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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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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167节

    夏三木就是原来的三木和尚。还俗后,以夏州为姓,调到铁林军中担任营兵副将。
    野利遇略看了他一眼。有些机会,需要命来搏,搏到了,便可升官发财,搏不到,那就是死。夏三木愿意以自己的命做赌注,搏那一线升迁的机会,野利遇略自然愿意成全。
    “便给你两营兵。”野利遇略道:“大帅就在那边,此战若打得好,可以让大帅很久之后还记得。这个机会,值得拿命来搏,去吧!”
    “多谢指挥使成全!”
    夏三木很快点了两营兵,道:“诸位,大帅亲冒矢石,阵前督战。若有不测,镇内大乱,诸将相残,乱兵肆虐,与河南何异?尔等皆有家人,届时会是什么日子,自当心里有数。此战,某也不多说了,杀就是了!大不了一死,大帅仁义,自会照顾我等家小。杀!”
    “杀!杀!杀!”军士们怒吼三声。
    战前动员,不需要多么慷慨激昂,不需要多么热血感人,那都是虚的。让军士们知道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自然会奋勇拼杀!
    夏三木让军士们知道了尽快克城的必要性,这个战前动员就已经到位了。
    战鼓声响起,两营战兵跟在重新组装的云梯车后面,快步上前。
    后面,野利遇略又调了数营辅兵上前,执弓齐射,压得城头的贼兵不敢冒头。
    他们不计成本,箭矢连绵不绝。一营臂力不足,立刻换一营上前。凤州城头像长了一层白毛似的,蔚为壮观。
    “杀!”军士们爬上云梯,一个接一个,奋勇厮杀。
    一个落下去便再上一个,甚至有人死了,也被袍泽们扛着上前,死命爬上了城头。
    城下的箭矢越来越密集,已经完全压制了城头。
    四架云梯飞车一字排开,数百名军士怒吼连连,抛却了生死,只愿先登。
    他们不仅在为功名利禄而战,也为家人和安定的生活而战。知道为什么而战的军士,是不可阻挡的。
    “滚你妈的!”夏三木挥舞着一杆狼牙棒,用力横扫,仿佛那怒目金刚一般。
    身上的甲衣早就沾满了鲜血,狼牙棒上也腥气逼人。横扫千军之下,身侧直接清空了一大片。
    铁林军士都是征战多年的老手了,配合相当默契,见状直接互相掩护,交替而上,一下子就涌上了十余人。
    他们皆着重甲,上了城头后,先投矛,再执刀斧砍杀,奋力上前驱赶敌兵。而在他们身后,正有更多勇士攀爬而上。
    凤州,破城在即!夏三木,赌赢了!
    “大帅,铁林军果然悍勇,当得亲军之尊号。”赵光逢喜上眉梢,道。
    “凤州兵少,士气也不高罢了。”邵树德道:“死了不少人,都是积年老卒,可惜了,补充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蔡人新卒打上几仗,便是老卒了。”
    “没那么简单。”邵树德摇头,道:“今后遇到敌城,像凤州这种,可攻。若城内敌军上下一心,准备充足,若无内应,不宜强攻。咱们便将城外百姓迁走,下次再来。没百姓供养吃喝,固守坚城有何用?一次不行,就来两次,强行迁走农人、工匠,鸡犬不留,敌城不攻自破矣。好了,准备入城吧,凤州应是破了。”
    第021章 凤、梁
    凤州城头已经换上了定难军的大旗。
    天柱军一部进驻了城内,铁林军、义从军右厢步卒万余人仍屯于城东北的大散水之畔。至于保塞军李孝昌部,则在后方督运粮草,他们也就只能做这些事了。
    大散水,又名故道川,从凤州城西北流过,后世名叫嘉陵江。
    从凤州往东南,有一条道可直通兴元府,即北魏年间所修回车道是也。
    邵树德不准备走这条路,仍然是既定路线,走兴州。即从凤州往西,过马岭寨、两当县、河池县,然后折向南方,走青泥岭、长举县、兴州理所顺政县,再往东,经飞仙岭、大桃戍、西县、女郎祠、褒城县,至兴元府理所南郑县。
    后面其实已经没什么仗可打了。兴州早降,凤州贼军也被消灭得七七八八,顶多还剩一些残余,基本可一鼓而破,或者直接招降过来。
    而到了兴元府,政治仗和军事仗又会接踵而至。根据最新消息,诸葛大帅已经无法再率兵出征,直接卧床静养了。后面攻诸葛仲保之事,还得邵某人主持大局,当然这也是他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张彦球所部到哪了?”邵树德一边招呼幕僚、部将吃烤肉,一边问道。
    “先锋已至二十四孔阁。”赵光逢放下割肉刀,答道。
    “这么快?”邵树德有些惊讶。
    李延龄不在身边,烤肉的换成了粮料使强全胜,可惜,手艺比老李还差一点。这帮子长安人,到底不会烤肉,就是不如西城老人嘛。
    李延龄、卢怀忠、任遇吉这几人,跟自己最早。这些年官越做越大,老卢还好,李、任二人跟随出征的机会却无限趋近于无。
    身边之人,来来去去。有人已经安享富贵,不再出外拼搏,有人却刚来,远未满足。人生百态,莫过于此。
    “回大帅,一路上未经大战,自然进军神速。”赵光逢答道:“先锋两千精兵,梁汉颙便在其中,若南下西江口,便可至兴元府,迂回袭击洋州侧背……”
    邵树德点了点头。
    大帅的女婿,可不好当啊。你立下战功升官了,别人暗地里会说大帅特意照顾,其实功劳微薄,算不得什么。若没立下功勋,那可就更要招别人嘲笑了。
    梁汉颙能不能破开这个局面,值得观察。
    “朱玫一路有何进展?”
    “已攻克骆谷关,正在向真符县挺进。”
    四路大军南下,一路克凤州,剪除洋州羽翼;一路走子午谷,出其不意,连克黄金、西乡两县;一路突入二十四孔阁,即将从侧后对洋州理所兴道县发起攻击;一路入骆谷,克骆谷关,马上就要攻真符县。
    这武定军,当真是数面受敌啊,败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历史上能以数千人敌数万大军并成功的,都值得大书特书,可惜杨守忠没这本事。
    吃完烤肉,凤州一众降官被押着前来拜见。
    邵树德懒得看这帮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直接将他们关押了起来,日后任凭朝廷处置。是死是活,看你们的造化。
    在这一点上,邵大帅其实一直十分恭顺。之前击破原州吐蕃,抓获了数百人,统一送往长安,朝廷将其流放岭南。后来西征河渭,前后抓获了近千名吐蕃贵人及其家属,同样械往长安,朝廷斩了首恶,余众流放吴越,让他们去江南排沼泽,治良田去。
    凤、洋二州官员及其家眷,如果无法将功折罪,那么也将被押往长安论罪,最后多半被流放至会州定西县。
    第二日,邵树德进凤州城看了看。
    登上城楼之后,入目所见,是一处又一处险峰,以及夹杂在险峰中的河道及山谷。
    “兴、凤二州,一定要控制在手中。”邵树德指着远处的崇山峻岭,道:“有此二州在手,山南西道对咱们就是不设防的,亦可自此南下三泉,入剑门。”
    入了剑门,蜀中会如何,不问自知。
    “大帅,那武定军是一定得罢废了。”赵光逢说道:“兴、凤、洋三州并入凤翔镇,秦、成二州并入河渭,重置陇右镇。今朱全忠已领两镇节度使,大帅不妨上表朝廷,将夏绥、朔方、天德军、振武军合并为天宝年间之朔方镇,身兼朔方、陇右两镇节度使,为朝廷西北屏藩。”
    “过了,过了。”邵树德失笑道。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赵光逢道:“求兼朔方、陇右两镇节度使,朝廷必不许。那么退而得其次,任朔方节度使可也。”
    邵树德想了想,没给出最终的回答。此事,可以是一个努力的方向,但还得观望下朝廷风色以及天下局势,再做决定。
    ※※※※※※
    南郑县的暮霭烟雨中,诸葛爽勉强起身,坐到了胡床上。
    “蒋二郎,何如此悲切耶?人生数十年,还没看透吗?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诸葛爽淡淡地笑了笑,眼睛看向窗外,一时间陷入了回忆。
    年少时家里很穷,经常吃不饱饭。虽然父亲曾自豪地说,他们是琅琊诸葛氏的后裔,出身名门,但实际上济不得甚事。中山靖王之后都能织席贩履,他这个诸葛氏的后人,为了混口饭吃,还是去投军了。
    人生经历的一幕幕,遇到的一个个人,有些他自己都忘了,但此时一一记起,恍如昨日。
    有少年时光大门楣的宏愿:年少的他,总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一个,以后一定前程远大,可以匡扶社稷,令天下人仰望。
    有青年时投身军旅的意气:青年的他,实际了一些,但自恃勇力,看不起这人,看不起那人,总觉得他们蝇营狗苟,若自己身居高位,会怎样怎样,一定比他们做得更好。
    有沦为乞丐时食不果腹的悲切:年少时的理想已经远去,而今只想活着,同时也深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用。
    有加入乱军朝不保夕的彷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正路走不通,只能奋力拼一把,走邪路了。
    有归顺朝廷时妻儿同贺的喜悦:小小的汝州防御使,就令自己欣喜若狂,再回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指点江山、愤世嫉俗的丑态,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
    “人生就是一出戏,而今我该退场了。”诸葛爽回过神来,笑道:“蒋二郎,昔年汝州之时,你自言习得文武艺,却无人赏识。某见你是同乡,便募你做幕僚,而今快二十年了吧?”
    “十八年了……”蒋德温神色感伤,仿佛也陷入了追忆。
    那时的自己,方才十七八岁,大言不惭,自比管仲,简直可笑。而今十八年幕僚做下来,方知年少时的浅薄,知世事之不易,知世间大才何其多也。
    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诸葛爽叹道:“今后,二郎便尽心辅佐树德吧。”
    “大帅……”
    “人之将死,看得愈发清楚。”诸葛爽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保我诸葛氏家业是一回事,为一班老兄弟谋条后路同样重要。二郎你还春秋鼎盛,有未酬之壮志,跟着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有何好处?吾儿仲方,也没那个本事进取开拓,跟着他,只会蹉跎岁月,荒废时光,甚至……”
    “你也不用多说了。”诸葛爽叹道:“牛礼、王虔裕二将,皆吾青州乡人,有勇力、有见识、善带兵,继续留在山南西道,只会埋没了他们的本事。明日,某便会与他俩详谈。树德并无门户之见,只要忠心,有本事,皆可重用。这对他们而言,也是条出路。”
    “大帅……”
    “呵呵,某老矣,将死矣。有些事情,看得淡了。”诸葛爽轻轻地靠坐在椅背上:“树德业已三十了,这年纪,或还有机会……”
    蒋德温离开大帅府邸后,在门外撞到了牛礼。
    “蒋书记。”
    “牛将军。”
    “将军行色匆匆,可是有军情禀报?”
    牛礼不答。
    诸葛大帅对牛礼的评价是木讷、忠诚、勤勉、谨慎、要强,对他非常放心。长期相处下来,蒋德温对牛礼的印象也不错,这是一位作风扎实兼且忠诚要强的将领,同时也很勇猛。如果让他独领一军,别的不敢说,一般情况下不至于大败、惨败。
    当然这都不是最可贵的,对这时节的节帅来说,忠诚比什么都重要啊!
    若牛礼来辅佐留后诸葛仲方,断不至于发生欺主之事。但看样子大帅要把他举荐给灵武郡王,或许是为了他这个乡党的前途,或许也有为子孙后代考虑的因素。
    牛礼的用兵风格,颇对大帅的胃口,自然也很对灵武郡王的胃口。一旦投过去,说不定就要受重用了。
    回到节度使衙后,蒋德温查阅了部分军报。他重点关注的是灵武郡王邵树德的动向,得知其前锋已收两当县,主力已过马岭寨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兴元府,如今正需要强兵过来压阵,不然何时才能剿灭诸葛仲保那个叛徒?
    第022章 行礼
    文德元年五月初五,两当县、河池县之间的大道上,信使追上大部队,给邵树德送来了一堆公函。
    夔峡节度使李侃攻占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