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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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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469节

    很多人都说,从地里拉老实巴交的田舍汉当兵,听话好使,可问题是,他们真的老实吗?别的地方不敢说,崔洪也没去过,但就淮西一带而言,可真不老实啊!
    “咳……今日赏赐酒肉。”崔洪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吩咐粮料官将仅有的一些酒肉拿出来分下去。
    这本来是临战前激励士气用的,如今看来,得先用掉了,不然怕是安抚不住这帮杀才。
    汗透衣背地回到营帐后,亲将悄悄跟了进来,禀报道:“将军,崔休又来了。”
    “这厮,真不怕死么?”崔洪感觉有些牙疼,上次崔休就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劝降。
    崔洪有些心动,但感觉时机还不太成熟,便拒绝了。
    朱全忠的阴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头顶。
    秦宗权那么多兵马都被平灭了,他们细胳膊细腿的,在没有被逼到绝境之前,如何敢反?
    “送他走,不见!”崔洪摆了摆手,烦躁地说道。
    亲将站着没动,提醒了一句:“将军,崔休识得军中一些人,正与他们把酒言欢。”
    崔洪闻言大怒:“你们是死人么?怎么不拦着?”
    崔休本来就是蔡州人,“贼帅”出身,在蔡州地面上人脉极广。
    至于说为什么一个“贼帅”会有这么大的社交网络,那是因为蔡州贼帅多、贼众也多。
    前申州刺史(自封)崔休、蕲州刺史(自封)冯敬章、淮南节度使(一度自封)孙儒、武安军节度留后(自封)刘建锋、江陵衙将许存、黔中衙将王建肇、前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諲等等,全是蔡州人,全是贼帅!
    全蔡州人民的志向很远大,要么当兵吃粮,要么当贼造反,种地放牧只是暂时谋生的手段,非长久之计。而崔休作为“贼众”里有声望的大哥级人物,认识很多人奇怪吗?
    “把崔休喊过来。”崔洪无奈道。
    他隐隐感觉到手下军士可能不太稳当了,这个时候再拖延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主动面对,免得被人稀里糊涂杀了。
    要怪,只能怪梁王对蔡人太狠了,三天两头征兵。你若是把人都编入衙军倒也没什么,当兵吃粮,提头卖命,这个朴素的道理蔡人还是懂的,也不会说什么,荣华富贵本就要拿命来搏,死了不怨别人。
    可你用完就把人遣散了,也没几个赏赐,这就让大伙很不开心了。
    历史上朱全忠也是不断消耗蔡人,可能对这个“贼巢”实在不放心。光化二年(899),刘仁恭率军攻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朱全忠征蔡人出兵,崔洪弟崔贤带三千蔡州兵北上,结果发生军乱,崔贤死,乱军裹挟着崔洪投奔杨行密,朱全忠不得不派长子朱友裕镇蔡州,大力整顿。
    在这个时空,蔡人也被屡屡征发,怨气极重。
    崔洪敏锐地嗅到了这种味道,心中忧惧不安,再加上自己心中也有怨气,因此他愿意听听崔休开出的价码。
    最坏也不过是造反,都是小事啦!
    第036章 反他娘的!
    汝水军营很快被封闭了起来。
    军官们下到各营,探听情况。但军士们心不在焉,有人私下里串联,神色诡异。
    军官和士兵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暂时封闭军营,严禁人员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所有人都意识到,可能要“做大事”了。至于做大事的后果如何,没人管!
    武夫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很奇怪吗?
    历史上他们抛妻弃子,杀了崔贤,裹挟崔洪投杨行密,理智吗?一点不理智。但我就是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将帅官员敢如此苛待我,那就别怪我反了。
    崔洪也是老行伍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军中的这股情绪。他很惜命,不打算阻拦,也阻拦不了。
    军士们大可把他抓起来,问你愿不愿意反。不愿反?一刀宰了。
    换个人,反不反?不反?继续宰了。
    接着再揪一个人出来,屠刀威逼之下,总有军官愿意带着他们反。
    “夏王说了,投过去之后,人赐钱两缗、绢两匹。若能带着城池反,赐钱五缗、绢五匹。若能宰了什么高官大将……”崔休被找到时,还在与人高谈阔论。
    见到崔洪的亲将,崔休笑了笑,对正一起喝酒吃肉的军士们大呼道:“我去去便来。自从跟了夏王,赏赐不断,睡觉也睡得安稳,可比以前舒坦多了。”
    亲将听了脸一抽,都到这个程度了?周围也有几个小军官,他们嬉笑地站在一旁,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
    妈的,想不反都不成了!
    崔休很快进了崔洪的大帐。
    “崔将军。”崔休行礼道。
    “崔冬瓜,你为何来乱我军心?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崔洪当面怒斥道:“去当你的贼帅不好么?”
    被人当面叫小名,崔休也有些恼火,道:“我乃礼山关镇遏兵马使,可不是什么贼帅。崔洪,我便问你一句,降不降?”
    “崔冬瓜,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蔡州空虚,便可以长驱直入了么?告诉你,杨师厚已经来了,五千步卒、骑卒近千。丁会亦分兵东进,不下五千人。再过些时日,氏叔琮也要带着兵马过来,你蹦跶不了几天了。”崔洪愈发恼火了,但说的话让人目瞪口呆。
    崔休默默记下崔洪话里的信息,道:“崔洪,别说废话。你降不降?降,大家都好。不降,你出去对军士们讲清楚。”
    “你以为我怕你么?”
    “到底降不降?”
    “降!”
    崔休气乐了,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崔洪面不改色,道:“别说风凉话。这次被你坑苦了,家人都还在蔡州呢,吾弟亦在汴州,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家人没了又如何?大不了再娶便是了。”崔休笑道:“张全义不就娶了新妻么?”
    崔洪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崔将军,崔防御使!”崔休坐到崔洪面前,道:“既然降了,何不把事情做大一点?”
    “如何个做大法?”崔洪神色一动,问道。
    “杨师厚到哪了?”
    “应已至蔡州。”
    “梁人积储屯于何处?”
    “蔡州有一些,汝州亦有一些。还有就是从许州送来的。”
    “不如夺之?便是夺不了,一把火烧了?”
    “如何夺之?”崔洪道:“我部奉命至汝水扎营,防备夏人北渡,若擅自移防,怕是立刻被察觉。”
    崔休皱眉,如果仅仅是投降,那价值也太低了。南边缺这几千兵吗?不缺。
    缺的是粮草!
    崔洪快意地看了一眼崔休,心道贼帅就是贼帅,关键时刻脑瓜子不够用。
    “你附耳过来,我有一计。”崔洪说道。
    崔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凑了过去。
    崔洪低声说了一通,崔休越听眼睛越亮。
    这招,还是有那么几分可行之处的。若再细细完善,把握就更大了。
    计议已定,崔休也不再逗留,当下就扮作斥候,离开了蔡兵大营,往南奔去。
    ※※※※※※
    如龙的大军继续北上。
    位于淮水北岸的新息县已经被赵匡璘率三千随兵攻占,因为动作迅速,在县城内缴获了两万余斛小麦,勉强够塞一塞牙缝。
    与此同时,斥候传来消息,梁人弃守褒信县,那边已经是一座空城。
    这场进攻,看样子确实是打了梁人一个措手不及。
    “丁会到哪了?”通往真阳县的大道上,牛礼勒住战马,看着苍茫的大地,问道。
    “三日前击退威胜军追兵,退回了汝州境内。”
    “丁会不敢退得太远。”牛礼思索了一下,断然说道:“他若赴援蔡州,则汝州不保,威胜军、忠义军可长驱北上,收取汝州诸县,威胁洛阳。”
    这就是梁军的难处了。处处分兵,处处兵力不足。而淮西一带,地势平坦,不像洛阳、河阳有山川阻隔,可以以少量兵力戍守要隘,达成战略目的。
    在这一片,你就得投入重兵集团,要不然根本守不住。
    丁会有多少人?三万人。
    杨师厚多少人?数千众罢了。
    太少了,不够!朱全忠若知机,此时就该派出援军了,不然很难稳住局面。
    “大军继续北进,攻真阳,吓唬吓唬梁人。”牛礼下令道。
    按照得来的消息,张全义所镇之蔡州应无多少兵马,最多三千人罢了。
    杨师厚有众六千,此时或在赶往蔡州的路上,或已至蔡州。
    如果让这支部队缩在城里,单靠他们这些人是打不下来的。
    虽然大王给定下的目标是寻机歼灭梁人军队,疲敝敌军,并未有任何攻城略地的任务,但牛礼还是想试一试。
    二月十一,赵匡璘已经在强迁新息县百姓入申州,东路军进占了梁人弃守的褒信县,而西路军主力七千余人也在真阳县以南五里处扎营,并派出游骑四处活动。
    杨师厚匆匆抵达了蔡州,张全义亲自出城迎接。
    “张帅,贼大兵逼近,可有方略?”甫一进城,杨师厚便问道。
    “我军兵少,自然固守待援。”张全义谦虚地说道:“一切但凭丁帅、杨都头做主。”
    见张全义还算识相,杨师厚面色稍缓,问道:“既如此,便大发百姓,挖掘陷马坑、壕沟。贼军若来,定教他碰个头破血流。”
    张全义立刻找来几名官佐,让他们发动城内外百姓,按杨师厚说的去做。
    蔡州理所汝阳县,在汝水东北二里。本名豫州,宝应元年为避代宗讳改名蔡州。
    蔡州有三城,即北关城、中城、南城。
    北关城正对汝水,中城、南城之间有城墙相连。一般来说,正面攻打是要付出不小代价的,毕竟蔡州位置关键,交通便利,史称“商旅殷繁”,是汴、宋以南一大都市。
    杨师厚雷厉风行,派出数名将佐,带着兵将监督百姓干活。谁敢偷懒,直接一鞭子下去。
    蔡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纷纷以目怒视,但迎接他们的是更猛烈的皮鞭,一时间怨气四溢,私下里唾骂声不绝于耳。
    杨师厚骑着战马在外巡视了一圈,期间接到了几份军报,多是丁会、氏叔琮遣人送来的,这让他脸上笑容渐开,心中觉得胜算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