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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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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晚唐浮生 第834节

    但不管怎样,募兵也好,征兵也罢,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另者,沧景镇最好再挥师南下,给夏人一点压力。”赵谦满又道:“据查探,击破李刀奴的乃郓、兖、青、齐等州州兵,实力并不强。如果卢帅遣兵南下,甚至渡河进入郓、齐地界,则贼人骇惧,定然退兵。至不济,也可牵制他们,令其无法北向或西进发展。”
    赵谦满这话的思路很清晰。
    如今整个魏博,大概可分为三个战场。
    贝州是主战场,贼军主力猛攻贝州、临清,气势汹汹。史仁遇部屡次北上皆被击退,已经无法联系贝州守军,形势十分危急。
    内黄战场,王元武攻卫州,也屡为贼人所败,现在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信心。
    博州战场上本来互有胜负,虽然魏兵败多胜少,但也不算太难看。山河军也算是能打的部队,不至于被人打得大败而逃。但李刀奴一败,让本就落于下风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着实让人头疼,故赵谦满认为可以让沧景镇出兵,略为牵制一下。
    方略很不错,下面就要看执行了。
    “沧州卢帅那边,我这就遣使而去,只是……”罗绍威只说了前半句,然后便叹气不已。
    “大帅,此战还有机会。”见罗绍威信心不足,有些要放弃的意思,赵谦满急了,手抚刀柄,上前一步,道:“夏贼戮我将士,杀我儿郎,还强迁百姓,这是何等深仇,岂能放下不管?将士们都看着哪!”
    罗绍威心中一惊,不敢再构下去了,勉强笑道:“赵将军所言极是。此仇不共戴天,夏贼与我,必要死一个。”
    周式忽然有些可怜罗绍威了。
    被武夫裹挟着,事事不能做主,便是想投降都无门。他看得出来,罗绍威不是很想打下去了,或许此时还略微有些不甘心,还觉得魏博有一战之力,但如果再传来一两个大败报,那股投降劲发作起来,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人,比罗弘信差远了,比朱瑄、朱瑾、时溥这类下克上冲上来的狠人差得更不是一星半点。换二朱有罗绍威这个本钱,他们敢与邵树德打到天荒地老,不死光最后一个魏博武人绝不投降。
    “唉!”周式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坏。罢了,我这便去一下澶州,说服郑将军遣兵至博州,先把夏贼给压回去再说。如果打得好,甚至还可以说服卢帅自德州南下,去河南闹上一闹。夏人在郓、齐二镇的统治并不稳固,说不定有机会。”
    “如此,就拜托周判官了。”罗绍威大喜,信心稍稍有些恢复。
    现在魏博镇的问题是野战胜少负多,打不赢,必须要外镇援助了。
    “其实,真正要打赢,还是得看河东啊。”周式又道:“听闻邵贼遣人从草原上出击,攻打大同,这会天寒地冻,应该早就退兵了。若克用有心,完全可以挤出部分兵力南下,或攻河中,或入河阳,或打邢洺磁,都能极大牵制夏贼的兵力。”
    “克用新败,连邢洺磁都丢了,还能出兵吗?怕是要收拾整顿一番士气。”罗绍威说道。
    “少许人马还是有的。”周式说道:“如果能说服易定王郜出兵,那就更好了。定兵精锐,昔年曾大败燕人,若有其相助,则大事济矣。”
    周式这话,怎么说呢,自己骗自己,自己给自己打气罢了。
    义武军节度使王郜,有易定二州十六县,拥兵三万有余,是李克用的亲家,关系密切。
    “定州犹在赵州之北,王郜愿意出兵吗?”罗绍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易定兵能战吗?感觉他们也不是特别能打,撑死了和魏博一个水平。
    周式沉吟了一下,道:“昔年王处存健在时,定兵能败幽、镇联军,战力应该不俗。只要克用同意,应无问题。”
    他说的是当年李克用图谋河北时的旧事了。
    王处存与李家关系密切,是事实上的同盟,每次都充当李克用的打手,帮着晋兵攻略河北。李可举、王镕觉得这种河北的叛徒太可恨,决定先灭了王处存,于是大战爆发,最后王处存靠人披羊皮的奇计反败为胜。
    当然这场胜利也给了定州上下“迷之自信”,最终吃了大亏。
    光化三年(900),张存敬率三万梁军北攻定州,王郜遣王处直率军数万拒之。王处直是有逼数的,知道梁军能打,欲深沟高垒,立栅相持,“俟其师老而击之。”
    这是非常正确的战术,如果严格执行,等到梁军士气被坚城硬寨磨得差不多了之后,再以养精蓄锐的生力军主动出击,是有可能获胜的。
    但孔目官梁汶却说:“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
    于是王郜下令王处直全军开拔,“逆击”张存敬,结果很惨淡,“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余众拥处直奔还。”
    就这个水平,还没有逼数,一战押上全部宝贝,野战送人头,主力损失殆尽,你能说什么?
    好在结局还不错。王郜紧急征募新兵,全镇上下拼死抵抗,坚决不投降。朱全忠亲率主力增援张存敬,最后还是没打下来,只能讹了十万匹绢,收人家当附庸了事。
    把希望寄托在义武军身上,本身就不靠谱,但如今还在抵抗邵树德的藩镇不多了,定州兵多少也算一分力量。但他们是河东的附庸,能不能出兵,还得看晋阳的态度。
    “李克用这人,唉!”罗绍威一拳擂在案几上,有些生气:“邵贼先攻邢洺磁,魏博也算出兵帮忙牵制了。今贼人转攻魏博,克用却自己跑了。”
    “大帅。”赵谦满拱了拱手,道:“其实周判官说得没错,这事还得着落在李克用身上。河东、易定、沧景、成德、魏博,就这么五个藩镇了,若再不精诚团结,怕是要被各个击破。末将觉得,最好魏、镇两家都派出使者前往晋阳,如此克用才不会推托。”
    “周判官,这事……”罗绍威看向周式。
    “也罢。”周式说道:“我这便回镇州,与赵王分说此事。”
    第067章 特别军事行动
    邵树德登上了汲县城楼,看着在寒风中艰难前行的魏博百姓。
    征伐魏博,不像是战争,更像是一场特别军事行动,即为消除割据土壤,一劳永逸而采取的行动。
    现在消灭多少贼军了?
    根据各方报上来的消息,总计不下两万。至于这两万人的成色是什么?衙兵?镇兵?州兵?县镇兵?乡勇?民团?抑或是趁乱而起的盗匪?或者根本就是良民?弄不太清楚了,也没必要。
    现在的形势是,魏博武夫学起了当年的二朱、时溥,装死了。他们野战胜少负多,已经失去了走出城池、营垒,阵列而战的勇气。
    说句难听的,魏博正规军,还没乡间的民团勇敢。那些人因为家园被毁、亲人就戮,因此满腔仇恨,敢在野地里与夏军比划比划,表现比正规军好多了。
    “登莱二州,再安置一批人吧,以万户为限。”邵树德吩咐道。
    这一万户怎么抓,他不管。
    规矩是有,但事实上执行的时候,根本无从分辨,以及很多军官嫌麻烦,直接整村整村地抓人。
    大部分反抗,就是这么产生的。
    邵树德也不想改变。
    即便是现代社会,合格的干部也很缺,遑论古代?政策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你要是抱有太高期望,那就是庸人自扰了。
    登莱二州八县,人口为何那么稀少,以至于可以办牧场,注定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大唐之前的朝代,以及之后的朝代,人口都远远超出本朝。
    现在隐户清查了一遍,新罗人也编进去了,二州尚有四万户、二十四万余口,只有隋朝的一半,远逊于明清。作为接下来要重点开发的地方,可以塞一批人过去。
    至于安全问题,倒不用太过在意。
    诸州州兵,打完魏博之后,肯定要回去的。一州三千兵的现状,注定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国朝诸镇四五户养一兵,并不是说四到五户百姓家庭产的余粮只够一个兵吃,事实上如果像辽金元清时期,军士不发饷,只给口粮,现金全靠抢,那么拉起几十万签军、绿营之类素质低劣的兵马毫无难度。粮食完全够吃,不够的是财货,毕竟大唐武夫除了口粮之外,还要定期支付粮赐、钱赐、绢赐。
    州兵的消耗很低,大体上只有衙兵的一半甚至更少,养起来问题不大。
    另外,这次州军将领表现出色,让他很是欣慰。
    尤其是原天雄军左厢第一指挥指挥使王郊,使用佯败反攻之计,阵斩魏博衙将李刀奴,重挫敌军锐气,让他非常满意。
    野利克成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
    龙骧诸军在李唐宾的指挥下,已经攻破临淮县外城。拿下此地之后,就将移兵攻涟水,彻底拔掉淮北的吴军钉子。
    而此战过后,除了抽调部分有功之士至洛阳外,其余各军论功行赏,肯定是要整编一支禁军出来了。
    这第八支禁军,自然不可能全是龙骧诸军的将领和士卒,势必要安插自己人。邵树德已经在物色人选了,他对王郊很满意,决定提拔一下。
    “殿下,徐泗亦可迁移部分魏博百姓。”听完邵树德的命令下,文吏立刻记录了下来,谢瞳也赶忙在一旁提建议。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当我是提款机么?哪来那么多资源调配?
    “还是先紧着登莱吧。”邵树德说道:“安东府新立,还需淄青镇鼎力支持,登莱起来了,事情就好办很多。”
    登州蓬莱镇最近来报,试制出海船一艘,邵树德赐号“海鲛”。
    就在本月初,“海鲛”号试航新罗,回来后,发现船体结构损坏得有些快。
    邵树德下令工匠将其拆解,查找原因,并加以改进。
    中国、阿拉伯、欧洲船体设计理念的杂糅,看来还是出了问题。不过有问题不怕,第一次就成功才假,他有的是耐心等待他们摸索改进。
    而蓬莱镇造船方面出现的进展,也让他对大力发展登莱二州有了相当的紧迫感。
    魏博百姓仅仅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有来自其他地方的移民。官员也要优中选优,逐步汰换掉原淄青镇遗留下来的老官僚,助推当地发展。
    “月奴,知道我为何如此重视登莱么?”邵树德转过身来,看着三子邵勉仁,问道。
    “父亲想发展海运。”简直是送分题,三郎立刻答道。
    “‘海鲛’号一次可载五千斛粮,远胜车马。”邵树德说道。
    “父亲,灵州往胜州运粮的漕船,一次也可载一千五百斛粮。新出的大船,两千斛亦可载得。”邵勉仁说道。
    这……
    邵树德微微有些尴尬。海船的运载能力只有河船的两三倍,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值得花大力气研究吗?
    “三郎对这些数据很熟嘛,信手拈来,为父很高兴。”邵树德的铁砂掌重重拍在儿子肩头,笑道:“慢慢来嘛,以后会有大船的,越来越大。”
    “儿知道了。”勉仁立刻回道。
    邵树德常年习武,能舞重剑,这几下够他受的。
    “跟在为父身边好好学学。明年你也十四岁了,去文登县,从司户做起,不要让我失望。”邵树德又道。
    “遵命。”邵勉仁有些兴奋,应下了。
    或许是受母亲封大娘影响,邵三郎虽然也习武,但更偏爱文学。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他不用为生活琐事所累,接受教育的时间长,还是最顶级的教育资源,真实水平还是不低的。
    对文登这种下县来说,全县也就四个官,即从七品下的县令、正九品下的县丞、从九品上的主簿以及从九品下的县尉,司户其实算不得官,对王子这个身份来说其实不太合适。但邵树德乐意,先让儿子熟悉司户这个关键吏职的诸般事务,再一步步当官。
    没有基层历练的经验,将来很容易被人糊弄。
    “父亲,儿看很多魏博百姓衣衫单薄。今日寒风凌冽,怕是很难熬……”邵勉仁突又道。
    “吾儿有何建议?”邵树德问道。
    “河阳库中尚有许多毛布,不如赏赐给他们好了。”邵勉仁说道。
    河阳大量产羊毛,库中存有呢绒,一般而言是秋天发给军士,让他们自己找人缝制成羊毛衫御寒。
    儿子有这份仁心,邵树德很高兴。他就怕诸子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百姓生活之艰难,那样的话就容易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拍脑袋政策。
    他不认为这会是施恩的最佳时机,而且那批毛布也另有用途,但儿子提出来了,他决定满足一下。
    “速遣人通传。”邵树德吩咐道:“卫州尚有些军中毡毯,一并赏赐下去吧。”
    李逸仙立刻领命。
    “这天下的心狠的人很多,有仁恕之心的人不多。三郎很好,以后保持下去。”邵树德拉起两个儿子的手,说道。
    “儿一定谨遵阿爷之命,以后好好辅佐二哥。”邵勉仁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