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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女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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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女匠师: 第192节

    不再想这件事,王葛沉下心看翻车。旁边的亭吏知道她就是制出新犁、风箱的王葛,心里别提多敬畏,不敢直视她,于是王葛站到哪,他就躲到翻车另一边。
    她来到脚踏处,问:“阿叔,我能踩一下吗?”
    亭吏赶忙回:“踩,能踩!”
    抓住上头的横梁,王葛试着正蹬、反向蹬,对于她来说还是挺费力的。不过渠水汩汩,顺着同方向一直蹬的话,能感觉越来越节力,她看向南娘子,二人脸上都情不自禁浮现喜悦。
    亭吏看出王葛是第一次蹬这种水车,介绍:“还有一种手摇的,更轻便。”
    王葛回以微笑,某种情绪在触动她,越来越节力的过程中,她更加领略匠人改良制器的意义!所以自己要增广见闻,认识更多的机械才行,不能因害怕刺杀,整天躲在郡署。只有见识广了,才能把前世的文化积累充分跟这个时代的各种机械结合。
    蹬累了,她拣块石子,坐到矩形槽侧边,看着湿漉漉的龙骨叶板、两端的轮轴。这种水车的运作原理,便是通过人力驱使(或脚踏、或手摇)岸上的主木轮,转动了木链条(每截做链条的木块中间都楔进一个刮水木片),令另一端、半没在渠水中的次木轮也转动。链条结构离开两个木轮的地方,全都进入有底的矩形木槽里,所以一个个木片刮动的水,才能顺着槽从低处流往高处的灌溉地。
    用石子在地上画出此翻车,她没画主木轮侧面的踏板,而是让主木轮中间的轴延长,延长的终端画一个竖状大齿轮。那么,接下来如何让大齿轮在不需要人力的驱动下运行呢?
    在这个时代能替代人力的,除了水力便是畜力了。不,不,要敢想,匠师要敢于想象,还有风力。
    申初。
    项衡和五十号考生全完成了碓模制作,有王葛的成绩压着,他们只能跟别的制作区争次名到第十名。贴榜时间是九月十八,在东夷府、郡署、县署、四处城门、都亭各地均能看到。
    考官许五十号考生离场,项衡犹豫也走不走时,王葛起身,抹去地上画的,对南娘子说:“走吧。”
    从现在起,她不会畏首畏尾,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算她混在别的考生堆里离场,难道就认不出她了?一旦乱起来,只会连累别的考生。
    王葛没想到,出来考场时竟然看到了王恬以及另外十骑士。除了矮王恬,他们各个高过八尺五寸,着铁制甲冑,手执铁链枷锤,坐骑包括王恬的在内,尽是彪悍的乌骊马。
    王恬不再缠着刘清,抢在邹娘子前头说:“兵曹史遣我们来护送你回郡署。”
    刺客的血早在南娘子衣上结痂,邹娘子简单问过情况,对王葛说:“现在回吧。”
    “好。”趁天亮,先回城。
    她心里揣着一团火,催促白容别偷懒快行。又可以换郡比试的首名了,因为她能改良翻车!
    乌骊马:深黑色的马。
    第345章 328 第一种改良法
    一路浩浩荡荡,途中有返城的马车、农人、匠人、商队,也有反方向的行路者。
    开垦土地的农人扛的是新犁!
    卖禽的商车上,全是秃毛鸡。
    不得不说刘清观察敏锐,战马疾驰间,他还能定睛到两个举止可疑的路人身上。他们一个背筐、一个抱厚布裹,远远见到骑士队伍便不约而同滞缓脚步。
    挨近他们后,刘清专门看这俩人腰间的布囊,很坠,以至他们的腰绳都快掉到腚下头了。
    马蹄悬空、紧勒,刘清示意段勇夫陪他就行了,邹娘子道句“好”,带领队伍继续前行。
    王恬这队特殊护卫明显经历了特训,在马背上的姿态格外张扬,但直至进城,均保持着铁一样的肃杀之静,比寻常骑士更具压迫气势。
    平安到达郡署外,可怜小少年没来得及跟王葛说话,就随同伴离开去骑射场了。
    王葛不放心刘清和段勇夫,坚持在东门外墙边等。南娘子不急这一刻换洗,便跟邹娘子、专娘子述说考场上作赌一事,当后者听到雷考官的反应,一手撑在邹娘子肩头、另手捂腹笑岔了气。
    之前王葛以为专、南二娘子性格相合,都外向泼辣,现在看来不是的。前者确实如此,但说不上为何,南娘子的开朗总给王葛一种伪装感,好似对方戴了多种情绪面具,变一场合、换一面具。
    不再琢磨,刘清二人回来了,携筐背布裹,原来路途遇到的俩人是私卖硝石的,刘清给了二十个铜钱,对方喜出望外,连行囊一并给了。
    王葛嘱咐句:“记账。”
    二人和邹娘子的俸禄全搭进这次的火药试验里了,这个时代可没“报销”一说,不过功曹定功时,看到铜钱的支出记录便能明白,定会以奖赏补。
    走回吏舍途中,由刘清转述,王葛终于知道兵曹史明拓的倒霉事。
    怪不得王书佐不让邹娘子乱猜,原来是一场误会。
    那天,王恬回兵曹前一刻,明官长接到命令去东夷府,难道是处罚下来了?明拓惴惴不安,一个劲儿冒汗,临出发前连喝两碗冷水。结果,距离郡署南门一半距离他都没走到,肚子就疼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上一次茅房估计不够,就没往旁边的吏曹去,还是回的兵曹。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王恬在王葛那呆了一上午,早想解手,兵曹史不在廨舍,他还能拿着火药爆竹去练武场么?先上茅房再说。
    于是,和明拓一前一后,遇上了。
    就俩坑。
    王恬嫌臭,急着演示完火药威力离开,偏偏引线燃到封口那块后没动静了。怎么回事?应该是他路上哭,擦泪后把引线浸湿了。
    “这个不好,我去换一个。”
    当时王恬想,留下竹管肯定不行,拿走显得防备对方,也不好。
    他装着不小心把竹管踢进粪坑,边说着“我很快回来”边往外跑。前脚刚出来,就听见爆竹炸了,然后他看到明拓欲哭欲怒、半怔半惊的大花脸。
    “肯定是他抻脖子扒头,往我那坑里瞧!”王恬给刘清讲时,忿忿之心仍跟明拓踹他时那么强烈。
    笑完这件事,也到吏舍了。
    王葛没歇,打算对翻车的几种改良法直接制模,因为怎么改基本已想好。
    杂物屋里有些裁衣剩下的零碎布料,她拿出来,邹娘子上下打量她,问:“衣裳刮破了么?”
    “没有。我要缝个布风车。”
    早在汉朝,不仅有扬谷糠用的机械“扇车”,巧工丁缓还发明了“七轮扇”,一人便可驱动七轮扇,用来夏季驱热,更别提孩童玩的木制、竹制的小风车。王葛在会稽郡常见货郎售卖彩色风车,襄平倒是少见,不过肯定有,少见是与她不大出门有关系。
    果然,邹娘子笑着说:“想玩风车了?我还记得幼年时,我阿父故意把轴楔紧,我得使好大劲才能吹动风车,吹的腮疼。”时光真伤人啊,老宅早翻新,风车不知道扔哪去了,早知道该留着的,又不占地方,以至于现在回忆,心里多了块风车的缺失地。
    赶在天黑前,王葛把风车缝出来了,跟邹娘子见过的不一样,这个风车以六块立式的木制“]”形状,绷了布片拼组,中心的竖轴在底部延长出来一截。
    这是风车?轴跟六片布板固定在一起了吧?这怎么吹?邹娘子不解。
    次日,王葛早起,趁天色将亮不亮,先练半时辰的二禽戏,然后和邹娘子一起去庖厨吃早食。
    主管膳吏主动迎上来:“王匠师来了。”
    正吃着,又一吏端着陶碗过来:“王匠师难得来,这是我用秘方酱拌的芥菜。”
    王葛一尝,嗯?有蟹黄的味道!
    烧火的吏从灶屋露头,喊道:“王匠师,我们都换新灶了,有风箱真好,想要大火就大火,煮汤蒸饼都快多喽。”
    这顿饭吃的,王葛嘴都笑酸了。
    辰正,开始做事。
    昨天的布风车延长出来的轴,需要在其上加装一个卧式木轮。这个木轮跟翻车横轴末端的立式木轮形制、尺寸全部相同。轮的图她画了出来,十二根辐条,每根辐条均探出轮辋(轮外周)一截,起到的是齿轮结构“齿”的作用。
    轮毂(轮中间穿轴的孔)的孔径比轴径长,才能令上方的风车旋转自如,所以得在轴穿过毂的上、底位置都楔个薄木块,做挡头用。当然,这些结构和法子全是按模器制作来说的。
    为保证模器运作时稳固,王葛在毂的周遭凿十个孔槽,辐条全以榫头方式插接进轮毂。至于轮辋也不麻烦,她不时比对位置,刻出四块弧形木料,每个弧上挖三个孔,分别楔进辐条,组成完整的圆辋。
    两个木轮都制好后,已是午时。
    王葛顾不上吃饭,继续削制立式木轮的轴。同样的,为了让轴在轮毂内自如得转,且轴不脱落,轴穿过毂的左、右位置也各楔一块格挡。
    好了。
    当邹娘子以为王葛终于肯吃饭了,王葛又开始在筐里翻找木料。找到一块最小的茎状料,削成“丫”形支架,架住的是立式轮的横轴。轴出来支架的末端,坠个系了小石头的麻绳,起平衡立式轮重量的作用。
    将卧式轮对准立式轮,试验它们可咬合、相互拨动后,把风车整体竖着扎进对应位置的泥土里。
    “阿姊,你拨动风车,试一下。”
    轮辋(wǎng):轮外周的圆框。
    轮毂(gu):轮子中间穿轴的孔。
    第346章 329 翻车三改良
    “拨就行?”邹娘子问,确定不是用嘴吹后,她按王葛手指示意的顺时针方向拨动了风车。
    竖状风车、竖轴、卧式轮相互间楔得牢靠,相当于一体,因此卧式轮也顺时针转起来。
    立式轮的安装位置,在卧式轮的右侧下方,以辐条交错咬合。于是,随着卧式轮一圈圈的顺时针转动,立式轮朝后一圈圈的旋转。
    同样,因为横轴楔接的很紧固,横轴自然跟随立式轮一圈圈的向后滚转。右端维持平衡的石头坠受摩擦力,被提上去、垂下来,提上去、垂下来,稳妥的平衡住左梢的木立轮重量。
    总之,王葛凿制这些构件耗时半天,邹娘子驱动它们只需几个呼吸的工夫,因此后者很茫然,茫然王葛忙活这些轮、轴做何用?
    王葛:“阿姊再反着拨。”
    逆时针转风车,右侧下方的立式木轮便带动横轴朝前滚转。
    王葛指着石头坠说:“阿姊想象,若是把石头换成翻车的链轮呢?岸上的那个链轮。”
    石头、翻车……岸上的链轮?邹娘子想象不出来。
    隔行如隔山啊。王葛只能在石头坠底下画出翻车的样子,双手比划动作一点点解释:“阿姊把左边风车这里,当成摇柄,或者脚踏轮也行,原先不是得手摇、或者蹬踏板,翻车才能转动起来刮水么?可是你拨转风车,是不是等同手摇、蹬踏板了?那右边的尽头,翻车这里,是不是被带着这样转,把渠里的水刮到岸上了?”
    “哎?是!”邹娘子欣喜,终于明白了。
    “你第二次转风车,翻车转的方向是不是也反着了?是不是能把岸上积的水,往渠里刮?”
    “对!对,是这样的!”
    “阿姊再看回左边。你想,如果风车很大,风也足够大,大风把风车吹转,是不是就不用阿姊转风车了?那是不是说明,右边的翻车离开阿姊,只要有足够大的风,也能引水灌溉,还能反向排涝?”
    邹娘子眨巴眨巴眼,仔细看向风车,看向两个木轮的辐条交错,看向竖的轴、横的轴,看向石头坠,看向画的翻车。她重新慢慢的拨风车,然后反着拨。
    停手。
    此时一切的看,跟刚才不一样了。她再望着王葛,眼中浮了层泪。
    王葛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如果此法可行,我觉得不单能用在翻车上,还能用在碾磨上!用风之力去推磨,那样的话,寒冬风大,带给农家的就不全是苦难了。”
    邹娘子使劲点头,哽咽应道:“是啊,寒冬风越大,风车转得越快,便能轻轻松松替人碾磨。阿葛,你咋这么会想、这么有本事!”
    小小的风车,没想到能跟翻车连在一起,阿葛啊,你真是辽东,不,你是所有农人的福星!
    “不能只依赖风。”王葛话锋一转,在风车底部扎进泥土里的位置,以竖轴为中心画了一个卧式轮,为让对方能理解,她寥寥几笔添了水流,再从旁边筐里拿出一块木板,挡住风车。“现在咱们全当没有风车了。流水冲向我画的轮,轮是不是会转?那竖轴是不是跟着转?轴上面这个卧式轮是不是也跟着转?”
    “啊……又回到刚才的样子!”
    王葛放下了木板:“对。利用渠水的冲击之力,代替脚蹬、手摇,”她手指划往最右边的翻车位置,“最终回归于渠水。这样改良,仅翻车的主链轮在岸上,对木材的要求更高。”横于水中的卧式轮木材,不仅要经得起久浸,还要抗住急水、石块的冲击。
    邹娘子出主意:“风车也留着,风吹加上水冲,速度更快……不行,”她把自己说乐了,“若风向跟水流反着来,几个木轮就都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