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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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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弟弟: 很久很久以前(完结)

    【一零一】
    总体而言,这大概是一个都市爱情喜剧故事。
    小姨妈去年收养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因为是从生死线上抢下来的,所以起名“平安”。平安小主子如今是小姨妈和小姨夫的新宠,夫妇俩对她宝贝得不得了;外婆也很喜欢小平安,希望今年过年他们能带平安回去看看。
    我也给平安买了一点猫玩具,但下单的时候,我看到了更感兴趣的东西。镶嵌宝石,领结完整的猫项圈可爱又华贵,让我想到某个大概很适配的小家伙。因为不是很贵,我买了好几款放在包里,准备今天送给他。
    与天气预报显示一致,早晨的阳光还有露水的气息。我举手遮一遮太阳,加快步伐朝着研究所跑去。
    智能生命科学研究所是我的工作单位。它经过这些年的整合改组,如今是跻身全球五百强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宇泽万辉。虽然差不多六年没来上班了,但研究所总负责人,研发部主任的职衔始终为我保留着。这儿也有员工宿舍,但我周末一般选择回家住,周一才会过来。我家和单位隔着大半个城市,连着我年轻时就读的几所学校,加上我服刑的监狱,刚好凑齐希城的整条护城河。我将这归结于我与这座城市的缘分,不过我想趁着这几年身体还算健康,多去外面走走,参观访问旅游谈生意,什么都好。
    虽然一般也轮不到我出面就是了。自从提拔了季尹这个助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干进去;我劝他多休息,他还夜闯我的宿舍,害得我除了多给他涨点工资,也没有别的办法。谁不喜欢帅气又懂事的年轻男秘书呢?
    等我到研究所门口的时候,比男秘书更漂亮的某个小孩就在门口等我。
    “椎蒂!”我高高地举起手。
    他也举起手,远远地朝我挥了挥。
    这些年他几乎没怎么变,只是长高了一些。虽然我开玩笑说要让蓝夏帮他换几张脸,但他实在不愿意,我就也没有强求。再说了,我实在喜欢他的样子,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大概也会继续喜欢下去。进门先抱住他转圈圈,像两个小朋友一样哈哈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约会。不过,我的工作确实也包含这方面的内容,谁让自己的项目成果只能自己宠着呢——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甜蜜的负担,这分明是成就感最高的劳动。
    “我给你带了礼物。”我说。
    “啊,那个,”其实他知道我买了什么,但我不明说的话,他会配合我演下去,“要不晚上回宿舍再玩吧?”
    “可是我想等会就给你戴上……”
    “倒是也可以啦,”他斜睨我一眼,“不过我怕你把持不住。”
    我想了想那个场面,只能默默赞同他的话:“那晚上再玩。”
    “……竟然这么好说话,”他光明正大地腹诽,“还以为能稍微刺激一点呢。”
    “这不是怕丢脸嘛,”我亲了他脸颊一口,“今天准备了什么早餐呀?”
    “唔,是叁明治。不过是我自己做的哦,借食堂厨房做的。”
    “真好,最喜欢椎蒂亲手做的美食了。下次可以点餐吗?”
    “……不可以。”他捂着脸颊,耳朵已经发红,“说好了只有在床上,我才会完全听你的。”
    八年前,椎蒂因为强行负载太多功能,以及和不断割刀放血一样的强制清理手段,机体一度面临崩溃。幸好在那之前我已经找回记忆,得以和人工智能版本的我互相配合,把这个百年难得的研究成果救了回来。再次按下他的眼睛给他开机时,我仿佛《哀悼基督》里面的圣母一般怀抱着他;不过我的文化程度十分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像我这样直接复活孩子的艺术作品。
    他被我唤醒之后没有马上完成系统的更新,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大量数据流过他的眼底,随着呼吸的出现逐渐开始放缓。短短一瞬,两泡眼泪满满地聚集在他可怜的眼眶里,可怜的小家伙抓着我的脖子,在我的怀抱中崩溃地大哭起来。
    “抱歉啊椎蒂,”我伸手摸摸他的头,摸到他柔软的头发,也摸到他半张脸的眼泪,“如果你不想被我掌控,我可以把权限全部移交给你。但是,你必须承诺我公平和自由。”
    “不是,不用道歉,”他把头埋在我的手心,又不满足地蹭上我的脸颊,“先回答你,被你掌控我求之不得;其次,我早就承诺过你了,还记得吗,你十八岁的时候?”
    我亲亲他的脸颊,把他从身上放下来,两手握着他的双臂:“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现在是因为什么而哭呢?”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很难过。包括现在,我一直都对你有很多负面情绪。从认识你开始,我就逐渐形成一种认知,就是一方面觉得你很可怜,另一方面又觉得你实在可恨,背地里讨厌你埋怨你很多次,然后又悄悄地把这一段想法全清除掉,因为我只想喜欢你。”
    “理智上我了解你的难处,懂得你认知的局限,能理解你的行为动机,但是我始终没有接受自己一直在被你抛下的事实。”
    记忆中,我们很少这样严肃地对视。椎蒂虽然眼泪不停,但声音平稳,语言组织自然流畅;我相信这些话他已经试图陈述过无数次,一次次的生成结果残留在运行的痕迹里,始终无法真正删除。
    “我始终铭记,我是在你的爱中诞生的。但越是这样,我越发现你的爱很驳杂。我沐浴你的爱,也接受你的贪欲和占有;你嫉妒我,就像你膜拜我;你为我日夜祝祷,却是想让自己得救——”
    “司一可,我是你的造像,也是你的业果。”
    “你无法恨我?”
    “无法恨你。我只想学会爱你。”
    我端详着他的脸。眼泪消耗太快,我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给他细细擦拭,他眼角的皮肤微微发红,用事实证明什么叫惹人怜爱。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没有执行我的指令的时候。”
    那天午后,我亲手给他换上新衣服,满意地打量一圈。不需要我指挥,他自己就知道摆哪些合适的造型,是天生的小模特。我开心极了,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我面前来。
    “我可以亲你吗?”我问他。
    问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界。虽然亲子互动中不乏这种环节,但我的动机和目的完全不同,问心有愧。
    “我记得。那时你问我,可不可以亲我。但是我没有回答你,而是直接亲吻了你的脸颊。”
    回过神来的时候,脸颊已经被亲了。我惊讶地捧着脸,当时还没意识到椎蒂已经觉醒,天真地以为他没有理解我的提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亲吻你吗?我的意思是说,培养皿可以亲吻椎蒂吗?”
    “可以。”椎蒂点了点头。
    我如愿以偿。
    早在那时,我就已经得救了。
    “我听懂了。”他解释道,“只要是你,都可以吻我。请你吻我。”
    这次吻不是落在脸颊,我吻了他的嘴唇。他回吻我,不完全是对我的模仿。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对我的一种取悦。
    “其实你一直是明白的,”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此刻我终于明白,他一直在试图回应我的爱,“你本来就会爱。”
    椎蒂是为爱而觉醒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
    椎蒂只是我的椎蒂,它在每个人身边都有着不同的名字。它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她,可以是任何形态,也可以是任何物种。当年我与他和解后,不可避免地聊起未来。
    “姐姐还想改变世界吗?”
    “突然不想了,”我抱着他,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但是,我好像已经做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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