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夜晚》 如此夜晚 第1节 如此夜晚 作者:夜惊鸿 文案: 宋茹天生丽质,风情万种 十八岁出门谋生,十年打拼,她有了自己的事业 然而二十八岁这一年,她被谈了两年恋爱的未婚夫悔婚 “没学历,没交集”,前未婚夫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留下宋茹风中凌乱,怀疑人生 十八岁的何向晚外表鲜妍明秀,可惜一身褴褛 十八岁这年的暑假,他被老家邻居塞给宋茹 求她赏口饭吃 宋茹的店,盘丝洞的绮罗蜜窝 好在何向晚浑身带刺 还是毒刺 他的身边除了宋茹,无人能靠近 多年以后带毒的何向晚事业有成, 再次面对自己十八岁时疯狂心动crush,却毫无机会的女人 改变了追求策略 他耐心地织就一张绮罗密网 将打拼得浑身是伤,却无可归依的女人 罗在这绮罗密网的中央 内容标签:都市天作之合 甜文 成长 姐弟恋 双视角 主角:宋茹,何向晚 一句话简介:爱你,是我的倦鸟投林 立意:坠入黑暗,也要坚定去寻找光明 第1章 初遇 汗水从高挺的鼻尖落下,落在年轻的胸膛上,向下划过白色的背心。 背心洗了又穿,穿了又洗,上面布满小洞,破烂不堪,一半塞进裤腰里,随着少年用力,衬衫的下摆耷拉出来,掉落在裤子上。 裤子满是浆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少年的腰很瘦,腿很长,穿着裤子显得裤腿晃晃当当,又肥又大。 听见隔壁大娘喊他的声音,少年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 脸是典型的北方少年长相,轮廓分明,鼻骨高挺,嘴唇厚薄适中,有很倔强的弧度。 但眼神却像一匹狼,还是从幼年就被抛弃的幼狼,习惯了一狼觅食,独自求存,所以周身气质冷硬孤僻。 让人难以靠近。 “叫我吗?”他问,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 优越的外表和好听的声音,多少中和了此刻他外形的狼狈,但还是很惨,毕竟他的脸太年轻了。 只见穷人的泥水飞溅,没有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 隔壁大娘站在搅拌场的外面,看着他一身的泥水,对他说:“小晚,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呢? 何向晚走到大娘身边,撩起背心,擦着额头不停溅下来的汗水,因为这个动作,上半身的肋条骨清晰地凸出来,瘦得可怜。 是一匹营养不良的幼狼。 邻居大娘的眼里闪过一抹不忍。 “见哪个?”何向晚不太起劲地问,汗水汨汨而下,长长的睫毛都沾湿了,他用背心擦拭,眼睛被他擦得通红,仿佛哭了一般。 大娘盯着他红了的眼睛,因为可怜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被何向晚听见,他顿时停手,不再擦拭,任凭汗水淌了一脸。 “前街宋茹回来了,我带你去见见她。”大娘说。 “宋茹是谁?” “宋茹在外面做生意,现在挺有钱的,你开学的钱不够,大娘带着你去求求她,看看能不能——” 何向晚想都不想,摇头拒绝,让他求人不如让他去死。 “你这孩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宋茹手可松了,人又大方,你这种情况,她只要稍微发发善心,随便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点儿钱,你就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何向晚才不管这个宋茹大方还是不大方,他不需要任何人。 “小晚,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看看你瘦的?这水泥厂的活儿就算牲口来干,也会累死的!”大娘深知他秉性,耐心劝他。 何向晚不为所动,转身继续干活。 太阳很烈,从天空向下洒火一般,水泥地面热气蒸腾而上,上下交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而何向晚身体虚弱,身子堪比空心儿的竹子,更承受不住。 他又累又饿,不见任何征兆,扑通之声,他摔倒在地上。 全是钢筋水泥的工地,登时头破血流。 一起干活的工友跑了过来,见他摔得满头满脸的血,工友平时跟他来往不多,这小子的气质过于孤冷,没人爱跟他来往。 但是看见他头出血了,工友还是吓得不轻,几个人抬起他,开着水泥厂拉货的小货车,一路风驰电掣去了卫生所。 从卫生所里出来,小货车又风驰电掣,一路把他送回家。 “老板让你以后别来了。”送他回来的工友告诉何向晚,匆匆离开。 邻居大娘看见何向晚包得像个木乃伊,以为他像他父母一样,出了车祸,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儿,头顶儿上豁出个口子,缝上了。”何向晚说。 口子不大,但脑袋上血管密集,血流得满头满脸,显得很恐怖。 而且夏天天热,医生怕他发炎,就给他剃了个光头,这造型搭配他身上没擦干净的血迹,让他整个人像个不良。 “宋茹还没走,我这就带你过去。”大娘心慈,看他这副惨样,更是动了怜悯之心,又建议道。 何向晚不动。 大娘硬让他动,推着他往村东头的宋家麻将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等你看见宋茹你就知道了,谁都喜欢她,你也会喜欢她——再说,大娘也不是让你下跪求她,就是让她抬抬手拉你一把。她帮过那么多人,为啥就不能多帮你一个?” 帮过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她是什么圣母活菩萨吗? 何向晚一边寻思,一边被大娘推到了麻将馆。 搓麻的哗啦声传出来,里面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何向晚嫌弃地停住脚步,不愿意靠近这种街溜子聚集地。 他只在大娘进去之后,从窗子向内看了一眼。 人生第一次,他见到了宋茹。 他想到大娘刚刚说“人人都喜欢她,你也会喜欢她”这句话,孤狼一样的目光看着宋茹的脸,眼神开始很冷,在看到宋茹的笑容之后,眸子里突然一抹好奇的光。 仗着二人之间隔得远,他干脆就不移开。 一直盯着她看。 她确实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 脸上笑容很浅,抬起头跟大娘说话时,眉目间带着一股何向晚从未见过的洒落之意,脸上浓妆,头发是时髦的栗色大波浪,颜值高上了天,眼神儿却很接地气,暖融融的,让何向晚联想到夏日清晨透过窗棂的第一抹日光。 也许就是她的眼神儿,鼓励了局促的大娘,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说着,时不时地指指门外。 宋茹的眼睛顺着大娘的手指看过来,看到了何向晚。 二人目光相对。 宋茹的视线扫过何向晚满是泥点的背心、裤子,渗出血迹的绷带,秃了的头,鬼画符一般的脸,最后又回到他的眼睛上。 何向晚盯着她。 他发现宋茹的眼神儿很平,看不出内里情绪的“平”,连他都分辨不出她盯着自己时内心的想法。 而人们通常看见他,眼里都会透着“怜悯”。 廉价又可笑的怜悯。 如果宋茹的眼神跟别人一样,可怜他,同情他,何向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是她没有,她看着他,打量着他,眼神无波无澜,仿佛他一身破破烂烂、血汗满襟的样子,没什么稀奇。 这成功让何向晚留在当地,没有转身就走。 然后他看见宋茹站起身,与邻居大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她越走越近,声音也传入何向晚的耳朵,他发现宋茹的声音极好听,清晰柔和,还在清晰柔和中夹杂着一股漫不经心。 这股漫不经心让听她说话的人很轻松,何向晚目光扫过大娘的脸,果然大娘一边听宋茹讲话,一边笑眯眯地,刚刚进去求人时那副局促拘谨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何向晚感到自己的耳朵红了,头也昏沉沉的,从早上就没吃东西的身体有一些恍惚,他不得不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空腹、低血糖、流了很多血,他的头很昏—— 地面仿佛凭空弹出来一丝缝隙,从里面伸出一丝恣意生长的青涩触角,不顾一切地沿着他的脚、双腿,向上来到他的腰部,攀延,滋长,令他呼吸困难…… 他听到了大娘用力喊了一声,在她旁边的宋茹手疾眼快,几步冲到自己身边。 如此夜晚 第2节 何向晚感到一双细腻温暖的手搀住自己,他的鼻端被陌生清甜的气息充实,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才发现刚刚自己快跌倒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离她的指尖,嘴唇动了动,该说“谢谢”,说出来的却是“不用”。 大娘还在讨好宋茹,指着何向晚说:“我说的就是这孩子,他爸妈去正阳那边儿做生意,出车祸死了,小晚从七岁就一个人生活了,真的很可怜。” 何向晚感到宋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满头满脸的血渍、身上褴褛的背心、还有满是水泥浆点儿的裤子…… 狼狈,肮脏—— 心头突然满满的燥意,抬起脚,就要走人。 好在这时宋茹嗯了一声—— 这简单的嗯的一声,让何向晚离开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宋茹。 一旁的大娘还在继续为他卖惨:“——他妈就是李季芝啊,死的可惨了,他爸是何平,李家的上门女婿,爹妈都死了之后,两边儿亲戚都不待见他——你小时候还抱过小晚呢,那会儿你经常到我家来玩,每次都抱小晚,一抱就是一天——小晚聪明,考上了理工大学,可惜没人给他出钱——” “既然这么争气,学费不是问题,缺多少我来吧。”宋茹冲何向晚淡淡一笑,打断卖惨的大娘,一口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鲜出炉的现言,求收藏哦,(* ̄︶ ̄*) *专栏的现言《意马心猿》已完结,可放心食用 ====== *下一本写星际恋爱《窃情》,gb,女攻男受,女alpha,男omega,求收藏: 鱼太玄初遇邓迟,一身劲装,躺在垃圾星的废矿山上,全身被血迹与矿灰覆盖 邓迟带着十二个卫兵,看着奄奄一息的鱼太玄,外表秀致纯良的他,眼神的底子冰冷无情 “救了你,如何报答我?”他问她 鱼太玄星眸定在他脸上,答得很丝滑:“当然是做美人的亲兵,保护你了。” 邓迟于是救了她,痊愈之后的鱼太玄成了邓迟的第十三个卫兵 邓迟颜色若出水清蕖,鲜妍欲滴,美色冠绝联邦 身份是联邦首都星议长的私生子,议长的正牌长子掌权之后,利用死亡星的杀手将邓迟家族屠戮殆尽 邓迟是唯一逃生者,追杀他的人接踵而至 他身后的十三卫士接二连三地战死,最后他身边卫兵只剩了鱼太玄一个人 “你走吧。”他捂着受伤的心口,突然良心发现,不想让她受牵连战死。 鱼太玄抱紧他,倾身之间,嘴唇仿佛不经意擦过他秀致的额头:“我忘了告诉你,我来自死亡星,曾经是死亡星上的最强杀器——夜光。” == 邓迟不惮于利用别人 如果利用别人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会毫无犹豫去做 这些人里也包括了鱼太玄 邓迟将匕首抵在鱼太玄心口上,眸子随着问话红了:“当初杀了我全家的那个死亡星杀手,是你吗?” 鱼太玄看着眼前的男人,双手按住匕锋,鲜血从掌心伤口滑入她身着的大红色战袍,艳色刺目 她眼底涌上一抹自嘲,注视眼前这个自己一不小心真心爱上的伴侣: “是我,一直都是我——”她答 == 很多年以后,屡战屡败的联邦派出求和使者到帝国,递送投降信 被帝国最强战神鱼太玄一把撕碎 她掌心鲜红的伤口触目惊心,眼神注视着庭院中的亭亭芙蕖,对来使说道: “听闻联邦邓家小公子素有美玉之称,联邦若将他送来和亲,或可一人退万军……” 第2章 收留 声音洒脱随意,他的难事在她这里完全不是个问题,答应得如此轻松,求人的邻居大娘脸上尴尬尽退,甚至长长地松了口气。 何向晚耳朵的热红消失。 他看着宋茹。 眼前女人仍一脸的漫不经心,借钱给别人这件事,看来根本就不放在她心上。 他想起大娘形容宋茹“人人都喜欢她”—— 如此看来,能让人人都喜欢,是有原因的…… 一旁的大娘千恩万谢,不断鞠躬。 宋茹摆了摆手,要回麻将馆,又被大娘叫住,指着何向晚说:“他去水泥厂打工,把脑袋伤了,现在没活儿干,小茹你现在是老板,把小晚带你那里打打工,赚点生活费吧?” 宋茹停住脚,目光扫过何向晚的光头和满身的血迹,摇头说道:“我那儿没有适合他的工作。” 她明确地表达了拒绝,可是她天生说话时自带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很难让人死心。 大娘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拉住宋茹的袖子说:“小茹啊,可怜可怜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吧?亲戚朋友全都不管,上顿吃了没下顿,就这样还读书考上重点大学了,天底下哪儿找……” 何向晚听得耳朵的潮红爬上了脸颊,他从跟宋茹碰面就只想闭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会儿忍不住开口道:“大娘,你别说了。” 他一边说,一边感到宋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打量说话的自己。 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被她看着,倔强地将脸移向另一边。 大娘不听他的,一把拉住他,一直拉到宋茹面前,点着何向晚的肋条骨说:“小茹你看看他瘦的,皮包骨头,就这样还在工地翻水泥!要不然能累得头破血流的?小茹啊,你那多一个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就把他带过去吧?起码给他吃几顿好吃的?” 说得他像个讨饭的! 这种羞辱平时他可以不屑一顾,他知道自己不是讨饭的就行了,现在却让他无地自容,他立即暴怒,对大娘道:“我用不着!” 声音太大,把大娘吓了一跳,宋茹也停下离开的脚步,打量着这个暴怒失控的少年。 好在大娘一直看护着他长大,也没在意,还一心为他着想:“他有时候倔,底子是个好孩子,小茹……” 何向晚伸出手拉住大娘,坚决制止她低三下四地求人。 这种方式求人,跟乞讨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乞丐,他犯不上! 这时宋茹走过来,穿着小白鞋的脚出现在何向晚视野里。 鞋型小巧纤秀,雪白纤细的足踝处纹了一朵花,含苞欲放,鲜妍欲滴—— 那是——纹身? 何向晚心头一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看见纹身,愣怔怔地看着那抹血红刺眼的颜色,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愣怔中,下颏一凉,宋茹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 二人面对面。 距离太近了,何向晚平生没有跟年轻女性如此之近,扑面而来的香气充斥鼻端,让他感到这香气在自己身体里掀起的风暴。 平地而起,呼啸而过,卷得他浑身上下一片狂风暴雨,而头脑却一片空白。 指尖细腻,像丝绒,触感清凉偏又带着一丝温热,本该甩掉这指尖的何向晚不知道自己是贪恋这清凉还是温热,竟然呆呆地,任凭她捏着下颏,一动不动。 魂入泥淖,丝丝缕缕地在内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心头一惊的他,将失掉的魂从泥淖中一缕一缕地拽出来,重新聚合成囫囵一个。 然后意识到了她的触感对自己的冲击力,还有被捏着抬起下颏的轻视感,他用力甩了一下,挣脱她的指尖。 身体的热度减退,脑部风暴悄然止息,从小一个人挣扎求生养成的自保习惯,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镇定。 他拒绝让自己出丑! 宋茹很轻地问他:“长得很好,脸色却不好,肚子吃不饱吗?” 何向晚从离开学校,就处于半饿状态,其实就算在学校时,他能吃饱的日子也不多。 学校免了他的学费住宿费,奖助学金的数额不多,精打细算下来只够他勉强度日,多数时候他都得节衣缩食。 见他不肯吭声,一旁着急的大娘赶紧帮他回答,口气讪讪地:“读书的学费学校给减免了,拿的补助也就刚够生活费,他哪来的闲钱吃饱啊?” 宋茹点了点头,然后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对何向晚说:“行吧,员工宿舍还有一个空位,你过来吃一个暑假的饭,吃饱了也长胖点儿。” 谁稀罕长胖了! 何向晚在心里暗暗地寻思。 他七八岁的时候尚不食嗟来之食,现在他十七八岁,稀罕别人用逗弄小狗的口吻跟自己说“来,食”吗?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见宋茹的表情之后,吞了回去。 因为此刻的宋茹正在对自己笑,她长长的睫毛呼扇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 何向晚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这样的笑容说“不”,他脑子里闪过“糟了”两个字,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独自在这个世间挣扎,事事掌控在手,才勉强生存,负担不了失控。 他皱起眉头,薄薄的嘴唇跟此刻心境一样,紧绷起来。 “这小孩儿长得真好,好好吃饭,小身板养起来,将来是个让女人伤心的好胚子呢?” 何向晚听见宋茹说这话时,口气中有一股调笑的意味,搭配她那漫不经心的调子,让在失控路上一路下滑的何向晚陡然滞住,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眼前的女人根本没拿他当回事,他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逗趣的小玩意—— 一旁的大娘赔笑着:“他还小呢,哪里懂那些,小茹你要多照看他啊?” 宋茹点头应承了下来:“行吧,我收下他了,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走,让他在村头马路边儿上等我——别迟到,迟到了我可不等。” 大娘千恩万谢的,想要拉着何向晚鞠躬,可何向晚倔强得像根柱子,不管大娘怎么使劲儿,他都宁折不弯,直愣愣地杵着。 宋茹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 人人都喜欢的人,身边自然不会缺了人,她周围很快就围了一群,七嘴八舌、抢先恐后地跟她说话。 如此夜晚 第3节 声音传入何向晚的耳朵,他越听面色越冷,浓长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谄媚的口气,讨好的笑容,何向晚脸色越来越黑,一股厌烦极了的情绪升上心头。 而宋茹的耐心却好到了极点,被废话围着,神情中也不见一丝不耐,她特有的那股漫不经心的说话调子,让跟她说话的人舒适极了,一个接一个抢到她身边,跟她闲聊。 有什么可聊的呢? 看不出来那些人都跟吸血鬼似的,想要从她身上吸点儿什么吗? 她是不是个大傻子? 何向晚脸色越来越黑,心情越来越差,想走又迈不动脚步,总觉得这个脚踝上纹了一朵花的女人,会在他一不留神的功夫,被人吸干了。 大娘用力推他回家,边推边念叨:“快点儿回家换衣服洗个脸,这副样子去城里让人笑话!” 大娘力气很大,何向晚被踉跄着推了回去。 路上大娘一脸的笑眯眯地,心情很好地问他:“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人人都喜欢宋茹,你也会喜欢,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才不喜欢她!”何向晚立即反驳,声音果断,音量大得出奇,把大娘吓了一跳。 老人家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只以为是脑袋伤了的后遗症:“这怎么会不喜欢宋茹呢?她那人,十里八乡,天南海北,就没人不喜欢的啊?” 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何向晚恶狠狠地想。 第3章 燥意 何向晚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拿了身份证和手机,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就收拾好了。 他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宋茹开车过来。 车门打开,宋茹对他一摆头,示意他坐在副驾上。 “吃了东西吗?” 何向晚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自己吃没吃,他十天有九天是糊弄着吃,饮食习惯特别不好。 而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乱糟糟的,他从早上吃了两口面条之后,滴米未进。 “这个给你。”宋茹递过来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面包,应该是她从刚刚的麻将馆里买的。 打开塑料袋,何向晚咬了一口。 好香。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很快将面包吞下肚子。 宋茹一边开车看路况,一边看了狼吞虎咽的少年一眼。 然后她那漫不经心的调子在密封的车厢内响起,从各个方向钻进何向晚的耳朵:“人年轻,果然就能吃,可惜我就拿了一个——到了地方姐带你去吃点儿好的,对了,你可以叫我茹姐。” 茹姐? 何向晚毫无管她叫姐的念头,听见她自居己“姐”,鼻子里轻轻地嗤了一下。 宋茹没听见,心情很好地递过来一瓶水,“喝了吧,光吃面包会渴。” 何向晚正在后悔没随身带个水杯,看见这瓶水,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喝干。 “考上什么大学了?”喝完水,他听见宋茹问自己。 “京南理工。” “真厉害。”宋茹夸了他一句。 她在夸他的时候,声音里的喜意很明显,像是真心为他高兴的样子。 何向晚轻轻看了她此刻的表情,认真辨认了一会儿,发现她竟然真心恭喜自己,这一点让他极为高兴,唇角闪过一抹笑意。 这笑意很浅,也消失得很快,片刻之间,又恢复了一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 “什么专业?”她问。 “自动化。” 宋茹看来不知道什么叫“自动化”,她显然也不感兴趣,就耸了耸肩,随口说,“听起来不错。” 当然不错,我选的专业,怎么可能错? “开学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九月八号。” “那就是还有两个月?”看见何向晚点头,宋茹道:“我答应了大娘资助你,那在这两个月里你要乖乖听话,不许随便发脾气。” 何向晚一愣,目光从窗外移向宋茹,盯着她。 宋茹的唇角翘了起来:“纳闷我为什么这么说?我一看你的脾气就不怎么好——老姐我超级讨厌脾气不好的人,你要是想我帮你,最好……” “我不要你帮了。”何向晚突然说。 宋茹仿佛没听到,继续开着车。 “停车,我要下车!”何向晚冲她说,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激愤的光,狠狠地看着宋茹。 宋茹将车靠边停下,但她没有开锁。 何向晚用力拉车门,拉了半天拉不开,大怒道:“开门!” 宋茹没开,她打量着怒气冲冲的少年,对他说:“你真的很容易生气。” 竟然是我容易生气?不是她辱人在先吗? 何向晚气得脸通红,刚刚缝合的伤口咝咝作痛,显然太生气牵动了伤口。 真的好疼,想忍也忍不住,他抬手捂住脑袋,闷声吭了一下。 “傻小子,缺毒打,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旁的宋茹摇头说。 她那漫不经心的口气,旁听的时候是最迷人的,但是如果她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惹何向晚生气,效果也同样翻倍。 何向晚勃然大怒,甚至顾不上脑袋伤口的咝咝作痛,直接拉起脚下的背包,用胳膊肘撞向车窗玻璃,对这女人说道:“开门!” 何向晚的胳膊被轻轻拉了一下,何向晚正在气头上,十分抗拒她的接触,用力一甩,将宋茹的胳膊甩掉。 然后他的脖领子就被薅住了,旁边这个看起来瘦巴巴的女人,竟然一把将他薅了过去,然后她说:“安静点儿!” 声音不大,但是口气十分严厉,何向晚越是喜欢她的那股漫不经心的说话调子,就越是有点儿震惊她此刻语气的恐怖。 何向晚停止挣扎,一双因为怒气而显得铮亮的眼睛狠狠看着眼前的宋茹,等她开口。 “动不动就发脾气,发脾气能解决问题吗?”她问。 “不要跟我讲道理!”何向晚最讨厌别人告诉他这,告诉他那,他眼里整个世界都是个屁,谁都没资格跟他说教。 他不需要任何人,谁都不指望。 “你很差劲,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有多差劲!”宋茹摇了摇头,薅着他脖领子的手晃了晃,让何向晚脑袋上的伤口更疼了,他甚至感到伤口处有血渗了出来。 “你说完了吗?”何向晚不耐烦地问:“说完了开门,我要下车。” “怎么,这么怕我?”她唇角带笑地问。 “我怕你?” “不怕我,这么着急开门干什么?” 何向晚被这句话所激,不开门了,瞪着宋茹。 下一瞬,他的脸颊被宋茹掐了掐,她做这个动作是如此的娴熟,如此的漫不经心,以至于她掐完了,何向晚才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 坏女人! 随便摸男人的脸! “瘦得两腮无肉,皮包骨头,简直像个瘦猴子!行了,我不跟你计较,带你去吃饭。” 不跟我计较? 谁跟谁计较啊?何向晚愤怒地想。 他明明就没有消气,明明仍然气得半死,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脸颊被掐疼了,还是什么,胸口气得不停起伏,说也说不出一句,抱着背包,愣愣地。 一直愣到了饭店。 宋茹随便点了几样菜,然后吩咐服务员:“米饭别来两碗了,直接上一盆。” 服务员答应了,拿着菜单离开。 上一盆?当我是饭桶吗?何向晚气鼓鼓地想。 还是她自己饿了? 宋茹不说话,何向晚不吭声,两个人无言对坐。 上菜之后,他闷头吃,看对面的宋茹根本就没有拿筷子,只用茶杯装了点儿开水,一边喝水,一边等他。 原来真的当我是饭桶,他心想。 而他也真的将一桶饭和四个菜一扫而空,他从未下过饭馆,这里的菜对他来说太过美味,肚子空空的他想收都收不住嘴。 宋茹看他吃完了,起身去结账,走了两步又停下,特意吩咐他:“坐这儿,等我一会儿。” 干嘛特意嘱咐我? 怕我跑了? 我要是想跑,你嘱咐我也会跑,他愤懑地想。 但是他还是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饱了,心头的气小了一些。 但还是对她刚刚说的“你想要我帮你,就得怎样怎样”的话耿耿于怀。 我不想她帮了,我犯不上被她瞧不起,他在心里想。 等我上大学赚到钱了,买样礼物送她,让大娘转交,就当谢她今天请我吃的这顿饭。 我才不要欠她的! 他打定了这个主意,心头蓦地轻松。 如此夜晚 第4节 于是他坐在座位上,一边喝水,一边等着宋茹。 她在几分钟之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坐在了何向晚旁边。 干嘛坐下?不是该离开了吗? “过来。”何向晚听见宋茹对自己说。 过来干嘛? 这时宋茹打开了小袋子,何向晚瞪大了眼睛,看见小袋子里碘酒和绷带之类的东西。 她——她这是刚刚去拿的? 下一瞬,她的手捏住他下巴,将他的头向前扳了扳,她说话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一股诱人到了极点的香气,笼罩住了何向晚。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清宋茹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离得这么近?这个距离他根本无法思考,引以为傲的自律和克制通通离他而去。 他紧张得满脸通红,头部僵硬,身下坐椅仿佛陷入了泥沙,而他跟着一头扎了进去,整个人都被泥沙堵住了一般,呼吸不畅,言语丧失,身体变成了一具失魂丢魄的躯壳。 “……” “……” 在说什么?他将要窒息的身体根本听不清她的话,眼睛盯着她的嘴唇,想要通过她的唇形分辨语意,盯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分辨出来。 只看到她漂亮的嘴唇微微绽开,露出的牙齿白而小,小而整齐—— 吐出的气息如兰似麝—— 扯动的纱布牵拉到了伤口,疼痛让他一惊,目光从眼前的唇瓣上扯离,感到宋茹在解绷带。 为什么要解开? 她在干什么? 宋茹这会儿又不说话了,被扯下来的纱布上有新鲜的刺目的血迹,何向晚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真的气破了伤口,又出血了。 所以她看见自己出血了,特意去找店家借了消毒止血的东西,帮自己处理? 这个认知让何向晚咬紧嘴唇。 这时宋茹沾着碘酒,开始给他消毒。 她的指腹轻轻地碰着他的肌肤,触感温凉,动作轻柔。 不知道为什么,何向晚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母亲李季芝还没死,早上叫自己起床,她的掌心会轻轻按抚自己额头,那触感与此刻如此相似—— 又温柔,又安心。 第4章 嫉妒 车继续开,何向晚安静地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 宋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问的都是他将来想做什么,大学开学了要准备哪些东西之类的。 话题没有攻击性,她的声音又好听,何向晚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后来甚至说着说着睡着了,一梦香甜。 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路边,驾驶位上的宋茹在打电话。 何向晚迷迷糊糊地躺着,又轻又甜的声音响在耳畔: [现在吗?] [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现在有事——] [晚上也可以的呀?我今天晚上又不看店?]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之前顺便买菜,到时候煲个你最爱喝的汤?] [怎么?不去家里?那你找我去哪儿?] [你今天好严肃呀?是工作太累了吗?] [好吧,那你休息吧,我一个小时以后到。] 她挂了电话。 何向晚装作才醒的样子,转头看着宋茹。 她继续开车,说话的声音比先前还要轻快,一听就心情很好:“我刚才吵醒你了?” 何向晚不吭声,心想不知道刚刚通话的那个人是谁? “刚才是我男朋友,他给我打电话。”宋茹主动解释给他,倒是省了他猜。 男朋友? 这个词让何向晚心头猛地下坠,下坠感如此鲜明,以至于他觉得是身下的座椅出了毛病,抱在怀里的背包也变成一座山,重重地压着他…… 谁? 谁是她男朋友? 她怎么能有男朋友呢! 她应该一直单身才对啊! …… “你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了。”他听见宋茹对自己说。 马上就到了?到哪里? 他无心睡眠,刚刚“男朋友”三个字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他,愣愣地坐着,琢磨着那个是她“男朋友”的人? 他想了半天,从各个角度想,仍然无法接受宋茹属于另外一个男人这个事实。 无论他怎么计算,也难以摹画出一个适配宋茹的男人形象——什么样的容貌,什么样的身材,什么样的气质的男人,有资格被她称为“男朋友”?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开车女人美丽的侧脸,想到她说话时那漫不经心的调子,想到她看人的时候,那虚虚的仿佛没有聚焦的眼神儿,琢磨着是不是她稀里糊涂的,被人骗了? 十有八/九是这样! 只需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容易上当,我能看出这一点,别人也能看出来。 坏人用简单的小伎俩略微勾引一下,就可以轻易将她钓上钩! 他越是琢磨,越是情绪低落,车停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 有人围在车边上,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何向晚的目光移向窗外,看着窗外的人。 都很年轻,都穿着黑色的制服,三个女的,两个男的,在他们身后,“艺尚美容会所”几个字镶嵌在门上。 所以宋茹是经营美容会所的? 或许这也解释了她脸上的浓妆,精致的发型,还有脚踝上的纹身。 宋茹已经走下车,跟外面围上来的男男女女说了几句话,后来她回身,招呼何向晚下车。 何向晚拿着背包,走下车子。 “我老家的孩子,带过来实习几天,叫何向晚。”宋茹对三女二男说,脸上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别看他光头,形象不咋样,其实是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呢,可不是什么小混混小瘪三。” 几个穿制服的员工听见“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几个字,都很惊讶。 一个唇边带了一颗痣的女孩儿好奇地问何向晚:“你真的是大学生啊?” 何向晚嗯了一声。 这个女孩儿高兴得眼睛一亮,笑着跟其他两个女孩儿说:“好厉害,我高中都没考上,人家考上重点大学了。” “考上大学来我们这里干啥啊?”一个大个子,粗块头,头上还嵌着痘痘的男生说:“大学生也给人洗头啊?” “给人洗头怎么了?洗头低人一等?”宋茹一边说,一边冲痘痘男瞪眼睛,不高兴地问:“你没事儿瞧不起我们干什么?” “我哪儿敢啊,我瞧不起我自己,我也不会瞧不起茹姐啊?”痘痘男笑着挠了挠脑袋,对宋茹说道。 “这世界上瞧不起咱们的人已经够多了,再自己瞧不起自己,那干脆别干了。”宋茹板着脸,盯着痘痘男孩儿,告诉他:“好好学手艺,别整天心浮气躁的” 痘痘男哦了一声,十分乖巧地站在一边儿去了。 “何向晚,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章宇,小工,洗头打杂的,林鑫,发型师;这三个寇晓莹、王琳、苏翠翠,她们三个都是美容美体师。” 何向晚点了点头。 “章宇带何向晚。”宋茹吩咐章宇,点了点何向晚手里的背包:“带着他去你们宿舍,把他安顿好,然后带他下来教他做事。” “我带他?”章宇一脸的惊讶,跟宋茹说:“我才来几天啊,茹姐,我自己都没学会呢?” “什么几天不几天的?比他早一天也能带他。”宋茹说,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对寇晓莹说了一句:“我要出去一下,你让蒲阿姨晚上多煮——两个人的饭量,菜量也大一点……” 寇晓莹就是那个唇边带了痣的女孩儿,她听了这个吩咐,点头答应了,看了一眼何向晚,小声问宋茹:“他这么能吃啊?” 宋茹笑了一下,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随口说:“带他来就是吃饭的,只要他能吃,就让蒲阿姨使劲儿做。” 这话成功让何向晚的脸色耷拉下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宋茹,见她一直忙着看手机,匆匆忙忙交代完自己,攥着手机就离开了。 她发动车子,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被留在原地的何向晚的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离开的宋茹,是去见那个电话里的男人了! 这个认知仿佛八百只老鼠的利爪同时抓挠着他的心,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如果我能跟她一起去就好了,他在心里想,只需让我看一眼那个男的,就能知道她有没有上当,会不会吃亏—— 她会被那个男人睡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有吐血的冲动,胸口一口恶气盘旋着,他恶狠狠地攥紧拳头,牙床咬得咯噔咯噔地响。 “走吧?”章宇叫何向晚。 何向晚皱着眉,垂着头,动也不动。 如此夜晚 第5节 “你咋这个表情哪?是哪儿疼吗?”章宇奇怪地问。 何向晚满嘴苦涩,心情低落,说不出话。 “走吧,现在是下午两点,人少,等会儿上来人了,店里就该忙了。”章宇催促说。 何向晚又愣了一会儿,后来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沉着肩膀,跟在章宇后面向宿舍走去。 路程比他想象的要长。 那家“艺尚美容会所”处于繁华的商业街,但是员工宿舍却在很旧的社区,中间章宇要骑自行车,但因为何向晚的破手机没有下载共享单车的app,只能走着去。 “你咋认识茹姐的?”路上章宇问他。 “老家的。”何向晚回答。 “茹姐老家的人多了去了,为啥带你来店里吃饭?你俩是不是亲戚啊?” “不是亲戚。”何向晚答。 “——”章宇还要再问,话头被何向晚打断。 他看着旁边这个男孩儿,见这个章宇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跟自己仿佛,但是膀大腰圆,一个体格顶自己俩,“你是茹姐的亲戚?”何向晚问他。 章宇摇头:“也不算亲戚,我原来在酒吧看场子,卖卖酒,提提成,后来里面儿打架,我帮一个哥们儿的时候受伤了,倒霉,蹲了两月看守所……” 章宇说到这里,看了看何向晚,见旁边这个包着绷带的光头细长的瘦猴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章宇不由得奇怪:“你蹲过看守所啊?” 何向晚一愣,立即摇头,纳闷他怎么这么问? 自己跟“不良”这两个字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那咋我说我蹲过看守所,你这么镇定啊?我跟鑫哥他们说的时候,他们都吓坏了呢?” 何向晚心想这有什么可吓坏了的,我本来就没指望你是个好人。 你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清澈的愚蠢,被人连累蹲派出所这样的事情,出在你身上,太正常了。 第5章 艺尚 “不过你倒真挺像蹲过看守所的——”章宇突然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可从没这么想过自己,他也纳闷会有人从这个方向想自己,楞了一愣,看着章宇。 “看看你现在的形象,光着个秃头,还是个破了的秃头,猛一看比我还不像好人!”章宇道。 这傻小子真的傻到家了,何向晚在心里嘀咕。 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不想跟这笨蛋分辨。 “——我从看守所出来,我姐就说既然家里管不了我,让茹姐管——我姐跟茹姐以前在一起上班的,她求茹姐收了我。”章宇继续道。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很多,何向晚琢磨了一下,好奇地问:“为什么茹姐能管得了你?” 章宇愣了愣,理所当然地答:“威信啊!” 威信? 什么意思? “要是我敢不听她的,她会大耳刮子扇我——茹姐老狠了。”章宇耸了耸肩,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 “她打过你们?”何向晚好奇地问,想象着宋茹扇人耳光的样子,心底里隐隐悸动,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想看。 “那倒是没有。”章宇连连摇头,立即否认:“不过她也不用抬手啊,你不觉得茹姐长得特别吓人吗?” 吓人? 傻子,眼瞎?哪里吓人了? “——她不用抬手,她看一眼我们全体都哆嗦,谁敢惹她让她打啊?”章宇说。 “这个店里除了你,别人也蹲过看守所吗?”何向晚问。 章宇耸了耸肩,摇头说:“那倒没有,不过我不说别人的事儿,茹姐说了,少背后嚼舌根说别人,你想知道别人的事儿,你自己问他们去。” 何向晚唇角讥讽地翘了一下,心想傻小子还行,没傻到家。 宿舍在老小区的二楼,打开门,一套二居室出现在眼前。 格局应该是三个女员工住的主卧,次卧住了两个男员工,狭窄的客厅内还放了一张床,不过上面放了一些杂物,没人住。 房子不大,算是个群居房,意外的是房子很整洁,卫生做得极好,窗明几净,地板锃亮,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清洗剂的香味。 “你睡客厅行吗?”章宇问。 何向晚无所谓,睡哪儿都行。 “那晚上咱们下班儿再收拾吧,现在先回去上班,店里要是上来人,鑫哥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何向晚把背包放在客厅的杂物床上,跟着章宇回到艺尚会所。 果然店里有客人。 看见章宇和何向晚,正在忙碌的林鑫冲一旁等待的顾客示意了一下,吩咐章宇:“洗头吧。” 章宇把头冲何向晚一歪,说:“他去洗行不?” 林鑫摇头,他是个略微瘦削的青年,店里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带了一股嘻哈味,脖子上明晃晃的金属链子,长头发绑成的马尾,都加重了这种感觉。 他年纪应该比章宇和何向晚大几岁,“他没学过,不行。”林鑫说。 显然他是头儿,章宇得听他的。 章宇撇撇嘴,拿条毛巾带着客人去盥洗室,何向晚跟在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宋茹经手的这家店的内部,他本身从未进过理发店,头发长了就在街角找个老大爷,花五块钱剃短,省时又省力。 这家会所对他来说太过高档了。 盥洗室内五张黑白橙相间的躺椅一字排开,头部是雪白的盥洗盆,小腿部是黑色的皮质按摩凳,黑白橙色的墙壁小格子里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巾,顶部洒下来的灯光呈暖橙色,照在明净的室内,既干净,又温馨。 很女性化的设计,可以看出来主人是女性了。 客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戴着眼镜儿,看见何向晚,眼睛瞄了一眼他的秃头和额头上的绷带,翻了个白眼。 章宇就冲何向晚使了个眼色,何向晚只好走了出去。 林鑫正打理着客人的头发,何向晚坐在旁边,被招待的是个女的。 她看了一眼何向晚,声音不大不小地对林鑫说:“鑫鑫,你们这儿人员还挺复杂啊?” 林鑫笑了一下,抬起眼睛,在镜子里跟这个妹子对视,说话的声音轻软斯文,让一旁的何向晚想起甜腻度超标的糖水,“茹姐带来的,是个大学生。”林鑫说。 “大学生?”女顾客看了一眼何向晚,眼里带了好奇。 “重点大学的,暑假过来玩玩。”林鑫解释。 “什么大学啊?”妹子转过头,殷勤地跟何向晚说。 何向晚根本不跟她说话,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外面是前台,那个叫王琳的站在雪白的台子后,看见何向晚,她笑了一笑。 何向晚走到沙发处,坐在上面。 会所内人来人往,后面的包间区,似乎有顾客在做项目,他看见寇晓琳和苏翠翠不停地进出,有时候还推着推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诱人的香气。 后来寇晓琳推着一车的瓶瓶罐罐过来,先在前台跟王琳说了什么,然后这个寇晓琳走到何向晚面前,笑着跟他说:“你看一下前台。” 看前台? 我又没有看过,怎么看?何向晚心想。 寇晓琳将一个布质的灰色帽子递给他,示意他戴上,吩咐道: “来了客人,记得微笑,别的都可以不用管,不懂就去后面叫我们三个就行了。”寇晓琳习于微笑,她笑的时候,唇角的痣会深深地嵌进唇角,看起来十分可人。 何向晚面对这样的笑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接过帽子,戴在头上,起身走到前台处。 寇晓琳很忙,推着推车离开了。 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几个打理头发的,都是老顾客,好奇地看了一眼前台这个陌生的接待员,多数的人都没用他接待,径直去了旁边的理发部。 唯有一个身材极为“富态”的女人走到他跟前,看了何向晚两眼,大声问:“小茹呢?” 小茹?宋茹? “不在。”何向晚回答。 “不在?你是干嘛的?”女人问。 何向晚撩起眼睛,看了一眼面前女人的肿泡眼,肿泡眼后面精明的眼神,还有那冒出嘴唇的几颗大牙,莫名地让何向晚想起呲牙咧嘴的大南瓜。 他爱搭不理地说:“我在这儿接待。” “你不认识我,找个认识的出来。”这女人不耐烦地说到。 何向晚爱理不理地站起身,走到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区域,见这里是一排排的房间,总数大概有八个,尽头是一个超大的休息区,里面摆放着皮质的躺椅,占满整面墙的投影幕布吊在休息区远端的墙壁上。 而在休息区的尽头,似乎还有门通向另外一个区域。 这家会所竟然这么大? 想起老家大娘说宋茹“做生意”,“有钱”,如果这里是她的,那这确实称得上是门生意了。 他没有贸然推门,在休息区也没看见寇晓琳她们,好在休息区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打扫卫生,何向晚问她怎么办? 这个打扫卫生的看了一眼何向晚,走去远端的门,隔了一会儿,带着那个叫苏翠翠的走了出来。 苏翠翠手上满是油,一边急匆匆向外跑,一边对何向晚笑了一下:“咋让你遇到她了?” 什么意思? 他跟着出去,那个女人看见苏翠翠,肿泡眼一翻,更不高兴了:“小茹不在啊?” 苏翠翠陪着笑,摇头说到:“茹姐临时有事儿,开车走了。琴姐您先去做个spa,我这就给茹姐打电话?” 这个叫琴姐的女人很不满意,她显然就只想要宋茹,摆了摆手,她说:“她不在我来干什么?那我等她吧。” 如此夜晚 第6节 苏翠翠立即带着她走到后面的休息区,然后又快速跑出来,站在店门外给宋茹打电话。 何向晚在前台,盯着打电话的苏翠翠,脑海里想着宋茹这会儿应该正在见她的“男朋友”…… ——这个电话应该能打断她的约会,约会被打断,那个男的会很不高兴—— 会不会因此跟宋茹生气? 想到宋茹会跟她男朋友生气,这场约会可能不欢而散,何向晚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沉了一个下午的脸,终于轻松起来。 第6章 被甩 宋茹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周永军匆匆而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迟到了整整四十分钟。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告诉自己别介意,毕竟十次约会有九次是这样,周永军是老师,今年又带高三,忙得昏天黑地,她理解他。 周永军走到她面前,坐下,用力吐了口气。 “跑过来的?”宋茹看见他,心情立即变得很好,他们相处两年了,已经开始谈婚论嫁。 她很喜欢周永军。 她探身过去,打算给他倒杯水。 “不用倒。”他说。 宋茹愣住,目光移到周永军脸上,意识到了一点异常。 唇角的笑容消失,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永军清了一下嗓子,欲言又止。 宋茹看他脸色不佳,以为工作太累,忍不住安慰道:“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一下?” 周永军摇摇头。 “早知道你这个脸色,我们就该约在店里,我亲自给你做个spa按摩,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分手吧。”周永军打断她,突然说到。 这句话猝不及防,让宋茹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周永军。 “分手吧,我今天约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周永军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他脸色好了些许,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 宋茹仍然愣着,呆呆地。 “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你——我一直很忙,这才拖到了今天——” …… “我们俩很多地方都不合适,你的圈子跟我的圈子完全不重合,也很难找到共同话语,你那个行当,三教九流,江湖气重,我……” 宋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她垂着的目光抬起来,盯着对面的周永军。 周永军看她眼圈儿通红,不由得一愣,奇怪地问:“你哭了?” 宋茹抹了一下眼睛,擦了一手的眼泪,她用力擦了两下,擦得眼妆全都花了,变成了熊猫眼。 一边擦她一边问周永军:“为什么?”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咱们不合适,你的圈子太复杂……” “那我的圈子也不是从今天开始复杂的啊?” “说这些干什么呢?都要分手了,别说了行吗?” “你说不说就不说?你给我个像样点儿的理由,也好过用这个理由搪塞我啊?” “我搪塞你?”周永军惊讶地问。 宋茹声音里有哭腔,周永军跟她相处两年,从未看过宋茹哭,这会儿见了,大为惊讶。 因为她平时总是一副喜笑颜开、自在自得的样子,在她眼里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从无隔夜愁,诧然被分手时的这个表现,让周永军十分意外,跟看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怎么不是搪塞我呢?我前天还去看了房子,还在选我们结婚要用的东西,我甚至连喜服的式样都想好了,你突然跟我说分手,理由是我的环境复杂,那是什么理由呢?你又不是认识我一天两天了?” “你这人——”周永军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哭着的宋茹:“这就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我也受不了你们这些人——我跟你没有结婚,男女朋友之间分了手,非要给什么理由呢?不喜欢了还不行吗?” 宋茹听见“不喜欢了还不行吗”这句话,身体一震,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周永军,然后下一秒,她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身后周永军喊着什么,宋茹全当没听见,一口气冲出去,开门,上车,发动车子,开车走人。 一边开车,一边哭,整整哭了一路。 苏翠翠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恰好在去往周永军房子的路上,听见她说李桂琴来了,点名要自己服务,宋茹用力抽泣了一下。 苏翠翠显然听见了,问她:“茹姐你怎么了?” 宋茹:“我没事儿,你让琴姐等我一会儿,我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会到。” ---- 何向晚站在柜台后,看苏翠翠挂了电话,回到店内。 他在苏翠翠经过自己身边时,问她:“你打完了?” 苏翠翠点头。 “她怎么说?” “茹姐说她一个小时以后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回来?何向晚盯着门口,心想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如果是六点半回来的话,就是她并没有跟她的男朋友一起吃晚饭。 为什么会不吃晚饭? 莫非生气了? 如果生气的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生气? 他脑海中转着这些念头,一个小时之后,宋茹的车停在门前,何向晚看见她打开车门,走了进来。 她怎么了?何向晚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莫非那个男人欺负她了? 这个念头让他的手指不能自控地攥紧,眼神变得阴沉。 进来的宋茹看见前台站着的何向晚,第一眼没认出来,第二眼看出来了,她停住脚步,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个眼神儿——这帽子谁给你的?” 何向晚心想我什么眼神?我该问的是你什么眼神吧? 为什么神采飞扬地出去,灰心丧气地回来? 那个男人怎么你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看宋茹一直盯着自己头上的帽子,他心烦意燥地抓下来,丢在前台上。 “不要站在前台,你这个造型是故意赶客呢吗?” “又不是我要站在这里的,那个寇晓莹让我站这儿的。” “你什么口气?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许惹我生气?” 何向晚心想怎么又是我的错?我什么口气了,要这样说我? 你在那个男人那里受了气,心情不好,拿我开刀? 他越想越是如此,心情郁闷,张口就要反唇相讥,却一眼看见了宋茹红了的眼角,他胸口一颤,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怎么了? 你的男朋友欺负你了吗? 他是谁?他干了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狠狠欺负回来—— 我会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心头萦绕着这些念头,眼神越发阴冷,薄薄的嘴角深深地钩着,为了掩饰此刻的脸色,他一声不吭,只垂下了头。 宋茹不再理会他,走进了后场。 片刻之间,那个琴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像一只呱噪的老鸹一样,不停跟宋茹说着话。 这女人如此聒噪,而宋茹心情正低落,她应付这个女人一定会费很多精神…… 何向晚心里想着这些念头,寇晓莹走了出来,她示意何向晚从前台离开,笑着说:“茹姐批了我一顿。” “批你什么?” “让你站在这儿。”寇晓莹笑眯眯地,小声告诉他:“我以为你戴上帽子就行了,结果她说你一副杀人脸,顾客进来还以为进了黑店了呢!” 杀人脸? 何向晚愤愤地想,真能埋汰我,我那明明是担心她的脸! “去跟章宇学手艺吧,他那边儿缺人呢。”寇晓莹一边说,一边示意地点了点手机:“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吃饭了。” 何向晚心想为什么要特意跟我提“吃饭”这两个字,而且她还一副眉花眼笑的样子,莫非真的信了宋茹说的“带自己过来就是吃饭的”的胡话? 这里的人该不会真的当我是饭桶吧? 何向晚走到理发厅,章宇和林鑫都在忙,休息室里有两个女顾客一个男顾客,都在排队等待。 看见他进来,章宇招呼了一下:“过来拿夹子。” 何向晚不知道什么是拿夹子,他走到章宇旁边,章宇两只手都在顾客的脑袋上忙碌,一边卷发棒,一边套皮筋。 何向晚看了一眼,将一支发棒递到章宇手边。 章宇接过来,一边卷头发一边冲何向晚扬了扬下巴:“看着啊,学着点儿。” 何向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看了两次之后,章宇将位置让给他,要让他上手卷。 一旁的林鑫见了,摇头说道:“不行,让他帮忙递东西就可以了。” 章宇听了,呲了一下牙,叹了口气。 何向晚用力地看着林鑫,对他说道:“我能行。” “不是说你不行,这是经验活,松了紧了效果不一样。”林鑫跟他解释:“你没干过,卷错了一卷儿,这个活儿就白做了。” 如此夜晚 第7节 …… “鑫鑫,这是你们这儿新来的啊?”正在做头发的女顾客问林鑫。 林鑫点了点头,将告诉之前女顾客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笑着说:“茹姐带过来的,是个大学生——” 何向晚看着说话的林鑫,眼睛扫过这人唇角似笑非笑的笑容,猛地丢下手里的夹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有心跟宋茹告个别,谢谢她带自己来城里。 也谢谢她答应大娘帮自己付学费,虽然他用不着,不过该记住的好意,他自然会记住。 他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听见宋茹的脚步声,她总算从后面走出来了。 但是她垂着头,先前披散在肩膀的栗色长卷发这会儿束了起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此刻这张脸上满是疲惫,眉眼也耷拉着,她甚至都没看到何向晚。 何向晚张开口,要跟她告辞。 我走了,我在你这里纯属多余,这城市很大,我要去别的地方找工作了—— 但他的话尚在嘴边,就见宋茹走进前台,抱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7章 挨打 一片纸巾递到宋茹面前,她从指缝间看过去,见何向晚站在自己面前。 她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泪水开闸一般,不停地流出来。 “你被人甩了?” 宋茹一愣,猛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子。 “被甩了在店里哭什么?”这小子继续说着,声音冷冰冰地,脸色也阴沉着,“想求安慰啊?” 宋茹气得眼泪都止了,她腾地站起来,指着门口说:“出去!” “……” 这臭小子没有动,像个竹竿一样杵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满满的瞧不起,好像她当众哭泣多么丢人一样。 这个认知让宋茹的脾气再也按捺不住,她一把拽着这小子的胳膊,将他拉到外面。 到了外面,何向晚只跟着走了几步就再也不动了,任凭宋茹怎么拉,也一动不动。 他扫着她哭肿了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末了大声切了一下说:“被甩了哭什么?那个人就那么好吗?” 宋茹被分手之后,这个下午有多难受,这会儿就有多生气,她抬起眼睛,使劲儿看着眼前的何向晚。 “不就是一个男的吗,还是个看不上你的男的,用脚跟想也知道不咋地,你难过什么啊!”眼前的小子继续说着难听的话,怎么刺耳怎么来,“你该不会被他骗了吧?贴钱了吗?别的——别的也贴了吗?” 宋茹抬起手,照着何向晚打了一下。 何向晚被打得险些栽倒,还没等他躲,第二下接着打过来,宋茹攥着拳头,一边爆锤他,一边气哭道:“让你气我!” 何向晚被打得抱着脑袋躲,一边躲一边继续说:“打我干什么?这么大力气,倒是打该打的那个人啊!” 宋茹被他气得眼泪横流,杀了这小子的心都有了,拳头不够用,干脆上脚踢。 何向晚一连挨了三脚,躲避间见宋茹脸上的气苦,他浑身一震,停住身体,突然不再躲了。 站在原地,凭着宋茹打。 “你为什么一定要气我?”宋茹打得手疼,生气地问:“我要被你气死了!” 何向晚看她累得气喘吁吁,实在没力气继续打了,他放开抱着头的手,他原本心情十分烦乱,这会儿被她打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烦乱的心情竟然好了一些。 要是我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谁就好了,他在心里暗暗想着。 让她这么伤心的人,我倒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店里那位打扫卫生的蒲阿姨从店内探出头,冲这边儿喊道:“进来吃饭了。” 何向晚原本打算离开的,挨了一顿打之后,突然改了主意。 他也不等宋茹说话,丢下她,径直走回店里,跟在那个蒲阿姨身后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在店的最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摆着桌子椅子,饭菜都在盆里盛着,想吃的人自己舀。 室内只有王琳和章宇,其他人都不在。 看见何向晚,章宇说道:“你跑哪儿去了?刚刚特别忙,你倒是过来打个下手啊?” 何向晚随口说了句在外面,然后坐在章宇旁边。 菜有足足四大盆,量非常大,何向晚心想只看宋茹她们四个女孩儿,肯定饭量都不大,而林鑫跟个瘦猴一样,明显也吃不了多少,眼前这个菜量,八成是为了自己特制的。 他看着那满满登登的菜量,想到宋茹说的那句“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他吃饭的”,唇角勾了勾,微微一笑。 他眼睛向外扫了一眼,宋茹没跟进来,旁边的王琳是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儿,长得很——安全。 何向晚抓住机会,问旁边的章宇:“你知道茹姐的男朋友吗?” 章宇点头,大口吃着饭。 他果然知道,看样子这里的人应该都见过。 “她男朋友在哪儿?” “兵哥是四中的语文老师,你问他干什么?” 何向晚先不回答,他盛了碗饭,吃了几口之后,一旁的王琳起身,显然她吃完了。 何向晚一直等那个王琳的身影消失,才轻声对章宇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这个人。” 章宇暂停扒饭,他的小细眼睛转了转,看向何向晚,突然呲牙一乐,用力捅了一下何向晚说:“你小子不是喜欢茹姐吧?咋地,想看看兵哥长啥样?” 他随便这么一杵子,差点儿把何向晚给捅得栽倒。 何向晚无声地坐正,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长高长壮,绝对要比旁边这个傻小子壮,嘴上若无其事地答:“胡猜什么,我几岁,你茹姐几岁?” “切,还不承认,一堆人喜欢茹姐,鑫哥还有前面辞职的那个东哥,都喜欢茹姐——鑫哥也才二十三岁啊。” 这句话让何向晚一愣,他从未想过林鑫会喜欢宋茹,忍不住问:“真的?”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鑫哥以前中过这个——”章宇抬起两根手指,凑近嘴唇,做出如醉如痴的表情,狠狠地吸了一口,“——知道是什么吧?” 什么?吸烟吗? “不是茹姐,他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章宇说,使劲儿感叹了一下:“不过他也知道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是痴心妄想,所以——” 章宇正说着,被王琳换班过来的寇晓莹走了进来。 章宇一看见她,脸就红了,赶紧闭嘴,殷勤地凑过去,给寇晓琳盛饭。 寇晓琳淡淡一笑,拒绝得十分委婉:“别给我盛饭,我晚上不吃碳水。” 章宇盛饭的手楞住,脸上讪讪地,坐了回去。 “何向晚你吃着这里的饭菜还习惯吗?”寇晓莹盛了一点汤,舀了一点儿肉和菜,一边吃一边问。 何向晚不喜欢跟闲杂人等聊天,随便嗯了一声。 “现在客人少,等会儿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洗头和按摩?”寇晓莹一边说,一边笑,唇角的梨涡里,小小的黑痣滴溜溜地转。 一旁的章宇听了,看看她,又转过来看看何向晚,脸色渐渐变了。 好在何向晚立即拒绝了:“不用,茹姐说了,让章宇带我。” 这句话让章宇脸色好了些,立即说道:“就是啊,晓莹你为什么要教他?你昨天不还说你胳膊疼?” 寇晓莹没理章宇,她随便喝了几口汤,就起身离开了。 章宇等她一走,立即瞪着何向晚说:“你怎么回事儿?一来就撬墙角啊?” 何向晚讥讽地暗笑一下。 这脑筋堪比二极管的家伙,当他是什么?哪知眼睛看出他喜欢寇晓莹了? 他也不解释,几下吃完碗里剩下的饭,放下饭碗,问章宇:“什么时候下班?” “九点半,干什么?” “下班了,带我去找那个兵哥。” “找他干什么啊?” “有事儿。” “屁事儿啊?” “你要是不去,四中是吧?我自己去。”何向晚说,看着章宇:“他叫什么名字?” 章宇被何向晚的眼神儿吓了一跳,他有点儿吃惊地问:“周永兵,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 “废话一堆,就你当初还帮过别人打架?不是吹牛吧?”何向晚问他。 这句话把章宇惹着了,立即说道:“那能一样吗?茹姐可是我姐,你没事儿要找她男朋友干嘛啊?我可告诉你,人家俩人都要买房结婚了,你别整事儿。” 买个屁房,结个屁婚,何向晚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周永兵甩了她了! 他凭什么? 他有三个鼻子、四只眼睛吗? 他让她哭得那么伤心,他算老几,竟然让她那么哭? 第8章 袭渣 何向晚一直等到第三天,才有时间去四中门口守着。 那天是个周二,店里人少,章宇也跟着过来了。 他们在四中门口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为了让章宇闭嘴,何向晚还给他买了一袋瓜子儿,让他一边吃一边等。 俩人坐在马路牙子边上,眼睛盯着四中的大门,章宇一边嗑瓜子一边抱怨:“好渴,买瓶水吧。” 何向晚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回答他:“没钱。” 如此夜晚 第8节 章宇呵呵了一声,笑着骂了一句:“真几把穷。” “别说屁话,下课铃响了,一会儿出来人了,别漏过去。” 章宇眼睛盯着大门口,看着即将要出来的人群,一边看一边问何向晚:“我说,你不是今年刚高中毕业吗?你哪个学校的?” “我是我们市一中,跟这里两回事。” “我说呢,你要是这里毕业的,干脆穿着他们的校服混进去,谁看得出来?” 何向晚看着眼前进出的高中生的校服,心想不,看得出来。 我的校服太破,颜色太旧,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一堆一模一样的校服也可以一眼认出哪件是我的。 不过没关系,我马上上大学了,而大学不需要穿校服。 又等了半个小时,中间章宇自己去买了一瓶水,再后来出了校门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又回到校内,开始上晚自习,始终不见周永兵的身影。 白等这么长时间。 章宇喝光了一瓶水,吃光了一袋瓜子,对仍盯着校门的何向晚说:“得了,咱们走吧,我说你没事儿非要见兵哥干什么啊?” 何向晚不回答,看着合上的四中大门,知道今天见不到那个周永兵了。 他只能放弃,带着章宇向回走。 两个年轻人晃荡着回去。 何向晚的脑袋伤口已经愈合,绷带一拆,露出满头的青发茬,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不良。 他身旁的章宇大块头,胳膊上纹着刺青,跟何向晚俩人气质半斤八两,一胖一瘦横着在街上走,路人纷纷侧避。 “何向晚,你大学在哪儿念啊?”章宇问。 “就旁边,坐车俩小时。” “这么近?” “我没钱买车票,就选学校近的念。” 章宇听了,哈哈大笑,骂了一句:“傻子,第一次听说这么选学校的。” 何向晚看他笑得开心,心想这家伙倒是傻得有特色,他明显连高中都没念过,但看他言行,倒是对自己没什么嫉羡的心理。 心思很单纯。 被他认为“心思单纯”的章宇突然拍了拍何向晚的肩膀,一脸神秘地说:“念书要是没钱,找个富婆呗,你知道鑫哥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何向晚:“什么?” “哄女人给他掏钱啊。” 何向晚愣住了,回想着林鑫不出色的五官,瘦麻杆一样的身材,哄女人掏钱? 哪个女人这么眼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人超爱鑫哥那一款的,他姐姐粉超多,你没发现过来找他做头发的多数都是女的吗?” 何向晚发现了,而且多数都管林鑫叫“鑫鑫”。 何向晚想到那些女人叫“鑫鑫”时的音调,觉得恶心,翻了下眼睛。 “你长的其实——”章宇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比鑫哥好看,加把劲儿,给自己找个富婆……” “你别恶心我了。”何向晚的口气丧里丧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白跑一趟闹心,还是因为反感这个话题,口气冲冲地,“我犯得上吗?”他说。 “怎么犯不上了?跟钱过不去干什么?” “那你怎么不去?” “我倒是想,我怕茹姐跟我姐告状,她俩一起打断我腿。”章宇说。 “显摆你姐多呗?”何向晚哼了一声说。 章宇呵呵笑了,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何向晚家里什么都没有,孤儿一个,章宇最开始倒是挺想可怜他的,结果发现何向晚压根就不需要别人可怜,章宇反倒省事儿了。 皮实点儿的男生更好相处。 “我就想正正经经找个女朋友,可惜寇——”章宇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呆呆地看着远处,嘴里喃喃了一句卧槽。 何向晚纳闷他卧槽什么,目光跟着看过去。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天光大亮,林荫下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 何向晚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令章宇卧槽的是哪个人,迟疑地移开目光,看向章宇:“怎么了?”他问。 章宇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正前方。 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二十多岁的男的,和他拉着的身材娇小的女的,并肩向着两人走过来。 这二人神情亲密,有说有笑,又手拉手并肩而行,一看就是关系亲密的情侣。 何向晚看着这俩人,心想一男一女小两口拉手有什么可值得卧槽的? 然后他突然秒懂了。 他心头一震,用力看着那个男的,心想原来这个人就是周永兵? 就是他曾经拥有过宋茹? 就是他被她放在心上,因为被分手,为了他宋茹偷偷哭了好几天? 很普通的容貌,很普通的身材,很普通的人穿着很普通的白色翻领t恤,这么热的天,像那些学校里的普通男老师一样,很普通地穿了一条黑青色正装长裤—— 一旁的章宇盯着周永兵跟那个女的拉着的手,嘴边一边喃喃着卧槽卧槽,一边跟旁边的何向晚说:“这踏马到底咋回事啊?为什么兵哥会拉着别的女的?” 何向晚哼了一声,眼看对面的俩人越走越近,一旁的何向晚突然问章宇:“你认识那个女的吗?” 章宇摇头:“不认识。” 何向晚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道:“你明明就认识吧?” “我糙了,我认识她干嘛啊?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我踏马就在刚才还以为兵哥要跟茹姐结婚呢!” 何向晚听了,晃了晃胳膊,突然说道:“那就是你认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冲了过去,一拳照着周永兵打了过去。 他下手极快,出手又狠,周永兵好好地趁着晚自习前的这点儿空当,跟交往中的女朋友压马路逛街,哪里想到会有人袭击自己,登时被砸了一拳。 这一拳砸得他眼冒金星,没等明白过来,就听打自己的人大声骂道:“让你勾引我好兄弟的女朋友!看我今天揍不揍死你个渣男!” 扑头盖脸地又来了一顿拳脚,等到周永兵反应过来,那个打自己的小子已经拉着他的伙伴一溜烟跑走了。 周永兵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气得脸色铁青,抬脚就要追过去,一旁的女朋友拉住他的胳膊,担心地道:“那是两个小流氓,身上没准儿有刀,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周永兵想到刚刚那个不良,一脑袋的青发茬,另外一个没动手的胳膊上好像也全是刺青,他一个人确实打不过。 但是无端挨了一顿拳脚,他越想越是恼火,看着女朋友,想到那个小流氓说“好兄弟的女朋友”,问她:“你不是跟我说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吗?怎么他说什么‘好兄弟女朋友的’?” 女朋友:“?!” === 何向晚跟章宇一口气跑出去二里地,然后才停住脚步。 他擦了擦脑门子的汗,抱着膝盖喘气。 一旁的章宇跟着喘,末了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何向晚显然也心情很好,跟着一起笑,一边笑他一边甩了甩胳膊,摇头说道:“可惜我太瘦,不然打死他!” “妈的,你小子太阴了,就这么揍了姓周的一顿,等我反应过来要跟着揍时,你都揍完了!”章宇说。 何向晚看了一眼章宇,摇头说道:“我就是看你要动手,才拽着你跑了——他以前去过你们店,很可能认识你。” “那你不用担心,那个姓周的可臭屁了,每次来了,连车都不下,也不进茹姐的店里,不可能认识我。”章宇说。 “不见得。”何向晚说:“不要有侥幸心理。” “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不知道,这个姓周的妈的每次看见我们,那眼神儿都跟看垃圾一样,要不是茹姐,我才不会一口一个兵哥地叫他呢!” 何向晚笑了一笑,对章宇说:“没关系,就算认出来了,你也没动手,不用担心。” “那你呢?万一被他找上门来,你怎么办?” 何向晚哼了一声,动了动拳头道:“我怎么了?我不过是认错了人,以为他泡了我师傅的前女友,所以一时冲动揍了他两拳,这样犯法吗?” 章宇不知道这样犯不犯法,他自己就是跟人打架进的拘留所,超级不喜欢那儿。 但他看何向晚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心想这个茹姐带来的小子,脑子真快啊? 竟然能在刚刚短短的照面里,瞬间想出办法收拾渣男,而且还想好了退路,一点儿亏都不吃! 这人要是好人也就算了,要是是个坏人,将来用这样的脑子使坏,简直防不胜防! 看来以后自己得小心点儿,得罪谁,也绝对不能得罪他!章宇一边看着旁边瘦弱的少年何向晚,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 第9章 动念 他们俩回到艺尚的时候,宋茹正在前台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巴掌大的小脸表情十分严肃。 章宇心虚地看了一眼何向晚,何向晚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走。 章宇脚步一转,麻溜地就想钻到美发室去,这时电脑前的宋茹的声音响起,头也不抬地问:“你们俩去哪儿了?” 章宇停住脚步,挠了挠脑袋,求救的眼神望向何向晚。 何向晚十分淡定,回答宋茹:“去转了转。” “去哪儿转了?”宋茹抬起头,看着他们俩。 她的眼睛画着很显眼的眼妆,这眼妆很“心机”,眼皮、眼角和眼角下至,全都用红色的眼影膏晕染,比她平素的妆容要妩媚得多,搭配她打了高光的鼻子,像一只俏皮又倔强的狐狸。 但这样的小心机瞒不了何向晚,他知道她之所以把眼睛涂得红红的,是因为她这几天一直在哭。 哭了还不敢承认,偏要逞能装坚强,何向晚心想。 他扫过她妩媚的脸,内心的一角不得不承认,这么打扮的她确实美极了。 他很喜欢她打扮。 “大街上。”他移开目光,答道。 如此夜晚 第9节 “刚刚进来几个顾客,林鑫一个人忙得手脚打转,你们俩跑出去逛大街?”宋茹的声音里带着不悦,问何向晚:“是不是你鼓动小宇出去的?” 何向晚心想怎么就是我鼓动他了? 哪只眼睛看见的? 他没长腿吗? “以后外出必须请假,我不在,就找寇晓莹,她是副店长。”宋茹说着,走到何向晚面前,打量着满脑袋青发茬的他:“你学了四天,学得怎么样了?” 何向晚什么都没学会,章宇就不是个好师傅,他自己还是学徒呢。 他们美发部门最近走了两个师傅,严重缺人,林鑫忙得手脚不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教章宇。 “你过去躺下,我来教你。”宋茹对他道。 她教我?她怎么教我?何向晚心想。 何向晚提防地看着宋茹,在她走向自己的时候,甚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宋茹奇怪地看着后退的他,问:“你退什么?怕我啊?” 何向晚听见“怕”这个字,心想怕你干什么,我稀罕你还稀罕不过来呢! 我还为了你,揍了那个让你哭的家伙。 如果你还哭,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会想办法收拾他,直到你再也不哭为止…… 等有一天我有本事了,变成有钱人了,你整个人都会是我的,我来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遇到渣人,不会被人欺负了偷摸地哭…… 因为我绝不会甩了你…… 整个人都是我的? 这念头萌生得如此突然,如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老家的破床上,对着窗外发呆,黑夜天空突然在他眼前撕过一道闪电: 生猛、闪亮,瞬间令他眼前一片空白—— 他被这个念头震住,呆呆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宋茹。 眼睛扫过她妩媚的眼睛,俏丽的脸颊,想到她说话时那漫不经心的调子,突然不可遏止内心的渴望——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她为什么就不能属于我?我什么都没有,爸妈亲戚朋友全都没有,我也不要,但我很想很想要她…… 如果我够努力,将来够有钱,我当然可以把她变成自己的! 这个念头实在刺激,他越想越激动,过往他想要读书、想要奖学金、想要考第一名、想要赢过所有跟自己竞争的人时的感觉,都不如此刻想要她来得猛烈。 他的唇角甚至因为这个念头暗暗抿起,形成一个执拗的弧度。 他盯着靠近的宋茹,脑海里盘算着得到她的办法: 第一条要注意的,当然是不能让她察觉。 她现在看不见自己,她会喜欢那个周永兵,就证明她现在想要的东西自己一样都没有: 没钱,没社会地位,一文不名,连读大学都要她接济,被她发现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会觉得自己疯了,立即躲自己远远地。 那绝对不行。 第二条要注意的,是不能让她在自己蛰伏的时候,落在别人手里。 林鑫?别的男人?不行! 她能喜欢上那个周永兵,证明她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渣男只要稍微跟她耍点儿心眼,就会把她骗得滴溜溜转。 那时候可怎么办? 去抢回来? 不,不要抢回来,要在此之前杜绝所有她被抢走的可能! 他脑子飞快地寻思着,脸色因此阴晴不定。 一会儿想到她跟自己有了家,一会儿想到她被一个脑满肠肥的普男骗走,当了别人的黄脸婆,一想到那样的画面,他拳头都握紧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好在他从七岁起,就知道自己一旦打定主意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得到。 要了她,他盯着她温润的眼睛,让她归了自己,有她陪着,一定很有意思! 也许不只是有意思? 但是比有意思还有意思的陪伴是什么,他也想不出来,毕竟让他使劲儿想,也只能想象自己回到家,看见她会很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躺在自己身边说话聊天,会让他没那么寂寞孤单…… 但除此而外的其他事情,他不愿意去深思。 并不是他不懂,他十八岁了,什么都懂,他只是无法从那个方向想宋茹。 我得尊敬她,他在心里暗暗提醒,我才不要那样想她! 可是她会乖乖跟了自己吗? 她的心还在那个叫周永军的人身上,这几天她早上来上班,脸上都带着浮肿,晚上十有八/九是想着那个渣男睡觉的。 她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类型的男人呢? 眼瞎吗? 眼瞎的话,只怕不会明白自己的好。 想到她不愿意跟着自己,却为了那个狗屁周永兵伤春悲秋,一股莫名的气恼突然涌上心头。 他狠狠地盯着宋茹,脑内风暴刮得他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双年少气盛的眼睛里全是愤怒。 这眼神儿让宋茹莫名其妙,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问他:“你想什么呢?” 何向晚狠狠甩了一下头,避开她的手,小声说:“没想什么。” 奇奇怪怪的,宋茹也不理他,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何向晚的脸已经红了,被轻拍几下让他很别扭,他不喜欢这种被宋茹“逗小狗”的感觉。 他知道这意味着宋茹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因为她绝对不会拍一个很在乎的男人的脸,还一边拍一边满脸逗狗的表情! 不拿我当回事,就可以拍我的脸吗? 手心那么嫩滑,胡乱拍男人的脸,她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真是缺心眼啊! 何向晚越想越生气,内心翻江倒海,身体却像翻涌浪头中的礁石一样,动弹不得,对着宋茹的背影生闷气。 “茹姐为啥要拍你的脸?”一旁的章宇纳闷地问,小眼睛看着他,打量他被拍的脸。 “我怎么知道!”何向晚没好气地回答。 “你气什么啊?”章宇说,突然嘿嘿笑了一下,对何向晚说:“茹姐看样子很喜欢你哦?” 何向晚心头一震,猛地转过头看着章宇,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傻小子长得特别顺眼。 “——你——胡——胡说什么?”因为太过开心,他平生第一次结巴了起来。 “我没胡说,茹姐可从来没有拍过我的脸,我认识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章宇继续嘿嘿笑,笑容猥琐又嘚瑟:“我就知道茹姐喜欢小白脸,带你来吃白食,还不是看中你长得好?” 何向晚愣了一下,问章宇:“茹姐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不废话吗?她看见帅哥走不动道。”章宇声音压得小小的,对何向晚说:“她们几个动不动就在那儿评价这个长得好,那个长得好,明目张胆的,就差流口水了。” 看见帅哥走不动道,还为了那个周永兵哭什么? 那个姓周的跟“帅”这个字根本不贴边啊? 章宇拍了一下何向晚的肩膀,示意地点了点他身上“简朴”的背心:“好好打扮,让茹姐包了你。” 何向晚听见这个衰人竟敢这么想宋茹,抬脚照着他踢去,被章宇笑嘻嘻地躲了开去,一溜烟钻进美发室去了。 第10章 心动 何向晚慢慢走进盥洗室,宋茹坐在高脚椅上,腿上放了一条毛巾。 看见他进来,她拍了拍面前的浴盆,示意何向晚躺下。 何向晚踌躇地看了一眼盥洗盆,心想自己躺下的话,他的头会“恰好”对着宋茹的身体。 而这个姿势,会让他睁开眼睛,正面对着她的胸部。 ……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宋茹又敲了一下盥洗盆,修长的眉头微拧:“你搁那儿脸红什么呢?” 我闭眼就是了,何向晚心想,我绝对不看她的胸部。 用那样的眼光看她的,都该死! 想到这里,他走过去,痛快躺在皮质按摩椅上。 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感到自己的脑袋被宋茹轻轻地触碰,耳朵里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对自己说:“可以请您向上一点吗?” 何向晚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他本就喜欢死了她的声音,现在她又刻意把声音说得轻柔动听,简直就像灌了一罐蜜糖进入他的耳洞。 这声音引起的甜腻沿着耳洞,蔓延到他的舌底,口舌生津,呼吸急促,让他的心脏也不听话地胡乱跳动,躺在椅子上,一瞬间有跌入蜜糖状花海的感觉。 如在五里云中,如在深沉梦海,整个人都轻飘飘地,着不了地。 鼻端全是她身上的香气,清甜又性感,即使紧闭着眼睛,也可以感到她靠得很近—— 很近。 太近了! “跟客人说话,一定要声音轻一些,毕恭毕敬,不可以粗声大气。”宋茹的声音继续钻入耳朵。 他安静地躺着,一动不敢动,在不匀净的呼吸中一面沉沦,一边想到原来她是拿自己当客人,之所以这么说话是在给自己做示范。 如此夜晚 第10节 如此甚好,如此他的心会在沉溺中稍得喘息。 他感到自己的头顺着她手臂的力道,轻轻地被向上扶着,动作轻柔,没有一丝的急躁,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她身体的正下方。 眼睛闭着,她的手指轻轻插入他的发间,何向晚听见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吹气如兰,气息轻轻扑在自己的脸上:“我们跟客户离得近,所以必须常用漱口水和口气芳香剂,不然口气会让客户不适;此外咱们这里用的洗发水,都是高端货,不含硅不含防腐剂不含任何对发质有损伤的成分,可以很长时间在头皮停留,所以你在洗发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给客人按摩。”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这里有的人洗一洗吹一吹,就要收费九十八。 “按摩的时候,取眉间、额头、头顶、后颅一条直线,四个穴位,往复三遍。”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抵在他眉间,给他按摩起来,手指力道不大,但是舒服至极:“我是女的,力气小一些,所以按摩的时候力道会轻,你们男的力气很大,你按的时候,一定记住要询问客户,力道是否合适,听见了吗?” 何向晚:“……” “听见了吗?” 何向晚用力清了清嗓子,不敢睁开眼睛,答应了一声。 “这一条线按完了三遍之后,沿着双侧太阳、耳上、耳后、颈窝这里,再按摩三遍,每个位置贴合一个穴道,不要按错。” …… 何向晚安静地躺着,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人在一团甜腻的花海中越来越深地沉沦,无力自拔,也不想自拔,他甚至在屏息自控的艰难时刻,有了自己在往后人生中,永远铭记这一刻的预感。 宋茹的手从他颅侧下滑,按摩到何向晚颈窝风池穴。 一股暖暖的热力从风池透进身体,尽着全力自控的何向晚感到脊背瞬间滚烫,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无数个夜晚,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空空的夜晚发呆的那些瞬间。 那种时刻,天总是很长,夜总是很凉…… 而他的身体在薄薄的棉被下蜷缩成一团,身体所触之处,全是冰冷。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没有征兆,猝不及防。 在泪水到达下巴之前,他猛地欠身而起,因为起得太猛,额头跟宋茹撞在了一起。 他听见宋茹哎呀了一声,但他没有停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出了艺尚的门向左走,不到五十米就是河,河边全都是步道。 他冲到步道上,找了个台阶坐着,对着河水发呆。 这时候河灯初上,沿着河堤,稀稀落落的景观灯亮了起来,晚饭之后的步道上人来人往,全都是人,而何向晚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觉到这世界的安静。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脑中风暴让他耳目有暂时性的失聪。 他一直坐到眼泪停止,在一个人的安静中风干,才将目光收回来,深深地垂下头来。 就这样一个人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或许只过了一瞬吧,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宋茹来电。 何向晚盯着她的名字,犹豫了一刻,还是接了。 电话那边的宋茹声音依然很好听,问他:“你在哪儿?” “河边。”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台阶上。” “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来。”他听见宋茹说。 挂了电话,他等着宋茹,心里猜想她是过来告诉自己滚蛋的——他不听话,不好好躺着,撞了她的脑袋也一句话不说。 他要是会说安慰她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那样的话,她会少讨厌自己一些吗? 会不会稍微喜欢一下自己。 自己刚才把她撞疼了吧? 被撵走之后,自己去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想办法赚开学的学费吧。 他心里做好了被撵走的准备,听见脚步声走近的时候,转头看去,看见宋茹过来了。 她手里拎着塑料袋,何向晚心里难过,猜想那塑料袋里一定是自己放在会所里的杂物。 她甚至都不给自己亲自回去拿的机会,就全都拎出来了? 这么不想看到自己吗? 可是我却一定会再见你。 即便离开这里,我也会抽时间回来看你,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上几眼。 我将来会有钱,也会很有能力,比你看上的所有男人都强,强上百倍,让我只要出现在你面前,你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当你只能看见我时,你就会心甘情愿属于我了! “站在这里干什么?”宋茹走到他身边,问他。 何向晚不吭声,耳朵捕捉着她的声音,心想听一次少一次了,下次听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还没吃饭吧?” ? 为什么问我吃没吃饭?不是要撵我走吗? 何向晚吃惊地看着她,见宋茹展开塑料袋,里面不是他的东西,而是满满的两大盒食物。 一盒肉丝炸酱面,一盒满满当当的菜,那菜量一看就是特别为他定制,足有二人份。 “蒲阿姨做好饭了,我装了两盒,你快吃吧。” 何向晚愣着,盯着宋茹:“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生气?” 他看了一眼她的额头,那上面还有被自己撞红了的痕迹,他内心惭愧,抱歉地道:“我刚刚撞了你。” 宋茹摸了一下额头,笑了一下:“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那脑袋是什么做的?铁头吗?” 何向晚盯着宋茹脸上的笑容,愣住了,心头一片错愕。 她没有生气吗? “撞得我眼前都黑了,差点儿晕倒。”她笑着说,又揉了揉额头,“还想骂你几句,结果你跑得比谁都快,我没等开口,你人都没影了。” 何向晚听着她轻松的语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瞬间觉得眼前世界亮了几个度,而眼前的宋茹更是这世界的光亮凝聚的所在,漂亮得发光。 他平生第一次主动笑了一下,年少的脸上涌上惭愧,小声匆匆地说了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快吃吧。”宋茹不以为意地答,将手里的饭盒递到他面前。 何向晚接过来,他确实很饿,这个会所里的蒲阿姨做菜手艺特别好,比自己做的好吃,比学校大锅饭的食堂做出来的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闻一下就胃口大开。 就着河边的台阶上,他大口地吃了起来。 宋茹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挨着他坐下,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他,好久都一言不发。 何向晚在吃了半盒面之后,才从饭盒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宋茹:“你不吃吗?” 宋茹一笑,拈起一双筷子,用饭盒的盒盖儿托着,夹了一片藕片,小口细嚼,好半天才吃了一片藕。 她明显不饿,坐在这里只是为了陪他。 明白这一点之后,何向晚心情突然大好,嘴角闪过一抹笑容。 “小晚——”宋茹说,目光转向他:“我能叫你小晚吗?” 何向晚嗯了一声,继续大口扒饭菜。 “——以后再哭,不用背着我。”她说。 何向晚嘴里的饭菜突然哽住,他怔了一会儿,猛地转头看着宋茹。 二人目光对视,他见宋茹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她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对自己说道:“我十年前出来打工,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八岁,哭的次数比你多多了,没什么丢人的。” 第11章 莽撞 不到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了? 他不了解宋茹,虽然是在一个村子住,但是他跟她年龄差了十岁,他家无长辈,跟村子里的人素无来往。 “你遇到了欺负?”何向晚盯着她。 宋茹笑了一下:“那不是必然的吗?” “什么欺负?”何向晚继续问。 宋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什么欺负都有,外出谋生的女孩儿能遇到的,我都遇到了。” 何向晚的筷子在面里僵住,脑海中瞬间闪过“强/奸”两个字…… 她太美了,太出众了,无论她身边有多少人,都会一眼看见她,而十八岁的时候,她从老家初出社会,涉世不深,不会被坏男人占便宜了吧? 想到她可能遭遇到的侮辱,何向晚感到胸口都要炸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不太结实,啪嗒一下被他撅折。 宋茹看着他手里折了的筷子,惊讶地看着他。 何向晚脸色阴沉地将折了的一半筷子丢掉,用力握着剩下的一半,心想被我知道是谁欺负了她,不管过多少年,我都不会饶了那个人!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残忍邪恶的惩罚措施,如何将那个欺负了她的人各种惨虐,把他自己都惊了一跳,呼吸的气息粗了起来。 她太美,也太弱,而这个世界的男的,除了我之外,九成九都会想要占她便宜! “我记得最惨的一次,差点儿被一个坏人□□,大半夜的,跑掉了我一只鞋!”宋茹用力叹了口气,看着他折了的筷子,轻声道:“吓到你了?” 何向晚粗重的气息在耳朵捕捉到“差点儿”两个字时,轻了,他猛地转头看着宋茹,眼睛肉眼可见地发亮,急促地问:“那你跑掉了吗?” “跑掉了,那地方旁边有个工地,我使劲儿喊,有人出来了,我就趁机跑了。”她一边说,一边又问了一遍:“吓到你了?” 何向晚叹了口气,想到刚刚自己经历的精神折磨,倏忽地狱,倏忽人间,忍不住小声嘟哝了一句“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呢”? 他埋头继续扒面条。 宋茹不懂:“说话大喘气?” 何向晚一边吃饭,一边抱怨地嘟哝:“说话说半截,吓了我一跳。” 害得我刚刚都想去杀人了—— 宋茹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继续道:“你一直在学校,哪里知道社会险恶,吓一跳也正常。还有一次,我因为要挣脱一个纠缠的客人,手腕这里被那人的指甲抠掉了一块肉——”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伸过来,给何向晚看手腕上的疤痕。 如此夜晚 第11节 何向晚看过去,只见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果然有一个小指甲大的疤痕,疤痕呈粉红色,时隔多年,仍很怵目。 可以想见当年那块肉被剜掉时,有多吓人。 “我跟你说这些,是告诉你,咱们这种没根底的人想要在这个社会上谋生,终究是要经历一些事的,别怕,别感到丢人,流泪——甚至流血都不丢人,用不着躲。” 何向晚并不喜欢她的口吻,他不把她当成知心大姐,这些话对他没用。 况且他无论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什么,都不会流泪,他刚刚之所以有片刻的软弱,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只是因为她指尖的温度太高了。 暖到了他的心,让他有片刻失去了自控力。 不过他也不想惹她不快,就不吭声,继续吃饭。 折了的筷子扎嘴,一不留神就在他嘴唇上划了一下,他嘶了一下。 一旁的宋茹见状,作势起身,嘴上说:“我去给你拿双筷子。” 何向晚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筷子,没等她动,丢掉手里的半截筷子,将她的拿了过来。 宋茹看着空了的手,再看他毫不介怀地用自己的筷子吃饭,忍不住失笑:“我用过了——你不嫌弃我啊?” 何向晚心想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你在我心里,天仙都比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筷子是她用过的,接触过她的嘴唇,何向晚觉得面条和菜越来越好吃,他吃光了所有的肉丝面,将一整盆的肉和菜统统吃光,才停下来。 他将饭盒整理好,目光溜向她的手腕,看似无意地问:“当初抠你手腕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宋茹摇头:“天南海北去了吧?那会儿我在南方,跟现在的城市隔了上千公里。” “那他叫什么名字呢?”何向晚问。 宋茹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那会儿见人就叫哥,不然就叫姐,我只知道叫他林哥。” 林哥? 何向晚记在了心里,眼睛盯着面前的河水,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旁的宋茹问他:“宿舍住着还行吗?” 行个头,何向晚心想。 他住在客厅,每天晚上那两间宿舍里住的五个人,任何一个出来上个厕所,喝口水,都能把他吵醒。 林鑫那个衰人还总半夜三更跑出去,然后清早八早地回来,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飞机? 嘴上他却说:“行,怎么不行。” “我当初也是在员工宿舍住了很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被我遇到过。”宋茹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 “所以现在我管理这家店,对他们的宿舍环境很上心,里面的卫生和安全都没问题的,寇晓莹也很负责,你可以安心住到开学。” 何向晚嗯了一声,住三个月其实有些难为他,不过—— 不过可以跟她像现在这样,肩并肩坐在河边,听她说话,别说让他住在客厅,就算住在大街上都行。 可是你呢?你最近睡得好吗?还在偷摸哭吗? 你可知那个男人已经找了别的女人了? 不要为那样的渣男难过了,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吧? 他脑海中想着这些话,想要跟她说,可是他长这么大没什么机会表达真实的内心,这些话都堆积在唇边,一个字吐不出来。 宋茹看他神色如常,跟过来与这个孤儿说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就站起身,打算回会所。 这时她手里的电话响了。 一旁的何向晚留意着她,见她脸色微变,立即追问:“是谁?” 宋茹摇了摇头,不回答他,接了电话。 何向晚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听见她说话的第一个音,就已经猜到了那边来电的人是人渣周永兵。 他紧张地盯着宋茹的脸色,见她听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又气又急,眼睛又红了。 那个人渣又干了什么? 何向晚气血上头,受不了她跟那样的渣男浪费吐沫,抬手抢过宋茹手机,直接挂断。 “是不是又是你的那个未婚夫?”他气道。 宋茹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了看何向晚,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拉黑他,不要再搭理他了!”何向晚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递还给她。 “你在干什么?”宋茹问,拿过自己的手机,不理解地问:“你怎么能挂断我的电话?” 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脚踩两只船? 知不知道他跟你分手不到三天,就跟别的女人牵手逛街? 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啊?哭什么啊? 你的眼泪就那么不值钱? “小晚,你是喜欢我吗?”宋茹拿着手机,突然问他。 第12章 下海 何向晚愣住,他盯着宋茹,问她:“从哪儿看出来的?” “没喜欢?”她没回答何向晚,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喜欢啊,我当然喜欢。”他说,然后在宋茹脸色变了之前,淡淡地加了一句:“章宇寇晓莹他们也都喜欢,咱们老家的那些人也都喜欢——这世上有人不喜欢你吗?” 宋茹变了的脸色在听到后面找补的半句,放松下来,她轻轻吐出口气道:“你太小了,可别喜欢我,我没兴趣跟小男孩儿玩恋爱游戏。” 何向晚听了,心想这事恐怕由不得你,而且我也不会搞什么恋爱游戏,你只能归我。 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岔开话题问:“刚刚来电话的是不是你那个前男友?” 宋茹嗯了一声,她眼神里闪过一抹痛苦,说出来的话仿佛滴着血:“让我还他钱。” 她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掉了出来,因为她不想哭得难看,用力控制着表情,看上去更显痛苦。 “什么钱?”何向晚不相信宋茹会要那个男人钱,她大大咧咧的,根本拿钱不当回事,懂得骗男人钱就见鬼了。 看着伤心痛哭的宋茹,他在心里将那个周永兵又揍了一顿,将那人渣狠狠按倒在地,踹他一顿,踹得他爬不起来。 “就是以前谈恋爱——”宋茹一边掉眼泪,一边长长地叹气:“他赠送的520和1314什么的。” “这种钱也要还?”何向晚气愤地问:“那不是他心甘情愿赠与的吗?” 宋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确实不用,可我不想跟他有交集,我想断得一干二净,我会把钱全都还给他。” 何向晚听着这口气,心头气不打一处来,知道眼前的傻女人被那个姓周的拿捏了。 那个姓周的对她大大咧咧、嫌麻烦的性格一清二楚,所以才会不要脸地索要恋爱期间的转账! 他盯着伤心的宋茹,盯了好一会儿,等她的抽泣声小了一些,他说:“这男人小气吧啦的,这么一点儿小亏都不肯吃,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找女朋友了?” 宋茹擦眼泪的手指猛地停住,她抬起眼睛看着何向晚:“你说什么?” 脸上神情震惊,何向晚看着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在此之前,这个女人想都没想过她被脚踏两只船了。 与此可知,她闯荡社会虽早,但恋爱经历并不复杂,对男人的花招所知不多。 想到这一点,何向晚很高兴。 “我看他是找好了下家,才会这么狠心——”他继续说,见宋茹一脸的不敢相信,眼泪都因为震惊而消失,内心激起一股又是难过又是快意的感觉。 难过她竟然那么相信那个渣男,快意她即将对渣男彻底死心,最好以后别找什么男人了。 好好经营你的美容会所,等我长大。 “你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是不是脚踏两只船,你问一下呢?你们俩谈过恋爱,他住哪儿,在哪儿工作,你应该都知道吧?” 宋茹呆了一会儿,点头嗯了一声:“你说的是。”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走开打电话去了。 何向晚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越走越远,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早晚有一天,我要知道她认识的每个人,掌握她所有的人际关系,绝对不让她在外面乱撞瞎碰! 他等了一会儿,宋茹越走越远,电话越打越长,他只好拿着饭盒回到了艺尚。 晚饭后的这段时间,会所里的人最多,美发室里等待的人有五个,章宇看见他,如遇救星,示意他赶紧来帮忙。 林鑫淡淡地来了一句:“刚刚茹姐教他,他什么都没学会,就跑出去了,还是让他歇着吧。” 这个瘦猴原来真的在针对我! 为什么?我又没得罪过他? 何向晚看了一眼林鑫,正要反唇相讥,门口寇晓莹的声音响起来,叫他,“何向晚,过来一下。” 何向晚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走向寇晓莹,听见她说:“去翠翠那里帮一下忙。” “翠翠用他帮什么忙?”章宇问。 寇晓莹笑了,说了一句:“华姐来了。” 章宇跟林鑫听了“华姐”两个字,相视一笑,一脸的意味深长,章宇还冲何向晚眨了一下眼睛。 何向晚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一头蒙地跟在寇晓莹身后,来到美容美体区。 寇晓莹打开一间房,里面苏翠翠正给客人做按摩,在她身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堆透明水晶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华姐是我们的资深顾客,我刚刚询问过了,华姐说她不介意男士服务,所以我就带你来了。”寇晓莹一边说,一边对苏翠翠说:“你跟向晚交代一下,我那边儿还有客人。” 说完这句话,寇晓莹就走了。 苏翠翠身量略高,颜值也是三个女性员工中最高的一个,她对何向晚笑笑,示意他走近一些。 趴在美容床上的华姐裸露着后背,腰部往下盖着雪白的布单。 何向晚平生第一次看见女人赤裸的后背,顿时一愣,脚步停住,不肯往前走。 如此夜晚 第12节 “华姐不介意的,你过来吧。”苏翠翠对他说。 什么叫她不介意? 她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我为什么要看不认识女人的身体?何向晚心想,十分抗拒苏翠翠的召唤。 “今天特别忙,你帮华姐这里按摩一下,她腰疼,我的力气太小,总是按不到位,按摩完了我要给她上罐,然后华姐就要休息了。”苏翠翠跟他解释。 何向晚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不但要看这女人的后背,还要用手碰—— 心中正为难着,趴在床上的华姐突然抬起头来,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刚做过保养,泛着精华的光泽,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十分漂亮,但现今年龄上来了,不管怎么保养,都跟漂亮两个字不沾边了。 这华姐打量了两眼何向晚,侧过头对苏翠翠说:“帅哥啊?” 苏翠翠跟着笑,轻声应和:“不是帅哥,怎么可能叫过来站在您面前呢?但是他才来,手艺不太好,华姐要是介意——” “不介意,来吧,在姐身上练练手。”华姐爽快地说,眼睛看着何向晚,然后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练得好,姐可以常来。” 何向晚听出来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内心一阵恶寒,苏翠翠已经示意他站在按摩床的另外一侧,让他暖手消毒,然后将手递给她。 何向晚感到苏翠翠抓住自己的双手,按在华姐的腰部,胳膊微微用力,一边用力一边说:“感觉到了吗?就是这个力道,不轻不重,从掌心向下发力,慢慢打圈——” 何向晚的掌心下是华姐的腰,掌背是苏翠翠的双手,这个姿势让他十分别扭,沉默着一言不发。 “从这里,按到这里,前两遍力道重一些,第三遍的时候你问问华姐,需要轻一些就稍微减减力气。”苏翠翠告诉他,说完拿开了自己的手。 何向晚按照她的教导,在华姐的腰背上按摩,第一遍苏翠翠让他按哪里,他就按哪里,第二遍的时候,他就无须苏翠翠指示,直接按照第一遍的顺序重复了一遍,位置丝毫不差。 趴着的华姐笑着说了一句:“这帅哥脑子挺好使啊?” 苏翠翠应和着笑,轻声道:“那是呀,茹姐带过来的,听茹姐说是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很厉害的。” “重点大学的?”华姐好奇地问:“哪个学校?” 苏翠翠显然也不知道,看着何向晚。 何向晚一边给华姐按摩,一边淡淡地说:“哪个学校还是不说了吧,等哪天我跟您一样,趴在这张床上,再说学校的名字也不迟。” 他这句话说完,苏翠翠还没听懂,那个华姐已然明白了,在按摩床上笑个不住,后背不停起伏。 良久笑完了,这个华姐说了一句:“果然脑子好使的就是不一样,那以后我来,就点你了。” 苏翠翠惊讶地看了一眼何向晚,似乎纳闷他怎么做到的,三言两语就拿下了一个客人,就听何向晚用他那清淡冷静的声音回答华姐道: “当然可以,想要美,不光要按摩脸部和身体,心灵的按摩一样重要。听您刚刚笑得这么开心,做完了项目,效果看样子要翻倍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让华姐高兴得打开了话匣子,与何向晚聊了起来。 原本做完罐疗就可以离开的人,这位华姐因为高兴,与何向晚说得投机,临时加了一项全身护理,离开之前又随意购买了一套保养套盒。 第13章 醉酒 轻松入账两万五千块。 寇晓莹看着刚刚入账的钱,作为这个店的副店长,她对店里的流水一清二楚。 像华姐这样的高端客户,每年店里都会用极大的心思来笼络。 只要她上门,给她的服务都是最高端的,逢年过节的小礼物更是颇费心思,但是饶是如此,想让她随手刷卡两万多块,也并不容易。 掏钱,只有被伺候高兴了才会掏,但是想让这种常年出入各种医美、养生、美体医院机构的富婆开颜一笑,谈何容易? “你好强啊!”寇晓莹说,一边说一边笑,嘴角的酒窝滴溜溜地:“真看不出来,你明明平时不爱说话的呀?” 一旁的苏翠翠全程见证何向晚跟华姐的聊天,这个苏翠翠技术好,长相好,是这个店里的资深员工,华姐一直是她的老客户。 但是华姐却因为第一次服务的何向晚的一句话,就爽快地刷了两万多块,让苏翠翠心情糟糕,口气酸溜溜地道: “那不得分对谁?咱们没钱,他当然懒得搭理,对着有钱的女人,他可会说话了。” 何向晚瞅了一眼苏翠翠,毫不客气,反唇相讥:“你说的不错,我是懒得搭理你。” 这句话出口,苏翠翠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问何向晚:“你说什么?” 何向晚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听见了?你刚刚说我看人下菜碟,那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稀罕你这个浅碟子,懒得看你,别提搭理你了。” 这句话之入木之刻薄,让苏翠翠怒火攻心,顿时跟何向晚拌起嘴来。 何向晚话不多,但是他是典型的一句话能噎死人的类型,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因为苏翠翠是个女生,就谦让退避,反而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咬定是苏翠翠挑衅在先。 俩人的拌嘴越来越升级,最后还是王琳从后面走出来,提醒他们注意客人,这才偃旗息鼓。 寇晓莹等苏翠翠走了,冲何向晚一笑说:“你拿到提成,她很久没有拿到了,谅解一下。” “提成?”何向晚不解地问。 “当然啦,茹姐这里的提成是很慷慨的,华姐虽然是美容院的老顾客,但给我们提成的时候,老客也算新客的价。” “那我能拿到多少?”何向晚好奇地问。 寇晓莹:“两千五。” 两千五!这么多? 他在工地干活半个月,都没赚到这么多! 原来世上真有容易赚得的钱财,只要找对了人,钱简直唾手可得—— “等茹姐回来了,她审后批准,这两千五就会转到你的卡上。”寇晓莹一边说,一边跟他商量,轻声轻语:“所以看在钱的份上,跟翠翠好好相处,不要生气了?” 我跟她生气?我犯得上理她吗?何向晚心想。 但寇晓莹满脸带笑,轻言轻语,就算是何向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孩儿的情商极高,怪不得是三个女性员工里最小的,但却成了宋茹的左膀右臂。 想到宋茹,他脸色好了点,息事宁人地道:“她不惹我,我懒得搭理她!” “翠翠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是个……”寇晓莹比划了一下拳头,然后给何向晚使了使眼色,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你都要读大学了,有些人还是不要惹,前途要紧呀?” 比划拳头什么意思?她男朋友是个流氓? 流氓又怎么样?何向晚在心里暗想,我光棍一个,就算流氓来了我也没怕的。 他从前台离开,去章宇那里帮忙。 因为心情好,他对林鑫的冷言冷语全当没听到,跟在章宇身边学学怎么打下手,晚上九点半之后人少,他还拿着章宇练了练手。 章宇躺在盥洗盆上,被何向晚挠得脑袋痒痒,嘿嘿嘿地笑着说:“你行不行啊?干嘛呢,干嘛呢,你抠我后脑勺干嘛呐?” 何向晚满手的泡沫,按了他脑壳一下:“别乱动!” “我去,你劲儿小点儿,我这是脑袋,不是钢球,有你这么按的吗?”章宇抗议道。 “不是钢球吗?”何向晚唇角微微翘起,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感觉触感一样呢?” “那是你手有问题,我脑袋是热的,钢球是凉的,摸着能一样?”章宇闭着眼睛,没看到何向晚唇角的笑容,笑嘻嘻地抬杠。 何向晚还没等回答,坐在一旁看手机的林鑫头也不抬地说:“他埋汰你是钢球脑袋,说你笨呢。” 何向晚一愣,满是泡沫的手楞在半空,目光转向一旁的林鑫。 林鑫眼睛抬了一下,瞅了他一眼,讥讽地笑了笑:“小宇听不出来,我可听得出来——大学生了不起?大学生高人一等?你讽刺谁啊?” 何向晚抖了抖手,冷淡地哼了一声说:“能从我的话里听出讽刺,不是你心里放了一根刺在先?少几把跟我阴阳怪气,惹急了老子,我管你脑子是钢的还是泥巴糊的,现在就帮你开瓢!” 他话说得狠,动作也丝毫不含糊,躺在盥洗池上的章宇感到他腿一动,立即知道不好。 章宇可以让他俩随便打,打死一个少一个,但是他对宋茹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宋茹的店! 章宇顾不上满脑袋的泡沫,一咕噜爬起来,把何向晚一把抱住,嘴上嚷嚷道:“你是想让茹姐扇你啊?脾气怎么这么大?少说一句能死?” 何向晚要冲过去,但是他太瘦,挣不脱人高马大的章宇,只好作罢。 他眼睛盯着林鑫,心想自己从来到这家店,这个瘦猴就阴阳怪气,处处针对自己,为什么呢? 章宇曾经说过他喜欢宋茹,难道是为了宋茹? 嫉妒?担心?防患于未然? 妈的,凭他也配! 这种烂人也敢惦记宋茹,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仿佛自己珍视的白天鹅被一只癞蛤貘蛤视眈眈,虽然碰不着,但是把他恶心到了。 何向晚身体动不了,嘴巴却能动,指着林鑫说:“老实剪你的头发,记住别惹我,惹我就会干你!听见了吗?” 林鑫听没听见不知道,他只是脸白了,一言不发地看着何向晚。 章宇替林鑫听见了,一叠声地说:“听见了,听见了,你老实点儿吧,小心茹姐进来,她扇人老狠了!” 何向晚听见“茹姐”两个字,气势低下去,他可不想让宋茹扇嘴巴。 想到当初在老家麻将馆外面,宋茹捏着自己下巴抬起来,打量自己的眼神儿,他一点儿不怀疑章宇的话。 宋茹不翻脸则罢,翻脸了一定很凶,扇人不带犹豫的。 他不再搭理林鑫,林鑫似乎也怕他刚才不要命的架势,懒懒地挪动身体,到门口去了。 何向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儿担心林鑫告状,微信上联系宋茹,偷摸说自己小话之类的,但是一直等到店将打烊,宋茹仍没回来,他的担心又变成了别的。 为什么没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会去找那个周永兵算账,吃亏了吧? 想到这里,他一秒钟都呆不住,反正他是这家店里吃闲饭的,既不负责拢账,也不负责关门,心急有事,他跟寇晓莹匆匆知会一声,先离开了。 到了外面,他开始给宋茹打电话,打到不知道多少个之后,宋茹那边才接听。 手机那一侧是含含糊糊的哭腔,说话也大着舌头,一听就知道她喝了酒,“干嘛?”声音还很大。 喝了多少,喝出这个声量? 她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何向晚在心里暗想。 分手分得黏黏糊糊,都好几天了,那个渣男都跟新欢结伴而行了,她呢?不是偷摸躲起来哭,就是喝酒喝到捋不直舌头,一点儿没有外表洒脱豁达的架势。 比小女孩儿还像个小女孩儿! “你在哪儿?”他耐心地问。 “臭——臭小子,口气这——么冲,我是你的谁你不知道啊?” 如此夜晚 第13节 你是我的谁? 你谁都不是,你是宋茹,我很喜欢你,我还在长,所以你等着我,别为别人伤心,也别爱上别人。 给我点儿时间。 “赶紧说你在哪儿!”何向晚口气冲冲地,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看着——像是河边……”她嘟哝着。 “河边?”何向晚看了看河边,回想她当时走的方向,沿着那个方向追过去,一边追一边问:“你旁边有什么建筑吗?” “建筑——”离断片不远的女人含含糊糊地说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有棚子,有椅子,有船,有——不五不六?这啥意思?” 不五不六? 那不就是比不三不四还多了一点儿不三不四? 这种地方,一个女的喝这么多,岂不是太危险了? 何向晚匆匆挂断通话,搜索“不五不六”,搜到是临河的一家酒馆,距离不算远,大概二公里吧! 她怎么跑那么老远喝酒? 他担心醉酒宋茹的状态,放开脚步,快速跑向两公里以外的酒馆。 跑到手机地图上显示的位置,看着临河步道上闪烁的“不五不六”的招牌,穿过酒馆的铁门,何向晚进到里面。 第14章 住哪儿 他看见宋茹。 靠着窗,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醉颜酡红,满头的长发从肩头垂坠在桌子上,即便隔了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她这个姿势展露的脆弱与诱惑。 室内十个男的,九个眼睛都在她身上,而她毫不自知,摆弄着手机,眼睛行将阖上了。 何向晚走过去,到了宋茹跟前,敲了敲桌子。 宋茹从手机上抬起眼睛,迷迷瞪瞪看了一眼他,大着舌头说了一句:“你——跑过来干什么?” 我不跑过来,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哪有女的独自一人来酒吧的?你多大了,不知道回避危险? “走吧,带你回去。”他说。 宋茹摆了摆手,嘟哝了一句:“回——去干什么?回去也是一个人,我——不想回去!” 何向晚一愣,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原本她回去,应该是两个人。 果然她曾跟那个周永兵同居过,何向晚暗道,以往她回去,那个周永兵会在他们的爱巢里等着她…… 明了这一点,他内心升起一股又嫉妒又气苦的感觉,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宋茹,心想她可真傻,而我喜欢这么傻的她,可真够自讨苦吃的。 “走吧,你回去不是一个人,我陪着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一旁座位有个男的冲何向晚抬了抬下巴,流里流气地问:“你她谁啊?这美女不想跟你走,人家不认识你吧?” 不认识我,难道认识你? 何向晚一把捞起宋茹,将醉醺醺的人搀着,大声回答这个男的:“她是我姐。” 男的看中了宋茹,不肯轻易放过,问宋茹:“他真的是你弟弟?” 宋茹迷迷瞪瞪地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何向晚的脸蛋,鼻音浓重地唔了一声:“我——亲——弟,超——亲——的——弟——” 她一边说,一边在何向晚的耳朵上拽了一下,拉着何向晚凑到这男的跟前,大着舌头跟人家说:“我——亲——弟——弟帅不——帅?帅——吧,你们没见过比他更——更帅的,是不是,嗝……” 何向晚脸红了,什么亲弟不亲弟的,他可没拿她当亲姐! 他手臂用力,将宋茹抱住,连拉带扯地推着她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听见身后那个男的小声说了一句:“可惜了一把好肉。” 何向晚一愣,顿住脚步,回头愣愣地看着那人:“你说什么?” 那个男的流里流气的眼神儿扫过来,流连在宋茹的胸口和臀腿,然后看着何向晚,挑衅地重复了一遍:“身材不错,你没摸过?” 何向晚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盯着这个男的,目光将他的面部特征记住,一边搀住行将出溜到地上的宋茹,一边加快脚步向外走。 宋茹还不愿意走,嘴里不停地嚷嚷:“帅——不——帅?你们就说我——弟——帅——不——帅?” 何向晚胸口全是恶气,他不顾宋茹的反对,使出浑身的力气,连抱带推,将她硬是带出酒馆。 临河的风吹着,吹得脑子浑登登的宋茹一个激灵,恢复了片刻的神智,看着扶着自己的何向晚,恍然说:“你来接我?” 我当然要来接你,我不来接你,你今天晚上会遇到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何向晚愤愤地想。 “你住哪儿?” 宋茹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何向晚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好家伙,竟然就在四中对面。 就连合住的房子,都要以那个渣男周永兵为第一优先吗?她从那个房子到艺尚会所上班,几乎要穿过半个城区了。 何向晚将宋茹扶上出租车。 出租车内空间密闭,宋茹刚刚吹过风清醒了一些的脑子,瞬间昏沉沉,身体一歪,栽倒在后排座位上。 “我说帅哥,你留意点儿啊,你女朋友要是吐在我车上,我找你要两百块清洗费,额外还有误工费哦!”前排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宋茹的样子,立即提醒何向晚。 何向晚无奈,只好将宋茹抱起来,让她靠着自己。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十五块钱买的,跟二百块的清洗费比起来,他觉得还是让宋茹吐在自己身上划算。 前排司机防患于未然,又丢过来一个塑料袋,提醒他:“一到红绿灯,你就注意点儿她的嘴!” 何向晚心想红绿灯怎么了?红绿灯的颜色是催吐剂? 他心里这样想着,每次到了红绿灯,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宋茹的嘴,塑料袋也张好了口子,严阵以待。 好在连着几个路口,遇到的都是绿灯,出租车开得平稳,宋茹也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 她柔软的长发贴着何向晚的脖颈,酒气中糅杂着她长发上清新的洗发水香气,让何向晚心口怦怦地,微微侧过脸,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光洁的额头,修长的眉,扇子般的乌黑睫毛,挺翘俏皮的鼻子,柔软可亲的嘴唇……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嘴唇上良久,再向下是她白如凝脂的脖子,粉红色深v领宽吊带的上衣,让她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何向晚移开目光,想到刚刚酒吧那个男的的话,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领口微微阖了阖。 宋茹意识到他的动作,轻轻唔了一下,醉意朦胧中,这一声抗议不但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反而更像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勾引。 何向晚用力闭了闭眼睛,心想踏马的佛教清心咒怎么念来的? 观自在菩萨,般若波罗蜜多……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宋茹喝醉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心头正在烦乱,就在这时,出租车赶上一个红灯,司机一脚刹车,宋茹身体一晃,难受地唔了一声。 经验丰富的司机立即道:“没多远就到了,赶紧拢住她的嘴!” 何向晚心想这怎么可能拢得住啊? 他只好将塑料袋凑到她嘴边,宋茹呜呜呜地躲着,不要塑料袋,前排司机一看这情况不干了,过了红灯一脚刹车,靠边停下,将他们俩赶下车,说到:“前面走几步就到了,我不送了,吐我车上我今天就白干了。” 何向晚没办法,只好将宋茹扶下车。 他手机里没钱,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让醉意朦胧的宋茹付了车钱。 一如司机所料,前脚出租车开走,后脚宋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何向晚忍着恶心,将塑料袋丢进垃圾桶,回来发现她抱着脑袋坐在马路牙子上,他以为她又哭了,心里将周永兵拳打脚踢又狠狠揍了一顿,走过去道:“走吧,别哭了。” 宋茹没动,他耐心地蹲下/身子,想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憋出一句:“跟你分手,是他——没眼光,不是你不好。别——别伤心了?” 她一动没动,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何向晚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扶她,就见宋茹身体一倾,竟然栽了过来。 原来是睡着了。 何向晚无奈,只好搀着她起身,两个人走得歪歪斜斜的,宋茹还时不时要瘫倒在地上。 何向晚只好将她背起来,一只手拢着她的大腿,一只手拢着她的胳膊,背着她向前走。 小区的名字绿阳苑,走了大约一站地,才到绿阳苑门口。 这小区很老,建筑看着有年头了,何向晚不知道宋茹住哪栋,尝试着问门口老大爷。 好在老大爷对宋茹有印象,看了一眼趴在何向晚背上的宋茹,指了指前面的那栋,说:“小宋住二单元四楼,她咋地了?喝醉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 “那你是小宋的谁啊?”大爷问了一句。 “我是她弟弟。”何向晚说。 大爷没再继续问,放行了。 何向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宋茹背上四楼,他慢慢将她放下,然后再将软瘫成一团泥的人抱在怀里,尝试叫醒她:“哪个屋子?” 叫了很多遍,宋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手一指,最边上的房门。 何向晚:“钥匙呢?” 宋茹摸了摸,摸了半天,摸了个寂寞。 …… 所以她根本就没带钥匙? 何向晚正在一个头两个大,一旁的宋茹突然举起手来,在门上用力敲。 “你跟人合住吗?”何向晚问。 宋茹不回答,她敲到第十七八下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女声问:“谁啊?” 宋茹大着舌头说:“是我!” 室内女性听见外面是女的,悄悄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但安全链仍挂着,没有撤掉,从缝隙内室内女性看向外面,辨认出外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宋茹,另外一个男的则不认识。 “宋茹?”她疑惑地说。 宋茹大声嗯了一下,醉醺醺地说:“开门啊!” 如此夜晚 第14节 里面女性打开安全链条,拉开门,放宋茹和她身后的男的进来。 宋茹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脱了外面的吊带小开衫,露出里面的嫩粉色文胸,另外一只手解开七分裤的裤带,一边走一边要脱的样子,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主卧。 何向晚在她脱到露出文胸时,就已经移开了目光,现在看她进了主卧,只以为她已经到家了,脚步移动,就要离开。 哪知原本就在室内的女人大惊失色,着急地说到:“她这是干什么啊?她不住这儿啊!” 第15章 夜寻 “她不住这?”何向晚看着这个女人。 俩人第一次对上目光,同时认出了对方,何向晚见这个周永兵的现女友捂上了嘴,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他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他也不说话,只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在她吓得向后瑟缩时,抬脚向主卧走过去。 主卧相连的浴室内传出流水声,何向晚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问里面的宋茹:“你在干嘛?” 门啪嗒一下打开,只穿着文胸和短裤的宋茹歪歪斜斜地站在浴室门口,嘴里含着牙刷,牙膏沫子弄得满脸都是,看见何向晚,她摇头晃脑地说:“你——怎——么来了?” 还“我”怎么来了? 糊涂成什么样了! 何向晚冲那个蹑手蹑脚站在远处的女人说:“她原来住在这儿?” 女人点了点头,她显然认出来眼前青头皮的少年就是那天揍了周永兵一顿的小流氓,她很怕何向晚,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十分担心何向晚对自己使用暴力,“她跟永兵原来在这儿住。”她小声答。 何向晚看着这个“胆小”的女人,对那个周永兵的眼光再一次鄙夷之,闭着眼睛都知道宋茹比这个女人强一百倍,他竟然睁着眼睛甩了宋茹! 害得她疯疯癫癫的! 跑别人家里刷什么牙啊! 用的谁的牙刷? 何向晚不顾宋茹的反抗,一把没收了她拿着的牙刷,胡乱给她洗了洗嘴,从地上拿起她的衣裤,走过去给她套上。 宋茹还不让套,一边躲着一边摇头晃脑,含含糊糊地抗议:“起——开!” 何向晚不由分说,给她穿好了衣服,中间经过无数斗争,他鼻子甚至被她胳膊扫了一下,滴出鼻血来。 满手的血让他登时怒了,想到一会儿周永兵下了晚自习,看见被甩的前女友又上门纠缠,会多看不起她,他再也控制不住音量,抓住她的肩膀吼道:“你被甩了!你踏马不住这儿了!你痛快听我的话,赶紧从这儿滚出去!” 几句话吼出口,宋茹呆住,后来她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再也不动了。 何向晚将剩余衣服给她穿完,将软成一团的宋茹又背在身上,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对愣着的周永兵“现”女友说:“告诉你男朋友,要是再敢伤害她,我会干出什么事儿,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话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如何凶厉,但是这位现女友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吓得脸色大变,本能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咬着嘴唇,憋出一句“好”。 何向晚背着宋茹下楼,千辛万苦到了楼下,中间无数次想捏着她的鼻子把她憋醒,让她下来自己走,可是她的头很乖地倚靠着自己,跟自己的头挨着,像两个最亲密的小孩子一样—— 这个姿势很大地熨帖了他暴躁的脾气,让何向晚硬是坚持到了楼下。 看门的大爷看见他又要出门,难免奇怪,紧张地问了句:“小宋怎么了?” “她喝醉了,忘记她已经不在这儿住了。”何向晚回答。 “那她搬到哪儿去了啊?”大爷问。 何向晚心想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儿。 他背着宋茹走在大街上,到了一处他自认为不会遇到下班的周永兵的所在,才将宋茹放下。 他抱住歪歪斜斜的醉鬼,等了一会儿,发现她竟然睡着了,他除了无奈也只能无奈,掐了掐她的脸:“醒醒,你现在住哪儿?” 宋茹嗯了一声,晃了晃头,躲他掐人的手。 傻乎乎的,唉,怎么活到现在的?何向晚看着她醉到断片的德行,内心无限感慨。 “没地方住的话,我带你回宿舍?”他问。 宋茹不吭声,脑袋一晃,何向晚一没留神,她整个人出溜到地上去了。 地上很凉,宋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在何向晚欠身扶她时,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何向晚,认了出来,迷茫地叫他的名字:“小晚?” 是,小晚,或者称呼我冤大头也可以,何向晚看着自己满手背的鼻血,暗暗吐槽。 “我怎么在地上?” 你怎么在地上?当然是因为你傻乎乎的,为了那个周永兵出溜到地上了! “你住哪儿?”何向晚没时间跟她生气,生怕她又睡过去,赶紧问道。 “绿阳——” “不,你不住绿阳苑,你男朋友甩了你,你从那里搬走了!”何向晚对她说。 宋茹愣了一下,她盯着何向晚,大眼睛眨了一眨,大着舌头恍然:“对,对,我搬走了,我——被甩了——甩了的那天就搬走了。” 说得好像你多有出息,何向晚在心里吐槽,被甩了你还想赖在人家那里住吗? “那你现在的住址呢?”他耐心地问。 宋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就在何向晚以为她又昏睡过去时,她突然背课文一样吐出地址:“清荷花园四栋三单元十五楼二号。” 何向晚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个地址,然后键入地图搜索,发现这个清荷花园竟然就在四中的另外一个方向,走路过去,也就半个小时。 她这是痴心不死,搬了新家还要离四中这么近? 何向晚气到无语,看着眼前醉成一团、迷迷糊糊的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背着宋茹,向清荷花园走过去。 累得要死要活,总算把她弄进了清荷花园四栋三单元十五楼二号门口,何向晚已经气若游丝,将宋茹放在门前地上,他郑重地提醒她:“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忘了带钥匙,我就把你丢在这个门口,再也不管你了!” 宋茹不吭声,身体踉踉跄跄,脚步歪歪斜斜,扑到门上对了指纹,门开了。 原来是指纹锁! 宋茹扑着进了门,在墙上胡乱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嘴上嘟哝着“哪儿去了?” 在摸什么呢? 门外的何向晚看她这个样子,难以放心,跟着走进来。 室内很黑,宋茹还在摸来摸去,时不时地头在墙上撞一下,发出闷哼。 何向晚见状,正要拿出手机,帮她照明,就见宋茹摸索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像个木头人一样垂着头站着,站了半天。 然后黑暗里她突然长叹一声,这叹息声愁肠百结,带着无限的难过凄惨之意,让何向晚的心情瞬间跟着沉了下去。 叹息之后,她不再乱摸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室内,隔了一会儿,何向晚听见里面传来宋茹的痛哼声。 是撞墙上了吗? 何向晚按亮手机屏幕,摸索着走进室内,见宋茹捂着脑袋,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口。 他走过去,帮她打开门,扶着她进到卧室。 微光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小的卧室,还没他老家的卧室大,一张双人床,一个简单衣橱,一个单人扶手椅,是这个室内全部的摆设了。 何向晚将宋茹扶到床上,让她躺下。 他安顿好她的身体,正要起身,就感到脖颈一紧,竟然被宋茹搂住了。 何向晚心脏剧烈一跳,猛地向下看去,只见宋茹睁大了眼睛,目光亮亮地看着自己。 第16章 一夜 何向晚感到宋茹压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温暖的身体,完完整整地压在自己身上。 他心跳得耳朵一片空鸣,平生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眼睁睁看着宋茹的脸越来越近,她嘴唇在贴近他的鼻尖时,细腻柔滑的触感一路渗透进他的鼻腔、喉咙,在喉咙口那里盘旋,让他重重地吞咽了一下。 不要这样,最起码不该由“你”来这样! 我没这样看过你,你也不该这样看我。 他在脑海中疯狂地想着,眼睛怔怔地盯着上方的宋茹。 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得离开,从今以后再也不想见你,对你的这份爱意将成为我人生成长史上一个重重的黑点,一刻都不想想起。 一部分的他这样想着,遗憾着,可是另外一部分的他又不这样想,而是兴奋着,希冀着,满心的跃跃欲试。 他十八岁,不是八岁,他什么都懂,也想要尝试。 全身与宋茹相贴的每个部分,都感知着她与自己的不同,原来性别一换,肌骨可以如此柔软,皮肤可以如此细致,呼吸可以如此诱人…… 汗珠渗出来,他很热,全身都热。 有什么在滑落,或许是汗珠,或许是别的,有什么在崩塌,或许是身下的床、过往熟悉的世界,也或许是他本就岌岌可危的道德与良知。 他仿佛站在悬崖口上,这一刻有一种自己即将从悬崖口纵身下跳,就此起飞的解脱感。 只要跳下去,从今以后我会变得多坏,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他起心动意,目光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唇,想要将嘴唇凑上去,狠狠地亲吻眼前醉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放肆地将脑海里转着的那些黑暗的、邪恶的、疯狂的念头,全都在她身上实施一遍,有了自己突然即将滑入深渊的预知。 即便这样,又怎么样呢? 我无父无母,我没有任何人,我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个好人! 可惜就在俩人的嘴唇即将相贴时,在他上方的宋茹突然脑袋一沉,趴他身上睡着了。 额头与他受伤的鼻子相撞,让沉沦中的何向晚瞬间惊醒,一脚已经踏出悬崖的人,身形踉跄,又回到了崖上。 他伸出手,慢慢地、试探地拢住身上的女人,胳膊的力道从很轻,到用力,直到将她牢牢实实地抱个满怀。 他抱着她,睁着眼睛,看着陌生室内的天花板。 有点儿旧的吊灯,生疏的床,冷清的夜晚,而怀里的女人软绵绵、暖融融,像个蜜糖做的暖己宝。 她好暖啊,何向晚心想,站在悬崖边上的自己,贪婪这样的温暖。 如此夜晚 第15节 何向晚将鼻子深深地埋进宋茹的肩窝,放肆地深嗅她肌体的香气,嘴唇不能自控地轻吻了一下她裸在外面的肌肤。 她没有吻自己,她没有将自己看成逢场作戏的玩物,她仍可爱。 这个念头令他对怀中的人爱不释手,他越抱越紧,内心觉得自己比先前更爱她了。 他将头与她的紧紧相挨,一直到昏沉沉地闭上眼睛,他都没有松开她。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全是梦,乱七八糟,梦太多,太乱,弄得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根本就是在清醒地发了一夜的疯。 听见宋茹的叫声时,他正梦见宋茹脑袋上夹着一朵喇叭花,跟他一起在他老家的砖墙头跳来跳去。 他三岁,宋茹比他高一些,他一跳,就跳进了宋茹的怀里,他很高兴,嘴里咯咯咯地笑着,宋茹也满脸的笑容,伸出胳膊把他抱住,她脑袋上的喇叭花一颤一颤的,漂亮极了。 …… …… “你快醒醒——” 何向晚睁开眼睛,看见宋茹坐在自己面前,她脸上全是震惊。 “怎么了?”他问。 宋茹满头乱发,脸上的妆从昨天糊到今天,加上醉酒之后面肿筋浮,整个人一团糟糕。 这样乱糟糟的她,看上去与素日的精致截然不同,看着——很私下,很家常,何向晚呆呆地看着,发现自己竟然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如果我能常常看见就好了,他想到。 他听见宋茹问自己,口气很虚:“我昨天——喝醉了,怎么了你没?” 何向晚想到昨天晚上,那些梦境到底是做梦还是他在清醒着发疯,他一脑子乱,根本分辨不出来,但脸上却全是若无其事,还反问她:“怎么了我什么?” “我——我有没有做什么丢脸的事?”她着急地追问,深深地喘了口气:“我好像有点儿印象,我——茹姐有没有干什么下作的事?” 下作? 怎么下作? 而且突然强调“茹姐”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还想当我姐? 何向晚在心里暗暗地问了一句,一脸的茫然不知问:“你做梦梦见什么了吗?” 宋茹看他这么回答,吐了口气,用力摇了一下头,然后猛地啊了一声,这一声音量之大,把何向晚吓了一大跳。 “我再也不喝酒了!”她啊完了,发泄地大喊:“我确认了!果然你猜的不错,我前男友果然找了新女友!还是我闺蜜!” “闺蜜?”何向晚奇怪地问,心想那个女的,竟然是宋茹的朋友? 宋茹嗯了一声,懊恼得长吁短叹,拳头都捏紧了:“我确认了之后,气得我要死,过去这几年我简直就是个瞎子和白痴!越想越气,又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地喝……” 那倒是难怪你喝上头,何向晚心想。 男友和闺蜜双重背刺,如你自然只能喝酒了,又没法打人。 “小晚,茹姐走背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惹你见笑了。”宋茹发泄完,看向何向晚,对他抱歉地说道:“我没对你干下作的事情,真是太好了,我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唉,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谢谢,承让,我也一样,何向晚想到,“那你还伤心吗?”何向晚问。 “伤心?”宋茹怔了一下,她明显想表现得举重若轻一些,但是略微僵硬的唇角泄露了真实的她,显然她还没过去这个坎,“我不伤心,合则来,不合则去,伤心也解决不了问题。” 何向晚盯着她的唇角,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宋茹问他。 何向晚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宋茹听见自己竟然跑到绿阳苑去了,惊得瞪大了眼睛,问何向晚:“我干了什么?” 你脱了衣服,如无无人之境,我晚一步你就爬上人家俩人的床了。 “什么都没干。”他答。 宋茹吐了口气,嫌弃地唉了一声,又开始懊悔:“我再也不喝酒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是啊,这都什么事儿啊,虽然被闺蜜背刺很让人厌恶,但是归根结底,你伤心什么呢?不正该庆幸渣男贱女凑一对儿,祝他们久久? 一个周永兵而已,他何德何能呢! “你前男友干什么的?”何向晚问,盯着宋茹的眼睛,问她:“他很优秀吗?” “优秀?”宋茹愣了一下,她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被老家的后辈问起来,她思索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是优秀,就是我到了年纪,该谈恋爱了,该结婚了,正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就想要定下来。” 原来如此,何向晚喜欢这个答案,也跟他猜想得差不多。 定下来?定下来干什么呢?给那个姓周的生儿育女? 想一想就要作呕的事情,难为她竟然看不穿,此番被甩合该举杯庆祝,她竟然还痛哭难过,真是又愚又钝—— 等我长大,跟我戏耍人间不好吗? 第17章 纷争 何向晚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 这是一个很小的小套房,两室一厅一卫,两间卧室隔得很远,昨晚他所在的屋子已经很小了,看样子还是个主卧,另外一间房间在门口,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狭窄得像个储藏间。 “这房子是我自己的,以前薇薇姐还在的时候,这里是员工宿舍,后来她——进去了,这里又只有一个卫生间,就打算卖了,被我图便宜买下来了。”宋茹从卫生间出来,对何向晚说。 她洗干净了脸上的残妆,头发湿漉漉地,上面随便搭了一条毛巾,一边走一边对何向晚说:“你站的位置以前摆了两张高低床,住了四个人,我买下来之后就把这个客厅空出来,现在看着大多了吧?” 大多了?还没有咱们老家那里烧饭的堂屋大呢,何向晚琢磨。 “那个薇薇姐进哪儿去了?”他问宋茹。 宋茹犹豫了一下,回答:“监狱。” 何向晚被这“监狱”这两个字惊到,看着宋茹,一串猜想在脑内连轴滚过,心想她竟然跟犯过罪的人有交集? “她是艺尚实际上的老板,她进去了之后,让我帮忙看店,不然你以为茹姐会有那么大的铺子?”宋茹笑着说。 “所以你其实是店长?”何向晚问。 “算是合伙人吧,薇薇姐还得几年才会出来,她本来也不管这店的事,交给我她坐享分钱,省心省力。”宋茹回答。 “她犯了什么事儿?”何向晚问。 宋茹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何向晚,摇头说道:“你还挺好奇。” 我并不是好奇,我只是要知道你身边都有哪些人,我要知道这些人全部的底细,才能更好地懂你。 宋茹走进厨房,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速冻饺子,一边烧水一边问何向晚:“下四十个够不够你吃?” 你干脆下一百个,把我撑死多好,何向晚没好气地琢磨,恼怒她认准了自己是个饭桶。 “随便。”他随口说,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都是宋茹洗漱之后的香气,何向晚不客气地深呼吸一下,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雪白的浴巾、毛巾,各种毛茸茸的刷子,还有满目的瓶瓶罐罐,看了一会儿,将那些瓶瓶罐罐的字统一朝外,拿出手机,用他老破手机的照相功能,对着那些瓶瓶罐罐照了两张。 记下这些东西的品牌,等我赚到钱了,买了送她。 他脑海里有一串渗透宋茹的想法,电视电影里那些女人喜欢的,他可以分毫不差地照做,只要能讨她喜欢。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他抓紧时间随便洗了洗,出来的时候,宋茹已经煮好了速冻饺子。 她将盛满了饺子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喊何向晚道:“拿点儿醋去——” “我不吃醋,我吃酱油。”何向晚说。 “那拿酱油去。”宋茹示意他。 何向晚走进厨房,这厨房也很小,一个冰箱,一个简单的煤气灶,一个洗碗池,就没有空间了。灶上的厨具稀稀落落的,没有几样,一眼可以看出她极少在这里煮饭,甚至极少用餐。 “酱油在哪儿?” “冰箱里。” 何向晚拉开冰箱,被冰箱里满满当当的啤酒吓了一跳,她这——是冰了一箱啤酒吗? 酒鬼? 宋茹随后进来,绕过何向晚取了两个小碟子,看他对着满冰箱的啤酒发呆,随口问他:“你想喝?” 何向晚愣愣地看向宋茹,眼睛里露出迷惑。 “过了十八了?”宋茹打量他一眼,挑了一下眉道:“想喝也等晚上,大早上喝酒耽误事儿。” 何向晚拿了酱油,关上冰箱门,问摆放碟筷的宋茹:“你怎么放那么多的啤酒在冰箱里?” “前几天心情不好,下班之后喝两罐,喝完了就睡觉。”她答,坐下,夹了一个饺子,看何向晚一直站着,示意他坐下快吃,“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昨天心情不好,就去灌酒?” “喝酒就能好?”何向晚开始吃,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他很饿,饺子蘸酱油又适合他的口味,饺子三下两下咽进去,夹了一个又一个,不一会儿面前的盘子就空了。 宋茹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继续吃:“本来就是给你煮的,我吃两个就饱了。” 何向晚的筷子在夹与不夹之间犹豫了半秒,就继续吃了起来。 宋茹果然吃完第二个,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对何向晚说:“喝了酒会好一些,不过我也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才有了这个习惯。” “一个人喝酒太危险,昨天在酒吧有人想要对你使坏。”何向晚提醒她,脑海中回忆着昨天那个口出恶言流氓的容貌,口气丧丧地说:“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喝酒了!” 宋茹对这件事没印象,问了两句,然后语带歉意地道:“我的天,我竟然被你救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觉得她好像没有留意自己的重点:“你不要再一个人出去喝酒了!” 宋茹哦了一声。 何向晚听她的口气,觉得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瞬间胃口全失,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盘子,脸色铁青。 宋茹见他不吃了,起身收拾,从厨房出来,看他还在桌子边坐着,催促道:“刷牙漱口上班了,愣着干什么?” 何向晚抬起眼睛,看着宋茹。 他的目光如此复杂,好像一只恶狠狠的狼面对一只不怎么对胃口的兔子,又凶狠又嫌弃,把宋茹给看楞了。 她笑了笑,全当小孩儿闹别扭,不太在意地道:“看什么?姐一夜醉酒脸肿成猪头了?” 猪头? 对啊,你就是猪头! 何向晚心情怏怏地起身,接过宋茹递过来的新牙刷刷牙漱口,一起出门了。 如此夜晚 第16节 中途何向晚手机没电,独自一个折到宿舍,去拿充电头,宋茹今天有个发型师过来面试,就先一个人去了会所。 寇晓莹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副手,年纪虽然小,但能力极强,宋茹到的时候,她牵头的早会已经开过了。 美体区有两个早来的顾客在做项目,理发区一个妹子在接发,一切都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茉莉精油的清香,闻一下心情舒畅。 宋茹素颜来的,她做这一行十年,几乎从未素颜见过顾客,这会儿自然也不会例外,走到后面去化妆。 寇晓莹这会儿走过来,对她笑着说:“昨天华姐买了金色的那个套盒。” 宋茹耸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寇晓莹,唇角勾起问:“又是你卖的?” 寇晓莹摇头。 宋茹哦了一声,微微惊讶:“翠翠?” 寇晓莹还是摇头,笑眯眯地示意:“再猜?” 宋茹画好的眉毛细挑修长,眉头微微蹙着,看着寇晓莹:“难道是何向晚?” 寇晓莹嗯了一声,小声说道:“华姐可喜欢他了,为了他在这里一连呆了三个小时。” 宋茹与这位华姐打过好几年的交道,自然知道这句“为了他呆三个小时”的涵义。 她垂下目光,随口问了寇晓莹点儿别的,末了轻描淡写地叮嘱了一句:“提成先不急给他。” 寇晓莹愣了愣,她们几个都是宋茹带出来的,时间最短的是寇晓莹,也有两年半了,之所以这么死心塌地,就是认准了宋茹这个老板。 敞亮,大方,会做生意,更会作人。 她根本就不是克扣员工提成的人啊? 为什么这次不给何向晚呢? 宋茹也不解释,只道:“我自然会跟他说,你不用理会这些,去做事吧。” 寇晓莹只好憋住疑问,起身离开了,走了两步想起来一件事,告知宋茹说:“对了,昨天何向晚没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 宋茹点头,让寇晓莹自去做事。 上午面试的发型师到了,宋茹跟林鑫盯着他做了一个头发,剪了一个头发,等到面试结束,她从理发区出来,发现何向晚竟然还没到。 宋茹拿出手机,给何向晚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听。 她心头正在奇怪,就见何向晚从外面走进来,脸色差极,初来第一天坐在柜台后面的杀人脸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宋茹淡淡地盯着他的脸,等他一脚迈进门,不待他发作,当先问道:“你怎么了?” 何向晚紧紧捏着拳头,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嘚嘚作响。 宋茹看着他的表情,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轻哼,问他:“又生气了?” 何向晚猛地掀起眼帘,狠狠地盯着她,声音仿佛撕扯着从他嗓子眼里挣扎出来:“你知道什么!” “少跟我大声!”宋茹轻斥道,指着门外,示意他跟出来。 何向晚根本不动。 宋茹走回来,对他说道:“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出来,将话讲明白,第二从这儿滚出去,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何向晚愣愣地看着她,就在宋茹以为他会服软,跟着自己出来时,何向晚张开嘴,理直气壮地对她说道:“那我滚出去好了,我从今以后不见你!” 第18章 河边 何向晚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他刚刚回去拿充电器,闻到自己的床铺上有味道,掀开床单,发现被人抹了一床的米田共。 他想到那个味道,那个场景,怒火填膺。 那个味道让他联想到很多,嘲笑、轻视、看不起,他父母去世之后,无可归依,小小年纪被本家拒之门外,看他像个丧门星的感觉,一瞬间全都被那个味道勾了起来,这让他怒不可遏。 他一定要把那个作恶的抓出来,生吞,还是活剐,他还没定主意。 但是他绝对不会这么算了! 谁挡着他,他都不会放过! 宋茹也不例外! 何向晚抬手扒拉宋茹,一下没扒拉动,第二下的时候,他听见宋茹说:“你想去找任何人的麻烦,都得过我这一关,你打任何人之前,都得先打倒我,才能动那个人。” 何向晚拳头握得死紧,暴怒的眼睛盯着宋茹:“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堵你不会打我,不是‘不敢’。”宋茹回视着他,不向后退,反倒向前一步,“我觉得我认识的何向晚,是个脑子清楚的孩子。” 何向晚听见“脑子清楚”这几个字,眼圈儿红了,他捏紧的拳头攥了攥,声音颤抖地说:“他们在我的床上抹屎。” 宋茹脸色变了,确认地问:“真的?” 何向晚僵硬地点点头,想到那个味道,内心恶念潮涌,他猜想是林鑫或者苏翠翠,一个看他不顺眼,一个嫉妒他昨天拿到了提成,这二者之一趁着他昨天晚上不在宿舍,就给他来个阴的。 任何人都别想对他干了这种事之后,还全身而退! “你别担心,那个宿舍里除了厕所,到处都是监控,等调出来监控,不管是谁,我都不会饶了他。”宋茹说。 何向晚听说有监控,心头一松,紧握的拳头终于放开了。 有监控就好,这样速度更快。 宋茹带着他走到电脑前,点击监控软件,想要调出昨晚的监控录像。 何向晚跟在她身后,盯着屏幕,见她翻菜单,将日期翻到昨晚,却见屏幕上一片漆黑,什么都没录到。 他看着宋茹,不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茹盯着屏幕,又操作一遍,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她思索了一会儿,抬手关了电脑。 她拉住何向晚的胳膊,要带他出去,何向晚挣扎了一下,没挣动,硬将被她拉到会所外。 她一直拉着他的手,向河边走去。 何向晚过了刚刚的愤怒峰值,又被她细腻滑嫩的小手牵着,一颗心已经不如刚刚那么激愤,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看一眼她的背影。 她比他矮小得多,走在他前面,身形纤纤袅袅,长长的卷发在她婀娜的后背上飘动。 这一幕太过美好,令他十分喜欢,而她能毫无芥蒂地拉着自己的手,证明她并没有像那些抹shi的那些人一样,对自己心怀恶意。 柔软的热度从她的指尖传来,润软了他内心的尖刺。 她带着他来到那天俩人吃饭的台阶处,示意他坐下。 “我刚到南方阳城的时候,曾经在宿舍被人泼过一床的洗脚水。”宋茹在坐下之后,对他说道。 何向晚默默地听着,知道这是属于她的“知心大姐”时刻,他并不需要这种建议,也绝对不会采纳。 但是他喜欢她说话时的腔调,懒洋洋,漫不经心的,仿佛生活的润滑剂一般,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就可以抚平他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至于内容,随便她说什么吧,她觉得有用就好。 “是平时一个看上去跟我特别好的小姐妹,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拿到的提成比她多了一倍,她十分嫉妒。” 何向晚可以想象那种嫉妒,换了他,他也嫉妒,区别就是他不屑于泼别人水,他只会付出比别人多一倍、十倍、百倍的努力,比别人做得更好。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小人。 可惜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小人,他想到这里,盯着河水的目光变得冰冷。 “知道我是怎么处理的吗?”宋茹问他。 “借钱给她吗?”何向晚想也不想地答。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说?” 何向晚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这还用动脑子吗?稍微了解你一点儿,都知道你会这么处理。 他问她:“打工这些年,你存了多少钱?” 宋茹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回想自己的银行存款,想了半天,含糊地回道:“好像存了一些吧。”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何向晚盯着她的眼睛,想道。 她打工十年,按照她的能力,存款应该很可观,同村很多跟她同期在外打工的人,稍微有点儿规划的,都在城市买房买车有了家了,而她能力突出,独当一面,可惜赚钱的耙儿再能捋,耙儿齿稀稀拉拉的,捋到的同时也漏了出去,存不住钱。 那个清荷花园是个老破旧小区,房子本身极小,她还要图便宜才能从那位“薇薇姐”的手里买下来,可想而知,她能有几个钱? 他跟她一面之缘,只邻居大娘一通卖惨,她就把上万的钱借给他,根本不考虑还钱的问题,在老家,人人皆知她这脾气,那她所在的职场呢? 恐怕更是如此吧?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她眼睛都不会犹豫一下,就会撒钱出去。 “你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提成分了一些给那个泼水的女的,对吗?”何向晚问她。 “我大大咧咧的?”宋茹奇怪地看着他,显然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这种平价。 “难道不是吗?你都不知道钱是多么好的东西,到处送,送我,肯定也送过别人……” “胡说八道,我什么送你了?我是借你,别妄想不还钱啊?”她说。 何向晚被她的口气给逗笑了,刚刚气得要爆炸的胸膛不及防备,突然崩出笑声。 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常年心情寥落,愉快的时刻屈指可数,对引起自己愉悦情绪的宋茹更觉亲近,乌黑漂亮的眼睛从河水移过来,看着一脸认真的宋茹:“既然这样,我问你,你这些年借出去的钱,有人还你吗?” 宋茹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有人还了,不还的是我没去要!” “你可以现在就去要,要是能要回来就见鬼了——”何向晚一句话说完,见她要反驳自己,他本意也不是要教训她,立即息事宁人地说: “行了,我也不是指责你,我已经找到赚钱的办法了,不用借你的钱也能念大学,我只是看你到处撒钱,提醒你一下——” “臭小子,我用你提醒!”宋茹说道,被小十岁的小破孩教训,令她恼羞成怒,抬手揍了他一下。 何向晚利落地躲开,被她的口气逗得笑出声来,心想她虽然比自己大很多,可看她言谈举止,内里跟个小姑娘没什么差别。 第19章 底线 还是个容易被人拿捏的小姑娘。 他目光转向台阶下潺潺的流水,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说:“以后不要随便为了别人哭,也不要随便借别人钱,这世界不值得,你就安静做你自己就行了。” 宋茹愣了,盯着这小孩儿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是在给你茹姐人生建议吗?” 如此夜晚 第17节 何向晚微微一笑,他很少笑,但笑起来眉目舒展,意气飞扬,看着十分帅气,“怎么?我没有资格?”他问宋茹。 “没有资格。”宋茹将目光从何向晚的笑容上移开,少年虽美,但不过是她老家一个可怜的孤儿罢了,她带他来到自己身边,只是想给他一口饭吃。 她自认自己是这个孤儿的短期监护人,没爹没娘的小孩儿很可怜,她喂他两个月的饭,将人平平安安送到学校,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事儿了。 她在外闯荡多年,经历过的事情让她觉得,像何向晚这样出身的孤儿,有时候长得太过好看,不见得是件好事儿。 容易误入歧途。 她管不了他一辈子,但在她监护期间,他最好老实点儿。 “你几岁啊?”宋茹说:“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喝了冰箱里的酒,喝多了?” “我不喝酒,再说年龄小就不能给你建议吗?年龄就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了,我十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呢。”宋茹说。 你现在二十八了,你也什么都不懂,何向晚在心里暗暗吐槽,你就外表能唬人,“不管小不小,总之我的话没错,你不要再为那个人哭了,也不要再到处撒钱,钱很重要,别等你自己想用钱的时候,一毛都拿不出来……” “哦,现在都开始帮我做财务规划了啊?”宋茹揶揄地说,嘴角翘了起来,觉得这个小孩儿挺有意思。 虽然建议她不会采纳,但是她听出来了他话语后的关心,内心还挺感动,自己一番好意,看来没浪费。 “怎么,茹姐’嫌我年纪小,没资格帮你做财务规划吗?” 宋茹听他刻意强调“茹姐”两个字,他此前几乎从不叫她“姐”,这会儿故意叫了一句,听着怪里怪气的。 这小孩儿真的特有意思,宋茹心想,果然是考上重点大学的脑子吗?跟平时她接触的章宇、林鑫他们,完全不一样。 宋茹无所谓地一笑,随口嗯了一声说:“总算叫姐了?一日叫姐,记得终身听话,等将来你到了二十八岁,那时候姐也快四十了,后半辈子的财富自由就指望你了。” 何向晚听她胡扯八扯,动不动就拐到年龄上去,明显自己说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 他想要再提醒她一遍,可转念一想,说了也是白说,她压根没当他是回事。。 毕竟,他也什么可以让她当回事的资本。 没钱。 没实力。 没有引以为傲的条件和背景,他什么都没有。 至于考上了重点大学,如果这也能算是资本的话,如他一般的年轻人,这个城市没有上万,也有九千。 他没法入她的眼,何向晚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便与那个周永兵相比,他也相形失色。 但是我会有资本的,而那一天早晚都会到来,到了那个时候,你的眼里自然全都是我。他在心里暗暗想到。 “我刚刚听寇晓莹说,华姐很喜欢你?你怎么让她喜欢的?”何向晚听见宋茹问自己。 他微微一愣,“什么意思?”他看向宋茹,猜想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华姐是几家酒业公司在北方的总代理,有钱,大方,对情人尤其大方,吸引了很多好看又年轻的小伙子……” “你觉得我也被吸了?”何向晚问宋茹,声音又好气又好笑,还夹杂了一丝不敢相信,“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有一腿?” “不是,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 何向晚听不下去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乌黑的眸子狠狠看着宋茹 宋茹一头雾水,“怎么又生气了?”她不解地问。 “还我怎么‘又’生气了!”何向晚大发雷霆,刚刚的好心情全扑河里去了,影儿都看不见,“你扣我那么大的shi盆子,我还要高高兴兴地挺着让你扣啊?” 宋茹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生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个没完了是吧?真把我当小孩儿,刚才干嘛影射我傍富婆?” 影射他傍富婆个头啊,宋茹十分闹心地看着发脾气的何向晚,感到头疼,“好了,我知道你不会傍富婆,行了吗?我是担心你,怕你一时糊涂走了岔路,这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你担心我?”何向晚失笑,心想她有这个工夫,还是担心担心她自己吧。 “当然是担心你,你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这两个月茹姐有义务好好看着你。华姐她非常有钱,非常非常有钱的那种有钱,而且还大方,你也看到了,她是怎么把两万块当成二十块来花的?”宋茹道:“但跟这样的顾客在一起,钱容易来,也容易让人迷失,会所里有钱人进进出出,说好听点儿这里是放松的地方,说不好听的,这里跟销金窟没差别。小晚,你是要读重点大学的人,眼前繁华是别人的,是过眼云烟,自己有本事才能长长久久,你要是懂了茹姐说这番话的苦心,就不该生我的气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何向晚不咸不淡地说,心头还是有气,傍富婆,傍富婆,他也不是不能傍,富婆换了是她,一百个可以,让他日日夜夜傍着都行。 别人,算了 “总之,你在茹姐这里吃免费三餐,不会有任何不良后果,吃完了,到时间了,你该去上学就去上学,但是别人的免费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一点你一定记在心里,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你个头!那个华姐把她全部身家给我,我也不稀罕,而我之所以吃你的一日三餐,是因为我想看见你,想听见你的声音,并不是我吃不起饭。 宋茹的旁敲侧击、提点影射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而且越想越气,开始是气她看低自己,后来想到这看低背后的侮辱意味,跟被宋茹扇了一个耳光似的。 他不想理宋茹了。 他转身就走。 宋茹不知道这个气性大的小孩儿想要干什么,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出了意外,立即跟在后面,声音放轻了问他:“小晚,你生气了?” 我生气了,你一词一句地影射我是个小白脸,吃软饭的,我当然生气! 要是我这么想你,你不也会生气吗? 在外面不走正路,贪图钱财,给有钱的老头儿当三什么的…… “我跟你讲,你这个动不动就生气的毛病,得改一改。” 看吧,又动不动就说我生气,她真的——真的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我气死! 何向晚脸都白了,再也不理宋茹,甩开长腿,快步离开。 第20章 抱住 宋茹看他不听召唤,她很忙,会所里很多事,但是放任这个气性大的小孩儿在大街上乱走,又很难放心。 眼看前面小孩儿的背影要转过街口,宋茹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何向晚一路冲回宿舍,他知道宋茹跟在自己身后,不过他还在生气,暂时不打算理她。 上楼的时候,他听见了宋茹跟着走上楼梯的声音。 何向晚一边打开门,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跟上来的她:“你过来干什么?” 他没听见宋茹的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宋茹走到门前,越过自己,进去了。 室内味道很大,门关着,空气不流通,他床上的脏污痕迹一目了然。 何向晚看宋茹要走到床边,连忙拉住:“不要靠近,会熏到你,让他们谁抹的,谁来清理。” 宋茹盯着那张床,没说什么,用手轻轻捂住鼻子。 何向晚只有一个背包,放在床头靠近阳台的地上,他过去拎起背包,打算将晾在阳台上的几件衣服塞进去,然后直接走人。 他没想好住哪儿,但是现在天气不冷,实在没地方,他可以住桥洞。 更何况,他现在有两千五百块钱了,桥洞住不下去他还可以租房。 哪知他刚拉开背包拉链,一股更刺鼻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何向晚脸色一变,一把甩掉背包。 臭气从背包内外溢出来,连一旁堵着鼻子的宋茹都闻见了,变了脸色。 何向晚看了一眼自己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知道已经不用取下来了,那几件衣服无一例外,都被人抹了脏东西。 已经消了的怒气重新回到他眼底,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口浊气堵在嗓子眼,让他脸色难看至极。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做到如此程度?因为宋茹,他本打算就这么算了,不跟那些蠢货计较,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床,背包,衣服,一样不落,一个都不给他留。 “走吧,小晚。”宋茹轻声叫他。 何向晚抬起眼睛,看着宋茹,他乌黑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怒海,强烈的情绪在眼底翻涌,让宋茹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后来她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不是也要像你一样,把我的提成让出去,才不会惹这样的恶臭上身?” “不在意就行了。”她叹息。 “可是我偏就在意呢?”他说,看着宋茹,“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我无法不在意。” “打那人一顿吗?然后呢?打一架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宋茹问他,她用手扇了扇鼻子,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宿舍站着,催促他道:“走吧,这儿不能住了,姐再给你找一个住处。” “再给我找个住处?”何向晚不肯动,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坑他的人,让那个人知道得罪他的下场,“去哪儿住?我去哪儿能不遇到这样的烂人?” “这一次的住处,我保证你遇不到。”宋茹道,拉住他的手,不管他怎么挣扎,都要带他离开这臭呼呼的宿舍。 “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是谁干的!”何向晚不肯动。 宋茹拉了两下,没拉动,推了两下,何向晚不动如山。 她看着犯倔的电线杆,叹了口气,就在何向晚以为她会放弃时,宋茹突然撸了撸袖子,两只手一起用力,趁着何向晚不注意,抱住他的腰顶着他向外走。 何向晚平生没有跟异性这么接近过,他啊了一声,被宋茹连推带抱,愣是弄出了宿舍。 他脸通红,太近了,她靠得太近了,柔滑细腻的胳膊圈着他的腰…… 鼻端全是她身上的清香,瞬间盖过了他被这个屋子里的恶臭滋生出来的怒气。 他的心怦怦乱跳,完全不听使唤,硬是被她推到了门外,带到楼下。 到了楼下,她还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何向晚发现只要她一碰自己,自己就会失去抵抗能力,他明明心头烦躁,就想找到那个跟自己过不去的小人好好算算账,但是宋茹的手拉住他时,他竟然忘了生气,也忘了跟人算账,乖乖地跟着她走。 她的手很细,很滑,也很暖,比世界上最坚固的绳子都管用,拉着他一路向前,后来像是防止他跑路,她用胳膊挎着他,像是大街上那些挎着胳膊相贴逛街的“情侣”一般,一路将他“挎”着到一条商业街上。 何向晚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儿,他身上现在就只有一支手机,一张身份证,除此而外,一无所有。 何向晚茫然地被她领着,心头颤颤悠悠,脸上热度越来越高,无比敏感地意识到她柔软的身体擦着自己的手臂。 这触感是如此的不真实,以至于他脑海中一片茫然,一直被宋茹挎着胳膊,推进路边的一家服装店。 她仍然抱着他的手臂,像绑架人质一样,不肯松开。 专卖店的店员走过来,看着眼前紧紧贴在一起的俩人,笑着问:“请问是看男士的衣服,还是女士的?” 如此夜晚 第18节 宋茹点了点何向晚:“给他买。” 店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她看了一眼何向晚,眼睛扫过这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大帅哥湛青的头皮,笑说:“您男朋友真高真帅啊,这种随便穿什么都好看。” 一句“男朋友”让何向晚从茫然状态中醒过神来,他垂目看了一眼宋茹,唇角不自禁地翘了一下,发觉自己很喜欢这个店员。 等他拿到提成,回她这儿来买衣服,他暗想。 哪知宋茹却反驳道:“不是男朋友,是我老弟,马上去上大学了,你帮忙挑几件开学穿的衣服吧?” 店员哦了一声,一边去拿衣服,一边笑着说:“那你们姐弟俩长得可真好,简直一家子的俊男美女啊?” “一家子”三个字更大地取悦了何向晚,他看了一眼店员,心想既然如此,拿到提成之后,他不买一件,买几件衣服好了。 宋茹却只是微微一笑,她是做服务行当的,对这些销售套路门清,根本不以为然。 这是何向晚第一次进服装店,店员从衣架上拿了几件体恤衫让他试,试之前,他留意了一眼定价。 二百四十九块,一件。 “——真的给我买衣服?”他问宋茹,这个价格超出他的想象,他冬天的一件棉服都没这么贵。 “你从老家带出来的衣服不能穿了,买两件应急。”宋茹回答他道,让他穿上体恤衫。 何向晚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简简单单一件白色体恤,被他穿上,显得眉目清俊,少年感十足。 宋茹十分喜欢,笑着挑了一下眉毛:“人帅,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啊!” 一旁的店员也跟着点头,笑着说:“真的是随便穿穿,就像明星一样帅气。” 宋茹属于一高兴就容易上头的购物类型,看何向晚像个男装模特一般,随便穿点什么都好看,在专卖店里随便转一圈,整个店的人都将目光移过来,看着这个帅气的少年,她就停不下来。 她一直挑,一件又一件地拿不同款,全都让何向晚试,最后连上装和裤子,一口气挑了九件,让何向晚抱着,她去付款。 何向晚立即拉住她,摇头拒绝:“不买。” “不买?”宋茹奇怪地问:“为什么?” 九件衣服一千七百六十四元,何向晚心想,太多了,他不是吃软饭的,他不需要女人养。 “我不穿这么贵的。”他说,试图找理由,“太贵了,让我不舒服。” 宋茹笑了,当他胡说八道,继续往收银台走,“胡扯,这里的衣服已经够便宜了,再便宜的是什么材质?” 何向晚不肯放开她,他将那九件衣服一股脑塞回给店员,推着宋茹出了专卖店。 宋茹哪里挣得过他,硬是被他拖到了外面大街上。 “别为我花这么多钱。”他说:“我需要衣服,拿到提成我自己会买。” 宋茹哦了一声,挑了一下眼眉:“哦,有钱了呀?惦记提成呢?提成的钱你拿不出来哦,我暂时不会给你。” “不给就不给。”他说,他的提成是在她店里赚的,她拿着还是他拿着,没什么本质区别,他只在意她要给自己花太多钱这个事实,坚持带她离开,“我不要你买衣服。” 宋茹看这个孩子这么倔强,只好由着他,沿着人行道向前走。 此时恰是中午,天上太阳晒着,宋茹是做美容的,最讨厌紫外线,就走到路边的树荫下,示意何向晚看不远处的冰淇淋摊,指挥他给自己买一个:“看见那里的冰淇淋了吗?我渴了,也不想排队晒太阳,你去给我排一个冰淇淋回来,记住加巧克力。” 天很热,买冰淇淋的队伍很长,人超级多。 何向晚痛快答应了,他没接宋茹递过来的现金,而是摆了摆自己的手机,“我有零钱,你在这边儿等我,不要乱跑,我买了就回来。” 宋茹听他说“不要乱跑”,好像是叮嘱不听话的小孩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 这小家伙,有时候的口气,真挺像个大人的。 她随便答应了,看何向晚向着排队的方向走过去,他的背影瘦高,双腿修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即便只是个背影,也可以一眼辨认出来这身形的主人,俊逸高挑,姿容修美。 宋茹想着刚刚何向晚穿着那些新衣服,容颜焕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站起身,向刚刚专卖店的方向走去。 第21章 好甜 何向晚在大太阳下排得满头的汗, 才买到两个冰淇淋甜筒,可等他买了东西回来,发现宋茹人不见了。 他找了一圈儿, 也没找到,他以为她去了厕所,害怕她回来找不到自己, 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边的人来人往, 他手中的两只冰淇淋耐不住高温, 慢慢地融化。 第一滴凉凉的液体掉在他手背时, 何向晚垂下目光,心脏也跟着目光,沉了下来。 他想起七岁的自己, 在父母亡逝之后, 抱着被子站在本家的门口。 本家的婶婶走出来,满脸带着笑,告诉他让他回家去等着,等她整理好了给他住的屋子, “让他住得舒服点儿”,就会去叫他。 回到家乖乖地等着的他, 再也没等来本家婶婶。 后来又过了几天, 有个同村的大叔说帮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住处, 那里有很多叔叔和阿姨, 也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 让他等他的好消息。 他在家里等了一天又一天, 每天站在门口, 盼着那个大叔来, 带着自己去那个有很多叔叔阿姨和小朋友的住处, 却再没等来这个大叔,而他许诺的那个好消息,也成了何向晚心中深埋的一个梦。 后来他只好独自一人生活,他发现也没有那么难。他有孤儿低保,把低保换成米,把米烧成饭没有那么难,把菜煮熟也不难,甚至去河里抓鱼,夏天抓青蛙,冬天捕雀子,全都不难。 至少比仰人鼻息、受人怜悯,要简单得多了。 他就这样将自己养大,他成功了。 自此之后,他就再不曾指望过别人。 因为只要不指望,就不会失望。 他感到自己的眼圈儿滚热,泪水猝不及防,崩涌而出,很快地掉在他手上,还有冰淇淋上。 又一次被丢下了吗?他瞪着手背上的泪痕,宋茹偷偷地走了,把他丢下不管了吗? 她说要给自己找个住处,原来不过是跟那个大叔一样,顺口骗他的?实则内心一直在转着圈儿的想要把自己这个麻烦丢掉,是吗? 手有些抖,眼前也因为泪水有些模糊,他一直都很有准备,所以这些年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 可是这一次他大意了,他一直冰封的心脏裸露了缝隙,在麻将馆外面看见宋茹的第一眼,他就大意了。 她笑的样子像阳光,她说话的声音像春风,她让自己如沐春风、如浴阳光,渗透进他密密实实包裹着的心脏——他以为她让自己去买冰淇淋,就真的是想要吃冰淇淋……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一个十五块的甜筒,其实很贵。 他盯着手里渐渐融化的冰淇淋,泪水只趁着他没留意的时候掉出来几滴,剩下的被他眨了眨眼睛,硬是止住,只睫毛上还残留水湿。 他透过这睫毛上水湿的痕迹,怔怔地盯着手里逐渐不成形的巧克力螺旋,在人生第一次买甜筒的这个时刻,体会到了刻骨的苦涩。 手指渐渐捏紧,掌中握着的蛋筒发出碎裂声,更多的甜液渗透出来,沾在他的手上。 就在他打算将甜筒丢到垃圾桶里,就此离开这座城市时,他听见急匆匆走近的脚步声。 何向晚循声看过去,看见了匆匆跑来的宋茹。 手里拎着两大包购物袋,她脸上笑意吟吟,眉眼弯弯,一副开心到飞起的样子。 何向晚感到自己的心突然起跳,怦怦地,在他心口擂起了欢欣的鼓点一般,呼吸都因为这不寻常的心跳不匀净起来。 她没丢下我吗? 她怎么回来了? 他感到自己的眼圈儿又红了,他宁死都不会让宋茹看见他软弱的痕迹,猛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跑过来的她。 转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宋茹手上的购物袋有显眼的大logo,何向晚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她刚刚为什么会消失——她故意让他去买冰淇淋,而她趁着他排队的时候,偷偷去把刚刚的衣服结账了。 不但没有丢下自己,还体恤自己的自尊心,背着他结了账。 他不爱欠人情,能今天跟人两讫,绝对不会拖到明天。 可是刚刚的经历突然让他意识到,他跟宋茹毫无关系,一丝瓜葛都无。 如果欠钱欠人情,也是一种瓜葛、一种关系、一种存在,让彼此之间再也断不了联系,永远都会记得对方,那他可以接受她的好意,欠她越多越好。 欠到她再也忘不了他! “等久了吗?”宋茹看到何向晚的神情异常,以为他是等久了不耐烦,就将满满两个大购物袋举高,得意地冲他显摆:“当当当当,没想到吧?我还是去把刚才的衣服结账了,怎么样?我还多买了两件,四条裤子,七件上衣,连你开学的秋装都买好了。” 何向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笑容,手中的两个冰淇淋甜筒滑落的甜渍,贴在他的肌肤上,他心口怦怦地跳个不住。 为什么会这么甜?他脑海里不停地想着,无法将眼睛从她的笑容上移开。 她上翘的嘴唇,弯弯的眼睛,还有因为笑而显得亮晶晶的瞳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生活很苦,苦到他窒息,可她很甜,比掌心的冰淇淋还要甜一万倍…… “冰淇淋都化了呀?”宋茹笑着说,她将购物袋放下,接何向晚手上的冰淇淋,“赶紧吃,不要浪费!” 何向晚怔怔地,一直到她的手摸到了自己手上的冰淇淋,他才晃过神,慌忙将化得少的那一只递给她。 宋茹接过来,贪婪地咬了一口,刚刚在大热天里猛走一段,她额头微微见汗,这会儿吃了一口凉的,满足地唔了一声,笑着对何向晚说:“这个真好吃。” 那我以后会常常买给你,何向晚暗暗地想。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冰淇淋,甜甜的,糯糯的,含一口,从舌尖甜到嗓子眼,向下沿着食道,一路甜到了他的心 人间至美至甜,就在我的嘴里,我的身边。 何向晚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垂下目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宋茹,在心里想到。 第22章 同住 何向晚接过那些购物袋, 走在宋茹身边。 他不知道宋茹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来自宋茹的善意。 欠她多一些, 牵绊也就多一些,她也就成了跟自己有瓜葛的人了。 一直到站在清荷花园小区门口,他才意识到宋茹把自己带到了她的房子。 “还有一个房间空着, 给你住两个月。”她一边开门, 一边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没想到她竟然将自己安置在她的房子里, 这一认知让他十分震惊, 脸色踌躇,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进来啊, 站在门口干什么?” 他仍楞着, 看着门内的宋茹。 如此夜晚 第19节 “不收你房租的,再愣着我可就——”她抬高了眉毛,拉长声音说:“——收钱了哦,一个月收你三千块……” 何向晚不等她说完, 走进门内。 “这么怕我收你钱?跟你开玩笑的。”宋茹跟着进来,顺手指了一下门口的房间, “就是这个屋子, 小了点儿, 不过东西都是现成的, 里面有张床, 你收拾出来就能住了。我得去店里, 你这两天不用去上班, 中饭晚饭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为什么不让我去上班?”他有些疑惑, 看着宋茹。 她笑着扫了他一眼, 唇角上翘,也不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 何向晚呆呆站在门口,想着“不用去上班”的意思?是从此都不让自己去了吗? 是因为他惹事儿,得罪了会所里的人,所以宋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让自己在会所里出现? 如果她这么担心自己惹事,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以后忍就是了,为什么这么武断,直接禁止自己出现在那儿? 心中正在胡思乱想,他身后的门一响,宋茹又回来了,对他交代道:“密码是061308,你记住了。” 何向晚点头,记住了密码。 宋茹关上门,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声音急匆匆的,显得很赶。 何向晚一直等到楼梯不再有声音,才往室内走。 门口的房间很小,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宋茹之前将这里当成储藏间,床上和窗子下面堆了很多杂物。 何向晚虽然自小一个人生活,但是天生受不了杂乱,撸起袖子,开始整理这个乱糟糟的房间。 不用的椅子,闲置的电饭锅、煎锅、炒锅,还有很多他看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电器,美容仪、艾灸按摩垫、艾灸盒、足浴盆、未拆封的浴盐,以及各种各样的美容用品、按摩用油,一箱箱地放在地上,各种浴巾毛巾盆罐壶碟,把整个小房间堆得满满当当,一点儿空隙都没有。 何向晚清理得满头大汗,联想到她在专卖店里给自己挑衣服,越挑越多,最后竟然买了十一件,连秋装都一并买了,深深领悟了“购物狂”这三个字。 这房子小,她又很久不在这里住,尚且堆成这个样子,将来如果房子足够大,她的购物欲得到完整释放,可以想见那房子会是个什么情形? 何向晚想了一会儿,唇角微微勾起来,心想也行吧。 如果是宋茹,也不讨厌。 他将厨具放进厨房,余下的杂物分门别类,放进客厅的橱柜,部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就叠放整齐,堆放在客厅里,等宋茹下班处理。 他忙得汗流浃背,全身湿透,有心洗个澡,但是想到厕所里宋茹的那些洗浴用品,又有些踌躇……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跟宋茹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意味着什么? 很多的私密空间,原本属于最亲密的人才能共享的,他都要跟她一起用—— 厨房、客厅、厕所,晾晒内衣的阳台…… 他的脸红了,好在此刻宋茹不在室内,脑海中那些旖旎的念头一闪而过,被他硬生生摒弃,脸红也用最快的速度克制住。 淫邪的念头不适用宋茹,她是她,不是随便哪个女人。 不五不六的酒吧里遇到的那些男人,是怎么看宋茹的,他记得一清二楚,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拿出手机,他拨打宋茹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她没有接听。 何向晚在会所里当过几天学徒,熟悉那里的工作流程,知道她不接听电话,很大可能是在服务顾客,就没再拨。 果然过了一个小时,宋茹电话打了回来,问他有什么事? “我能在这里洗澡吗?”他问。 他身上的汗水已经消了,这会儿洗澡的迫切度没有一个小时前大,而且他这会儿人站在阳台上,正打算将这个看起来更乱的阳台整理一下,估计一会儿又要出一身汗。 电话里的宋茹笑了,她明显不在意他在这个房子里洗澡,但是很满意他打电话过来问,笑意盈盈地夸他:“这么棒啊,还知道先问我,跟谁学的?” 何向晚听见她笑嘻嘻的口气,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心想这个哄孩子的口气,摆明了拿自己的当小毛孩儿逗弄,她就不能认真点儿吗? 就比他大几岁,整天一副姐姐的范儿,有没有想过自己根本没拿她当姐姐? 他比她高很多,也比她壮,将来有一天他赚的钱也会比她多得多。 他会成为她的男朋友,她的家人,但绝对不会是她的弟弟。 内心中对未来的这个设想,让何向晚心情好极了,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这里的阳台很脏,我想清理一下,这些堆的东西你还要吗?” 宋茹明显不知道阳台上都有些什么,回答说不要,让他随便丢,“那都是以前薇薇姐把房子租出去的时候,别人丢在那里的,你随便处理吧。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饭了,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听见敲门声,记得开门。” 何向晚正感到饿,听见她这话,心里十分高兴,唇角上扬,轻轻笑了一下。 肚饿加餐,天寒加衣,他以往看见同龄的同学被家里的人这么照顾,表面不在意,实则内心羡慕极了。 成为孤儿以来,再没有人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有时候自己顾不上关心自己,就会饥一顿饱一顿,冷了热了,要等身体被折腾得生病了,才会知道。 如今被宋茹惦记他的三餐、冷暖,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也有了“家人”的感觉。 不知道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她的家人会同意自己成为她的家人吗? 过往无数被嫌弃被排挤被看低被戏弄的经历,让他突然担心起宋茹的亲属关系,她有爸妈吧?她爸她妈不知道为人怎么样? 兄弟姐妹呢?他们的为人呢? 自己比她小十岁,他们会不会嫌弃? 他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虽然同在一村长大,但他自幼失怙,从不与人来往,全村的人他就只认识家里的左邻右舍,其他的人全都不认识。 他对宋茹都毫无印象,更别提她的家人了。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阳台收拾,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过去开门,见章宇站在门外。 他手里拎着食盒,是平时会所里常用的那种款式,那天他跑到河边哭的时候,宋茹曾经就用这个食盒给他带过饭。 何向晚看着章宇,微微一愣:“怎么是你来了?” 他没找到那个宿舍里给自己使坏的人,对那个宿舍的原住民都很介怀,包括章宇。 章宇一边进来,一边说:“你以为我想来啊,茹姐逼我来的。” 他进来看见满客厅的杂物,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何向晚不解释,他接过食盒,打开盖子,看见里面的小炒肉和芹菜粉丝,还有满满一大饭盒的饭,这饭量足有一斤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说你这是搬过来跟茹姐一起住了啊?”章宇大声嚷嚷,看见清理出来的房间里摆放的单人床,问何向晚。 何向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宋茹让章宇送饭过来,那就是不介意章宇知道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隐瞒。 “我去,你们俩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干柴烈火,不得住出事儿来吗?”章宇笑着说,不怀好意地对何向晚笑:“喂,你可别趁着茹姐刚失恋,趁虚而入啊?” 何向晚扫了一眼这个缺心眼的,哼了一声,不搭理他的骚话。 他闷头扒饭。 章宇坐在他旁边,拍着一只塑料水桶,拍得咚咚地响,笑嘻嘻地继续说:“茹姐是正经人,她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就一心想嫁人,你可别没事儿勾搭她啊?” 何向晚翻了翻眼睛,今天的小炒肉和粉丝炒芹菜都很美味,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只想填满饭菜,没空跟章宇废话。 “茹姐对你还真是不一样,竟然把你带到她自己的房子了,她对我都没这么好……” “你的床也被人抹了shi?”何向晚一边吃,一边抽空怼他:“你的背包和衣服也一样?” 章宇笑着艹了一声,然后鄙夷道:“谁让你一天天拽来拽去的,我都看你不顺眼,别人更是了。” 何向晚愣了一下,看着章宇:“你看我不顺眼?” 章宇哦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谁看你能顺眼啊?你咋啥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在哪儿都会吃瘪,不是人人都是茹姐——” “不是茹姐什么?”何向晚问。 “不是茹姐一样有担待,行事大度不计较呗。”章宇说:“我姐把我托付给茹姐的时候就说了,茹姐是要干大事的,让我跟着她没错。” 你姐是不是就是那个往她床上泼水的那个前同事啊?何向晚冷冷地想。 “——你说完了吗?说完赶紧走。”何向晚懒得跟章宇分辨,开口撵他。 章宇不动,还一脸神秘地继续道:“茹姐说晚上开会,让我们下了班都不许走,你猜是为了啥?” 何向晚的筷子一顿,惊讶地看着章宇:“什么?” “为了你啊,傻子!”章宇说:“茹姐非得揪出那个给你抹shi的人,不查出来这个人,今晚上谁都别想走!” 第23章 五千 何向晚停了吃饭, 他看着章宇,问他:“是茹姐说的,还是你猜的?” 章宇撇撇嘴道:“我猜的, 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茹姐,她那个人老狠了, 看着她平时一说一笑挺随和的吧?惹到她, 眉毛一立, 吓死人。” 何向晚十分好奇, 他不了解这一面的宋茹,无法想象宋茹跟人肢体冲突的样子。 “怎么讲?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儿吗?”他问。 章宇嗯了一声,告诉何向晚:“说起事儿, 那就多了, 茹姐干的这种生意,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遇上。你没来的时候有个男的,天天过来撩骚,不是逗苏翠翠, 就是撩茹姐,还整天吹牛逼多有钱, 一来就坐十来个小时, 怎么暗示都不走。后来你猜怎么着?” 何向晚思索了一会儿, 问道:“怎么着?” 章宇拍了一下大腿, 笑着说道:“茹姐找了些人, 狠狠揍了那个男的一顿, 硬是给打出去了。” 何向晚心头一惊, 看着章宇:“‘找了些人’是什么意思?” 章宇说:“就是找了些人, 茹姐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我不是提醒过你别惹她生气吗?她生气起来是真的老狠了,你以为我开玩笑的?” 何向晚问:“那她怎么不让人揍周永兵一顿?” 有这个本事,何必被前男友气得偷偷哭? “揍——揍他干嘛啊,茹姐又不是黑/涩/会,动不动就打人!那个撩骚男要不是影响到艺尚营业,茹姐也不会找人揍他。”章宇说。 “那她找的都是什么人呢?”何向晚问,他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指挥恶龙的易被恶龙反噬,宋茹是个女人,他不喜欢她身边有恶龙。 “都是她老家带出来的一些人,跟我差不多,就是那些人在别的地方上班。”章宇回答:“茹姐平时也不找他们,有需要就叫出来帮个忙。你怎么这个表情?你担心茹姐是黑/涩/会啊?” 何向晚不回答,脑海中想起老家大娘说宋茹“帮过那么多的人”,莫非这些打人的就是她帮过的人? 不然无法解释这些人为什么听她召唤。 “今天晚上你等着吧,有好戏看了。”章宇笑呵呵地说,冲他的饭盒示意了一下:“茹姐对你是真不错,蒲阿姨装饭盒的时候,她还告诉多装点儿肉,怕你吃不到好的呢。” 何向晚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嗯了一声。 如此夜晚 第20节 “这里怎么这么多的包装袋?”章宇一边问,一边走过去拿出一件衣服,好奇地说:“是你的啊?” 何向晚又嗯了一声,他沉思了一会儿,对章宇随之而来的问题一律不回答,反问章宇:“你说有好戏看了,你觉得茹姐会怎么做?” “我哪知道,反正那些shi不是我抹的,我只管看戏。”章宇回答,笑着拍了一下何向晚肩膀,嘿嘿地笑道:“买了这么多衣服,打扮这么漂亮,是打算大干一场啊?” 何向晚眉心微拧,不懂这话的意思,看着章宇:“什么意思?” “刚刚华姐电话打过来了,问你呢,电话正好我接的。”章宇眨了眨眼睛,“被她看上了可不容易,林鑫对华姐可上心了,可人家华姐不吃他那套,这女的就喜欢小白脸——” 何向晚发现自己对章宇的容忍力特别高,听了这样的屁话也不生气,只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啥啊?咋的,看不上华姐?嫌老啊?” “你家茹姐不让我去店里了,仙女找我也没用。”何向晚悻悻地说,还是很介意宋茹禁止自己上班这件事。 章宇好奇地问:“为啥不让你去店里?” 何向晚摇头:“我哪知道,就是吩咐我在这里呆着,不许去她的店。” “奇怪——”章宇说,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何向晚,“不会是想把你留给她自己吧?” 何向晚皱眉看了一眼章宇,送他“放屁”二字,起身去厨房洗饭盒。 章宇也不介意,在客厅转悠等饭盒。 何向晚洗完了出来,章宇悄咪咪地凑过来,一边接过饭盒,一边说:“你要是想赚外快,我可以把你的号码给华姐,反正你也不是艺尚的员工,在外面做私活茹姐也管不了你。” 何向晚刚出校园,饶是他聪明,也听不懂这话:“私活?” 章宇呵呵地笑了,挑了挑眉:“陪一次华姐起码这个数……”他张开五指,对何向晚晃了晃,“还不算额外的红利——” 五十? 五百? 一次吗?五百也太多了吧? “红利是什么?”何向晚好奇地问,他没接触过这个世界,有点儿大开眼界。 章宇对这个门清,得意地给初入社会的男大科普:“手机,潮牌衣服,鞋——你看见林鑫脚上那双鞋没有?一个妹子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限量款,一万多。” 何向晚看了一眼自己放在门口的鞋,不到一百块,还穿了三年了。 而且他就这一双,春夏秋冬都穿着,每次洗了他就得穿好几天拖鞋。 “你要是敢干,肯定比林鑫强,他也就是嘴巴甜,没你一半帅。”章宇笑呵呵地怂恿何向晚,“反正你也缺钱啊,念书不得交学费吗?” “真一次五百啊?”何向晚不敢相信,五百都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哪知章宇听了,大笑出声,讥讽地道:“什么五百!五百那是什么货色?是五千!她包个小白脸整包价都十万一个月,按次肯定得多掏钱啊!” 何向晚脱口一句“我去”,心想有钱人的世界,真令人不敢相信。 一次五千? 怪不得林鑫愿意干!原来他很多时候不在宿舍,早上偷偷摸摸地回来,是背地里做这些事儿? 那这么算起来,他在艺尚做头发就是个幌子吧? “不过这个价钱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也就华姐这个级别的能给得起。她身边可都是大帅哥,要模样有模样,要范儿有范儿,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小鲜肉有货多了。上次跟着她到店里来的那个,不是别人说是一个高级小白脸,我还以为什么牛逼经理人呢!” 何向晚叹为观止,对他来说,五千是个大数目,够他开学的四分之一学费了。 而有的人出场陪富婆一次,就能赚到这个数。 “怎么样?你干吗?”章宇笑嘻嘻地问他,眼神里都是怂恿。 何向晚看着章宇,点了点头。 第24章 撞见 章宇高兴地拍了一下手, 兴奋地问:“真的愿意啊?我还以为你不干呢,幸好我接电话的时候没把话说死!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向晚的唇角翘了起来,笑着打断兴奋的章宇, 对他说:“我同意你去干。” “我?”章宇看着何向晚,一脸不懂:“我去干啥?人家也没说要我啊?” “没要你可以毛遂自荐啊?这种好事儿,你留给你自己吧, 我就不参合了。”何向晚一边笑, 一边对章宇眨了一下眼睛, 调侃他道, “正好你话也没说死。” 章宇知道何向晚故意戏弄自己,他艹了一声,照着何向晚屁股来了一脚, 然后在何向晚还击之前, 跑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大声嚷嚷:“我晚上不给你送饭了,饿死你!” 何向晚笑着看了一眼房门,心想不给送, 老子就下楼去吃,反正微信零钱里还够吃几顿。 他继续搬那些不要的杂物, 上上下下跑了十多趟, 忙碌了两个小时, 屋子的阳台和客厅也不见敞亮, 依然一大堆东西, 看着乱糟糟的。 他不干了, 跑到楼下, 找了个收破烂的老大爷, 跟大爷一起搬了小半天, 把客厅阳台和杂物间的东西,七七八八摞了一车,这才算搞定。 室内空间一下子大了起来,阳台比想象中要更大,横贯了整个客厅和主卧,足有十几米长。 采光也因为杂物的消失好了一些,傍晚的阳光穿过客厅两扇窗,照在何向晚身上。 修长的身体被汗水覆盖,汗珠密密实实地,连眼睫毛都湿了。 他擦了擦汗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单间,全是灰的客厅,漫长的清洁工作在等着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入睡前,他能干完吗? 之前章宇说宋茹召集艺尚的人,下班之后开会,他琢磨着宋茹应该不会中途回来,就脱掉上衣和长裤,光着膀子,晃着两条大长腿,在室内擦了起来。 听见门响的时候,他正在清洁单间房梁上的蜘蛛网,何向晚停下手里的扫帚,疑惑地朝门外看去。 宋茹手里拿着饭盒走了进来。 他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扫帚横过来,遮挡住短裤,愣愣地瞪着走到门口的宋茹,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宋茹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扒着门框,看着他的着装和姿势,笑得露出上下十颗牙:“穿得——够清凉的啊?” 何向晚脸红,想要关上门,口气十分懊恼:“你不是晚上要开会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我给你送饭,你吃完了我就回去开会。”宋茹闪开,让他关上门,声音里带着笑意:“害羞了?出来吧,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何向晚脸颊通红,“就当”什么啊“就当”? 他穿着短裤呢! “给我衣服。”他还是害羞,觉得自己露得太多,不敢面对宋茹的眼睛。 门外传来宋茹的笑声,这声音一如既往,让他心弦轻颤,人站在门后,脸颊更红了。 眼睛扫过自己赤luo的胸膛——很薄,不见肌肉,四肢也是,又瘦又长的。 就这么出去了,他怕她会笑自己是个瘦猴。 他听到她走到购物袋那里,拿出衣服,然后她走过来,隔着门递给自己,“穿上吧。”她说。 何向晚一把抓过,她递过来的只有一条裤子,他胡乱套上,光着上身走出单间。 宋茹瞄了一眼他的身体,没说什么,只将手里的饭盒放下,看了一眼空出来的阳台、门口的单间,笑着说道:“你动作还真快啊?” 何向晚嗯了一声,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宋茹看了一眼,提醒他:“衣服就不要穿了,洗一下再上身。” 何向晚奇怪地看着宋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新衣服还要洗? 宋茹嗯了一声:“新衣服更脏,我刚才没给你拿上衣,就是这个意思。厕所里有洗衣机,我走之后,你把这些衣服裤子统统丢进去,过一遍清水就行。” 何向晚点头,他不知道洗新衣服的意义在哪里,不过他会照做。 “你把这些锅灶都翻出来了?”宋茹扒拉客厅里还剩的东西,笑着拿起一把锅子,给何向晚看:“我曾经立誓要练厨艺,买了很多厨具,都是特别好的,我记得这个锅我花了五百多块。” “然后呢?”何向晚问。 “什么然后?”宋茹放下锅,拈起一个盆。 “然后你的厨艺呢?” 宋茹笑出声,摇头说:“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差的不能再差,做饭炒菜这事儿比我想象的难多了,我就炖汤还行——我会熬非常好的汤水,以前我经常……” 她说到“以前”,突然住嘴,笑着的唇角耷拉下来,眼睛也随之暗了。 何向晚看一眼,就知道她想起了周永兵,她曾经在车上说给累了的周永兵“熬汤”,结果汤没有熬成,被人家分了手。 真傻,为那个男人伤心什么?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喜欢喝汤。”他看着她失落的表情,对她说道。 但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迅速移开眼睛,不敢看宋茹。 他害怕她会耻笑自己,甚至拒绝自己。 他可以被这个世界拒绝,对这个世界他的心是铜墙铁壁,但是宋茹不行,她如果拒绝他,他会伤心。 宋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在何向晚以为她会拒绝时,听见她笑着说:“行啊,周一姐不忙,给你熬个小米红枣苹果粥,又甜又暖,超级好喝。” 何向晚感到自己的心头也又甜又暖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带过来的晚饭是猪蹄盖浇饭、清炒空心菜、卤香肠,何向晚闻着胃口大开,拿出筷子,大快朵颐。 一旁的宋茹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吃饭,在他吃得最香甜,心情最好时,她说道:“小晚,姐姐能跟你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吗?” 何向晚点头,从猪蹄上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下。 他的眼睛十分有神,轮廓极漂亮,让人联想起风情万种的大美人,但他眼神聪敏坚定,所以这眼睛一点儿都不显得娘气,反而会让人不知不觉沉醉于他的俊美,从而心生好感。 宋茹心想自己之所以会答应资助他读大学,还不嫌麻烦将他从老家带过来,养在眼皮底下,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容貌吧? 拥有过人的容貌,无论男女,都是不得了的资源,会吸引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们。 第25章 坏人 “那个在宿舍里算计你的人, 我心里已经猜到是谁了。”宋茹说。 何向晚一愣,立即问道:“是谁?” “现在还是我猜的,开完了晚上的会, 就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宋茹对他说:“但是小晚,你知道现在会所里剩下的这几位员工,都跟了我多少年了吗?” 何向晚摇头, 他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也不知道这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如此夜晚 第21节 打工罢了, 跟的年头多能代表什么呢? “你也看出来美发那边儿现在就剩了两个人了, 对吗?章宇还是个学徒。但是之前其实有四位美发师的,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艺尚。这一行经验丰富、情商高、手艺高的人,流动性很大, 同理美容美体这边也是, 翠翠、晓莹、王琳这几个人,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人里,坚持最久的。” 何向晚嗯了一声。 “情感角度,我跟他们是多年的师徒、伙伴、朋友, 职场角度,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员工, 少一个都是我的损失。” 何向晚听到这里, 懂了宋茹的意思。 果然他听见宋茹对自己接着说:“但是现在我要为了你, 开除其中的一个了。” 何向晚点头, 口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宋茹皱了皱眉, 看着一脸淡定的何向晚:“你这小家伙——我本来还不想提这件事, 怕你内疚, 看你这个表情, 你压根没感觉?” 何向晚嗯了一声, 饭吃得很香甜,他对宋茹想方设法天天给自己好吃的这件事,比较有感觉。 他感激她的投喂,但她失去一个黑心肝的员工,他才不会在意。 “没良心啊你!”宋茹说他,说完了越想越气,加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个小孩儿还挺坏的!” “坏什么啊?”何向晚一边吃一边说,理直气壮地:“你的那个员工才是‘挺坏的’吧?要不是我,这个炸弹一直在你身边埋伏着,谁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幸好被我引爆了。” 宋茹无语,不能置信地摇了摇头,“搁你这么说,你害得我解雇了一个资深员工,你还有理了?” “倒不是说我有理,只是这人真的很坏,最好赶紧从你身边滚蛋。”何向晚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宋茹,一脸郑重:“你什么都不在意,也没有提防别人的心理,留这么黑心的人在你旁边,哪天你被那人下绊子,吃了亏你都不知道怎么吃的。” 宋茹被他这几句回答,搞得心烦意乱,她可从未觉得自己是个会吃亏的人。 事实上,在遇到何向晚之前,她一直自我感觉良好。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孩儿太过聪明——不光是念书好智商高的那种聪明,而是认知上行为上的聪明,他对怎么做事、做人,自有一套逻辑,且十分固执,一般人休想让他改变。 宋茹在社会上多年闯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一时之间,甚至忘了之前自己想要劝导他的话。 “你刚刚说要跟我说不中听的话,是什么?”何向晚问道,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宋茹踌躇了一下,她知道没用,何向晚这小孩儿聪明太过,他不但不会听任何人的“人生箴言”,对那些他觉得不顺耳的话,他只怕还会笑话说那些话的人“蠢”,懒得搭理。 宋茹叹了口气,没用也得说,她从老家带他出来,就有责任在身:“是你的性格——小晚,你能略微随和一些吗?” 何向晚问:“你觉得我不够随和?” “是的,我觉得你过于较真,对生活中的很多人、很多事,态度不够圆滑。小晚,遇到事多笑笑,棱角太尖,容易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 “多笑笑——是这样吗?”他竟然没有反驳她,而是放下筷子,对着宋茹笑了一下。 他薄薄的嘴唇翘起,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眉目轻举,容光焕发,俊美得整张脸像被打了一层炫目的光。 宋茹被如此容光的少年,惊艳得片刻失神,目光愣愣地定在他的笑容上,无法移开。 “我这样笑的话,会让更多人喜欢?”何向晚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观察她的表情。 宋茹回过神来,脸颊通红,她一贯洒落自如,待人接物大方自在,突然不自控的脸红让她慌了手脚。 她立即抬手摸了摸脸,扇了扇风,驱散脸颊上的热度,惭愧地一把扒拉开何向晚的脸,警告地说:“不行不行,你以后再别跟姐这么笑,你姐我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 何向晚目光逗留在她脸颊的红晕上,春天的风来了,枝头的叶子抽出芽,小草在熏然的泥土中探出头,暖意拂面,空气中全是万物勃发的气息,痒痒的,甜甜的,跃跃欲试的,跟此刻何向晚内心感受道的差相仿佛。 这就是我的春天,他在心里暗暗地想。 宋茹喜欢我,何向晚的心怦怦地跳,脑海中满满的柔情蜜意,世界柔和明亮,周遭泛着柔彩。 而宋茹是这亮光与色彩的中心。 我会加倍努力,让她越来越喜欢,喜欢到无法自控,再也不会刻意跟自己强调什么“年纪大了”? 她不能总是用“年纪”的差距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她这么说是想要提醒她自己,也提醒我,可我不想被提醒。 我只想更近地靠近她。 宋茹显然也感到了此刻的暧昧氛围,她觉得不妥,立即起身,在室内转了一会儿,等她走回何向晚身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 眼神俏皮,笑容洒落,她又是那个漫不经心、举重若轻的宋茹了。 “别仗着美貌横行,你跟你姐我学学,姐曾经——不对,姐现在也是美貌暴徒,可是美貌是姐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唯有这样,将来才能在美貌逝去的时候,依然有存身之道。” 何向晚嗯了一声,他没有看向宋茹,以免被她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知道宋茹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他老家隔壁的大娘说“人人都喜欢她”,她的员工可以几年如一日追随她,是因为她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是绝对不会跟小十岁的“小孩儿”谈恋爱的! 如果他不想被宋茹从这个房子里轰出去,他最好别让宋茹看出,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她,夜晚都是想着她才能入睡。 深宵衾寒,从认识她,他就开始想象与她温暖芳香的身体相拥而眠的感觉——如果能跟她睡在一起,一定会很舒服、很暖和吧? 就像以前妈妈爸爸活着时那样? 在爸爸妈妈去世之前,他一直都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的。 “做个正经人,小晚。”他听见宋茹对自己说,“正经”二字让他停了脑内风暴,抬起眼睛看着她。 宋茹继续道:“你年纪小,长得又帅,以后你一路向前,会面临比别人更多的诱惑,如果你学坏了,会真的很可惜。” 她明显对自己这番话很满意,说完一脸笑容地看着何向晚,等他回答。 可是何向晚让她失望了,宋茹话音一落,何向晚头也不抬,将饭盒里最后几口饭菜匆匆送进嘴里,一边吃饭,一边像是很随意地问了她一句:“你说什么是‘坏’啊?” 宋茹一脸的问号,不解地盯着他。 何向晚目光抬起,看了一眼宋茹,“你说什么是‘坏’?那天在酒吧里,你喝多了,神志不清,有坏人趁着你稀里糊涂的,说了很多让我愤怒的话,我记住了那个臭流氓的脸,不管过多长时间,我都会认出他来,到时候我绝对不会饶了他——你觉得这叫‘坏’吗?跟那个臭流氓比,我俩谁‘坏’?” 宋茹听他面色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心头微微吃惊:“这有什么值得记住的?流氓不说浪话就不是流氓了,你为什么要浪费心思搭理那种人?” 何向晚打量着宋茹,冷淡一笑,问她:“你平常遇到事儿,就是这么干的,所以才能天天乐呵呵的,对吗?” 宋茹语塞,她看着他的笑容,从这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浅笑中,辨认出一丝讽刺。 她不敢相信这小孩儿竟然会看不起自己,惊讶得一时间失语,半晌不知如何措辞。 “我不会,我跟你不一样,谁得罪了我,我都会报复回去,谁让我过不好,我也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好过!你说,这叫‘坏’吗?” “报复?”宋茹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报复过任何人,也理解不了这种强烈的情感,“报复来,报复去,最终不会是报复了自己吧?” 何向晚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可不觉得报复了我自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此之前,惹我的、欠我的,一个都跑不了,统统都得给我还回来。” 宋茹听了这话,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他良久。 就在何向晚以为宋茹会跟这世上的别人一样,不认同自己,然后仗着大了十岁,继续给自己讲什么“人生箴言”时,她突然启齿一笑,眼睛弯弯地道:“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我没想到随手从老家捞个小孩儿出来投喂,竟然不小心捞到你这么厉害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好累,数据好凉,写得好没动力,t_t 第26章 开箱 何向晚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 脸颊以光速变红。 宋茹看他脸红,打趣他说:“哦,这就是大佬的幼崽期?你竟然还会脸红, 刚刚怼天怼地的不是你?” 何向晚向厨房快走,嘴上匆匆地道:“谁怼天怼地了?”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刚刚大佬说我的话,我可都记在这里了哦?”宋茹说着, 点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在他后面揶揄他:“被幼崽期的何大佬口舌利箭刺伤的感觉, 我一时半会可不会忘啊?” 胡说八道, 我哪有刺伤你? 何向晚被她一口一个“大佬”惹得脸颊滚烫。 与宋茹恰恰相反,他不擅长与人周旋,他性格中“柔”的一面极少, 反倒是跟人耍“硬”的, 争强好胜、寸步不让他比较擅长。 他只好一边洗饭盒,一边直愣愣地分辨:“我说你什么了啊?” “哦,没说吗?”宋茹靠着厨房门口,挑起眉毛, “你刚刚说我‘每天乐呵呵’的,还说我‘吃了亏都不知道’, 这不是我既笑话我胆小, 又顺便骂我傻吗?” “胆小又傻?”何向晚放下饭盒, 扭头看着她, “你这——都是怎么听出来的?” 宋茹眼睛里的笑意更盛, 目光扫过他较真的脸, 无所谓地道:“算了, 反正我也不在意, 外面怎么看我的人都有, 怎么说我的都有,我要是每个都放在心上,我干脆不用活了。所以加一个觉得我是‘又胆小又傻’的你也行吧,姐承受得住。” 何向晚被冤枉得完全无语,一直等到宋茹拿着饭盒离开,门在他眼前关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她扣了多大的shi盆子! 等她晚上回来,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解释,他一边脱衣服丢进洗衣机,一边气哼哼地想。 ===== 艺尚会所内,宋茹看着眼前的五个人,林鑫,章宇,寇晓莹,苏翠翠,王琳,每一个都跟她超过两年,三个女孩儿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而现在她要让其中的一个离开了。 还是非常不体面的离开。 她暗暗咬肉,每次她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她都有这个习惯。 她脸颊的肉险些被她咬破,她疼得嘶了一下,下定决心,心想不愿意做也得做,她没得选。 事儿推着人走,是谓身不由己。 “你们里有一个人,对何向晚做了坏事,我已经猜出来是谁了,是这个人自己承认,还是我给指出来?”宋茹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真的啊?茹姐你真的猜出来了啊?”章宇兴奋地问:“你咋猜出来的?” “很简单,那间房子是员工宿舍,安有监控,何向晚在客厅睡觉,他的床就在监控范围内,谁给他的东西抹了shi,谁就会被录下来。” “可是不是说监控被删掉了吗?”章宇说。 宋茹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点开手机监控程序app,对这几个人晃了一下:“但是删掉电脑端监控的人,有没有想过我的手机上也保存有监控录像呢?” 她的话一落,室内几个人都愣了愣,林鑫乐了一下,一脸的不敢置信:“茹姐,你还有这个爱好?那不是你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手机,监视我们几个?” 宋茹看了一眼林鑫,目光很重,脸色也板着,显得十分严肃。 林鑫被她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再不坑声了。 “要我把监控放给大家看一下吗?”宋茹对众人说:“还是自己主动承认?起码这样算起来,也算是敢作敢当……” 苏翠翠听了这话,冷冷地笑了一下,对宋茹不满地说:“茹姐,不怕你生气,我是真的受不了——你为什么要带那个何向晚来咱们店里?” “我为什么不能带他来?”宋茹奇怪地看着她。 “他多招人烦啊!”苏翠翠大声地道,想起了被截胡的提成,激动地说:“一副看不起人的小样,好像他最了不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真是受不了他!” 宋茹盯着苏翠翠,声音平淡地说:“翠翠,他是他,你是你,他拿到那份提成,不是他做的比你好,是他服务的对象就好他那一口,你遇到他这样的同事,想的不是怎么把他撵走,而是该好好想着怎么利用他……” “利用他?”苏翠翠失笑,切了一声:“我能利用他什么啊?” 如此夜晚 第22节 “他是男的,又是长得非常漂亮的男的,薄肌少年,青春洋溢,是你跟我都不具备的先天优势——华姐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我会提前将规矩跟他讲好:你们介绍给他的顾客,他拿到提成,一律要跟你们对半分!比如这次他的提成是两千五,那么将客户介绍给他的翠翠,就可以分走一千二百五十块。” 苏翠翠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抹恍然,她嘟了嘟嘴,小声说:“这样还差不多!华姐是我的老客户,那天一直是我在做项目,他就过来动了动嘴,凭什么提成都给他啊?” 宋茹听了这话,反问她:“那你以为我们这行当,就是给顾客洗脸按摩拔罐?洗脚房按摩店里五大三粗的大娘,比你我按得好多了,人家的收费还只是我们的零头!昂贵的收费,除了我们提供优雅清洁的环境、安全高档的产品,最重要的就是给到位的情绪价值——华姐喜欢帅哥,看见帅哥她会高兴,钱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能否让她高兴起来?你不服何向晚能拿到那份提成,事实上我们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何向晚能让她主动打开钱包……” 寇晓莹听了,立即说道:“茹姐,反对,我也让华姐买过套盒的。” 宋茹听了,看着寇晓莹:“你那次是拿着套盒,进了她的房间推销——我是不是说过,咱们这里不许硬推销?” 寇晓莹惭愧地笑了一下,低头不做声了。 宋茹继续道:“美容美体会所,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生意,不差钱的人,最讨厌身边的人整天算计她们的钱。我们做我们的,只要咱们尽力了,愿意留下的,自然会留下,不用主动开口……” 寇晓莹笑着打断她:“茹姐,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们都不是你啊?” 宋茹挑起眉毛,看着她。 “我们几个可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啊?” 宋茹被这句高明的“吹捧”逗笑了,“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 这次是苏翠翠开口,对宋茹说道:“本来就是人人都喜欢啊!咱们店里的那些包年的老顾客,李桂琴琴姐,华姐,还有一周至少来三次的那五六位,都是冲着茹姐你啊?你不在,她们人影都不见了。” 寇晓莹同意,嗯了一声:“就是,我也喜欢茹姐,我要一辈子追随茹姐!茹姐休想把我丢下!” 寇晓莹说完,其他几个人跟着附和,章宇还起哄道:“我跟晓莹想的一样!晓莹追随谁,我就跟着谁!” 宋茹被她们逗得直笑,脸都板不住了,连连摆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一群马屁精——你们茹姐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我只是……”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王琳突然开口,她相貌平平,声音平平,口气也很平,她打断宋茹:“就是人人都喜欢,我们每个人都喜欢茹姐,所以我才会超级讨厌那个何向晚!” 她说到何向晚的时候,口气之怨怪恶毒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章宇甚至哇了一声道:“你干嘛啊?何向晚非礼你了还是强、奸你了?” 王琳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章宇。 章宇被她的眼神看得一缩脖子,嘴上告饶道:“我错了,别用这个眼神儿看我。要我说何向晚那人看着滑溜溜的,他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喜欢。” 王琳听了,目光落在宋茹身上,十分生气地说:“才不是呢,他臭癞蛤膜想吃天鹅肉,喜欢上茹姐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吃惊,连林鑫都感兴趣地看向王琳,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琳一脸不屑,提起何向晚她的口气恶意满满:“这有什么难的?他谁都不搭理,冷着脸,但只要茹姐出现,立即就换了一个人……” 章宇摇头说道:“那不对啊,我看见茹姐也换了一个人啊?我们大家不都这样吗?” 王琳显然烦透了章宇一次次插科打诨,她平凡的小脸上堆满了怒火,发作道:“你能不能不要说屁话?他跟你一样吗?他看见我眼皮都不抬一下,听见茹姐的声音隔了几间房都要跑出去献殷勤!他算哪颗葱啊?恶心!” 章宇被噎得愣住,一脸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吃了呛药了?何向晚不看你只看茹姐,惹到你了,可我没惹你吧?反正我除了晓莹谁都不稀罕看……” 寇晓莹用力翻了个白眼。 宋茹在事态失控之前,喝止章宇道:“你别开口!” 章宇一脸愤懑地看了一眼王琳,闭嘴不说好了。 小小的房间内,安静无声,宋茹将目光定在王琳脸上,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所以——这就是你一大早起来,给何向晚床上抹shi的原因吗?” 第27章 室友 宋茹将车熄火, 坐在车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下车锁门,脚步沉重地爬楼, 楼道里的野猫听见她的脚步声,喵了一下,宋茹从包里拿出一颗即食鸡胸肉, 放在楼梯上, 野猫窜上来, 满足地吃了起来。 她打开门, 亮着灯的室内让她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室内还有个房客在。 何向晚从阳台上走进来,打量着门口的她, 问道:“你怎么了?” 宋茹没回答,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房子:地板仔细地擦过,光可鉴人,小小的客厅里靠墙放了四排架子,从杂物间收拾出来的东西, 放在架子上,看着井井有条。 有风从何向晚身后的阳台吹进来, 空气中弥漫一股洗洁剂的清香。 她解雇了王琳之后, 正心情不佳, 看见眼前焕然一新的环境, 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 问何向晚:“没什么, 你一直忙到现在?” 何向晚点头, 他洗了衣服, 将阳台、客厅、小单间彻底清洁一遍, 刚刚洗完澡,就听见宋茹按密码的声音。 于是他跑去阳台,拿了一件干了的体恤,套在身上。 宋茹看着他身上的衣裤,明白他是没有换洗的睡衣,就走到自己的卧室,翻出一套自己的大汗衫和大短裤,递给他:“你先穿几天,过几天买了再还我。” 何向晚接过来,白底碎花的大汗衫,荷叶边的短睡裤,一看就是她自己的。 何向晚将睡衣攥在手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别看我比你矮,睡衣我都买超大号的,越大越觉得舒服,就算是你,穿着也没问题。” 穿着是没问题,就怕我睡起来有问题。 这衣服上都是你的香味,我怎么睡着呢?何向晚心想。 “坏人是谁?”何向晚将睡衣拿在手里,好奇地问:“你抓到人了吗?” 宋茹点头,说起这件事,她心情低落,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是王琳。” 何向晚万万没想到是王琳,一脸震惊,心想自己也没得罪过这女的啊? 他连她什么模样都没记清。 “小晚,姐跟你说的话,你到底记在心里没有?” “说了什么?” “让你随和点儿的那些话?” 何向晚的口气全是不当回事,随便敷衍地说:“记清了。” 宋茹叹了口气,盯着他看了半天,后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躺椅,让他坐下。 何向晚依言坐下来,等着宋茹说话。 “你知道王琳为什么容不下你吗?” 何向晚摇头。 “她说是因为你看不起她。” 何向晚失笑,笑完后他一脸的不解,摇头气道:“不是——她有病吧?” “为什么这么说她?”宋茹看着他问。 “她不是有病是什么啊?谁稀罕看不起她?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何向晚话没说完,就被宋茹打断话头,声音里带了训斥:“不许这么说她!” 何向晚一愣,看着宋茹。 “你当然不会理解王琳,我也不要求你理解,但是你别这么说她!我认识她三年了,从小镇里跑出来的第二个月,就在我手下打工,我比你了解她。” 何向晚呆呆地听着,等宋茹说完了,不解地道:“你这个口气,是偏向她?无端给别人的床单、衣服、背包抹shi的她?” “我要是心存偏向,我就不会让她离开艺尚了。”宋茹说到:“现在的问题是你。你是打算把王琳这件事的起因结果用‘她有病’一句话给糊弄过去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 “不是姐姐要你怎么做,姐姐何德何能可以指教你?”宋茹说:“是你自己有没有意识?” 何向晚其实没意识,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错了,那个王琳就如他所说“有病”,这种人也就是遇到宋茹这个傻大姐,才会被保护得特别好,她出了艺尚的门,以那样有病的行为,任何地方都干不下去,最终的结局就是回老家。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据实回答,眼前的宋茹不会饶了自己。 她现在的口气就不太好。 于是何向晚嗯了一声,对宋茹保证道:“我意识到了,以后我慢慢改。” 宋茹听了这话,果然开心,笑着问:“真的?” 何向晚内心说了句“假的”,嘴上却道:“是真的,跟章宇一样见人叫‘美女’,有钱就叫‘姐’,没钱就叫‘大姐’,行吗?” 一句话把宋茹逗得噗嗤一下,笑了半天,点头说到:“对,就这么干,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本来还有点儿发愁你不会听我的劝,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孺子可教啊?” 何向晚内心吐槽了一下“孺子可教”这几个字,嘴上却只微微一笑,适时打了个哈欠。 宋茹果然道:“你累了吧?赶紧去睡吧,被子在壁橱里,你自己拿。” 何向晚拉开壁橱,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中,抽出一个毛巾被,关上壁橱门的时候,看见旁边放着她内衣的整理箱…… 淡粉色精致性感的内衣…… 他匆忙移开目光,抱着毛巾被匆匆向外走,脚步很急,像是害怕在这个室内过多逗留一般。 “小晚,这屋子厕所只有一个,记得上大号要开换气扇,不论大号小号都记得关门……” 何向晚停下脚步,他刚刚还跟做贼一样,不敢看宋茹,这会儿被这匪夷所思的话弄的,一脸的不敢置信,看着宋茹,指着自己:“你觉得我是流氓?” 宋茹不解:“嗯?” “谁会不关门啊?”何向晚嚷嚷道,被这句“大号小号记得关门”的叮嘱搞乱了心态,瞬间破防,心想她也太会埋汰人了! 宋茹被他这个样子逗得没憋住,笑得栽倒,告饶道:“行了行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在会所里,章宇那人动不动上小号不锁门——不是不锁门,有时候他连门都不关……” 何向晚听不进去了,抬脚就走。 宋茹在他身后笑得直咳嗽,一叠声地道歉:“我说错了,小晚我不是故意的!” 何向晚心想你不是故意的什么啊? 我但凡是个让你“在意”的爷们,你都不会叮嘱我什么“大号小号记得关门”! 当我是八岁的奶娃娃吗! 我十八岁了,我是个爷们中的爷们! 他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单间,看着手上宋茹的睡衣,毕竟是一套女式的,他有些介意那娘们兮兮的荷叶边,终究还是没换上,把睡衣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 反手关紧房门,穿着一条内裤,他就睡了。 累了一天,原本应该躺下就睡着,何向晚却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渐渐合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一股好闻极了的香气,很熟悉,很安心,睡梦中的他动了动鼻子,拢着身上的毛巾被,越是凑近,这香气就越是浓郁。 让他联想到春日风来、夏日花开、秋日暖阳、冬日晴雪,所有这世上让他觉得温暖的美好事物。 是宋茹啊。 如此夜晚 第23节 她来陪我了吗?何向晚在梦里想着,那个小姑娘形象的宋茹又一次出现在脑海。 十二三岁的样子,满脸的稚气,对奶里奶气的何向晚笑着,还给了他一颗糖。 这个大姐姐真好,奶里奶气的何向晚心想,仰慕地盯着少女时代宋茹,满心甜滋滋。 可惜大姐姐赶时间,要去学校了。 要是大姐姐是我家的,该有多好?小毛孩儿的何向晚看着越跑越远的姐姐,在心里想到,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这个漂亮的姐姐了。 睡梦中的何向晚因为这个梦境,勾起嘴唇,十分愉悦地笑了一下。 第28章 探校 何向晚醒来。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一刹那的错愕, 阳光从床脚上方的窗子探进来,他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如今跟宋茹同室而居了。 怀里毯子散发着一股清香, 想到昨晚的梦境,他忍不住将毯子凑近鼻子,深深吸了一下。 外面传来声响, 何向晚一愣, 看了一眼手机, 已经早上九点半了, 宋茹还没去上班吗? 他穿上衣服,拉开门,看见宋茹在客厅, 手里端着热锅, 放在饭桌上。 她看见他,目光扫过他穿着白色体恤和浅色牛仔长裤的样子,俊美阳光的男大,青春洋溢, 活力十足,出现在客厅, 显得客厅都亮堂了许多。 宋茹对自己的衣品十分满意, 何向晚眉目英挺, 气质干净, 就适合简洁干练的颜色和线条, 随随便便穿件白体恤, 吸睛度就百分百了。 她赞赏地冲他挑了挑眉。 天气太热, 即便是早上, 室内的温度也很高, 客厅的空调没有打开,刚出厨房的宋茹额头都是汗,显得脸上汗津津红扑扑的。 何向晚看了一眼她的脸颊,迅速将目光移向她手里的热锅,问道:“这是什么?” 宋茹擦了擦汗:“是姐做的小米红枣苹果粥,前几天跟你提过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何向晚微微讶异,他没想到宋茹竟然会真的给自己下厨。 从他父母死后,他在家就是自己随便做点儿,上学都是吃食堂,第一次有人专门为他做好吃的。 “愣着干什么?洗洗手吃饭了……”宋茹催促他。 何向晚嗯了一声,很听话地去了厕所。 他牢记宋茹说的“上厕所要关门”的话,将门关上反锁,洗手洗脸洗头,洗完了想起来自己没毛巾。 其实他昨天也没有毛巾,但当时宋茹不在家,他的头发只有短短的毛茬,天气又热,没有毛巾也很快就干了。 现在怎么办呢? 水从他脸上和头发上向下滴,他用手捋了两把,头脸湿漉漉地走了出去。 宋茹看见,笑了一下,摇头道:“你姐我是开美容美发店的,家里的毛巾堆成山,架子上那么多,你随便抽一条用就行了?” 何向晚听了,走过去抽了一条毛巾,回到厕所。 他出来的时候,头脸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眉目清澈,星眸流波,刚被水洗过的艺术品一般,帅得闪光。 宋茹看了高兴,她是颜控,重度的,笑得嘴角都翘到天上去了,一点儿不掩饰自己对他容貌的欣赏:“真是帅啊,小晚。”她赞叹地说。 何向晚以往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但是如果宋茹喜欢,他发现自己可以从现在开始,更在意一点儿。 外型更帅,能让她更喜欢的话,在这方面用多少心思都是应该的。 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一样。 但表面上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到饭桌前。 “吃饭吧,已经快十点了。” “你今天不上班吗?”何向晚拿起粥碗,问她。 “今天周一,人少,我通常今天休息。”宋茹说到,目光盯着他的嘴,催促他:“快点儿尝尝,姐我煮了一个早上呢。” 何向晚吃了一口,他平生第一次喝这么甜的粥,清新可口,糯糯的,还有苹果的香气。 真的很好喝。 “吃点儿早饭,垫垫肚子,一会儿姐带你去好地方。” 何向晚奇怪地看着宋茹,“好地方?”他问。 宋茹笑着点点头,一脸神秘地说:“特别好的地方,包管你喜欢。” 何向晚不知道她说的好地方是什么,刷了碗,他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洗了澡换了衣服的宋茹走出来。 她长长的卷发吊了起来,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小体恤和牛仔七分裤,脚上穿着小白鞋,保养得十分精致的皮肤上只涂抹了一层防晒,连唇膏都没有涂,清爽干净,看起来像个女学生。 何向晚第一次看见这个造型的宋茹,愣愣地盯着,看呆了。 宋茹笑嘻嘻地冲他一抬下颏,得瑟地道:“怎么样?姐这么打扮是不是能骗骗人?” “骗人?”何向晚不懂。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说,示意何向晚跟上,走出门去。 “去哪儿?”何向晚跟在她后面下楼,好奇地问。 “别管,只管跟着我走。”宋茹不告诉他,一脸兴奋地去车位发动车子,让何向晚上车。 “还要开车去啊?”何向晚奇怪地问。 “何止开车,还要开好几个小时呢。”宋茹说。 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宋茹操作车上的导航,何向晚仔细看着她的输入,发现她导航的目的地竟然是京南理工大学! 何向晚内心一震,不敢置信地问:“你带我去京南理工?” 宋茹笑着点头:“你没去过吧?” 何向晚内心狂跳,他连自己家的那边儿县城高中周边都没逛过,怎么可能去过京南理工! “今天咱们去看看你的大学,再去看看你的系,把你开学要用的、要置办的、要准备的,全都准备一下怎么样?”宋茹设置好了导航,冲何向晚挑挑眉说到。 何向晚愣愣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坐好喽,咱们出发!”宋茹兴奋地说,将车子驶出小区。 全部路程两个半小时,何向晚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目光盯着飞驰而过的高速路上的风景,对什么都很好奇,连路边飞驰而过的路牌都要仔细读一边,看得十分专注。 “我第一次出门打工,也跟你一样,看着火车外面的景色,特别好奇。” “你为什么会出去打工?”何向晚将目光收回,看着宋茹。 他睡梦里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出现,他现在觉得或许那不是梦,而是读书时代的宋茹真的抱过自己,真的带着自己玩,真的对自己特别好过…… “没读书,肯定要出去打工啊?”宋茹说。 “为什么没读书?” 宋茹笑了一下,笑得跟平素不一样,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十分勉强:“你不知道姐家的情况?” 何向晚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娶了新媳妇,自己有家庭,在城里,后来还有了两个孩子,不怎么愿意管我,我妈去南方打工去了,后来在打工的城市有了她自己的新家,也不管我。我从小跟我爷奶长大,我爷奶身体不好,我念到高中毕业,爷奶没钱供我念大学,我只好去打工。” “你爸妈不给你学费?”何向晚问,不懂她爸妈既然没死,干嘛会不掏钱? 宋茹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抹苦涩,她平素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很少看她有这样凝重的表情,何向晚据此猜想,宋茹当初辍学,其实是迫不得已。 她虽然父母俱在,但跟死了没差。 果然宋茹叹了口气说:“我爸妈都有新家,新家有新的孩子,我的优先级不够,而且我学习也不像你那么好,大学考的又是文科,资助我读书的回报率不高……” “就算这样——” 何向晚的话没有说完,宋茹打断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响起,眉眼弯弯的,不想再说那些往事,“也没什么,姐挺过来了,现在也不错,今天沾你的光,姐也可以进大学看一看了。” “你很喜欢大学吗?”何向晚问。 “也不是喜欢,没机会进去,终究是想进去看看。小晚,我听说大学的图书馆都是邂逅浪漫的地方,你开学了,多去图书馆逛逛,没准儿可以在那儿找到女朋友?”宋茹笑意吟吟地提醒他。 何向晚的脸在听见“女朋友”三个字之后,冷了下来,他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转头冲向窗外。 他们用时三个小时零十分钟,才到达京南理工的校门口。 何向晚所在的专业校区在新区,这个校区刚建不到五年,跟全国所有的高校新校区一样,门口极尽开阔恢宏之能事,校门也气派,看着特别唬人。 宋茹就被唬住了,盯着气派非凡的校门,喃喃地道:“天呐,小晚,你也太了不起了,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读书啊?” 何向晚纯粹是为了节省路费,才选的这座高校,所以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这学校怎么样,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此时尚未放暑假,恰是中午,校门口有很多学生老师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宋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落在进出校园的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身上,越看越是羡慕,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何向晚却没看任何人,反倒看着宋茹问:“你开车这么久,累了吧?” 宋茹摇头,示意何向晚在车里等着自己,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拉开车门说:“我去问一下怎么停车,你在车里等我。” 她说完,走下车子,向着校门口的保安走过去。 何向晚按下车窗,看着走远的宋茹。 她怕晒,一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阳光,捂着遮阳帽,因为全程抬手,背影看上去十分曼妙,贴身的真丝牛仔裤勾勒出她的翘臀长腿,小腿线条十分漂亮,在靠近小白鞋鞋帮的位置,那夺嫣红的花朵纹身在阳光下闪着艳红的光泽。 何向晚的目光凝住在那朵花上,看了很久,后来他年轻的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生硬地移开了目光。 第29章 新创 宋茹将车停好, 跟何向晚一起从地下车场走了出来。 自动化专业属于工学院,距离停车场有将近两公里,中间还隔着一条河。 宋茹一边带着何向晚向工学院走, 一边看着校园内的风景,看得目不暇接,兴奋地说:“小晚, 这学校真大, 跟公园一样了?” 何向晚也觉得这学校太大了, 大到不适合做校园。 如此夜晚 第24节 要在这么大的学校里学习, 自行车是个必背的工具,现在他身边经过的学生里,就有不少人骑着共享单车, 穿梭来去。 看来每个月的共享单车费, 是省不下了,他想。 “你看见那个大水闸没有?我的天,学校竟然会有水闸,这学校还教怎么防洪吗?” 何向晚看了一眼兴奋的宋茹, 心想她这是来一了心愿来了,难道当初没上大学, 对她伤害很大吗? 她看起来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不知道当初被剥夺了上大学的资格, 她有没有哭鼻子? 不过以她的性格, 就算哭也是躲起来哭吧? “小晚, 你以后可以在这里读书, 一定会非常有出息的, 姐姐可以确定。”宋茹信誓旦旦地, 越看这所大学的校园, 越是感叹。 何向晚嗯了一声,心想自己当然会有出息,他对自己的要求一贯严格,这么多年严于律己已经成了习惯,刻入骨髓。 “我真的很羡慕你,小晚,听说大学毕业了,还可以读硕士,读博士,还可以出国读书,你要不然就都做了吧?”宋茹对他说道。 何向晚问:“你喜欢这样?” 宋茹点点头:“我觉得能把书读好的人,特别了不起,我日常生活中,接触的人多数都跟我一样,没什么文化。” “我没觉得你没文化!”何向晚反驳她道,口气略微激动。 宋茹莞尔一笑,眼神闪过一抹黯然。 但是她显然不想让这样的心绪破坏今天的好心情,能用何向晚作为借口,逛一逛她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入的大学校园,她该高兴才对。 于是她勉强自己笑笑,带着何向晚继续走。 两个人转过荷花池,来到工学院门口。 宋茹不肯继续走了,她停住脚步,鼓励何向晚:“你进去看看?” 何向晚纳闷地看着她:“你不一起吗?” 宋茹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我这里有纹身,会被人看出来我是社会闲杂人等的,你自己进去吧。” “要是这么说,我也是闲杂人等。”何向晚说,不肯独自进去:“我还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但是你马上就是了啊?”她说。 “我无所谓,你进我就进,你不进去,我们回家。”何向晚毫不犹豫地说。 宋茹无奈,双手交叉,想了一会儿,长长吐口气,横下一条心说:“行吧,大不了被撵出来,你姐我什么没经历过?这点儿小困难休想难住我!” 说完,她带头向工学院内部走去。 何向晚跟在她身后,看她嘴上说得大胆,其实一进了教学楼,脚步就不由得放轻了,行动也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扰了人一般。 这还是何向晚第一次看见宋茹呈现拘谨的一面,心头暗暗好笑,也学她放轻了脚步,跟在她后面。 宋茹很怕打扰了这里学习的天之骄子,她恭恭敬敬地摘了头上的帽子,不敢发出一点儿噪声,从进了楼,大眼睛就好奇地四处转,对视线所及内的所有东西都感兴趣,连宣传栏上的宣传稿都凑上去读了又读。 “国家奖耶,小晚,你也试试拿这个啊?”宋茹感叹地对何向晚说:“看起来很厉害。” 何向晚嗯了一声,扫了一眼国家奖上的名字,记住了。 “启——正——奖学金获奖名单?大商银行奖助学金获得名单——小晚,这里的奖助学金好多啊,你到时候都试试,把它们全都拿了!” 何向晚被逗笑了,他原本对来这所学校持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的成绩足够让他上更好的大学,京南理工是他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现在看了宋茹的表情,何向晚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之前的心态似乎过于随意了。 他嗯了一声,答应宋茹道:“我一定努力——” 何向晚一句话没说完,从开水间处出来几个女大生,这几个女生看见穿了件纯白体恤、淡蓝牛仔裤的何向晚,一眼惊艳,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内中一个女生十分大胆,主动笑着打招呼:“同学,你是我们学院的吗?哪个专业的?” 何向晚指了指墙上“自动化”三个大字,答:“自动化。” “天呐,竟然跟我们一个系?那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何向晚不肯回答,他对跟别人寒暄拉家常这种事,向来都不感兴趣。 一旁的宋茹看了,立即代答道:“我弟弟开学念大一。” “原来是大一的学弟啊?”几个女生高兴地说:“那你是学弟的姐姐?” 宋茹笑眯眯地答:“是啊,我带我弟过来,想看看开学要准备哪些东西。小姐姐你们大几了?” 一个“小姐姐”叫得几个女大学生很是高兴,瞬间比先前还要热情:“我们大二。” “大二的话,就是我弟弟的学姐了?那学姐们知道开学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吗?我想现在就列个清单,该学的学,该买的买,免得开学时手忙脚乱。” “那要准备的可多了,我们免费告诉你了,能不能换一个你弟弟的名字啊?这样方便大家以后打交道?” 宋茹一点儿没犹豫,将何向晚拽过来,不顾他的挣扎,硬是推到几个女大学生面前说:“何向晚,十八岁。” 何向晚被宋茹押着,她一只手抓着他胳膊,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这么被夹在宋茹和一群女学生之间,令他尴尬极了,脸颊迅速变红。 他这一脸红不要紧,被一群大他一级的女生看在眼里,全都笑了。 这笑声让何向晚如芒刺在背,再也不肯原地逗留,他挣脱宋茹的手,快速跑出楼去。 他在楼外等了一会儿,宋茹才从里面出来,看见何向晚,她笑着摇头:“你跑得倒快!” 何向晚不肯吭声,他现在后背还有些烫,宋茹的手按在那里的触感,一直在他心头荡漾。 他不想这样,觉得单纯这么心头荡漾对宋茹都是一种亵渎,所以迅速将目光垂下,看着脚下。 “饿了吗?咱们去吃饭。” “吃饭?” “刚刚她们几个说,这里有个商业街,商业街上有餐厅,没有学校的饭卡也能吃饭。” 何向晚看她眉飞色舞的,似乎能在大学里吃一餐饭,让她很兴奋,就捧场地点点头,跟在她旁边往商业街的方向走。 “刚刚你们系的那几个小美女,跟我说在商业街上有一个旧书店,可以提前买到你们专业需要的专业教材。小晚,我觉得你这离开学还有俩月多呢,你要不要带几本教材回去啊?” 何向晚心中一动,他是很想提前学习,但是他对学校采用什么版本的教材一无所知,如果这趟来,能提前把专业书带回去,可太有益处了。 宋茹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个建议说对了。 这让她很高兴,觉得自己心血来潮,带他来到京南理工,总算没白来,何向晚有收获比她自己有收获都令她高兴,她笑着说:“看来那几个小美女说的意见都很有用,我们挨个办一办吧?” 何向晚嗯了一声,他很想提前拿到专业书,配合网罗上的教学视频,两个月他可以学很多东西。 商业街上很热闹,餐厅里人也很多,全国各地的风味小炒应有尽有,色香味俱佳。 这里一整条街都是由学校扶植、创业主体是在校大学生的商业体,从商超到打印店,从漫画租赁到摄影俱乐部,宋茹提及的那家售卖二手专业教材的旧书店,也是一个在校生开的。 商业体的二楼全部都是国家给了优惠政策大学生小微企业,公司的名字起得很青春,叫什么的都有,特别有意思 何向晚对这些创业的小微企业倒是很感兴趣,在二楼走了一圈,最后脚步停在一个名字为“第四纪”的公司外,盯着这个公司的名牌。 宋茹好奇地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第四纪,人类诞生。”何向晚轻声说。 宋茹听不懂,目光跟着落在那个“第四纪”的牌子上,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何向晚对她说:“人类诞生在二百五十万年前的第四纪,这段时间里,很多远古巨兽被消失,新的地球主宰出现——” “新的主宰是什么?”宋茹不了解这些,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人类。”何向晚告诉宋茹,声音略兴奋:“真是个好名字,人类诞生,旧的主宰就要让位——这家公司可能是做新创科技的,名字的野心极大,就是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野心……” 何向晚话未说完,一个声音突然从办公室里传过来,对何向晚说道:“同学,你懂得很多啊?要不要进来聊聊?” 第30章 雄竞 说话的人从室内走出来, 是个又瘦又小的男生,貌不惊人,小眼睛、骨性凸起的嘴、双腮深凹, 一眼让人联想到“猴”这个字。 “侯杰,第四纪的创立人,同学是哪个系的?” 何向晚答:“我开学读大一, 自动化。” “自动化?那不是跟我一个系?我自动化研二, 控制工程。” 何向晚听了, 眼睛一亮, 问道:“我看过你的名字,是不是刚刚的国家奖一等奖里的那个‘侯杰’?” 侯杰笑了,点头说:“就是我, 师弟要不要进来坐坐?” 何向晚犹豫了一下, 他转头看了一眼宋茹,宋茹立即道:“快点儿进去,跟师兄好好聊聊,我在楼下逛, 你谈完了就给我打电话。” 她说完了,也不等何向晚发表意见, 脚步后撤, 还冲何向晚使劲儿摆手, 示意他赶紧进去, 跟优秀的学长搞好关系。 侯杰看了一眼急匆匆后退的宋茹, 好奇地问何向晚:“你姐?” 何向晚犹豫了一下, 点头说道:“是。” 侯杰笑了:“你姐真漂亮。” 何向晚目光在宋茹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轻地嗯了一声。 宋茹来到楼下, 她先去了旧书店, 店员是个年轻人,正在室内耍手机,看见宋茹进来,眼睛一亮,立即起身招呼:“师姐找什么?” 宋茹一笑,露出八颗牙:“师姐?” “不是我们学校的吗?” 宋茹摇头,她目光在墙上的那些旧书上看了看,层层叠叠的,书名多数都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就问店员:“我弟开学要读工学院的自动化专业,小哥哥你知道哪些是自动化用书吗?” 她说了一句“小哥哥”,把这个大学生店员逗笑了,那特有的轻轻软软的调子让人听了舒服极了,恨不得她赶紧多说几句话,可以多听听她的声音。 于是宋茹在旧书店里收获了自动化专业四年的全部教材,“小哥哥”店员还在本就便宜的价格上,额外给宋茹打了个五折。 宋茹摇头,笑着说:“你们开店的,让利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 “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哥们儿的店,我们几个弄个店就是玩,压根就不图赚钱。”店员豪气地说。 宋茹听了,点头笑道:“能想到开个店,已经超过很多同龄的大学生了,赚钱意识的养成,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可以慢慢来。” 她一句话说得学生店员高兴不已,赔钱开店谁都不会高兴,但是一句“超过很多大学生”让店员瞬间觉得哥又行了。 他越看眼前这个姐姐越觉得漂亮,主动帮宋茹打包,将及膝高的教材打得五花大绑,跟个砖头一样,还要主动给宋茹送到车上去。 宋茹有些不好意思,推拒道:“我的车在地下停车场那里呢,有点儿远。” “那怕什么?我这里有推车,我给你推过去,一点儿不……” 如此夜晚 第25节 店员的话没说完,宋茹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的何向晚问宋茹:“你在哪儿?” 宋茹回答说在书店。 挂断电话不到两分钟,何向晚推门进来。 宋茹对店员介绍何向晚:“我弟弟,开学在工学院读大一,何向晚,小师哥你到时候要多关照我弟弟哦?” 店员看了一眼何向晚,伸手出来跟他相握,很热情地自我介绍:“环境学院,武时宜。” 何向晚跟他握手,点了点头。 “你这个名字……”宋茹笑出声,雪白的碎米牙露出来,眼睛弯弯的:“怎么——这么特别啊?” 武时宜跟着笑了,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老爸,说是出国留学的时候,跟我老妈住的地方门牌号是五十一,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说是纪念我的出生地。” 宋茹噗嗤一声,心想被父母爱着的孩子果然不一样,眼前这个大学生年纪看着比何向晚大,但是眼神很稚气,笑容天然,一看就没经历过生活的凄风苦雨。 跟她想象中的大学生形象,十分贴合。 她笑着说:“这是你爸爸妈妈爱你的——” “咱们走吧。”何向晚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催促道。 宋茹以为他饿了,立即打住话头,她不想麻烦武时宜,弯腰去拿那些书,一旁的何向晚二话不说,将她扒拉开,自己将几十斤重的旧书拎起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宋茹楞了楞,看着何向晚瘦削的背影。 何向晚太瘦,将这个小孩儿从老家带出来,她一直拿他当个病秧子照料着,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的力气? 她赶紧跟上,想要跟他一起拎,被何向晚坚拒,执意不肯。 “师姐加个微信吧?下次姐姐再来京南,我请你吃饭?”武时宜拿出手机,追上来对宋茹说,姿态十分殷勤。 宋茹拿出手机,跟武时宜互加,转身看何向晚走远,连忙跟武时宜告别。 武时宜明显恋恋不舍,冲宋茹大声说:“择日不如撞日啊,不如我今天就请师姐吃大餐?” 宋茹一直到了餐厅,跟何向晚坐下,都笑不拢嘴。 何向晚则一直冷着脸,坐在餐厅座位上,看着眼前宋茹订的海量的饭菜,却没拿筷子。 “不饿?”宋茹好奇地问。 何向晚很饿,但是他一想到刚刚那个武时宜,心里就十分难受,他讨厌那个武时宜盯着宋茹的眼睛。 她明明最喜欢我,别人怎么能跟我抢她呢? 她会被别的男生抢走吗? 如果她喜欢上别的男生,那些有爸妈、有好的家庭,甚至学习、容貌都不比我差的男生,我该怎么办? 这个想法如鲠在喉,俊美的脸笼罩了一层愁云,宋茹让他吃饭时,他怔怔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丁,塞进嘴里。 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怎么了?不好吃吗?”宋茹问,夹了一口菜,纳闷地说:“明明很好吃啊?你怎么了?是中暑了吗?” 何向晚摇摇头,心里的话他说不出口,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留在她身边。 她会第一时间将自己赶出那个房子。 他只能闷声吃饭,中间宋茹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都心不在焉,满心都在想她如果被别人追走了怎么办? 她是我的,他心想,拳头在饭桌下微微捏紧,我不允许别人把她追走! 没人会跟我一样懂她、珍惜她,像那个周永兵一样的蠢男人,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把她的真心当成脚底下的烂泥来踩! 可是我怎么才能禁止别人追她呢? 这两个月我在她身边,或许还能阻止,可是如果我来到京南,跟她隔了两个小时的车程,有人趁着我不在,将她追走了怎么办? 一定会有人追她的,她太耀眼了,不眼瞎的都会看到这一点! 而她看男人的眼光又奇差无比,一堆男人中,她只怕会选最差的一个烂人当男朋友! 比如周永兵。 怎么办? 这个担忧啃啮着他的内心,整个午餐,他只吃了一口饭,就食不下咽,放下了筷子。 宋茹担心地看着他,以为孩子病了,懊悔地说:“这大热的天,你的小身板跟个竹竿似的,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儿?” 一句“小身板”登时让何向晚精神一振,他突然坐直身体,使劲儿看了一眼宋茹,又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饭量突变,一如往日,风卷残云地将满桌子的饭菜一扫而光! 第31章 遐思 何向晚将教材放在自己的小单间里, 几十斤的教材,他从小区门口一路拎到楼上,累得气喘吁吁。 浑身脱力, 颓然坐下。 室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从京南回来, 宋茹开车将他送到清荷花园的门口, 就匆匆赶去了艺尚。 他想到今天在学校里遇到的几个学长, 在第四纪里跟侯杰聊天的时候,侯杰就侧面打听过几次宋茹—— 还有那个武时宜…… 这些学长年龄跟宋茹可相差不大,比如研二的侯杰, 也就比宋茹小了一两岁。 而且她还有她自己的世界, 京南一回来,她就去了艺尚,在那里有她的同事,比如林鑫;有她的顾客, 比如常常在那里出没的男性…… 而除非他一直在她的店里打工,她的世界跟他的没有一丝交集。 这种无法跟宋茹融为一体的感觉, 让何向晚内心焦灼, 他知道自己该看书, 该为了自己的人生全力以赴, 但是同时他又觉得, 他该先搞定宋茹, 再全力去冲刺学业事业。 因为他有种预感, 他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 她会在他冲刺的时候认识其他男人, 跟那个男人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脏产生了物理性的痛苦,疼得他弯下腰,用力抱住胸口。 不行,她不能跟任何人,她得是我的! 他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框输入“如何让女生为自己动心?”下面出来一溜答案。 第一要自信和积极,第二要建立良好的沟通,第三要体贴关怀,第四要有幽默感,第五要建立共同兴趣与爱好? 这么多吗? 他一条一条地仔细看着,沮丧地发现这几条里,自己一条都不具备。 他没有自信,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随便出现个男的就比他有资本,比他有可能被宋茹看上,从而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他更不会沟通,过去的学生岁月,不管是师长还是同学,都说他像没开口儿的葫芦,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至于体贴关怀?那是什么? 幽默感?是指会讲笑话,还是什么? 建立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这一条更让他绝望,他一个读理工的学生,如何跟给女人做美容美体的宋茹建立起共同爱好? 他关闭搜索框,心烦意乱地拿起一本专业教材,尝试着学习大学的知识。 可一直到晚上宋茹下班,他也没看几页。 推开门的宋茹看见坐在客厅里的何向晚,笑了一笑,她脸色疲惫,早上出去时吊起来的马尾都耷拉下来,一边换鞋一边说:“好累,累得你姐我脚都打颤了。” 何向晚放下书,看着她:“怎么了?” “琴姐和福华姐同时来了,唉,全都点名要我,新来的两个小妹妹又到处惹祸,林鑫与新来的那个发型师又不合,简直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她一边说,一边进来,看了一眼何向晚手里的书,点头赞许道:“真乖,确实不能浪费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何向晚的眼皮在听见“真乖”两个字的时候,跳了一下,嘴角抽了抽。 他有半天没有看见她了,想念的程度比他意识到的还深,他的目光追着她窈窕的身影,一直追到她进了卧室,再也看不见人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垂下眼睛。 他在客厅又看了一会儿书,这一次似乎因为她人就在近旁的原因,他注意力大增,竟然学进去了。 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宋茹还没有从卧室出来。 何向晚合上书,轻轻走到她卧室门前,敞开的卧室门里,只见宋茹倒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她显然是想要换洗衣服,洗漱之后再睡觉的,手里攥着的睡衣和内衣裤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她开了一天的车,又去艺尚服务客户,忙了一天都是力气活,累到躺在床上,就没醒过来。 何向晚看着她疲倦的脸,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平生第一次,心里闪过一抹类似疼惜的感觉。 在老家人人都喜欢的宋茹,在外面做生意的宋茹,其实只是表面风光,实则每天都活得很累。 他走上前,想要叫醒她,凑近的时候,闻到一股芳香甜馨的气息,很熟悉,是独属于她的温暖又性感的香气。 他心头一阵猛跳,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渴望的电流在身体内流窜,他感到自己的双脚不听使唤地靠近了床边,在意识到之前,他整个人已经半跪在床上了。 目光锁定在她红润的唇,脑海中想象着吻住她,品尝她甜美气息的感觉。 那是不是就是天堂? 偷吻,趁着她熟睡,神不知鬼不觉地品尝她的味道,可以吗? 犯法吗? 不被发现,就不会被赶出去吧? 这念头仿佛放蛊一样,让他无法思考,无力自控,脑海中都是吻上去,只轻轻地触一下,用她不会发觉的力道…… 他一寸一寸地靠近,整个人都被身下性感美妙的身体散发出的清甜气息笼罩,脑海中一片混乱,胸膛处鼓声轰鸣,他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她红润的双唇,在他视线里不停地放大,放大,越来越近…… 四片嘴唇相贴的一刹那,他猛然惊醒,一片黑色混沌中迅猛劈过一道闪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迅速后撤,一只手快速抓住床上的毛巾被,正要给她盖上,宋茹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眼睛里满满的疲惫,迷迷糊糊地看见何向晚,她轻声问:“小晚?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嘶哑,听在何向晚耳朵里,性感翻倍。 何向晚迅速将毛巾被盖在她身上,那只半跪在床上的腿收回床下,答道:“我看你就这么睡着了,怕你着凉。” 宋茹笑了笑,嗯了一声说:“谢谢。” 她从床上欠身,揉了揉眼睛。 这个揉眼睛的动作带着一股天然的稚气,娇憨可爱,像极了刚睡醒的小女生。 何向晚感到自己的嘴唇在发烫,刚刚轻触的那一下太轻了,轻到只触及到了他的唇珠,连宋茹嘴唇的触感他都没有感觉到,可却像是在他肌肤上放了一把火,这把火从他的嘴唇一路燃烧,向下蔓延,让他全身滚烫。 他害怕自己失态,狠狠咬住嘴唇。 如此夜晚 第26节 “我又穿着外出的衣服睡在床上了,唉。”宋茹揉完了眼睛,沮丧地说:“可我今天真的没力气换床单啊——” 已经打算从房间消失的何向晚停住脚,看着宋茹:“你要换床单?” 宋茹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讨厌外出的衣服沾到我的床,可刚才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来换。”何向晚快速说。 宋茹一愣:“你来换?” 何向晚点头,他说做就做,上前拉住宋茹的手,看宋茹犹豫不动,抬起手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在靠窗的躺椅上。 宋茹猝不及防,吓得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脚麻利,开始扯床单的何向晚。 “我自己歇会儿能换?”她连忙解释,语带抱歉:“姐刚才那么说,并没有支使你的意思。” 何向晚不说话,他动作迅速地将床上的床单扯下来,枕头套摘下来,拉开柜子,看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床单枕套,问她:“换哪个?” 宋茹扶额,摇了摇头:“随便吧,最上面的都行。” 何向晚将上面的床单拿下来,展开,床单是纯白色的,棉加丝的面料,摸着极为舒服。 他没有换过这么大床的床单,比划了一下长和宽,走到床头,弯身将床单的一角掖进床垫下。 床垫很沉,他微微用力,身体一侧的t恤掀起来,露出一角细瘦的腰肢,雪白的肌肤在夜晚的灯下,白得耀眼。 宋茹只看了一眼何向晚的腰肢,就不自在地移开眼睛。 她迅速起身,抱着手里的换洗衣服匆匆说道:“你换吧,我去洗漱。” 何向晚嗯了一声,没回头,手也没停。 他听见宋茹走出去的声音,听见厕所的门轻轻地关上,上锁,这才深深地出了口气,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刚刚他竟然抱了她! 他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热,伸手就将她从床上捞起来! 而她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看着丰盈性感的体型,体重却出奇地轻,他将她整个人捞起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给他一种错觉,如果他将来当了她的男朋友,他可以轻易就将她拢在怀里,只要他不放开,以她的力气就休想挣脱开去——这个念头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墙之隔的厕所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呆呆地站在卧室里,脑海中想象她站在水龙头下,细密的水珠从花洒喷下,流过她的脸颊、脖颈、肩膀…… 她全身上下所有的部位…… 而这样的遐想一旦开始,就再也难以停止,以至于何向晚呆呆地站在宋茹的房间内,很久都无法动弹。 第32章 体贴 他在宋茹洗澡水声消失时, 快速走出她的卧室。 又隔了半个小时,估计她洗澡留下的那些气息已经消失,他进厕所匆匆冲了个澡。 即便他反复提醒自己, 即便他故意隔了半个小时才进厕所,她留下的痕迹还是太香了,小小的空间, 到处都是她洗浴润肤保养之后的味道:洗发水、沐浴乳、护肤精油…… 洒下的水珠, 丝滑细腻, 沿着他短短的发茬向下, 脖颈、胸膛、腰、小腹,不停地滑动,到处都流到了。 而就在这个位置, 宋茹也跟他一样, 曾经寸缕不着…… 这个联想让他年轻的身体瞬间起了变化,这对他来说不是新鲜事,心动之后,常常如此。 将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他闭上眼睛,过去十八年对于爱情、女性、家的想象全都具化成一个人—— 笑起来温暖的眼睛, 说话时轻轻柔柔的调子, 漫不经心的语气, 一束光一样吸引着他。 喉结剧烈的滚动, 垂下的眼睫毛密密地、湿润润地, 遮住了他的眼睛, 也遮住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半个小时之后, 他擦干身体, 走出厕所, 看了一眼宋茹的卧室。 房门已经阖上,她睡了。 何向晚轻轻走回自己的单间,脱掉t恤和长裤,只穿着短裤躺在床上,眼睛大睁着,没有丝毫困意。 看着床脚的窗子,看了很久,一直到后半夜,他才阖上眼睛。 第二天宋茹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在厨房了。 看见他拿着手机,笨手笨脚地使用煤气灶,宋茹愣在门口。 “你在干什么呢?”她满脸好奇,探头探脑地向里看。 何向晚很快地看了一眼她:睡了一晚,昨晚的疲累和黑眼圈已经消失,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将来我要记住,一定不能让她累了,何向晚在心里暗暗发誓,我喜欢她轻松惬意、元气满满的样子,喜欢她笑,不喜欢她累。 “如何让女性为自己心动”的第三条说要体贴关怀,他觉得自己昨晚在她很累的时候,主动去换了床单,应该算是体贴关怀的一种表示。 虽然当时他并不是有意按照这一条来做,但是恰恰是无意,更给了他信心。 关心宋茹,体贴宋茹,并不需要他刻意去做,他就可以做到。 而在她之前,他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的心意。 但是不够,他还得更努力一些,这样才能水滴石穿、润物无声地让她觉得自己很好,很甜蜜,很可心,甜蜜可心到她能忽略年龄的差距,接纳自己成为她的家人。 “我学着做些早饭。”他说,清了清嗓子,学她轻松的口气:“熬了点儿粥,第一次用煤气灶,熬稠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粥端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宋茹看着满锅的粥,这粥是太稠了,几乎没有一点汤水,锅底看样子还糊了。 宋茹却十分感动,这种意外的惊喜正中她的心头好,高兴地说:“行啊,小晚竟然还会做这个,真厉害!” 何向晚脸红了,他知道没做好,一不留意粥汁就扑出来,再不留意粥的底就会糊,他不习惯用煤气灶,他给自己做饭多年,一直用的农村的柴火灶。 “那我就好好品尝一下我们小晚的厨艺了。”宋茹高兴地坐下,拿了个碗,盛了点粥,喝了一口。 何向晚盯着她的脸色,知道不会好喝,汗颜地说:“我知道糊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宋茹笑着摇头,继续喝糊了的粥,不在乎地安慰他:“糊了不要紧,我特别高兴是你懂得照顾别人了。” 何向晚愣了愣,看着宋茹。 “我原来以为你不会呢?”她笑着说,打量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毕竟我看见你的时候,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你就是那种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屁孩!” 何向晚没说话,他内心讨厌极了“小屁孩”三个字,眉心甚至因为这三个字微微皱起。 “现在你的表现让我发觉,原来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啊?这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她笑着说:“你姐我可是超级会看人的。” 何向晚心想你确实很会看人,因为我心里眼里确实只有自己,从没有别人。 唯一的例外是你。 “既然这样,小晚,姐跟你商量个事儿行吗?”宋茹喝了几口粥之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 何向晚点头,嗯了一声。 宋茹笑着问:“这就答应了?你都不知道我要跟你商量什么事吧?” 何向晚:“你跟我说的,我应该都不会拒绝。” 这个回答大大地取悦了宋茹,她管理着一家美容美体中心,最喜欢的就是手下听话,不要添乱,她脸上的笑容放大,声音很轻柔地道: “我这几天没让你去艺尚,是因为我觉得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影响团队的合作——我们这些人是同事,但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艺尚的空间其实很小,你的存在感如果过强,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何向晚嗯了一声,牢记“如何让女生为自己心动”提到的五条铁律,克制自己反驳她的欲/望。 他对宋茹说“同事也是朋友”这句话十分不以为然,他不觉得那些人有资格做宋茹的朋友,而且同事会变成朋友吗?他从小一个人长大,连可以信任依靠的家人都没有,信任依靠同事?他不这么认为。 但是她在笑,她现在心情很好,这比事实重要得多。 于是他笔直地站在饭桌的另外一端,颀长清秀的身体微微倾向她,一副聆听的姿态。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如果你回到艺尚,她们介绍客户给你,那么你赚到的提成就要跟他们对半分,你觉得可以吗?”宋茹说完,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等着他回答。 她平素常笑,整个人看着就和气可亲,连邻居大娘都可以跟她谈笑风生,但是她一旦不笑,开始正色直视别人,就像藏着锋芒的刀锋露出了利刃,气场强大,让人不敢与之争。 她能管理林鑫章宇那些人,让他们心服口服,靠的可不止是教导手艺和卖货分成。 何向晚知道自己不答应,就再也别指望能去艺尚,而他必须去那里,起码这两个月他必须去。 他点头答应,问宋茹:“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宋茹挑了挑眉,揶揄他:“这么急着赚小钱钱?” 何向晚脸红了,内心有些惭愧,因为他刚刚急着问什么时候能回到会所,脑子里竟根本没想过“钱”这个字,而是盼着能多跟她在一起。 可事实上,他确实很需要钱。 他不能依靠宋茹去读大学! “赚钱不跌份,只要是正当来的钱,理直气壮去赚就是了。”宋茹以为何向晚脸红是因为羞于“谋生”,安慰他说:“你姐我当初从学校出来,其实也是过了很久,才过了心里的坎,没有家庭兜底,没有社会惯着,那些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逼急了自然而然会做到,人的潜能真的超乎想象。” 何向晚轻轻点头,他心里在想什么,宋茹一点都猜不到,他也无意让她猜到。 良好的沟通,他心想。 他把握不好“良好”的度,但他可以先尝试“沟通”。 看着一口一口喝粥的宋茹,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放心,不懂的地方我会尽力向你学的。” 宋茹一愣,从粥碗上抬起眼睛,看着何向晚。 何向晚也看着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你教的,我都会去做,你所有的员工里,我会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第33章 恋巢 何向晚看着阖上的房门, 咬了咬嘴唇。 她还是没同意他去会所,理由是新来了三个员工,她这几天很忙, 让他等几天再去。 “你如果不听话,我又不能收拾你,因为你本来就不会长干, 这会给新人不好的印象, 觉得我管理无方。”她拒绝他时, 一脸的笑眯眯。 可是我会听话啊, 何向晚有些懊恼地想,对着笑眯眯的她,又反驳不出口。 因为她的眼睛并没有笑。 空荡荡的房子, 她走了之后十分冷清, 一天很长,尤其当她不在身边的时候。 如果我当着她的面,对她承诺“我会听你的话”,她会同意自己去会所吗? 如此夜晚 第27节 可是何向晚一想到自己亲口说“听话”这样的字眼, 就感到羞耻,咬了咬牙, 放弃地摇了摇头。 中午章宇过来给他送饭, 看见何向晚手里拿着书, 他笑嘻嘻地问:“呦, 你已经开始学习了啊?” 何向晚嗯了一声。 章宇给他带的是肉沫豇豆、地三鲜和肉丸子青菜汤, 肉丸子很多, 青菜反倒没有几片。 一看这些肉丸子的量, 就知道这些菜, 是宋茹亲自给他装的。 这一点让何向晚内心暖暖的, 一个上午,一个人在家,想念她的难过因为这个肉丸子汤,稍微缓和了一些。 章宇笑嘻嘻地在室内转,到处都看,一边看问何向晚:“这屋子你收拾的啊?” 何向晚又嗯了一声。 “比当初看着是干净多了。”他夸着,转了一圈儿回到何向晚旁边,欠儿欠儿地问:“你跟茹姐是不是在一起了?” 何向晚险些被这句话呛到,他咽下嘴里的汤,一脸懵地看着章宇。 “你还瞒我,我要是看不出来你喜欢茹姐,我是这个——”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小手指,撅了撅:“快点儿承认吧?你俩到哪一步了?” “别胡猜。”何向晚说。 “切,谁胡猜了?昨天茹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们俩一起休息,孤男寡女的,肯定有猫腻。” 何向晚停下勺子,盯着章宇,口气里带着警告:“我说你踏马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儿别的?你要是再随便喷粪,我现在就干你!” 章宇看他认真了,他打心眼里怵这小子,明着干仗他倒是不怕,但是他可是亲眼见识到这小子会玩阴的,赶紧息事宁人:“行了行了,我说错了还不行,生什么气啊?那你们俩昨天干啥了?” 何向晚觉得章宇说“干啥了”这几个字时,语气暧昧,意味深长,他反感地斜了他一眼,示意自己面前的书:“她带我去京南理工买书了,顺便办了一些开学的事。” 章宇听了,哇地一声,一把拿过何向晚手里的书,翻着看了两眼,越看越皱眉:“我说何向晚,这种书你也能看懂啊?” 何向晚点头,看书结合网上的教学视频,大概都可以看懂,若还有吃不透的知识点,就搜索互联网,没什么他搞不定的。 “你这脑子将来要不干点儿大事儿,就太可惜了。”章宇感叹地说:“我可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算计兵哥的,将来要是算计别人,尤其是算计茹姐……” “我干嘛要算计她?”何向晚听不下去了,心里琢磨着明天宁可饿着,也不让这个章宇给自己送饭。 这嘴太招人烦。 “你不算计她就怪了,你喜欢她,她可不见得接受你的喜欢——茹姐是个正经人,没有吃嫩草那爱好。” 何向晚的筷子险些把饭盒戳穿,盯着章宇:“你这意思,我不是正经人了?不是——你不是前几天刚说过,她喜欢看帅哥吗?” “是喜欢看啊,但我可没说她喜欢上帅哥啊……” 一个“上”字,把何向晚惹恼了,抬脚照着章宇踢了过去。 章宇笑嘻嘻地躲开,催促他道:“赶紧吃吧,我还得回去干活呢。” “这么着急?不是新来了好几个人吗?”何向晚问,耳朵悄悄竖起来,表面却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 章宇果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来了,三个,都不咋地。” “不咋地?” “两个在美容那边儿,都跟那个走了的王琳似的,不怎么机灵,没一个能比得上寇晓莹的,还有一个发型师,跟林鑫不对付,看样子也干不长。” “不对付?怎么了??”何向晚好奇地问。 章宇笑,嘿嘿嘿地斜了一眼何向晚:“跟你一样,都喜欢茹姐呗,林鑫那家伙就专门吃女人饭的,他一眼就看出来新来的陈磊癞蛤貘想吃天鹅肉,来的第一天就撩拨茹姐,林鑫那当然要跟他不对付了。” 何向晚听了,眼睫毛颤了颤,问章宇:“那你觉得呢?” 章宇:“我觉得啥?” 何向晚很有耐心地解释:“你觉得那个新来的陈磊喜不喜欢茹姐呢?” “喜欢啊,我不是说了么,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她吗?”章宇回答得理所当然:“不过我告诉你,他们俩跟你一样,都白喜欢,你们这些人都不是茹姐的菜。” 何向晚心里骂了一句放屁,把自己跟林鑫并列简直眼睛有病,林鑫当然是白喜欢,但他绝对不是。 他一定会得到宋茹,不管用什么办法,用多长时间。 但他也不跟章宇辩驳,只问他:“你啥意思?” 章宇神秘兮兮地说:“想知道?” 何向晚点头。 章宇偏不告诉他,起身作势要走:“你慢慢想吧。” 何向晚放下饭碗,喊住章宇:“你成心的?故意过来跟我整事儿给我添堵的是吧?” 章宇笑嘻嘻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何向晚:“这秘密是我姐告诉我的,我凭什么白告诉你啊?” 何向晚点头:“行,给你钱。” 章宇被“钱”这个字逗乐了:“钱?你比我都穷,哪里来的钱?” 何向晚不解释,只是说:“多了没有,一顿饭钱还是有的,你要不要?不要就别说了,再过一分钟我也不想知道了。” 章宇赶紧走回来,笑嘻嘻地说:“我差你一顿饭钱!小气鬼,抠门——不过既然你主动,那我告诉你也无妨——先说好啊,你请我吃饭,去哪儿我说了算!” “不管你去哪儿吃,预算一百,多了你自己掏腰包。”何向晚说。 章宇骂了一句,叹气道:“行吧,多的我来。” 说完他凑近何向晚,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你觉得周永兵那人咋样?” 咋样? 不咋样!癞蛤貘一个!何向晚想到这人脚踩两只船,渣了宋茹不算,还是跟她闺蜜合伙渣了她,就觉得周永兵那人该死! 上次打轻了,他当时不够壮,等过些日子,他更壮了,应该再去揍那个人渣一顿! “我也觉得他不咋样,根本就配不上茹姐,但是茹姐在那么多追的人里,就挑中他了,我猜是因为他是老师。” “老师?”何向晚大为惊讶,一脸不懂:“老师怎么了?” “茹姐她爸是老师。” 她爸是老师跟周永兵有什么关系?这还爱屋及乌啊? 章宇点头道:“她就是喜欢她爸那样的人。” 何向晚心想这是什么逻辑?她爸压根就不要她啊! 去京南之前,她亲口说的她爸妈全都不要她,就因为她爸妈都不要,她才会考上大学没念,小小年纪辍学打工。 从这个事实出发,她最该讨厌的不该是她的父母吗?最讨厌的职业不该是老师吗?干嘛要因为她爸喜欢周永兵? 章宇显然也不懂这是咋回事,揉了揉脸说:“反正我就是听我姐说的,我这句话给你撂这,茹姐下回找男朋友,十有八/九还是个老师!” 第34章 按摩 何向晚在三天之后, 回到艺尚。 那是一个星期四,他跟宋茹一前一后进了艺尚的大门,早会的时候, 宋茹将新来的江月和孙艳明介绍给他,指定江月指导何向晚。 “江月干过四年,手艺特别好, 你好好跟她学。”宋茹对何向晚说, 看了看手表:“以后你只周五六日这三天来上班, 今天吃了晚饭, 你就回去。” “为什么?”何向晚不懂地问,他不想回去。 “回去看书。”宋茹说,在会所里, 她不像在家时那样爱笑, 板着脸,很有店长的气势:“你忘了你那几个师姐说的,开学会有的分班考了?” 何向晚听见她提起“师姐”这俩字,就想起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 他被宋茹架在她跟那些女生中间的经历,至今想起还觉得尴尬。 “她们说交叉班是最好的, 由你们学校几个最强专业最好的老师亲自授课, 你一定要考进那个班才行啊?天天在这里打工怎么能考进去?” 可是不过来打工, 就只有你晚上回家那一会儿才会看见你, 何向晚心想, 而那时候你都很累, 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几分了。 我只能看着你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房、洗漱, 然后看着你合上房门, 跟你打照面的时间一共不超过十分钟。 “去吧, 现在人不多,你跟江月学一下怎么做事。”宋茹吩咐道。 何向晚只好点头,不情不愿地跟着江月去了美体室。 江月比何向晚大几岁,一脸沉稳,也不怎么爱说话,她让何向晚进房,一边将手消毒烘暖,一边示意他身上的衣服:“脱了。” 何向晚愣住:“脱了?” “不脱我怎么给你按摩?”江月说,看了一眼犹犹豫豫的他,不太耐烦地说:“你是男的吗?” 何向晚:“什么意思?” “男的你忸怩什么?” 男的为什么就不能忸怩了? 大姐我不喜欢让你在我身上揉揉搓搓的不行吗? 他非常介意这一点,一想到别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揉来揉去,就反感至极。 但是他已经打定主意,让宋茹看到自己“听话”配合的一面,如果当学徒的第一天就使性子,只怕宋茹再也不肯让自己来上班了。 那可不行,他要在这里,他想看见她。 他琢磨了一下,突然扬声喊章宇:“你过来一下。” 章宇跑过来,早上人少,他正闲着呢。 “脱了,趴下。”何向晚说。 章宇不懂,怕何向晚没安好心,向后退了一步:“干嘛啊?” 何向晚抬了抬下巴,捏了捏手指头:“我来给你按摩。” 章宇嗤之以鼻,摇头不干:“你给我按摩?谢了,我怕我被你按瘫——” 何向晚知道他不会听话,这笨蛋不跟自己唱反调就不是他了,他也不等他说完,冲外面电脑前的宋茹喊了一声:“茹姐,章宇不肯让我按,不按我怎么学?” 宋茹头也不回地扬声说:“章宇赶紧脱了衣服趴下!” 章宇气得哼了一声,拿手指点了点何向晚,一边拽掉身上制服,一边说道:“行,有你的,给爷好好按!” 何向晚扭头看着江月,说道:“我来按,你说怎么按就行了。” 江月看他这个表现,知道这帅哥是嫌弃自己,她也不介意,淡淡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你换个师傅吧,我教不了你。” 她说完走出门,去找宋茹了。 如此夜晚 第28节 章宇从床上抬起头,冲何向晚挤眉弄眼呲牙乐:“该,挑三拣四的,看茹姐怎么收拾你!” 何向晚伸手把他按趴下,手上使劲儿道:“老实儿的,不然一会儿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外面脚步声响,很快到了门口,俩人看过去,见是宋茹过来了。 她的脸色不太妙,看得何向晚心猛地一跳,果然听见她问自己:“你挑三拣四的干什么呢?” 脸色不高兴,口气也不高兴,显然是觉得他又不配合了。 何向晚垂下眼睛,他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回答至关重要,不然下一刻宋茹很可能让他回家呆着去,“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按来按去的,我可以按别人。”他说,声音理直气壮地,“我也受不了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 宋茹摇头叹气,看了看手表,点头道:“行,那你躺下。” 何向晚瞪大了眼睛,床上的章宇也跟着眼珠叽里咕噜乱转,俩人一起听见宋茹说:“我来教你,你不知道别人的手按在自己身上什么感觉,你学什么?又怎么学?” 章宇从床上一咕噜坐起来,笑嘻嘻地穿上制服,冲何向晚使劲儿做了个鬼脸,跑出去了。 何向晚脸红,心想什么意思啊? 他并不想让宋茹亲自教他,她每天那么累,他压根就不想她在自己身上浪费力气。 于是他踌躇着,不太确定地问:“非得这样吗?” 宋茹看着他,口气不太好地反问:“那我叫别人来?” 不,不要别人,别人不行。 “那——我要脱衣服吗?”他问 “不脱我按什么?按你的衣服?”口气是真的很差了。 何向晚叹气,狠了狠心脱掉了上衣,趴在按摩床上。 宋茹将手消毒烘暖,走近按摩床,手轻轻地放在他赤/裸的肌肤上,掌心用力,按住他的肩背。 小小的手掌,细腻温暖,贴着他的肌肤,触感如同最高等的丝绒,或是最柔软的绒毛,接触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天使亲吻过一般,鲜活又富有生机。 何向晚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小时候曾经有一次爸爸带他去洗热水澡,当时他小小的身体埋进热水中,那种被舒适温暖润泽了整个身心的感觉,就如同此刻他感觉到的—— 不,甚至不如他此刻感觉到的。 因为那无所不在温暖的水流,如何能跟她灵活的手相比? 从她掌心接触的肌肤开始,一股股电流仿佛烟花炸开,四散蔓延,一会儿如同扶摇上了九霄,一会儿让他自九霄俯冲而下,心跟着忽上忽下地,呼吸加速,身体紧张得不敢丝毫放松…… 如果让他现在翻身,他会成个笑话。 “第一遍按摩,主要是为了进行背部肌肉放松,手法从上到下,力道要不轻不重。”宋茹一边按,一边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在说什么? 完全听不清了,何向晚难受地想。 “现在感觉怎么样?”宋茹又问了一遍。 感觉上天了,他用力出了一口气,拒绝变成一个宋茹眼里的变态,自己眼里的笑话。 他使劲儿清了一下嗓子,让呼吸平静下来,简单地回答道:“挺好的。” “背部肌肉分为几个大区,健身的人会比较了解,你第一遍按摩的时候,可以以肌肉群为单位,从斜方肌开始,向下竖脊肌,然后背阔肌,到了侧面俗称鲨鱼鳍的这个位置——” 她一边解释,一边将手按在每块解释的肌肉群上,她的手心本就细腻柔滑,在何向晚的背部揉搓,起先他还能勉强忍受,但是到了“鲨鱼鳍”的位置,这个位置通常都是痒痒肉聚集区,一番点点戳戳,何向晚触痒难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终于扭了起来。 宋茹伸手按住他的腰,问他:“乱动什么?” 何向晚从硅胶圈上抬起头,被痒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抱怨:“你故意的吗,这也按得太痒了!” 宋茹看着眼前少年委屈的嘴角,通红的脸,这副样子出现在何向晚脸上,实在违和。 宋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第35章 难过 何向晚看着笑得捧腹的宋茹, 语带委屈:“能不按那儿吗?” 宋茹连连点头,勉强忍住笑容:“是我的错,师傅忘了提醒你, 如果你服务客户的时候,按到了这里,记得事先提醒客户‘这里可能会有些痒’, 这样让人家心里有准备。” 何向晚嗯了一声, 记住了。 “那姐不按你的‘小鱼鳍’了, 现在我教你怎么按督脉和膀胱脉, 你学会这两个,这两个月也就够用了,别的不用学。” 她一边说, 一边手上用力, 给何向晚解释督脉和膀胱经的名字和用力手法。 这样按摩下来,整整过去半个小时,宋茹额头见汗,手臂放下的时候, 她唇角依然有笑容,但是何向晚却觉得她的笑容很勉强。 职业性的微笑, 她眼底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后续还有精油、排毒、保养和美容项目, 但是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你学这些就可以了, 遇到客户需要后续服务的, 就交给别人。” 何向晚从硅胶圈上侧过头, 看着她:“你很累吗?”他问。 宋茹一愣, 不懂他问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我已经学会了, 要不要我给你按?”他试探着问。 宋茹恍然一笑, 知道他以为自己累了,她摇了摇头,将t恤拿给他,催促道:“姐才上班,按你一个人就累了,姐还能靠这个吃饭?你穿上衣服,现在人少,你把章宇叫过来,他也学过,你给他按就行了。” 说完,她走出去,又坐在了电脑前。 何向晚过去叫章宇,经过宋茹身边时,见她正在电脑上折腾一个表格,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的操作很快,敲敲打打,中间有几个操作看着像是在拉公式,娴熟干练,竟然不是电脑小白。 她自学的?这表格是什么?营业记录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茹没有吃,何向晚在小饭堂磨蹭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宋茹的人,问章宇,回答说宋茹刚刚开车走了。 “接了个电话,像是有急事儿似的。”章宇一边说一边揉着肩膀,刚刚被何向晚给按得生疼,虽然借机讹了这小子一块雪糕,但章宇还是觉得亏了,他深深怀疑何向晚是故意的。 他不信这小子给宋茹按摩,也会使这么大的力! 开车走了? “去哪儿了?”何向晚惊讶地问,他为什么没有听见车响? 而且——而且她走了,怎么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章宇摇头,示意坐在旁边的寇晓莹:“茹姐去哪儿又不会告诉我,你想知道,你问晓莹。” 寇晓莹停下筷子,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何向晚,等着他开口。 何向晚紧紧闭上嘴巴,不问寇晓莹,也不问任何人,而是拿起手机点开宋茹的微信,写了几句话,可点击“发送”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将“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这几个字发出去。 她既然认为没必要跟自己说一声,又问什么呢? 他是她的谁啊? 他一整个下午魂不守舍,宋茹不在的艺尚,根本就不适合他,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都觉得浑身难受。 他谁都不理,任何人过来跟他搭话,即便是客户,他也无精打采,懒得兜揽,而因为宋茹不在,谁都管不了他,只好凭他去了。 好容易熬到吃完晚饭,何向晚随便吃了两口,胃口不佳,食不下咽,随口跟章宇打了个招呼,就要回家。 章宇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只提醒了他一句:“记得明天给我买冰淇淋!” 明明是雪糕,现在变成冰淇淋了,中间差了起码十块钱。 何向晚心情不佳,也懒得跟章宇算账,点头向外走。 林鑫忍了他一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当这里是给你过家家的地方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何向晚爱理不理地看了一眼林鑫,他心想这里如果没有宋茹,给他过家家他都不会来——看久了会觉得逼仄狭窄的空间,闻久了会觉得憋闷浓郁的香气,洗头发的水声、吹头发的风机声、各种各样器械和瓶瓶罐罐的声音,吵吵闹闹的,让他觉得没劲透了。 他不跟林鑫吵架,那会让宋茹不高兴。 于是他理都不理林鑫,走出艺尚的大门。 他心情不好,十分难过,又想不出难过的由头,沿着河边向清荷花园的方向走,越走越慢,停下脚步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不五不六的酒吧门口。 那天他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醉酒的她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那种被信赖被依靠的感觉,现在想起来,依然让他心头满满的暖意。 原来是这样吗?他心想,我原来是在介意她出去了,只跟寇晓莹打了招呼,理都没理自己? 他当她是亲人,换做是他出门了,一定会跟她交代一下的—— 他怕她会担心。 越是想下去,就越是难过,人生的大悲大痛,有时候会因为太突然太难受,反倒让人生出自我保护机制。 比如当初他得知父母的噩耗,就没有流一滴泪…… 他当时只是想,不是真的,这些人骗他,他爸他妈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后来等他知道自己再也等不来父母了,再也没法在每个早上听见母亲亲切的呼唤、温柔的抚摸,再也没办法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娇气又受宠地当个幸福的孩子时,他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悲伤过去太久,他的心已经做好了自我保护。 而现在这种心凉的悲伤,却不一样,一点一滴地渗入内心,意识到自己对宋茹的一片心意,不过是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这个认知清醒又残忍,他脚步沉重,呆立当地。 抬头的时候,见到一个肥腻高大的胖子,一张油腻嚣张的脸,这脸莫名地熟悉,何向晚盯着他,认出这人正是那天在不五不六用言语羞辱过宋茹的流氓。 何向晚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盯着那个人。 他应该继续走的,但是他竟然不想动,心情比刚才还要糟糕一百个度,手指在身边微微攥紧,目光在流氓身上梭巡着,一股恶意自心底慢慢升起。 他没有尽任何努力,克制自己体内恶意的攀升,甚至在想象着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好了。 狠狠地打,让那张臭嘴流出血,最好打掉他的牙! 他脑海里的场面越是血腥,他越是心情好,他晃了晃脖子,感知着满身心的恶意流动,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不走了,在河边找了个台阶坐下,安安静静地盯着不五不六酒吧的门口,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 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流氓终于从酒吧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个男的。 何向晚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他们走,他就走,他们停,他也跟着停,一直跟着他们进了第二家酒吧,显然这几个酒鬼到这里来续第二摊了。 何向晚看着酒吧的名字“哇”,他没进过酒吧,犹豫是在这个“哇”的外面等着那流氓,还是直接进去……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竟然是“宋茹”。 如此夜晚 第29节 这简单的名字仿佛一缕和风一样,吹散在何向晚心头蒸腾的恶意,他脚步一停,止步“哇”酒吧的门前。 “喂?”他说,心怦怦地跳。 “你在哪儿?”宋茹的声音有些快,有些哑,不如平时那么欢快。 …… “你怎么不在家?”这一句听出更多的情绪,她像是很累。 “你——你已经回家了?”何向晚立即问,突然担心起来。 她去干什么了? 为什么声音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啊,你人呢?”她问,声音姐里姐气的,末尾能听出她还叹了口气。 何向晚平时对她的姐姐口吻颇不以为然,这会儿却十分高兴,心想姐姐也行,姐姐也好过是陌生人,是他姐姐,她就会关心他。 不会不理他。 “我在河边,随便逛逛。”他回答。 “在河边逛什么?有什么可逛的?你怎么不回来好好看书?” 姐味儿更浓了。 何向晚唇角的笑意更浓,“我一会儿就到家!”何向晚挂了电话,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冲向清荷花园。 用时半个小时冲上楼,满头的汗,他的心却怦怦地,像踹了一只麻雀,轻巧又欢快。 第36章 亲吻 宋茹洗了澡, 头发还湿着,看见他冲进来,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胡乱晃了, 你离开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我愿意去艺尚,是因为那里有你, 我愿意称这个房子为家, 是因为这里有你…… 你不在, 整座城市对我都不具备意义, 我能去往哪里呢? “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河景。”他答。 他换鞋,人在门口,就闻到空气中浓浓的酒气, 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猜疑, 目光很快地瞟了一眼宋茹。 她的脸颊诡异地红着,雪白的肌肤让这红无所遁形,眼皮都呈现粉红色了,让她的脸透着一股陌生感。 “你去了哪里?”他问, 口气十分“随意”。 “有个供应商的老总请客,点名让我去。”宋茹一边说, 一边摸了摸脸颊:“又喝多了, 我进门的时候满头满脸的烟酒味, 现在还能闻到吗?” 何向晚没吭声, 心想果然是这样, 她果然去陪酒了。 他扶着鞋柜的手指捏紧, 关节发出用力的咯咯声, “难受吗?”他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转过头时, 面色如常。 “习惯了,做这行免不了的。”她叹口气,将手从脸颊上移开,摇了摇头:“吐了两次,现在好多了。” 何向晚听见“吐了两次”这几个字,再也忍不住,问道:“那你不去不就完了?” 宋茹摇头,冲他笑了一下,她虽然洗了澡,浑身上下衣物都换过,但酒气是洗不掉的,只要喝了,就会发散,只不过她自己闻不出来。 “你小孩儿知道什么?好好读书吧。” 又说我是小孩儿了,何向晚脸色更冷,楞在当地,刚刚因为见到她而雀跃的唇角耷拉下去。 “我听他们说,你今天在艺尚又不乖了?” “又不乖了”这个字再也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刺耳。 何向晚用力盯着面前的宋茹,看着洗浴之后白皙红润的脸颊,湿润乌黑的头发,闻着空气中混合着沐浴露香气和酒气的气息,这一切矛盾又和谐,而这矛盾又和谐的一切却组成了她。 她不是办公室白领,她不是书香丽人,她的工作就涵盖了与客户周旋、让客户满意的部分,所以她得赔笑,她得陪酒,她不愿意、不喜欢、不擅长做这些,她也得去。 如何让“女生为自己心动”的五条箴言铁律,他该记住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她的心。 他需要理解宋茹,体贴宋茹,跟她保持良好的沟通…… 可是他发现这一刻的自己做不到,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走,回到自己的单间。 砰地关上门。 扑倒在床上,难受成一团。 喝酒,跟陌生人喝酒,跟陌生的男人喝酒,还喝得吐了两次—— 焉知她会不会在喝酒的时候被人上下其手? 焉知她会不会在醉倒之后被人占了便宜? 坏人那么多,故意灌她,故意耍她,甚至故意给她下药害她,她孤身一人又能怎么样? 怪不得她能在老家那个烟酒缭绕、噪音嘈嘈的麻将馆里,一脸淡定,全不在乎,原来她早就习惯了! 这种觥筹交错、与人陪笑、喝到吐的生活,就是她的日常! 何向晚难受得想吐,用力捧着头,想着自己睡梦中一次又一次梦到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宋茹,那个背着书包,眼睛清澈如同雨后天蓝的宋茹,不见了。 她放下了书包,她拿起了按摩油,她走进了美容院,她在忙碌之余,接到人家大老板的一个电话就得马不停蹄赶去陪酒,不愿意也不行—— 人家让她喝,就得喝,人家让她笑,她就得笑,哪怕喝吐了,也得就着脸上的笑把酒咽下去,小心翼翼地,生怕得罪人…… 连拒绝她都说不出口! 老家的人说她干得好,现在出人头地了,实际上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门上传来响声,宋茹的声音响在门外,很轻地问他:“小晚,你怎么了?” 何向晚擦了擦眼睛,用力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我能进来吗?” 何向晚起身,走过去打开门,让她进来。 宋茹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唇角勾出一抹笑:“难过啦?别担心姐,姐心里有数。” 她不说难过还好,一说难过,何向晚眼圈儿更红了。 他也不想这样,对他来说,这样太丢人了。 他垂着头,坐在床沿上,藏起红了的眼圈儿。 宋茹安静地看着他,后来她走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坐在他旁边。 伸出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姐打工很多年了,什么人,什么事儿,看一眼就门清,你别乱想。” “吐了两次还叫门清?”他声音里带着哽咽,露出了马脚,十八岁的声线哭了之后显得嘶哑,青春的稚嫩与无力体现无虞:“你为什么一定要喝呢?”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喝呢?”宋茹轻轻说,声音中有叹息:“我也想问这句话啊。” 谁不是被生活的鞭子抽着走呢? 年龄年少还是年长,穿着光鲜还是褴褛,全都是生活的牛马罢了。 何向晚的眼泪掉了出来,习惯忍耐的人突然破防,会有瞬间的破罐子破摔,他心想去他的,爱怎样就怎样,我就是哭了,谁愿意笑话谁笑话! 他趁着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功夫,鼓足勇气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你以后不要去陪酒了!” “不去怎么办?你知道代理提成高一级,利润多了多少吗?” 何向晚连“代理提成”是什么都听不懂,他只是觉得她不该这么被人糟蹋,“钱就那么重要?你一个人,需要多少钱呢?” 他一个人就没有用多少钱,不上大学的话,维持一个人的温饱用不了多少钱,他一个吃国家低保的孩子都能做到。 “谁跟你说我一个人?”宋茹看了他一眼。 何向晚愣住,看着她。 宋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看不到店里那么多的人啊?生意垮了,他们都得失业。” 他们? 垮了他们就去别家打工,照样赚钱,管他们干什么? 更何况,你要喝吐了才能管他们,证明你压根就没有实力管! “而且,我其实还有别的人指望我。”宋茹轻声说。 何向晚听她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平素那丝迷人的漫不经心不见了,此刻坐在他旁边的宋茹,一样的肉骨凡胎,烦恼多多。 “我妈妈改嫁之后,生了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宋茹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有先天疾病……” “那关你什么事?” 宋茹笑了一下,点点头,十分同意:“是啊,关我什么事。” 何向晚将她脸上的笑容看在眼里,这笑容没什么喜意,全是无奈,但无奈中又带着一丝坦然。 这就是她,这就是他在老家隔着窗子,一眼心动的宋茹!看她一眼,就让人觉得世上所有的事儿压在她身上,都不算事儿! 充满韧性,亲切豁达。 他心头迷乱,脑子冲动,从认识她起就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可以不用管那些人!” 不要管这世上的其他人,不要这么亲切,像我,像老家的那些人,都无关紧要,不要把钱随便给出去。 你最应该照料的,是你自己。 宋茹疑问地看向他。 她的眼睛清澈乌亮,这么近的距离看她,会发现她脸上肌肤莹白透亮,微醺之后的红润渗透在肌理中,挺翘的小鼻子,唇形饱满又柔软…… 何向晚瞬间迷失,脑海中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他:会被赶出去的,会被她讨厌的,不行—— 然而他还是没有忍住,事后他想,再给他十年,他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他也还是忍不住…… 他凑了过去,轻轻地吻了宋茹。 第37章 遐思 如此夜晚 第30节 宋茹回到自己的屋子, 关上房门,手放在反锁上,想了想, 没有上锁。 她走到阳台,这阳台很大,足有十米长, 与客厅相连, 客厅那边的阳台门开着, 她看了一会儿那个敞开的门, 心想不会的,她不会看错人。 何向晚一定不会从那个门进来,对自己无礼。 晚风从阳台外吹过来, 拂过她滚烫的脸, 让她醉意朦胧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长长地叹了口气。 被自己一时心软收养的小孩儿偷吻这件事,冲击还是有些大,她忍不住摸了摸唇瓣,迷迷糊糊地回忆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很短促, 何向晚几乎是嘴刚贴上来,就被她躲开了。 如果不躲开, 那孩子会一直吻下去? 其实这样很不妥, 她应该给这小孩儿找个别的住处, 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他的性格, 跟人合住很容易产生问题。 若说他的吻冒犯了自己, 倒也不至于, 宋茹心想, 她没觉得被冒犯了。 何向晚并不坏, 他也绝不下流, 她看人不会看错,何向晚骄傲又有强烈的自尊,他的自尊心会阻止他对自己耍流氓。 至于刚刚的吻—— 宋茹相信那只是少年的一时上头,年轻人的性冲动本来就强烈,难以控制,何向晚再有自尊心,也不过才十八岁。 而且自己一躲开,何向晚立即清醒,瞬间低头,连看都不敢看自己。 他低着头的那副懊悔又自责的样子,让宋茹原本想要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出口。 他没有恶意,他也没打算猥亵自己,一个没父没母的小孩儿,在长期的孤独之下,将自己视作了依靠,才一时鬼迷心窍了。 无伤大雅,她心想,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实他连低着脑袋难过都不用,他的茹姐——什么都见过。 再照顾他两个月,将人好好地送进大学,他在大学的天地何其广阔,身边的同学何其优秀,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形成他的朋友圈,也会跟喜欢他的同龄女大学生成为男女朋友。 他将不再孤单,他的寂寞会被五光十色的大学生活疗愈,渐渐忘记发生在暑假的这一段心动crush。 那时候,她跟他之间都会像个成年人一样,很有默契地,共同忘记刚刚发生的这个小插曲。 她想到这里,心下坦然,转身回到卧室。 第二天她很早起来,静悄悄地洗漱之后,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开车上班去了。 这是个周五,惯例几个常客会来的日子,果然早上九点刚过,琴姐就进来了。 施施然,大步流星,带着睥睨傲慢的架势,仿佛一个女王出巡一般,对谁都板着脸,只有见到宋茹,她傲慢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 宋茹笑着打招呼,带着李桂琴去了后面的大房间。 水果和茶端上来,李桂琴放下自己的限量款鳄鱼包,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地跟宋茹聊天,打听宋茹的合伙人:“张薇还得几年出来?” 宋茹叹了口气:“两年半。” “她那人不太可靠,你还是听我的,早作打算。”李桂琴说,啜了一口茶,味道是她喝惯了的老树白茶,只要宋茹在,真是事事妥帖,没有一件会惹她不顺心,“那没多久了,你跟我一起琢磨着干点儿别的,别在她这儿了。” 宋茹轻笑,摇头拒绝:“我怎么能丢下她?” “怎么丢不下了?小茹,你太重情,张薇那个人不值得你这样。她那个轻浮性子,要我说你都不该搭理她。”李桂琴不以为然地说。 宋茹只是笑,她拒绝李桂琴太多次,依然能做到丝毫不得罪李桂琴,每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 “薇薇姐是我一起熬过最苦日子的姐妹,她进去之前,拜托我照看这个铺子,我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再说了我半道撒手不管,她在里面怎么办?” “还她在里面怎么办?你又不是她的亲人,哪有义务给她看店?再说,你都已经干了四年了吧?她给你分那么点儿……” “不,薇薇姐没有薄待我,分成五五开……” 李桂琴嗤地一笑,摇了摇头:“五五开?她也好意思,什么都不干,怎么想的凭空分走你的那一半?” “是她的本钱啊,没有她出钱,哪里来的这些资金?” “她的本钱?她的本钱就是她的不要脸吧?”李桂琴嗤之以鼻,直截了当地说:“要是这么讲,你干脆给我干,本钱我拿,我的生意比这里大多了,利润分你六成,怎么样?琴姐够意思不?” 宋茹自然不会答应,她与张薇合作多年,绝对不会轻易更换合伙人,“多拿那一成,我能发财还是能怎么?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多要那一成做什么?” 李桂琴听她这么说,赞许地点头:“所以我才说你难得,不过即便是你,我也不看好你能跟那个张薇合作长了,她出来只怕这里容不了你——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怎样,还有我呢。” 她说到这里,笑着问宋茹:“你现在单身,没想着再找一个?” 宋茹摇头,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昨晚上何向晚的那个吻,眼眸微暗,睫毛轻颤。 李桂琴留意到了,意味深长地呦了一声:“这表情——这是有情况了?” 宋茹心头一动,脸上一热,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还不可能呢,不可能你脸红什么?” 宋茹坚决不承认自己脸红了,她更倾向于自己想到被小十岁的男孩儿吻了,感到害臊。 一定似乎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小十岁的弟弟误会了。 “我哪有脸红?”宋茹抬手摸了摸脸,试图掩饰。 “要不要我给你一个镜子?红就红了呗?谁啊,我认识吗?”李桂琴来劲了,她第一次见宋茹这样,瞬间好奇:“我说你不是来真的了吧?我可没见你跟那个教书的——忘了叫什么名的脸红过?” “周永兵,我跟他谈了两年多——他这名字没那么难记吧?” 李桂琴切了一声:“谁稀罕记得他的名字,本来也配不上你——现在这个是谁?是不是特别帅?” 宋茹想到何向晚的容貌,清俊修美,当然帅到极点了。 不光帅,还聪明,是个看一眼就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人物。 不过再帅,再聪明,也只是个弟弟罢了,她压根没往那方向想。 宋茹摇头,绝不承认:“我的心又不是皮球做的,哪有那么皮实?我才被分手几天啊,找什么男朋友?” “你啊,就是吃了性格的亏,就说你跟张薇吧,她哪儿比得上你?结果人家有本事脚踏三条船,从一个手里收了两套房子,另一个手里收了这个店,剩下一个没钱没房,但是有肾啊,要不然最后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事……” 宋茹跟张薇是合伙人,不想谈论张薇的隐私,对李桂琴要给自己介绍男朋友的建议,也却之不恭。 李桂琴长叹:“我是真的一心为你,行吧,哪天你有这个心了,找男朋友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宋茹称谢,眼睛里有笑意:“这么急着给我找个人,是不是已经有你看中的了?” 李桂琴得意地点头:“正是有这么一个人,是我老公的一个下属,留学回来的,在华南分公司那边,前几天回来我见了一次,我跟你说,真的太配你了——你不是说你喜欢读书人?这人书读得特别好!” 宋茹失笑,手里的茶险些撒出来:“那是,我是喜欢读书人,有人不喜欢吗?问题是人家喜欢我吗?” 第38章 约会 “为啥不喜欢?”李桂琴的口气不太好, 她很看得起宋茹,不爱听宋茹自轻。 宋茹摆摆手,这种事何必解释, 周永兵会选择自己闺蜜,不选择自己,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而且计较起来, 她不光没有学历, 她的家庭构成也都是减分项。 “那是那个姓周的问题, 我一直不看好他, 还是那句话,那人给你提鞋都不配。”李桂琴道。 宋茹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你以为我说假的?我告诉你, 你跟周永兵没成, 就是他的问题,你家那点事儿在有本事的男人眼里,根本不算啥……” 宋茹对这些话题无意深入,熟练地岔开话头:“不说那些了, 我来给你洗脸吧。” 李桂琴听了,只好放下茶杯, 起身躺在美容床上。 她闭着眼睛, 跟宋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说着说着, 又说到了她想要介绍给宋茹的那个下属: “个高腿长, 长得超帅的一个小伙子, 端端正正的, 我要是有女儿, 我都想招过来做女婿……” 宋茹说:“没女儿, 那就认了做干儿子。” 一句“干儿子”让李桂琴突然失笑,咯咯咯地笑个不住,整个美容床都跟着颤抖。 宋茹会意到了她在笑什么,跟着笑了。 美容床停止颤抖,李桂琴用力将声音压低:“哎,你知道白富华最近又认了一个干儿子吗?” 宋茹手微顿,白富华就是“华姐”,按照资产,自然是比不过李桂琴,但是白富华有个好处李桂琴比不了,她的生意是自己的,所以用钱的自由度比李桂琴高。 这也让白富华比李桂琴潇洒多了,“干儿子”这个词儿在华姐那儿,多了很多层涵义。 “好像是在前面街上做中介的,才从学校出来没几天,跟她要房源的时候勾搭上的。小茹你说这二十来岁的小孩儿,她怎么下得去手的?” 宋茹只是笑,并不参与这个话题。 “我一想到我儿子那个岁数的男孩儿,被她这么糟蹋,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男女之间差了十多岁,真是造孽。” 宋茹的手一顿,想到十八岁的何向晚,眼睛垂下,点了点头。 是太小了,无法想象。 李桂琴只要来了,就要占用她一个上午的时间,项目一个接一个地做,宋茹忙完第一项,出来拿按摩膏,就见何向晚从外面走进来。 他身上穿着她给他买的一套新衣服,雪白的体恤,浅蓝色宽版牛仔裤,清瘦修长的身材,与宋茹走了个对面。 他看见她,显然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个吻,眼睛快速垂下,迅速扭开头,然后像是刻意躲开她一样,转身进了美发区。 等宋茹从收藏柜里拿了按摩膏出来,看见他站在美发区的镜子前,正跟章宇说着什么。 他显然跟章宇很合拍,俩人一说一笑,开着玩笑。 何向晚唇角上翘,眼睛里都是笑意,他本来就帅,又这样笑着,神态中带了一股自然而然的少年风流气质,宋茹很少看见这一面的何向晚,一时看呆了。 室内几个来洗头的女白领,跟宋茹一样,视线也集中在他身上。 良人如初顾,少年在香堂,宋茹很明白此时的何向晚有多迷人。 宋茹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而因为她多看的这一眼,何向晚意识到了她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 二人目光遇上,几乎是同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吻。 宋茹见何向晚几乎是立即将目光移开,他显然想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唇角抿了抿,继续一脸轻松地跟章宇聊了起来。 新来的发型师陈磊在盥洗室叫他,何向晚立即哦了一声,向盥洗室走过去。 宋茹站在原地,从这个位置原本是看不到盥洗室区域的,但是门口转角处有一面镜子,从反射里可以看见何向晚走到第一个洗头床处,坐了下来。 如此夜晚 第31节 一个常来洗头的女孩儿躺在椅子上,满头长发散在盆中,何向晚抬手将她的长发拿起,打开水龙头,轻轻冲洗。 女孩儿是附近cbd上班的白领,宋茹记得她的名字叫杨敏。 这杨敏偶尔会在周末加班,这种时候她习惯先洗头,然后再去办公室,下班就美美地去逛街吃饭,是个非常外向开朗的女孩儿,跟艺尚的所有人都很熟。 杨敏显然十分喜欢何向晚,洗头时都没有闭上眼睛,反而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给自己洗头的小哥,一句一句地跟他搭话。 宋茹听不见她说的什么,但是从神色判断,应该是很喜欢何向晚了。 宋茹微微移开目光,知道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以何向晚的容貌,在服务业中从事任何行当,都会被店里当成头牌,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肯走捷径,他根本不用为钱发愁。 宋茹的指尖在按摩膏盒上用力地捏紧,内心微微不快,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将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带进艺尚,是不是个好主意? == 何向晚一直等宋茹的身影消失,才将心思从那面镜子上移开,专注给杨敏洗头。 “你真的十八岁啊?”杨敏问他。 何向晚点头。 “十八岁怎么没去上学?” “现在是暑假,开学还早。”他回答。 “哦,对了,现在是暑假,我毕业好几年都忘了这事儿了。那你开学去哪儿念书啊?” 何向晚还没说,一旁洗头的章宇高高兴兴地代答:“何向晚是名牌大学的哦,他的学校老有名了。” 杨敏听见“名牌大学”几个字,大感兴趣,睁大了眼睛,等到听见京南理工的名字,她啊了一声说:“天哪,我是理工大学旁边财大毕业的,京南跟我们学校紧挨着,我以前经常去你们学校吃三食堂的牛肉面——这也太巧了吧?” 何向晚微微一笑,将她的头发润湿,随口问:“牛肉面好吃吗?” “好吃啊,十块钱一份,肉给得超多,里面的萝卜比肉都香。”杨敏说,盯着何向晚:“你考上了京南理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姐是这儿的店长,我来帮她。”何向晚轻声回答。 一旁的章宇听了这话,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何向晚。 何向晚脸色不变,也不理他。 “你姐?茹姐还是晓莹?” “茹姐。” “你是茹姐弟弟啊?”杨敏好奇地问。 何向晚嗯了一声:“我们是一个村子的,我小时候常常跟茹姐在一起玩,她对我很好。” 杨敏哦了一声,笑着说:“你们村子还真是人杰地灵,净出产帅哥美女。” 何向晚轻声道:“茹姐比较美,我一般般吧。” 他这话一出口,杨敏笑了,她显然十分开心,一心想让何向晚服务,连吹头发也想让何向晚给自己吹,弄得拿着电吹风站在她身后的林鑫愣住了,用力瞪了一眼何向晚。 章宇笑着出卖何向晚:“他那洗头可是刚学的,你让他给你吹头发,不怕他把你吹成梅超风吗?” 杨敏横了章宇一眼,不坚持了,但注意力还是在何向晚身上,甚至直接出言邀约:“今天周末,晚上九点灯塔那边儿有无人机表演,小晚你要是不忙,一起去看啊?” 何向晚略一犹豫,还没回答,一旁的章宇已经起哄说:“你们这是要约会吗?行啊何向晚,你小子第一天上班就勾搭上了杨美女,厉害啊?” “什么约会?我们一起好几个人呢!”杨敏反驳道:“很好玩的,晚上九点,你们那时候也不是特别忙,一起去呗?” 何向晚想了想,点头说道:“我看情况,如果去就再联系。” 杨敏一听,立即拿出手机,加何向晚的微信。 一旁的章宇不出声,满脸的看好戏的表情,等到杨敏弄完头发走了,他一把拉过何向晚,笑嘻嘻地说:“小晚,小晚,卧槽你俩啥关系啊就叫上‘小晚’了?她敢叫,你也敢答——” “我为什么不敢答?”何向晚问。 章宇愣住,打量着何向晚,跟看见外星人似的说:“你小子——” “我小子怎么了?”何向晚不等他说完,就反问道。 “刮目相看啊,大哥!”章宇大声嚷嚷,一把抱住何向晚:“赶紧滴,你是我哥,杨敏说她们好几个人呢,哥你无论如何都要带上兄弟!” 何向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也不说带,也不说不带,只是不吭声。 章宇被他看得愣了,纳闷道:“啥意思?带不带给个话,你看我干啥?喜欢上老子了?” 何向晚清了一下嗓子:“那个冰淇淋……” 章宇听见这三个字,卧槽了一声,想起来自己k他冰淇淋的事儿了,无奈点头说:“小气鬼,真抠毛,行行行,我不让你买了还不行?” “那我没钱,万一到时候逛街花钱——”他一边说,一边掏了掏牛仔裤的口袋,空空的口袋翻给章宇看:“——我可一毛钱都没有。” “一毛钱没有跟妹子逛街,逛个啥啊?”章宇抗议,抗议完了明白过来何向晚的意思,一叠声反抗:“让我掏钱?你想得美,谁约妹子谁掏钱……”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宋茹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俩在大厅笑嘻嘻,随口问了一句闹什么呢? 章宇说打算晚上去逛街,但是俩人都没钱,宋茹嗯了一声。 她拿出手机,动了动手指,然后抬起头看着何向晚,告诉他道:“给你转了二百块,去好好逛街吧。” 第39章 早餐 何向晚回到清荷花园,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他按密码,进门,门口的小灯亮着, 室内很暗。 看来宋茹已经睡了,他心想,放轻动作, 蹲下身子换鞋, 刚刚穿上第一只拖鞋, 宋茹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玩得怎么样?” 何向晚猝不及防, 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过去,见宋茹站在主卧门口, 斜倚着墙壁, 正看着自己。 “还行。”他回答,说得很简略,怕泄露内心的渴念。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没见,他已经开始思念她了, 而且他发现人越多,场景越热闹, 他对她的想念就会越深。 一个晚上, 都在想着如果陪他看表演的人是宋茹该多好, 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中, 他拉着她的手, 相伴着走到人群里, 就如那个街上的一双双一对对情侣一般。 “无人机好看吗?”她问。 何向晚嗯了一声, 继续沉默。 他在沉默中很快看了一眼宋茹, 见她穿着一套雪白的夏装睡衣,亮色丝绸的面料,婀娜的身形,雪白细腻的肌肤,在夜晚的光线里闪着光一般,让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目光。 何向晚意识到了自己心跳在加速,他立即移开目光,藏起心思。 “我看见了杨敏的朋友圈,你跟她们合得来吗?”他听见宋茹问自己。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偶尔跟同龄人出去玩一下,对你有好处,但是——”她说到这里,迈动脚步,走到何向晚附近,对他说道:“但是你应该知道你是个学生吧?而杨敏她们毕竟……” “我知道。”他打断她,跟她保证:“我不会浪费时间的。” 宋茹微微一笑,立即解释:“姐不是这个意思,姐只是——” “我会掌握好分寸的,我昨晚——”他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忸怩,咬了咬嘴唇,用下定决心的语气对她发誓:“我昨晚对不住茹姐,我已经知道自己的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再吻姐!你相信我!” 一口一个姐,故意发誓一般。 宋茹微微一愣,看着发誓的何向晚。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从来说话算话,我说绝对不会再犯,就绝对不会再犯,以后我一定不会再亲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决心,听得出说的是心里话。 宋茹笑了,她自然知道他不会再犯,不需要他发誓,她对这一点也有信心。 “没关系,姐也没在意,喜欢我的人多得很,多你一个也正常。”宋茹故作轻松地说:“只不过如果你一直喜欢我,可能我得给你再找个住处,不是我提防你,而是我比你大十岁,做姐姐的就得有个大人的样子,你明白吗?” 何向晚点点头,他想要的,就是不被撵出去,为此,让他干什么都行,他只想在她身边。 绝不离开。 宋茹看何向晚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夜已深,她不欲与他过多独处,就轻声叮嘱一句:“洗洗早点儿睡吧。”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身后的何向晚突然道:“杨敏的两个朋友,刚刚对说我,她们明天要来店里办卡,这一次我能拿到提成吗?” 宋茹脚步一顿,纳闷地看着他:“办卡?” 何向晚点了点头。 “你跟她们几个出去,一边逛街还一边卖卡?” 何向晚否认,事实上他根本没卖,连提都没提这件事,是那两个女生听杨敏说了之后,主动要求的,而他甚至没有答应。 他才刚入行,销售意识的养成需要时间。 宋茹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一句都没说出口,只嗯了一声。 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是周日,昨天晚上两个人的交谈解了心结,宋茹没有再特意早起躲避何向晚,故而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八点,空气中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门口,看见何向晚站在灶台前,削薄的腰上围着围裙,背影又瘦又高,正在平底锅上煎一张蛋饼。 宋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着眼睛问:“那是什么?” “蛋饼。”何向晚回答。 “我知道,我是问你它哪来的?” “我早上下楼,在附近的早市买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她,将她起床的样子收在眼底,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你知道在早上八点之前,在河边靠近桥的下面,有一个人行通道,那里是个早市吗?” 宋茹就没在八点之前起过床,怎么可能知道早市的存在? “我是今天早上出去跑步发现的。”他说:“东西跟我们老家一个价,很便宜,你昨天给我转了二百块钱,我没用完,就在早市上买了点儿早饭的东西。” 原来如此。 “你喜欢跑步?”宋茹好奇地问,她从没见过主动去运动的年轻人,她们早上第一班是九点半上班,就这样,轮到早班的还要叫苦连天呢,谁都不想早起看店。 何向晚嗯了一声,将平底锅中的蛋饼放在盘子上,端给宋茹:“我很喜欢运动之后的舒畅——你尝尝,我照着视频学的,看看好不好吃?” 宋茹接过盘子,将煎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何向晚注视着她,眼神很是紧张,像是个等待老师批语的乖学生。 宋茹被他这个表情逗笑了,她快速嚼了几下,夸奖道:“好香,味道好足,比我在早餐摊上买的都好吃!你怎么做的?” 如此夜晚 第32节 何向晚显然很开心,她的喜欢极大地取悦了他,薄薄的唇角翘了起来,长长的眼睫毛颤动,解释道:“我在早市上看见一款辣椒酱,原产地是咱们老家的,我想你肯定会喜欢这个口味,就买了一袋,涂在蛋饼上了。” “厉害,我果然很喜欢,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熬这个辣椒酱,比外面卖的还好吃,可惜后来他们俩离婚,我就很少能吃到这种味道了。” “你妈妈很会做饭吗?”何向晚问,他对她的家庭构成十分感兴趣,很想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宋茹继续吃着蛋饼,一边吃一边摇头:“不,她很少做,她最讨厌做饭,也讨厌小孩儿,讨厌家里一切的家务……” “那是因为这样,你爸妈才离的婚?” 宋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光是因为这些,还因为缺钱。我爸是个小学老师,早期在农村没有编制,遇到欠薪,家里会更穷,我妈过不下去,她讨厌没钱没奔头的日子,就提出了离婚。” “这样就离婚了?”何向晚问,声音里全是不解。 宋茹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一丝喜意,眼神中反倒带着一丝苦涩,轻声道:“那你以为两个人离婚会因为什么?不为钱,不为家务,难道是为了爱和和平吗?” “既然这么现实,当初你爸你妈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呢?”何向晚说。 宋茹的眼睛眨了眨,默默地吞咽下嘴里的蛋饼,轻声答了一句:“所有的爱情在开始的时候,都没预想过分手,一如拍婚纱照的时候,很少人会想到有一天会用刀把婚纱照的对方割得面目全非吧?所以才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肯定都是美好的,只是时间久了,看到了对方伪装下原本的样子,慢慢就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拍两散了。” 第40章 高飞 何向晚没想到杨敏和她的两个朋友, 周日的中午又过来了。 其中一个朋友叫梁紫涵,特别喜欢何向晚,明确表达了要追这个小帅哥。 梁紫涵短发, 几根发丝挑染成荧光紫,耳朵上戴着夸张前卫的耳饰,眼神大胆, 穿着性感, 坐在椅子上时, 露出的大腿修长白皙, 吸引了艺尚全部男员工的目光。 这些目光里也包括何向晚。 他站在肖紫涵旁边,一边帮她填写表格,一边对她一会儿去雪山滑雪的邀约笑了笑, 目光扫过她肉紫色的紧身吊带裙, 中间视线没有停留,在适当的时长内收了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表情轻松,穿着淡黄色t恤浅蓝牛仔裤的短发何向晚, 容貌清俊,身材颀长, 少年感十足。 梁紫涵一双眼睛赤裸裸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看得高兴, 甚至微微倾斜了上身, 恰到好处地将自己迷人的曲线展露在何向晚视线下。 一旁的章宇洗完了头, 凑过来, 竖着耳朵听二人对话, 听着听着, 正好看见宋茹的高跟鞋声响起, 他立马冲出去,一脸神秘地冲宋茹笑,示意她看何向晚和梁紫涵。 宋茹手上拿着一堆新产品,沿着章宇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了举止亲密的两个人。 梁紫涵倾斜的上身凑得非常近,近到她呼吸起伏略大就会触碰到何向晚的胳膊,而何向晚一动不动,即便在梁紫涵的手抬起来,轻轻摸着他的胳膊时,也专注地填着资料。 宋茹盯着梁紫涵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越看,脸色越沉。 恰好此时寇晓莹拿着刷卡机经过,宋茹叫住她。 “说机器坏了。”宋茹告诉寇晓莹。 寇晓莹愣了:“没坏啊?” 宋茹的脸色极差,看出来的不悦在她眼睛里越积越盛,她也不解释,只轻轻地说:“去把何向晚叫过来,跟他说我找他。” 她说完,迈步走向后面,她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外面跑业务,穿着正装和高跟鞋,这会儿鞋跟的声音哒哒哒地,走得又用力又急。 寇晓莹跟章宇面面相觑,章宇啧了一声说:“茹姐生气了,那紫头发动了她的小乖乖,她不高兴了。” 寇晓莹斜目而视,问章宇:“小乖乖?” “就是小乖乖,你不知道,茹姐对何向晚超级上心——” 寇晓莹拉长了嗓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你别这个表情,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茹姐是一片好心,我猜她是怕何向晚学坏了。” “是吗?”寇晓莹看着何向晚,与性感美女面对面聊天的少年,神态从容,对慷慨展现在他眼前的那一片“福利”,像是看见了,又像是没看见,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还‘是吗’?你不了解茹姐啊,她帮了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有彪子、建禄他们,不都是茹姐帮了一把吗?她肯定受不了别人动她的大学生小心肝!” 寇晓莹听见“小心肝”三个字,再看看何向晚,整天拉着脸对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何向晚,跟“小心肝”三个字一点儿都不搭调,她噗嗤一下笑了出声。 她不再听章宇瞎侃,走过去叫何向晚,示意他去找茹姐。 “找我干嘛?”何向晚竟然动也不动一下,仍然站在原地,梁紫涵修长白皙的手指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怎么知道,你赶紧过去吧。”寇晓莹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跟梁紫涵解释说:“对不起美女,我们这个刷卡机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连不上网,等以后——” “这年头谁还用刷卡机?没有收款二维码吗?”梁紫涵不高兴地说。 “就是老板的账户暂时不能收款,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寇晓莹说完,拿着刷卡机就走,根本不给梁紫涵抗议的机会。 何向晚只好去向后面,经过中间的大厅,看见一间敞开的门里,宋茹正在整理存货,那个货柜的架子很高,她身材娇小,即便穿着高跟鞋也够不到最上面的格子。 何向晚连忙走到她身后,伸手握住上面的包装盒,向内推了推。 他这个姿势将宋茹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来自年轻男性的高度让宋茹心头一跳,她靠在货架上,闻到何向晚身上的气息,突然响起那个喝醉的夜晚,自己与何向晚相拥而眠的事。 那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思之脸红,旖旎的情愫让脸红变成脸热,她不想自己出丑,按捺住乱飞的思绪,吩咐何向晚:“出去。” 何向晚向后退了一步,走出门。 宋茹随后出来,这会所虽大,但是到处都是人,她不想让人听见自己要说的话,就带着何向晚去了河边。 “以后不要来上班了。”一到了河边,宋茹就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有些惊讶,问道:“为什么?” “你是要上大学的人,不是流氓小混混,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宋茹板着脸,想到那个梁紫涵染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搭在何向晚胳膊上的一幕,怒火上升:“你知不知道有些女的,看着千娇百媚的,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何向晚没想到她竟然会发脾气,略感意外,愣愣地盯着她。 “跟那样的女人搅合在一起,会变得不幸!”宋茹继续说,口气十分严肃:“从现在起,不允许你再出现在店里,在家里好好复习功课,开学了就赶紧回学校念书。” “可是……” “没有可是!”宋茹不由分说,打断了他:“我说话你听不听?不听——” 何向晚不等她说完,立即打断她道:“我听。” 这句痛快的“我听”,让宋茹脸色略微缓和,憋闷的胸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何向晚说道: “姐在这个行当很多很多年,从打工开始就在这种地方转,见过太多的事情了,小晚,插翅高飞吧,不要在这样的地方被迷花了眼,那样你一辈子不会有出息的。” “我有没有出息,对你那么重要吗?”何向晚盯着她问。 宋茹一愣,二人目光对视,她在何向晚的眼睛里看见一股热切又赤诚的神情,她心头一动,原本要说的话不自禁忘了。 “是的。”她听见自己说,看着面前的少年。 第41章 鸡汤 宋茹走到清荷花园楼下, 停好车,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妈”。 她锁上车门, 深深地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张淑兰上来就问:“这个月的钱你还没有转过来?” 宋茹嗯了一声说:“马上就转。” “你就不该让我打电话催你,你知不知道跟人借钱有多难?找别人去借, 我得给人家跪下, 管你借, 你还要让我张嘴找你, 就不能每个月到了日子自己主动转,省得我开口吗?” 宋茹嗯了一声,轻声说:“这两天太忙了, 我给忘了。” “你有什么可忙的?那个店根本就不是你的, 差不多就得了,你把那个店弄得越好,那个张薇出来越是容不下你,到时候打下来的江山都是别人的, 白忙活一场。”张淑兰说,口气一如以往, 不太好。 宋茹没有分辨, 张淑兰也没跟女儿闲聊的心境, 要了钱就挂了电话。 宋茹在楼下站了很久, 站到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来电, 是何向晚。 她下垂的唇角勾了起来, 这小家伙今天很配合, 在她说“不许再出现在艺尚”之后, 二话没说,甚至没有跟杨敏和梁紫涵告辞,直接就回家了。 她喜欢这么听话的何向晚,接电话的时候,刚刚她妈给她添的堵的不自觉消了一些:“小晚?” “你还在忙吗?”何向晚问。 “怎么了?”宋茹问。 “没什么,就是快十点半了,我以为你该到家了。” 原来是担心自己,宋茹一笑,心头划过一丝暖意,声音更轻了一些:“我在楼下,刚刚接了个电话。” “哦,用我下去接你吗?”他说。 宋茹一愣,嘴唇微动,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夜色浓浓,她从来到这个城市,就住在这个小区,那时候还是跟一群人合租,住宿环境糟糕,发生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周永兵,搬到了他的住处,再后来被分手,就又回到了这里。 兜兜转转一晃很多年,遇到很多人,但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下楼接她。 “为什么要你下来接我?”她问。 “因为你以前下班都很累,要是爬不动楼梯,我下去背你上来。”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心中愕然,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口气却放得很轻松:“不用,姐能上去。” 她说完,挂了电话,向楼梯处走。 那个楼梯下栖息的小野猫听见她的脚步声,又凑过来喵喵叫唤,宋茹从包里拿出给它预备的即食鸡胸,放在楼梯边,它小小的脑袋凑过来,喵呜喵呜地吃了起来。 跟我一样没有家的小东西,她看着眼前大口吃东西的野猫,在心里想着。 一人一猫,蹲在楼梯上,蹲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向上爬。 走到家门口,还没等她按指纹,门已经开了。 何向晚站在门口,看着走廊里的她,打量她的脸。 宋茹意识到这小家伙打量得很是认真,忍不住一笑,打趣他:“你这眼神——看你姐像个贼吗?” “你刚刚接的谁的电话?”他问。 宋茹疑问地哦了一下,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人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你脸色不太好。”他解释说,仍然看着她的脸。 宋茹愣住,抬起手摸着脸,然后耸了耸肩,不太在意地自嘲道:“没藏好?” 他点头,闪身让她进来,宋茹关门的时候,他打开鞋柜,将她的拖鞋给她拿出来,放在脚下。 宋茹意出望外,有些不好意思伸脚,问他:“这是干什么?” “我在家里没事,盼着你回来。”他说,站起身的时候,嘴角带着笑:“现在终于盼到姐你回来了,我特别高兴。” 如此夜晚 第33节 这句话说得实在动听,宋茹万万没想到何向晚还会这一套,心想他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明明在老家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愣头青一个呢! 她被何向晚的几句暖心的话说得高兴极了,被她妈张淑兰惹出来的闷气一扫而空,开开心心地穿上拖鞋,对何向晚:“电话是我妈打过来的。” “你妈——” 宋茹挑了挑眉,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管我要钱。” 何向晚:“她为什么管你要钱?” “因为她二婚后生的孩子,得了重病,每个月都需要钱去医院,不然就会死。”她一边说,一边放下手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何向晚目光在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蛮腰上一扫而过,快速移开,不解地问她:“那就让那孩子去死不就完了?” 宋茹的懒腰伸到一半,停住,转身看着何向晚:“去死?” 何向晚嗯了一声,一脸平常,说让一个人去死,仿佛让一只虫子去死般无差异:“你脸色不好,刚刚上楼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悲伤,你明明就不高兴,为什么不拒绝她呢?” “我不高兴?” 他点头,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再找你要钱,直接拉黑你妈!” 宋茹失笑,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不容易?” 宋茹也不解释,只是说:“你还小,很多事跟你讲了,你也不会懂——今天书读得怎么样?” 他不肯说他的书读得如何,不肯轻易放过刚刚的话题,拒绝被打岔:“答应我,拉黑你妈,她不是你妈,她是吸血鬼……” “打住!”宋茹摇头,不让何向晚继续说下去:“大人的事情少掺和,好好读你的书。” 何向晚听出她的口气不佳,知道继续说下去只会惹火她,只能闭嘴,看着她一边向卧室走,一边揉着胳膊,她的工作需要她大量使用手掌和胳膊的力量,工作一天下来,胳膊疼手指疼是常事。 她的顾客又都是老顾客,不好省力气,所以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比别人辛苦。 她妈是个什么脑子,会这么吸血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不知道她活得有多累吗? 她那傻大姐的性格,我看得出来,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人人都利用她、拿捏她也就罢了,作为亲妈,那个女人是怎么做到吸血亲生女儿内心一点儿不愧疚的? 但是我必须闭嘴,他心想,让女生喜欢的五条铁律,理解她,体贴她……他得做到,他得尽快让她对他动心。 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她了。 谁都别想欺负她! “要我给你按摩吗?”他问她。 宋茹停了脚步,站在当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她继续走,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你好好读书吧。” 宋茹进了卧室,将门关上,脱了身上的衣服,颓然躺在床上。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累。 浑身上下的每块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她今天的过分透支,何向晚说给她按摩,这个建议原本很有诱惑力,但是不行,她不能让那个小孩儿太过靠近。 再来一次突如其来的吻,她就只好将他撵出去了。 宋茹抬起手,放在额头上,深深地出了口气,她并不想让何向晚搬出去住,她喜欢自己的家里有人气。 她奶奶在她念高一的时候去世的,那之前因为有奶奶在,她还算有个家,奶奶去世之后,这些年她一直是独自一个。 尤其是逢年过节,没有家的人,节日是最难熬的。 原本她以为周永兵会给她一个家的。 想到周永兵,她发现这几天自己想起他的日子少了许多,即便这一刻想着他,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痛苦,既不气恼,也无不甘,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仿佛都发生在很久以前似的。 连记忆都模糊了。 曾经是我将要嫁的人啊,她在心里想。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姐,你睡了吗?” 宋茹将手从眼睛上移开,扯了床单盖住身体,答道:“怎么了?” “我白天——读书累了的时候,给你熬了一点汤,你想喝吗?” “汤?” 他嗯了一声。 宋茹从床上起来,拿过家居服套在身上,走出房间:“你熬汤了?” 何向晚点头:“我被你从艺尚赶出来,路上经过超市,进去买的食材。” 宋茹走到饭桌处,看着桌子上的汤碗,里面盛着红枣枸杞鸡汤,她先是笑,笑完了觉得自己笑得太肤浅了—— 多年来她不管面对任何情形,都是先笑,哪怕该流泪该痛苦该咆哮的时候,她也是先微笑,因为她认为只要笑一笑,没有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她已经习惯笑得像个机器了。 她收了笑容,不敢相信何向晚竟然会做这些:“你给我熬的?” 他点头,盯着她的眼睛:“我照着视频学的,熬完了我尝了一下,还挺好喝的。” …… “你不尝尝吗?”他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殷切,显然非常想让她喝点尝尝。 宋茹嗯了一声,坐在桌子旁边,在读书间隙给她熬了滋补鸡汤的少年,发现她面前的汤碗里没有羹匙,立即进了厨房,给她拿了一把出来。 宋茹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羹匙,愣愣地,伸手接过,舀了一口鸡汤,凑近嘴唇,喝了进去。 “好喝吗?” 好喝,鲜香甜美,温和暖心,一如旁边这个少年此刻给人的感觉。 第42章 分居 “我从来不知道夜深时候的一碗汤, 这么好喝。”她一边喝,一边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没有说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攥紧。 “你饿了吗?要不要喝一点?”她问。 何向晚摇头, 晚餐宋茹让那个做饭的阿姨给他送的,他吃得很饱。 “读书难不难?”她问。 何向晚继续摇头,看着她手里的勺子, 关注点都在她喝汤这件事上, 一副想要看她把汤喝光的样子。 “不难就好, 一直读下去吧, 小晚,将来读硕士,读博士……” “我大学毕业就会出来工作。”他打断她, 从汤匙上抬起眼睛。 “为什么?”宋茹奇怪地问。 “我不想念硕士, 一大堆人做的事情,我不见得要跟着做,而且我对读书也没兴趣,跟坐在教室里上课相比, 我更喜欢去工作赚钱。” 宋茹愕然,看着旁边一本正经说着“赚钱”两个字的何向晚, 不解地问:“钱就那么重要?” 何向晚盯着她的眼睛, 嗯了一声。 宋茹摇头叹气, 轻声问他:“这儿眼神儿看着我, 是又在肚子里埋怨你姐存不住钱了?” 何向晚没吭声。 “我是存不住钱。”宋茹摇了摇头, 对何向晚说:“将来你要是有办法帮我存住钱, 姐赚的钱就都放在你那里, 这样每次别人管我借钱, 我就说‘都去找何向晚要吧’, 他管着我的钱呢——你觉得怎么样?” 她本来是开玩笑,哪知何向晚竟然当真了,他细细思索了片刻这个建议,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以,放在我这里吧,有我在,谁都没法白坑你的钱!” 宋茹心里暖暖的,不知道是这甜丝丝的汤水的缘故,还是何向晚说了暖心话的缘故. 她冲何向晚笑了:“谁掌握财权,谁就说了算,姐的钱攥在你手里,只怕姐以后只能听你的话了。” 何向晚应声回答她:“听我的话很好啊,我又不会让你吃亏。” 宋茹听他说得坦然,心头一动,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坦然无遮,明锐清澈的五官没有丝毫做作与矫饰,心想他倒是在说真心话。 这小孩儿自己并没有在他身上费多少心思,但却收获了他极大的感激与真心,认真计较起来,她这一次占了大便宜了。 她为了不辜负何向晚的一片心意,将汤水全都喝光,这才起身去歇息。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何向晚已经在客厅的饭桌前读书了,在她坐的位置,摆着一盘鸡蛋饼和一碗甜豆浆。 宋茹揉了揉眼睛:“你又出去跑步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看着她懵懵的睡颜,有瞬间错愕,但是他很快移开目光,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多睡了一个小时。” 宋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用力打了个哈欠:“我喝汤喝多了,昨晚上没睡好。” 何向晚听得一愣,顿时汗颜:“那以后我不熬汤了。” 宋茹笑了,她其实不太能吃碳水,诸如粥、汤、米饭、蛋饼这些东西,她都很少吃,更别提加重氧化的糖了,眼睛瞄了一下神情低落的少年,她暗暗叹息了一下,凑到桌子前,夹起蛋饼咬了一口,喝了一口加糖的豆浆,笑着夸他:“好香啊。” 何向晚立即面露喜意,满眼星星地问:“真的吗?” 宋茹一边暗暗担心自己的腰围,一边用力点头,将整个蛋饼都吃进去,还喝光了甜得让她担心的豆浆,“特别好吃,小晚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何向晚薄唇勾起,笑得灿烂:“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你别担心,我不会一直做蛋饼,我也会学别的早饭,学会了就一样一样地做给你吃。” 我的腰要变成个球了,宋茹心想。 但是他现在很高兴,而我最多忍受一个多月,他去大学了,自然就不会再有这些碳水炸弹一般的早饭了。 于是她笑了笑,真心说了句:“谢谢小晚,” 她很快吃完了早饭,匆匆洗漱,拎着手包出门,何向晚送她道门口,还从鞋柜里给她拿出了出门的鞋。 宋茹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鞋子,内心叹息一声,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以示感激。 换鞋的时候,她顺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将何向晚从白富华那里赚到的提成转给了他。 何向晚听见提示音,点开微信,看见来自宋茹的转账,一脸的茫然。 “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怕你乱花没有转给你,现在你留着零用吧,开学读书的学费不用担心,姐这里有。”她笑得灿烂,满口的小白牙露出来,眼睛也笑眯眯的:“好好读书,姐出门赚钱去了。” 关上的门,让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满满的房间瞬间空落落地。 她不在的房子,立即没了家的感觉。 如此夜晚 第34节 微信上转过来两千四百块,何向晚看着这个数字,想到她刚刚的笑容,心想自己是今天早晨认识她的话,看见她这一刻的笑容,会据此判断她是个无忧无虑的人,绝对猜不到那洒落灿烂的笑容背后,她生活的真实样子…… 被男朋友甩,被闺蜜背刺,有个吸血鬼老妈,每天被工作压榨到回家的楼梯都爬不上去…… 他盯着那两千四百块钱,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心想长这么大自己认识的人虽然很少,但即便如此,如宋茹这样性情洒落、心胸开朗的,也难见第二个了!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他就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阳台上 大概一分钟之后,她的身影在楼下树影的间隙出现,何向晚紧紧地盯着那个树隙间的婀娜身影,不舍得错过一瞬。 只见楼下的她脚步匆匆,一边走一边翻出包里的电话,不知道给谁打了过去。 她即将在前面的拐弯处左拐,去后面的停车场开车,何向晚注视着打电话的宋茹,只等她拐弯以后,自己就回房间去。 哪知宋茹走着走着,不但没有拐弯,反而停住了,她站在原地,跟电话里的人不停地说着什么。 声音有些急促,从敞开的阳台,能听见她那漫不经心的调子有些生硬,显然对话的内容并不让人愉悦。 在说什么呢?何向晚着急地想。 她在几分钟之后,从何向晚的视线里消失。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宋茹的电话,说她要去外地一趟,这几天不会回家,让他记得好好吃饭。 “我不在店里,不方便让人给你送餐,就从网上给你买了一批食材,一会儿就送到,你记得煮来吃。”她说。 “你去哪里?”何向晚不关心食材,不用宋茹照顾他也饿不死,他关心的是跟她分开。 而且是分开几天! “去宜乡,我爸在那里教书。” “去看望你爸吗?”何向晚追问。 宋茹笑了,紧接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嗯了一声:“我爸身体不好,他住院了。” 那没办法,何向晚心想,即便再忍受不了跟她分开,对面的人是她爸爸时,他也争不过。 只是他没有想到宋茹会一走五天。 而五天后回来的宋茹,明显跟之前有些不一样,电话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很多倍,忙忙碌碌的,问她,她只说她爸病得很严重。 “他需要人陪床。”她在又一次接完电话之后,对他解释。 “你不是说他再婚了吗?” 宋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现在的妻子不喜欢医院,他后来的孩子也不喜欢,母子俩跑外地玩去了。” 何向晚看着她的神色,心头已然猜到了她这些天接到的都是什么电话了,“他打电话让你去陪护?”他问。 宋茹嗯了一声,尝试着维护自己的父亲,也顺便解释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没得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他终究是我爸,我责无旁贷。” 何向晚看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双总是带着乌亮调皮神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 她的眼睛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情,何向晚恨恨地想,当初被周永兵甩了,她的眼睛都带着光,那种对自身、对生活都充满信心的光…… 现在因为这个不要她的父亲,暗了许多。 他硬生生忍住胸口的怒气,心想没关系,她就是这样的,自己从认识她那天开始,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她越是不在意,这个世界就越是拿捏她! 没关系,他会很快长大,等他长大了,谁都别想再拿捏她! “那你不在家的话,我回老家去吧……” 他的话没说完,宋茹已经诧异道:“你回老家干什么?” “你不在这里,我留在你的房子——” “什么我的房子,你的房子的?我不在家,你正应该好好利用这个空房子,抓紧时间读书啊!” 何向晚难过的心情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略微好过,他看她收拾回宜乡医院陪护的东西,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一只绊脚的小狗。 把宋茹给逗笑了,叹口气说:“也许姐只去两天就回来了呢?他老婆孩子只要度假归来,就可以替我了。” 何向晚不说话,等宋茹将行李箱合上时,一直沉默的他终于鼓足勇气,挡在宋茹的身前,问她:“我能陪你去吗?” 第43章 渐远 宋茹一愣, 看着何向晚:“陪我去宜乡?” 何向晚嗯了一声,口气略微急促:“我也可以陪护。” 宋茹盯着何向晚,就在何向晚以为她会拒绝时, 她竟然走上一步,然后抬手摸了他的头。 她的动作带来一股香气,抚摸轻快温柔, 像是醍醐灌顶一般, 何向晚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被她抱着的记忆来。 他愣愣地看着她, 屏住呼吸,感受着这温柔至极的抚摸,生怕一不留神喘气喘大了, 惊扰了这一刻。 原来她一直对我很好, 原来她从小就这么喜欢我,原来我的记忆并没有差错,我从一眼看见她时就如此想要亲近她,是有原因的! “那里没有住的地方, 我爸的病房有四个病友,住院和陪护的人加起来, 有将近十个人, 陪护用的那张窄床, 平躺就会碰到我爸病床的铁架子, 躺一个晚上, 会无数次被碰醒——”她说到这里, 大拇指的指肚在他额头上轻轻捻了一下, 安慰他道:“你去那里要遭罪的。” “我不怕……” “姐怕, 姐不想让你去遭罪, 你也没有必要去遭罪。”她打断他,眼睛又笑眯眯的了,显然去那么糟糕的环境下陪床,于她并不算难事,她只难受了一瞬,就又开开心心的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你那几个小师姐说的‘交叉班’,你一定要考进去啊?” 交叉班,还是普通班,哪有你重要呢?何向晚心想。 而且一个多月就开学什么的,于他也并不是个值得雀跃的消息,因为开学就意味这去京南,会跟她隔了三个小时的高速车程。 他害怕离她那么远,他总害怕被别的男人发现了宋茹的好处,然后别的男人趁着他不在宋茹身边的时候,将她抢走! 他还是没有去成宜乡,目送宋茹将车开出小区,他站在清荷花园门口,与她渐行渐远,距离拉得越长,他的心情就越是悲凉。 有了一种她再也不会回来,或者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属于自己的预感。 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宋茹,心头一振,结果发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章宇”。 他心情不好,没接。 章宇连续打了三遍,何向晚知道自己不接,章宇就会一直打下去,只好接通了。 果然接通了之后,章宇一叠声地抱怨,何向晚耐心地听着,他对章宇的容忍力一贯高,高到他自己都纳闷的地步,或许是因为他吃了很多顿章宇送的饭的缘故吧? 大热的天,他吃的十顿饭有九顿是章宇送的。 章宇来电是问何向晚可不可以把手机号给华姐:“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当她小白脸,我知道你不愿意,是她说她有个外甥女的,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想找人一对一辅导数学。我核计着你可以啊?” 何向晚对辅导小女孩儿兴致缺缺,他心情也糟糕,想也不想,直接回复说不干。 “我告诉你一小时五百块哦——” “多少?” “你没听错,一个小时五百,据说……” “把我手机号给她。”何向晚直接了当地做决定了,辅导小女孩儿什么的应该没有那么费力,“拿到钱了请你吃大餐。” 章宇嘿嘿嘿地笑了,就知道何向晚会答应:“那我要吃烧烤,你记住了。” 何向晚答应了,挂断了电话。 白富华在当天晚上打过来电话,她竟然是真的要给自己妹妹家的孩子找家教,把妹妹的微信给了他,何向晚第二天就去见了白富华的外甥女。 小女孩儿十五岁,大名叫李佳明,小名叫佳佳,头发长长的,个子小小的,只看了一眼何向晚,就脸红得抬不起来。 白富华的妹妹叫白富丽,一看这个情形,立即就觉得不妥,暗暗叹了口气。 她支开佳佳,告诉何向晚:“我没想到你这个学生长得这么帅,算了,我……” “我可以在客厅辅导她。”何向晚说,他对佳佳的眼神并不陌生,他在学校的时候,虽然囊中羞涩,穿得也都是破衣烂衫,但还是常有女生这样看他。 但是他需要这笔辅导费,他估算了,如果做满了这个假期,他开学的学费将不再是个问题。 “那也解决不了——” “这样,我可以在辅导她的时候先一分钱不收,在一个月之后的开学考中,如果她的成绩没有冲上一百二十分,我也一分钱不收,这样您放心吗?”何向晚说。 “一百二十分?佳佳现在才九十多分,最高成绩都没有过百,也就刚及格哦?”白富丽说,惊讶地看着何向晚。 “我不能让她达到这个成绩,我将一分钱赚不到,你觉得我会胡说吗?” 白富丽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眉目明澈,眼神坚定,心里暗暗纳罕姐姐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学霸? 竟然这么有自信? 何向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投入这个初三女孩儿的辅导,他会在晚上睡觉前,给宋茹发微信询问她一天的情况,但是她都回复得很慢,内容也都是老三样:我没事,我很好,我不累。 在知道他找了个家教的工作后,宋茹很为他高兴,得知学生是个初三的女孩儿,也仿佛他亲姐一样提醒他:“好好教,别让小女孩儿分心了,害得人家成绩退步了就糟糕了。” 对何向晚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个问题,她只回复“再说吧”,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而她一句“再说吧”,直接让何向晚在半个月之后才再次见到她。 她也不过是回来取一些日用的东西,处理一下艺尚的事情,立即就要赶回医院。 她瘦了很多,陪护的日子没有精心护理肌肤和头发,她整个人呈现一种苍白疲惫的状态,眼睛里那股灵动的神气都没了。 何向晚上完辅导课,赶到艺尚,只来得及看见正往车后备箱放行李的宋茹。 她看见何向晚,高兴地笑了,露牙的笑,显然她看见他十分开心:“我还想着见不到你,我就开车去白富丽的家,幸好你赶过来了。” “这就要走了?”何向晚不敢相信地看着后备箱,他以为半个月已经够了,她父亲有妻有子,陪护半个月从任何角度讲也算是尽到女儿的义务了。 “是啊。”她说,又冲他笑了一下,眼睛弯弯地:“她们都不回来,医院那里没人不行。” 这话配着她此刻的笑容,让何向晚一阵心酸,所以父慈子孝的时候就没有她的份,尽子女义务的时候就赖上她了? “别为我生气,没必要。”宋茹说,安慰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好好干,我虽然不在这里盯着,但是你干得怎么样,我都知道——一堆人跟我夸你,说你特别聪明,还特别有能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小晚,你将来一定会特别有出息的。” 我特别有出息的时候,你能不要东跑西颠的,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何向晚看着上车的宋茹,在心里想。 这个念头让他很是难过,因为他隐隐觉得,与自己的心愿相比,与他对宋茹的一腔爱意相比,似乎冥冥之中有更为强大、更加有力的手,在推着她跟他走向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 “茹姐的爸爸得了癌症,茹姐也没办法。”章宇的声音响起,对何向晚说。 “癌症?” 章宇嗯了一声,脸色也不太好:“我听别人说的,听说是肝癌,活不了多久了。” 何向晚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没想到令她脱不了身的,竟然是这么严重的情况。 “茹姐她爸很厉害的,听说教书教得特别好,是个教学名师,我告诉过你茹姐对教师这个职业有滤镜吧?她——” 如此夜晚 第35节 “他爸是个老糊涂。”何向晚不客气地说。 “啥?” “不糊涂他干嘛娶了一个自私鬼,再娶还是个自私鬼?养孩子养出一个白眼狼?”何向晚说:“教学名师?什么煞笔奖?怎么评的?他连自己儿子都没教好,他能是个屁的教学名师!” 章宇哦哟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大的怨气?茹姐她爸怎么着你了?” 何向晚哼了一声,并不解释,宋茹不在,他懒得在艺尚呆着,抬脚就走。 这一次宋茹走了更长时间,甚至在李佳明参加了初三的开学考,拿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数学成绩一百二十八分之后,她仍在宜乡,没有回来。 白富丽夫妻都高兴极了,二话不说,将两万八千块的辅导费打给何向晚,还额外奖励了他两千,“如果何老师答应我们开学之后继续辅导佳明,辅导费我们可以再涨三百。”白富丽的丈夫是一家金融服务公司的老板,姓李名骏,不差钱,对自己女儿特别喜欢的小老师也不舍得放走,开出高薪诱惑。 何向晚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但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开学之后没办法天天辅导,我有自己的课业要忙,只能周六周日上课。” 李家夫妻答应了,想到女儿远程上课要用电脑,李骏甚至提议送何向晚一台:“作为我们佳明期中考的提前奖励,怎么样?” 何向晚拒绝了,他对欠别人人情没兴趣,如果对方不是宋茹,他比较喜欢清清楚楚,钱货两清。 第44章 滚烫 距离开学还剩一个星期的时候, 何向晚回了一趟老家。 老房子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当初造得很大,据说这是他妈为了“迎娶”他爸, 特意扩建的。 当初好像想生三个小孩来的,何向晚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眼前寥落荒芜的院落屋宇, 想着往事。 对父母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 他看着自己卧室的窗子, 想着那些被母亲呵护和疼惜的往事, 发现即便是这些他珍视无比的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有时候, 他甚至连父母的样子都要仔细回想, 才会想起来。 十一年,足够忘记很多很多事了。 也难怪我会想不起来小时候关于宋茹的记忆,他心想。 邻居大娘看见他,把他叫过去吃饭, 像他小时候一样,给他一个大碗, 上面的菜堆得高高的。 “小茹的爸宋老师不行了, 她们宋家的人很多都去医院了, 小晚, 你受了小茹的好处, 也去看看吧?”大娘教他。 何向晚点头, 他开学后会半个学期不回家, 出发前他得将老家的房子拾掇一下, 以免他不在家的时候, 屋子漏雨倒了。 虽然他上学后回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以后在城市里安定下来,很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回来了,但他终究还是想保留着自己的根。 这样他才不会在这一无所有的世上,没了归处。 他用了三天时间给老房子加固,请人给房顶做了一层防水,墙上新出的裂缝里外密封,窗子打了密封胶,室内的自来水管用了几层保温棉包裹,防止冬天的时候冻裂。 做完这一切,他出发去了宜乡。 医院里很多人,何向晚到的时候,宋茹站在走廊上,正跟几个人说话。 隔着十几米的走廊看着她,何向晚感到自己的心口怦怦地跳,思念汹涌,蔓延全身,让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变得更瘦,脸色也不好,没时间打理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髻子,发丝耷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乏累。 他暗暗攥紧手指,想象着将她搂在怀里,屏蔽掉这个世间所有麻烦与混乱,让她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迷人调子说话,想笑就开心地大笑,想玩就随心所欲地玩…… 这世间的那些污糟糟的事、乱糟糟的人,都从她身边滚开! 宋茹在这时转过身,看见何向晚,她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意思。 何向晚走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他不知道送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送礼物,是到了医院外面的那条街,看见满大街的礼品店鲜花店,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不该空手见宋茹。 毕竟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穷尽一切心力,也想留下好感的女人。 但是癌症晚期的病人能吃什么、能用什么呢?医院外面一条街上他选了半天,最后的选择还是花。 他用手机搜了各种花语,最后选了寓意“早日康复”的向日葵。 一束黄白相间的向日葵里,他很有心机地夹了一朵白色玫瑰,处在花束的正中间,递给宋茹。 “买花了?”宋茹更加惊讶,来的人虽然多,但并没一人送花。 跟大多数女人一样,她也爱花,立即伸手接过来,注意到里面的那朵白玫瑰,她更是惊喜,拈出白玫瑰的花枝,盯着雪白细嫩精致的花瓣,看了好久。 还将花枝在指尖转了转,欣赏来欣赏去,神态像个小女孩儿一样。 “你还好吗?”何向晚问:“昨天你在微信上说一天一夜没睡了,是怎么回事?” 宋茹放下花,对何向晚叹了口气:“我爸就是这两天了。” “什么?”何向晚不懂地问,留意到她眼角红了。 “医生说我爸这两天随时可能死。”她解释,眨了眨眼睛,打量着眼前二十多天没见的少年,或许是长期在医院,看多了生离死别,再见何向晚,她觉得他比原先还要好看了。 少年的眉宇,有着蓬勃的生机,唇角的弧度也彰显着他强悍的意志,这两样特质在这个临终关怀的地方,显得特别稀罕。 “他死了你是不是就不用留在这里了?”他没有表达对将死者的同情,说的话直截了当,听着很冒失。 宋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何向晚:“我觉得你在这里时间太长了,他的老婆孩子回来了吗?” 宋茹点头。 “之前一直不回来,现在回来别是想分他的财产吧?”何向晚立即道。 宋茹无奈地看着何向晚,她太累了,连续陪床一个多月,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她没有力气说他,只长长叹了口气。 “全都欺负你,拿准了你的性格,得了便宜还卖乖。”何向晚冷笑:“你身边全是这种人!” 宋茹暗暗摇头,何向晚能来探望病人,她十分感动,即便他每句话说的都很难听,她唯一的选择也只是换个话题,而不是数落他:“你微信说你后天走,那天姐要是分不开身怎么办?”她问。 “我本来也不用你送。”何向晚回答,看向远端一个十七八岁靠墙玩手机的男孩儿,问宋茹:“那就是他二婚生的孩子?” 宋茹看过去,然后点头。 何向晚观察着那个男孩儿的神态表情,看了一会儿之后,告诉宋茹:“别搭理他,他不是你亲弟弟,别让他扑上来吸你的血——” 宋茹只好再次岔开话题:“开学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我这几天给你转的学费,你一直不收是怎么回事?” “我有钱,干嘛要你的?”何向晚回答,声音很生硬,带着怨气:“那么多人吸你的血,你还不够累吗?我才不会吸你!” 宋茹听他声音里怨念极大,无奈地安慰他:“我知道你心里惦记姐,我感激着呢,我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你不要担心——你饿了吗?姐带你去吃饭?” 何向晚不想跟宋茹分开,他想今明两天都在宜乡,后天再回家取行李,然后直接去学校报到。 他也确实有点儿饿了,就点了点头,对她说:“这次我请你。”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你请我?” 何向晚嗯了一声,很自豪地说:“我有钱了,我赚了三万块,不但能请你吃好吃的,还可以送你喜欢的礼物——你下个月二十号过生日是吗?你喜欢什么?我来送你。” 一番话让宋茹暖心得无以复加,她万万没想到何向晚如此贴心,连日来的乏累和难过因为这个暖心的提议,轻了一些。 “我喜欢你考进交叉班,跟那个张贴栏里的那些学霸一样,拿到那些高大上的国奖省奖,你要是能做到这些,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她果然不肯要他花钱,反而借机鼓励他。 何向晚知道宋茹肯定不会让自己买东西,他也不以为意,到生日那天,他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他一定会送她超级棒的礼物,让她看看自己跟那些拿捏她、吸她血的人的不同! 只要有我在,这世上就没人比我对她更好! 他心里存着一定要对宋茹好的念头,也想让宋茹知道自己现在有钱了,故意越过几家普通的饭店而不入,而是去了一家装潢十分高档的饭店,不顾宋茹的疑问表情,进去径直坐下。 虽然年轻,虽然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饭店请自己心仪的女人吃饭,也不见丝毫局促和怯场。 他神情坦然地叫过服务员,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豪气地送到宋茹面前,然后告诉她:“点你爱吃的。” 宋茹看了看,点了两样菜:宫保鸡丁和凉拌三丝,两样加起来,也没超过四十块。 何向晚见状皱眉,不高兴地问:“你是看不起我的钱吗?点这么少是怕我请不起?” 宋茹否认,揉了揉额头:“我心情不好,吃不多,点多了浪费。” 何向晚哦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皱起的额头,明亮光线下浓重的黑眼圈,了然地嗯了一下,自己做主加了一样烤羊排和西红柿炖牛腩,服务员拿着餐单离开,他告诉宋茹说:“你多吃点,天天陪护很辛苦。” 宋茹闻言,摸了摸脸颊:“前几天我一个好姐妹儿过来探望,说我瘦得皮包骨头了,你说你姐真的瘦脱相了吗?” 何向晚目光看向她的脸,确实太瘦了,原本就很不胖,为了控制体重这不吃那不吃,这么一个月熬下来,瘦得不健康,两颊都凹了下去。 何向晚点头:“没关系,等他——去世了,你到时候多吃点,就能胖回来。” 宋茹听了苦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何向晚满脸的无所谓,声音也冷得近乎讥讽:“我觉得没问题,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尽到义务好好养你,我凭什么要尊敬他?把你丢在农村,让你没办法念大学的人,不就是他吗!” 宋茹听了这话,沉沉地垂下眼睛,一直到菜上来了,她仍愣愣地坐着,动也不动,话也不说一句。 何向晚戴上手套,给她剥羊肉,看她呆呆地,表情都僵住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往事螺旋。 何向晚等了又等,最后忍不住将手里的羊肉递到她嘴边,一边喂她,一边说道:“吃吧,别想了。” 宋茹本能地张开嘴,将唇边的羊肉含进口内。 她含羊肉的时候,柔软湿润的嘴唇触碰到何向晚的手指,让何向晚心头一动,仿佛撩动跳跃的火苗烧到了一般,那一处被她双唇触碰的肌肤火烧火燎地,一路烫到了他的心。 第45章 抱抱 “我打算在这里住两天。”何向晚对宋茹说。 “住两天?为什么?”宋茹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 就是——万一你这两天需要我的话,我就在旁边。”他说。 “我需要你?”宋茹问:“我为什么需要你?” 何向晚垂下眼睛,轻声说:“就算不需要我, 我留在这里也不会打扰你。” 宋茹叹了口气,她放下筷子,捧着额头沉默, 就在何向晚以为她又要陷入往事螺旋时, 她轻声说:“小晚, 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天地广阔,没必要将视线向下看——我也好, 艺尚也好, 甚至这座城市也好,都不该是你浪费注意力的地方……” “不对。”他打断她,内心有些受伤,她说一堆大道理, 其实最想说的不就是让他走吗? 难道就只有自己需要她?她听不出来自己想要留下的原因是思念? 让我不要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是不是我一离开, 她就会被别的男人追走, 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处男女朋友? 住两天, 答应了不打扰她都不行? 所以只有我想念她, 她心里其实是没有我的。 如此夜晚 第36节 这个念头让他脸色都变了, 清逸的眉头皱了起来, 呼吸急促, 胸膛不停起伏。 “别傻了, 明明是个天之骄子, 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在不相干的地方?你如果是我亲弟弟,我现在就要狠狠收拾你……” 何向晚听见“如果是亲弟弟”这几个字,突然觉得自己没法忍,他马上就要开学,一走四个月,而她年纪到了,恨嫁易嫁,连周永兵那号人都能嫁,可以想见她有多容易变成别人的女朋友,甚至是老婆! 他根本就没有做好表白的准备,他今天来这里原本也只是为了探望她,他甚至预备好了细水长流,慢慢得到她的心: 过生日的时候,送她贵重的礼物;跨年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惊喜;放寒假的时候,用自己的钱带着她去遥远的南方海边度假…… 只要她喜欢,只要能让她意识到他虽然年纪小,但其实真的很可靠,他可以慢慢来。 然而为什么他只要住两天,既不给她添麻烦,也不会打扰到她的家人,她都要反对呢? “我不觉得关心你,是在浪费精力。”他突然抬起头,打断宋茹,胸膛起伏,呼吸加速,猝不及防地挑明了内心对她的渴盼,在他根本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我喜欢——” 宋茹的眼睛猛地抬起来,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满满的疲累,看着他,轻声但十分坚决地打断他:“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问,眼睛直视着她,理解她关心她呵护她,才能赢得她的心,但是当她明显拒绝自己的靠近时,他要怎么理解她呢? 他要去上学了,没办法在她身边看着,她会随时有男朋友! “你要在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吗?小晚?”她问,声音里带着叹息:“你明明那么聪明,我如果将话说得太明白了,太决绝了,会伤害你的,你明白吗?” “我不怕受伤。”他倔强地说:“我也可以说明白,我不想你有男朋友!” “男朋友?”她苦笑一下,摇头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我爸爸,你懂吗?他瘦得像一具骷髅,一天注射三次止疼药,只要药一失效,立即就会疼得满床打滚,他没有办法吃饭,注射之后半清醒之间会像个疯子一样认知不清,把我认成我妈——他再有错,他也是我的爸爸!而他就要死了,你觉得我在这个时候会有心情谈男朋友?” 何向晚看她越说越激动,眼圈儿又红了,他对那位宋老师毫无同情之心,这件事上完全无法共情宋茹,一边看着她难受,一边琢磨她为什么难受? 什么爸爸?不要她,把她丢在农村,不给她出学费的爸爸? 难过什么呢! “我刚刚想起来很多事,其实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我爸对我特别好。”她很伤心地说,泫然欲滴,用力眨了眨眼睛,并不想当着何向晚的面落泪:“我回想起那些日子,也很感激他。在医院这段日子我见多了生离死别,各种人间悲喜交集,过去想不开的那些结,我现在也想开了。小晚,我爸是个好人,他或许没有尽全力爱我,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得到很多爱,他也是个运气不好的人啊” 不是运气不好,是他看人眼光有问题,不将你视作珍宝,反而跟那个丧良心的后妻和凉薄的儿子生活在一起,抛弃了你;而从他的后妻和儿子的行为判断,他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有你,才会对那个男人的旧日些许恩情,念兹在兹。 “所以——你真的不会有男朋友吗?”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问的问题孩子气极了。 宋茹被他问得无语,这个问题的正确回答是跟他没关系,但是或许是当下她的心境真的无心恋爱,也或许是感念他特意赶到这个城市来探望自己,她竟然点了点头,调侃了他一句:“有男朋友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让你知道。” 何向晚听了,不高兴地绷起脸,一言不发地垂下头。 宋茹看他这样,心情反倒好了,少年人的喜怒哀乐如此的直白,坦然表露,让她很是欣赏。 这是蓬勃生命力的表现,她在医院见多了病态将死的人,对这样敢于表达的勇气有着极大的好感。 这小孩儿真的很优秀啊,她想到,心头第一次有我生君未生的遗憾。 眼前垂着头的俊秀少年,容貌出挑,不管有多少人,他都是人们视线的中心,身材颀长高挑,满满的少年感,她想象着他的世界,内心羡慕得深深地叹息。 她没有机会了,梦想中的大学是沾了这小孩儿的光,逛了一圈儿而已,但是眼前少年的未来,真的是海阔天空! 何向晚没有听宋茹的话,他在目送宋茹进了医院之后,在医院旁边的快捷酒店开了房间,预定了两个晚上。 晚上李佳明从学校放学,何向晚用微信陪她学了一会儿数学,李佳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何向晚陪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学起来特别高效,为此不惜牺牲学校的晚自习,也要回家花高额补习费请何向晚陪着学。 听说何向晚念的是京南理工,她立即就对父母宣布,她将来考大学的目标就是京南理工。 一旁陪着的白富丽听了女儿这话,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好在何向晚陪读的全程,都非常专业,清俊的脸冷着,不苟言笑,遇到李佳明分心,他可以立即将她注意力拉回来,加上李佳明也很乖,比在父母老师面前都乖,白富丽两口子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老师你能陪我学一会儿物理吗?”李佳明想要拉长补习时长,不想何向晚断线。 何向晚回复一句“我有事”,就切断了视频连线。 他换了出门的衣服,走出酒店,向医院的住院区走去,在住院部的签到处签了名字,乘着电梯上了四楼。 走廊上有夜班的医护来来往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人极为不适,有的房间里有几个人,有的房间是单间,从玻璃窗里可以看见吊瓶、呼吸机、各种辅助的仪器,维持着那些病床上人的生命—— 看来这里住的病人,都是重病,而空气中的这些味道,莫非就是死亡的气息吗? 他看着门口的名牌,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在走廊的倒数第三间时,听见了下一间屋子内传来了哭声。 他只听了那哭声一下,就知道哭的人里面有宋茹! 何向晚心头一震,加快脚步,来到哭声传出来的房间,果然看见宋茹在里面,医生、护士、亲属、近友,满满一屋子的人,很多人都在哭,可是何向晚的耳朵里,只有宋茹的声音最为清晰。 哭分很多种,有的真心,有的假意,有的不过是走流程,有的就纯属大家哭自己不好意思不哭干脆假哭两下意思意思罢了。 隔着玻璃窗,他看着捧脸哭泣的宋茹,泪水沿着她的指缝滴出来,即便看不到她哭泣时的五官,也能从汨汨而下的泪水判断,她两只眼睛只怕都肿了。 拿开手的生活,她的眼睛果然像两只粉红的桃子。 旁边有人在跟她说着什么,宋茹因为哭得太过伤心,无法发出声音,只好不停点头,医生出去之后,病房里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 这时宋茹看见了走廊上的何向晚。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冲他惨然一笑,指了指阖上的房门,抽咽着说:“我没有爸爸了。” 一句简单的“我没有爸爸”了,让何向晚瞬间明白了她的悲伤,他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双臂收紧,将她抱牢。 很多人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是宋茹的亲友或者熟人,人人面露惊讶,有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何向晚根本不管,谁爱看谁看,他不但用力抱着她,还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安慰她道:“没事。” 宋茹挣扎不脱,悲伤之下,对周遭的目光也不若平时敏感,她抽咽,着感受着怀中男孩儿的温暖,泪水洒上他胸前的衣衫。 第46章 偏爱 这不是一个爱的抱抱, 她心里明白。 这只是来自一个看出她痛苦、理解她痛苦朋友的拥抱罢了。 同为自小没有家,都没有享受过完整父母关爱的两个人,他明白了她在这一刻如此痛苦的原因, 拥抱了她。 后续就是安排一系列后事。 宋老师那位在丈夫重病晚期一直带着儿子旅游的妻子,这时突然积极起来,主动去办各种文件, 只有涉及到殡葬一条龙收费服务时, 才突然把宋茹叫过去, 让她出钱。 宋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价格表, 哭肿了的眼睛眨了眨,不解地问:“人都死了,还要这么贵的吗?” “当然要高级的啊!你不知道你爸爸是市级优秀教师吗?他从教这么多年, 送走了多少学生?在咱们这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那么多的亲友、同事、学生都要来参加告别仪式, 弄得寒酸不是要叫人笑话的嘛?” 宋茹垂下眼睛,尚未说话,始终陪在她身边的何向晚再也忍不了,他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对面前这个一脸精明的女人说:“我姐的钱都给我了,她没钱。” “你是谁?”这个女人打量两眼何向晚, 这小孩儿看着太年轻, 她压根不当回事, “大人说话, 你小孩儿插什么嘴?” “她是我姐, 我告诉你, 我姐不是好欺负, 她是不愿意跟你计较!让她掏钱是吧?说死了的人是她爸是吧?那我姐也能继承遗产, 那死了的宋老师总有房子——” “争房子!你算哪根葱啊, 敢来我面前大放狗屁?”这女人突然就恼火起来,扯着嗓门破口大骂:“要不要脸?人还没下葬呢,就开始分家产了是吧?让大家评评理,这是女儿吗?这是要账鬼吧……” 宋茹明显不擅长跟这样的泼妇打交道,她的性格越是大而化之,就越是觉得眼前的纷争与喊叫无聊透顶,况且她也没有任何分她爸财产的想法。 于是她伸手拽了拽何向晚,打算说算了,大不了她出一份钱就是了。 但是何向晚已经猜出了她的心思,不但不让开,反而一把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对骂人的女人大声说:“再骂我姐一句,我就敢骂你!不要脸是吗,是有一个人不要脸!宋老师泉下有知,也会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你敢骂我?” “骂你了吗?你自己要认不要脸是吗?你也觉得在丈夫病重的时候,带着孩子出去旅游是不要脸?你也知道把丈夫丢在病床上等死,自己逍遥快活去说出来丢脸?是我姐在……” 何向晚一句话没说完,旁边突然一股大力,直接打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击打力气极大,何向晚直接就被打倒在地,他尚未回过神来,身上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本就不以身体强壮见长,顿时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没等他站起来,袭击他的人又踹了过来。 他感到有人挡在他身前,帮他挡了这一脚,这人他不用看,都知道必是宋茹。 果然他听见宋茹呵斥道:“小杰,别打了!” 她的声音很严厉,但没有用,那个叫“小杰”的人还要继续揍何向晚。 宋茹一边挡住何向晚,一边斥道:“你要是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找人捶死你,听见了吗!” 她好脾气的时候是真的好脾气,她严厉起来的时候也真吓人,一句“捶死你”立即让那个“小杰”收了手,退后两步。 宋茹立即将何向晚从地上扶起来。 何向晚被踢的位置是侧胸,他一边捂着胸口站起来,一边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小杰”——果然是宋茹的那个异母弟弟。 不高,但很强壮,何向晚冷冷地盯着这少年粗壮的身材,暗暗盘算着一击即中的位置。 跟宋茹不一样,他从不吃亏! 但宋茹偏偏在这个时候呻/吟了一声,听着很痛苦,何向晚看过去,见她捂着腰侧,脸色很差。 “你怎么了?”何向晚担心地问。 她皱着眉,声音在颤抖:“我想——想去歇一会儿,我这里有点儿疼。” 何向晚立即问:“是不是刚刚他踢的?” 宋茹不回答,却一把攥住他的手,死死地,绝不松开,像是防备什么一样防备着他,乌黑的眼睛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不是,你陪我——陪我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我只要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 宋茹摇头,她捂着腰侧,脸色越来越白,催促他道:“赶紧走!” 何向晚无法违拗,只好扶着她,离开之前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宋杰,嘴唇微动,不出声地说了句“你等着”。 宋杰冷笑,他是个满脸横肉、眼神飘忽的少年,被心思褊狭的母亲惯坏了,看懂了唇语,立即反唇相讥道:“有本事现在就来!” “我没本事,里面死的那个又不是我爸,鬼上身了?亲爸尸骨未寒就像个恶鬼一样打人?” 他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清清楚楚,来探望的宋家亲故全都听见了,宋杰感到面上无光,扑过来就要跟何向晚继续算账。 宋茹忍着腰侧剧烈的疼痛,将何向晚护在身后,扬手给了宋杰一个耳光。 一下将宋杰打懵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宋茹。 “再丢人,我就给你第二个耳光,你有本事打我试试?”宋茹低声说,恨铁不成钢,看都懒得看宋杰一眼,腰侧的疼痛也让她懒得理扑上来大叫大嚷的继母。 或许是过去的一个多月陪护严重透支了她的精力,她突然觉得这医院的环境压抑得她喘息困难。 继母很吵,人群很吵,死一般的安静也很吵,她已经在医院的环境里连续呆了三十八天,从肿瘤医院到临终关怀医院,此刻她内心闪过大大的两个字“够了!” 够了! 如此夜晚 第37节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她要去找个地方,将身上这渗透疾病与死亡气味的衣服通通扔了,换全新的洁净的衣衫,将过去的一个多月通通丢在脑后! 于是她转过身,对何向晚说:“走吧。” 何向晚立即走过来,扶着她走出医院。 “他踢得疼吗?”路上宋茹问他。 何向晚摇头,其实还是有些疼,不过他能忍住。 “那你去我车的后备箱,把我的行李箱取出来。”宋茹将车钥匙递给他,给他演示了一下怎么开后备箱,又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告诉他车停的位置。 何向晚点头,但还是不太放心,问她:“真的不用去看医生吗?” 宋茹脸色极差,轻轻摇了摇头。 何向晚只好跑向停车场,饶是他记得宋茹车的样子和牌照,但是也还是找得满头大汗,一边找一边担心宋茹撑不住,等到终于听见几声滴滴滴响声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冲到车子后面,按开后备箱,看见后备箱满满的,全都是她的换洗衣服。 她这是为了省下住宿费,所以将车子后备箱,当成储藏柜和换衣间了吗? 她明明收入不菲,花钱也大手大脚,竟然会弄得如此拮据,是不是把钱都给她父亲治病了? 就这样,那个恶毒的继母还想要吸她的血,让她出高额的殡葬费用? 他气得眉毛鼻子全都皱起,拿出她的行李箱,将后备箱内的衣服一件件收集,折叠,塞进行李箱,目光在看到她的文胸和内裤时,顿了一顿,移开目光之前,在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里,记住了她喜好的内衣颜色: 淡紫。 绝美的颜色,高贵优雅,低调的诱惑,特别适合她。 他也很喜欢。 他拉着行李箱回到医院门口,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宋茹坐在街边长椅上,身体靠着靠背,像一朵被霜打了的花一般,蔫头蔫脑的,没有精神。 长长的发髻耷拉在她的后背上,凌乱不整,身上的湛蓝色t恤也皱皱巴巴的,一贯洒落自如、游刃有余的宋茹,第一次给何向晚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他走到她面前,宋茹仍然耷拉着头,何向晚轻声唤她。 她没有动。 何向晚又叫了一声,她还是垂头敛目,一动不动。 何向晚吓了一跳,想到刚刚那个小畜生的一脚,上手轻推她的人,呼唤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茹——茹姐?” 宋茹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见何向晚,她唔了一声说:“去了这么久,你到底是去找车还是造车啊?” 何向晚听了这话,一颗心放下,噗嗤一下笑了,挠了挠头说:“你的车太难找了,根本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 宋茹叹了口气,擦了擦眼睛,她每次擦眼睛,都给何向晚一种小女孩儿般的娇憨感,萌得人心肝全颤,看得呆呆的时候,耳听她说:“再晚回来一会儿,我就躺下睡了。” 何向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她要起身,想要伸手扶她。 宋茹躲开,摇头说道:“我没事,千万别扶我。” “你不是侧边疼?” “骗人的,我就是不想让小杰继续跟你冲突,他不像你,他是个小畜生。”她回答,满脸的不当回事,仿佛真的没有受伤,“你的酒店房间还定着呢吗?” 何向晚点头。 “房卡给我。”她说,把手伸到他面前。 第47章 蜜吻 何向晚心头一跳,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纤玉手,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在他耳畔响起: 要我的房卡,是什么意思? 他不能多想, 也不敢多想,乖乖地掏出房卡,放在她的手上。 宋茹问清楚酒店和房间号, 发现就在医院旁边, 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就从何向晚手里拉过行李箱, 告诉他说:“去给我买一套新的衣服,就跟我身上这一套风格类似就行,也不用特别好, 买衣服的钱我转到你的微信上。” 何向晚不知道她突然买衣服是什么意思, 问她,她只简单地说了一句“累了”,也没细解释,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何向晚看她脚步还算轻松, 似乎腰侧的伤并没有大碍,放下了心, 去附近找卖衣服的店。 他没买过女性的衣服, 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事, 还是给自己心仪的女神买, 内心惴惴不安, 越是想要做得好, 做得妙, 越是怕买了丑衣服遭她嫌弃。 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很多啊, 他在心里想。 服装店里的导购大姐看见何向晚在店里梭巡徘徊, 看了这样看那样,神情犹豫不定,凑过去问他:“帅哥看什么?” 何向晚问:“我想给我姐买衣服,有什么推荐点的吗?” “你姐?”导购大姐笑笑,眼前高大帅气的少年,帅得让人眼前一亮,想不到逛个服装店,竟然不是给他自己买衣服,也不是给女朋友买衣服,而是给他姐,“那你姐弟俩感情还挺好,想买什么样的?” 何向晚想着宋茹的穿衣风格,跟导购大姐解释了一下宋茹的年龄和容貌,大姐状似听明白了,带着他到了挂着一排针织衫和七分裤的架子前,示意他随便挑。 这一架子的女人衣服令人眼花缭乱,他翻了翻,最开始的时候,还牢记宋茹的喜好,挑到后来,被导购大姐一通“咨询”,已然不知道什么是宋茹的喜好了。 最后选的,完全不是他脑海中最初想要的。 好在他将要付钱的时候,感觉出了不妥,决定还是问问宋茹本人的意见。 他点开微信,拍下选好的衣服裤子照片,发给她。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何向晚纳闷,立即发了视频请求过去,音乐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 她怎么了? 睡着了吗? 他不放心,连续发过去视频请求,可不管他怎么试,宋茹都没有接听。 “你姐不接电话?”导购大姐问。 何向晚点头,他担心宋茹,着急回去看看,催促导购大姐说:“我买了,结账吧。” “没关系的,就算你结账了,你姐要是不喜欢,我们店接受七天无理由换货,吊牌不要拆下来,带着你姐过来换就行了。”大姐热心地给出建议。 “我姐没时间,她很忙,她爸刚在医院去世了。”何向晚说。 大姐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看着何向晚,一脸的惊讶:“她爸去世了?” 何向晚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爸去世了,你给她买的这个衣服是红色的啊?你是想让她服丧期间穿红的?”大姐瞪着眼睛,盯着何向晚,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何向晚如梦初醒,目光落衣服刺目鲜艳的红色上,暗呼一声侥幸,心想幸好幸好,幸好这个大姐提醒了自己! 如果他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回去,这一次的脸就丢大了! 她会发现自己没有常识,如此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进而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孩儿”了! 他讨厌死了她当他是小孩儿。 他放弃桃红色和纯白色,重新选了一套低调些的衣服,用最快速度结账,一路狂奔回酒店。 跑得太过剧烈,敲门的时候他不停地喘息,额头的汗水汨汨而流,大喊宋茹开门:“姐!姐!姐开门!” 没有人开,他敲了十几下,敲得楼层服务员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我姐在里面,我害怕她昏过去了,能给我打开门吗?” 楼层服务员打量他两眼,拿门卡给他刷开了,一进门就见宋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何向晚丢下手里的衣服,冲过去探她的鼻息。 热的,有气儿。 他一颗心放下来,对跟进来的服务员说:“没事了,她只是睡着了。” 服务员检查他的身份证,跟前台确认了一下房客信息,提醒何向晚等宋茹醒了记得去补个身份信息,就出去了。 何向晚听见门关上,颓然坐在地毯上,长长出了口气。 心仍在怦怦地跳,刚刚以为她出了意外的感觉,让他身上肌肉受了剧烈惊吓,此刻全身脱力,根本无法动弹。 他脑子空空地坐着,闭上眼睛,清空了全身的感知,只有呼吸一下比一下重,汲取着更多的室内空气。 因为这空气里,全都是她的气息。 她平安,她没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觉,这个认知极大的安慰了他,让他觉得空气清甜可口,温馨怡人。 而空气也确实弥漫着好闻的香气。 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琢磨明白她先前要房卡,原来是为了到这里洗澡! 估计是洗了澡之后太过乏累,直接睡过去了。 汗渐渐消了,他从地上欠起身,或许是一个姿势在地上坐得太久,这个动作让他的腰侧一阵钻心地疼。 他痛哼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床上睡着的人。 她太累了,她需要这宝贵的睡眠。 跪在地毯上,他轻轻拉开t恤,看着自己挨了宋杰一脚的位置。 一道青黑色的痕迹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看着狰狞刺目,让人心头一震! 他没想到那一脚竟然如此凶狠,这样的亏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越看越气愤,狠狠地咬住牙,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无数种收拾宋杰的办法,每一种给那个小畜生造成的伤害都比自己的重几倍! 可惜他现在没办法实施,他得看着宋茹。 想到宋茹,眼前的淤青显得更加凶恶,而宋茹还比他多挨了一脚? 那——那她的身上岂不是也有这样的伤? 而且她这么酣睡,刚刚自己敲门那么剧烈的声音都无法让她醒过来,是不是她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他立即站起身,忍着腰侧的不适,来到床头,呼唤她醒来:“姐?姐?姐你怎么了?” 宋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何向晚凑近手指,再次探她的鼻息——鼻息微微,很轻,轻得他甚至以为没了。 所以鼻息这么轻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关心则乱,一时之间只以为她呼吸这么轻,是断气的征兆,双手捧着她的脸,也不叫那每次叫都烫他嘴的“姐”了,叫她的名字:“宋茹!宋茹!你醒醒啊?” 宋茹茫然地睁开眼睛,她显然处在最深沉的睡眠里,即便被他硬是晃醒了,也拒绝醒来。 抬手扒拉掉脸上的手,她侧过身,继续睡。 如此夜晚 第38节 这个动作让床单滑落,赤裸的肩膀露出来,雪白的肌肤莹润光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何向晚心跳如鼓,看着眼前的肌肤,脑海中一片混乱,身体在一瞬间脱离了头脑掌控,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宋茹的身上。 嘴唇距离她的肌肤不足一厘米,她身上的香气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心跳越来越快,理智在这一刻一丝都不剩下了,什么不该,什么对错,那些计划好了的慢慢来,徐徐图之,全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此完美,如此脆弱,如此香甜,如此诱惑,何向晚脑海里轰隆隆地,一千万颗雷在他体内炸响,让他理智全失。 我该看她的伤,她或许受伤了,可是她刚刚睁开眼睛了,证明她没事! 没事的话,我可以亲她。 一厘米的距离消失,嘴唇最初贴在了她小巧的耳朵上,温热的她的触感,让何向晚身体中的响雷直接绚烂成一朵朵的烟花。 理智消失,本能引领,他的嘴唇仿佛自动从她的耳朵下移,来到她的嘴唇。 四片薄唇相贴。 柔软又甜蜜,真实地吻上她的感觉,比他无数个梦里想象的还要让人心动! 她的唇就是最甜的甘霖,最美的玉液,贪婪地汲取也怎么也汲取不够。 他想要更多,更多,比更多还多! 宋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用力吻着自己的何向晚。 她是被硬吻醒的,迷迷糊糊中感到身上少年的用力,她心头剧震,从睡梦中彻底苏醒,抬起手,想要推开他。 何向晚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突然用力,将她的胳膊攥住,牢牢地按在身侧,丝毫不让她动弹。 急迫的双唇更加使劲儿,完全不顾她的阻挡,硬是突破她唇齿障碍,长驱猛进,汲取到了她唇内最幽密也最诱人的芳香。 宋茹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强吻,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这叫声让沉迷于唇齿相亲的何向晚突然顿住,然后仿佛受了剧烈刺激一般,他突然手臂用力,将宋茹的双手猛地抓起,固定在头顶,一边用一只手牢牢地攥住她细瘦的手腕,一边用另外一只手伸到她的头下,温柔地但又坚定地将她的头抬起,用力压向自己。 上下用力,意志与力气的双重碾压,让宋茹根本动弹不得,任凭他予取予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还挺起劲儿的,为啥一个评论没有? 难道末点的十几个点击都是晋江的审核大人点的吗?泪流~~ 这文是真冷啊,冷得我瑟瑟发抖 再这么冷下去,下一本真不敢写现言了 第48章 纠缠 唇齿相缠, 仿佛怎么也要不够一般。 密闭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隔绝了整个世界,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会放大内心那些隐秘的想往, 平时那些只能偷偷想象的,只敢在最深沉的梦里体会回味的,这一刻触手可及—— 只要他敢, 只要他稍微用一些蛮力, 此时, 此地,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体温越来越高,何向晚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他全身心都被原始的冲/动控制,放在她脑后的手向下移动, 沿着她丝般润滑的脖颈、肩膀, 想要向下…… 就在他的手即将到达他的目的地,宋茹突然从他的强吻下清醒,使出全部的力气想要摆脱他执拗的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更刺激了何向晚内心黑暗的一面, 他无法放开,也不能放开, 他全力按住她, 禁止她动, 声音嘶哑地说道:“没有别人, 只有我们俩。” 他的声音很低, 低到勉强能分辨出他的语意, 宋茹肿胀的眼睛看着他, 感到了这句话里恶魔般的迷惑力。 没有别人, 只有他们, 天知地知,他知己知,无他人能知。 仿佛应了这句话,他又开始了,继续他想要做的。 宋茹平生第一次感到茫然,感到被动,这孤注一掷般的专注与志在必得的渴望,在在都让她心惊。 她习惯了凑合,习惯了可有可无,累了乏了她甚至可以很久很久记不起自己年轻的身体——是他太年轻,还是自己已经在进入社会之后,长期的风刀霜剑中,身未老,心已衰? 我习惯了疏忽,习惯了因循,我为了让日子过得下去,既不敢过度地痛,也不敢过度地快乐,我甚至从未奢望过这世上有如此激烈又强势的情感存在! 不同,真的太不同了,她在内心深处感叹着,震惊着。 她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摇荡,在拒绝与沉沦之间盘旋,最终的最终,理性占了上风。 究根结底,她是大人,两个人中唯一的一个大人。 她看向身上俊美的少年,漂亮的脸孔近在咫尺,叫他的名字:“小晚——” 他看向她,夏日的幽静的室内,虽然开着空调,可是汗水依然让他高挺的鼻尖发亮,听见她的呼唤,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眸子里有悸动,但更让人心动的是那悸动后的柔情。 只有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少年人眼中,才能看到这样纯粹的柔情吧?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沉,迥异于他平时清朗的声线,让宋茹心口跳动加速,怦怦地,擂了通天鼓一般。 她克制着自己,对他说:“小晚,不行。” “为什么?”他问,盯着她的眼睛,“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你才十八岁——” “姐,我们做坏人吧!”何向晚不让她说完,打断她:“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你跟我学,我们俩一起做坏人吧。” 宋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何向晚。 “人人都说你是个好人,姐,好人很累的,做坏人反倒很好,可以随便睡十八岁的男人!” 宋茹嘴唇微动,她像是想要反驳他,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你要是不动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对她说。 宋茹听了,立即就要摇头,头却被他固定住了,他手的力气极大,乌黑的眼睛牢牢地锁死她,一边禁止她动,一边轻声道:“我想要做你的家人,以后我们家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的这句话像是有魔力一般,那个“家”字甚至让他的眼圈儿红了,仿佛这关于“只有他们两个的家”的愿景,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地探下头来,继续他刚刚被打断的事。 宋茹想要挣扎,但是她动不了。 腰侧是断了吗?她心想,为什么会这么疼?稍稍动念想要移动一下身体,疼得她眼前发黑。 语言在这种时候毫无力量,她接下来应该说了很多的话,可是没有一句话落在他的心里,也没有一句话能阻止他的行动。 而她受伤了,她的腰被宋杰踢伤,动都动不了。 视线被他遮挡,急促的呼吸与犯禁的恐惧在她脑海中不断交织,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她突然想起来在何向晚小时候,自己有一次背着他跑回家的往事来。 那天应该是突然下了暴雨,小小的他在村子口,放学回家的她也不大,不大的她看见一身湿漉漉的小奶娃,又喜欢他又可怜他,一把将他抱起来,一路抱回了家。 那个时候他的姿势跟现在也差不多,抱着她,脑袋紧紧地依偎,甚至到家了,他的手臂也不舍得将她放开。 谁能想到当初那么小的孩子,现在会力气这么大、心思这么执拗呢?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即便明明知道这样根本不对? “家”,他刚刚是提到了家吗? 那时候她父母已经离婚了,她刚失去自己的家,记忆中的这个小孩儿到家的时候,他爸妈匆匆忙忙出来找他的样子,让那时的她特别难过。 世上有爸有妈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呢? 她叹息一声,在事情还有转圜的时候,对他,也对自己说:“好,我答应你,我们是一家人。” 何向晚看着她,被欲/望晕染的眼睛仿佛黑曜石一样乌黑发亮,“什么?”他问。 “我答应做你女朋友,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我有一个条件……”她说,受困的身体挣了挣,却挣不动。 他牢牢地锁着她,身体、胳膊、修长的双腿,仿佛钢筋一般无法撼动,牢牢地将她困在身下。 “什么条件?”他问,声音微微颤抖,尾音甚至带了暗哑,果然“家”这个字对他有着莫大的影响。 即便在当下的情形里,这个字也有足够的力量让他悬崖勒马。 “我当你女朋友,但是我们要等你二十一岁再做这种事。”她说,被他束缚的手轻轻挣扎,指尖轻颤,搔动着他的掌心,“到时候你想让姐姐坏,姐姐就很坏。” 她的这个动作和这个语气,让何向晚的眼睛一暗,喉结剧烈滚动,但却没有放开她,下一个动作反而让她的身体更深地陷入床榻。 “但是现在不行!”她连忙说,阻挡他的冲动。 “为什么不行?我成年了!”他坚执,不肯放弃。 “如果我现在做了,可以,就当我是个烂女人好了,猥亵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那我们俩就只有现在,没有将来!”她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用动作来拒绝他,侧腰却一阵剧烈的痛楚,她再也不敢动,对他轻轻叹息:“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那我们就做,现在就做。” 为了表示这句话的诚意,她勉强自己的一条腿在床垫上蹭了蹭,往旁边挪了些许 他感觉到了,却没有趁虚而入,他摇头,很轻微但坚定地摇头,薄薄的嘴唇吐出一个“不”字。 宋茹暗暗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何向晚身体很烫,少年人的体温是这么高的吗? 她克制着内心旖旎的念头,强迫自己在此情此景之下,做那个负责任的大人: “会有人尊重一个睡十八岁孩子的女人吗?你还小,你不懂这种行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未来有一天我们来真的结为夫妇,能维持长久的婚姻也必须互相尊敬。爱会淡,情会消失,但是婚姻里的那个人给的尊重与体谅,却会一直都在,你没经历过父母离异,你不知道这一点是多么多么重要——还是你想我们将来在一起了,然后有一天像一对儿仇人一样分开?” 这句话让何向晚成功破防,他立即摇头,想都不想地抱紧她,将她整个人用力揉进怀里:“不,我不要分开!” “那我们就停,行吗?” 他明显不想停,抱着她不松手,这么年轻冲动的身体,在这样的关节眼上让他悬崖勒马,谈何容易? 换一个人,或许此时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她说什么,做什么,听都不会听。 但是显然与此时此刻的片刻欢愉相比,何向晚更担心宋茹说的“有一天分开”,他敏感地觉得,他此刻就算得逞,她就会像上面的那些话一样,一步一步疏远他,一步一步离开他,最终彻底走出自己的生活。 而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答应她! 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想开了他就笑了,眼珠晶亮,牙齿雪白,一张帅气的脸带着一脸惊喜,难以置信地盯着宋茹:“真的愿意当我女朋友?” 宋茹看着他年轻的笑颜,垂下眼睑,遮挡住眼眸深处的遗憾,嗯了一声。 “不是敷衍我,不是为了骗我停下来,随便说说的?” 他显然不那么好糊弄,即便在最紧要的当口,也要亲自确定她到底应允了什么。 “不是敷衍你,不是为了骗你停,我认真的。”宋茹回答,为了让他相信,她甚至勉强自己轻轻抬起头,很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从来说话算话,不骗小孩儿。” 何向晚被她亲的愣住,这是第一次宋茹主动亲他,意出望外,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甚至没来得及计较她话里那句讨厌的“小孩儿”。他 如此夜晚 第39节 盯着她的嘴唇,催促她:“再亲——” 宋茹不解。 他薄薄的嘴唇凑近,再次催促:“再亲——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老大,俺又改了,第三遍了,这下啥都不剩了,一滴都不剩了,让俺过一下吧 第49章 揉腰 她摇头, 他已经松开了手,她现在可以摇头了。 何向晚的失望显而易见:“为什么?” “你忘了我爸爸刚刚去世?”她说。 何向晚注视着她,他很小父母双亡, 被爸妈双方的亲属拒之门外,在他心里,亲情比厕所厕纸都薄, 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 宋茹的爸爸是个什么值得尊重的好爸爸? 欺世盗名, 枉为人师! “这么说, 要很长时间都不行了?”他问。 “起码三个月吧,正好你也去学校读书了,时间刚好。”她说, 尝试着让他记起他是个高材生这个事实:“学校的学习很累, 好好读书对你的前途更重要——”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姐’,你不是我姐了,你刚刚答应当我女朋友了!”他不高兴地说,看着她的眼睛里很是气恼, 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虚应故事,随口骗自己:“你一点都没有女朋友的自觉吧?三个月不亲热, 谁这么谈恋爱的?” “对方父亲去世的时候, 就应该这么谈。”宋茹告诉他, 看着他薄怒的脸:“而且女朋友更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了啊?你如果读书读得好, 将来毕业就可以找到好的工作, 拿高薪, 做社会上那些挥金如土的上层人士, 我不是可以跟着你吃香喝辣, 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这话显然说中了何向晚的心思, 他虽然年轻,但是心气高傲,宋茹成了他“女朋友”,他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有义务给她最好的——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活上。 他做任何事,都会做到最好,当别人的男朋友也一样! “那你下个月过生日,喜欢什么礼物?”他问。 宋茹只是挑了挑眉,一脸疑问地看着他,没说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的礼物吗?”何向晚声音里带着不高兴,成为她的“男朋友”之后,立场一变,以往做她“弟弟”无法表达的情绪,他现在不惮于表达了。 他本质上就如同他们俩初识时,是个性格极为强势,有时候甚至强势到让人不适的人。 “怎么会,只是我想不起来要什么。”宋茹眨了眨眼睛,目光捕捉到他眸子的不悦,嘴角撇下,难受地哼了一声。 这果然吸引了何向晚的注意力,他警觉地问:“你怎么了?” “我的腰——”宋茹难受地哼哼道,这并不是她假装,而是她真的很疼,只是她这个人,不习惯示弱,不是何向晚咄咄相逼,她会一直忍着。 结果何向晚没等她说完,立即想起来自己先前要干什么了——他原本靠近这张床就是为了看她腰伤的啊! 被酣眠的她吸引了注意力,他竟然忘了这茬! 他立即欠身起来,掀开床单,看她的腰。 白如润玉的肌肤上,好大的一片青紫,何向晚看着那狰狞的颜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伸过手去,触碰着受伤的皮肤,问她:“疼吗?” 宋茹嘶了一下,疼,很疼。 何向晚皱眉:“我带你去医院。”说完站了起来,要给她穿衣服。 宋茹摇头,她探手到自己受伤的位置,手指按压,最开始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后来慢慢使力,触摸到骨头,用力按,没有传来骨折的痛感,她放了心。 肌肉伤只需要略微休息,就会复原,但是如果是骨折了,那么她起码有三个月不能上班。 不能上班也就意味着她连续三个月只有底薪,那点收入对现时的她来说,根本不够。 她父亲临终这段时间住院,看病,打各种医保不给报销的止疼针和进口药,几乎掏空了她的积蓄。 工作多年,积存下来的全部收入,就只剩了不到四万块,其中三万,还是她预留给何向晚的学费。 虽然何向晚不要,但坐吃山空三个月,对她来说还是太久了。 现在骨头没伤,可太好了。 “骨头没事,躺一躺就好了。”她对何向晚说。 何向晚仿佛没听见,他盯着那片青紫,拿出手机,在网上查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合上查询页面,匆匆穿上衣服裤子,对她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 宋茹尚未来得及问他去哪儿,就见他匆匆走到门口,拔走了门卡,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门卡拔走了,室内竟然没有断电。 半个小时后,何向晚刷卡进来,满头是汗地来到她的床边。 宋茹见他手上拎着塑料袋,袋子上写着“顺民大药房”,好奇地问:“你去买药了?” 他点头,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两罐喷剂,两盒膏药,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去浴室洗手,一边告诉她:“等会儿我给你抹药,网上说这药是活血化瘀的圣药,多揉揉就会好得快一些。” 宋茹本能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他一愣,停下脚步,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盯着她:“为什么要自己抹?”她刚刚明明动不了,按那块皮肤的时候,动作僵硬,一看就不敢使劲儿。 都这样的情况了,还不让他来抹药? 宋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问题应该是为什么她不能自己抹吧?这么点儿小事,她又没有瘫痪,使唤他干什么? 结果还没等她回答,就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气恼的表情。 这小孩儿还挺爱生气的,她心想。 “你果然是在糊弄我,是吧?”他盯着她,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谁家女朋友会躲避男朋友给抹药?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可别的女生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觉得让自己男朋友抹更好!” 宋茹内心叹息,她其实很想跟他坦白,自己就是糊弄他的——女朋友什么的,不过是阻止他犯错的权宜之计罢了。 但是对着他泛着受伤表情的眼睛,这些冷血的话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会长大,这段年少无知的心动早晚会被他淡忘,随着时光流逝,见识渐长,他会连同宋茹这个人都记不起来了,她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伤害他呢? 少年的纯情与真心,可贵又可爱,她其实很羡慕他可以这么放肆去喜欢一个人。 她的话,涉及到谈恋爱,成家,已经全都是计算和妥协了。 宋茹同意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买的什么药?” “云南白药。”他闷闷地说,气并没有全消,耷拉着脑袋:“我在网上查的。” “别生气了,你姐——我没找过这么小的男朋友,一时说错话了,你不嫌辛苦的话,帮我揉药吧。”她说完,想要翻过身去,将腰背对着他,试了半天,根本动不了。 何向晚看了,欲言又止,快步去了盥洗室,光速洗完手,匆匆回来走到床边,他的一只手探到她肩膀下,另外一只手放在她腰侧,微微用力,给她翻了个身。 床单随着翻身的动作落下,宋茹上身仅余一件吊带背心,下半身是一条遮盖不了多少肌肤的内裤,她心头一跳,生怕何向晚再度失控,立即对他说:“帮我盖一下。” 何向晚犹豫了一瞬,拉过床单,遮盖住她的身体。 他打开一管药膏,看了使用指南,拉开宋茹腰部的床单,将药膏挤在她受伤的位置。 双手按揉,动作有力,起初清凉的药膏在他掌心的加热下,变得热乎乎地,随着他按揉的时间加长,宋茹原本难受至极的伤处越来越舒服,果然是消瘀止痛的良药。 “好舒服。”她说。 “是我买药的时候,药店的店员教我的。” 宋茹在枕头上侧过头,看着他:“你还特意学了?” 他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之前之所以会把你晃醒,就是因为担心你被那个小畜生踢坏了。” “然后呢?”她问,目光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忸怩,正在按揉她腰部的手也顿了一顿。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语带抱歉,声音很小地说:“结果我发现你没有生命危险,没接我的电话,听不见我的敲门声,只是睡得太死了,我就放心了,然后一时昏了头,我保证——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下次再怎么样你,一定会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宋茹对他的保证并不太在意,如果自我控制有用的话,她相信何向晚也不想刚刚的意外发生。 “我只是很奇怪,房卡在室内,你怎么进来的?”她问。 “服务员刷卡让我进来的。” 宋茹轻轻点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手里有另外一张卡,我看你刚才出门,明明拔卡了,但是室内的电却没有断——你不会复制卡吧?” 何向晚笑了,耸了耸肩:“不会,我就是在卡槽里塞了一张小卡片——” 宋茹从没想过还可以这样使酒店的房间不断电,她常常出差,供货商和渠道举办的培训会往往都在外地,住酒店的次数很多,但是从不知道有人这么干过。 而何向晚不过是第一次住,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这让她对眼前少年灵活的头脑印象更加深刻。 “你怎么想到的?” “很简单啊,卡槽如果能读取卡片信息的话,要安装读取设备,最少也要有一个芯片,这种便宜的快捷酒店,怎么可能付出那样的成本?所以一定是按压取电,用小卡片一试,果然如此。” 第50章 拥眠 宋茹听了, 对他的聪明和判断力更加印象深刻,心想自己这次做得真的不错—— 我没有让这样的少年犯错,他年轻无瑕的履历上没有任何污点, 果然我是个不错的人! 她被揉得舒服至极,先前硬被打断的瞌睡再次席卷而来,打了个呵欠, 正要跟何向晚说“不揉了, 想睡觉了”, 就听见何向晚很轻地闷哼一声。 这声音不但小, 而且快,一瞬而过,宋茹恍恍惚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腰上传来的顿感, 让她猛醒——他是不是受伤了? 跟自己一样?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见何向晚一脸的若无其事,还探手去拿一旁的喷剂,看样子是要给她喷药。 “你怎么了?”她问。 何向晚摇头:“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 为什么要掩饰呢? 宋杰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强壮, 体重更是足足有一百八十斤, 他还学过跆拳道, 刚刚踢的那一脚力道惊人。 “小晚, 你过来。”宋茹叫他。 她的声音很轻, 何向晚从认识她之初, 就极为迷恋她的声线, 当她故意放轻音量说话, 会让人响起空山清泉的淙淙回响, 十分悦耳动听。 何向晚抬起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了?”他问,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受了她的影像似的。 “你把药膏拿到我的枕头这里,然后躺在我身边。”她说。 一句“躺在我身边”让何向晚眼神一动,他显然很喜欢这个建议,慢慢起身,拿起床头柜的药膏。 如此夜晚 第40节 宋茹注视着他的动作,看出他确实受伤了,只是他真的很能忍,不但不告诉自己,还跑进跑出买药,完全不拿他的腰伤当回事。 想不到他年纪虽小,却很有担当,而很多人年纪虽大,底子里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巨婴,宋茹心想。 他拿了药,来到床的另外一侧,床垫向下沉,躺在她身边。 宋茹伸出手,撩开他的t恤,不顾他的躲避,硬是将他的t恤拉高,然后就看见他腰上的一大片青肿。 宋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心疼,这个青紫,看着比她的严重多了,为什么他不歇息养伤,跑来跑去干什么? 探校的时候,那几个女生说新生开学要军训,他这个样子能参加吗? “疼不疼?”她问。 何向晚摇头,疼还是疼的,但是他可以动,没有大碍。 “靠过来。”她说。 何向晚不懂地看着她。 “靠我近一些。”她说,拧开药膏,涂在手上,“姐姐也给你擦药。” 何向晚眼睛一亮,向她靠近,靠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不忘提醒她:“不是姐姐,是女朋友。” 宋茹见他都这个当口了,还心心念念俩人之间的称呼,差点儿笑出来,无奈地嗯了一声,全当哄小孩了,好在她只需要哄三个月。 开学后,京南理工里优秀的女孩儿那么多,他应该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 那时候就不需要她再哄了。 她将手放在他的腰上,慢慢给他揉药,动作轻微,不敢发力,不像是在给他排瘀消肿,倒是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何向晚被揉得痒酥酥的,先是差点儿笑出来,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黯了一黯,看着近在咫尺的宋茹,越看目光越是幽深,后来他脑袋凑近宋茹,凑得很近很近,近到俩人呼吸可闻。 然后他动了一下嘴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宋茹的手一顿,摇头说:“不要亲,我说过了,我爸刚去世。” 何向晚不知道听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根本不当回事,他目光始终看着她,直直地,将她脸上五官一样样地看来看去,看个不够。 后来他甚至抬起手,摸着她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从脸颊摩挲到她小巧挺翘的鼻子,到眼睛,到眉毛…… 他的手停在眉毛那里,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眼睛也盯着她,眼睛里的神情温柔极了,“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我每次听见你的声音,心都会跳得怦怦地。” 宋茹给他揉腰的手一顿,是有很多人说过她声音好听,宋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的姿势过于暧昧了,她不想鼓励他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她适时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还有你揉眼睛的样子,特别萌,你不知道之前每次看见你起床之后,站在客厅里揉眼睛,我的心跳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他摩挲着她眉毛的手指一顿,突然两只手一起用力,捧住宋茹的脸,端端正正地捧住,然后掌心一起用力,一边揉搓她的脸蛋,一边说道:“我就想这样!把你捧在手心里揉!” 宋茹的脸被他捧着,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躲开,可是在听见“将你捧在手心里”这句话后,她突然一愣,心跳随之加快。 捧在手心里吗?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了?将她当成手心里的宝。 可惜这个人既不是她爸,也不是她妈,而是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孩儿。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啊,宋茹感受着他温暖的掌心,这揉搓的力道不轻不重,她挣脱不开,只好任凭他揉着,在一团混乱中,勉力收拾着自己狂奔乱跳的心。 何向晚揉够了,放开她,见她闭着眼睛,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他立即凑到她跟前,对她小声说:“你生日那天是周四,我可能没办法请假,你能不能去京南理工看我?” 宋茹一愣,睁开眼睛:“我去京南理工?” 他嗯了一声:“我们之前去探校,那几个女生给你的攻略里,有一条评奖的指标是出勤率,你想让我拿奖评优,我就不能随便请假,所以你来学校看我好不好?” 自己去学校看他,会不会有传言? 自动化的大帅哥,神颜校草,找了一个大他十岁的老帮菜女朋友,还是没背景没学历在美容院打工的老帮菜? 这传言要是散播出去,可就太糟糕了。 人言可畏,她一个社会人自然没影响,但是他呢?他前程远大,会不会有人借着这样的传言搞他? 宋茹犹豫了一下。 “你不来,我就会请假旷课,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何向晚提醒她。 宋茹只好答应,但留了个后手,“如果到时候我能去的话,我一定去。” “这叫什么答应?”他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个后手,怀疑她到时候会找借口不去,皱眉道:“你应该说不管到时候有什么事,都会去看我!” 他俊秀的眉头皱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头角峥嵘,气势特别唬人,让人联想到一只炸毛的小豹子。 宋茹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轻声安抚这只小豹子:“姐是要上班工作的人,有时候时间安排上身不由己,没那么自由的……” “不是姐,你怎么又自称姐了?”炸毛的小豹子拒绝被安抚,生气地道。 “好,不是姐——那我是要上班的人,也有不那么自由的时候,你在艺尚打过工,假设那天如果有大客户找我,或者供应商突然有售后要做,我能走开吗?我给你保证容易,到时候如果我做不到,你不还是要生气,不如我现在说清楚。” “如果你不来,我就只好逃课。”他耐心地听她说完,用不太耐心的口气对她说。 宋茹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坚持,一个生日而已,她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几次,这几年她帮了一些人,但这些人中大多数也不过是在她生日那天送个红包,或者微信发一条“生日快乐”,很少有人像何向晚这样大郑其事。 原来天之骄子的何向晚,竟然是个恋爱脑! 在认识之初,她看何向晚年纪虽小,但是眼神明澈,仪表堂堂,像是个有出息的样子,谁能想到小房子着火,竟然这么恐怖? 她骗他当他女朋友,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三个月的时间,到底够不够他爱上新的女孩儿?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宋茹越想越找不到答案,她干脆也不想了。 在医院陪护的这一个多月,严重透支了她的精力,她只想睡,继续睡,不受干扰地睡。 她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之间,听见何向晚凑到自己耳边说道:“宋茹,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幻想这种时候了。” “什么时候啊?”宋茹微微阖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将眠未眠的她,无从得知这个神态的自己,有多诱人。 媚眼如丝,恰可形容她的眼神。 何向晚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怦然一动,他无法克制地抬起手,抱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搂在自己的怀里,扎扎实实地抱紧,轻声说道:“——像这样,把你抱在我怀里的时候。” 宋茹被这样密实的拥抱影响了睡眠,忍不住在他怀里挣了挣,嘴上嘟哝着抗议道:“小晚,小晚,放开我,我真的很困。” “很困就睡吧,就这样睡。”他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甚至为了让她舒服些,还将她的一条腿抬起,压在他的小腿上,“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他说。 宋茹不知道舒服不舒服,她太困了,无法抗拒睡魔入侵,而坚持搂住她的这个怀抱很温暖,少年年轻的身体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也让她很是喜欢。 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她彻底撑不住,阖上了,一头乱发的头耷拉在何向晚的肩窝处,她一秒入睡了。 第51章 天蝎 庭前桑树, 四月花开,她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旁边小小的何向晚, 小家伙不过三四岁,但是一点都不调皮,看她写作业, 煞有介事地拿着书, 也看了起来。 宋茹特别喜欢这小孩儿, 每天放学都过来找他, 与她年迈的爷爷奶奶比起来,她更喜欢这个奶呼呼胖嘟嘟的小家伙。 而这个小家伙也很喜欢她,据他妈说, 小家伙年纪虽小, 脾气超大,一般人根本不让近前。 只喜欢我,真好,写完作业的宋茹把小家伙抱过来, 给他读他儿童书上的故事。 小家伙也抱着她,抱得十分用力, 被抱住的宋茹暗暗奇怪, 心想怎么会这么小的小孩子, 力气这么大? 下一瞬她突然看到自己大了肚子, 像揣了个皮球那么大,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大肚子, 晴天霹雳地想着: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是怀孕了吗? 她才上初中, 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啊啊啊啊, 她会让身边的人笑话的! 人人都会凑过来,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她,说她不检点,是个不要脸的坏女人! 这样的联想让宋茹心如焚焦,她尝试着解释,想找个愿意倾听她的人说明白:不是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刚刚那个小孩儿的! 可是没人相信,那么小的小孩儿怎么可能让你怀孕呢?人们反问她,她羞愤万分,对这样的指责竟无言以对—— 是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让她怀孕呢? 她是不是搞错了啊! 这个念头让宋茹难受得心如油煎,差点儿哭出来,心想是自己病了疯了还是怎么了?她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那个小孩儿的,是谁的呢? 如果是那个小孩儿的,她一个大人,都念初中了,怎么可以如此禽/兽? 她急得瞬间清醒,从睡梦中醒来,恍然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都是噩梦! 她从未如此刻般庆幸,内心瞬间闪过一万个幸好幸好幸好,幸好不是现实!幸好现实里自己是个正常的人类! 她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想要翻身,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全身都被何向晚搂在怀里,他修长的四肢像树袋熊一样牢牢地扒着她,而他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怪不得我会做噩梦,她看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这么压着我我不做噩梦就怪了! 她尝试着想要挣开,刚动一下,就被何向晚扒拉回去,他嘴上嘟哝了一句什么,另外一只手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得更紧。 这是干什么? 被困住的宋茹喘息费劲,她轻声叫他:“小晚——” 何向晚没吭声,他仍在睡。 “小晚,这样睡我睡不着。” 她持之以恒地叫他,直到把他叫醒。 何向晚挣开眼睛,就看见一双让他心头狂跳的大眼睛在盯着自己,娇嫩的唇瓣近在咫尺,本能驱使,他想都没想,就吻了上去。 宋茹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就被压在床上深吻。 没有任何过度,他的舌十分霸道,瞬间探入她的口腔,贪婪的力道让躲避成为一件不可能,进攻、纠/缠、交融、留恋,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各种方式地吻着,仿佛怎么也吻不够一般与她纠/缠,不能停止,无法停止。 狂澜席卷了全身,宋茹一边被深深地压入床垫,一边震惊于这排山倒海的冲/动和他对自己的迷恋。 她的心不断下坠,被动地卷入他汹涌的情/潮,席卷一切的冲/动将她卷进汪洋大海的时候,什么做个好人,什么克制守礼,全都跑到不见光的深海海底去了…… 人就是人,人不是神! 床在动,小腹上有什么滑过,迷乱中的宋茹突然想到了刚刚的噩梦,那种被千夫所指的羞耻感瞬间击退漫涌的情潮—— 她是宋茹,她自强自立,有些事她可绝对不能干! 身上的何向晚是小孩儿,他根本就没长大,但她不是!她是大人,她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如此夜晚 第41节 她猛地推开何向晚,扯过床单盖住自己。 “我刚刚做噩梦了!”她抬手,放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他继续纠缠的动作,“我梦见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我被吓醒了。” 被临阵阻止的何向晚显然不明白她说的“孩子”是什么,他年轻得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会有孩子的,你懂不懂?”她说。 “不要不就行了。”他茫然地答。 这个答案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宋茹彻底清醒,加重语气道:“我说过不行,你先前答应了。” 何向晚点头:“我只是睁开眼睛,看见你的嘴唇就在嘴边,顺便吻了——我没有说话不算话!” 你有,如果我没有阻止你,你马上就要说话不算话了,宋茹心想。 她不戳穿他,只说:“睡在一起太危险了,你使劲儿抱着我,我也睡不着,我去另外要个房间。” 她说到做到,就要起身。 何向晚伸手按住她,立即欠身,拉开跟她的距离,对她发誓道:“我不会再抱你了,你不用去开房。” “真的?” “真的。”他说的煞有介事,拿过一只枕头,放在床尾,“我躺在这里,这样就抱不到你了。” 宋茹看他真的躺下,也真的跟自己间隔开了一点距离,出了一口气,想到刚刚的噩梦,心头暗暗庆幸。 “姐,二十一太久了,二十好吗?” 他的声音在床尾响起,宋茹没听懂这话的意思,问他:“什么?” 他侧身抱住她的脚,连同小腿抱在他怀里,像一只树袋熊一般挂在她的腿上,“你说二十一才能做,我觉得太久了,就二十岁吧。” 二十一还是二十,有什么差别呢?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现在只不过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罢了。 宋茹敷衍地嗯了一声,不想过多纠缠这个话题,她认为无意义。 “那就快啦,我十一月的生日,马上就十九岁!” 宋茹听了这样孩子气的话,不由得莞尔,但是笑容很快从她唇角消失,内心深处的遗憾让她心情黯然。 少年的美,她知道,也渴望,但可惜,她对何向晚存着最大的善意,为此,她必须克制自己的渴望。 做个人。 好在她性格天生就想得开,大而化之的习惯也不容易钻牛角尖,人生就是条河,过了这一滩,还有另一滩,沿途的风景有好有坏,走一路看一路吧。 谁让她不是坏人。 她闭上眼睛,打算继续被噩梦打断的睡眠,听见抱着自己小腿的何向晚说:“姐,我们俩生日间隔一个多月,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也要来看我啊?” 宋茹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就算不去看,也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 “是哪一天?”她迷迷糊糊地问。 “十一月二十一日。”何向晚答。 天蝎座吗?倒是跟他的性格很符合,认识以来他的表现,真的是典型的天蝎。 她嗯了这一声,似乎让他十分高兴,他轻声说:“那明年我过生日,我们俩就可以做了。” 宋茹闭着眼睛,听着他说的话,对何向晚满脑子都是做的想法,微微感到好笑。 这小孩儿将来的女朋友,看来会很x福。 她无意鼓励他继续这个话题,一声不吭,劝自己快点儿睡着。 将睡未睡之间,何向晚说了很多话,似乎是因为夜深人静,这种时候的人更容易倾诉内心,也或许是因为他跟她相依偎在一张床上,给了一种他们俩很亲密,甚至会永远亲密下去的错觉,他说了很多在宋茹听来,过于私密的话。 如果她一直是他女朋友,这些话听来是可以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从这个房间醒来,她将会疏远他,在天时地利和她本人的努力下,渐渐跟这个夜半诉说内心的少年,变成陌路。 宋茹几乎是催着自己进入梦乡,而她也如愿睡着了,何向晚好听的声音仿佛绝佳的催眠剂,她听着听着,就沉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她是在第二天饿醒的,一口气睡了二十个小时。 时间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何向晚不在室内,他应该是睡醒了出去了。 手机没电,她插上充电器,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打开手机。 一大堆的未接来电跳出来,有几个是艺尚的人,有几个是各种亲戚的,还有乱七八糟的熟人,打得最多的是她后妈。 八成是想找她要钱,宋茹心想。 她心中正这样想,电话就响了起来,与电话铃声同时响的,还有开门声,何向晚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 宋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冲何向晚点了点头。 何向晚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走到她身边,无声地问她睡得怎么样? 宋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自己睡得很,何向晚看了看她的脸色,满意地笑了一下。 电话那边是她后妈,内容不出她所料,找她要钱,分担追悼会和出殡的费用。 她挂断电话之后,何向晚将带回来的袋子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堆炸鸡薯条汉堡,放在她面前。 宋茹看着这堆热量炸弹,她从事美容行业,对身材和护肤极为重视,几乎从不吃这些东西,这会儿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快餐的香气,还是因为这是何向晚跑出去特意给她买的,她突然觉得偶尔放纵一次,也未尝不可。 打开袋子,拿出一根炸鸡翅,放入嘴里。炸鸡的香气让她胃口大开,瞬间饥饿感满满,什么腰围,什么难以代谢的起酥油,通通忘光,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得正高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突然递过来,一直递到她眼前。 宋茹吃着炸鸡的手不由得停住,看着眼前的小盒子,目瞪口呆。 “送你的。”何向晚嘴角带着笑,眼睛看着她,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戴在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2024了,提前祝我的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哦 第52章 分别 宋茹看着打开的盒子里, 小小的白金戒指,震惊得呆住,内心闪过一百个不可能?一万个不可以!却无法制止自己伸向这个小戒指的手。 她拿出来, 看着亮晶晶的戒圈,难以克制地笑了一下,“你买的?” 何向晚点头:“我给你戴上?” 宋茹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了一下, 她二十八岁, 她很想结婚, 她曾经以为职业稳定、性格稳定的前男友早晚会送自己的这个承诺信物, 没想到没等来前男友送的,反倒等来了这个小孩儿的。 可惜她不能戴。 她将戒指递回给他,对他说:“等你二十了, 送我我再戴。” “为什么?”何向晚不解地问。 宋茹大口吃着炸鸡薯条, 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好声好气地解释:“你知道我的工作环境,很多时候都要用手,戴了戒指也要摘掉, 不太方便……” “那我二十岁就方便了?” “那时候我们俩如果还是男女朋友,又正式确定了关系——” “我们俩当然会是男女朋友!”他不等她说完, 立即打断她, 同时警觉地看向宋茹, “你不会以为一年多的时间, 会让我们俩分手吧?” 是啊, 我就是这样以为的, 宋茹心想, 挤了超多的番茄酱在盒子里, 一根一根地吃着薯条, 没说话。 “那不可能!”何向晚看她不吭声,突然生气了,他拿起戒指硬要给她戴在手上,“你是我女朋友,我要你戴着,我不许任何人抢走你!” 宋茹手指蜷缩起来,很温柔但是很坚定地拒绝他给自己套戒指,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番茄酱从她嘴唇沾在他的脸颊上,宋茹一边给他擦拭,一边对他说:“小晚,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有出息,谁能抢走我?你要是没出息,不用别人抢,我也不会看中你啊?” 何向晚呆呆地听着,她的指尖细腻,在他脸颊上擦拭的动作温柔至极,他留恋这种触感,留恋这触感后面的温柔,还有随着这温柔与相伴带来的关于他跟她未来的设想。 他虽然聪明,但终究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年轻人,丝毫没有体会到这句话后面暗含的金蝉脱壳之意。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有出息,那她刚刚说的话,自然会兑现。 于是他一把抓住她擦拭自己脸颊的手,攥紧,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我一定会有出息,只要有我在,你绝对不会看上别人!” 宋茹看着他坚定的眸子,眼前少年如此俊美,又如此优秀,有了出息之后一定会被更加优秀的女孩儿看上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于是她点头,像是很高兴地说:“那就一言为定了,戒指什么的,既然你买了我就收着,但是我不戴,等你真的有出息了我再戴吧。” 他同意了,自信满满地点头,将戒指放回首饰盒,递给宋茹:“你且收好,等到我二十岁了,我会买比这个贵许多倍的送你。” “二十岁能买多贵呢?二十岁的你还是在校大学生,毕业赚钱再买不行吗?” 他想了想,答应了,突然有些害羞,脸颊也变得有些红,“毕业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可以——”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深深地看着宋茹。 宋茹假装不懂,岔开话题说:“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或者去考研考公,都很不错啊?” 何向晚显然对她说的那些都不感兴趣,提起未来,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道:“我只考虑赚钱,什么事情赚钱多,我就做什么。” 宋茹听了一笑,他这么说话,倒是很符合他们这种穷孩子出身的人的想法,她当年就是这么选择的,保姆、服务员、厂妹,工作辛苦赚钱少,而美容行业兼技术与销售于一身,只要用心用功,特别适合她这种没学历的人,赚钱速度也要快得多。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眉头微锁,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茹问他,她睡了一天一夜,又吃饱喝足,此刻神清气爽,一边问一边伸了个懒腰。 他目光盯着她露出来的半截雪白的小蛮腰,目光沉黯,突然伸出长臂将她一把抱住,在她耳边轻声抱怨:“可是你不戴戒指,我不放心。” 宋茹哦了一声,调侃他:“觉得你姐——觉得我会外遇啊?” “那当然不是!”他立即否定,还惩罚她说错话一般,张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宋茹没想到他会张嘴咬人,触痒不禁,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十分x感,让何向晚大为心动,原本不过是分离在即,恋恋不舍的拥抱,突然就变了味道,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床上,压了上去。 宋茹心中大叫不好,她以为他明天就开学了,时间短促,并没急着离开,现在翻身压在床上,她挣扎不脱,一边被他纠缠,一边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在心口跳得像揣了一直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宋茹才能挣出手来,挡住他纠缠的薄唇,嘴上说到:“不行,我得出门了。” “去哪儿?” “去处理一些我爸的事情。”她说,为了郑重其事,她还用力推他起来,问他要昨天买的衣服 何向晚显然很不愿意放她离开,一边将衣服递给她,一边不高兴地说:“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我不想你一个人出门。” 宋茹正在展开他买回来的花灰色针织衫,看着这针织衫老土的款式和五十岁以上年纪的人才会穿的颜色,她内心暗暗叹气,一边想办法在腰部那里打了个结,让款式看起来潮范儿一些,一边问:“怎么了?你姐——我一个人出门怎么了?” “会被人追。”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解开她腰上的那个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觉得她还是老土一些好,他不想太多人惦记他的宝贝,“人人都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此夜晚 第42节 宋茹被这句话说得有些想笑,眼睛亮亮地看了他一眼,“——还真的怕你姐跟别人搞外遇啊?” “你不要说这个词行吗?”何向晚气愤地道:“结婚了才叫搞外遇!现在叫劈腿。” 宋茹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她心情并不好,事实上,如果不是何向晚在她身边,她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糟糕透顶了,现在看着他不高兴的小表情,满心促狭地逗他:“我又没有劈过腿,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劈腿?现在跟你学了一个词,哦,原来没结婚在外面乱搞就叫劈腿啊?” 何向晚听出来她声音里的促狭之意,低低地哼了一声,“我知道这个词,我也不会劈腿,你要记住你有男朋友了,别人再喜欢你也没有用,你不要理他们。” 宋茹不觉得自己会在短期内喜欢上任何人,她比较倾向于何向晚先移情别恋——这样对他的伤害会少一些。 当然,如果隔了三个月,他还是认准了自己这个老帮菜的话,她也不介意在那个时候,将话跟他说清。 总之,只要不影响他的学业,又能圆满解决俩人之间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她不吝于使用一点手段,撒点儿小谎。 她穿好衣服,去盥洗室略微洗漱,出来告诉何向晚自己要出门,“我去殡仪馆处理事情,晚上不回来,明天我爸火化,我实在没办法送你去学校,你一个人行不行?” 何向晚点头,提起分别,他就闷闷不乐,垂头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宋茹见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出她所料,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跟何向晚共处一室。 他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别人未来的老公,她如果明智,最好还是跟他保持一些距离。 室内还有一行李箱她的衣服,她从这里出去,将直奔殡仪馆,实在没地方处理,就问何向晚明天还回老家吗? “如果回去,就帮我把这些衣服丢了吧,扔进村口的衣服回收站就行。”她说。 “为什么丢了?”何向晚奇怪地问。 她没解释,只淡淡一笑,示意他有事给自己打电话,就出门了。 她第一站直奔殡仪馆,她父亲从教多年,认识的老朋友老同事众多,明天在火化之前,这些昔日旧相识会赶到殡仪馆,参加追思仪式。 她后母能力不行,但是胃口奇大,先前在电话里就要她掏钱,要殡仪馆最大的那个礼堂,还要各种出殡的车,仪式,排场要摆得足足的。 宋茹一概回绝了,她倒不是介意钱,只是反感跟她后母打交道,她后母这个人,越是后退就越是得寸进尺,不如一巴掌扇得她不敢乱叫价,一了百了。 她全程自己负责,既没找礼堂,也没有要求任何出殡的车队,所有要花钱的仪式和排场一律省下,只在火化场外,进行一个简单的追思仪式,老同事、老朋友、老熟人想说的,上前说两句就完了。 她父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病重住院期间,妻子儿子尚且不肯靠近,纵有人来,也不过是虚应故事,没人会真心为他的离开惋惜。 她后母看她如此自作主张,气得大叫大嚷,在殡仪馆整出一堆西洋景儿,但宋茹虽然万事不计较,可一旦她下定决心,她的执行力足以让她对付她后母的无理取闹。 就这样,她用了一周时间,处理好了她父亲的身后事,展现了卓绝的办事能力,赢得家乡众人和身边熟人的一片的赞叹和欣赏,说老宋这个女儿没有白养,是个好样的。 然后她孑然一身离开宜乡,回到艺尚,继续她日日打拼、赚钱赚米的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小天使们~~ 第53章 拥吻 因为父亲重病去世耽误的时间和收入, 宋茹用加倍的努力赚回来。 她没日没夜地工作,填补亏虚的银行账户,连以前不做的一些业务范围, 她也开始涉足。 为此她不得不出去培训,熟悉新产品,生日的时候, 她因为参加培训会, 人恰好在京南。 从培训会场出来时, 时间刚好中午, 她看着手机的微信通话界面犹豫了一会儿,一同培训的另一家美容店的老板娘颜桐很喜欢宋茹,特意穿过偌大的会场, 专门找到她, 要请她吃饭。 宋茹笑了笑,抱歉地摆摆手机:“我得去见一个人。” 颜桐奇怪地问:“谁啊?这么大的面子,你还得亲自去见?” 宋茹摇头笑答:“跟面子没关系,是一个老家的小朋友, 在这边念大学。” “亲戚?”颜桐问。 宋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只摆手道别, 走向停车场。 颜桐看着走远的宋茹侧影, 她长长的发髻随意挽着, 开了一上午的会, 两缕发丝耷拉下来, 垂在穿着卡其色长款风衣的肩上, 风衣内是蓝白条纹真丝衬衣, 纤腰盈盈一握, 配修身米色半裙,踩着半高的米色皮鞋,身姿绰约,风韵迷人,她一个女人见了也怦然心动,何况男人。 颜桐无奈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跟微信另外一侧的男人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齐总,不好意思,今天没戏了,她中午有约了。” “你答应过,会帮我约她,说到做到才好继续合作哦。”那边的齐总立即回复。 颜桐看了,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心想真踏马贱男,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结果会场上跟宋茹擦肩而过,一面之缘,就变着法子约宋茹,有够骚的。 不过自己欠他钱,拿人手短,颜桐看着宋茹走远的身影,心想只是在中间搭个线,宋茹爱钱就跟姓齐的,不爱钱,那吃顿饭对宋茹也没有大的损失。 这么一想,她内心负罪感顿去,继续琢磨着约宋茹的办法。 宋茹开了二十分钟,到了京南理工校门口。 上次她来这里,还是跟何向晚一起来的,隔了两个月再来,当时身边的那个小少年已经是这所高等学府里,工学院自动化专业的大一新生了。 真的很厉害啊,这么著名的大学,那么热门的专业,说考就考上了。 而且还是为了省学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适不适应新生活?有没有考进交叉班? 这样的问题,她平时都没有问,平时两人通话聊天,她都是何向晚问十句才回复一句,她真的有努力疏远他。 她将车开进校园,从停车场出来,循着记忆走向工学院。 校园里很多脚步匆匆的女学生,新校区,又是理工大学,多数的女孩儿都刚刚高中毕业,个顶个的不擅长打扮,路上经过的女大学生十个里有九个连口红都不擦,但那一脸的自信笃定、青春朝气,让宋茹还是心生羡慕。 当年自己是如何压抑下读大学的渴望的? 等待学费的那段日子,心如油煎,对前途的绝望日日折磨着她,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纷纷开始做上大学的准备,而她却连学费在哪儿都不知道。 没人管她,对任何人来说,她都不重要。 夜夜伴着泪水入睡,煎熬了两个月后,最终不得不在那个别人拎着行李箱赶赴大学的秋日,她拿着简陋的包裹,独自踏上南下的列车,从此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路行来,已过十年。 太久远了,久远得她已经忘记了十年前的自己,曾经有过的希冀与向往,和随着这希冀和向往的破灭,所经历的愤懑与绝望。 这也是我为什么额外看重何向晚的缘故吧? 这也是我克制自己,一心想要成全他的原因吧? 曾经独自淋过雨,在见到贫困潦倒,半身泥污,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少年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想到了自己。 她本事不大,但是当时确实是想为他撑起一把伞,让他可以不必独自挣扎在风雨中。 好在他足够聪明,一定可以好好读完大学,完成她当年没能完成的心愿,如此,她当年的遗憾多少也得到了弥补。 她想到这里,心情略佳,经过教学楼间的小广场,来到自动化专业的教学区。 站在上次的张贴栏前,一张一张地看着上面的公告。 或许是刚开学,张贴栏上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她看了两眼,没找到何向晚的名字,转过身,看见走廊尽头有个大屏,大屏上画面一闪而过,拍的是军训的学生。 宋茹心中一动,想到何向晚微信发给自己的照片,立即向着大屏走过去。 果然到了跟前,就见一整面墙的电子宣传海报,主题正是大一新生军训的风采。 宋茹一眼从十几张照片里,捕捉到了何向晚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迷彩,人比在艺尚时黑了些,但眼神明亮,身形清瘦颀长,站着军姿,挺拔如一株阳光下的小白杨。 列队的学生有四排,每排十几个,但一眼看去,最耀眼最帅气的,依然是他。 宋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为了出色的何向晚而如此心生骄傲,她唇角不自禁地噙了笑,目不转睛,欣赏着大屏幕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儿?”何向晚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宋茹循声看去,只见一群穿着迷彩的大学生站在教学楼入口处,站最前面,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人,正是何向晚。 宋茹冲他一笑,指了指大屏幕,竖了竖大拇指,无言地给他点了个赞。 何向晚身后的男同学看眼前女人成熟美丽,笑容可掬,全都看呆了,众人一起使劲儿,推着何向晚,向着宋茹冲了过来。 这么一大群十八九岁男大生凑近了,团团将她围住,气势惊人,饶是宋茹多年打拼,也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是谁啊,何向晚?”一个胖乎乎的男生问何向晚,镜片厚厚的眼睛盯着宋茹,声音里带着一丝吊儿郎当,“我的天,好漂亮啊!” 何向晚从重逢开始,眼睛就始终盯着宋茹,一瞬不瞬,忘了眨眼睛一般,这会儿听见同学说宋茹“漂亮”,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高兴听见这个词,脸刷地一下耷拉下来。 另有同学跟着起哄,:“看着不像是我们学校的,不会是你姐吧?你有这么漂亮的姐?乖乖,那你们家是什么颜霸家族吗?” 何向晚听见“姐”这个字,比先前那个“漂亮”更触他逆鳞,开口就要反驳。 结果没等他说出口,宋茹已经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头:“我确实是他姐,今天经过你们学校,顺便过来看看小晚。” 她说完这句话,不给何向晚反驳的机会,伸手拉住他手腕,催促他道:“走吧,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何向晚嘴边的话在她的手拉住自己手腕的时候,咽了回去。 她的手温暖细腻,只攥住了他手腕上小小一圈肌肤,就让他的心狂跳,双脚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后面,向着教学大楼外走去。 出了大楼她就想要甩开他,何向晚不等她用力,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他双手一齐用力,将她双手攥在自己掌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地扫过她的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她的嘴唇上。 他显然想要吻她,但是教学楼门口人来人往,很多人还认识他,作为这一级的神颜校草,他从一入学就成了工学院的名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属于他自己跟宋茹的亲密时刻,抬手拉住宋茹的手,向着工学院后面的小青山跑过去。 是的,这所学校不但有河流,有水闸,有花园,甚至还有自己的山。 宋茹被他硬是扯到了山后林间,几乎是一进了树林,何向晚就将宋茹抱在怀里,两片薄唇用力压了上去,吻了起来。 宋茹感到了他的激动,如果思念有形有质,那么此刻何向晚的热吻就证明了他在京南的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着她。 不过才分开两个月,他的胳膊变得如此有力,拥住她,防止她挣脱的力气大得宋茹心惊,而他则趁着她被吻得呼吸困难时,乘虚而入,坚定又贪婪地攻占了她唇舌。 宋茹被吻得站立不稳,整个身体都被他揽在怀里,本就松散了的发髻垂落,满头长发,落满肩头。 何向晚就着她长发的垂落,张开手指,缠住她浓密发丝的发尾,向下拽着,令她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 这个姿势让她蓝白条纹真丝衬衣的扣子立即崩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可见她衬衫掩盖的雪白锁骨和肌肤,还有锁骨下那让何向晚目光一紧的蕾丝边缘…… 浅淡的紫,他最喜欢的颜色。 后仰的爱情祭台的贡品,无力挣脱,任人予取予求,本就受着爱情和相思双重折磨的爱情信众何向晚,对眼前的这样一幕根本无法忍耐,他发疯一般地将吻深入,抱着她的双臂更加收紧,紧到几乎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如此夜晚 第43节 第54章 生日 “我好想你。”何向晚抱着她, 不肯松开,“我天天微信让你来,你为什么不肯答应?” 甚至中间有一次, 他因为熬不过思念,周末突然跑回去看她,竟没见到, 她说她临时有事, 赶去另外一个城市。 他清澈的少年音里带着怨怼, 对之前宋茹的百般推托仍然心怀芥蒂, 事实上,在中午看见她之前,他满脑子的打算都是下午逃课, 跑回去见她。 “给你个惊喜。”她说, 被他吻得略微肿/胀的嘴唇看去嫣红欲滴,说话时唇瓣微分,色香诱人,何向晚看着看着, 又忍不住要凑近——短短的一两个吻根本无解他这一个月的相思,但是现在俩人在学校, 暂时也做不了别的。 宋茹躲开他的嘴唇, 她脸上滚烫, 红晕布满, 轻声说道:“去吃饭吧, 我真的很饿。” 何向晚听她说“饿”了, 不得不放开她, 但紧紧拉着她的手, 一刻都不肯放开。 一边向外走, 他一边说:“我给你买了礼物,被我放在宿舍里了,等吃了饭,你跟我一起去拿。” 声音里带着喜气,能给他买东西,他显然很高兴。 宋茹嗯了一声,她其实并不想要礼物,吃了饭她就想找借口离开,但是这一切要做得不动声色,不然会伤害他。 拒绝一个自己只想保护与疼爱的人,需要高超的技巧,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现在跟他见面,形同勾引,实在不太妥当,当机立断跟他说这不过是她玩的一场游戏?那简直是在少年青春萌动的心上插了一刀,她暗暗叹了口气,拿不定主意。 只不经意地,挣脱了何向晚紧拉自己的手,揣进风衣口袋里。 用餐选的是校内的一家风味餐厅,何向晚请客,他拿过餐单,一边点餐一边对宋茹说:“我已经找到办法付我大学四年的学费了,等春节假期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出去玩儿,你喜欢去哪里?” 宋茹看着满脸自信的他,对他的聪明才智暗暗佩服,果然逆风能制住的只有家雀,气势冲天的大鹏根本不惧狂风,反倒会趁势乘风而起,扶摇九天,这样的人物可以克服任何困难。 可惜我等不到春节了,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找到新的目标了,她在心里想。 “怎么找到办法的?”她问。 “家教。”他说,很快点了四个菜,又将餐单递给宋茹,让她随便加,她生日,他请客。 宋茹没拿餐单,冲服务员摆了摆手,说够了。 何向晚皱眉,对她随意的态度很不满意,拿过餐单又添了两个菜,这才继续说:“我发现家教市场需求很大,一对一补小学生,起步价是两百,而我只教初三和高三,每节课收费可以达到五百,我计算了一下,只要我的口碑足够好,用这个收入足以支撑我读完大学。” “交叉班考上了吗?”宋茹问。 “下周考。”他说。 “有信心吗?” 何向晚嗯了一声,看着宋茹,不太高兴地说:“你像个盘问学业的家长,都整整二十八天没见了,你就不能说一些想我的话吗?怎么一直问学习?” 宋茹莞尔,对他一笑,心想他说的倒也没错,她心态上确实还是姐姐,纵然思念他,也并非是对男朋友那种缠绵难忘的相思。 而且,她这世上有那种缠绵悱恻的相思吗? 她不相信那些,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失去自控,像个疯子似的呢? 起码她就做不到。 “我会考进去的,我也会拿到国奖省奖,上个星期侯杰师兄也联系我了,拉我进第四纪公司,大家一起干——我什么都会做,你想要我办到的,我每一样都会做到最好……” 宋茹听了,赞许地一笑:“那不是太好了吗?跟艺尚比,还是大学生活适合你,你在这里如鱼得水,这才是你该呆的地方啊?” “但是在这里读书,见不到你的人……” 见不到我的人—— 见不到我的人,算是什么遗憾的事情呢?宋茹在心里暗暗地想。 她从未将自己看得多么特别,也不觉得何向晚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么特别——不过是一时的迷恋,这是她对这份“感情”的定位,而她给这段迷恋的期限是三个月,最多到寒假,何向晚就会走出来。 所以她的心很平静,即便听他说着甜蜜的情人间的情话,也不过是轻轻一笑,既不响应他,也不鼓励他。 “可以常常见到我的人,是林鑫陈磊章宇那样的,我们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全都没上大学。读书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要分清主次……” “读书确实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但是没有你重要。”他当机立断打断她,目光澄澄盯着她:“你不会以为我连这个都分不清吧?” 宋茹静静地听着,心中对这样孩子气的话只觉得幼稚,反正假以时日,他终究会认知到他在十八岁的年纪,犯过什么样的傻。 现在,先随他去吧。 他现在在最好的大学,最好的班级,享受最优的师资配置,国奖省奖,新创公司,这些词对她这个在美容院里讨生活的打工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她得缺德到何种程度,才会跟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搅和在一起,耽误他的人生? “你在想什么?”何向晚突然说,打断她的思绪,语气有些不高兴:“都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溜号?” 宋茹赧然一笑:“不是溜号,是我在想培训会的事。” 何向晚对她的培训什么的,并不太在意,甚至反感,因为他不喜欢她出去见人,没有他在旁边看着,他总觉得会有人追她。 培训会,一听就人多。 宋茹也看出来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淡淡一笑,将话题转到他身上,问他开学军训、上课、家教的事,何向晚显然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立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在外人面前冷面、话少的人,在她面前,跟个大人面前爱显摆的小孩儿一般,芝麻谷子大的事情,都要跟她讲一遍。 宋茹听他讲到查资料,做作业,去图书馆信息中心上网,那里的网速有多快,甚至可以毫无障碍地登陆国外的网站,心想上网都要去图书馆,那岂不是很不方便? 也许他过生日的时候,自己可以送他一台电脑?这样他可以随时随地查资料和学习了。 十一月底距离寒假,还有不到一个半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与跟他分手之间,间隔的时间是不是不够长呢? 也许她现在就可以下单,将电脑送给他,送礼的情谊经过三个月的消化,应该不剩多少了。 分手不留余念,从此相忘江湖。 她心中这样想,拿出手机,点开购物平台,六个菜上齐的时候,她已经查好了,买好了,一边拿筷子夹了一口糖醋排骨,一边不经意地问他:“你的地址是什么?” 他一愣,看着她:“什么?” “如果我想给你邮点儿东西,你的收货地址是什么?” “东区第十二宿舍,写我名字和电话就行,会有驿站代收。”他说,将她夹排骨的筷子挡住,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双手擎起茶杯,递到她面前。 宋茹一愣,放下手机,接过他的茶。 何向晚拿起自己的茶杯,也倒了一杯,举起来,看着她,满脸认真地说:“没办法喝酒,只能用茶代替了,宋茹,祝你生日快乐!” 宋茹笑了,点了点头,正要将茶喝光,就听见他阻道:“我还没说完呢。” 生日快乐都说了,还有什么需要长篇大论的啊?宋茹心想,茶杯顿了顿,停在嘴边。 “我还要说,谢谢你宋茹。”他一边说,一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声音清楚,感情真实,一字一句都说的都是心里话,“谢谢你在七月十二日那天,决定帮我,谢谢你把我带在你身边,我长这么大,发生的最好的事,就是在这个夏天认识了你!” 饶是宋茹性格大而化之,不拘细事,也被他声音里的真情感动,她当初帮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被眼前少年如此珍重感谢,与他相比,她帮过的很多人都成了白眼狼了。 将对自己的感激误认成了爱意萌动了吗?似乎这样更说得通了,她在心里想。 喝了他的致谢茶,吃了饭,去他的宿舍拿他送的生日礼物——她没找到借口提前离开,因为那样做,无疑会伤了他的心。 生日礼物是一套化妆品和香水,牌子竟然是她常用的。 看见宋茹惊讶的表情,何向晚略微得意,告诉她道:“我把你用的牌子记住了,按照那个买的,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差。” 这一套化妆品和香水,要花很多钱,起码三千块,因为她是做这行的,对护肤品的成分表十分在乎,这牌子虽然小众,但绝不便宜。 好在自己送他的那个笔记本,价值是这些化妆品的两倍,稍可缓解自己接受穷学生贵礼物的愧疚之情。 “等明年你过生日,我送你订婚戒指,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他高高兴兴地说,看着她的眼睛亮亮地,满满的光。 明年? 明年的她,距离三十岁更近一步,从未打算独身的她会更恨嫁,也许那时候的她确实会收到戒指,但很大可能不是来自于他。 第55章 后悔 李桂琴将手机上的照片给宋茹看, 问她:“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宋茹看了一眼,男人三十多岁,西装衬衫, 神情干练,确实一表人才。 “我跟我老公说了,他做东, 周末一起吃个饭?” 宋茹不好驳了李桂琴的面子, 这已经是李桂琴跟她提这位季成林的第四次了, 宋茹再怎么迟钝, 也意识到李桂琴确实一心要撮合自己和他。 她挺好奇的,补水的间隙问李桂琴:“这么上心,这人谁啊?” “跟你说了是我老公的下属, 超棒的小伙子。” “哦, 一个下属跟我提了这么多次?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儿子呢。” 李桂琴咯咯笑了,看了一眼宋茹:“你别说,我儿子就是太小了, 才二十,要不然我说啥都介绍给你——唉, 想想你成了我儿媳妇儿, 那不是太好了吗?” 宋茹噗嗤一笑, 笑完了眼神暗了下去, 上一周是何向晚的生日周, 她跑到外地出差, 以此为借口, 没有去看他, 只邮寄了一件秋冬款的帽衫, 当做生日礼物。 出差回来,她也刻意没联系何向晚,一晃俩人足有两个月没见面,上一次见,还是在京南理工的餐厅吃的那顿饭。 她二十九了,二十在她面前都是小孩儿,何况刚刚十九岁的何向晚。 虽然是刻意在疏远,但是她做得很隐晦,目前来看,一切都有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于是她答应了去见这位季成林。 约会定在周五的晚上,李桂琴老公名叫严震山,发家靠的是妻舅,也就是李桂琴的哥哥,所以老婆的话在他面前颇有分量。 季成林一如李桂琴所说,身高腿长,为人稳重,时年三十一岁,刚从国外回来,在严震山公司的华南分部工作,前途看好。 宋茹并没有觉得季成林会看中自己,出来见面不过是为了应承李桂琴,全程表现得不冷不热,结果饭局结束后,季成林竟然主动说要送她。 李桂琴听了,一直冲宋茹使眼色,宋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季成林的车很不错,四五十万的xc90,又低调又性能好,车内一股清新干爽的味道,跟他的气质一样,第一眼就予人好感。 季成林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对答几句,显示了极高的情商,宋茹原本根本无所谓,结果一路行来,倒是真的对这个季成林刮目相看。 怪不得能被老板和老板娘如此用心,为人确实有过人之处。 “我小姨她总是夸你,我妈也提了几次,想不到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真的见到你本人。”季成林说。 宋茹一愣,看着他:“你小姨?” “对啊,李桂琴就是我小姨,你不知道?” 宋茹摇头:“我不知道。” 李桂琴是他小姨,也就意味着李桂琴那位手眼通天的哥哥,是季成林的舅舅,感情这是介绍了一位高富帅给她? “我在国外的时候,她就提过几次,要不是我年龄合适,看我小姨的架势都轮不到我来见,她会留给我表弟。”季成林笑着说。 如此夜晚 第44节 宋茹跟着笑了,李桂琴确实是这样,他倒是没说错。 “明天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新建的寰宇世界转转?” 这是开始约自己了?宋茹根本没做好准备,她出来就是虚应故事的,现在被问,她犹豫了一秒,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毕竟这位季成林看起来确实不错。 看她答应了,季成林十分高兴,稳重的脸上现出笑容,对她说:“我问之前真担心你不答应来的。” “我为什么不答应?”宋茹问。 “因为你给我一种不太好约的感觉。”他答。 “不好约?”宋茹奇怪地问,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好约,事实上,她觉得她相当好约。 因为她真的很想嫁人,然后生两个小团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 季成林嗯了一声说:“普通朋友的约会或许没问题,但是男女朋友的正式约会,感觉你会很慎重——你知道我约你,是真的很想追你吧?”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直接了当说了出来,她愣了一下,尚未想到怎么回答这句话,车子已经开到了清荷花园门口。 宋茹解开安全带,去拉车门,季成林在她后面说:“上午十点,时间可以吗?” 宋茹答应了,下车,关上车门,挥手与他道别。 车尾灯消失,她向小区内走,走到中庭时,猛地意识到不对。 她停住脚步,抬起头,发现自己房子的客厅灯光亮着! 阳台外站着一个身影,虽然背着光,但是那身影太熟悉了,高高瘦瘦,颀长挺拔,一眼就能认出是何向晚! 宋茹突然有些不安,她拿出手机,主屏的微信图标上,果然一堆未读消息。 她点开微信,看见他竟然给自己连续发了十一条消息: “我太想你了,我今天晚上去看你” “你不回复,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我就订票了?” “票定好了,大概晚上七点半能到清荷小区,你记得等我一起吃饭啊?很长时间没跟你一起吃饭了,到时候一定多点几个菜,我跟你说过没有,我最近赚了很多钱?因为忙着赚钱,我才没有时间去找你,但别生气,我会补偿你的,马上寒假了,我们俩去哪儿玩?我想跟你一去过节” “本来以为会在车上睡着,我今天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上了一天课,结果上车之后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你,瞌睡全没了,你有没有想我?” “我到了,你人呢?还在艺尚吗?” “章宇说你今天约人了,你约了谁?” “我在家里等你” “我等你两个小时了,你电话不接,也不见人影,到底是怎么了?” …… “是我不该来吗?” “我以为你也想我……” 宋茹越看越心惊,“是我不该来吗”这句反问,他发这条消息时的心伤和难过,仿佛就在她眼前,她匆匆向楼梯上跑,一口气冲进家门。 阳台上的人听见她开门的声音,走进室内,果然是何向晚。 他穿着她给买的深蓝色机长服外套,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一个多月不见,身材壮了些,头发也长了一点,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陌生。 当然,这陌生也可能是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因为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最常有的表情是笑容和思念,很少像现在这样生气。 “我不知道你来。”宋茹说。 “知道的话,就不会让刚才那个人送你回来了?”他说。 宋茹心头一沉,她尝试着解释,何向晚却不想听,他只想问明白她去干什么了? “章宇说的很明白,说你去见人了,是你们店里的那个svip客户亲自邀请你去的,你去见了什么人?” “小晚,你像是在盘问我,你口气很差。” “我是在盘问,我女朋友的电话打不通,发了微信不回,我的口气能好到哪里去呢?” 宋茹叹气,她放下包包,换了拖鞋,一边向厨房走一边尝试打岔:“你饿了吗?我给你——” “我不吃任何东西。” 宋茹的脚步在厨房门口停下,回头看着他。 “刚刚的男人是谁?”他问,也看着她:“我看到了车里坐着的是个男的,是你的新男朋友?” 宋茹摇头。 他松了口气,盯着她继续问:“那就是追你的人吗?” 宋茹想到明天的约会,轻轻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 他这句话问出口,立即后悔,摇头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 “小晚,你还没喜欢上你身边的女孩吗?”宋茹看他说“不想知道”之后,用力垂着头,十分难过的样子,她内心深深地叹息,走到他面前道:“我一直以为你会比我早一步喜欢上别人。” “喜欢别人?”何向晚喃喃地说,像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跟你年龄相仿,背景相似,念过大学的那些女孩儿,其实更适合你。”她说,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气,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因为她对何向晚的感情一直是怜惜和呵护,她真的很爱他,只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爱,“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你的姐姐,是我错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不该答应当你的女朋友,是我又年长又无德,抱歉啊,小晚,茹姐对不住你。” 何向晚听她说完,猛地抬起眼睛,他眼圈儿通红,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他明显想要控制住这种颤抖,但控制得不太成功: “你就——没喜欢过我吗?”他问,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宋茹听着他颤抖的声音,伤害已经造成,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会如此心疼。 物理性的痛苦在她心口翻腾,这种感觉太陌生,宋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 或许是我真的很想他一切安好,想他平安无忧,面常带笑,无灾无难无病无痛,在大学里开开心心地做个阳光大学生。 可他现在这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样子,实在是太让人破防了。 更让人破防的是,害得他如此难过的原因,是她。 但长痛终究不如短痛,从这个老破旧的房子离开,跟她这样的女人做个彻底了断,未来的何向晚一定会有更好的人生。 这个念头驱使她张开口,对他说道:“怎么可能不喜欢,但那是对弟弟的喜欢,不是——” 她一句弟弟说出口,何向晚突然抬手,快速果断地捂住她的嘴。 他原本的想法应该是不让她说下去,不想听到那个讨厌至极的“弟弟”二字,但是下一秒不知道是因为俩人靠得太近,还是因为他的手触到了日日相思的女人的肌肤,他突然盯着她,另外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肢,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吻了她。 宋茹本能地想要躲开,但竟然躲不掉,这次他的力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而在宋茹意识到事情不对时,想要拼命挣扎时,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何向晚抱了起来,大步向卧室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转折点,其实还是有很多种选择的:放手,离开,多年重逢 但是最终还是这么选了,老实讲,也出乎我的意料,怎么办,这个小晚不太听话啊 后面可咋写(〒_〒) 第56章 事后 宋茹扯过枕头, 盖住头脸。 一旁的何向晚不肯让她盖住,一把子扯开,露出她细汗满布的面庞, 眼睛盯着她水濛濛的眼睛,手指描摹着她通红的脸颊,对她说:“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绝不分开。” 宋茹垂下眼睛, 不想说话, 她嗓子很难受。 然而沉默似乎也得罪他, 她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是不安,胳膊收紧, 抱住她整个人:“我们在一起很好, 我会有钱,有很多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这样有什么不好啊,你觉得别人会做得比我更好吗?” “这时候就不要提‘别人’两个字了吧?”她说, 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声音粗哑, 不复平日的洒脱和随意, “我只是想静一静。” “可你这么静我害怕。” 她听见“害怕”两个字, 看了一眼他, 肿了的嘴唇张开, 对他说:“没什么, 我只是有点累。” 折腾得太过的罪魁祸首听见她说“累”字, 脸上红了, 但也不过红了那么一瞬间, 他对宋茹志在必得,能用正大光明手段得到她,他自然可以顺势当个阳光少年,但是一旦感到有可能失去她,压制在内心深处的偏执和不择手段,会毫无道德障碍地涌上来,成为他性格的主角。 “我来的时候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是真的,我只是太想你了!如果不是看见了那辆车——” 宋茹摇头,叹息,并不太想听他的解释,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后解释苍白无力。 而她性格中的大而化之,不够强势与决绝,也导致了事情最终成为这个样子——她还是太爱他,像是不舍得碰坏心爱的昂贵瓷器,她也不舍得疾言厉色对待他,这样的心态遇到他的志在必得,自然是他得逞。 她仿佛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十八岁那年,攒不到大学的学费,人在家里惶惶无终日,天即将坍塌的感觉,又席卷她全身。 生活的绳索一直牢牢握在手里,特别苦特别累的时候,她也不敢松手,害怕偏差,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可现如今,她却知道自己坠下去了,无可辩驳、无法自欺地坠下去了,跟身边这个少年一起。 将来会怎么样呢?她想着,甚至不敢叹气,害怕何向晚听见,只能暗暗在心里叹息。 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她在老家认识的所有人,都认识何向晚,她在亲友和职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将会随着她和何向晚的“奸情”曝光,毁于一旦。 无父无母的少年,到她跟前打工,被大了十几岁的她勾搭上…… 多不要脸,多么缺德—— 她想不下去,用力闭上眼睛,不敢深思。 何向晚很年轻,他也很爱她,他不想让她闭上眼睛安静,就想出所有的办法不让她静,两个人就这样停了睡,睡醒继续,第二天上午宋茹的手机响起时,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她约了季成林。 她从床上坐起来,捂着额头,心想从今以后再也没什么季成林了啊! 要再等几年,等身边的少年腻了,他才会放手,那时候她多大了?三十三?三十五? 给他三年五年的时间,够不够他玩腻了呢? 满头的长发散落在她赤'luo的后背上,她将手插/进头发里,垂着脑袋,想着怎么拒绝季成林。 何向晚还在睡,睡得很沉,即便手机铃声不停地响,他也没有醒过来。 宋茹扯过一件t恤套在身上,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接通了电话。 “很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去寰宇了。”电话接通之后,她清了清嗓子,对季成林说:“没提前联系你,真是不好意思。” 季成林显然没想到她会爽约,有些惊讶,手机里她的声音粗哑,让他以为她真的生病了,“是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他问。 宋茹说不用,二人关系还没开始,季成林也不好过度表达对她的关心,说了几句多注意身体,就挂断了电话。 宋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厕所。 如此夜晚 第45节 腿脚不算利索,男大生,还是处在绝望状态下想要证明什么的男大生,确实很可怕。 这小小的房子没有浴缸,不然宋茹真的想现在就躺进去,放一浴缸的热水,好好舒散一下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 她将水龙头打开,热水流出,身体上残留的痕迹很快没了,但是有些东西她知道,将永远地留下,再也不可能消失。 “宋茹——”何向晚在外面敲门。 宋茹关了水龙头,扯过毛巾擦了擦头发,然后裹住身体,打开门。 他看着面前水淋淋的她,目光从上到下扫过,猛地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里。 抱得很紧。 宋茹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抱着,过了一会儿,他仍不肯放开,就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醒过来没看见你,以为你走了。”他说,手臂收紧,声音里带着歉意,“我昨天发疯了,你怪我吧,使劲儿怪我没关系,只要不离开我。” “我没说离开你。”她答。 何向晚听了,紧绷的手臂略微放开,看着她问:“真的?” 是真的,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已经做错了又能怎么办呢,宋茹心想。 原本给的三个月分手时间确实不够,但是她想三年应该足够了,那个时间也差不多是他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届时她三十三、四岁,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结婚年龄,老大不小,应该找不到什么优质的男人了,凑合着嫁,还不如不嫁。 干脆用这几年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至于以后的路,就以后再说—— 她想着未来,自己给自己寻找接下来的人生出路,她天生就很想得开,几乎从没有为难过自己。 当年她亲生父母没有给她读大学的机会,她也没有恨他们,知道父母没那么爱自己,这个事实让人很难受,但不至于让人去死;如今跟何向晚搅和在一起,几年的时光或许是耽误了,但是反过来想,她也得到了怀里少年最美的时间。 在我之后,任何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得到的都不是最纯净的何向晚,她心想。 她给自己找好了出路,对何向晚微微一笑,很轻松地对他说:“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吧。” 他显然没想到宋茹会突然说出一句“在一起吧”,先是惊讶,紧接着狂喜,猛地一把将她抱起来,高兴地看着她:“真的?”他问,声音里都是难以置信。 “真的。”她笑着说,低下头主动吻他,头发从她肩头垂落,耷拉到他脸上,湿漉漉地,带着凉意,“只要不让别人知道,那就谈吧!” 何向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仍抱着她,在半空中,迟迟不肯放下,“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不解地问。 事实上,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这么漂亮,这么美,全世界最美最可爱的就是她。 他甚至还想在这个春节,跟她一起回老家,让老家所有的人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 隔壁大娘知道他有女朋友了,肯定会特别高兴! 可为什么她不想别人知道?他盯着宋茹,心里的疑团压制不住,抱着她的胳膊不自禁地收紧。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怕人笑。”她说,嗓子依然有些哑,但是调子里的漫不经心又回来了,让人觉得天底下的麻烦事儿都堆在她面前,也不叫事儿,“姐姐大你十岁,别人会说闲话。” “谁爱说谁就说啊?”何向晚说,还是不能理解她的隐瞒,“理他们干什么?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她还是摇头,坚持这个要求,用她轻巧的声音说着绝不让步的话:“不行,我说这样,就要这样,你答应不答应?” 他不想答应,而且也不肯轻易妥协,看她的眼神儿显然还怀疑她这么做的居心,“你是不是惦记着跟我分手?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是在预留后路?”他问。 当然是在预留后路,我二十九岁,不是十九岁,这个年纪的我,从不轻易做出选择,一旦选了,就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 因为我几乎没有试错的机会了。 但承认这一点意味着他会难受,眼前这个十九岁的恋爱脑,不会理解她的安全观。 于是她摇头,笑了笑:“不是,只是不好意思,怕被人骂不要脸。” “可是早晚他们会知道的啊,只要我到了年龄,我们就会结婚,那时候还能瞒着全世界?” “那时候再说。”她很轻松地回答,内心却从没有相信他们两个会结婚,时间是无情的,没什么会长久,眼前少年会喜欢自己两年吗? 两个月都已经是奇迹了,她不无自嘲地想,而这两个月的迷恋,很大可能还是眼前这个小孩儿在性懵懂和性冲动的驱使下,误解了他什么是爱。 但我是爱他的,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何向晚,越看这俊秀的少年,越知道自己的心意才是真实的可信的爱—— 我将分手时的借口和出路都给他找好了,这是我对他的爱的最高形式,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他。 第57章 加衣 她的肌肤很白, 职业相关,养护得也极为精心,所以既白且润, 何向晚着魔了一样亲吻她的肌肤,从周五晚上到周六全天,他都让她没有余裕做别的。 从浴室出来, 双脚甚至没有机会沾地。 “几乎”没有机会。 宋茹想开了, 对他的需索不再抗拒, 饶是如此, 第二天晚上她还是熬不住了——男大生是什么恐怖的生物,外星人吗? “我要坏了。”她说,抗拒他的靠近, 几乎生理性地向后退:“要求休息。” “那我给你按摩。”他说, 一天一夜安抚下来,何向晚心情极佳,看她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甚至唇角都带着笑, “师傅我来了。” 一句“师傅”让宋茹笑出声,来不及躲, 整个人就被何向晚抱住, 他让她趴在床上, 手落在她的肩窝处。 “不合格哦, 你在碰顾客之前, 得洗手消毒。”她说。 “你是师傅, 不是顾客, 再说……”他凑近她的脸颊, 呼吸可闻, 轻声告诉她:“我手上都是师傅的香气,我舍不得洗。” 宋茹噗嗤一下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唇角勾起来,性感种带着洒脱,让何向晚目光沉沉,放在她后背上的手顿了顿,又有向下梭巡的趋势。 宋茹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头晕目眩,只想躺着,可是只要在这里躺着,就一定会有事发生,她在他犯规之前,起身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你饿了?”他果然停手,关心地问:“点外卖?” 等外卖的间隙也是很危险的,宋茹心想,现在这个床——不,这个屋子都不太安全。 “出去吃吧。”她说,起身去拿外套,可惜外套被他的飞机服夹克和牛仔裤压着,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了。她起身拉开壁橱,在里面拽出一件秋装,对床上没穿衣服的人说:“顺便去给你买点降温的衣服。” “给我买?”他问,看着宋茹。 宋茹嗯了一声:“你没感到现在降温了吗?大家都穿毛衣了,就你还在穿着夹衣,我昨天晚上就想说了,你不冷吗?” “冷。”他答。 宋茹奇怪地看着他:“冷不加衣服?”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点儿呆呆的,脸颊也有些红,眼睛甚至垂了下来:“小时候穿得少,习惯了,虽然冷,可是我很少生病。” 宋茹听他说“穿得少”,心头一动,知道他因为没人照顾,所以从小就没有天寒加衣的意识,所谓很少生病,其实就算他生病了,只怕以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愣小子,也没意识到什么是病。 咳嗽流鼻涕发烧,是不是都是硬挺过来的? 她原本不过是想要从这张床上离开,现在觉得,有必要带他出去购物。 于是她伸手拉他,嘴上说:“陪我去逛街。” 何向晚并不是喜欢逛街的类型,但他的耳朵在听见“陪我”这两个字的时候,敏感地动了动,因为想起小时候而怏怏的神情立即高兴起来,快速从床上下来,开始穿衣服。 他穿衣的间隙,不忘从宋茹唇上偷两个吻,很是依恋,让宋茹不忍心推开他。 就这样你侬我侬,吻来吻去,宋茹的呼吸节奏都乱了,穿好的衣服险些又要掉落,她匆忙摇头,告诉他:“走吧,天冷加衣要紧。” 他只好放开她,虽然遗憾,也只能答应,穿好衣服,紧紧拉着她的手,出门了。 宋茹是典型购物狂,第一次给何向晚买衣服的时候,何向晚就有幸见识到了她恐怖的购买欲,现在这是第二次,加上这一次她要买的又是买秋冬装,每一件衣服都是大体积,包装盒和购物袋加起来,何向晚的手和胳膊很快就满了。 但他除了坚持她看中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付款以外,别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甚至在宋茹又看中了今天的第三件含绒帽衫时,也只是笑一笑,对兴致勃勃的她说:“喜欢就买,我来付钱,我告诉过你我过去两个月赚了很多钱。” “你做了什么啊?”她随口问。 “跟侯师兄还有两位同学一起做了个辅导班,专攻高中的数理化辅导,很多家长来报名——侯师兄还说开辅导班比他搞第四纪都赚,他的第四纪一直赔钱,成立至今贴进去十五万了。” 宋茹听他说得兴致勃勃,知道他过去的两个月应该过得很充实,怪不得会忍得住两个月没见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拒绝接电话,就跑过来,原来是真的在做事。 “那你师兄可以关了第四纪,专心做学科辅导?”宋茹一边说,一边又挑了一件今天的第三件毛衣,在他身上比量。 何向晚乖乖地举起手臂,任她比划,摇了摇头说道:“那不行,我们四个商量好了,辅导班赚的钱全都投入到第四纪去,侯师兄想要第四纪在图形识别自动化上有作为,只是这个目标十分烧钱,他家给他投的钱不能无限制地烧进去。” 宋茹听他一口一个侯师兄,心想他看样子很喜欢跟这个侯杰做事,能遇到喜欢做的事,喜欢合作的人,实在难得,宋茹觉得何向晚在这方面带了点儿气运。 她开店做生意的,这方面有些迷信。 “毛衣薄款买两件,厚款买两件,羽绒服一件短款薄的,一件短款厚的,裤子也一样,薄款厚款各两条,冬天的羽绒裤一条应该够了,再买三件加绒外套……” 她一边念叨,一边翻何向晚手里的大包小包,查看有没有漏掉没买的,一抬头看见何向晚嘴角带着笑,星星眼地看着自己,把她看得一愣,笑了一下:“怎么这么看我?” 他先是没说话,等宋茹挑起眉毛,坚持他回答,他才脸红地说:“我以前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看宋茹不懂,他害羞地解释,声音有点儿小:“我住进你的房子时,有时候晚上做梦,会梦见我们俩变成一家人了,你絮叨絮叨的,天天念我——” “絮叨絮叨的?”宋茹惊讶,她一贯作风洒脱,不拘小节,与人交往向来注意分寸,几乎从不说废话,怎么他会梦见自己“絮叨絮叨的”? 听着像个多嘴老太太啊? 她比他大十岁,在这方面略微有些敏感,看着他的眼神儿不自觉就带了一丝责备的嗔意。 这副似嗔非嗔的样子,娇俏极了,何向晚看着她的表情,不自觉就笑了。 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他轻声解释:“可能是我想要你这样念叨我,这些年我总是一个人,有时候在家里一呆一天,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渴望有人跟我说话。” 宋茹听了,顿时恍然,嗔意从表情里消失,打趣他道:“想我絮叨你,那还不容易——就怕我念叨多了,你该嫌烦了。” “当然不会!你在说什么啊?”他抗议道,不高兴了,“我怎么可能嫌你烦?” 宋茹见他这么轻易就生气了,不由得失笑,恋爱脑的人啊,一旦陷入爱情,连他自己都不是了。 等有朝一日他从这段迷恋中拔身而出,回头看现在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会不会笑当年的他太傻太天真?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就不肯再想了,她对待生活向来是见招拆招,极少有被牛角尖困住的时候,这会儿对脑海里的疯狂脑补,也不过一笑而过。 为了感念他这珍贵的天然,所有给他买的衣服她都没用他掏钱,等跑去给她买奶茶的何向晚回来,发现她故技重施,衣服已经结了账,立即不高兴地说:“我可以自己付钱?” “送你的礼物,怎么,不喜欢我送你?”她问。 自然喜欢,但是与喜欢相比,他更不想的是成为宋茹的负担,尤其是当她已经承担了那么多不该承担的。 我跟别人不一样,抱着你吸血的人,绝不是我! “我不是你的负担!”他说,非常严肃地看着她,“而且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养得起你了,我会有很多钱,我给你的生活,可能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茹失笑,这些衣服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五千块,全都是平价品,不知道他这么认真干什么? 而且,刚刚进入大学不过几个月,就念念不忘搞钱搞钱,搞许许多多的钱,是不是太过功利了呢? 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安慰一脸严肃的他:“好啊,那你多努力,我可是给我一座金山,都能花出去的人。” 如此夜晚 第46节 何向晚听了,神情一愣。 宋茹看他愣住了,笑出声来:“怎么了?害怕了?我可提醒你,我是真的超级能花钱,这么多年的习惯向来是赚一个花两个——” 何向晚摇头,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打量,还有一丝探究,让宋茹满脸奇怪,追问他怎么了? “你故意这么说,是想要吓退我,你为什么这么做?”他问她。 宋茹奇怪他怎么得出的结论,“吓退你?我为什么那么做?” “你有。”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近自己,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是我,我会说一千样我的优点,让你更珍惜我,不舍得离开我——为什么你要说你的缺点,甚至是你根本不存在的缺点?” 第58章 危机 回去的路上, 宋茹接到了李桂琴的电话,她看见来电显示,轻轻叹了口气, 走到一旁去接听。 等她接电话回来,何向晚看她眉间略紧,立觉不对:“谁的电话?”他问。 “一个客户, 约我明天做spa——你明天几点出发去学校?” “我明天就走?”他神情惊讶地问, 显然还没做好离开的准备, “不走行吗?” “后天周一, 你明天不走,怎么上学?”宋茹问。 “我可以赶早班的车啊,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路程, 又——” “我明天会有些忙, 你明天上午出发回学校,行吗?”她打断他,打断之后觉得自己口气太差,见他果然不高兴了, 立即附赠了一个笑容,“如果你乖乖听话, 我可以隔几天去看你。” “真的?”他高兴地问, 一扫眉间不悦, 面露喜色:“会过夜吗?” …… 宋茹笑出了声, 脸不自禁红了, 捂着嘴看着他, 眼睛笑吟吟的。 何向晚被看得脸通红, 与她笑吟吟的眼睛相对, 他的心怦怦地跳, 眼睛像照相机镜头捕捉画面一般,将眼前女人的笑容深深刻入脑海。 他心想就是这样的笑,就是这弯弯的亮晶晶的看上去又可爱又善良的眼睛,让我在老家的院子里一见倾心。 我之所以答应跟她去城里,答应在她的店里打工,答应应对她店里那些我不喜欢不擅长应对的人,全都是为了这个笑容! 我必须拥有这笑容,我也将永远拥有! 他的心怦怦地,如果不是在商场,他会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 现在虽然做不了这些,他还是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头颅微微倾向她,居高临下地问:“你会在我那边过夜吧,嗯?” 这一声“嗯”低沉又带着胸腔共鸣,极为性感,让宋茹不由得愣住,她还没做好身边的何向晚已经是个成年男人的准备,但现在这一声嗯突然让她意识到,他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多了。 她忍不住抬起眼睛,微微倾斜过来的他那张英俊的脸就在眼前,完美的五官近距离看冲击力极强,尤其是眼睛,有着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坚定刚毅,这是这样的品质让他小小年纪,失怙失恃,仍活下来了吧? 此刻这双眼睛除了坚定刚毅,里面还有满满的对她的依恋,一如过去一天一夜他所表现的,看着她仿佛看着世上无价的珍宝,眼神让宋茹心头怦怦狂跳—— 他从受伤之后长长的头发,一直没修剪,额发轻轻耷拉下来,垂在他眼睛上方,棱角分明的嘴唇与她的距离不足一尺…… 宋茹在自己踮起脚尖,吻了他嘴唇的两秒之后,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 唇瓣瞬间分开,她脸红如血,在何向晚的嘴唇追逐过来时,及时躲开。 他立即不干了,胳膊上的购物袋纷纷掉落,双臂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就要吻她。 宋茹用力垂下头,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脸红地求饶:“好,好,过夜。” 他显然很高兴,因为她低着头,吻不到她的唇,嘴唇就顺势落在她发间,双臂收紧,用几乎能把她嵌入自己怀里的力气对她说:“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觉得一夜不够,呆两夜好吗?” 宋茹的脸整个被他拥在怀里,呼吸间全是他身体迷人的味道,宋茹常年与各种香氛打交道,对气味十分敏感,她略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脑海中想到了檀香与生姜。 稳重又鲜活,带着厚重的活泼感,让她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她不该答应她的,她能去看他的日子都是周末,那时候是会所最忙的时候,她两天不在怎么也说不过去,因为她一个人的业绩就占了会所的半壁江山。 但是她竟然答应了,事后她想或许在日夜厮磨、你侬我侬当中,他贪恋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贪恋了他。 只跟他在一起一个晚上,她也觉得不够。 第二天上午何向晚离开,离开之前缠着她,一直到快要赶不及车了,他才匆匆出门,人在走廊,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还在回头给她确认:“记住你答应我呆两晚!” 宋茹笑,目光盯着他略长的头发,心想这一次没时间,下一次去看他,要记得将他的头发剪一下了。 她就会剪,她学过美发手艺,虽然不像林鑫那么优秀,但是男大生的头发简单,剪刀加剃刀就解决了。 她嗯了一声,何向晚展颜一笑,最后吻了她一下,下楼离开。 房门关上,宋茹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看了看手机时间,跟李桂琴的约会在上午十点半,现在还有四十分钟。 她匆匆换了衣服,用十分钟时间洗漱,拿着钥匙出门,赶到会所时,李桂琴已经在后面坐着等她了。 看见宋茹,她的脸耷拉着,一贯和颜悦色的人第一次甩脸色给她看,显然对她拒绝自己姐姐家的宝贝孩子十分怨念。 宋茹也无奈,事已至此,她已经做好了放弃这个svip客户的准备,而随着这位svip客户的流失,艺尚将损失近八万块的年营业额,这样稳定的年收入,想想都肉痛。 “小茹,我可是一直觉得你头脑清楚,不然我不会这么看重你。” 宋茹叹息,她不能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了,何向晚跟她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得保密,所以她也就无法给出可以让李桂琴信服的理由,说清楚她为什么无法接受她外甥。 毕竟季成林条件摆着呢,确实好得无可挑剔。 “这都是运气吧,随便你怎么看我,怎么说我,我都认了。”她对李桂琴说:“大概是我没有跟季先生在一起的福气,他很好,我其实高攀了。” 她能这么说,让李桂琴心里的怒火少了一半,但是她之所以极为看重宋茹,主要还是想把她笼络成自己人,她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很想找个能力强又靠得住的人帮忙。 张薇进了监狱这么几年,艺尚被宋茹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分红一分没少,定时定点汇入张薇的账户,李桂琴这几年看在眼里,眼红在心里。 她是想着抢人的。 但是发生了季成林这件事,李桂琴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有对宋茹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毕竟从她的角度看来,怎么看季成林都是不可多得的结婚对象。 只是几年来她跟宋茹一直交好,满肚子的刻薄话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外加宋茹这个人又情商太高,高到即便交恶,也难以撕破脸,所以最后她只丢下一句:“你早晚得后悔!”就气哼哼走人了。 寇晓莹等李桂琴走远,才悄悄地凑上来,问宋茹:“琴姐生气啦?” 毕竟以前只要来,都要占用店长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今天气哼哼地很快就走了?什么项目都没做? 宋茹叹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摇头说:“强扭的瓜不甜,不来了也没办法。” “那她为什么不来啊?她不是一直跟茹姐很——”寇晓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嘴,眼神奇怪地盯着她的耳后,“茹姐你这是过敏了吗?这里怎么这么红啊?” 宋茹一愣,抬手摸着耳后,好一会儿才想起何向晚在这里干的好事! 其实她今早出门之前,曾经仔细对着镜子检查过,两天两夜的折腾,初尝j果的男大生动作没深没浅,她又肌肤雪白,非常容易留下痕迹,但这个位置在耳朵后面,她漏掉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用手指搔了两下,“也许是吧,昨天这里特别痒,我就挠了挠。” 寇晓莹信以为真,走过去拿了芦荟膏,要给宋茹抹,“抹点芦荟膏清凉一下,看看能不能消掉一点儿?” 宋茹知道寇晓莹嘴甜手脚勤快,但是她没有这种平白受人殷勤的习惯,伸手将芦荟膏接过来,挖了一点膏体,抹在耳朵后面。 “也不知道那个何向晚现在……” 宋茹手里的芦荟膏瓶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寇晓莹一愣,俯身正要去捡,宋茹已经快速捡了起来,脸颊已经红了。 寇晓莹纳闷地看着她,“茹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到他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冒出来,一时没控制住表情,也唯有这样的时刻,才知道日日夜夜的厮磨,对她的心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听见他的名字,心不能自控地加快跳动,脸上瞬间红霞布满,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听见了心上人的名字。 她二十九岁了,在社会上打拼已有十一年,情窦初开什么的,太离谱了。 她定了定,冲寇晓莹笑了一下:“没什么,你说什么?”她问。 “我说你那个老乡何向晚,好久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宋茹尚未回答,章宇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他双手一边拖着一大袋子干洗店送过来的毛巾进来,一边对寇晓莹和宋茹说:“什么好久没看到他?他周五还给我微信了,说来找茹姐——茹姐,他找你干嘛啊?” 这次宋茹有了防备,很平静地说不知道。 章宇却不知道信没信,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嘴上开着玩笑:“我看他急吼吼地,听说琴姐请你吃饭,还很不高兴——他是不是瘌蛤貘想吃天鹅肉,从学校跑过来追你啊?” 宋茹先还一脸淡定地听着,结果“癞蛤貘”三个字让她眉心微微皱起,内心升起一股反感,正要出口反驳,就见外面走进来颜桐——两个月前两个人一起参加新产品培训的时候,相处得很愉快,这中间断断续续地一直有联系。 颜桐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挑,体态匀称,气质打扮很有派头,跟颜桐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艺尚。 第59章 杜总 “小茹, 这是杜姜杜总,我们这次培训的品牌姿雅,就是杜总公司研发的。”颜桐对宋茹说, 介绍身后的男人给她。 宋茹立即站起身,伸手过去,脸带笑容:“杜总好, 幸会幸会。” 杜姜与她相握的手十分有力, 看着她的眼睛也很专注, 满脸笑容地对她说道:“宋经理好, 咱们上次在培训会上见了一面,可惜你下午提前离开了,我本来还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 不知道宋经理提前走是不是对我们的产品不满意?” 宋茹听了, 看了一眼颜桐,二人目光交汇,颜桐冲她笑了笑,给她解释:“杜总十分看好小茹你, 亲自拜托我过来,想在你们店给姿雅品牌做一个月的推广, 如果效果好呢, 时间还可以延长到半年。” 宋茹眼睛睁大, 不敢相信颜桐所说的话。 她参加了姿雅组织的三期培训, 知道这款产品背靠的公司实力极为强大, 不管是研发还是推广, 全都有大资金进入, 现在地推选中她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美容院, 真是让人想不到。 地面推广, 意味着厂家会提供大量的价格优惠,以及免费人员培训,还有大规模的广告投入——而这一切原本要高成本大精力地自己做! 她看向杜姜,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杜总?” 杜姜注视着她,笑了笑说:“是真的,在培训会见了一面,我对宋经理的能力十分心折,想着有机会合作就好了。正好我们要在这个城市做推广,所以想着这是个机会,宋经理如果能答应的话——” “当然会答应,我脑子不正常了吗不答应?”她笑了,看了看时间,跟颜桐和杜姜建议:“那咱们出去吃点儿好的吧,一边吃一边聊?” 杜姜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笑容,唇角勾了勾,点头答应了。 颜桐不过是个牵线的,无可无不可,自然也会答应。 宋茹让寇晓莹跟上,将店交给林鑫负责。 寇晓莹喜出望外,一边收拾自己的小包,一边偷偷问宋茹:“茹姐,咱们这是要开始上大阵仗了吗?” 宋茹笑着点头,大阵仗或许不算,但是业绩跟着飞一波是有可能的,光是杜姜公司给的优惠力度,就会让他们今年的利润蹭蹭上涨,干得好,直接翻一番。 因为艺尚本来就要上这个项目,现在杜姜上门求合作,相当于送钱给艺尚,这顿饭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请,而杜姜这个人,她无论如何都要打好交道。 她不随便巴结人,但是需要巴结时,她也绝对不会犹豫。 “——那个杜总是不是喜欢茹姐呀,我看他总看你?”寇晓莹凑近了她耳边,对她笑眯眯地说。 如此夜晚 第47节 宋茹一愣,她现在满心满意的何向晚,对别的男人她感应迟钝,或者说,根本感应不到,“怎么可能?那可是大老板,看中我干什么?” “看中你好看又可爱啊!”寇晓莹说,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世上有人不喜欢你吗?连我都喜欢,就算我不是拉拉我也喜欢。” 宋茹失笑,噗嗤一下,目光流转之间,见外面等待的杜姜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二人目光相对,杜姜唇角勾起来,冲她点了点头。 宋茹笑容消失,突然觉得或许寇晓莹说的是对的,或许这位杜总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跟他谈谈呗,他看着就有钱。”寇晓莹说,挑了挑眉。 宋茹摇头,这笔钱她无论如何都要赚到,但她也劈不了腿,这样与别的男人对视,她发现她脑海里全都是何向晚。 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他,她心想,原本我以为我进可攻,退可守,一早就想好了退路,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身体和心灵都爱上了他,时至今日,真到了被他分手的那一天,她恐怕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一行四人出发去了本地最好的饭店,宋茹做东,为了招待好杜姜,杜姜喝酒时,宋茹也陪了两杯,她酒量不算好,顿时有些上头。 颜桐看了说:“为了给产品打开市场,杜总打算在这边儿设立一个代理处,小茹,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能不能帮忙找个房子?” 宋茹一口答应下来,她喝酒就上脸,连眼皮都变成了粉色,醉颜酡红,一颦一笑比平时更多了许多风情,对杜姜说:“小问题,杜总将想要的房子类型发给我,我带人亲自给您找……” “宋经理住在哪里?”杜姜不答反问。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颜桐和寇晓莹都心领神会,一齐看向宋茹。 宋茹惊讶地看着杜姜,想到清河小区那个糟糕的环境,笑着说:“是个有三十年年头的老破小小区,到处都是老鼠,连……” 杜姜笑着说:“没关系,辛苦宋经理帮我找一间大一点的,内部装修我会让关系公司帮帮忙,我们暂时用一段时间,小区环境不太要紧。” 宋茹只好答应下来。 餐后宋茹和寇晓莹陪着杜姜与颜桐回到艺尚,下午杜姜公司过来两个产品经理,一个销售,还有一个地广专员,跟宋茹谈合同细节。 这一整天将宋茹忙得团团转,等到她将杜姜和颜桐亲自送上车离开,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她摸了摸额头,冲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寇晓莹说:“大公司做事真不得了,长见识了。” 寇晓莹也十分感叹,笑着说:“大公司派头可真大啊,您看见那个什么张专员了吗?那么年轻漂亮,我一问,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怪不得她在电脑上做笔记的时候,满屏的英文,没一个字我能看懂!好家伙,咱们竟然能跟这么厉害的人做生意啊?” 宋茹也有点儿懵,她不知道杜姜搞这么大的阵仗干什么,不就是个推广?一个月的推广弄四个下属过来? 还是那么精明强干的下属? “跟着学吧,反正我们不吃亏。”她说,目光转向跟着加班熬夜的艺尚全体职员,跟他们说:“大公司很专业,要求也高,我们接下来的一个月打起精神,距离寒假和春节旺季不远了,咱们好好干,争取今年过年时,人人都能拿一个大红包。” 她话音一落,大家伙都很高兴,章宇还呱唧呱唧鼓起了掌。 等到人陆陆续续散了,林鑫凑到宋茹面前,跟她说:“那个姓杜的一看就没安好心,茹姐你小心点儿。” 宋茹一等林鑫凑近,鼻子就动了动,林鑫看她在空中闻来闻去,吓得立即向后退,溜之大吉地说:“我下班了!” 宋茹的声音追上来,超大声,对他背影喊道:“把烟也忌了!” “办不到!”林鑫一边嚷嚷,一边撒腿跑掉了。 宋茹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叹了口气,人各有命,管不了的也只能由他去了。 她关上店门,电话响了时,她正向自己的车走过去,来电显示是颜桐,接了就听见她对自己说:“小茹,提醒你一句,那个杜姜他有妻有子,他妻子我也认识,手段了得,你小心些。” 宋茹心知肚明她的意思,笑了一下道:“明白。”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做三的人,就像我也不是那种明知道别人有妻有子,还在中间扯皮条的人一样,可惜人在江湖,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小茹,颜姐该说的都说了,你凡事留个心眼吧,该赚的钱赚,不该赚的,还是小心些。” 宋茹嗯了一声,没多说,挂了电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颜桐这种人吧?她心想,一边把杜姜介绍给自己,一边怕杜姜的妻子跟她算账,就想打个电话摘干净? 社会这个大染缸,真是什么人都有,她眉梢挑了挑,她见怪不怪了。 上车,发动车子,微信在她转动方向盘时,弹出来一条语音消息。 是何向晚。 熟悉的清亮声音对她说:“我今天在侯师兄那里忙了一天,都没时间跟你联系,你想我了吗?” 宋茹一笑,她也忙了一大天,也没顾得上给他消息,现在听见他的声音,发现自己确实很想他。 她高兴地拿过手机,正要跟他说一句“很想你”,杜姜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她只好先接电话,听见杜姜在那边说:“刚才销售小章给我打电话,说想跟宋经理明天见面,敲定一下合作细节,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这边儿有其他事情暂时走不开,想辛苦宋经理本人过来面谈?” 宋茹不能不答应,甲方是爷,让她同城跑一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就算让她跑海南岛一趟,她都得答应。 “那我微信发你时间地点?”杜姜问。 宋茹答应了,点开微信,看杜姜发过来的消息,正要回复一个“知道了,谢谢杜总”,何向晚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她手比脑子快,点开何向晚的通话框,看见何向晚发过来的是“侯师兄又跟我打听你,我差点儿就警告他你是我女朋友,让他少打听,还有那个商业街楼下环境学院的武时宜,也很招人烦,他也参加了侯哥的团队,时不时跟我打听你的事,还有你什么时候会来京南理工——所以你下次过来,就在校门外等我,不要进来了,知道吗?” 她看见“知道吗”三个字,复制粘贴,半秒之内将“知道了,谢谢杜总”几个字发了过去,等到她意识到发错了,撤回修改,何向晚已经看过了。 他发过来一串问号,“????谁是杜总?”他说。 第60章 宝藏 “合作公司的一个老板。”她回复。 “男的吗?”他问, 问完似乎觉得打字太慢,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发了过来,宋茹只好接了。 镜头里的他正在宿舍里, 背景是对面的高低床,他应该是在用她买的笔记本上网,耳朵上带着耳机, 手指上夹着笔, 面前放着好几本书, “他是谁?”他看着镜头问。 宋茹无奈地笑了一下, 也不跟他解释,反问他:“又不好好学习了?” “问你话呢,不要打岔, 到底谁啊?” “说了是合作公司的, 你在学什么?” “数学——合作公司的这么晚了还找你?烦不烦啊?”他说。 “一起合作赚钱烦什么?”宋茹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今天忙了一整天,我想回去——” 她一个哈欠没打完, 何向晚身后突然冒出两个脑袋, 显然是他同宿舍同学, 宋茹一个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立即捂住嘴巴, 难受得她满眼的泪。 “何向晚, 这是你女朋友吗?” “哇靠, 好漂亮啊!” 宋茹听见这样的对话, 更加不敢将捂哈欠的手拿开了, 心想下半张脸一露出来,自己跟刚读大一的男大学生的年龄差距一目了然,即便镜头滤镜开了,也没有用,她跟大学生的眼神儿就不一样。 比自己男朋友大了十岁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听见是另外一回事。 她在何向晚反应过来之前,断了通讯,发动车子,向家开去。 路上手机微信闪了几次,应该是何向晚给她发的消息,她一律没理,到家清洁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才拿过手机,点开微信。 结果除了何向晚发过来的几条消息,竟然杜姜也给她发了几条,她这才想起刚刚自己竟然对着人家杜总已读不回了! 她在床上啊啊啊啊叫了几声,甲方大爷也敢怠慢,简直罪大恶极,她的钱,她的合作,她的一个月的强推! 她立即点开杜姜的微信,见他果然一连发了三条: 宋经理收到时间地点了吗? 收到了请给我消息 如果有变动,也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她吓得立即给杜姜发了消息过去,说抱歉自己接了一个电话,耽误了给他回信,时间地点没问题,她一定准时到。 杜姜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盯着微信,很快回复了,简洁的几个字:那不见不散。 还好,还好还没得罪他,宋茹在心里想,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翻出何向晚新发过来的消息,发现他竟然一口气发过来三个视频请求,三个文字消息,全都是问杜姜是干嘛的…… 真的很多心,宋茹心想,她也不解释,只给他发了个“安啦”的手势,躺下睡觉。 第二天她带着寇晓莹赶去见杜姜和那位销售经理,谈了一上午的合作,中午吃饭,杜姜请客,席间闲谈,说到美容护肤品行业,宋茹发现杜姜对这一行竟然十分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我原本就是在研究机构和公司做产品中间人的,后来出来单干,在这个行业里十四年,宋经理有需要了解的,可以随时来问我。”杜姜笑着说。 宋茹也在行业里干了十年,只不过她一直在美容院干,跟杜姜的路数原本是两条没交集的平行线,现在听他的这个建议,十分高兴。 心中知道他或许对自己存着别样心思,但是他既然没挑明,行动和言语也很得体,宋茹可以暂时就当不知道。 她在这个行当这么多年,见过和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可以谨守底线,但即便是她也做不到黑是黑白是白,泾渭分明。 人家利用她,给她机会赚钱,她当然也会利用杜姜,在这市场上多分一杯羹,至于这位杜总的那点心思,走一步看一步,真到了逼不得已,这项目不要也就是了。 她存了这样的心思,接下来的日子全身心扑在跟姿雅品牌合作的事情上,约定的周末去看何向晚的日子,她只好跟他说去不了。 她很抱歉,加之她心里也十分想他,躲在车里给他视频,一边对镜头那端的他笑一边遗憾:“真的太忙了,一分钟都走不开,抱歉了啊?” 何向晚显然也在忙,通话的时候他人应该在第四纪里,匆匆跑到门外接通视频,听见她说来不了,满脸的失望:“一天呢?两天两晚不行,改成一个晚上?” 她还是摇头,是真的没有时间,她现在必须全程跟着,没办法离开。 “那我回去。”他说:“明天下课我就回去——” “你回来我很可能没时间陪你。”宋茹遗憾地说,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能忙到这个程度,我现在不是九九六,我是零零七,连回家都不停有电话进来,昨天晚上那个推广半夜十二点给我打电话,我真的服气,大公司的打工人是这么拼的?” “有什么必要这么忙吗?”何向晚说:“你是老板,如果你不想忙,他们应该都会听你的?” 宋茹笑了,对他说:“当然是因为我想这么忙了,我得赚钱啊,这个机会难得,我必须得抓住,我打工这么多年,类似眼前这么好的机会,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那我回去见你——”他匆匆说,生怕宋茹拒绝自己,丢下一句:“我说到做到,你别想拒绝我。” 他说完就挂断了视频。 第二天宋茹整整忙了一上午,下午姿雅的新产品到了,果然如杜姜所承诺的,厂家提供了极大的优惠价,以这种成本优势,促销期间她们店每卖出一套姿雅的产品,利润都会很可观。 艺尚的所有人也都想抓住这个机会,在寒假和春节的旺季,好好大干一场。 培训选在艺尚附近的一个酒店会议室,姿雅派了一名高级主管亲自给他们上课,会一直开到晚上六点,散会之后,别人都散了,宋茹又被地广人员叫到小会议室,给她看广告成片和宣发方案。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七点半。 等到终于所有的事情做完,宋茹才想起来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她起身,笑着对这位小张说:“你也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去找个地方吃点?” 如此夜晚 第48节 小张没回答,只慢吞吞地收拾电脑,不一会儿小会议室的门开了,杜姜走了进来,小张看见自家老总,连忙起身打招呼。 杜姜笑着说:“忙到现在?” 小张连忙说:“刚刚给宋经理看了样片,再修改几个地方,就可以考虑投放了。” 杜姜将目光对着宋茹,笑着问:“宋经理觉得怎么样?” 宋茹对这一窍不通,她甚至不知道这位小张好端端地,为什么一定要拉着她看样片?于是她摇头道:“我不太懂这些,倒是经常在电梯里看见这种广告,只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广告上看见我们店的名字。” “这种推广,必须就近投放,这样方便顾客找到你们这里来。你饿了吗?一起去吃点饭?” 宋茹听了,看了一下时间,点头答应了。 她原本以为小张也会跟着一起去吃,也以为就是随便在酒店附近找个地方吃一口,毕竟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忙碌一天大家都想早点下班。 但是杜姜显然不这么想,他的司机将车开过来,宋茹听见他说的地址是“柯羡羡茶餐厅。” 柯羡羡?那不是在城南? 开车都要半个小时的地方! 宋茹立即住脚,虽然仍在笑着,但是嘴上却明确清晰地拒绝:“太晚了,杜总,那么好的馆子还是哪天我做东,由我来请您吧,今天我实在太累,回家先休息了。” “怎么走呢?累啦?”杜姜看着她,眼睛里似笑非笑:“还是——根本不累,只是防着我?” 宋茹见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明人不说暗话,他投资源给她,她没理由拒绝,但是想用这点儿资源泡她,真是打错了算盘—— 她现在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年轻又可爱,她很喜欢,喜欢到现在想起他,嘴角都不由得带了甜蜜的笑,而他等一会儿就来了。 “防您干什么啊,其实是我男朋友今天晚上过来,我要回去等他。” 她说完就要关上车门,心里做好了这笔生意泡汤,自己该干嘛干嘛的心理准备。 哪知杜姜只是笑了笑,对她说道:“那就跟男朋友好好聚聚——宋经理,你男朋友知道你是个宝藏女人吗?” 宋茹脸上的笑容消失,愣愣地看着杜姜。 “我听人说,你选男友的标准是经济适用老实型?宋茹,听我一句劝,思路打开,你的珍贵之处只有真正有眼光有能力欣赏你的人,才会看出来——经济适用老实型的人,会懂你超强的能力和过人的品质吗?他们只会觉得你太招摇,太不好掌控吧?” 宋茹想到周永兵,恍神了一下。 “不想吃饭我不勉强,我也不急这么一顿饭,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我对宋经理的为人和能力都有信心,合作既是我的一片盛情,也是一件双方都两利的事,以后慢慢来吧。”杜姜说完,冲她笑笑,示意司机开车。 宋茹一直看着车开走了,才长长出了口气,看样子还行,合作还没泡汤! 她高兴得原地蹦了好几下,真想仰天大叫三声,让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她拒绝了一个有钱人,还没搞砸生意! 不,她不用仰天大叫三声,她有男朋友,她可以跟他分享这个喜悦! 她不知道何向晚几点到,看手机微信他也没消息,就以为他还没出发,立即拿了钥匙,开车回家。 结果她刚打开门,按亮电灯,就看见了坐在客厅里,正在等着自己的何向晚。 穿着她给他买的砖红色帽衫,黑色牛仔裤,青春朝气,笑容阳光,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开长长的双臂,示意她抱上来。 第61章 小聚 宋茹放下包, 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她做不出小鸟依人的架势,唯有对他伸开的怀抱摆摆手, 笑着说:“别别,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何向晚已经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她跟前, 一把将她抱住, 举得高高的, 而她人还在空中, 就已经被他吻住了。 这亲吻浓烈又热情,小别三日,相思层层堆叠, 宋茹的鞋啪嗒啪嗒地接连掉在地上, 心口怦怦地跳,被他吻得头晕目眩。 身体靠着门口的橱柜,整个人被压在上面,她感到他胳膊的用力, 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她呜呜两下挣脱开嘴唇, 脸红地摇头道:“不行, 我要先去洗澡。” 结果她不反对还好, 这么一反对, 听见“洗澡”两个字的何向晚眼睛一亮, 动作迅速地放下她, 拉着她就向浴室的方向跑。 宋茹洗了平生用时最长的一个澡。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她满头长发虬结, 被何向晚用大毛巾一通擦, 更成了一头海藻般的乱麻。 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软绵绵地坐在床上,任凭何向晚给自己吹头发,笨手笨脚地帮她疏通发丝。 “这么累吗?”他笑着问。 “我还没吃晚饭。”宋茹哼哼,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一大早起来,足足忙碌了一天,晚饭没吃,结果一回到家里就被生龙活虎的男朋友吃干抹净一个小时,她现在还能喘气已经是奇迹了。 “想吃什么?”他看着她,相思略解,他此时心情很好:“我去给你做。” “太晚了,冰箱也是空的。”她说,在床上翻了个身,后背对着他,眼睛都不睁地嘟哝了一句:“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她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见他似乎下了床,以为他一会儿就会回来,但等着等着,就把自己给等睡着了。 浓眠一夜。 中间醒了几次,都是被何向晚吵醒的,他睡眠习惯不好,非要抱着她,不但一条长腿要拢着,双手也不老实,总想把她抱在怀里,每次抱一会儿宋茹就会被压醒,好在这个晚上她太累太困,醒醒睡睡,倒也补足了睡眠。 早上睁开眼睛,就见何向晚漂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乌黑的眸子定在她脸上一般,看见她睁开眼睛,冲她一笑。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的样子像冬日暖阳一样温暖,聪慧冷静的脸上会显出一丝不常见的孩子气,十分难得。 这笑容让宋茹心头不能自控地一跳,忍不住也冲他笑了:“你已经醒了?” 他点头,抬手摸她的脸,慢慢凑过来,轻轻地吻她。 他显然蓄谋已久,在她沉睡的时候,应该无数次想着她醒过来要做的,如今一秒钟都不肯耽搁,吻了之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做。 宋茹睡饱了,精力略微恢复,但饶是如此,她到后来还是吃不消,而且今天是周六,等待她的是漫长的忙碌的一天。 她不能一大早就把全天的精力都透支了。 何向晚对她的推拒一开始全然不理,一直到宋茹浑身脱力,妥协商量再妥协再商量依然无效之后,她只好丢脸地说自己饿了。 “我饿得头晕眼花,你再不让我吃东西,我——会昏过去。”她脸红地说,用这个办法才能离开这张床,实在是有够丢脸,但是没办法,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办法绝对有用。 果然何向晚听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摸摸她的额头,“我昨天晚上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一直睡,我就没有叫你,既然现在饿了,出去吃现成的。”他说,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显然对自己能在她饿的时候把她喂饱很有成就感。 “昨天晚上?”宋茹惊讶地问。 他点头,将宋茹从床上抱起来,迅速套上家居服,带她去客厅看自己昨天晚上的成果。 宋茹见桌子上果然摆着碗筷,两个碟子,碟子罩着,何向晚掀开,露出里面的虾米炒鸡蛋和一碟煎土豆。 “我下楼去买东西给你,太晚了,只有旁边的超市还有鸡蛋和几个土豆卖,可惜等我做完了叫你,你已经睡着了。”他笑着说,指了指厨房,“米饭还闷着呢,你现在吃吗?” 宋茹看着那碟炒鸡蛋和土豆,心里十分感动,昨晚她嚷嚷说饿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他还跑到楼下想办法给自己找吃的,真的有心。 她没告诉他放了一个晚上的炒鸡蛋其实不适合吃了,也没讲自己控制体重,事实上并不吃土豆,而是满脸高兴地坐在桌子旁,拿起碗,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何向晚盯着她吃饭,一脸的殷切表情,一等她咽进去,立即就问:“好吃吗?” 她用力点头,很好吃,她太饿了,鸡蛋咸了,土豆淡了,都顾不上介意,人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挑剔。 “我常做这两样,所以很拿手,恰好楼下超市就剩了这两样生蔬,你不知道我看见那三个土豆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以后我们住在一起了,我还会常常做给你吃。”他说。 宋茹笑了一下,鸡蛋真的很油,土豆也真的是减重人的大忌,但是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笑了一下,继续大口地吃。 “吃完了你是不是就要继续去忙了?”他问。 宋茹嗯了一声,看他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宋茹心里过意不去,对他说:“对不起,不能多陪你,等我这一单生意做成了,过年的时候或许我可以送你一辆车……” “送我车?”他惊讶地问,看着宋茹,眼睛微微瞪大。 宋茹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答:“你每周这么赶来赶去的,长途车很不方便,如果有了自己的车,时间上不是随意多了吗?” 何向晚听了,眼睛猛地一亮,“你说得对,我要是有车,我可以周末想什么时候来看你,就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里,他像是思路被打开了,神情雀跃,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驾照,“买车还是等我拿到驾照之后吧——不过我不用你买,我可以自己来,你的钱是你的,不要给我花。”他说。 当家教能存够大学的学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能说出这话,明显是他不知道一辆车值多少钱,尤其是一辆经济适用又质量过得去的车。 宋茹也不跟他说明,何向晚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尊心极强,这种话说出来于二人关系没有益处,只会惹他不快。 寒假和春节,本身就是美容行业的旺季,今年还有姿雅公司给提供的大幅度让利优惠,保守估算,利润也会翻一番,宋茹作为店长,往年的年终分红可以拿到三万,今年有很大概率冲六万。 自己再添一些,花十万买一辆车,其实也还好,她在心里想,虽然也不算什么好车,但是目前来讲,她能买得起的也只有这个价位的了。 送辆车给他,他应该会很高兴。 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皱了皱眉头。 她从来都不太拿钱当回事,出名的手松,身边有人要用钱借钱,她很轻易就会答应,但是即便如此,在此之前她也从未给别人用过十万块! 别说十万块,除了她父母,一万块都没有过! 为什么我会想着送车给他呢?而且还是十万块这样不得了的数字?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对面的何向晚,目光扫过他清澈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眼前少年如此悦目,如此动人,她只单纯地看着,就很喜欢,从内心往外的喜欢。 她想自己或许是色迷心窍了,这样看着他,就想他好好的,想他在这个世界拥有更多,为此就算花费十万块,她也不觉得肉疼,反而内心感到很轻松。 为什么?我对自己亲妈和亲爸都没有如此,难道在我内心深处,已经将这个小孩儿当做自己的家人了吗? 甚至比家人还要亲? 否则难以理解她对他的这种无止境的惦念与大方。 她想不下去了,干脆不想,轻轻出了口气,看着何向晚,问他这一周过得怎么样? “在忙辅导班和第四纪,那个武时宜打算考我们系的研究生,天天在第四纪里转,听侯哥的意思,有心让他加入到第四纪里来。” “你跟他们相处得好吗?”宋茹问。 何向晚起身收拾碗筷,一边拿去厨房洗,一边回答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去了就是读书,别的暂时也帮不上忙。” “为什么?”宋茹站在厨房门口问。 “侯哥和另外两个师兄都是从大四开始就学着开公司和拉投资了,我跟他们比,这方面懂得太少,不过没关系,我虽然年纪最小,但是我起步最早——”他说到这里,扭头看着门口的宋茹,笑容灿烂:“我大一就开始了。” 他站的位置,正对着外面,台上有窗,初冬的光亮照进来,照在他蓝底白色点点毛衣身上。 这一刻的何向晚,青春正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此后的很多年里,厨房窗前的这一幕,都让宋茹难以忘记。 她看呆了,抱着手臂,忍不住轻轻歪着脑袋,靠在门上,出神地注视着他。 第62章 变故 那个周末何向晚只呆了一个晚上, 宋茹回到艺尚之后,他就赶回了学校。 之后新产品上马,宋茹从早到晚地忙, 接下来的一周不但没有时间去他学校看他,甚至在他周六晚上赶过来时,也因为在店里忙, 直到半夜十一点多, 才一身疲累地回到家里。 如此夜晚 第49节 二人见面, 她甚至没有精力面对他的亲热, 洗漱之后跟他说了两句话,就睡着了。 她的工作严格来讲,是个体力活, 而她身兼店长, 要兼顾店铺经营的方方面面,体力和脑力都透支巨大,根本无力应对自己朝气勃勃的男朋友。 好在何向晚也没有在意,他第二天照例起了个大早, 出去跑步,在早市买回来早餐食材, 给她做好了早饭。 宋茹起来吃了早饭, 就匆匆出门了。 下一周的周末, 何向晚也很忙, 就没有过来。 一转眼来到元旦, 新年惯例是美容行业的旺季, 今年又有新产品的促销, 忙得宋茹那段时间干脆住在店里, 连回家的时间都省了。 白富华新年来做项目, 趴在床上跟宋茹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说到了何向晚:“你那个小老乡还挺有手段的,当初我就觉得他长得不错,一对一答时脑子和嘴皮子都很利索,就介绍给我外甥女补课,没想到这小伙子使出手段,把我那个外甥女给迷得晕晕乎乎的,新年他们全家打算去三亚玩几天,结果我那小外甥女说去三亚不如去京南理工,她想跟那个小何老师一起跨年。” 宋茹操作仪器的手微微停顿,笑了一下说:“小外甥女才十五岁吧?是不是有点儿小?” “谁说不是,我就说太小了,结果我妹和妹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说那个小何老师也不大,刚过十九岁,论起来就比他们佳明大了三岁多,我看我妹两口子那架势,还真的是有点儿相中那个小何老师了。” 宋茹只是笑了笑,她业务能力卓越,服务的时候向来一对一答,轻易不会让顾客的话落空,这次竟然没有搭茬,甚至垂下了眼睛。 “你这个小老乡要是搭上了我这个外甥女,可就飞上枝头了,佳明是独生女,李家的资源将来是一定会给女婿的,我那个妹夫很有能力,就连我手头的这几个代理,也是他给我搭的线,没想到这个姓何的小伙子还挺走运的。”白富华笑着说。 宋茹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别的方向,项目做完了,她亲自出马介绍了一下姿雅的一款顶配的黄金精华美白膏,白富华难得见她推荐产品,信任她的眼光,当即定了一套。 送她出去的时候,白富华笑眯眯地对宋茹说:“姿雅的老板娘我也认识哦。” 宋茹一愣:“真的?” 白富华挑了挑眉,撇了撇嘴说:“在孙吉祥的院子里喝茶的时候见过几次,那女的超级得瑟,惹得起她的没人爱搭理她,惹不起她的没人敢搭理她,相当难缠的一个女的——” 宋茹最怕“难缠”两个字,她个性有多随性和大而化之,就有多怕难缠的人,眉头都因为这两个字皱了起来。 “杜姜跟她当初是同事,姿雅最开始的专利就是她搞来的,严格来说,有她才有姿雅,杜姜是沾了老婆的光发了财,只不过那个女人不太会做人,别人吃不消她,她老公也吃不消,这几年杜姜在外面颇有些花名——小茹,我跟杜姜和姿雅老板娘都不算熟,这些话我纯粹是为了你才说的,有些人,你犯不上沾惹。”白富华一边说,一边笑了笑,上车走了。 宋茹站在店门口,看着白富华的车走远,想着“难缠”两个字。 她认识白富华三年多了,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白富华用“难缠”来形容另外一个女人,她绝对不想跟“难缠”的人扯上关系。 脑海中正在琢磨着这件事,手机微信闪了一下,点开,说曹操曹操就到,恰是杜姜来了消息: 杜经理等会儿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我带了几个人,想谈谈新年销售的事 新年销售? 宋茹答应了,她跟这位杜姜已经合作超过三个星期,除了中间有一次他打算大晚上带她去城南柯羡羡吃饭以外,其他时间都谨守分寸,从未逾矩,即便是日常的微信联系,语气和对答也一律公事公办,没有半句无礼唐突。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带上了寇晓莹。 第一寇晓莹是她全力培养的副手,寇晓莹多熟悉业务可以减轻宋茹自己的负担;第二寇晓莹算是个安全牌,到时候如果有事,她有寇晓莹在身边陪着,比一个人安全得多。 结果到了饭店,偌大的包间里,竟然真的坐着杜姜和他的几位手下,其中两个下属还是女性,一个四五十岁,一脸的精明干练,另外一个二十多岁,以宋茹这种专业人士的眼光看去,这女下属保养的相当精心,妆容也极为得体,看上去又漂亮又有气质。 宋茹不由得松了口气,落座以后跟寇晓莹相视一笑,彼此暗暗地使了个眼色。 “宋经理认识一下,这位是高岚,我们的技术总监,这位是刘湘,是秘书处的高级秘书……”杜姜指着两位女下属,对宋茹介绍着,“高总监是专门做化妆品产品开发的,我们姿雅很多款产品,品控都是高总监在做,宋经理在使用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和建议,都可以咨询高总监。” 宋茹听了,看着那位精明干练女性的目光多了一丝敬佩,她对有一技之长的人素来诚服,就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高岚戴着眼镜,眼镜后面的目光有着专业人士的冷静和清高,严肃的脸也没有露出这个场合里常见的那种虚头巴脑的笑容,只简单地冲宋茹点了一下头,就自顾自看手机去了。 反倒是刘湘八面玲珑,身体向前倾,很是热情地跟宋茹攀谈起来。 这位刘湘颜值高,情商高,顾盼之间很有风情,说话的技巧也极为高明,既不冷场,也不会过分热情,因为她在座,所以席间的氛围很好,不管是谈话的内容和节奏,都掌控得刚刚好。 就连那位不苟言笑的高岚,都在刘湘不着痕迹地夸了她好几句之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快要散席时,刘湘起身出去了,寇晓莹看着她曼妙的身姿,浓密的长卷发随身姿飘动的背影,偷偷对宋茹说:“茹姐,她背影跟你挺像的。” 宋茹看了一眼,心想确实有些像,如果不是衣服不一样,她看刘湘的背影还以为是自己。 “你说她这么漂亮,是不是那位杜总的小情人啊?”寇晓莹笑嘻嘻地问。 包厢很大,对面的人与她们俩坐的略远,刻意压低的声音,别人倒是听不见。 宋茹笑了一下,寇晓莹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能力可算十全十美,但硬要挑出来她有什么缺点,就是她吃了年纪小的亏,特别爱八卦。 宋茹根本不回答她,虽然今天的聚餐不是特意为了她设的,但是对主人的尊重不能因此有疏忽,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还是当着请主人的面说悄悄话,十分失礼,宋茹做不出来。 于是她冲寇晓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只等刘湘结账回来就散。 哪知她一口茶还没咽进去,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声尖叫,叫声是个女的,像是跟人打起来了。 宋茹心头一跳,席间众人也纷纷起身,跑出去观看,宋茹看杜姜也起来了,连忙示意寇晓莹跟上,随着众人一起走出包厢。 大厅里果然有两个女人撕打在一起,占了上风的那个女人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穿着昂贵的黑貂皮大衣,个子极高,将另外一个女人按在下方殴打,被打的那个女人发出嗷嗷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宋茹看了两眼之后,眼皮一跳,指着被按在下方的女人说:“那好像是刘秘书?” 她这句话说完,一直观看瞭望的众人才发现真的是刘湘被打,跟杜姜一起来的男下属纷纷上前,想要将刘湘解救出来。 结果按着刘湘的女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五十多岁女人的脸——这脸年轻的时候,应该也颇有姿色,只是此时皮肤松弛,法令纹深陷,脸上老态毕露,但偏偏又不肯服老,所以妄图用极浓的妆来掩盖老去的容颜,再搭配一头小姑娘般的黑长直,给人一种美人迟暮偏又尖叫着不肯迟暮的凄厉之感。 “小可?”杜姜惊讶地叫这女人,小可显然是这五十多岁女人的名字,“你——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名叫“小可”的黑貂皮女人看了一眼杜姜,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薅着刘湘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指着刘湘被挠花了的脸说:“是不是就是她?” “什么啊?”杜姜一脸的不明白,看着小可,又看看刘湘,着急地说:“你先放开刘秘书,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没什么话好说,我问你,是不是就是她——你假公济私,折腾公司大把人一个月,一毛钱不赚也要倒贴的那个贱女人?” 第63章 变故 众人听见这话, 目光齐刷刷看向宋茹。 宋茹一见架势不好,立即对这位小可说道:“我是,但是我没有拿杜总任何……” “就是你啊!”小可根本不让宋茹说完, 就冲了过来,看那架势要继续撒泼,对宋茹动手。 杜姜见事情要闹大, 立即拦住说道:“你闹够了没有?有什么事情跟我回家说。” “回家说什么说?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小可猛地抬手, 直接打了杜姜一巴掌, “看我老了是吧?不想回家了是吧?当初又不是我先追的你, 是你死缠烂打追的我!” 杜姜当着众人的面,被直接打了一巴掌,又气又愧, 伸手硬是拉住老婆的胳膊,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拽出了饭店。 宋茹逃过一劫,脸色都变了,她根本不擅长跟人发生肢体冲突, 何况那个叫小可的女人身高马大,真要打她, 她绝对会吃大亏。 寇晓莹也吓得不轻, 抓着宋茹的胳膊颤声问:“咱们不做杜总的生意了吧, 他的这个老婆看着太恐怖了啊?” 宋茹心想现在还哪里来得及撤, 好在一个月的推广马上就进入尾声, 过了新年, 跟姿雅的合作就结束了。 原本进入寒假旺季, 合作还可以继续的, 但是现在就算杜姜零利润白送她姿雅的产品, 她都不会再继续。 “你们在惦记别人的老公时,真的不知道什么叫‘道德’两个字吗?”高岚突然说,眼睛冷冷地看着宋茹。 宋茹感到她眼神里的鄙夷,心头一动,解释道:“我没有勾引过任何人的老公。” 高岚切了一声:“你当然不会承认了,但凡有点儿廉耻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当三,不过你承认不承认,周围的人都这么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消息传到邓小可那去了,这件事就没法善了——我认识杜姜夫妻十四年,杜姜那个人精明强干,他这次跟你的合作,绝对不单纯。” 这句话说得宋茹汗颜,“不单纯”三个字还真是精准啊,她在心里想。 杜姜放长线钓大鱼,虽然暂时在自己这里铩羽,但是并没有收回合作,焉知不是在寻找攻略自己的机会? 而她明知杜姜动机成疑,依然选择继续合作,说穿了就是和杜姜互相利用。 不过她在这行当上摸爬滚打太多年,“利用”别人这件事,根本激不起她的羞耻心,“互相利用”对宋茹来讲,就是互相受惠,邓小可该做的是管好她自己老公,休想将他们夫妻失和的原因栽赃到她头上。 “我没勾搭过杜总,也没受过杜总合约规定之外的一分好处,高工,我跟您是第一次见面,我真的很敬佩您的专业,在我心里,您是真正有本事的那类人,还请您不要听了别人的谣言,对我有误解——” “我一个老人家,对你们年轻人能有什么误解呢?”高岚淡淡一笑,打断她说:“不过人能永远年轻吗?我是搞这行的,再多的保养,再多的金钱,也不过是延缓衰老罢了,没人会不老,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邓小可一样,满脸皱纹,怎么,那时候你以为你还会吸引男人给你量身定制让利合同?” 宋茹听她说得尖刻,无言以对,对高岚这个知识分子残存的最后一丝敬意,也让她没有反驳她。 或许是她的沉默,让高岚暂时熄了火,她瞅了一眼宋茹,轻声说道:“知道邓小可为什么伤心不?为什么强调当初是杜姜追她的不?因为邓小可是正经的天之骄女,当年追她的人排长队,但是被小了她八岁的杜姜追到手,你可以想想当年的杜姜,到底对她承诺了什么……” 宋茹听见“小八岁”这几个字,心头一震,盯着高岚。 “八成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生生世世,永不分离都说出来了——男人可以说,女人听听就得了,尤其是男人上头时随口承诺的那些事,别当真,那不是契约,不兑现也没事。我不知道杜姜给你承诺了什么,看你像是脑子清醒的,赶早抽身吧,邓小可非常——非常不好惹!”高岚重复了两遍“非常”,动身离开了。 宋茹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高岚,这是第二个认识邓小可的人,提醒这个女人的“难缠”了。 或许她确实该及早抽身? 寇晓莹看着宋茹的脸色,一旁问:“茹姐你打算怎么办?” 宋茹没回答,而是问她:“你觉得呢?” “要我说,那个杜总夫人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咱们哪里惹得起疯子啊?跟姿雅的事情就算了吧?” 宋茹嗯了一声,笑着冲寇晓莹点了点头:“你脑子真的清楚,我们确实不能跟他们合作下去了。” “我们就算不跟他们合作,我们的生意也不差啊?现在很多人都在朋友圈、公众号、短视频平台打广告,我们也可以,我回去就做一个咱们自己的推广计划和任务,赶紧把跟姿雅的合作停了吧,我太怕那个小可了,她是不是疯了啊?” 宋茹听了,内心暗暗叹息,刚刚高岚说的“大八岁”几个字,对她的冲击很大,几乎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和何向晚。 她也会有一天,老得像那个邓小可一样吧? 色衰爱弛,背信弃义,在外面莺莺燕燕、桃红柳绿的杜姜,最不愿意想起的,八成就是当年那段卑微乞爱的日子了。 她回到艺尚后不久,接到何向晚的微信,发过来一张他和侯杰、武时宜,还有另外两位男生的合影,在他们右侧,是一个不锈钢的“第四纪科技有限公司”的牌子。 “我们公司今天做了正式牌子,我们五个人就是创始人,给你看看未来的独角兽公司的胚胎,你要好好保存啊,将来这张照片会很值钱的!”他给她发了一条语音,声音里带着兴奋。 宋茹微微一笑,盯着照片上神采飞扬的何向晚,他自信阳光的神情与当初她在老家初见他时,已全然不同,那时候的何向晚,满脸的激愤,眼神像一只被抛弃和被伤害的孤狼一样,提防着,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如今他苦尽甘来,自然会未来可期! 她没有给他发语音,只是打了几个字:好啊,我会把这张照片保存好,等你们公司将来上市了,我就把它卖了换钱! 何向晚看了,笑了,心情很好地发消息说:“换什么钱啊,到时候我会有很多很多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哪里用得着卖照片!” 男人上头时的承诺,不是契约,不兑现没什么的,只是我好像越来越相信了他的话,我在这段感情里,好像越陷越深了。 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因为可进可退,我才进入这段恋情的,宋茹心想。 她脑海中想着那位邓小可的脸,想着她在饭店走廊当众歇斯底里地将家丑外扬,一个青春正好时能让异性排长队追求的女人,老了变成这副可笑的样子,年轻时候的她应该想不到吧? 她当天就联系了杜姜公司的销售主管,商量结束合作的事情,但是主管回复说这件事别人做不了主,必须杜姜拍板。 “老板最近家里有事,可能没有时间处理跟宋经理的合同,还请您耐心等待,不要着急,一切都等老板回来再说。”销售主管回复她,然后加了一句:“反正也剩了不到十天了,元旦之后合同就自动作废了,宋经理何不干脆等到那时候呢?” 我也想等到那个时候啊,问就是你们老板娘太疯狂,而我最害怕跟疯子打交道。 她又想办法联系杜姜,但是杜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复微信消息。 如此夜晚 第50节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宋茹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元旦三天假之后,姿雅的合同作废,把仓库里的剩余库存装在后备箱里,直接拉到姿雅公司就完了。 但是她没想到就在元旦前一天,她最后一个走出店门,向停车场走过去,一辆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要不是她躲得及时,不死也得被撞残! 她以为是个意外,但是想要撞她的那辆车却在不远处踩了刹车,冬夜的晚上十点半,路上空荡荡的,鲜红色的刹车灯在夜晚亮起,像是邪恶的恶魔眼睛。 宋茹看着那静静停着的车,一颗心怦怦地跳,她敏感地觉得车里的人在下决心——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心: 是继续撞自己,直到撞死自己,还是就此离开,以后再想别的办法继续收拾她! 她看不清车里的人,但是她平生与人为善,只罪不在她地惹到了一个人,就是杜姜那位“难缠”的夫人! 这人真的很“难缠”,宋茹算是深深地见识了,怪不得白富华要特意叮嘱自己,原来真有如此疯狂的女人! “邓小可,我没勾引过你老公,你们俩变成今天这样不是我害的!”宋茹冲着车尾灯的方向喊:“你就算收拾了我,你也犯罪了,这门前到处都是监控,你肇事逃逸又能跑到哪里去?” 黑色的车在寒夜里静静地,一动不动,鲜红色的刹车灯也依然亮着,像是一颗进了牛角尖再也钻不出来的怪物。 “你要是还信不过我,我答应你,我从今以后跟杜姜杜总永不见面,永不合作,我说话算话,行吗?” 黑色的车听没听见不知道,一个声音突然从黑夜里冒出来,背着背包的何向晚出现在她面前,满脸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跟那位杜总永不见面?” 第64章 误会 宋茹转过头, 看见何向晚,她扑腾扑腾疯狂乱跳的心瞬间有了依赖,张开双臂, 猛地扑到他怀里。 也是有了人可以拥抱的这个时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克制不住,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 肌肉痉挛, 骨头抖颤, 即便她提醒自己没事的,不过就是一个邓小可罢了,她对付得了, 但是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她还是被吓坏了。 何向晚抱住她,看着不远处的车问:“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是杜姜的老婆,怀疑我勾引她男人,用车撞我!”宋茹一口气说, 扭头看着那辆静止的黑车,皱眉说道:“她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她一句话没说完, 车门一响, 穿着貂皮大衣, 珠光宝气的邓小可从车上下来了。 何向晚将宋茹护在身后, 看着走近的邓小可, 对她喝道:“别过来!” 邓小可根本不理, 她脸上依然画着浓妆, 涂着鲜红的口红, 但松弛的肌肤挂不住粉, 在将近午夜的路灯下,整张脸呈现一股假面的恐怖感。 何向晚皱眉看着她,见她越走越近,将背包拿到胸前,将想要走出来的宋茹用力挡在自己和背包后面。 宋茹见势头不好,拉着他的胳膊催促:“算了,我们走吧,赶紧走!” “走哪里去?”何向晚不肯动,眼睛盯着越走越近的邓小可:“就跟她干,我倒是要看看她敢干嘛!” 宋茹心想这犯得着吗?明显邓小可精神不太正常啊,好端端的,谁跟她一般见识? 可何向晚就不动,他不但不动,还对着走到自己面前几步远的邓小可说:“你就算手里拿着刀,我也不怕,趁早给我滚!” 宋茹听他提到刀,吓得心突地一跳,不由得看向邓小可的手,见她的手可疑地拢在袖子里,那个姿势真的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她可没有任何与这个精神病同归于尽的想法,邓小可不想活了可以,她宋茹可还想好好活着呢! 于是她使劲儿拉着何向晚,嘴上喊道:“别跟她较真了,我们的命没那么不值钱!” 可惜不管她怎么费力,何向晚都一动不动,还一把用力,甩掉宋茹的胳膊,大声说道:“你要是这会儿退了,这个女人以后会阴魂不散永远跟着你,你还怎么开店?还怎么做生意?别怕,她想动你,要先过我这一关!我的命要是不能保护你,那就一文不值!” 他这句话说出来,不但宋茹愣了,就连邓小可都愣了。 邓小可突然停下脚步,下一秒出乎宋茹何向晚意料,邓小可突然停住脚步,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震荡楼宇,大半夜的十分瘆人。 一定会招来保安的,也一定会有人报警,宋茹心想,如果警察来了就好了,他们会带走邓小可,那起码她和何向晚今晚的平安保住了。 邓小可越哭越大声,后来干脆扑倒在路上,咧嘴哀嚎,因为嚎得太过大声,太过用力,声带变得嘶哑,莫名地让人联想起绝望的受伤的野兽。 “你嚎什么?”何向晚不耐烦地说,并没有因为她哭倒在地上就放松警惕,目光紧紧盯着她:“嚎能解决问题吗?你大半夜的为什么找我女朋友的麻烦?你刚刚是不是用车撞她了?” 邓小可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哭得超大声,让心口的憋屈释放出来,这会儿听见“女朋友”三个字,她一愣,哭声止住,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二人。 一男一女,年龄差距,一目了然。 她看了何向晚,再看何向晚背后的宋茹,突然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打量他们俩一边说:“你们俩真是男女朋友?” 宋茹想要说话,被何向晚抢先,他一只胳膊兜揽着宋茹的肩膀,不由分说将她的脸凑近自己,然后当着邓小可的面,使劲儿吻了一下宋茹的嘴唇。 这一下出其不意,让宋茹瞪大了眼睛,不懂他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了,她不但是我女朋友,她还会在我年纪到了时,嫁给我。”何向晚对邓小可说。 邓小可听了,冷笑了一声,她就像是一只哀伤的野兽,突然看见了另外一只野兽比她更可怜、下场更悲惨,心灵立即得到了慰藉,连表情都没有刚刚那么悲伤了。 她对何向晚说:“你多大?” 何向晚不肯告诉她,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冷酷。 “十七?十八?”邓小可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宋茹:“你三十了吧?够自信的,弄这么小的男朋友。” 宋茹心想我不是三十,我二十九,他也不是十七十八,他十九——但是这个念头只也能在心里想想,用来反驳邓小可,她自己都觉得无力。 “我们俩也差了几岁,我三十一的时候,脱离原单位自己单干,他那时候二十三,刚大学毕业,跟我一起创业……” 宋茹听邓小可说到,她说起往事的时候,声音十分娇俏,跟刚刚歇斯底里的疯婆子样子天差地别,加之她身量高挑,一双长腿即便如今年过半百,也修长笔直,十分漂亮,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整个人多么惊艳。 “——追我的时候,一天打几十个电话,我忙得生病了,整夜整夜地陪着我,出差在外,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处理业务,是给我报平安,出差回来一定会记得给我买礼物,那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喜欢,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拥护,他常常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我,跟我结婚,还说这辈子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想跟我做夫妻,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不爱我……” 宋茹静静地听着,说不清是邓小可的声音,还是此时夜深风寒,她越听越感到心凉,甚至不忍卒听地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有人跟我说,他以前就这样,可是我不信,我们一起生了两个孩子,共同抚养孩子长大,整个过程明明都很好,他都会按时回家,对我和孩子都好——”邓小可说着,自顾自地:“难道是从我开始变老的时候开始的吗?五年前?三年前?我记不清了,他冷淡我的时间太久了,我都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我的人了。” 邓小可说到这里,又开始流泪,她流泪的时候,五官会失去控制,全都纠结在一起,显得丑陋不堪。 宋茹看着这样失态的她,内心又难过又恐惧,心想自己原本认为两个人谈恋爱,是爱就在一起,不爱就互相分开,没有谁离不开谁,但是这些日子她对何向晚的爱恋有增无减,长久的陪伴与相处会在不知不觉间,让情苗深种,那些分手潇洒说再见的情侣,根本就不曾爱过—— 爱意有毒,毒入肺腑,爱的过程,就是中毒越来越深的过程。 她突然很理解邓小可,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变成邓小可,但是在这个冷风肆虐的夜晚,一个人都没有的街上,她跟面前这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深深地共情了。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呢?我对他忠贞,二十四年,我从没在外勾勾搭搭,那么多人追我,我看都不看一眼,结果换来现在的下场——”邓小可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看一眼何向晚,再看着宋茹:“你呢?你有这么小这么帅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勾引我老公?啊?你说啊?” 宋茹感到她的话一落,护着自己的何向晚的身体就是一僵,侧面看过去,甚至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颏和因为愤怒而眯起的眼睛。 “我——” “你跟他睡了吗?杜姜那个人,向来对情人很大方,那个刘湘——你以为我是真的认错了?我故意打她的,她就是杜姜的姘头之一,别以为我不知道!拿了他起码几十万!你呢?杜姜给了你多少?”邓小可看着宋茹问。 宋茹被这样无头无脑的问题给问懵了,立即反驳道:“我没有拿过你老公任何好处,你不要胡说八道!” “没拿?你现在的生意就是杜姜在给你放水吧?”邓小可冷笑,鄙夷的眼神打量宋茹,又将眼神移向何向晚:“看来把我跟你们俩比,是侮辱我自己了,我跟杜姜起码是白手起家,靠本事吃饭,你们俩贱男贱女,简直一对儿不要脸吃软饭的凑做一堆了。” 何向晚看着邓小可,声音冰冷地问她:“你说谁吃软饭的?” “你啊,你不是吃软饭的吗?你找了这么大岁数的女人,不是图她钱,难道是图她比你大,比你老吗?”邓小可的话说得越刻薄,她脸上的神情越是愉悦,显然伤害别人的时候,可以让她暂时遗忘自己的伤痛,“你敢说,你认识她到现在,你给她花的钱,比她给你花的钱多?” 何向晚听了,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下身穿的牛仔裤,脚上的鞋——甚至鞋里的纯棉高档保暖袜,全部都来自宋茹…… 即便她本人不常去京南,但是她几乎每天都在给他网购,他收快递的频率让侯杰那几个富家子弟都羡慕,因为她的慷慨,他的同学甚至以为他是富二代。 甚至他背包里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也来自她的赠予。 她前几天甚至还要送他一辆车—— 邓小可看着何向晚的脸色变幻,笑得俯仰,大半夜的像个得意的掐脖鸡一样喋喋地笑,指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一男一女说道:“渣女!贱男!坑别人老公的钱养自己的小情人!你们俩一定没好下场!” 第65章 缝隙 邓小可最后被赶到的警察带走了, 临走前她鄙夷地看着宋茹,恨恨地说:“我等着看你的报应!” 宋茹深感无力,这个疯子疯得不轻, 她再次跟她强调:“你恨错人了,我跟你老公除了工作关系,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我说的是杜姜?不是, 我说的是你跟你这个小男朋友!你下场会比我更惨, 他现在有多在乎你, 将来他不要你时, 就会有多无情!你以为你会比我强吗?我有哪点不如你?学历、身高、容貌、能力,我都是顶尖的,凭什么我得不到的, 你就能得到?” 宋茹皱着眉头, 心想这女人果真恶毒,自己过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 他现在有多在乎你,将来他不要你时, 就会有多无情——何向晚会吗? 他会对自己无情? 宋茹想象着,她其实经历过无情, 甚至是双重的无情——来自周永兵和前闺蜜的双重背叛! 但是如果这种背叛是来自于何向晚——来自于他——宋茹觉得心口一窒, 不敢想下去了。 耳边传来何向晚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对她说:“她有病, 你别信她的话。” 宋茹嗯了一声, 看着何向晚, 想到刚才他把自己护在身后, 与精神病邓小可的交锋, 后怕地说:“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明知道她有病, 还跟她一般见识什么?万一她真的带刀了呢?” “我就是担心她带刀,才要跟她见识见识——”何向晚答:“如果不是我今天晚上凑巧遇到了,可以保护你,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好在她疯是疯,没疯彻底,以后只要你跟她老公一刀两断,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一刀两断?”宋茹不懂地看着他:“你怎么用这个词?” “那我用什么词呢?一刀两断又不是只有感情上的断,做生意上的一刀两断就不是断吗?”他说。 …… 宋茹听他口气冰冷,显然生气了,何向晚这个人一旦生气,嘴唇和眼神会毫不客气地变冷,脸部线条看上去十分薄情,词锋也尖锐苛刻,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宋茹不想大半夜的在街上吵架,开门上车,带他回家。 俩人都心情不爽,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到了家,关上门,何向晚才开口问她:“你会跟他断了,对吗?” 宋茹讨厌极了“断”这个字,听着像是她跟杜姜有什么似的,而她明明就没有。 全世界都说她跟杜姜有一腿,暧昧勾搭,何向晚都不该,他哪怕怀疑她一秒钟,宋茹都觉得是奇耻大辱。 但是现在夜深了,事实上今晚就是跨年,很多情侣现在都在金融中心大广场那里,等着午夜的灯光和新年的钟声,他风尘仆仆从京南赶过来,本意并不是跟她吵架。 于是她忍着气,对他解释道:“我只有你,没有别人。” 她的“只要你”三个字,让何向晚冷冰冰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背着的背包落地,他张开手臂,用力抱住宋茹,话都没说,先吻她。 他吻得很凶,时隔多日的渴望都在探寻的双唇里,他们俩确定关系已经几个月,彼此对对方都十分熟悉,小别之后的吻浇不息相思的火焰,不过一会儿工夫,满地衣衫,迤迤逦逦,一直从门口脱到卧室。 等到宋茹想起来两个人很多话都没说清楚,很多误会都没有解开,已经是第二天了。 新年第一天,她从何向晚的怀里醒过来,想到昨天晚上的种种,心口略微烦躁。 她做人做事从未拖泥带水,情感上她也倾向于一清二楚,话说开,误会弄清,既然相爱,就不要做人心隔肚皮的事。 天天虚与委蛇地与人周旋,皮笑肉不笑地接待客户,已经够累了,她想要的伴侣关系,是坦诚又舒适。 如此夜晚 第51节 然后何向晚并不想谈,他年纪虽小,却极有主意,睁开眼睛看宋茹已经醒了,无视她开口想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愿,只冲她笑了一笑,倾过身来,又吻了她。 仿佛吻不够一样,一个吻进阶到两个,三个,无数个,再顺理成章地发展成别的,宋茹被他的精力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元旦的整个上午,是在床上度过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想过了,我没有能力在现在这个时候,让你停了艺尚,跟我一起去京南同居,所以我也不想说什么,因为终归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是我没有钱。” 从昨晚做到今天上午,餍足的男大生说话声音平和多了,眉目之间没有昨夜那般冰冷,何向晚用力看了一眼她,对她说:“我一定会赚很多钱,你到时候就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这样就没人能抢走你了。” 宋茹安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其实扒去女朋友和爱人的滤镜,以她这么多年看人识人的眼光,何向晚性格中的偏激和执拗显而易见,他会在很多在宋茹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钻牛角尖—— 比如王琳,比如邓小可…… 也许造物主也嫉妒他的过度完美,身材、容貌、智商、能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所以才将他的性格塑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每次出了问题,他就将原因归结于钱,仿佛有了钱之后,现在发生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事实是即便他是个富二代,她也不会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不干地留在他身边,他在这件事上的认知与她的差别太大,而宋茹觉得就算跟他沟通,也沟通不了。 何向晚是个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坚定执行下去的人,这种性格跟他的偏激执拗一样,越想越让宋茹不安。 而她不想不安,只好不想。 “那个杜姜,我跟他没有任何不良关系,就算你不想谈这件事,我也要跟你说清楚。”宋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她不想留下误会。 何向晚赤/裸着上身,拿过衬衣,套在身上——他们几个星期没见了,宋茹昨天晚上就感到,眼前的少年变得比以前壮了许多,有几次她甚至喘不上气来,那种被彻底笼罩和完全压制的感觉,给她强烈的窒息感,而何向晚的性格只会让这种窒息感更加浓重。 何向晚没有说话,他穿好了衣服,凑近一把将她抱起来——宋茹身材与他相比十分娇小,他的胳膊又极为有力,整个人轻易地被他捞了起来。 他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反而问她:“早饭想吃什么?我出去跑步,顺便买回来给你?” “跑步?”现在几点了?都中午了还跑什么步? “习惯了,我现在每天都锻炼,一天不练就感觉不舒服——你想吃什么?”他问。 宋茹内心叹了口气,明白了何向晚的意思:他不想谈杜姜,解释也好,说明也罢,总之他不想谈。 但是不想谈的原因是什么,是不屑于谈,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谈,宋茹却猜不出来。 多希望他能跟我说清楚,宋茹想着,说明白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什么时候会不生气了?我们以后还会好好的吗? 杜姜邓小可夫妇的这段插曲和意外,当做没有发生可以吗? 宋茹看着何向晚,二人目光相对,她的眸子里映着年轻帅气的何向晚,她深深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到何向晚忍不住,又低下头吻她,她才猛醒过来。 一吻会引起另一吻,百吻千吻直至今天一整天都离不开床,她立即挡住他的嘴唇,告诉他:“我不吃了,我得去店里,今天必须把姿雅的产品都退掉,我再也不想跟他们两口子有牵扯!” 何向晚听了,停住吻她的动作,“那我陪你?”他问。 宋茹摇头,何向晚是自己的男朋友这件事,艺尚无人知晓,她也无意让任何人知晓,立即拒绝了何向晚的提议。 何向晚却不放开她,抱得更紧,让宋茹纳闷他要干嘛,却听他问道:“你去退货,会遇到那个叫杜姜的人吗?” 宋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知道,有可能遇到,有可能遇不到,这种事怎么能确定?” 他嗯了一声,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都抱在胸前,她身上没着衣缕,室内的暖气不足以温暖她的身体,何向晚展开自己身上的衬衫,将她拢在内,对她说:“我们一定会好好的,那个疯婆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姿势下的宋茹,像个被他揣在衬衣中的小宝宝一样,她先是觉得滑稽,二十九岁的人了,又不是九岁,这姿势成什么样子? 但是他年轻强壮的胸膛跟她的肌肤贴着,年轻男性的身体温度似乎也比她的高,在这样的冬日,被人用如此珍视的姿势抱在怀里,宋茹发现自己像个十九岁的小女孩儿一样,心动得想哭。 她脸红了,垂下头,将整个脑袋扎在他胸口处,避开他的视线。 即便将来真的像邓小可那个疯婆子说的,我跟他的关系没有好的结局,我也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刻——这个二十九岁的我,像个珍宝一样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刻! 为此,我可以原谅一切。 “我没放在心上。”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手指微动,抚摸着他的手臂,又沿着手臂上移,来到他的脸颊。 她轻轻地摩挲着他脸上的肌肤,细腻的指尖轻轻蹭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向下来到他的嘴唇。 何向晚显然十分依恋她的抚摸,一动不动地任凭她手指在自己脸上移动,手臂甚至紧了紧。 宋茹的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看着他,“因为我不是她,你也不是杜姜,我们俩不会等到在一起二十四年之后,才发现我们并不合适,甚至也不相爱——我只需要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足够确定了。” 第66章 渐远 宋茹将全部的姿雅产品都退了回去, 她没有遇到杜姜,这一个月打交道变得很熟悉的产品经理在看见她之后,脸色变得尴尬, 笑容都不太自在了。 宋茹看了这人的脸色,心里知道糟了,她虽然持身清白, 并没有跟杜姜发生任何实质的关系, 但是在杜姜下属和身边人的眼里, 她已经是他的众多捕获的猎物之一了。 这让她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 这一次钱没赚到多少,还平白地被泼了一身脏水。 邓小可和杜姜的事情就这样结束,表面船过水无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宋茹还是感到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最明显的一个是,何向晚不再收她的任何东西。 快递他不收,如果她不答应退货,他就径直拒收, 年前她好不容易抢到一台卖得脱销的最新款手机,快递送到他宿舍楼下, 他不但不收, 还打电话给她, 让她不要再买东西了: “我现在每个月赚的钱够用, 你的钱留着给你自己吧。”他说。 宋茹也没有多说什么, 无须多言, 她已经秒懂了何向晚的心思:那个邓小可的话, 终究还是伤害了他, 自尊心强的他拒绝再吃她的“软饭”。 宋茹从不强人所难, 不收她也就没有再送,年前她抽空去看了一趟她的妈妈,还有那个需要定时去医院续命的男孩儿,临分别她给了她妈妈一万块。 张淑兰拿了钱,脸色略微好了些,还是叹息:“这点钱怎么够呢,唉,你不知道这孩子去一次医院要多少钱,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宋茹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当年这个女人离开自己的画面,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妈妈,从家门走出去,奔向她向往的美好生活,而那时只有妈妈大腿那么高的自己,哭着求她带自己一起走,却被她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让眼前女人抛家弃子去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一场追寻,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可有后悔? 宋茹拿出手机,又给她转了两千块,对她说:“过年了,你给自己多买一些好吃的,不要太节省了。” 张淑兰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脸色总算晴和了一些,看着宋茹,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赚钱不容易,可是我除了你也没别人能指望了。” 宋茹点点头,她跟母亲感情不深,也不想多坐,起身欲行。 张淑兰站起来送她,到了门口,或许是一万二千块钱,让她记起了自己的母亲职责,她突然对宋茹说:“别学我,别走我的老路。” 宋茹一愣,回过头看着她。 张淑兰打量着漂亮得仿佛一朵娇花的女儿,继续道:“找男人,别找丈夫,不要生孩子,趁着年轻将钱攥在手里,攥得越多越好——你的好模样维持不了几年,一旦容貌没了,这世上就没人爱你了。” 宋茹心往下沉,盯着母亲的眼睛,“您说没人会爱我?”她不敢相信地问。 张淑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冷:“什么叫爱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爱?不过就是一时糊涂,清醒过来只会觉得当初的自己是犯贱的傻子!小茹,跟人相比,钱才是实实在在的,你存钱吧,别像我似的,落得这么个下场。” 宋茹看着垂头丧气的母亲,一句憋了很多年的话终于问出了口:“妈,您当年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带你走?”张淑兰惊讶地问,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带我走,我有了妈妈,你有了女儿,我们两个一起,不比现在好吗?” 张淑兰哑然,坚定地摇头说:“我要是带着你,谁会看上我?我当初离开你爸,一心一意想找个比他更好的男人,我也没想到我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啊?” “那你没想过我被留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你爷爷奶奶不是对你挺好的吗?”张淑兰惊讶地问。 宋茹失笑,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尽管这么想吧,或许这样想,你的心里能好受点。” 她打开门,出门而去,后面张淑兰的声音追出来,问她:“你说的话什么意思?你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吃亏了啊?” 宋茹没回答,直接下楼了。 她走得匆匆,一直到了楼下,眼睛里的眼泪才涌出来,一个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哭了很久。 何向晚的视频通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眼睛还肿着,不想让他发现,就没有接。 等到电话再响,她静了静,接听了。 “你还在你妈妈那里?”他问。 宋茹嗯了一声,不敢多说话,害怕被他听出自己声音的异常。 “我买了今天晚上的票,你记得早点回家。”他说。 宋茹又嗯了一声,不想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又宁定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开车回家。 回到自己定居的城市,已经是下午五点,途经菜市场的时候,她看见还有几个菜摊摊主在营业,宋茹停车买了一些菜。 到家她换上家居服,挽上长发,扎了围裙,进厨房开始做晚餐。 她不擅长厨艺,做菜对她来说是个苦差事,但是后天就过年了,她一年到头就做这么几顿饭,还是想把菜做得好一些,这样何向晚可以吃得饱饱的。 但是人做不擅长的事情,越是想要做好,效果往往适得其反:干锅花菜有些糊了,圆白菜粉丝浆成了一坨,虾仁滑蛋又老又咸,而切土豆丝的时候,她还切破了手…… 她是靠手谋生的,这双手被她保养得肌肤莹白,滑如润玉,这会儿切破了一道口子,吓了她一跳,立即跑到客厅找纸止血,偏偏这会儿电话响了。 她匆匆走过去,滑开,按了免提,问何向晚:“到哪里了?” “李佳明爸爸刚刚打来电话,让我去他们家一趟,我可能赶不及回来吃晚饭,你一个人先吃吧,不用等我。”何向晚对她说。 宋茹愣了:“那你怎么办?我把饭给你留着?” “不用,李骏请客,我吃完了才会回来。” “李骏请你?”宋茹惊讶地问,她切了口子的伤手流出血来,来不及找纸,她直接将伤口放在嘴里啜着。 一股血液的腥甜和铁锈味,弥漫在她的整个口腔,舌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苦涩。 “嗯,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第四纪,挺感兴趣,想要我给他介绍一下。” “他不是做旅游地产开发的吗?为什么会对你们的新科技小微公司感兴趣?”宋茹问。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吧?佳明这次期末考试进了全校前一百,佳明父母都特别高兴,出成绩的那天就说很想谢谢我。” 宋茹听见他说“佳明”两个字,口气亲昵熟稔,她心头一动,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不会太晚回来的,你等着我啊。”他说完这句话,挂断了手机。 宋茹将伤了的手指用纸按着,按到再也没有鲜血流出来,才去厕所洗漱。 镜子里映出她的嘴上都是血,牙齿也红鲜鲜的,让人想起“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句话,她漱了口,将在厨房沾染的油烟仔细清洗干净,抹上护肤品,然后才走出厕所,看着乱糟糟的厨房,突然拿起塑料袋,将全部食材都丢了进去。 做好的,没做好的,半成品,一股脑扔进垃圾桶,提到楼下,丢进垃圾箱。 她也不想回到楼上,空荡荡的屋子,没什么可吸引她回去的,就开车去了艺尚。 如此夜晚 第52节 店已经打烊,章宇林鑫陈磊寇晓莹这些人,按摩洗脚做饭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回家过年去了,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她的名字:“宋茹?” 宋茹循声看过去,发现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季成林。 他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兜,看见她满脸的意外,惊喜地问:“你怎么还在?” 宋茹面对别人的笑脸时,会自动报以笑容,不管她心里有多难过,她的唇角都会自动勾起来,“我来看看水电气关好没有,你怎么在这里?” “不想回家,所以沿着河边转转。”他说,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脸,目光在扫过她略显红肿的眼睛时,稍稍停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对她说:“好冷的天,我穿了这么多,沿着河边走还冻得浑身冰凉。” 宋茹笑了笑,嗯了一声:“是啊,真的好冷,我开车过来的,下车这一会儿也觉得冷得不行。” 他听了,笑了一下,开口邀请她:“去喝一杯?” “喝一杯?”宋茹有些意外,她很久没喝酒了,听见“酒”这个字都感到陌生。 “驱驱寒气,我请你。”他说。 宋茹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但是让她自己意外的是,她竟然答应了,像是故意跟自己还是跟谁作对一般,她示意他在门口等自己一会儿:“我进去看一下水电气,马上就出来。” 季成林点头,看着宋茹进了店。 艺尚很大,宋茹一间一间房子开灯,走到后进洗脚按摩区域的时候,她恍惚听见外面似乎有脚步声,像是有人走进来了。 她心头一动,突然意识到这间店里只有自己,而如果季成林跟了进来,孤男寡女,情况于她十分不利。 于是她没有再往里走,关上灯,匆匆走了出来。 出来看见季成林笔直地站在店门口,见她脚步匆匆,他笑着对她说:“我刚才想要进去,又觉得没得你的邀请,还是别进去了,就赶紧又出来了——你水电气检查完了吗?” 宋茹暗呼一口气,笑着看着季成林,点点头说道:“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第67章 渐远 从不五不六出来, 宋茹让代驾先送季成林回家。 季成林喝得略熏,下车的时候,脚步踉跄, 宋茹伸手托了托他后背,季成林身体一僵,顿住身形, 回头看着她。 “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取消约会?”他突然问。 宋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移开视线, 没有回答。 他看她不肯说话, 自己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约会的那天早上我很高兴,提前查了寰宇中心的攻略, 准备了你可能喜欢的礼物, 甚至连晚饭去哪里吃我都查了……” 宋茹并不知道这一切,听他声音带着自嘲与伤感,心头微震,抬起眼睛看着他。 季成林冲她微微一笑, 成熟又成功的男性,即便伤感的时候, 也是自信又从容的, 他声音放得很轻, 不给她负担地吐露着心事:“接到你爽约的电话, 我很失望, 我小姨气不过, 去找你了吧?其实你不要怪她, 她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认真, 其实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家, 就是因为家里又安排了一个相亲局,我没兴趣,散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了你的店这里。” 宋茹一直沉默,在季成林说完,起身将要离开时,她开口道:“季先生条件很好,是我不配,当初能来见我,已经是我高攀了。” 季成林停住身形,一脸疑问地看着她:“你认真的?” 宋茹心想是的,是认真的,脑海中想起今天她妈张淑兰说的那句“没人会爱你”,当时听见这句话她之所以会破防,是因为她内心深处也这样认为的。 她甚至认为何向晚也并不爱自己,现在的如胶似漆,不过就是他的一时迷茫罢了。 爱情不过就是一时糊涂,清醒过来只会觉得当初的自己是犯贱的傻子——她妈的这句话,应该就是何向晚的写照吧?他年纪太小,懵懵懂懂的,遇到了对他还不错的自己,就错以为俩人之间的感情是爱,等他真正长大,回首往日种种,不但会后悔,只怕还会怪她存心不正,有意在他年少时勾引他堕落。 她点头说:“我是认真的,季先生可以找到比我优秀一百倍的女人,我能当季先生的朋友都是高攀了何况当你的女朋友呢?” 季成林听她说完,突然不走了,双手撑着车门,认真地盯着宋茹,对她说道:“宋茹,我三十一岁,不是二十一,我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想要什么样的感情一清二楚——你不会认为我只听我小姨的夸夸其谈,就特意腾出时间来跟你约会吧?” 宋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看样子你并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招人喜欢,宋茹,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我愉悦至极,‘如沐春风’这个词来形容跟你在一起时的我,恰如其分,我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舒服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即便刚刚咱们俩只喝了一小会儿,但是对答过程中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我有种感觉,即便跟你在一起度过几十年,我也不会觉得生活枯燥乏味——而这个优点我很久没在任何女人身上看到了。”他说到这里,对她笑了笑:“我对另外一半的要求就是如此简单,但是即便这样简单的要求,我找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一个你。”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白,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他没有一个字谈到了“爱”,三十一岁的成功男人,对生活和婚姻的解读果然成熟多了。 也许这样才是对的,宋茹心想,妈妈说我人老珠黄之后,没有人会爱我,但是假设一段长久的男女关系,甚至是一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起始于爱情呢? 没有爱,也就没有不爱,而经营爱以外的其他关系,她向来是个高手。 她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到家的时候,室内是黑的,何向晚仍没有回来,她看了看时间,发现晚上十点二十了。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外面的密码被按响,宋茹手里的牙刷顿了一下,脚步却没动。 “宋茹,你在里面吗?” 她听见何向晚在门口喊,犹豫了一秒,匆匆漱口,从厕所走出来。 何向晚满面笑容,看见她眼睛一亮,拖鞋都来不及穿上,冲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满心欢喜地对她说:“我今天给我们第四纪拉到了投资!” 宋茹听了也很欢喜:“真的?”她问。 他用力点头,大声说:“李骏说他出资一百万,一百万!你敢相信吗?” 宋茹吃了一惊,一百万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她虽然不懂风投,但是她真的见识过第四纪——所谓公司,不过就是京南理工楼上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几个硕士生几个本科生,室内小到只能放几张桌子,坐六七个人,一百万就这么给了第四纪,李骏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除非—— 她看着何向晚,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咽回嘴边的疑问,笑着对他点点头:“真好,一百万可以做很多事了。” “是啊,我们租的服务器差一点就没钱续了,现在不但可以续上,还能再加两台,之前侯哥想要购买的数据库,现在也可以买了——你不知道这一百万帮了多大的忙!” 他整个人容光焕发,俊逸的眉毛和眼睛满溢神采,宋茹从未看见如此快乐的何向晚,内心为他高兴之余,想到李骏确实是个有钱人,但是即便再怎么有钱,也没人会拿一百万开玩笑。 李骏能这么痛快地掏钱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创业公司,只能证明一件事:李家对何向晚势在必得! 给外人随便投资一百万,自然会考虑再三,但是如果是投给自己独生女儿的未来老公,买来这聪敏男大对自己还未成年的女儿的感激与倾心,当做父母花在女儿身上花费的情感投资,对有钱人来说,还是值的。 李佳明会对父母十分感激。 而她的猜想在第二天得到了证实,白富华在过年前一天给宋茹打电话,让宋茹去艺尚给她做个spa,因为是特约,所以白富华承诺了两次卡费,并且会单独给她一个过年红包。 她在手机里娇声轻笑,不好意思地对宋茹说:“刚认识了一个小明星,说名字你可能都认识,我打算带他去夏威夷玩一个春节,去之前还是在你这里疏散疏散。” 宋茹看了一眼在客厅读书的何向晚,他今天很早就起床了,跑步回来就开始读书,时不时还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看情形是在跟侯杰等人聊天。 他显然有他自己的世界,而他在聊天的时候,满脸的笑意,那个世界带给他的快乐显然很多。 宋茹垂下眼睛,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他快乐而已。 这段关系的起源,就是她不忍心伤害他。 于是她答应了白富华,挂断电话,她还在纠结怎么跟何向晚措辞,解释自己要在过年前夕去会所服务客人,何向晚已经从电脑上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你要出门?” 宋茹点头。 “去哪儿?”他又问。 宋茹指了指外面,还没说自己去哪儿,何向晚似乎被电脑上的什么吸引了,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绽开笑容,头也不抬地对她说:“那你快去快回!” 宋茹看着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的何向晚,看了好一会儿,轻轻点头,出门而去。 虽然是白富华约的她,但是宋茹还是在会所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 进门就笑着对宋茹说:“我核计着晚点来,让你暖暖屋子,现在是不是温度刚刚好?” 宋茹走上前,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笑着点了点头:“你是知道我们这屋子的,暖气开足了也不怎么暖和。” “没想着换一个房子?没有房源的话,我帮你联系,肯定帮你找个比这个更好的。”白富华说,比平素热情几分,显然对年前一天麻烦宋茹加班,十分不好意思。 宋茹摇头,笑了一下:“这店面是薇姐租的,要换房子的话,得她同意。” 白富华认识张薇,对张薇她一句都不想多提,鄙夷地撇了撇嘴,快速换好浴袍,去后面泡澡。 白富华慵懒地躺在药浴里,宋茹坐在她旁边,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白富华对她现在笼络到的这个小明星显然十分有兴趣,夏威夷二人游之前,不惜花高价全身去角质、脱毛、嫩肤,因为她答应付宋茹双倍价格,这么一整套流程下来,宋茹昨天送给她妈妈过年的钱就快赚出来了。 算起来,宋茹沾了那个小明星的光了。 “——演过网剧的龙宫太子,那剧情别提多搞笑了,我为了他特意去看了一遍,真是——什么草台班子拍的,那剧情都不过脑子!小茹,人啊,要是没有背景没有资历,可真难出人头地,你看这小明星的脸,多好看,人也高挑,还白净,就因为没人捧,上了三十岁,就只能跟我去夏威夷了。”白富华笑着说。 宋茹听了,心头一动,不知道怎么地,想到了何向晚。 浴桶中的白富华继续说着话,她的声音在浴室内回响,悠悠地:“这世上有本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吧,还有更好看的在后头等着机会呢;觉得自己有能力够聪明会办事吧,世上千千万万有能力又聪明还会办事的人,都在摩拳擦掌地等着机会——” 宋茹想到李骏的那一百万,想到今天早上何向晚的笑容,内心叹了口气,原本应该向上翘起来的嘴唇,反而耷拉了下来。 最后呈现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再告诉你一个事儿——”白富华对她说,表情略显神秘,凑近宋茹身边:“我妹妹妹夫看中了你那个小老乡了,何向晚这小孩儿真挺走运的。” 宋茹心头一跳,她先前确实这样猜,但是没想到事情真的按照这个走向发展了——李佳明,才十五岁吧? 第68章 渐远 白富华耸耸肩, 撇了一下嘴道:“佳明之前不让我妹妹省心,又叛逆又不听话,天天闹幺蛾子。我妹妹有阵子甚至担心因为佳明不争气, 导致我妹夫在外面生私生子,你说这孩子把她妈折腾成什么样?但是我听说,自从那个何向晚给佳明补课以来, 佳明这孩子再也不叛逆了, 又听话又上进, 你不知道我妹妹妹夫感动成什么样, 就差拿钱砸那个何向晚,让他乖乖哄自家女儿几年了。” 宋茹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接话。 “事实上我倒是觉得何向晚确实是个不错的上门女婿人选, 他无父无母, 入赘李家,以后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人生一世,不就是来享受的吗?小茹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宋茹回答:“我觉得你说的对。” “那小子跟你关系不错, 你觉得他人品怎么样——”白富华看着宋茹,挑了挑眉:“跟我就不用打马虎眼了, 咱们的关系, 你透个实在话给我, 我到时候不说是你告诉我的就行了。” 宋茹没想到白富华竟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愣了一会儿, 然后笑了笑说:“我觉得他是个特别聪明的小伙子, 将来会很有出息。” 白富华嘴巴张成了o型, 惊讶地问:“真这样吗?你看人可一贯很准——除了张薇, 你觉得他会有出息?” 宋茹说:“是的, 而且他又聪明又勤奋,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有超强的出人头地的欲/望,他将来要是选了你外甥女当女朋友,一定是因为这个李佳明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绝对不会是因为贪图你妹妹妹夫家里的钱——他自尊心太强了,受不了别人看低他。” 白富华听见宋茹给了何向晚这么高的赞誉,夸张地哇了一声:“小茹你可以哦,夸人一套套的,要不是你人品在这里摆着,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自己看上他了?” 宋茹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表面云淡风轻地一笑,否认说:“怎么可能,差了十岁,我之前只是帮帮他而已。” “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操守了,当初我还怪他不上道,现在看来,要是将来成了我外甥女婿,幸好没跟我搞在一起,不然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白富华在浴桶里笑得开心,水波荡漾,哗啦哗啦的声音显示她开心极了。 宋茹看着笑得眼睛里都是神采的白富华,她过往从未羡慕过白富华,打交道这么几年,她看白富华一直当她老年玩咖——一大把年纪了,跟一群出来卖的男的搅和在一起,酒色财气,声色犬马,如果换个性别,白富华简直就是个男版的油腻花心老男人。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或许还自在些。 毕竟“人品好”的她,常常进退维谷,陷入无意义的内耗。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火花一般亮了一下,就被她一笑而过,心想自己这段时间看来是太累了,或许她该离开家,找个南方的海边城市放个假? 如此夜晚 第53节 毕竟艺尚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开业,她有整整半个月的假期。 这个念头让她唇角翘了起来,给白富华去角质的时候,仰躺的白富华见了,好奇地问:“笑得这么开心,想什么好事呢?” “想你去夏威夷,我去不起那么贵的地方,但是还是想找个暖和点儿消费又不太高的海边城市呆半个月,我工作了整整一年,真的有点儿累了。”她回答。 白富华听了,高兴地建议道:“这还不简单,我在白浪屿岛上有套公寓,当初朋友开发的房产,送了我一套,我好几年也没去了,你不嫌弃白浪屿岛偏僻,我把公寓钥匙给你,随你住多久。” 宋茹没想到她竟会有这个提议,惊讶地问:“这样行吗?” 白富华切了一声说:“有什么不行的?房子小的很,也就四十来平,那岛上海风太大,地方又偏僻,旅游资源没开发起来,房子被海风吹得都快成我的负资产了,你不嫌弃就随便用吧,白浪屿岛没什么可玩的,你呆半个月还不无聊透顶?” 宋茹不知道无聊不无聊,不过白富华主动提议,有备无患,她先拿了公寓钥匙再说。 所以给白富华做完项目后,她跟着白富华一起去拿钥匙。 路上白富华接了个电话,电话那边儿似乎在邀请她参加一个饭局,白富华听了一会儿笑着说:“刘总也来了?还有田总?你们两口子可以啊?攒这么大一个局,怎么不多叫两个陪客?临时找上我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引得白富华一阵爆笑,挂了电话还笑个不住,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听着略微刺耳。 然后宋茹听见她说:“你猜怎么着……” 宋茹猜不出来,捧场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今晚上我妹夫组了个局,华耀的刘梧和嘉宇顺诚的田雨顺都来了,这两位可厉害了,真没想到李骏还能够上这两位——” 宋茹只是个打工的,不在商界,她连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过,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让白富华这么兴奋? “你不知道正常,他们都是行业巨头,一个做摄像仪器的,一个做探测仪的,跟美容行业八竿子打不着。” 宋茹哦了一声,心想既然如此,也跟你的酒业代理不沾边,刚刚在电话里笑得那么开心是为什么呢? 白富华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疑问,白富华哈哈笑着说:“你那个小老乡何向晚是真的遇到贵人了啊,我觉得他开始走运了——你猜今天晚上的饭局我妹夫除了请我,还请了谁?” 宋茹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 他一个十九岁的大一生,请他去作陪?这种场合,恐怕李骏的亲闺女李佳明都不会上场。 白富华却用力点头,笑得眼睛眯起来:“还真的请了何向晚,因为田雨顺和刘梧都是京南理工毕业的,那个何向晚和这两位大老板是校友哦!” 宋茹拿了白浪屿岛的公寓钥匙,打车回了艺尚,坐在自己的车上,忍不住看了看手机。 她出来七个小时了,现在是下午的四点四十,时间不可谓不长,但是何向晚一个电话、一个微信都没有发过来。 看来上头的热恋期已过,现在才是他跟她之间相处的常态。 她其实给他买了一个新年礼物,是个名牌男士背包,但是从邓小可事件之后,他在收她礼物这件事上,很是敏感,价格越高,越是容易被他拒绝,所以宋茹在犹豫那包到底要不要送出去? 此外还有手里的公寓钥匙,到底要不要跟他一起度假呢? 话说回来,他会愿意跟自己去海岛上呆半个月吗? 过往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她可以很有自信地回答,他愿意。 但是现在—— 宋茹轻叹一声,或许他真的很忙吧,毕竟早上跑步一回来就开始读书,甚至吃饭的时候,书都放在手边饭碗旁边——他毫无悬念地考进了交叉班,也许这个班的学业压力真的很大。 她发动车子,回到家。 上楼进门,看见何向晚站在阳台上,好像正在跟什么人聊电话,宋茹想到白富华说的那个饭局——高端大气上档次,连受邀的白富华都觉得与有荣焉,大一生的何向晚更应该这样想了吧? 她放下包,进门换了家居服,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很累,将近五个小时的一对一服务,高度集中的精神和过度透支的体力,都让她疲乏不堪,趴着趴着,她险些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她听见何向晚叫自己,宋茹晃了晃头,唔了一声。 “我做好了晚饭,你出来吃点东西?” 宋茹不想睁眼,也不想吃饭,只想休息一下,就敷衍地又唔了一声。 “我——我得出去吃饭,佳明的爸爸说一会儿有个饭局,让我参加,可——” 宋茹的眼睛猛地睁开,猝不及防地与何向晚的眼睛对上,二人互视,良久无人言语。 还是宋茹先眨了眨眼睛,冲他笑了一下说:“去吧,我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但是你——” “我很好啊,你不是做好饭了吗?我睡醒了就吃。” “但是明天就是过年了,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宋茹略微不解:“不就是吃一顿饭,怎么就不能跟我一起过年了?” 何向晚满脸为难,甚至叹了口气,对她说:“李骏说让我住在他那里,他说春节他那里人多,想让我多见见人,我刚刚回绝了,吃一顿饭我没问题,但是我不想去他们家那里住,我要跟你……” “其实——”宋茹打断他,唇角勾起来,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带着迷人的笑意,对他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我想去我妈那里过年,但是我要是去了,你就没有地方过年了——现在正好,你去李骏那里多认识认识朋友,我去我妈家过年,你应该抓住这样的机会,别因小失大。”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何向晚,见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出了口气。 宋茹的心瞬间下沉,唇角偏倔强地笑着,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过和伤心,只闭上眼睛道:“你收拾东西去吧,我睡醒了就开车去我妈妈家里了。” “太晚了,你明天再去吧?”她听见他说。 宋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眼睛没有睁开,头在床上轻轻移了一下,用后脑勺对着他,说话的调子轻如飞燕剪水,无一丝重量:“我知道了,你走吧。” 第69章 心变 白浪屿岛很小, 骑着自行车沿着滨海大道绕一圈,全程只需要两个小时。 宋茹买了大年三十的机票,然后再转通往白浪屿岛所在县城的城际动车, 下车之后打了一辆网约车去白浪屿。 拉她的司机纳闷她干嘛大年三十跑那么荒凉的海岛上,宋茹纳闷司机干嘛好端端的大年三十拉客,大家彼此彼此, 到了地方, 宋茹关门之前, 听见司机对自己说:“春节快乐!” 她笑着点点头, 嗯了一声:“您也春节快乐!” 司机叹了口气,摆摆手,车开走了。 宋茹也跟着叹了口气, 看着车开走。 此时已经入夜, 白浪屿岛上的灯光已经亮起,她拉着行李箱,看着眼前陌生的海岛,空寥的周围, 椰子树在海天之际留下的剪影,还有无处不在的海风, 她的性格再大而化之, 此时此景也让她油然而生孤独寂寞之感。 在公寓安顿下来, 一整天没什么消息的何向晚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问她在她妈妈家怎么样? 宋茹简单回复“很好”。 他就再也没发消息了。 除夕守岁, 过了十二点, 她的微信叮叮叮地响个不停, 她人缘上佳, 每年的新年祝福收得最多, 认识的,熟悉的,老家的,几个打过工的城市的新朋旧友,一溜烟地给她送上拜年祝福,微信页面一片的未读消息。 她坐在陌生海岛陌生公寓的客厅里,看着手机微信,点开svip分组,一条条手写拜年微信,然后再给普通客户发了祝福,最后进入店里的员工群,派了一千块的红包。 她每年的这个红包,都是店里人最喜欢的保留节目,红包金额虽然不算大,但是艺尚的人约好了,抢到最大红包的那个人,可以喜上加喜,半个月不用打扫店里卫生。 这一次是章宇抢到了最大的红包。 他高兴得在群里不停发语音,最后还开了视频邀请,“来来来,都嗨起来啊!”章宇兴奋地笑,大声说到。 林鑫第一个反对,直接在群里回复了一个:不了,没心情。 陈磊根本就不搭理,抢完红包就没出现过。 别人也都没打开摄像头,最后只有宋茹打开了,让大家奇怪的是,寇晓莹竟然也开了。 寇晓莹心细,看出来宋茹的沙发跟以往不一样,立即问:“茹姐在哪儿?” “在朋友家。”她说。 “朋友?男朋友?”寇晓莹笑,因为过年,心情很好地开起了老板的玩笑:“背着我们找男朋友了?” 不是背着你们找男朋友了,应该说背着你们跟男朋友分手了。 毕竟大年夜,就连你们都知道发个祝福给我,跟我视频,但是那个曾经甜言蜜语,承诺会一辈子都不放开我的男孩儿,连一个字的祝福都没有发过来。 她自己倒是给他写了一句:小晚春节快乐!新的一年学业精进,心想事成! 然而他并没有回复。 也许他很忙吧,忙到很早就睡了,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拜年微信,宋茹给他——也给自己找了这个借口。 宋茹随便搪塞了过去,寇晓莹是她心腹,自然心领神会,知道老板不想谈这件事,就笑着说:“那我们开新年音乐会吧,章宇来热个场子,从你开始!” 章宇哪里怕这个,他以前在酒吧打工,妥妥麦霸,扯着脖子吼了起来,一声尖叫“大河向东流啊”,把寇晓莹笑得花枝乱颤,直接躲出了屏幕。 就连宋茹都笑了出来,压抑的心情,略微缓解。 她看着放量吼起来的章宇,先是跟着笑,笑着笑着,突然跟着唱了一声“全都有啊——” 这么一句和声,惊得屏幕外的寇晓莹回到屏幕内,章宇都愣了,愣到忘词,看着宋茹,喃喃地问:“茹姐你——你年夜饭吃多了啊?” 宋茹看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方便面,防备岛上过年没地方买吃的,她带了很多这东西,油盐混合物,是减肥大忌,但她已经孤身在这海岛了,她身边谁都没有,就算胖十斤,又怎样呢? 等一会儿烧了水,那就是她的年夜饭。 “说走咱就走啊,一二三四五六九——”宋茹继续清唱。 寇晓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章宇嘴巴张成o型,就见镜头里那个他们平素自在自如、人情练达的店长,嗨唉嗨依儿呀起来,声音很好听——说话都跟仙乐一般的人,唱起来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那词儿被她唱得稀碎,一整个瞎编,把一首《好汉歌》唱成了《好仙歌》。 寇晓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第一次知道,茹姐还有这种天分,平时在店里让你唱,你咋不肯呢?” 章宇也说:“我的天,这还是茹姐吗?别是大过年的让人换了芯子吧?” 宋茹笑了笑说:“过年了啊,开心一些。” “就是啊,过年了,要开心一些!那我也唱!”寇晓莹是宋茹的徒弟,立即捧场,捏着嗓子唱了起来,结果整了一首《说散就散》: 抱一抱 就当作从没有在一起 好不好 要解释都已经来不及 算了吧 我付出过什么没关系 我忽略自己 就因为遇见你 如此夜晚 第54节 没办法 好可怕 那个我 不像话 一直奋不顾身 是我太傻 说不上爱,别说谎 就一点喜欢 …… 宋茹的眼泪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再也绷不住,流了出来。 她不想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给人添堵,迅速关了视频,一个人在异乡的公寓里,哭了个痛快。 哭完她也失去了吃面的心情,新春第一天,她饿着肚子上床休息。 床是新的,海岛后半夜海风湿冷,带过来的春秋毯子略微薄了,以至于她冻了一夜,彻夜醒着,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气温回升,她才昏沉沉地睡着。 醒来时,鼻子堵塞,嗓子沙哑,果然感冒了。 她头昏脑胀地爬起来,先烧水,一杯热水下肚,人略微精神了些,将面放进纸桶,泡了一桶面。 然而她只吃了一口,就知道自己病得有些重,勉强吃进去这面,等会儿也会全都吐出来。 她换了出门的衣服,拿着手机导航,在岛上到处找药店。 大年初一,中午十一点,岛上没有任何一家药店开门,到处扑空。 她又饿又病,茫然地站在岛上,平生第一次,生出自己到底在干嘛啊的迷惘之感。 她只在小学生的时候,在被母亲丢下的那几年,对自己的人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迷惘过。 后来,她长大了,辍学赚钱,这些年她与人为善,广交良朋,从未将自己置于这么狼狈的境地。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绝对不会跑到这样的偏僻的海岛。 这个念头从心头一闪而过,而空荡荡的微信,也让她的这种感觉翻倍,微微发烧的眼睛很烫,她在身体最脆弱的这一刻,想到自己对人太好,对他也太好,但唯独忘了对自己好! 我不该这样,我本可以不用这么狼狈的! 这样自怨自艾的念头在脑海盘旋,手机的微信响了,是季成林给她发了个视频邀请。 宋茹心想他这是干嘛?昨天晚上不是微信上互相拜过年了吗? 她接了邀请,视频那边季成林好像在外面,在他身后有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他笑着对宋茹说:“过年好啊宋茹,你放鞭炮了没有?” 宋茹摇头,她头晕脑胀的,没有力气跟季成林哈拉,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一辆车,去岛外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药,于是她对季成林说:“我没有,你放了吗?” “对啊,太好玩了,我昨天晚上放了很长时间的烟花,我爸老家这里还可以放,你——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茹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道:“冻感冒了,我现在得找车去买药,我等一会儿再跟你——” “冻感冒了?你——”他突然发现镜头里的宋茹人在外面,竟然只穿了一件 t 恤和薄开衫,奇怪地问:“你在哪儿?” 宋茹告诉他自己在白浪屿岛,就要挂断电话,她得想办法找车去岛外:“我去找车,这岛上所有的药店都关门了,买药要去岛外。” 季成林点头说:“那你快去,我都不知道白浪屿岛在哪儿,我查一下,如果附近有朋友,我让他们给你送点药。” 宋茹笑了,人在虚弱和感到无助的时候,很容易感动,她跟季成林连朋友都不是,能被他这么关心,心里对他的印象更好。 体贴与善解人意,在人际关系里,原本就是无坚不摧的存在。 然而她在岛上到处问,手机上能打车的软件都试了,没有车,一辆都没有。 想想也不意外,大年初一,还是个人烟稀少的海岛,就算出车,谁会来这人影都没有的海岛上呢? 好在她在找车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个便利店,店面很小,是本地人开的。 她如获至宝,在里面买了八宝粥和香肠、卤蛋,除此之外,还买了几罐啤酒。 好渴,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没吃饭,她感到特别渴,结了账,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罐啤酒,她站在柜台处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了两罐,看得店主一个大男人直瞪眼睛,操着一口烫嘴的普通话说:“你这个小囡还怪凶的,这么能喝哦?” 宋茹酒量并不好,她只是又饿又渴,不小心就多喝了一点儿,她笑着摇了摇头,拎着东西就要出门。 “小囡你似不似病喽?看着脸好红,感冒了吗?”店家问她。 宋茹点点头,头重脚轻,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啤酒,也或许,两者都有吧? “我这里有一点感冒药,你要不要拿去吃?”店主对她说。 宋茹猛地停下脚步,这——这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她感激地点头,一口气对店主说了三个谢谢。 店主让她不用谢,赶紧回家吃了药休息。 拿了药回公寓,一路头重脚轻,浑身发烫,发烧的症状比之前还要严重,她匆匆忙忙打开房门,掏出感冒药,就水吞下去两粒。 吃了药,她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下,打开一罐八宝粥,用热水兑了兑,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手机。 但是不知道怎么,越看眼前越是黑,心跳也越来越快,快得她脑海中闪过“糟了”两个字! 第70章 心变 何向晚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晚饭后翻口袋,手机就不在了。 李家过年的地方是个别墅,给了他一个单独的房间, 他想莫非是刚刚出来,忘在房间里了? 他匆匆向二楼房间跑,在走廊与李佳明走面对面, 李佳明行色匆匆,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见他甚至吓了一跳。 “老师——老师怎么上来了?”李佳明叫他老师, 磕磕巴巴地,未语先羞,脸颊都红了。 何向晚看着她, 他跟宋茹以外的任何异性打交道, 都喜欢直来直去,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讲究一个速战速决, 快速走人。 第一当然是因为他是孤儿,社交非他长项, 第二是很多时候他也不觉得有社交的必要, 尤其是跟异性的社交——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爱自己的女朋友, 而很多女生看他的眼神儿, 让他觉得十分麻烦。 包括这个李佳明。 “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何向晚直截了当问李佳明。 李佳明一愣, 摇头道:“没有啊, 老师手机不见了吗?” 何向晚嗯了一声, 越过李佳明, 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翻找起来。 李佳明跟了进来,看他到处翻,也跟着翻了一会儿,然后问他:“老师你上一次在哪儿用手机来的?” 何向晚想了想,指着写字台说:“我在那里上网,手机就在旁边,后来你爸爸在楼下叫我,我就下楼了,但是我记不清我当时有没有将手机踹在身上?” “要是找不到了,我那里有新的,还没开封呢,我可以把那个新的送给老师?”李佳明高兴地说,看着他,眼睛冒星星。 何向晚一愣,盯着李佳明,他的面容俊美,但是气质冷硬,眼神儿更是在常年的挣扎求生中,练出了一股狠劲儿,这么一丝笑容都没有地看着李佳明,把李佳明看得倒退了一下,甚至垂下了眼睛。 何向晚盯着她的神态,嘴唇微动,拒绝她道:“不用了,我再找找。” “万一找不到呢?”李佳明问,手指攥紧,显得很是紧张:“老师的手机看着太旧了,又破又旧,现在根本没有人用那么落后的手机了,换一个新款的不好吗?” “换新款的为什么好?”何向晚问。 他的声音既清且冷,显得不近人情,李佳明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立即被他这句话给弄得红了眼圈儿,嘟着嘴说:“我们家过年人很多,我不想明天有人来拜年时,看不起老师——他们全都狗眼看人低,你的那个手机会被那些人当成笑话的!” “我不觉得是笑话,谁爱笑谁笑。” “老师当然是这样,我也超级佩服老师这一点,但是你不知道,我的那些堂哥堂姐表哥表姐是什么人,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与我无关,而且——”何向晚打断她,告诉她道:“我有新手机,我只是没有时间腾机,把新机放在家里了。” 李佳明听说他已经有新手机了,神情里掠过一抹失望,咬着嘴唇说:“这样啊——老师确实是很忙,你来了一天了,除了给我上课,就是在看书,老师你都在看什么书啊?连过年都放不下?” 何向晚简单回了四个字“机器学习”,就不肯再说了。 他继续找了好一阵子,仍然没找到手机,知道这件事的李骁立即提议送给他一台,何向晚摇头说不要。 李骁看他拒绝,笑着说:“小何老师,佳明送你手机,你可以拒绝,但是我送你,你就不要拒绝了。” 何向晚开始不懂,看着李骁,等到意会了李骁笑容背后的深意时,他心头一震,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认知差距,他知错即改,立即点头答应。 李骁很是满意,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赞许地说:“这就对了,人不能对机会说不,小何老师你学习好,但是一个人学习好就能将事业做成功吗?不,绝对不是这样……” 白富丽走进来,看见老公这么高兴,笑着打趣:“又在传授你那套成功学?” 李骏对夫人的话只是简单地挑了挑眉,继续对何向晚说:“一个人一生中,出现类似神迹般的机会,只会出现一次,至多出现两次,那些成功者就是善于抓住这种机会的人,而那些任由这样宝贵的机会飞走的人,注定一生碌碌无为,活成个笑话。何老师,这个春节,你要多学习,抓住机会啊?” 何向晚点头,看着李骁:“给李总添麻烦了,过年还叨扰。” “叨扰什么?我才该谢谢小何老师肯赏脸跟我们一起过年,你在家帮我带孩子,我和佳明妈妈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跟母亲白富丽坐在一起的李佳明听见父亲的话,不高兴地生气了,觉得她爸在何老师面前说了她坏话,大声说到:“我才没有让你们操心呢!” 李骏不敢惹青春期的女儿,嗯嗯两声,敷衍至极,转身就冲何向晚挑了挑眉。 何向晚不置可否,他从小没有亲人,对亲人之间如何相处一无所知,李佳明的表现在他看来,既蠢且幼稚——父母俱在的人,如此不珍惜,简直不可理喻。 他的脸色变冷,时时关注他的李佳明立即会意到了,神情变得讪讪地,等到她爸问她今天的卷子刷了没有时,按照她过往的脾气,只会给老爹甩一句“大过年的也要让我刷卷子吗?” 但是现在何向晚在旁,而她刚刚对爸爸出言不逊,何老师立即就冷脸了,她再不敢撒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没有。” “那坐着这里干什么?跟何老师去做题吧?”李骏催促道。 李佳明原本视学习为畏途,尤其是数理化,但是学这三样就能跟小何老师单独相处,再难她也要硬着头皮学。 她知道何老师看不起学渣,她爸妈再有钱,她再娇养,都无法仅凭至两点让何老师倾心于她,她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学,使劲儿学,学成跟他齐头并进的人,让他对她刮目相看,那时候他一定会喜欢她。 大年三十的下午在学习中度过,晚上他们一家人守在一起看春节晚会,何向晚在晚会开始时,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了李骏附近。 他显然对春晚不感兴趣,但是也不想冷落这一家三口,所以下楼一边陪着看电视,一边跟李骏聊聊天。 只是这个过程他有些心不在焉,十点一过,他就告辞,回到楼上。 李佳明原本一直乖乖地坐在父母中间,这会儿看着何向晚的背影,失望地说:“老师走了。” 白富丽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如此夜晚 第55节 李骏啧了一声:“你还指望他一个晚上都在这里陪着?我都不爱看这电视,他一个年轻人肯定更不爱看了,能在这里坐两个小时就不错了——说起来,我跟你妈还是沾了小何老师的光,不然你哪年陪我们呆过?” 李佳明轻轻跺脚,跟老爸使性子:“不好看我才不爱坐在这儿的,这唱的什么啊?小品难看死了,根本不好笑。” “我也知道不好笑,那我们为什么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是要齐齐整整的吗?难道大年夜还各在各的屋子里刷手机?” “何老师才没有刷手机,他现在看的书,我查了一下,是他们大三才开的专业课,何老师才大一就开始学了,还学得特别认真!”李佳明的语气里都是骄傲,仿佛自律优秀的何向晚,是她的人一样。 李骏笑了,唔了一声,对夫人白富丽说:“这个小何老师确实不错,聪明其次——我认识的聪明人多了,但是他既聪明又稳,这么年轻就稳得住心性,十分了不起。” 白富丽点头说:“我也觉得难得,可惜他命不好啊,我对这一点还是有些介意……” “命不好你为什么介意啊?”李佳明不高兴地看着妈妈,嘴巴又嘟了起来:“命不好不是该同情可怜他吗?” “同情?”白富丽笑了,看了一眼天真的女儿:“孤儿院的孤儿值得同情,缺爹少娘的孩子值得可怜,你的何老师啊,你要是敢同情可怜他,他立即跟你翻脸——我的宝贝女儿,你可长点儿心!” 李佳明听了,想到自己那支送不出去的手机,脸色都白了,登时窝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 何向晚打开电脑,继续看了一会儿书,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外面有不怕死的放起了烟花,零零星星地,估计是那些跟警察捉迷藏的调皮捣蛋鬼,在满城市转着放炮仗。 他该给宋茹拜年了,可是他找不到手机。 何向晚看着笔记本电脑上无法登陆的微信,又看看刚刚李骏送上来的新款手机——这支手机跟宋茹之前送给他的那支一模一样,当时他不肯要,退还给了宋茹。 那之后有阵子,宋茹很不高兴,虽然她没有明确表现出来,但是何向晚知道她在不高兴。 即便她不高兴,我也不能再要她的东西,我的收入目前只够我交学费和生活费,不能常常买奢侈品,无法回报她源源不断的馈赠,而我绝不是她的负担,我也拒绝成为她的负担!何向晚心想,自己比她小,一穷二白,无地位无实力,想要跟她在一起,就要付出比同龄人更多的努力。 这半年来,他日夜读书,心无旁骛,书读得越多,就越有融会贯通之感,但也正因为如此,也就越发觉得自己懂的太少,而时间永远不够用,这样一循环,他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全是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专业书。 侯杰是自动化系最近几届公认的天才,但即便天才如侯杰,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师弟何向晚牛逼哄哄的—— 这是将给自动化系带来荣耀的人物啊!侯杰曾经对第四纪的其他人说。 而这位在未来,确实给自动化系带来莫大荣耀的人物,此刻站在别人家的屋子里,在新岁跨年的时候,一心想着怎么联系上心中的那个人? 她在她妈妈家,过得还好吗?她知不知道我在别人家里过年,别扭极了? 我一点儿都不想来李家过年,可我又无处可去,因为即便我明确拒绝了李骏的邀请,跟她表达了想要跟她一起守岁过年的希望,她还是一心惦记去找她妈妈。 也许在她心里,那个抛弃她的妈妈,比我重要吧?何向晚将李骏的手机丢进李家柜子里时,难过地想到。 第71章 心变 宋茹冲进厕所, 将刚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心脏狂跳的症状没有缓解,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她晕倒在厕所里。 等到她醒过来, 浑身冰凉,身体似乎处于一种亚惊厥的状态,全身的肌肉都不听使唤, 她勉强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一路爬到客厅, 昏昏沉沉地来到热水壶处, 泼泼洒洒地倒了一大杯热水。 她的胳膊不停地颤抖,她甚至不敢拿起水杯,将嘴巴凑到杯口, 用力地吸水, 水很烫,她小口小口地啜,足足啜干了这一大杯热水,心跳和眼前发黑的症状才缓解了些。 再喝一杯, 她心想,拿起水壶继续倒水, 倒进杯子里的还没有洒出去的多, 她正在勉强自己的手眼配合, 就听见手机响了。 她心头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何向晚? 如果真的是他给自己打电话, 就太好了, 她的情况很不妙,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 本能地想要依赖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 她放下水壶, 放下的动作过大,水壶在桌子上发出duang的一声,壶底跟先前洒在台面上的水接触,壶体滑动,向桌子下掉,宋茹本能地伸手遮挡,登时被滚烫的热水洒了一手。 她被烫得啊了一声,跌跌撞撞跑进厨房,用凉水冲手背,流水哗哗,配着外面的手机音乐,宋茹突然就有点儿心灰意冷,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好累,活着真的好累,我到底在干什么? 没人爱我,爸妈不用说了,爷爷奶奶因为多了我这个累赘,一直被叔叔和婶婶他们埋怨,寄生爷爷奶奶家的那些年,她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做错事,被人数落。 进入职场后,她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大大咧咧,凡事不计较,其实本质上是她从不敢计较——她的底线很低,很低,一直以来,都是将就着能将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可是我这日子过得真的好累啊! 大过年的,为了成全他,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偏僻的孤岛来,有必要对别人比对自己都好吗? 一个人不爱惜自己,难道指望别人爱? 她愣愣地盯着被烫红了的手背,脑海里千丝万缕,这时停了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宋茹将目光从手背上抬起,关上水龙头,转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想: 如果打电话来的是何向晚,那么我就原谅他,原谅他从昨天晚上到今天的做为;但是如果不是他,那么等到能打通他的电话后,我就跟他分手! 她想到“分手”两个字,整个人都很疼,原本只是因为生病引起的肌肉痛,现在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她难过地意识到,自己比原先自己所意识到的,还要爱他。 我甚至很可能对他是一见钟情,毕竟此前我虽然帮过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被我带到了自己的家。 也或许在更早更早的时候,知道那个自己从小抱过、照顾过的小孩子,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我就已经很惦念他了吧? 起始于怜悯与关心,萌芽于爱意与倾慕,终结于失望与放手,这就是自己跟何向晚一路走来的历程。 分手了,他就是陌生人了,宋茹走到包包处,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难过地想。 以何向晚的脾气,他绝无可能在分手之后,还跟她保持朋友关系,他只会恨她,恨到绝对不想再看她一眼! 也许一辈子不见面更好,宋茹心想,这样才分得干脆,不然藕断丝连,自己的命或许都会搭在这段关系上。 爱也好,恨也好,在遥远的山海相隔中,慢慢随时间流逝散了吧! 她先是没敢看来电,用力闭上眼睛,等到睁开,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是“季成林”三个字时,嗓子瞬间堵住了。 如雷电轰顶一般,茫然地看着“季成林”三个字,心头闪过一股山崩海裂,从此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之感。 她意识到从今以后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何向晚了,抬手扶住墙壁,将头深深地埋在肘弯里。 “宋茹!宋茹!”她听见那一侧的季成林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很急促。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样了?发烧的温度退了没有?” 宋茹说没有,声音虚弱,不停地吞音,听着就感到她气促。 “你别着急,把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我已经联系了就在欣兰区的一个朋友,他现在正在开车往白浪屿岛的路上,大概半个小时就能上岛。我让他带你去医院,你不要害怕,等他到了,跟他走就行了!他是我同学,人品绝对没问题。” 宋茹听了,大为感激,绝望中的人会更深刻地记住别人伸出的援手,何况她原本就是一个对别人的好意涌泉相报的人。 她轻声说:“谢谢你季先生,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 “别叫我季先生吧,就叫我成林。”他说,声音里是真挚的关心:“准备一下,赶紧去医院,发烧不是小事,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行了。” 季成林的同学在四十分钟之后,敲响了宋茹的房门。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眼镜,一副好好先生的憨厚样子,开门看见宋茹,他愣了愣,然后问:“你就是宋茹吧?” 宋茹点头,费力地冲他笑了笑。 “我叫徐在兴,是季成林的同学,他说你发烧了,让我带你去看病——你准备好了吗?” 宋茹准备好了,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带上手包就出门了。 徐在兴开车一个小时,将宋茹送进了本地市一医院,大过年的值班医生听说她喝酒吃了感冒药,当着她的面叹了口气,也不跟她废话,开了单子,让她去做化验。 宋茹抽了血,等化验结果的时候,对徐在兴说:“谢谢徐先生,我一个人可以的,您回家去过年吧?” 徐在兴却没有走,而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打量着宋茹,将眼前女人全素颜但是姣好精致的面容看在眼里,笑着问:“你是成林女朋友?” 宋茹一愣,连忙摇头。 徐在兴哦了一声,笑了笑,继续打听:“他亲戚?” 宋茹还是摇头,解释说:“算是朋友。” 徐在兴听见“朋友”两个字,笑意变得意味深长,摇头笑着说:“我也是他朋友,我可太知道他怎么对待朋友了——你可知道成林为了让我过来看你,被我老婆敲了多大一笔竹杠吗?顺便说一句,我老婆也是他同学。” 宋茹愣住,惊讶地看着徐在兴。 徐在兴呵呵地笑:“我老婆和女儿一人一对儿花枝金镯,刚出生的小儿子一个纯金长命锁——季成林老妈是开金店的,你知道吧?我老婆想敲他很久了,这次终于得着机会了,哈哈哈哈!” 徐在兴开心得大年初一在医院的长椅上哈哈哈大笑,宋茹被他笑得心情忽上忽下,五味杂陈。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他小子竟然答应了将他们集团在南门那边新开的一个项目报个价给我,哈哈哈,我真没想到,不过就是大年初开车去岛上两个小时,就能让他这么舍得——朋友?你这个‘朋友’俩字还真是有意思,我从来不知道季成林是个这么舍得为朋友豁出去的家伙,哈哈!” 宋茹的化验结果很不好,医生开了住院单子,她没想到两瓶啤酒竟然会把自己搞到住院,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做好住院的准备,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带。 好在徐在兴很给力,他也并没有走,而是跑上跑下,给她办了各种住院手续,连病房里需要的洗脚盆牙膏牙刷拖鞋一次性袜子,还有额外添置的被子都给她备齐了。 “放心,我都会记在成林账上的,这小子一笔都别想跑了。”徐在兴一边说,一边将脚盆牙刷牙膏这些东西拍了照片,最后拍被子照片时,他征求宋茹的同意:“我拍一张你入镜的照片行吗?免得这小子惦记,不知道我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宋茹没介意,还举起手,在脸颊边做了个小树杈,冲镜头笑了一下。 徐在兴将这个照片发给季成林,嘿嘿笑了两声:“这小子一直担心,现在看见照片了,应该会放心了。” 宋茹等徐在兴走出病房,才缓缓躺在,脑袋一与枕头接触,她几乎秒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恍惚听见有人走近自己,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医生和护士,在医护后面,是一脸凝重的徐在兴。 原来他还没走啊,宋茹心想,手背上一阵针刺的疼痛,片刻之后丝丝凉凉的液体沿着手背,淌进身体,徐在兴的声音响起,似乎在说她手背烫伤的事情,想要医生也帮忙处理一下。 季成林的这个同学人还怪细心的,宋茹闭着眼睛想,也或许,季成林给他的那个项目真的让这位徐在兴很满意吧?为了一个陌生人,能做到这份上,真的不错了。 她心跳得难受,不想睁开眼睛,跳得最快速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想着不行啊,不想死,我还没有生一个自己的宝宝,我还没有当上妈妈,我还没有拥有一个自己的宝贝女儿,将她宠成这个世上最不缺爱、最被珍视的小公主——我想活着,即便很累,可是还是很想好好地活着。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在自己床头坐着的季成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评论区的亲在猜女主角会不会嫁给别人,然后跟男主角久别重逢——与别人成婚应该不至于,我好像也没写过这种类型的,那样的沧海桑田,还能捡拾起旧日心情吗? 谢谢大家的留言,我都有仔细看 第72章 分手 “医生说你运气很好, 来得很及时,住几天医院就应该没事了。”季成林对她说。 宋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他笑着说:“我说我过年的时候天天被拉出去相亲,你敢信?” 如此夜晚 第56节 宋茹笑了,知道他嘴上这么说, 其实是为了自己特意飞到这里的, 一南一北相隔上千里, 再没事也不会跑到这么老远。 “谢谢你。”她说, 心里十分感激。 季成林只淡淡一笑,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想到到这里过年?” 因为我傻啊,宋茹在心里暗叹, 唇角勾起, 她苦笑着说:“因为我无处可去吧?我爸去世了,我妈改嫁,我过年只有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正好店里有老客在这个岛上有现成的房子,我也想看看南方的海, 就来了。” 说到这里, 她眼神惨淡,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好好的年, 会弄到最后进了医院, 如果不是你的帮忙, 我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季成林听了, 点了点头。他并未向宋茹居功索恩, 但是这一次也确实是他帮了宋茹的大忙, 他对眼前女人有好感,上次相亲之后念念不忘,这一次她住院,作为成年男性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肯定会好好表现一番。 而他感觉,眼前女人也并没有推拒自己于千里的意思。 他每次来探望,能感觉她很高兴看见自己,虽然她在自以为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神深处会流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但只要跟他目光对上,立即就恢复正常,假装出一副举重若轻、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有心事,但是那心事是什么,季成林就无从知道了。 宋茹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收到何向晚的电话的。 她当时正在跟季成林聊李桂琴的生意,季成林对自己小姨想要挖角宋茹的心思一清二楚,但作为外甥,他不好评价自己小姨的投资眼光,只对这个话题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恰好在这时,何向晚来电了。 宋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以为是诈骗电话,就没有接。 结果他又打来了第二遍。 季成林冲电话挑了挑眉,说道:“现在骗子这么敬业吗?大年初二也上班?” 宋茹叹了口气,只好接听了,她喂了一声,问是哪位,一旁的季成林笑着说了一句:“你跟打诈骗电话的倒也不用太过客气。” “你旁边有人?”何向晚问,他听见了季成林的声音。 时隔多日,还是经历了一劫之后,再次跟何向晚联系上,让宋茹心头猛地一颤,整个人几乎心悸致死的回忆,瞬间回到脑海。 她勉强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手机丢了,昨天和今天我找了好几个营业厅,才拿到新的手机卡,你年过的好不好?”何向晚问她。 宋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背上的留置针,又嗯了一声。 “那——你妈妈家人多吗?”他试探着问。 宋茹懂了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要过来找她过年。 而她已决意分手,将这段没有任何将来和可能的感情快刀斩乱麻,她本来以为他会是先开口说再见的那个,现在看来,他还有藕断丝连之意。 游戏属于年轻人,毕竟他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而她得生活,她跟十九岁的年轻人不一样。 于是她说:“没几个人,她不喜欢人多,每年过年来家里的人多了,她会嫌烦。” 何向晚听见这句话,像是很失望,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宋茹看着自己手上扎着的针头,被烫伤的位置包裹着厚厚的绷带,想了想说:“再过十天左右吧。” “那我在家里等你,你——你不要再外面玩太久了。”他说。 宋茹嗯了一声,听他似乎还想说别的,她没有让他开口,将电话挂断了。 “是谁?”季成林问她。 宋茹无意坦诚这段关系,她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她曾经跟小自己十岁的一个孤儿谈过恋爱。 虽然她在这段关系里,付出了真实的情感,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以此为耻。 可是说,她搞砸了这一切,而她作为一个比何向晚大十岁,早进入社会十年的成年人,本不该将这段感情处理得如此糟糕。 她不会责怪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大生,她只怪她自己。 于是她回答:“是我老家一个认识的人。” “这人要来看你?” 宋茹皱了皱眉,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一贯能言善道,在服务业打工这么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但是这会儿季成林简单的一句“来看你?”竟然成功让她愣住了,心口疼了一下,她有那么一刻,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而她怀疑季成林也看出了端倪,因为他注视着她,突然问:“是你男朋友?” 宋茹抬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对季成林说:“不是,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再问了。” 季成林也果然没有再问。 而且不但他当天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之后几天,一直到宋茹出院,他都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宋茹再回到白浪屿岛,季成林跟她一起上了岛,在岛上租了个酒店住了三天,两个人在岛上散步,骑车,大年初六的时候,徐在兴一家四口开车过来,一行六人租了个小游艇,乘着游艇去近海玩了一圈。 初七多数人都返程,准备上班,季成林也不例外。 “我小姨问我今年不去她那里拜年,跑哪儿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她?”季成林临分别的时候,对宋茹说。 宋茹明白他是想从她这里套一句实话,如果套到了,俩人的关系就能更近一步,如果套不到,季成林成年人,应该也不会再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功夫,毕竟谁都不喜欢被吊着的感觉。 宋茹其实是个不注重爱情的人,打工、赚钱、成婚、生儿育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她按部就班地走着她人生的路,在何向晚之前,她择偶的标准一如身边的普通人:稳定的职业,可靠的性格,可以顺顺当当地相扶相携走完人生的路,所以那时候她的选择是周永兵。 但是在遇到何向晚之后,是身体和心灵曾经沐浴过真实的爱情吗?那种魂牵梦萦、牵肠挂肚、一日不见如三秋的感觉,她经历过,体验过,也十分百分千分地珍惜过,现在的她,让她重新遇到周永兵——甚至比周永兵强一万倍的季成林,她发现自己也走不了曾经的路了。 她吃过蜜糖,她不再接纳平淡。 从身体到心灵,她都抗拒其他男人,无法想象自己与任何男人有肢体与心灵上的亲密关系,光想想就让她毛骨悚然,“我将孤独又安静地走我以后人生的路,直到生命给我其他的指引,否则我宁愿孤独终老”,她下了这样的决定。 而她向来是个怎么样想,就怎么样做的人。 于是她对季成林说:“我会直接给琴姐打电话,跟她解释是你解了我的围,这个年有你的帮助,我十分感激,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说干就干。” 季成林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笑了一笑,挥手道别。 宋茹自己在岛上又呆了四天,在正月十二返程,回到自己的家。 开门看见何向晚,他坐在客厅的书桌前,听见门开了,他抬起头,俩人目光相对。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站起来,满脸惊喜,三步两步跑到她跟前说:“你回来了?” 宋茹点头,半个月不见,仿佛三秋,而从此刻以后,她跟他将会经年不见,眼前俊美又清朗的少年,将是她三十岁前的生命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因为看多了,她会不舍得。 而她必须舍得。 她将行李箱拖进来,何向晚想要帮她,接过行李提手的时候,看到她暗褐色的手背,吃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茹攥了攥拳头,本能地想要用另外一只手掩盖住烫伤,不成想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因为插了四天的留置针,手背一大片的青紫,至今仍留有余痕。 这让何向晚更加吃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了又看,疑惑地问:“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在你妈妈家过年吗?” 宋茹抽回手,看着何向晚,整理着思绪和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可是她整理了半天,脑海中还是一团乱。 毕竟她长这么大,最常做的事是帮助人、成全人,很少做这样拒绝人、伤害人的事,以至于她张了几次嘴,仍没办法将分手的话说出来。 何向晚看她神情有异,愣愣地盯着她,疑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在你妈妈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茹摇头。 “我其实初三就回来了,我不喜欢在别人家过年,我喜欢我们自己的家,要不是不知道你妈妈家在哪儿,我早就过去找你了。”他说,眼睛盯着她的表情,对她说道:“我要是知道你在你妈妈家过得不高兴,我当初就该反对你去她那里,果然她对你不好,你的两只手都受伤了……” “我们分手吧!”宋茹打断他,对他说道。 第73章 分手 何向晚愣愣地看着她, 以为听错了:“什么?” “分手吧。”宋茹说第二遍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撕扯着的伤口虽然疼, 但是她想她会习惯,一如她习惯过往生活中那些令她悲伤难过的事一样。 她思考过提出分手的方式,但她发现无论她怎么思考, 分手这件事都没办法处理得完美。 终究会有人受伤。 既然如此, 她选择伤害自己。 于是她告诉何向晚:“我不想继续了。” “不想继续了?”何向晚又震惊又难过,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发现我根本就不爱你, 我曾经以为的爱,不过是对你的同情——”她看着他,目光捕捉到他眼神深处的一抹受伤, 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还是得勉强自己继续:“我同情你,也是同情我自己,我其实也从小就没爹没娘没人疼,看见你, 就想到了当初……” “你不要说了,你说的根本不是真的!”他打断她, 伸手握着她的胳膊, 盯着她的眼睛:“别以为能糊弄过我, 你发生了什么?你在你妈妈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真的很精明, 分手也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一些, 宋茹心想, 既然如此, 快刀斩乱麻吧。 她回视着他, 看着眼前少年年轻的脸, 记住了这一刻他眼神中的受伤与愤怒——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愤怒与伤害是我造成的。 如果当初能不开始就好了,也许那时候拒绝他,或许他不会受伤如此之深! “小晚,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她勉强自己勾起唇角,声音也放轻,一副毫不在乎的口吻,仿佛她在跟他谈此刻窗外的天气,“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心思并不是爱,你之所以会误会我爱你,是因为我确实爱你的模样,爱你的身体,爱你与我相处时为我做的那些事……” 何向晚愣愣地,不懂了:“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但是只有这些不够啊?”她说:“生活不是只有情情爱爱,还有别的,我累了的时候,会想要歇一歇,想要回家有个人可以依靠,可是小晚,你是个学生,我能依靠你什么呢?我难过的时候,我甚至要背着你,免得惹你烦心……” “你也可以依靠我啊,我没有不让你依靠——” 宋茹苦笑一下,摇头说道:“别想当然了,小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不可能继续了,你有你的人生和未来,我也有我的生活和事业,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要散!”他突然吼道,忍了半天终于失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受伤的小鹿,眸子里一层晶莹的泪光:“是不是有人追你了?是不是你妈妈介绍了别的男人?你怎么能看别的男人呢?你不知道你已经有我了吗?” 宋茹被这莫须有的指控搞得乱了方寸,她原本打算等他走了之后,自己关起门来疗伤,一天一个月一年,她相信自己终究会挺过来,只要给她时间。 但是何向晚偏不,他偏不给她时间,他的聪明才智一分一毫都没有用在情绪的控制上,竟然直接暴走,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青筋满布,一副随时随地可能对她诉诸暴力的样子。 宋茹不知道是哪一件事更让自己震惊:他的纠缠,还是他的暴力? 她不能自控地向后退了一步,她没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分手挨打?不会的,她认识的何向晚不会伤害她的! 于是当何向晚突然伸手,将她抱起来,紧紧地压在墙上时,她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被他堵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他双臂收紧,将她用力抱住,只是抱着,抱得她丝毫动弹不得,她身后是墙,身前是比墙还要坚硬的他的胸膛,宋茹夹在中间,无处可去。 “我们不分手,我只有你,你觉得我不好的地方,我全都改。”何向晚说,下颏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在胸腔共鸣,震得宋茹耳朵嗡嗡地: “你讨厌我什么?我太黏你吗?我可以不黏着,我给你自由,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你妈妈家里,你去就好了,我不拦着;你还讨厌我总缠着你做吗?我可以不做,我可以一年都不做,只要你不高兴,我双手碰都不敢碰你,宋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还是我的就行!” “我不想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也是你自己的,何向晚,你不是小孩儿,这世界也不是你哭两声,就会得偿所愿的许愿屋——” “哭两声,就会得偿所愿?”何向晚听见这句话,清朗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他胸腔发出一声冷笑,下一秒他的胸膛加剧起伏,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对她道:“你成功让我破防了,宋茹,我哭两声,别说不会得偿所愿,只会让我变得更像个笑话!谁会在意一个没爹没娘小破孩子的眼泪?伤心,难过,是死是活,跟别人、跟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啊?得偿所愿——” 如此夜晚 第57节 他说到这里,声音嘶哑得仿佛发不出声音,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长长的腿微微一弯,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一路走到沙发处。 他坐下,像抱个小孩儿一样抱着她。 这个姿势让他眼睛里雾蒙蒙的泪水一览无余,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唯一得偿所愿的时刻,就是你答应了跟我在一起。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早晨,你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宋茹,你是我唯一的所愿,没有你,我哪里来的得偿?” 宋茹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感受着抱着自己少年的悲伤,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甚至精神上开始麻木,觉得自己白白挣扎了一场,分手终究还是没有分成时,他突然放开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他的离开迅速又坚决,从收拾东西到走出门,一共没用三分钟。 直到房门关上,室内一片安静,宋茹才意识到他走了,自己真的跟他分手了! 身上温度尚在,但人影已远——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阳台处,萧条的林枝间不一会儿出现他的身影,高高瘦瘦、清清爽爽,在树枝间越走越远,直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那个背影消失后很久,她才猛醒,收回了视线。 回到室内,没有何向晚的屋子,显得空旷安静,半年的地下恋情,这一刻终于划上句点,宋茹垂下头,眼泪沿着脸颊,一颗颗地仿佛串线的珠子一般掉在地板上,斑斑驳驳,很快湿了一片。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的伤痕也全在内里,从外面丝毫看不出她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伤心与难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也好不起来了,她无法回到过去,不能接受与周永兵那样的男子凑合在无爱的婚姻里,她也没有未来,因为她再也不会爱别人像爱何向晚一样,爱到放手,爱到成全。 天高海阔,她放了手,何向晚从此可以飞远了。 她病后体虚,接下来的几天全都在床上度过,一日三餐全靠点外卖,好在此时已经有外卖店陆续营业,让她不至于饿死。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城里有花灯展,手机上也弹出来附近公园在搞元宵庆典,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宋茹看着视频上拖家带口携儿带女的如织人潮,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羡慕,因为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福气了。 她正在心头感叹,听见外面的门响,宋茹心头一跳,下一瞬,只见何向晚开门走了进来。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何向晚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花灯擎起来——那是一只大螃蟹,金黄澄澄,看着十分喜气。 “我来找你放花灯。”他说。 宋茹嘴巴张大了,眼睛瞪得溜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是——说好了分手吗? “只是放花灯,我不做别的。”他说,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看样子是为了让她放心,“我作为人,也喜欢你,我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逛灯展,所以就来了。” “你——” “我想藕断丝连?”他反问,然后立即摇了摇头说:“要是你信不过我,你多叫几个人,我不介意,我只是一个人在学校里呆着觉得太没意思,学校没开学,没有人回来,我也无处可去,所以想跟你一起过灯节。” 宋茹听他又说起“一个人”“无处可去”这样的话,心想他是真的知道哪句话能让自己心软啊? 但分手得来不易,一步退,步步退,直到她退无可退,重蹈覆辙。 而她不想重蹈覆辙。 “小晚,向前走吧,茹姐是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在你身边的同学里,在李骁给你介绍的那些大人物里,你一直回头看,怎么能走得长远呢?” 何向晚垂下眼睛,隔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螃蟹灯放在桌子上,一句都没有分辨,打开门,一副立即就走,绝不打扰她的样子。 宋茹看了看挂钟,七点四十,往京南去的通勤大巴和动车,早就停了。 她无奈道:“算了,太晚了,你还是明天走吧。” 第74章 钱卡 宋茹从卧室出来, 看见客厅那一侧的卧室门开着,何向晚趴在床上,门遮挡了他的上半身, 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也许在读书吧? 宋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易累嗜睡,既没看花灯, 也不想熬夜, 早早洗漱, 就回房休息了。 关房门的时候, 她想了想,将房门反手上了锁。 她很早就睡着了,睡到半夜, 迷迷糊糊地听见自己的房门响, 像是何向晚在外面敲她的门。 她睡得糊里糊涂,听见他的声音,忘了她已经跟他分手三天了,迷迷瞪瞪地走下床, 打开房门。 “怎么了?”她问。 何向晚看她穿着一套浅蓝色小碎花睡衣,及腰的长卷发一如他记忆里一样, 编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 素颜的小脸在客厅浅淡的灯光照射下, 雪白如娇蕊,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因为睡意显得水汪汪的, 像两粒璀璨的黑宝石, 美丽极了。 何向晚看了又看, 无法移开目光, 盯着她问:“我的枕头和被子不见了。” 宋茹随便摆了摆手,让他自己去拿,就坐回床上去了。 她听见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枕头和被子,然后听见他走了出去,她起身随手关上房门,钻回被子继续睡。 第二次醒来,她是被痒痒醒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何向晚。 他并没有钻进她的被子里,身上也完好地穿着衣服,平素盖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将她痒痒醒的是他短短的头发——他整个脑袋都钻在她的怀里,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宋茹在黑暗里看着他安睡的脸,又看了看房门,意识到刚刚自己太困了,竟然忘了锁门。 该让他回他自己的房间睡的,宋茹心想,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抬起,在他肩膀推了推。 推的力道很轻,他呼吸沉稳,并没有醒。 “小晚,你该回去睡。”宋茹叫他。 何向晚动了动,高挺的鼻子擦过她腕部的肌肤,温热的气息让宋茹心头一跳,立即收回手,缩回自己的被子里。 室内很黑,她什么都看不清,作为一个办事干脆爽利的成年人,她现在该做的,是将他毫不留情地推醒,让他滚回自己的卧室!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他小心翼翼的保留着身上的衣服,还是因为他体贴地没有钻到自己被子下面,也或许是因为他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依靠着自己,仿佛一只怕冷怕孤单的流浪小猫——宋茹没有狠下心推醒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卧室的天花板,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睡着。 醒来的时候,何向晚已经不在床上了。 宋茹走出卧室,外面空空如也,客厅另一端他的卧室,床上被子和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整齐到宋茹以为昨晚的同床共榻是她胡思乱想造出来的梦? 不会真的是梦吧? 她后怕地握着脸,看着他叠成豆腐块的被子,然后在被子下面,枕头上面,看到夹了一张纸条。 她惊讶地抽出来,见何向晚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这几行字写得清晰有力,有的地方笔尖甚至戳破了纸张,可以想象他写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无法控制对你的思念, 我也知道自己不停地来找你,是在打扰你 你换密码吧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 即便再来,只要进不了这扇门,我也不会打扰到你 宋茹看着这几行字,想到昨晚他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场景,心想在这个自己睡过了的早上,先一步醒来的何向晚看样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啊? 眼前几行字,证明他终究是个强者,一如她先前预感的,他不会囿于男情女爱,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终究会有走出这感情迷思的一天。 而这一天,看样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到来了。 也好,矮小的灌木本就不可能是大鹏的家,振翅高飞,翱翔万里,无限的天空才是他该施展才智与抱负的地方。 宋茹起身,将进门密码修改了,略微洗漱之后,回到艺尚。 春节之后恢复营业,最开始的那两周,店里很冷清,很多客人,尤其是svip客人,比如白富丽等人,都在外地没回来。 宋茹也就很少上班,她在白浪屿岛的那场大病,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日常有气无力,她过去因为护肤和防紫外线的缘故,很少外出锻炼,现在为了尽快将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她跟何向晚学,也开始了晨跑。 晨跑结束,也像何向晚一样,在附近那个露水集上买一些食材,回家随便弄点吃。 只是现在她进出都是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时,对面再也没了那个连吃饭都不忘看书的少年。 从留了那个纸条之后,何向晚就再也没有过来,宋茹再次听见何向晚这个名字,还是六月中考结束,白富华笑意吟吟地谈起自己的外甥女李佳明,顺便说起了何向晚:“这个姓何的小伙子是真的厉害,佳明考完了,我妹妹两口子估分,成绩足够上三中了。” 宋茹不是本市人,对这里教育系统的三六九等一无所知,笑了笑问:“三中是好还是坏?” “当然是好啊,那可是省重点!”白富华笑着说:“花钱买个入学名额还要被挑挑拣拣,要看中考分,太差的拿十万择校费,人家三中都不收——佳明自己硬是考进去了,这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我妹妹妹夫乐疯了,这个周日要大摆宴席呢,那个小老师看样子八成是要成了李家的乘龙快婿了!” 宋茹在那个周日的时候,开车去了她妈妈家,张淑兰看见意外到访的女儿,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最讨厌家务——当初为了不做家务不惜跟前夫离婚的女人,甚至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两菜一汤。 宋茹看着自己面前热乎乎的饭菜,心头温暖,跟妈妈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她在餐桌的碟子下面,留了一个装了一千块钱的信封——很少,不够,但是她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她在晚上七点,驱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二十。 她拖着疲累的脚步,慢慢向楼上走,快要到家时,看见斜倚着自己家门口站着的何向晚。 他正看着手机,听见脚步声,目光从手机上抬起,看着从楼梯走上来的人。 发现是宋茹,他立即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她,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宋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一个宴请——就是我之前辅导的那个李佳明,她考上了这里最好的高中,她爸妈想要款待感谢我,我就想顺便来看看你。”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短短的一瞥,已然将她整个人收入眼底,他垂下眼睛,问道:“章宇跟我说,你去你妈妈家了,要明天才会回来,我本来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 遇不到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门口呆着? 北方的六月,夜晚仍然冷飕飕的,这老破小小区的走廊,到处都是杂物和老鼠,他在这里站着不难受吗? 宋茹没有将这些话问出口,他们已经分手半年了,她现在只是他的一个熟人而已。 太过亲密的话,不宜说出口。 宋茹将门打开,他跟着走了进来。 宋茹一边放包,一边感到他走近了自己,她的心在胸口猛地一跳,正要直起身躲开,就感到他从自己身旁走了过去,到了客厅里。 她暗暗出了口气,耳听他对自己说到:“这房子还跟以前一样吗?” 宋茹不解,看了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他没说什么,停止打量屋子,看向宋茹,注意到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喝水吗?”宋茹问。 何向晚没吭声,隔了一会儿,他看着她问:“我今晚能在这儿过夜吗?” 宋茹一愣,过夜? 过夜是什么意思? 如此夜晚 第58节 “我刚才说这房子还跟以前一样吗,就是我总是在梦里梦见这里,梦里这里很大,也很新,现在实际上看,好像这里真的太小了,也太旧了。”他说,目光扫了宋茹一眼,“姐,不如等我将来赚到钱了,我送你一套房子吧?” 宋茹吃了一惊,瞪着何向晚:“你说什么?” 他打开背包,宋茹留意到他的这个背包价值不菲,比她新年时给他准备的那个新年礼物名牌背包还要名贵,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买的—— 这是李家的馈赠吗?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自己的价值,找了个很好的买家将他自己沽出去了? 何向晚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宋茹面前。 这是一张本地银行的储值卡,宋茹没接,何向晚拿起她的手,将卡放在她掌心,然后合拢她的手掌。 银行卡凉丝丝的,戳着她。 宋茹听见他说:“这里存了一些钱,现在还不多,但我会赚的,姐,我们或许不会常见面,你也不会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有多么努力,但是你只要时隔半年、一年,去银行卡里查一下余额,你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 都明白什么呢?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背包,心想这样一个男士用的包,价值三万九千,他嘴里说的“有多么努力”,不知道是怎样的努力,才能让他一个穷学生,在短短的半年间可以背上如此昂贵的奢侈品? 她想到这里,抬起眼睛打量着他,仿佛是因为那个包,她蓦地发现他不但换了新发型,身上的衣服裤子也是最新款的潮牌,而这样面对面站着,他身上居然隐隐透出一股女士香水的气息: 鼠尾草与葡萄柚——他这是被女人狠狠地拥抱过,沾惹了其他女人身上的味道之后,再来到自己这里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极限赶稿,先这样吧,太困了,明天在看着修 第75章 男人 宋茹不收这张卡, 他不是她的谁,没立场也没理由收他的钱。 “当初你曾经说过,你存不住钱, 想等我长大了,把你的钱都放在我这里,让我帮你存着……”何向晚将银行卡放在餐桌上, 对她说道:“那我来帮你存钱。这卡的密码就是这个屋子之前的开门密码, 很容易记住, 你如果不用, 就把银行卡丢一边不管就行了,但万一有用到这钱的地方,你只管拿去用, 我会不断往里存的。” 他说到这里, 转身拉开门,跟宋茹道晚安:“我知道你不想留我过夜,我走了,你锁门吧。” 宋茹看他真的拉开门, 走了出去,在门被彻底关上之后, 楼梯上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 不断向下, 速度很快。 如果她不挽留, 他真的会离开!宋茹心想, 可现在已经深夜了, 他能去哪里呢? 宋茹叹了口气, 拉开房门, 对楼梯大声喊道:“这么晚了, 你能去哪里?” “我去车站找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早上六点就有通勤车了——” “你回来吧。”她说:“快点回来!睡你自己的房间。”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何向晚又走了上来,上来的速度比下去的速度快了一倍,几乎眨眼间就从楼下跑到楼上。 长长的腿,一步两个台阶,三下两下回到她门前,高兴地冲她一笑,他满脸的欢喜,对她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去车站。” 笑容俊逸清朗,眼神一如往日,盛满了喜悦与欣赏,看着她,仿佛看见了世上最贵重的珍宝——这眼神让宋茹心脏怦然一跳,旧日时光瞬间回到脑海,她慌忙移开视线,从门口走开。 听见他进来关门的声音,宋茹说:“你的包那么值钱,浑身上下这一身行头起码价值四万块,还用得着去蹲车站吗?” 何向晚听见她这么问,愣了愣,将背包拉到面前,“这个包值钱?”他问。 宋茹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他有片刻的茫然,看着眼前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黑色皮包,对宋茹说:“这是李骏夫妻送我的谢师礼,跟我身上的这些衣服一起给的,我看就是普通的衣服和书包,就没有推辞——” 原来是这样,那他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在谢师宴上沾染的了? 什么姿势会让香水味道这么浓? 宋茹想了想,伸手拿过那背包,从里面抽出他的笔记本电脑,一本写着《离散数学》的教材,一叠草稿纸,几支笔,最后在最前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香水卡片。 宋茹不用凑近闻,都被浓烈的鼠尾草和柚子香熏得努了努鼻子,指尖微张,这香水卡片掉进垃圾桶里。 “这是什么?”何向晚问。 宋茹没回答,心想这卡片或许是买包的时候,导购附赠的,或许是李佳明刻意放在里面的,无论哪一种,何向晚跟个女人亲亲密密沾染上这些气息的嫌疑,算是解除了。 她将餐桌上的银行卡塞回何向晚的背包,对他说:“明天是周一,你有课,早点休息……” “我们停课了。”何向晚说。 宋茹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期末了,我们这周开始停课准备期末考了。”他冲她解释,唇角勾起一抹笑:“我不用早睡早起也没关系。” 宋茹哦了一下,不懂他唇角的那抹笑意是什么意思,不用早睡早起值得这么高兴吗? 她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躺下,将睡未睡之际,似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知道何向晚没有睡。 他在外面干什么呢?宋茹听着他的声音,却不敢下床去看,害怕上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在自己床上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叫什么事啊!哪有分手的旧情侣再躺在一个床上的? 可是似乎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出去,就越是神经紧张,紧张得她很想上厕所,好不容易忍到半夜,外面也终于没了声息,宋茹轻轻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不在客厅,卧室的房门关着,室内十分宁静,一切都很平常。 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宋茹心想。 结果等到她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何向晚站在自己卧室门口,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地穿着,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把宋茹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她问。 “姐,我睡不着。”他说。 睡——睡不着是怎么回事? “我能躺在你身边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乌黑的眼珠盯着她,“我什么都不做,就想在你旁边躺着。” 宋茹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 “我想推门进来,可你锁门了。”他抬手扒拉了一下门把手,动作中似乎带了一丝怨念,“你是信不过我吗?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不然你为什么会锁门?” 这跟信得过还是信不过有什么关系啊?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锁了门,彼此不是都省了麻烦? “小晚,我们分手了,你不是我男朋友,你这么大的一个男人躺在我床上合适吗?”她说。 “不合适。”他回答得倒是理智有条理,但是下一句就跟理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可是你现在也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挨着你睡又碍着谁了?天底下有人管得着吗?” 宋茹揉了揉眉心,他性格执拗,但以往宋茹觉得他至少可以沟通,可以讲道理,这会儿她突然觉得好像不行—— 他倔起来的时候,发脾气的时候,一根筋的时候,会特别无法理喻,这种时候的何向晚,像是一枚硬币的反面——不是正常状态的他,但也绝对是他。 “你——” 宋茹一句话没有说完,身体突然一轻,被何向晚抱在了怀里。 时隔半年,他更高了,更壮了,紧紧拥抱她的胸膛有着成年男性的力量感与强悍感,宋茹听见他对自己说:“只睡觉,茹姐,我只睡觉——我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睡得更好一些。” 他说完这句话,不管宋茹回不回答,将她硬是抱进卧室,放到床上,然后合衣躺在她身边。 几乎是立即,他的脑袋就靠了过来,紧紧地依偎着宋茹的臂弯,宋茹看向他时,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 宋茹原本打算推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盯着他紧闭双目的脸,有那么一刻,她发现自己又心软了。 因为她懂。 她懂他为什么想要依偎着自己,懂他为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想身边有个暖乎乎的人——因为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渴望! 她怔怔地看着他,阖目而睡的他,脸颊犹留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多么年轻,多么赤诚,多么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发生在他身上! 唯有这样,才能给年少的他经历的那些苦难、那些孤单、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茫然以补偿。 不管未来能飞多高,都是他应得的。 看来指望他跟自己再无往来,是不可能的了,藕断丝连,只会让他重蹈覆辙,在自己给他的前途彻底蒙上阴影之前,她该做个成年人该做的—— ——跟他一刀两断! 第二天她醒来,何向晚照例不见了,这一次他没有留纸条,但是那张他答应留给她的银行卡,他留了下来。 宋茹将卡丢进抽屉里,很快就忘了它的存在。 艺尚的生意在暑期迎来了一波小高峰,宋茹忙了整整三个月,也就忘了处理何向晚的事情,等暑假一过,她给忙了几个月的小伙伴们包了红包,然后选了一个秋日,去监狱看望张薇。 张薇已经服刑四年,今天是第五年,看见宋茹来看她,她很高兴,一双妩媚的眼睛里满满的笑容,对宋茹说:“我还有四个月就出去了,我算了日子,正好可以回家过年!” 宋茹嗯了一声,看着张薇,当初判了七年,但是据说她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所以获得了减刑。 监狱的生活井然有序,洗去铅华的张薇,再没了往日那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的风姿,一头长发如今剪成了朴素的齐耳短发,一眼看过去,丝毫边认不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破坏别人家庭,最终导致那家人里一死一伤,也将她自己一手送进了监狱。 “小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等我出去了,我们一起干大的啊?”张薇笑着说。 宋茹笑了笑问:“什么大的?” “还什么大的——当然是扩大规模,开成连锁美容院啊?春天林鑫来看我,说有个大老板追你?还是咱们这行当的?你抓住机会没有?” 宋茹摇头,她对张薇的三观并不苟同,但她在这个行当从业多年,见多了这滚滚红尘的千人百面,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无法让她惊讶,她能做的就是管住她自己,别人怎么做事,如何做事,她既不置喙,也不干涉。 “你这个小傻瓜,大老板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那就跟救命稻草一样,出现一个,就要紧紧抓住,利用他们来改变我们的人生!不然你以为等我们人老珠黄了,还能像现在一样随时随地冒出来一个男人,捧着钱给我们吗?” 捧着钱给我们? 宋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何向晚硬是塞给自己那张银行卡的事情,距离上次何向晚来她这里,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宋茹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站在自己家的门外,倔强不放弃地等着。 “薇姐,你见多识广,你知道怎么摆脱纠缠不休的男人吗?”宋茹突然问张薇。 张薇一愣,斜睨着看了她一眼,“哦?有情况了?” 宋茹摇头,张薇是她的合伙人,但张薇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她拒绝吐露心事的人之一,甚至何向晚这个名字,她都会极力避免在张薇面前提起。 “那还不简单,直接再找一个男人,让新男人对付那个纠缠不清的,不就完了!”张薇很快地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样吧,明天再休,好困好困啊 如此夜晚 第59节 第76章 散伙 宋茹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出发去了她妈妈家。 她妈妈再婚生的孩子,名叫吴一明,宋茹觉得这孩子的名字就不好, 吴一明,无一命,所以才会天生肾病, 长到现在十七岁了, 只能靠不断透析和吃药维持生命。 哪一天钱断了, 这个孩子的命也就断了, 命若悬丝,说的就是吴一明这种情况了。 张淑兰再婚的男人早在十多年前,就跟张淑兰离婚了, 抛妻弃子, 从此音信全无。 张淑兰看见女儿又来到自己家,十分高兴,她退休金十分微薄,还要养一个重病的儿子, 这个前夫的女儿现在是她重要的生活来源,所以即便曾经母女感情淡薄, 时至今日, 她也要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仿佛她将这个女儿在很小的时候丢弃了这件事, 根本没发生过。 “我打算住一个晚上, 我在旁边的酒店定了房间, 明天我也会过来。”宋茹对张淑兰说。 张淑兰叹了口气, 说到:“住酒店不得花钱吗?你就在这里住呗, 你不愿意跟我一个床上睡, 我就在客厅打个地铺。” 宋茹只是笑笑,起身去看看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吴一明看见她进来,立即垂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手机。 他是个清秀瘦弱的男孩儿,容貌跟宋茹有五分相似,只是常年不见阳光,缺乏运动,所以看上去十分苍白,神情间透着一股病态。 宋茹跟他感情也十分淡薄,本身就不是一个父亲,吴一明还体弱多病,性格怪异,所以打了招呼,随便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要出去。 吴一明却叫住了她,声音很轻地对她说到:“你不要总是过来了!” 宋茹一怔。 “你过来——就要给我花钱,我的病好不了,你花多少钱,都跟扔进水里一样,白白浪费。” 宋茹想不到他竟然是帮自己心疼钱,笑了一下说:“我也没花多少钱。” “每个月三千块钱,过年给了一万块,上次过来还给了一千块,这些钱都没必要,我治不好了,随时都会死,你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血汗钱。” 宋茹看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话,提到“随时会死”几个字时,好像在说别人的生死一般,看不出一点忌讳,心头一动,对他说到:“好好活着,也许将来医学进步了,这种病不是绝症了呢?” “活着有什么可‘好好’地的?”吴一明一脸冷漠,不感兴趣地说:“我巴不得早点儿死,这世上本就没人在意我活着,就连咱们俩的这个妈都盼着我哪一天自动断气,好一了百了。” “你怎么这么说?”宋茹吃惊地看着他。 “听不得实话吗?咱妈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她以前把你丢下过吧?你看着好了,等哪天她受够了,也会再做一遍当初做过的事,自己跑了,让我自生自灭,一了百了!” !! 宋茹震惊地看着吴一明,见他眉目疏淡,满脸冷漠,根本就不在意刚刚他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指控。 “你不要再给她钱了,我觉得她在偷偷存钱,打算跑路了。”吴一明最后说,提醒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手机上,再不抬起。 宋茹一脸懵地回到客厅,看着在客厅坐着的张淑兰,张淑兰冲女儿笑了一下,问了一句:“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宋茹说随便,也没提自己第二天过生日的事,而她的这位妈妈,显然也记不起来,第二天虽然做了饭菜给她,但既没有面,也没有鱼,遑论生日蛋糕这样的福利了。 还是很少出门的吴一明晚上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回来。 张淑兰这才知道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恍然道:“我的天哪,你都已经满二十九了!这不是马上三十吗?” 宋茹看着吴一明插上的29两个数字蜡烛,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吴一明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苦笑了一下,吹熄了蜡烛。 她在生日的第二天一早,开车返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一切正常,返回艺尚时,一众小伙伴将大家集资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拿给她,宋茹打开,见是一个牌子为例外的包包,不算贵,多年的小伙伴,也都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体谅他们赚钱不容易,送的礼物太贵了她不收,就选了这个低调实惠又质感十足的牌子。 宋茹确实很喜欢,立即就将随身的包包换成了这个,还通知店里的人,今天早点休息,大家一起去吃火锅,她请客。 这个建议引起一阵欢呼,老板接了一个两三千块的生日礼物包包,回请的这一顿也值两千来块了,这就是宋茹,出手大方,为人慷慨,从不让人吃亏。 “茹姐,你前天离开之后,何向晚来过。”章宇等众人散了,对她说到。 宋茹看着章宇,做出一脸茫然的表情问:“他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直接走进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去你妈妈家了,他看着就挺失望的,坐都没坐就走了。”章宇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嘿嘿地道:“我看他那样儿,就觉得他有心事,姐,他不是在追你吧?” 宋茹笑:“怎么可能呢?你这是胡思乱想到哪儿去啊?” “我可不是胡思乱想,你是没看到,他昨天那个模样绝对有问题,就像心上人跟人跑了似的,失魂落魄的——不是,我发现怎么就那么巧呢?他来了两次,都赶上你去了你妈妈家,合着姐你是不是有心灵感应啊?怎么他一来,你就躲出去?” 这傻小子,还挺会猜的,宋茹心想。 她确实是躲出去的,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在自己生日这天赶来,但是以防万一,她觉得提前避开的好。 只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何向晚要是一直不放弃,时断时续地与她纠缠,于他于己,都弊大于利。 或许她真的应该像张薇教的那样,找个新的男朋友,让他知难而退? 但是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潇洒,做起来却很不容易,人选就是个问题,搞不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旧的男朋友没赶走,新的男朋友又以假为真,跟她纠缠不清。 她天生就不适合玩这样复杂的情感游戏,也不屑于玩,就拖着没做。 好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何向晚再没出现过,这样算起来,一是二人相隔异地,二是她的刻意躲避,前前后后她跟他有半年没有见面,宋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初冬到来时,张薇出狱了。 艺尚的人没见过这位会所的真正老板,宋茹就选了个周末,找一家好一些的饭店给张薇接风,也顺便将现在的员工介绍给张薇认识。 张薇出狱不过三天,整个人就大变样,朴素的齐耳短发烫成了非常俏皮的羊毛卷,画着装嫩卖萌的软妹妆,明明三十岁的人了,穿着二十多岁小姑娘才穿的套头纯白帽衫,大冬天的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脚上踩着褐色翻毛马丁靴,比小姑娘还要小姑娘,艺尚的几个男员工,全都看直了眼。 张薇十分享受异性的这种眼神,她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饕餮一样,靠吸食异性的这种目光为生,越多的男人看着她,她的笑容就越是灿烂,媚眼如丝,勾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个段位的骚狐狸,别说陈磊、林鑫、章宇一干年轻力壮的男性,就连寇晓莹苏翠翠等几个女性,都觉得大开眼界,眼睛全程放在张薇身上,听她说话,根本移不开目光。 在座唯有宋茹谈笑如常,在张薇放出手段来施展魅力时,她不过就是勾唇笑笑,维持不冷场的礼貌,偶尔在张薇说兴奋了,把她跑江湖的那些丑事儿也当成好事儿,对着众人大吹特吹时,她会适时地插嘴进来,转移话题,将餐桌上的气氛拉回正轨。 这么几次折腾下来,喝多了的张薇也意识到了,她笑着一把将宋茹揽在自己怀里,对众人说到:“小茹又来假正经了,这么多年她兢兢业业,累得半死,看看艺尚成什么样子了?她还在这里假正经呢,真实吃亏没个够……” 宋茹拿开张薇抱着自己的手,转过身,打量着眼前醉醺醺的女人,问道:“艺尚什么样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几年来跟在她身边的众人立时觉得不对,全都吓了一跳,苏翠翠夹着的年糕掉下来,张大了嘴巴,看着老板,又看看“真正的”老板,放下筷子,不敢吃了。 张薇歪着头,一脸的不在乎,对宋茹说:“你的好处我记着呢,别这个眼神儿看着我,我这辈子有一口吃的,就会分给你半口,咱们姐们儿就是这么过命的交情!但是该说的我也得说,你也看到了,我五年前把艺尚交给你,这么多年,财权,人权,都在你手里,结果艺尚还是艺尚,半米的空间都没有扩大!你让我说什么呢?” 宋茹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精描细化的小脸,与张薇的一场合作,固然是各取所需,但是过去的五年来,她兢兢业业,真正做到了不负眼前女人所托。 这女人人在狱中,坐收艺尚的盈利,分红一分没少,原本宋茹以为张薇出来了,这样的接风洗尘宴上,至少会谢谢自己! 而她也确实该谢谢自己! 想不到不但没有感谢,反倒落了一通埋怨? 宋茹冷笑了一下,在外打工多年,凡事得过且过,差不多就算了的她,第一次遇到怎么也忍不了的情形,她对张薇说到:“你要是这么说,那也好办,我将艺尚还给你,随便你怎么扩大经营,怎么折腾,你把我用技术入股的那部分合伙人份额,作成现金,把钱给我吧?” 一句话说完,在座的人等无不大惊,寇晓莹大声说:“茹姐,你——你这么干,是要跟我们散伙吗?” 第77章 散伙 散伙 张薇看见宋茹一本正经的表情, 哈哈笑着,避重就轻地道:“咱们姐们儿说什么散伙的话啊?你想散,我可不想, 我哪里离得开你……” “我跟你谈感情的时候,你跟我谈钱,说艺尚在我手下经营得不好, 我现在跟你谈钱了, 你又跟我谈感情了——”宋茹笑了笑, 突然板起脸, “你既然想大展拳脚,我不挡着你,随你折腾, 但是我得拿走我的那一份。” 张薇斜倚着椅背, 歪着头,这个姿势将她妖娆的身形与妩媚的神情展露无疑,她看了宋茹好一会儿,然后切了一声说道:“你这五年长脾气了, 原来咱们姐们儿说这些话,你压根就不会在意, 真是越长大越小心眼儿——” 宋茹对这样的指控不过是冷笑一声, 根本不搭理她。 在座的人都是给这俩人打工的, 没人敢插嘴说话, 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寸步不让, 只是他们更了解宋茹一些, 知道宋茹表面看着好说话, 但真遇到底线问题, 她会很倔强。 张薇讨不到便宜去。 果然张薇看宋茹一直不肯让步, 打了个哈哈说:“行了,我就放了个屁,咱们姐们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也值得你跟我散伙?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你继续当家,等我找到钱了,再想想怎么扩大经营吧。” 众人看张薇竟然身段如此柔软,说道歉就道歉,说退一步就退一步,都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 但宋茹则始终没再笑过,接风宴散了之后,张薇先走,寇晓莹等宋茹身边没人了,偷偷问她:“她到底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么没良心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宋茹笑了笑道:“你觉得没良心?” 寇晓莹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宋茹道:“她不觉得她没良心,她反而觉得过去的五年,是她给我机会了,我跟她最多算个两不相欠。而且从她的角度来讲,她的办法确实来钱快一些,我带着你们赚的都是辛苦钱,日积月累,还不够她挥霍几天的,她过不了这种日子。” 寇晓莹听了,哦了一声,心领神会,悄咪咪地问:“那她是为啥入狱啊?还判得那么重?” 宋茹摇头,不解释,只提醒寇晓莹道:“你离她远一些,别被她影响了。” 寇晓莹笑着说:“怎么可能呢?我是要永远跟随茹姐的人啊!” 宋茹打工太多年,经历过的同事、朋友、老乡,数都数不清,她太清楚打工人嘴里的“永远”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谁拿这俩字当真谁傻! 但是对寇晓莹她确实心存着一份善意,寇晓莹才二十一岁,宋茹觉得她最好离张薇那样的人远一些。 甚至她自己,也心生退意,五年的监狱生活,让原本对经营美容生意不感兴趣的张薇,改了性子,连续十几天出现在艺尚,有一天章宇甚至告诉宋茹,说陈磊跟张薇搞在了一起。 “薇姐还真是不挑啊,那个陈磊都三十三了,多老啊?”章宇说。 宋茹瞪了章宇一眼,提醒他道:“你不要说这种话,他老,意思是你小?小心我告诉你姐,让她领你回家!” 章宇吓得赶紧闭嘴,再不敢逗留,抬脚就要离开。 宋茹看章宇眼睛下全是黑眼圈,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跟着林鑫学,天天在外面胡扯吧?” 章宇啊了一声,停脚看着宋茹。 “你那眼睛怎么回事?没睡好?” 章宇听了,哦了一下说:“都是那个何向晚,拉着我玩游戏,一不留神就玩晚了。”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宋茹满脸惊讶,不敢相信:“何向晚玩游戏?” 章宇点头:“我记得他以前不玩的,从上次来找你,看见我在玩这个游戏,他就跟着玩了一会儿人,现在只要一上线就找我,特别能玩,话说他那脑子学习好用也就算了,玩游戏也这么厉害是为啥啊?” 章宇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走了。 宋茹也不理解,她甚至不觉得何向晚会喜欢玩游戏,他功利心太强,满脑子学习赚钱搞事业,看着根本不像是那种用打游戏打发时间的大学生。 宋茹有机会当面问何向晚这句话的时间,是二十天后,那一天是他二十一岁生日,来到艺尚找宋茹。 他进来的时候,宋茹正在后面vip房间做项目,他正好遇见了在收银台后面的张薇。 张薇看见一个长相俊逸,气质高冷的年轻帅哥走进来,眼睛立即亮了,笑着打招呼问:“你找谁啊?” “宋茹呢?” “小茹在后面呢,你找她干什么?” 如此夜晚 第60节 “没什么。她在哪间房?” 张薇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帅哥,越看越着迷,她阅人无数,一看眼前这个帅哥的脸和眼神,就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个极品——不,仙品! 她再也坐不住,从收银台后站起,走到这个小帅哥面前,笑得极其妩媚,明晃晃地使上了勾引手段,“我们后面不接待男客哦,不过如果是你要服务的话,我可以单独给你开个房,由我亲自来给你做项目,怎么样?” 何向晚听眼前女人的甜腻口气,越听越反感,他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拒绝道:“不用了,我只找宋茹。” “我说了我,小茹她在忙着呢……” “她忙着,我就等她。”何向晚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说完也不等张薇回答,转身就走,进了美发区。 张薇听见美发区的那个傻小子章宇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笑声,对刚刚的帅哥说:“何向晚?你怎么来了?” “来找茹姐,她真的在做项目?”张薇听见何向晚问。 章宇回复说是的,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等到张薇借故去到美发区晃一圈,发现名叫何向晚的帅哥找了个椅子,拿着手机,一副等宋茹出房的样子。 张薇对何向晚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心喜,身边的男人虽然众多,但是跟眼前这个个高腿长又聪慧又高冷的帅哥比起来,别人瞬间索然无味。 如果能将这个帅哥弄到手,从此收心我都可以,她这样想。 她存了这个心,等到宋茹从房间出来,她凑过去笑着问:“那个何向晚是你的小男朋友?” 宋茹手里的玻璃罐微微一晃,发出叮当当的响声,她转过头看着张薇:“你说什么?”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是。”宋茹毫不犹豫地说。 张薇听了,高兴极了:“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上了——其实就算是你的小男朋友也没关系,反正你要是找个这么小的,也就是跟他玩玩,根本不会认真,但是这个小帅哥我真的喜欢,我不介意接你的盘。” 宋茹听了这话,将手里要清洁消毒的瓶罐一股脑丢在盥洗池里,挽了挽制服的袖子,抬脚就走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美发区,果然看见何向晚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她两步走到他跟前,对他匆匆说到:“跟我来。” 何向晚从椅子上抬起眼睛,看见宋茹,上次她过生日,他跑来给她庆生却没见到她人,里外算起来,他已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这会儿见她满头长发用一条深紫色丝巾绑了起来,露出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目如画,跟他记忆中一样娇美,就是下巴看着比以往尖了些许,像是瘦了。 他的眼神儿留恋在半年未见的宋茹脸上,不肯移开,看得痴痴地。 宋茹被看得满脸尴尬,脸颊都红了,当着艺尚众多的眼睛,她又不能硬是拉着他走,只好先出去,催促他道:“快点儿出来!” 她经过张薇身边的时候,听见张薇用轻微可闻的声音对自己小声说:“你脸红了哦!” 宋茹心知张薇是在男女关系中打滚的,实打实的多年实战经验,别人或许会看不出她跟何向晚的关系,但是张薇一定能看出来。 所以她一定要禁止何向晚再来。 “今天我生日,我请你吃饭吧?”何向晚跟她来到河边,在他们第一次坐着聊天、吃饭、谈心的那个台阶处停下,他对她建议道。 宋茹对他说:“生日快乐!” 何向晚笑了笑。 “但是我跟你分手了,分手了还吃什么饭?你——为什么要到店里来找我呢?” 何向晚:“店里怎么了?我来见你,又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来的,我就不能单纯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来见你吗?” 宋茹:“……” “而且我也没有常常来,上一次见你,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就算以这个频率来见你,也不行吗?在我生日的这一天,我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跟你一起吃顿饭,就这样也惹你讨厌?” 讨厌? 宋茹立即否认:“当然不讨厌!” “那你怎么数落我这么一通?”他的口气不太满意,带着怨怼,用力盯着她。 宋茹心想你知道什么啊?艺尚今时不同往日,柜台那里蹲着个吃男人不吐骨头的妖狐狸,你这样的小鲜肉进进出出,一定会被她惦记上。 虽然知道你绝无可能跟张薇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你被她那样的人惦记着,不气死我也会恶心死我! 第78章 t情 “下次再来, 提前给我个通知,不要直接到艺尚来。”她说。 何向晚盯着她,然后突然问了一句:“怕别人猜出来我是你前男友吗?” 宋茹:“?” “我就这么让你丢脸?”他问。 宋茹皱起眉头, 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他薄唇绷紧,满脸的郁闷:“难道不是?你刚才在里面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往外走, 还不敢看我, 你越是这样, 人家就越是猜疑——我早就知道你藏不住心事, 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 宋茹哦了一声,心情不太好地说:“好吧,被你看出我没心眼儿了, 那怎么办?现在再长心眼也来不及了啊?我一把年纪, 除了皱纹什么都长不出来。” 何向晚听她又故意提起“一把年纪”和“皱纹”这几个词,知道她是有意的,气得眉头变色:“我可没说你‘没心眼’和‘一把年纪’,在我眼里, 你就算长了皱纹也好看——” 宋茹失笑,脸又有些红, 心想他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跑过来对自己说这些话干什么? 他不会还想着跟自己复合吧? 这样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纠缠, 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呢? 难道真的要找一个男朋友, 才能让他知难而退吗? “去吃饭吧?我饿了。”他说。 宋茹摊了下手, 摇头说到:“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就不吃——” “你能陪我吃饭, 就是礼物了。”他说, 目光盯着她:“没有你在身边, 我都是学习和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便这样,时间还是不够用,要学的太多,而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除去吃饭和睡觉,能专心学习的时间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一年总有三个日子,我特别想你,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见到你,一个是你的生日,一个是我的生日,还有春节……” 宋茹安静地听着,心想你是一年有三个日子想我,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每天都在想你,现在听见跟我分开之后,你一如我想象中的更加上进,那这一场分别也算有了痛苦之外的意义。 “我要求不多,就这三个日子,我们在一起,行吗?”他说,向她走近了一步,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有女朋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意识到了我认真地考虑过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我爱你这件事绝对不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和头脑发热,那时候你就会愿意将这三天变成三十天,三百天,我们俩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宋茹听他这番话说得流畅至极,明明是个寡言少语、不善言谈的人,但是说起心意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显然这些话他不知道事先思考过多少遍,也许还在心里打过了腹稿。 这个认知让她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心想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那番话其实前后矛盾:一年在一起三次,似断非断,这样扭曲的男女关系,偷情一般的罪恶快/感,会让俩人跟偷吃糖的坏孩子一般,沉沦其中,乐此不疲。 而男女之间的关系,一脚踏错,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毕竟偷情比正正经经、按部就班的谈恋爱,要让人上瘾得多——三天变成三十天,三百天这样的话,也就二十岁的小孩儿才会相信。 宋茹看着他,心想他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他的目光回视着她,眼睛里满满的热情,思念如有形质,应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宋茹先移开了目光,她知道对自己来说,眼下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带着他去吃一顿饭,吃完饭让他回学校去,再对他刚刚的建议一笑置之,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 未来他真实地长大了,从懵懂的少年变成了男子汉,会懂得他在少年时代喜欢的宋茹确实是个正派女人,她没有引他堕落,诱他沉沦…… 然后呢? 然后他继续喜欢她,继续憧憬她吗?而她能带给他什么呢? 她无父,有母等于无母,没上过大学,在美容院打工…… 她叹了口气,既然两个人的结局注定分别,一年三次,跟一年零次之间,区别不过就是若干年后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罢了。 注定要各走各路的两个人,形象什么的,简直杞人忧天。 她只在制服外面套了见薄棉服,站着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了,身上略冷,看着何向晚,她突然问:“那你开房了吗?” 何向晚一愣,“什么?” “没有吗?”她摸了摸自己棉服的袖子,冲他笑了笑,柚红色的唇膏映衬下,两排贝齿雪白俏皮,笑得韵味十足:“你刚刚不是说‘在一起’,你不开房间,怎么在一起?” 何向晚仍然没听懂,等到他听懂了,震惊得嘴巴微微张开,看着眼前的宋茹。 宋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眼皮撩起来,她因为上班化了全妆,长长的睫毛扇动,瞳仁亮亮地看着何向晚:“等会儿——到了房间,你给我揉揉,行吗?我以前教过你的那些手法,你可还记得?”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声音很轻地说:“记得。” “我回去换衣服,你定好了房间,微信我地址,我……” 何向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离开:“不,现在就去!” “现在?” 他嗯了一声,拉着宋茹的手,一刻都不耽搁,向着河边步道的另外一侧走过去。 宋茹感到他的手十分有力,浑身蓄势待发,根本不给她任何犹豫反悔的机会,一路拉着她来到距离艺尚不足两百米的一家酒店。 宋茹跟着进去,听他跟前台说要一间房,她想了想,提醒他道:“一个小时就行了。” 何向晚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此意味深长,宋茹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脸红了,耳听他将时长更正为“四个小时”,她轻轻闭上眼睛,再不好意思睁开。 上楼的时候,宋茹心里有鬼,她平生第一次在上班间隙跟人出来开房,这种出格的事她以往只有耳闻,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对象还是何向晚,让她扎扎实实地感到了自己体内的疯狂因子,以至于一路上经过的人在她眼里,每一个都像出来偷情的。 何向晚紧紧拉着她,用不容她反悔的力气,拉着她一路上到四楼。 进了房间,门关上,他背上的背包掉在地上,修长的双臂张开,他将她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了些,人在外面玩,尽力了 第79章 t 情 宋茹抓住床单, 咬着嘴唇,薄薄的快捷酒店墙壁,隔音效果为零, 隔壁的电视声传过来,连女主角的娇笑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台词也各种让人头皮发麻: “你把我的衣服扯坏了, 你的动作就不能轻一点儿吗?我是仙人, 我在你下面托着你, 不会把你掉下去的, 你胡乱担心什么啊?” “啊啊啊,你不要抱着我的腰啊,我都说了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你要对本仙人有点信心啊!” …… 宋茹听得面红耳赤, 明明是正经台词,但是听在酒店开钟点房的情人耳里,每句话都意有所指,何向晚甚至坏心地配合台词, 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 四个小时,他一点没浪费, 久别重逢, 远胜新婚, 想到下一次是时隔两个月之后的春节, 他恋恋不舍, 不肯分开, 以至于做到最后, 宋茹心头又难过又歉疚, 走出快捷酒店, 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因为何向晚抱着她,不肯放她走。 “一定要春节吗?”他问:“早知道我就多说几个节日了,端午,中秋,国庆,重阳——” 如此夜晚 第61节 重阳?那不是敬老节吗?他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宋茹将他的手掰开,催促他道:“去学校吧,我听武时宜说你接了个项目,不应该很忙吗?” 武时宜?这个名字让何向晚皱眉,不高兴地问:“他干嘛联系你?” 加了微信之后,偶尔会有联系而已,宋茹简单解释道:“他说是一个物流系统的什么算法,你们自动化专业的大牛导师点名让你进入他的团队,武时宜还说他很羡慕你——你既然能让那么厉害的学长都羡慕,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好好努力吗?” 真是不懂他为什么要在一个没读过多少书,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许跟武时宜联系,他根本没安好心。”何向晚不想多提自己的课题,反倒对武时宜动不动跟宋茹联系更加在意,他伸手将她抱住,对她轻声说:“再过一个生日,我就二十二岁了,到时候……” 他的一句话没说完,有男人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喊了一句“茹姐?”,声音里满是惊讶。 宋茹心头一惊,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林鑫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和何向晚。 显然他出来抽烟,阴差阳错,撞到了他们俩。 何向晚见是他,原本抱着宋茹的胳膊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直接将宋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以一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误会他们俩关系的亲密姿势,占有欲十足地圈住了宋茹。 林鑫看看何向晚的胳膊,又看看宋茹,不解地问:“茹姐你在干什么啊?” 宋茹暗暗叫苦,她心想这就是在世为人,一定要慎重行事的原因啊,一步行差踏错,步步行差踏错—— 现在怎么解释都晚了。 “你的茹姐是我女朋友,我们在约会——”何向晚抢在宋茹之前对林鑫说,然后在宋茹想要打断自己时,抬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插嘴。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林鑫,他在艺尚打过工,知道林鑫对宋茹的心思,此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挑衅,径直告诉林鑫:“别惦记她了,她是我的!” 林鑫手里的烟都被惊掉了,他一贯懒得搭理何向晚,只看着宋茹问:“他说的是真的?” 宋茹心想真什么啊,她是她自己的,谁的都不是!她不过是一时昏头跟何向晚睡了几个小时,如此而已。 而且她也不欠任何人一个解释,扒拉开何向晚捂着自己嘴的手,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叮嘱林鑫:“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茹姐,是他勉强你的吗?要是他敢勉强你,你一句话,我来帮你收拾……” 宋茹摇头,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出头,林鑫也没资格代替她收拾何向晚。 她用力推开何向晚的胳膊,催促他:“你不是说要回学校了吗?” “我还没吃饭!”何向晚摇头,拒绝离开:“我本来就是找你吃饭的,结果在上面耽搁了,我满二十一岁了,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吃了面才走。” 林鑫在一旁听着,他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何向晚,何向晚在艺尚打工后期,林鑫甚至讨厌他到了一看就烦的程度,如果不是因为宋茹的面子,他早就收拾这个小子了。 现在听他的口吻,那种跟宋茹说话时不自觉的熟稔,林鑫一个在女人堆里打滚的成年男人,自然猜到了俩人的关系。 他不能理解地看了一眼宋茹,用一种“跟谁不行啊”的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同事三年,他跟宋茹的关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这几年因为宋茹的缘故,他改掉了很多旧日恶习,一心向善,他甚至隐隐地觉得,只要自己好好工作,彻底改掉老毛病,也许有朝一日宋茹会发现他的好处,俩人从好同事、好姐弟,水到渠成地发展成为好的伴侣。 而且不是因为宋茹在艺尚,以他的本事,一早就另谋出路,远走高飞了。 如今看自己眷恋的白月光跟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搅和在一起,林鑫突然觉得自己特可笑,这么多年内心珍藏的心意变得跟擦脚布一般,让他觉得没劲透了。 他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看了一眼宋茹,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茹看林鑫的背影越走越远,初见时瘦骨嶙峋、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这几年表现得有多好,宋茹当然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会这么努力,一半是因为自己在旁监督的缘故,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她在外多年,知道人各有命、该散就散,切勿在职场自作多情的道理,而且她只是艺尚的店长,不是那些人的奶妈,她如何处理自己的私生活,原本就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选择隐瞒,只是为了这样更方便,现在既然瞒不住,她也有勇气面对隐私被泄露之后的各种不方便。 她转向何向晚,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何向晚已经抢先说道:“离那个林鑫远点,他没死心呢。” 没死心? 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提醒自己别的男的了,之前是武时宜,所以——他真的认为自己这么抢手? 抢手到她身边所有的男性,都是他的潜在竞争对手? 宋茹的目光打量着何向晚,良久她移开眼睛,问何向晚:“你想吃什么面?” “什么都好,跟你在一起吃的就行。” 宋茹点点头,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一家面馆,点了两碗打卤面。 很简陋的生日庆祝,没有亲手给他做面,没有蛋糕,生日礼物更是提都不提,她默默地吃完了面,与何向晚步出面馆,在他依依不舍的神情里,跟他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她回到艺尚,不出所料,她面对了一整个会所人的异样目光。 林鑫不会帮她隐瞒,她已经猜到了,林鑫先前为了她有多努力,发现她跟何向晚搞在一起之后,就会做得有多绝,他会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张薇,而张薇知道了,就等于全体艺尚的人都知道了。 寇晓莹抿着嘴看着她,一副“茹姐你可真行”的吃瓜表情,别的美容美体师表情也差不多类似,只有章宇特别受打击,凑到宋茹跟前小声嘀咕:“我就说何向晚那家伙没安好心吧,他果然惦记茹姐呢!” 宋茹尚未回答,张薇已经笑着揽过宋茹的肩头,拥着她走到后面。 后面安静,只有她们俩,张薇笑眯眯地对宋茹说:“怪不得天天跟我装,原来是背地里吃得那么好!有那样的极品小鲜肉当你的入幕之宾,你怎么可能看上外面这些歪瓜裂枣?小茹,难得你想开了,咱们这生意就可以往大了做了,思路打开,财源自来,是不是?” 宋茹知道张薇所说的思路打开是什么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容易得来的钱,不适合她。 “我们散伙吧,我累了,想去外地发展。”她对张薇说。 第80章 离开 宋茹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月之内, 完成辞职、搬家、彻底离开原来所在的城市、搬到了同母异父弟弟家这么多的流程 她的辞职办得顺利,拿到当初用来入股的十万块和五年前用技术入股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她手里有了一部分现金, 她原本的打算是用这一部分现金,在本市找个店面,继续经营美容会所。 但是张薇似乎知道她要这么干, 将现金转给她之前, 让她签了个补充协议。 因为这个协议, 宋茹三年内不得在本市从事与艺尚有竞争关系的行业, 这样一来,她不但不能自己开业,甚至去别人的店里打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宋茹知道这是张薇怕她带走客户, 毕竟她一个人的业务量占了艺尚的一半, 店里绝大多数的优质客人,也都只认她。 三年的竞业协议,足够让宋茹失去这些客户。 宋茹去意已定,还是签了, 请艺尚的前同事吃了一顿饭,她照顾这些人几年, 临分别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内中章宇做得最绝, 也从艺尚辞职了。 “茹姐不在这里, 我在这家店呆着干什么?”他说, 喝了几杯酒, 眼睛有些红:“茹姐你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店就好了, 我还想跟你一起干活?” 宋茹只是笑了笑,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家乡, 去南方的打算,职场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存在谁离不开谁的情况。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过去几年受她照顾最多的寇晓莹等人,甚至没有吃完饭,就托辞有事,先离开了。 这样的举动让章宇大为光火,气呼呼地看着走出去的寇晓莹说:“我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她这是干嘛呀?难道大家以后就不见面了吗?” 宋茹看着发脾气的章宇,心想年轻又保有赤子之心的人真好,这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不知道,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里藏着一个事实,一个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现实的事实: 那就是现在还在一起吃饭的这些人,以后真的不会见面了! 她在这个城市里无法从业,她即将远走他乡。 而寇晓莹在这里多坐一秒,都会让张薇对她多一分嫌隙,自然是越早离人越好。 聪明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姐你要去哪里?能带着我一起吗?”章宇恋恋不舍地问。 宋茹没有回答他,因为章宇问这句话的时候,宋茹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要去外地,她打算把自己住的小房子出租,连续几天她都在整理房子内的东西,能丢的都丢掉了,不能丢的,就堆在何向晚之前住的小房间内——在他闯入自己的生活之前,这个房间原本就是储藏间。 看着房间内他曾用过的被子枕头,思索着是丢掉还是就锁在这个小房间内,这时手机响了,陌生号码来电。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女人,声音又快又急,宋茹听了一遍没听懂,反复问了几遍,才知道是吴一明昏倒在小区里,打电话的这个女的是小区的邻居。 “你的电话在最上面,你是他姐啊?” 宋茹心想不,我不是他姐,我也不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会在最上面,你联系错了人…… “你妈不见人影,这小孩儿没人管啊?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哦?” 宋茹听见“不见人影”几个字,心头一动,问道:“怎么会不见人影呢?” “我哪知道哦,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今天这个小孩儿——是你弟弟吧,出来走了没几步就昏倒在院子里,幸好是遇见我哦!你到底要不要过来看看嘛?” 宋茹只好答应,她叹了口气,将何向晚的枕头被子放在自己的床上,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开了将近四个小时的车,来到吴一明家。 吴一明昏昏沉沉的,给她开门,有气无力地问:“你来干什么?” 宋茹看他脸色不佳,一句话说完,就冲到厕所,关着的门里传来他呕吐的声音。 等他出来,宋茹问他张淑兰呢? “走了,电话也打不通。”他说,然后指了指桌子,宋茹看过去,见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宋茹拿起来读了一会儿,放下字条,她看着吴一明:“是不是该去医院了?你不是每周都得做透析吗?” 吴一明淡淡一笑,摇头说道:“透析什么啊,连妈都放弃了,我还挣扎什么呢?早死早解脱。” 宋茹听得心头一动,看着脸色破败的吴一明,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语言劝慰。 吴一明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他的脸色不好,眼皮浮肿,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昏暗又破败,而他气息虚弱的声音,更加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房子是我爸的,我爸死了之后,写在我的名下,姐——我能叫你姐吗?我要死了,房子就留给你,我知道这么破的老房子不值什么钱,我也知道这些年其实一直是你在给我转钱治病,我还不了你了,这个房子给你,你别嫌弃就行?” 宋茹跟吴一明接触得很少,一共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名义上是姐弟,事实上就是陌生人,至于以前转钱给他,她其实是转给张淑兰的。 毕竟张淑兰是她妈妈,没有张淑兰在中间作为纽带,吴一明的死活跟她毫无关系。 她没想到吴一明竟然这么在意自己,在意到记得她转过来的钱,在意到要把父亲留下的这个老房子遗赠给她。 她不在意这么破的房子,但是她很在意他心里有自己。 于是宋茹道:“去治病吧,说别的没有意义,你得先活下来。” 吴一明不肯,他死志已决,任凭宋茹怎么劝,都不肯动。 宋茹见劝说不动,摇头叹气道:“你要是这样,我可就不管你了,但是我以前转给咱们妈妈的钱,用于你治病的,从我打工开始算起来,加起来将近十五万了,你这套房子值十五万吗?你不会想死了还欠我的帐吧?” 吴一明听了这话,抬起头,有些激动地说:“我没有这么想,只是——只是我没有本事赚钱,想还也还不了?” “你能还啊,你高中读了一年的,算账总会吧?” 吴一明看着宋茹,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打算在这里开个店,你给我当服务员吧,吃住我负担了,但是工资不给你,从你治病的钱里扣,怎么样?” 吴一明从没工作过,他退学之后就守在家里,每四天去医院一次,日常局限在家和医院两个地方,日常接触的人也只有母亲张淑兰,这让他的精神状态萎靡颓废至极,这会儿听见可以工作,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猛地迸出神采,满脸期盼地看着宋茹,问她:“我能行吗?” 宋茹冲他笑了笑,点头说:“当然行了,好好活着,将来医学进步了,或者身体慢慢调养好了,再幸运一点儿,你等到了合适的肾yuan,你或许还会长命百岁呢?”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给吴一明的精神世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少年从父亲死后就跟母亲张淑兰住在一起,一直被嫌弃,从未被爱过,精神上早就已经得了绝症了,比任何人都想自己早点死,这会儿听着同母异父姐姐用她轻松甜美的声音,说着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他黑暗封闭的内心仿佛进了一道光,脸上泛出一丝神采,呆呆地看着宋茹。 如此夜晚 第62节 宋茹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催促他起来,带他去医院。 这是她第一次陪着他看医生,发现吴一明自身办事能力很强,挂号、入院、开药、医保结账,所有事情他都可以自行搞定,宋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钱给他——吴一明身无分文,丢下儿子不管的张淑兰,显然笃定这个儿子会死,一分钱都不愿意浪费在他身上。 结了账,宋茹发现费用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高,想到过去那些年,母亲以给儿子看病费用高昂为理由,找自己要的那些钱,看来真的如吴一明所说,被她偷偷攒了起来。 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应该是攒得够了,宋茹心想,心头并没有特别难过的感觉,或许她八百年前就已经对自己的母亲不抱希望了吧? 她带着透析出来的吴一明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开车将他送回家,吴一明看她在车上不肯下来,以为她又要走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眷恋不舍。 他的模样跟她十分相似,尤其说话时的神态,一边留恋着这个姐姐,一边又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很轻地对她说:“那我进去了。” 宋茹嗯了一声,等他转身向小区内走,她冲他背影喊道:“我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过来,微信上给你转钱了,到日子记得去看病?” 吴一明听了,脸上阴霾尽散,高兴地笑了出来,冲她摆了摆手,嗯了一声。 宋茹也笑了一下,看他进去了,才将车子开走。 她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自己家,继续处理搬家的事情,原本打算去南方的计划现在生变,而未来三年她都不会回到这个城市,将房子出租有各种麻烦,就找了个中介,将房子挂上出售。 她在钱上不计较,但是老破小的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出手,卖了足足一个月,价格一降再降,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买主,是一位带着两个小孩儿的单亲妈妈。 宋茹拉着这个妈妈办理好过户的手续,看她的一双儿女依偎在她身边,母子三人居有定所后喜笑开颜的样子,就顺便问了一句:“你多大?” 这个单亲妈妈笑着叹气,摸着女儿的头发:“三十了。” 宋茹看她女儿足有五六岁了,笑着说了句:“孩子生得这么早?” 单亲妈妈嗯了一生,问她:“你呢?” 那个单亲妈妈反问的那句“你呢”,之后不断在宋茹耳边回响,想着自己一把年纪,孑然一身,双手空空地开赴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重复自己十八岁那年做过的事: 打工,赚钱,赚钱,打工…… 她叹了口气,去到本地的移动营业厅,注销用了五年的手机号码。 办好一切,她出发去吴一明所在的城市。 开了一个小时之后,她突然对行车路线进行了小小的变动,绕路一个小时去了京南理工。 她在那个大学的门口逗留良久,始终没有进入校门,夜色渐染,路灯亮起,光辉洒在“京南理工大学”几个字上,她怔怔地看着那亮闪闪的金字招牌,想着这所大学里的那个人,那个在一群天之骄子里,也光芒闪耀、出类拔萃的何向晚。 有大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校门走出,每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都让她想起他,认识他这几年发生的每一件事,走马灯般从心头划过。 她一直在他的校门口呆到夜半,才驱车离开。 第81章 重逢 五年后。 车子刚刚驶进酒店的停车场, 宋茹的电话就响了。 章晴——章宇姐姐的声音又响又脆,生了三个小孩儿的她中气十足,问宋茹:“你该到了吧?” 宋茹嗯了一声, 看了一眼旁边的吴一明:“我带我弟弟过来的,没问题吧?他一个人在家无聊,我干脆带他来见识见识, 你们这个酒店没房间, 我可以在附近给他找个地方。” 章晴切了一声说:“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吗?能有啥问题?房间订了很多, 让你弟弟跟我家老大一个屋子就行了。你赶紧进来吧, 给新娘的妆面捯饬捯饬,你的眼光我信得着。” 新娘,是章宇的新娘, 宋茹这次来是参加他的婚礼。 宋茹答应了, 挂了电话,她对吴一明说:“她大儿子才十三岁,把你安排跟那个小孩儿一间房,这两天看来你要带小孩儿了?” 吴一明如今已经二十二岁, 五年的时间过去,他长高了一些, 还是很瘦, 但是气色比十七岁时好了很多, 他跟宋茹十分相像的眼睛里如今泛着乐观的神采, 笑起来唇角的弧度一如他同母异父的姐姐, 洒脱又达观, 不在意地道:“十三岁的男孩儿都念初一了, 不小了, 姐你这个朋友结婚这么早?” 其实并不早, 章晴与宋茹同岁,俩人将近二十年的交情,当初十八岁的俩人在南方打工,一见如故,打工的第二个月起就在同一个宿舍住。 章晴在二十一岁认识她现在的老公,之后按部就班地谈恋爱,结婚,生子,三个小孩儿里最小的那个也已经八岁,秋天开学就读小学三年级了。 是她单身的时间太长,长到岁月在她身上凝住了而已。 或许并没有凝住,宋茹心想,三十六岁的她,终究跟十六岁和二十六岁时不同了。 章晴的那个十三岁就有一米八的儿子,看见她,粗声粗气地叫了句“阿姨”,也验证了她的这个感觉。 被叫了一句“阿姨”的宋茹笑了笑,对章晴感叹说:“看看你的好大儿,这么高了,真幸福啊你?” “幸福个头啊,刚刚公布考试成绩,语数外三门加起来打了一百分,你敢信?我都要气死了!”章晴生气地道。 她的三科加在一起打了一百分的好大儿,听见母亲当着朋友面贬低自己,嘟着嘴,抬脚就走了。 宋茹冲章晴摇头,不赞同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当着别人不给孩子面子?” 章晴唉了一声,捂着额头说:“你是不知道我多羡慕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明明当初我们俩一样年轻漂亮,现在我看着都像长你一辈的了!结婚生孩子真的太累了,我就该学你单身!” 宋茹听她看似抱怨,实则在炫耀的口气,横了她一眼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跟我显摆你有儿有女,当我听不出来?明知道我是嫁不出去,不得已才这样,要是能选,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样,有老公和孩子吗……” 章晴似乎就在等她的这句话,立即打断她:“你说真的?” 宋茹看她神情殷切,猜想她又想给自己介绍男朋友了,这几年包括章晴在内,颇有一些人给她介绍另一半,但不管对方是什么职业的,长什么模样,对她多殷勤,都难以让她心动。 ——她知道自己或许找不到另一半了,未来几十年,九成九是一个人孤单到老。。 但好像也并不孤单,因为吴一明还活着,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结婚生子,他们姐弟可以相伴着,一起老去。 这样也很好,她并不觉得这个结局有多差。 “是我小叔子媳妇儿的弟弟,今年四十四岁,去年媳妇儿没了,两个孩子都读大学了,他个人条件特别好,长得特别排场,手里有一个家具厂一个玩具厂,章宇就在他的家具厂工作,你要是想见,我给你们牵个线?”章晴问。 宋茹就笑了笑,章宇大喜的日子,她是来捧场的,自然不会驳了章晴的面子,就点头道:“也不用特意介绍,我主要还是过来给小宇捧场,新郎新娘才是主角,而且明天典礼一过,我就得赶回去。” “这么着急干什么?咱们姐妹儿多少年没见了?我都安排好了,温泉酒店林场漂流观音山山顶看日出,好好玩个四天,保准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走什么啊?”章晴不高兴地问。 宋茹拿出自己万年不换的理由,示意旁边的吴一明,说道:“我弟弟四天就得透析一次,明天赶回去,才来得及后天去医院——下次吧,等小宇生孩子的,生孩子的时候我就不带一明了,到时候咱们好好聚聚?” “你说你这事儿闹的?”章晴责备地瞪了宋茹一眼,她极为反对宋茹将吴一明这个大包袱揽上身,甚至认为宋茹之所以直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就是被吴一明所累。 谁会娶一个有个这么大拖累的女人啊?四天就得去医院续命一次,不续命随时会死,一听就不吉利,条件好点儿的男的,一听见这个条件就撤了。 章晴这个妯娌的弟弟,也是看了宋茹的照片之后,才点头同意见面的,而为了促成这件美事,章晴甚至没敢提吴一明的事。 她一心为宋茹打算,觉得只要见了宋茹本人,再牛逼哄哄的男的,也会动心。 事实上,章晴看了一眼宋茹,觉得她虽然三十六岁了,但是或许是因为常年在美容行业,加上一直单身,容貌体态与二十六岁时,并无差别,严格计较起来,章晴甚至认为现在的宋茹比二十多岁时更加迷人,眼神从容,笑容可亲,无端让人想起高挑在枝头的成熟水蜜桃。 馋人欲滴,偏偏又够不着,而恰恰因为够不着,更显得馋人。 酒店门口摆着巨幅新郎新娘照片,有一面墙高,相片上章宇高大帅气,新娘娇小玲珑,依偎在章宇怀里,新婚夫妻笑得十分开心。 宋茹仔细打量着相片上的章宇,这个当年在她手下打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调皮闯祸的大男孩儿,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了,结婚生子之后,就是彻底的大人了。 “这小姑娘才二十岁,跟小宇在一起上班,性格特别好,唉,我这个屁溜溜的老弟真是走了狗屎运,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章晴在一旁感叹说。 宋茹听她形容自己老弟“屁溜溜”的,笑了出来,心想还别说,这个形容确实很到位,章宇这小家伙还真是屁溜溜的,这些年不是章晴和自己看着,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新娘才二十岁? 宋茹与一旁的吴一明互视一眼,姐弟一笑,吴一明自嘲地摇了摇头。 “小宇可想你了,听说你要来参加他的婚礼,高兴得不得了。”章晴一边说,一边带着宋茹穿过酒店大厅,来到电梯前。 “新娘在九楼,你帮忙看看她的妆,我是真的不放心那个化妆师,也不知道谁请的,又贵又不专业,我看她朋友圈发的视频和照片,给别的新娘子化的那叫什么啊?脸跟抹了腻子似的,太丑了!” 宋茹摇头:“你还是这么急性子,你倒是让我先安顿下来啊?就这么急吼吼地让我见新娘子?” 章晴捂嘴笑了,抱歉地说:“我一看见你就话多,你说这能怪我吗?这么多年,有谁看了你是不喜欢不迷糊的?” “行,你喜欢我,那我房间在哪儿?” “八零六,新娘子的房间在九楼,九零一,你弟弟的在三楼,我带你们过去?” 宋茹谢了,从章晴手里接过房卡,她先带着吴一明去了三楼,看吴一明安顿好了,自己再回到八楼。 刷卡进去,眼前是一个单间大床房,干净整洁,安静舒适,宋茹参加过婚礼,一看这个房间的规格,就知道这是章晴特意给她留的最好的房间。 她将手里拖着的行李箱放下,从里面拿出参加婚礼的礼服,展开挂在壁橱内,手机这时候响了。 来电显示是章宇。 “茹姐,你来啦!”章宇大声叫她,声音还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你在哪儿呢?我过来看你啊?” “你在哪里?”宋茹问,不想让新郎官为了自己跑一趟,毕竟他是今明两天最忙的人,“你不要折腾来折腾去的,姐过来看你。” “我在酒店顶楼的茶座呢,请一个老熟人喝茶,那你现在过来吗?” 宋茹嗯了一声道:“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到。” 挂断章宇的电话,宋茹给吴一明打过去,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顶楼茶座见新郎官,吴一明身体不好,不想出门,但不忘揶揄了自己姐一句:“新郎有什么可看的?看新娘子我可以陪你。” 宋茹笑了,只好自己出门,来到顶楼。 顶楼是个天台,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穹顶透进来,亮亮堂堂的,空调开得很足,去往茶座的一路上都是蔷薇花编织的花廊,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四围,宋茹在花廊里走着,花香里呼吸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地,想起了二十几岁时的自己。 好像有一段时间,她的心情也曾经如此轻快过,如此雀跃过…… 是什么时候来的? 是跟什么人来的—— 她想着往事,踩着青石板小路,来到茶座区。 远远地,章宇坐在紧挨着玻璃长廊的卡座上,看见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立即站了起来,在他对面原本坐着一个男人,看章宇站起身,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长身玉立,高挺秀颀,只看背影,就可以想象是个美男子。 宋茹的脚步蓦地停住,心头扑腾扑腾地乱跳,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不好写,修了写,写了修,最后定了这个版本 抱歉让各位亲久等了 第82章 重逢 宋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章宇和何向晚面前的, 她甚至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果然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她心想, 没有任何痛苦是一张笑脸遮不住的。 “很多年不见了,小晚。”她坐下,跟何向晚打了招呼。 何向晚只看了她一眼, 就移开了目光, 没说什么, 也没打招呼。 如此夜晚 第63节 章宇看看她, 又看看何向晚,笑着说:“你们这什么表情啊?就算五年前分手了,再见也还是朋友吧?用不用这么生分——” 宋茹抬起眼睛, 看着章宇。 章宇被她目光看得心头一抖, 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打哈哈说:“我的错,我应该先跟茹姐你说一声的,不过我不是才跟你联系上吗?你这么多年过得咋样啊?我姐说你一直一个人?” “也不算一个人。”宋茹回答, 看章宇和何向晚同时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引起了误会, 立即解释道:“我妈再婚之后生了个一个弟弟, 他有尿毒症, 我一直在照顾他。” 章宇听见“尿毒症”三个字, 惊讶地说:“那不是绝症吗?” 宋茹嗯了一声:“没有肾yuan, 就是活一天算一天。” 章宇看向何向晚, 见他垂着目光, 手指转动着茶杯, 神情淡远, 嘴巴紧紧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宇心里叹了口气,对宋茹感叹道:“茹姐你这辈子还真是当姐的命啊,以前照顾我,照顾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老天爷看你当姐当得太好了,就弄了一个离不开人的药吊子弟弟,让你寸步不离地照顾——” 宋茹失笑,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你太容易同情别人了,比如说我吧,当初谁都管不了,我姐只好把我送你身边去了,还有你老家的那些孩子,也都是你帮着他们,林鑫和寇晓莹就更不用说了,林鑫完全是因为你才改掉了那些坏毛病,还有何向晚,当初头破血流地来到咱们店……” “不用说我了。”何向晚突然开口,打断章宇的话,看了一眼宋茹,“我不在其列。” 章宇哦哦两声,点头附和:“那倒也是。” 何向晚听了,问他:“什么意思‘那倒也是’?” “意思就是你混得太好了,跟我们这些人没上过大学的人不一样——” 何向晚的眉头不赞同地微微皱起,问章宇:“你什么意思‘我混得太好了’?” “混得太好了就不用茹姐照顾了啊,就我们这些混得不好的才需要她——”章宇顺嘴胡说,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话出口,何向晚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振聋发聩的话。 章宇兀自对宋茹道:“茹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吧?何向晚用得着谁照顾啊,他自己就能摆平一切,对吧?” 宋茹嗯了一声,她看着何向晚,声音很轻地问他:“你这些年过得应该很好吧?” 何向晚脸色不太好,他甚至都没有回答宋茹的话,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手边放着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宋茹等何向晚走开,对章宇发作道:“你就这么暗算我?” 章宇嘿嘿地笑,告饶说:“我不是听我姐说,姐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单身吗?我姐说了,神仙都靠近不了你,你还真想一辈子一个人过啊?我可不想,你一个人老了到时候可咋办啊?现在你还年轻你,但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老太婆吧?我知道何向晚一直没找女朋友,他那臭脾气,也没人能靠近他,既然你俩都单身,干脆就……” “他怎么会单身呢?”宋茹问:“什么‘臭脾气’?他脾气还是很臭吗?” 章宇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怎么跟他见面,他工作在京南——不是,他脾气臭这还用寻思吗?你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脾气好不了吧?” 宋茹不理解了,问章宇:“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俩怎么联系上的呢?” 章宇听了,拿起手机,打开一个赛车游戏,给宋茹看自己的战队,指着“向晚意不适”的id说:“这就是他,我们俩没事儿就组队打游戏,还有另外一个枪战游戏我们俩也在一个队里,一起打了这么多年了,我结婚,他就顺便过来给我捧场——我本来也没想到他真能过来,他那脾气别人不知道,姐你还不知道?他能看得起谁啊?” 何向晚打游戏? 宋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个讯息,她跟何向晚同居的那几年,何向晚一分钟恨不得分成六十份,很难看见他浪费一分一秒,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 他打游戏?怎么可能? “他不但打游戏,他还打得比谁都好,你看他比我还晚玩赛车,结果他后来居上,赛成了全服第一,另外一个游戏更是玩得如火纯青,只要他上线,一堆人贴上来跟他组队,你就说他这人招人烦不招人烦吧?” 宋茹无法理解,看了一眼在透明穹顶下打电话的何向晚——身材健美,身穿条纹休闲衬衫,铁灰色休闲长裤,眉目之间英气不减,周身没有一丝废宅的颓气,当年读书的他少年意气,神采飞扬,现在的他英气依旧,眉目之间更多了一丝成熟稳重,比当年还要吸引人。 这样的何向晚,怎么可能是个沉迷游戏的人呢? 更不可思议的,他怎么可能还一直单身呢? 李佳明呢? 京南理工大学里那些优秀的女孩子呢? “总之吧,姐你好好考虑一下,他也没有对象,我虽然不知道他这些年混得怎么样,但是他那么好的大学毕业,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姐你要是觉得能行,我可以帮你……” 宋茹站起身,打断他道:“我去看看你媳妇儿。” 章宇愣了,不懂地问:“看我媳妇儿干嘛?” “看你媳妇儿的妆,你姐让我看的,说你们请的那个化妆师不靠谱——” 章宇吓了一跳,立即摇手说:“行了,你可别听我姐瞎说了,那个化妆师是我媳妇儿闺蜜,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闺蜜啊!你快坐下吧……” 宋茹不理他,向何向晚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轻声说:“他一直在打电话,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你们俩继续聊,我去看看你的小媳妇儿去。” 章宇看制止不住,只能目送宋茹离开。 何向晚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座位上就只剩了章宇。 他问:“宋茹呢?” “你打那么长时间的电话,茹姐是什么人啊?七窍玲珑心,知道你是在躲她,走了呗。”章宇说道,脸色丧丧地。 何向晚也没否认,对章宇说:“我明天参加完婚礼,中午就走了,跟你事先说一声,到时候人多,就不跟你当面道别了。” “这么快啊?”章宇奇怪地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几天呢?” 何向晚摇头,他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轻声说:“租的房子到期了,不赶回去,房东要把我的东西扔出来。” “扔——扔出来?”章宇惊讶地看着他,扒拉扒拉手指头,不敢相信地问:“你还租房呢?你都毕业四年了吧?” “你才知道?” “我可不才知道吗,你踏马也没跟我说过你租房啊?不是,京南的房子那么贵吗?你毕业四年都没买房?” “我连工作都没有,买什么房?”他说:“刚辞了工作,现在待业呢。” 章宇眼睛瞪得像个铜铃,盯着何向晚:“你大学毕业还待业?” “大学毕业就失业你不知道?我学的是自动化,分我去生产车间,烦死了,累得半死,一个月赚五千,扣了房租,剩下的够我吃饭打游戏就不错了,哪来的钱买房?你不知道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 …… 章宇愣愣地,半天叹了口气:“——刚才我还和茹姐说你混得挺好呢,要是知道你这么惨,茹姐八成也会难受的,茹姐那个人心眼最好了。” 何向晚看了他一眼,先是沉默,隔了一会儿他说:“她怎么可能为我难受,她只会当做不认识我——” 章宇不高兴了,立即打断他说:“别说茹姐坏话啊,我提醒你!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当初你俩谈恋爱那事儿,也是你耍心眼儿缠着她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为啥分了,但是就算分了,也一定不是茹姐的错!” “我耍心眼——”何向晚看了他一眼,握着被子的手指捏紧,懒得解释地说:“——就算是我耍心眼好了。” 他没再说话,桌上电话又响,他看了一眼,明显不想接,但来电的人锲而不舍,不停地打过来,何向晚只好起身,走到一旁接听。 这一次他的电话打的时间很长,章宇有事儿,跟他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下到九楼,章宇来到自己媳妇儿的房间,看见房间内媳妇儿和她的一群闺蜜在一起,他姐章晴、宋茹也在房间里,整个房间里都是气球、彩带、礼盒、红包,章宇走过去跟自己媳妇儿说了几句话,又蹭到宋茹身边,一边摆弄着红包,一边小声说:“姐,小晚明天就走。” 宋茹往红包塞钱的手顿了顿,一边继续塞,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是吗。” “他这么急,是因为他被房东撵出来了——你说他都毕业四年了,还租房呢,现在连房租都交不上了,好端端一个大学生……” 宋茹猛地抬起头,看着章宇,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第83章 重逢(过年好哦) 晚餐的时候, 宋茹的座位被安排在马双喜旁边。 章晴还是给她安排了相亲。 这样被动的相亲,她这些年经历了很多,模样周正, 性格敞亮,经济能力自给自足,她在异市经营的美容美发店, 客厅里经常会出现一些借理发的名义来相看她的男人。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宋茹心虚地想, 这一次这个大厅里, 有何向晚。 她一想到何向晚看见自己与别的男人相亲,内心就一阵焦灼,“他不会理解我是被动相亲, 他只会认为我到年龄了, 在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嫁人”,这个念头几乎让她崩溃,以至于一贯从容的人,在马双喜靠近的时候, 明显地向后躲了一下。 马双喜是章晴妯娌的弟弟,长得一副成功人士的架势, 模样在中年男子里算是周正, 说话的声音很低沉, 他靠近宋茹想说什么, 但是背景声音太过嘈杂, 以至于他说的每句话, 宋茹都没听清。 宋茹不想表现得太过冷淡, 只好低身凑近, 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开车过来累不累?” 宋茹摇了摇头。 马双喜又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宋茹想要再靠近听清楚,可身体刚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一双眼睛看见自己犯错一般,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冲马双喜抱歉地摇摇头:“太吵了,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了什么我又没听清。” “我说你吃了饭要不要出去转转?” 宋茹摇头,这样被动的相亲她经历了太多次,知道怎么不着痕迹地拒绝:“我今天开了半天的车,有点儿累,就不去了。” 刚刚说过开车不累,这会儿又说累,言外之意,不说自明。 马双喜是个常年在社会上打转的成年人,秒懂宋茹的拒绝,但他也不打算放弃,在宋茹放下筷子,起身打算回房间时,马双喜立即站了起来,陪她向外走。 “我听说你弟弟是尿毒症?” 宋茹心不在焉,听见他问,随便点了点头。 “我认识一个非常好的中医,是祖研院国医大师钟老的亲传弟子,最擅长治疗肾病,内调外治,可以让受损肾脏慢慢恢复功能,你要不要在这里逗留两天,我介绍他给你弟弟看看病?” 宋茹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马双喜说,看着她道:“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的诊所就在我工厂的旁边,隔了一条马路,他不怎么在意钱,一周也只两个上午看病,不过是你的话,我可以派车单独把他接来,给你弟弟把把脉。” 宋茹与吴一明一起生活了五年,如今的吴一明对她来说,跟亲弟弟没有任何差别,这些年为了治好吴一明的病,她也想了很多办法,现在看见马双喜这么用心,心头自然感动,立即说道:“既然是大师,那还是我带我弟弟去拜访,不能怠慢了。” 马双喜想了想,答应了,跟她约定了时间,一直把她送到八楼六号房的门口,他拿出手机加了宋茹微信,对她说道:“明天中午的婚宴过后,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们,一起开车去找他?” 宋茹答应了,道了再见,进房去了。 她关上房门,脱下鞋子,解开连衣裙的扣子,打算去浴室洗一洗,去掉头发和身上沾染的烟味,这时外面门响,她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马双喜的声音响起,隔着门说了句什么。 宋茹没听清,她匆忙扣上扣子,打开门,看见马双喜站在门外,她问:“怎么了?” “明天的婚宴记得不要喝酒,我的工厂离这里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喝酒就开不了车了。”他说,看着宋茹,目光扫过宋茹的裙扣,刚刚她太过匆忙,扣子没有扣紧,滑开了,露出了锁骨下一大片肌肤。 雪白润泽,在走廊阴暗的光线下,白得晃眼。 宋茹本能地向门内躲了一下,心想这样的事,微信告诉自己不就行了,为什么还折回来特意说一遍? 她答应了,关上房门,又想了想,将房门反锁。 脱掉连衣裙,扯掉束发发绳,一头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她的发量惊人,精心保养过的长发乌黑亮泽,吴一明跟着她之后,学了美发手艺,他在这方面极有天分,这次出门,特意给她做了大卷,显得她略微年轻了些。 全身镜在窗前,她走到窗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想快了,年纪再长几岁,这满头长发就要剪掉了,毕竟一个满脸皱纹的女性,配一头这么长的头发会显得违和又局促。 莫名地让她想起当年的邓小可。 如此夜晚 第64节 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之后,她已经与自己的年龄和解,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时间过得不够快,“如果能快点儿老,快点儿过完这一生就好了”,很多个忙碌又疲累的一天结束,剩她一个人的时候,这个念头就会占据她的大脑。 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后半截人生过成了鸡肋,她常常会这样自嘲地想。 如果不是在二十八岁的那年遇到了何向晚,她现在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外加一个不那么爱,但是也不会那么讨厌的丈夫。 两个人品都不错的人,会结为夫妻,养育儿女,然后慢慢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滋生朋友兼战友的感情,相携相伴过完这一生。 但是遇到他之后,她在接纳别的男人方面有了心理障碍,事实上她不光心理上抗拒,肢体上更是抗拒,刚刚马双喜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她的领口,就让她感到恶心—— 这样的她,与别人配偶,等于害人害己。 她心情烦闷,不知不觉走到窗前,头抵在窗子上,看着茫茫夜色。 楼下是酒店的小花园,明天是婚礼的正日子,人影穿梭,来来往往,宋茹目光落在花园内,看着往来的人群,内中有个人站在花树下,宋茹的眼睛先是扫过这个人,滑过去的一瞬间,又滑了回来,头从抵着的窗子上移开,愣愣地盯着那个人影…… 何向晚? 他为什么站在那里? 而且他还站了很久,从宋茹看见他,到他离开那个小花园,整整站了半个小时。 中间章宇经过他身边,跟他打招呼,何向晚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章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拿出手机冲他比划,似乎在让他打电话—— 宋茹想到章宇之前说的话,想着何向晚糟糕透顶的现状,天之骄子的他,不但没有走上她设想的那条路,那条充满鲜花掌声的前途无量的路,反而落到了社会的边缘: 没有工作,没有未来,沉迷于游戏,朝不保夕,还被房东从出租屋赶出来了,居无定所…… 她想象了一下,抓着窗帘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叹了口气。 楼下章宇有事,匆匆离开,何向晚在章宇走后,转过身来,看着酒店的窗口。 宋茹吓了一跳,立即扯过窗帘,躲在后面,隔了片刻,再偷偷地试探地探出一只眼睛。 他确实在向这个方向看,但是目光没有定焦一般,隔了八层楼的距离,像是在看着酒店某个窗口的灯光,又像是在看着酒店上空的茫茫黑夜。 宋茹心跳如鼓,即便只有一只眼睛,她也不敢与他的目光相遇,整个人都藏身在窗帘后,躲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她从窗帘后探出头,看着楼下花园。 他站的位置空空荡荡,人已经离开了。 宋茹的心怦怦地跳,猛地拉开窗帘,目光在楼下视线能及的地方到处搜寻,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急切,神情有多焦急,看来看去,每一个角落都搜遍,却再也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她忘了洗澡,也忘了身体上沾染的烟味,甚至打开了窗子,寻找着,寻找着,这样视线落不到实处的时刻,心头空落落的大洞无所遁形,过往岁月全部的孤单与思念呼啸着从那个大洞奔涌而出,寻找制造了这无边孤单与极致思念的实体—— 小晚,何向晚! 房间的门响了,站在窗前的她先是没听见,后来听见了,以为是马双喜,她现在没有心情应酬,装作没听见。 去了哪里? 回他的房间了吗? 他的房间号是多少呢? 如果自己去找他,会不会被他讨厌?如果她问起他的工作和住处问题,会不会被他当做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不辞而别的人是她,一走音讯全无的人也是她,现在重逢了才假装关心,是不是来不及了? 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他会用五年的时间,把他自己糟蹋成一个废物啊! 分别的时候,他明明那么优秀,明明被那么多的人看好: 李佳明的父亲李骏,华耀的刘梧,嘉宇顺诚的田雨顺…… 甚至他的学长,他在学校的导师…… 外面的敲门声继续,而且敲门声越来越大,她找不到何向晚,有些心浮气躁,一边将领口扣子扣上,一边想不就是一个中医吗? 大不了明天婚礼过后,自己带着吴一明开车去找,犯不着欠这讨厌的人的人情! 她走到门前,口气不佳地问:“谁啊?” 外面有回答的声音,还是很低,还是听不清,宋茹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扣子,然后猛地拉开门,嘴上说道:“我不——” 话说到一半,余下的咽了回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人—— 并不是马双喜,而是何向晚!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呀,各位亲! 我在老家过年,更新一定会尽力的,尽量不让追更的各位亲久等哦哦 恭喜发财,龙年大吉! 第84章 身份(龙年大吉哦) “你——找我?”宋茹问, 有些结巴,太过意外以至于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刚才看见你在楼下——” 他点点头, 看着她,神情中夹杂着一丝犹豫,像要说什么, 但又在琢磨着怎么说出来。 宋茹向旁边闪, 试探着问:“你要进来说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走了进来, 人进了门才嗯了一声。 酒店的大床房,套内面积并不大,床挨着椅子, 椅子挨着床, 宋茹让他在室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去给他接水。 “我不喝,你不用忙了。”他坐下之后说。 宋茹听了,只好放下杯子, 走回来,她无处可坐, 只能坐在床上。 室内很安静, 何向晚的眼睛垂着, 几次欲言又止, 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这让宋茹很紧张, 紧张到她心脏狂跳, 呼吸困难, 浑身上下甚至产生了一阵物理性的疼痛, 她不得不双手抱臂,控制着疼痛的蔓延。 “你——”何向晚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盯着她抱紧的双臂? “我听章宇说,你辞职了?”宋茹匆匆打断他,问道,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平稳,没有激动,没有颤抖,她甚至还勉强自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为什么?” 他将目光从她抱紧的双臂上移开,不太经意地回答:“不喜欢,累死累活看不到希望。” “还被房东赶出来了?” 他没回答,隔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没什么,我再找个地方住就行……” “小晚,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毕业之后会越来越走下坡路呢?失业又没有居住的地方,还跟章宇天天沉迷游戏,玩——” “你又来装作关心我了吗?”他不让她说下去,抬起眼睛看着她,他的眼睛本就冷淡——事实上不光是冷淡,还很无情,刚硬冰冷,看人的时候,能瞬间让与之对视的人觳觫退却,不愿也不敢与之对视。 这样看着他,真的让人很难想象这双眼睛在十八岁的时候,曾经因为她显得又温暖又喜悦,看着她,仿佛看着世上最稀罕的宝物。 “我——” “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吧?”他说,盯着她,声音很轻地说着很重的话:“换了号码,辞了工作,卖了房子,离开得真是彻底,甚至没有一句告别——” 我告别了的,我在你的学校门口,站了数不清多少个小时,宋茹在心里想,我只是没有去跟你当面告别。 “——人和人之间,如果有一点关心,都不会轻易做出不告而别这种事,过去这几年,我每次想到你当初做得有多绝,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其实就算噩梦,也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像你一样,表面上一套,实际另外一套……” “我以为我离开是一件好事。”她说,满心歉意,她长这么大很少伤害人,想不到唯一伤害的人是他,而她明明最在意的人,就是他了,“我的自——顾虑你能懂吗?我大了你十岁,我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一文不名,在社会的底层打工,赚着很辛苦的钱,而你前途无量……” “你衡量得真精确,衡量了很久吗?”他问,看着她,眼睛晶亮,眼神冷静,这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宋茹压力倍增,而分别之后他糟糕的境况,更让这压力重重压在她心头,她心想我都干了什么啊? 明明是好的初衷,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总在衡量吗?中间跟我无数次闹别扭,生气,闹分手,也是因为你的衡量吗?你是衡量出了孰轻孰重,所以最后决定放弃我吗?” 我没有闹分手,宋茹心想,我只是给你机会,让你体面地退场。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对我的喜欢,是年少的一场迷恋,时间到了,长大了,自然就会清醒。 我是个成年人,我衡量过的放弃,不是因为你轻,而是恰恰相反。 “我一直以为我认识的那个宋茹,她是个善良的人——” 这句话让宋茹心头一震,她跟他之间间隔得并不远,他长长的胳膊就支在膝盖上,宋茹一着急,本能地想要拉住他的手,跟他说从遇到他的第一天起,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于她的一片善意…… 然而她的手快要碰到他的指尖时,宋茹意识到了不妥,她猛地收住手,指尖蜷缩,她尴尬地试图解释:“我不可能想要害你,小晚,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的目光落下来,看着她蜷缩的手指,他修长的手轻轻前探,指尖触碰到了她的手背肌肤,这触碰十分轻微,像是无心的,而且一触即回,速度快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他打断她,看着她问:“事情变成什么样?我并没有堕落,我挺好的,我这几年一直在做我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就是无所事事,打游戏吗? 好端端的高材生,连个工作都保不住? 宋茹看向他刚刚触碰过的自己的手背,内心深深地叹息,手指更紧地攥紧,指甲在掌心扎出了印痕。 “我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离开了,以后要去哪里估计你也不会在意,我就不告诉你了,当初我们分手,没有好好做的道别,这次我来做……” “你去哪儿?”宋茹着急地问。 何向晚摇头,他眼神有一刻的迷茫,眉头微微蹙起道:“不知道,也许回老家吧,我爸妈留给我的老房子还没有倒——” “回老家是什么意思?”宋茹打断他,因为着急,情急之下甚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哪有人从京南理工毕业,回老家打游戏的?” 他盯着她攥紧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隔了一会儿他问:“那我去哪儿?天南海北不都一样吗?回老家起码还有我爸妈留给我的片瓦遮身……” “你不要再说了!”宋茹急得两只手一起握住他,用力摇着他道:“你回老家做什么?种地吗?你会种什么地?要饭吗?老家没几个人了,要饭都要不到几口!” “城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吧?房东说周末就让我滚,我不想再折腾了——” “我给你租个房子,你找到工作再搬就是了。”她说,语气急促,惯常洒脱随意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焦虑感,对他说:“你要振作起来,当做你人生的一道难关就行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生的一道难关?”他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对,宋茹心潮澎湃,浑身上下血液流动迅速,脑海里也乱乱的,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脸颊红了——她皮肤白皙,脸红清晰可见,这让她深感羞愧,立即垂下了头。 她意识到了自己情急之下的唐突,想要松开何向晚的手,却感到他的手轻轻一反,轻易地将她握住了。 他的手修长有力,握住她的力道十分惊人,宋茹感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掌控着,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休想抽得动,耳中听见他说:“你又要发你那三分钟热度的善心了吗?我又不是你的亲弟弟,值得你关心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宋茹着急地打断他:“什么三分钟热度?什么亲弟弟不亲弟弟?” “事实如此,我什么人都不是,你既不是我亲姐,也跟我没什么私交,凭什么给我租房子?”他依然握着她的手,目光从俩人相握的手上抬起,看着她:“你没有这个义务,我也没有这个厚脸皮,所以你将三分钟热度的善心收回去吧,我不需要——” “——”宋茹语结,无言以对,她尝试着抽出手掌,但抽不动,不但抽不动,还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他拽着,用不着痕迹的力道,慢慢地拽近了他。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的连衣裙,很薄很滑,越是靠近,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越是穿透薄薄的衣料,撩动着她的肌肤,身上的敏感神经因为这样的热度撩拨,齐刷刷苏醒过来,过去五年一个人煎熬过的那些寂寂长日和漫漫长夜,在脑海中一齐回放,提醒她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念念难忘的心上人,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自己曾经如何思念过他—— 她尝试向后躲,但是来自他的力道霸道又坚执,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势,宋茹几乎是眼睁睁看到自己被拉到了他面前。 他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两人的膝盖触碰到一起,他不但没有移开腿,反而抵紧了,侵略性十足地压迫着她的,而这样被拉过来,薄薄的裙边难免翘起来,露出了膝盖之上的大腿,宋茹尴尬得脸更红了,全身上下滚烫的热度让她脑子一片迷糊,除了垂着头,躲避他的视线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夜晚 第65节 连思考都停了。 “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身份来接受你的好意,叫你一声‘茹姐’的人何其多,明天要举行的这个典礼上,人数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我就算是他们其中之一,让你租房子也显得过分了,更何况,我连他们之一都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宋茹的心乱成一团,身体处在强烈的不适中,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仿佛一列狂奔的列车,她在车尾,被生拽着奔向茫然的前方,而在车头掌控方向的,是拉着她不放的何向晚。 他一只手松开她,抬起来,动作很慢很轻,落在她肩膀上,从那里距离她衬衫裙子的纽扣不足一指远,但是他没有动,隔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的手放下,重新回到她的手上。 然后宋茹听见他声音很轻地说:“章宇能结婚,我也能,要不你跟我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龙年的大年初一,各位亲大吉大利哦 非常感谢追更的各位,坚持投雷投喂营养液留言的你们,是这本书能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muo~~毕竟没什么人看,我也就没什么动力写,一拖二坑三弃文,我都干过(惭愧ing) 还有还有,越写越喜欢何小晚,谢谢小晚大帅比带给我龙年第一天的好心情 晋江搞了个读者送祝福的活动吗?收到给俺送祝福的“一百多度的瞎子”亲的祝福了,真的感谢,也祝您龙年幸福吉祥,所愿皆成就哦 第85章 求婚 宋茹觉得自己听错了。 要不然就是他说错了!她愣愣地看着何向晚, 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声音发出,既没有答应, 也没有拒绝。 何向晚与她对视,片刻之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握着她的手松开,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对她说:“是我妄想了, 你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废柴呢?” 他说完这句话,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说:“我是来告别的, 刚刚的求婚, 你就当没听到吧!” 宋茹看他向外走,愣愣地跟着站起身,到了门口,他停住脚步, 声音很轻地对跟在身后的她说:“再见。” 宋茹在他出去之前,猛地拉住他, 她脑子略微清醒了一些, 虽然仍旧没有恢复全部的思考功能, 但是最重要的话她已经能表达了, 她急匆匆地解释:“不是的, 小晚, 不是我不会嫁给一个废柴, 而是你刚刚的话来得太突然, 我没想好。” “你要想什么呢?”他问。 “我——”她语结, 看他眼神一变,里面的神情带着一丝嘲笑,只是不知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他自己,她心头一冷,匆匆解释:“——是我这些年已经放弃了结婚的打算,也做好了下半生一个人过的准备,你突然出现,突然跟我说结婚,难道我不该考虑一下吗?” “做好了一个人怎么过的准备——怎么做的?”他看着她,眼睛里嘲笑的神情消失,换上了一丝琢磨,眉心甚至微微皱了起来。 “每年存多少钱,要存多少年,干不动的那天应该以何谋生之类的——” “那你打算以何谋生呢?” 宋茹摇了摇头,轻声答:“还没想好,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趁着我年轻的时候多存钱——小晚,你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并不是我不接纳你,而是我真的需要好好想一下。” 何向晚像是思考了一下,最终他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结婚,既然我们两个都无意结婚,那刚刚的求婚作废吧,你就当做我的一时妄想好了。” 宋茹看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按了电梯按键,他全程没有回头,甚至走进电梯,都没有向她的方向看一眼。 宋茹看着电梯门合上,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想要回到房间歇息,却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抬手拔了房卡,甚至来不及换鞋,直接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就追了过去。 电梯停在四楼,宋茹给章宇打电话,问他何向晚的房间号是多少? 章宇听见宋茹问何向晚的房间号,大为惊讶:“姐你问这个干啥呀?” 宋茹:“我有事儿找他,你快点儿告诉我。” “他不在这个酒店住啊,他说他住附近,没用我给他安排住宿,但是他具体住哪儿我也不知道。” 宋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心想这倒也符合何向晚的脾气,他越是穷困潦倒,就会越自卑,来参加章宇的婚礼竟然连酒店都不用主人家安排,不知道背着人选了个多差的青年旅社糊弄着住一晚,这样就能既不与人来往,躲掉烦人的询问和应酬,又能在参加完婚礼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她按了电梯,告诉章宇:“你去打听他住在哪儿,地址发给我。” 她乘坐电梯到了一楼,跑到酒店外面,没有看到何向晚的身影。 她跑过小花园,来到大街上,焦急地到处张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夜晚时分的市中心商业街,到处都是人潮,但是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陌生人。 她追寻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消失了。 她愣愣地站着,心不停地下坠,一边急切地搜寻,一边想到了往后余生——这就是我的人生了,从三十六岁的这一刻起,我的生命将不再有他,全都是陌生的身影,穿梭来去,无一人会在我的生命中停留…… 跟他结婚? 接受他是个废柴? 为什么不行呢?我本就无所求,他的陪伴就是我的所求,别人结婚求富贵求安稳,我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有陪伴! 她开始喊他的名字,在人来人往中,一声比一声大。 然而没有人应答,她想象不出他为什么会这么快消失,她明明在电梯下行的瞬间,就跟了出来,而且她还一路用跑的—— 她的焦急在章宇打电话过来,告知她何向晚的电话打不通之后,达到了顶点。 越想越心惊,最后甚至想何向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亲人,也就没有牵挂,没有事业,也就缺乏向上努力的动机,他在这个世上可谓一无所有,如果自己的拒绝成为他堕落和心灰意冷的催化剂,那么他…… 会吗? 他会就此消失,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吗? 她茫然地看着街上驶过的车辆,看的时间越久,就越是体味到了这喧嚣之外的孤单——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他在楼上的求婚: 他曾经那么靠近过自己,他漂亮的眼睛和修长的指尖,在几分钟之前曾经亲密又满是期待地落在我的身上——而我,为什么要犹豫? 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经济上自给自足,我可以养活一个药吊子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多养一个漂漂亮亮看着就养眼的花瓶老公? 有什么比他愿意陪在我身边,更值得珍惜?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她在心里想着,眼睛茫然无焦地看着车海人潮,就在最难过最无望的一刻,看见街对面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一辆车旁。 车子的阴影挡住了他大半截的身体,而这人弯着腰,脸被车窗挡住了,宋茹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宋茹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无法移动,内心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是他,那不管是错是对,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是对的选择,我收获了他——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他;是错的选择,我也不过一如这世上众多婚姻不幸的女人一样,别的女人能在不幸的婚姻里熬,能坚强地挺过去,我也可以! 只要那个人是他,我愿意赌,我也能赌! 这身影正在跟车内的人说话,摇落的车窗下,探出来一个东西,像是一个小本子,这身影接过来,放进了长裤口袋里。 车窗关上,车门打开,宋茹以为那人要上车走了,这个念头让她如梦初醒,她匆匆动身,大步穿过斑马线,冲到人和车跟前。 她匆匆跑近的声音让跟车内讲话的身影侧过头,鼻梁高挺,眉目疏冷,不甚耐烦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果然是何向晚! 宋茹的心怦怦地跳,跳得她血液狂涌,整个脑海一团混乱,耳鸣和心跳让她除了自己想说的和想做的,别的一律照顾不到——她甚至没有认出来车内司机位置上坐着的人,也没有注意到她一出现,那人迅速关上了车门,还压低了帽檐。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何向晚就这么走了! 她能在他童年的时候的怜惜他,在他少年的时候关照他,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了?她三十六岁了,她习惯了照顾人,她一贯是个众人眼中的模范“姐姐”! “小晚,我答应了。”她匆匆地说,因为走得急,不停地喘息。 何向晚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脸上平静如常,仿佛她说的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甚至问她:“你答应了什么?” “结婚。”宋茹重复了一遍。 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不解地问:“刚刚不是说要考虑一下吗?怎么只考虑了这么一会儿?” “我想通了,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可以养活你,结婚以后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一个人养家也没有问题。”她匆匆地说,刚刚还不太确定的心意,这样重复一遍之后,竟然莫名地坚定了一些,成功完成了对自我的攻略,“只是我真的不是有钱人,一个人创业多年,也没做出什么事业,只有一家小小的美容美发店,你跟我之后,不要嫌弃我赚钱太少就行了。” 他听了,冷冰冰的眼睛渐渐地有了温度,看着她的眼神竟柔和了一些。 只是这眼神如电光一现,一倏而没。 然后宋茹听见何向晚问自己:“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带了吗?” 宋茹不解:“什么?” “你不是说要结婚?”他说,薄薄的嘴唇勾起,像是笑,又像是别的,看着她问:“结婚不是要身份证和户口本吗?” 第86章 领证1(情人节快乐,财神节发财哦) 宋茹的手攥住裙摆, 紧张地问何向晚:“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吗?” 何向晚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说道:“你要是带了,明天早上八点半, 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我们俩去登记。” 宋茹的心脏怦怦地跳,她做好了结婚的准备, 但是她没有做好这么快结婚的准备! 这也——也太着急了? “都在家里, 我是来观礼的, 没想到还要随身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她回答。 “家里还是密码锁吗?”他问。 宋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就去取。”他对她说,用手指敲了敲车顶,示意车里的人打开车门。 他对车内的人说:“出来, 我来开车。” 帽檐压得低低的司机似乎犹豫了一下, 试探着抗议了一句:“这么晚了,明天再去……” “快下车。”何向晚说,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耐烦。 司机位置上的人只好下来,他全程低着头, 不看宋茹,招呼都不打, 只钻到后座拿下来自己的背包时, 气呼呼地嘟哝了一句:“见风就是雨, 给点阳光就灿烂, 我算看透你了!” 宋茹抱歉地看了一眼这人, 她看不清这人的全脸, 隐隐地觉得有些面熟, 看何向晚跟他说话时口气熟稔, 知道是何向晚的朋友。 心想是大学同学吗? 也只有大学同学才会对一文不名的何向晚这么好说话了吧?这么豪的车说借就借了。 进入社会, 人和人之间打交道只看实力,没钱没资源的,根本就不会有人搭理。 她抱歉地对这人说:“不好意思,要不然我回头把油钱和车费转给你吧?” 她这句话说出口,这人还没等回答,何向晚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副驾的位置,一把将她塞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 宋茹只好坐下,目光看着车外,见何向晚绕过车头,走到那人跟前,俩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何向晚脸色不太好地说了那人一句“别废话”,声音和口型清清楚楚,让宋茹心头一惊,正要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跟同学吵起来了? 何向晚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脸色不佳,宋茹问:“怎么了?” 如此夜晚 第66节 “没什么。”何向晚说,动作快速地发动车子,很快开了出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宋茹回头看去,见那个同学愣愣地站着,车子驶远,这位同学的脸从帽檐下露了出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宋茹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人面熟,问何向晚:“那人谁啊?我认识吗?” 何向晚先是没回答,隔了一会儿说:“谁都不是,你不用搭理他。” “可是你借他的车,又这个态度对他,这样好吗?” 何向晚这次没说话,鼻孔轻轻出了口气,他专注地开着车,直到开出市中心人潮密集的地方,他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怎么对他了?不是很有礼貌吗?” 宋茹张开嘴巴,欲言又止,何向晚的脸色并不好,侧面看过去,他的眉头甚至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心事缠绕着。 他是并不想结婚吗? 怎么会有人在取结婚证件的路上,这副表情的? 宋茹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她转过头,看着茫茫夜色,又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酒店一次性拖鞋,暗暗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烦恼无用,她勉强自己笑了笑,不猜了,猜多了就是自寻烦恼。 她的性格向来得过且过,小事不计较,大事不在乎,天大的烦恼她笑一笑就算了,所以接下来全程三个小时的高速车程,她再没说一句话,后来甚至放倒椅背,直接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导航距离吴一明的房子剩了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 她睡得太熟,口水都流了出来,她赧然地擦了擦,抱歉地道:“我睡着了。” “马上就到了,你户口在哪里?” “在卧室抽屉里——” “不是这个在哪里,是户口落在哪个地区?”他问。 宋茹哦了一声,笑了笑:“在咱们老家,我一直都是自由职业,户口没有迁出来过。” 何向晚听了,思考了一下,突然问她:“可我户口在京南,你知道结婚能异地领证吗?” 宋茹摇头,她又没有结过婚,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何向晚显然也不知道,而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极为在意,立即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答案。 宋茹心想至于这么着急吗?就算不能异地领证,他们也可以明天参加完章宇的婚礼之后,再去双方之一的户口所在地办理手续啊? 他无业,她是自由职业,也没有老板管束,半天的时间会耽误什么呢? 但何向晚并不这么想,他很快查到了答案,松了一口气,告诉宋茹:“可以在异地办理。” 宋茹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但她捧场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继续说:“民政局九点开门,从你的房子开车去,只要二十分钟,我们八点半出发。” 宋茹哦了一声,心想真的要这么急吗? 她已经答应结婚了,只要是她答应过的事情,一定算数,他完全不用这么急吼吼的,看来他并不懂事缓则圆的道理啊? 以后天长日久的相处,要不要跟他说改一下脾气呢? 她轻轻看了一眼他,见他脸色紧绷,眼神专注,嘴角倔强地抿着,想了想,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车到吴一明家,老旧的小区停车位紧张,何向晚只能远远地在大街上找了个车位,宋茹先下车,她想跟何向晚说让他在这里等自己,结果还没开口,就见他拔了车钥匙,跟着下来了。 …… “一起上去。”他说。 宋茹只好点头,她走在前面,何向晚跟着,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看门大爷认出来宋茹,高兴地打招呼:“小茹啊?这么晚回来了啊?” 宋茹笑了笑,加快脚步,想尽快上楼,还是没逃过大爷的火眼金睛,一眼就发现了宋茹脚上的一次性拖鞋,惊讶地问:“你这是咋回事?咋穿这么薄的鞋走路?” 宋茹尴尬地回了句:“着急忘了换。” 她急匆匆地向楼内跑,不想她速度再快,也没有大爷的嘴快,后面的何向晚被大爷拦住了,问他:“你找谁?我在这小区没见过你呢?” 宋茹停住脚步,正要解释何向晚跟自己是一起的,就听何向晚已经自行说道:“我跟宋茹是一起的,她是我老婆。” 第87章 领证2 宋茹看见看门大爷瞪大了眼睛, 看看何向晚,又看看自己——十岁的年龄差,一目了然, 大爷虽然老眼昏花,但可没瞎。 宋茹在大爷冒出“小茹你男朋友怎么看着这么年轻”“小茹你俩不是夫妻是姐弟吧”这类冒犯至极的话之前,一溜烟钻进了楼道里, 走得太急, 脚趾头在楼梯上磕了一下。 这一次性点拖鞋又薄又软, 磕了一下, 让她脚趾头钻心地疼,她捂着脚趾头,一边斯哈斯哈地疼着, 一边脑海中闪过“脚上的水泡都是自己走的”这句话。 唉, 在取证结婚的过程中,把自己的脚磕了这么一下,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她是做生意的,对彩头和图个吉利这些事情有点儿迷信, 一边心里膈应,一边想脱鞋看看脚趾头怎么了, 后面脚步声响, 何向晚跟上来了。 她匆匆放开脚趾, 直起身, 快速向楼上跑, 跑得飞快, 因为她突然有点儿不想面对刚刚将自己称为“老婆”的何向晚。 她今年三十六岁了, 过去三十六年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舒适区, 向来是“姐姐”“美女”“生意人”或者“大方豁达的宋茹”,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另外一个男人称为“老婆”…… 这个称呼给她一种强烈的亲昵私密的感觉,她独身多年,已经对“亲密”这两个字过敏,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过敏。 于是她不敢逗留,匆匆向楼上走。 老旧小区的楼道,楼梯有防滑用的横条,这横条非常突兀,一次性拖鞋的鞋底就是两层厚纸,走在防滑条上,将脚硌得生疼,她不过跑上一层楼,就觉得脚趾伤了的那只脚底板很难受,她不得不停下来,缓和一下脚底的不适感,何向晚在这时加快了脚步,追到她身边。 看见她停住不动,他问:“怎么了?” 宋茹脱下一次性拖鞋,看了看脚趾,还好,没大碍,她将脚又塞了回去,吴一明的家在五楼,剩下三层楼而已,她没问题,她可以撑住。 她才不娇气。 “这鞋不舒服?”何向晚看着她的脚,问道。 宋茹用鞋尖蹭了蹭防滑条,嗯了一下说:“这个东西太硌脚了。” 他看了看防滑条,又看了看她的拖鞋,对她伸出了胳膊,一个标准的“抱抱”的姿势。 宋茹以为自己看错了,看看他的胳膊,又看看他,“什么?”她问。 “来,我抱你上去。” 宋茹脸刷地红了,因为红得太快速,那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上,她结结巴巴地说:“胡——胡扯淡,多大事儿,我自己能走!” 她要绕过他,继续上楼,不想何向晚的胳膊不但不肯收回来,还伸长了挡住她上楼的路,他对她说:“怕什么?脚疼就跟我说,我抱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们明天就是夫妻了。” 宋茹听见他这么说,结巴的情形更加剧烈,她根本不适应他说什么“老公老婆”“夫妻”的话,也无法想象自己被何向晚抱着上楼,那情形能直接让她羞愧至死:“就——就是两三层楼,别——别整事儿,让——让开。” 她伸手推开他的胳膊,要一口气跑到五楼去,结果胳膊推开了,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被他拦腰抱住,他两只手臂同时用力——时隔五年,当年那个喜欢整夜搂着她、贴着她、扎在她怀里睡觉的男孩儿,长成了强壮的男人——宋茹登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何向晚抱了起来,安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让宋茹感觉自己像袋粮食,而随着何向晚扛着她上楼,她发现自己眼前是越来越高的楼梯,她又羞愧又害怕,生怕何向晚一个踩空,让两个人都摔下去—— 在取证结婚的头一天晚上,磕了她脚趾头不算,还双双摔下楼梯—— 老天爷,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婚还能结吗? 为此她心脏简直悬到了嗓子眼,不敢挣扎,生怕越是挣扎,就越是危险,只能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你是信不过我的力气吗?”他一边扛着她上楼,一边问。 宋茹:“……” “我很有力气,等真的结婚之后,要是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我觉得我都可以靠卖力气养家了——宋茹,你想不想知道我力气有多大?” 宋茹心头一悬,她三十六岁,不是十五六岁小女孩儿,在美容这个人员复杂的行当里从业将近二十年,她对各种形式的挑逗和撩拨一清二楚,察言观色,拈头知尾,她太清楚这中间的一来一往了。 她在听到何向晚这句话的瞬间,就觉得何向晚意有所指,恰在此时何向晚抱着她转过楼梯角,或许是为了防止她滑落,也或许是为了别的,他的手在她的腿上动了一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扶了一下她的臀部…… 宋茹忍不住挪了挪,她五年没有跟异性有过亲密行为了,对肢体接触有些敏感,加上此时触碰她的人是何向晚,更让她心旌摇动,脸颊又热又红,浑身的血液流动加速,脑袋昏昏沉沉地,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姿势,还是因为想得太多,把脑子给想昏了? 她在自己的身体彻底失控之前,挣扎着从何向晚的怀里下来,裙子因为她的剧烈挣扎,凌乱不堪,她糊弄着整理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地向楼上跑。 防滑条硌脚,碰痛了的脚趾头很难受,因为跑得太急,中间又磕了几下,可她顾不上这些,一口气跑到五楼,按开了密码锁,推门的瞬间何向晚已经跟着到了——他是一步两阶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快? 宋茹放在门上的手被何向晚握住,下一瞬俩人一起推开了门,宋茹被身后的何向晚拥着走进屋子。 灯光亮起,房门关上,关门声不大,却让宋茹打了一个激灵,心房和脑海一阵轰隆响,隐隐地似乎有狂潮掀起又落下的声音,以至于何向晚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 何向晚又重复了一遍。 她仍然没听清,直到何向晚问了第三遍,她才听见他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宋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里面。 他拉着她向里面走,推开门,打开灯,狭小的室内只有一床一柜,外加一个很小的床头抽屉柜。 身份证和户口本就在床头抽屉柜里。 宋茹走过去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转身的时候,见何向晚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卧室。 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专注,审视着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小房间,他看得极为仔细,方方面面全都看到了。 宋茹看着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不敢多想他的眼神: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看这个房间?为什么看得这么仔细?她都不敢想。 如果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别的男人和女人身上,她一定会觉得是男人爱极了女人,连她住的房间都想要看得清清楚楚,因为真的很爱很思念的话,就会想要了解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透过目光,想象那些他无缘参与的日日夜夜…… 但是这眼神属于何向晚,她只向这个方向略微想了一下,就自愧地收回了想象——他跟她是权宜结婚,他亲口说过“他无意婚姻”,他之所以会选择她,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没得选择的选择罢了。 瞎猜什么爱情啊,三十六岁了,还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般爱做梦吗? 这个念头让她微微惭愧,听见他问自己:“你就是在这里躲了五年吗?” 什——么叫躲了五年?宋茹心想。 她心头的旖旎因为这句话尽去,想起他不肯原谅自己的“不告而别”,这个“躲”字用得妙极了,全部的怨气都在这个“躲”字里了。 她尝试着解释:“我妈丢下她后来生的这个小孩跑了,这个孩子除了我,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加上他得了重病,所以我就……” “我想了很长时间你躲在哪里,过得怎么样,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在这里躲了五年。”他打断她,没有让她说完,他走进室内,在狭小的房间内走走看看,最后来到窗前,透过夜色,看着院中的树影。 风过,树影婆娑摇曳,透过敞开的窗子传进来风声和树叶哗啦声,他突然问她:“这里的树也有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吗?” 宋茹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是什么话?天下的树不都是一样吗? 他也没有解释,头抵着窗棂,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眼睛盯着楼下的夜色树影,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眼睛放空,没有任何焦点,唇角的弧度看不出他此刻是伤感还是欢喜,好在他只发了一会儿呆,就直起身,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伸手要。 宋茹没给,不懂地看着他。 “都放在我这里保管,免得明天忘了。” 如此夜晚 第67节 宋茹哦了一声,心想也是,遂不疑有他,将身份证和户口本递了过去。 何向晚收起来,他看了一眼时间,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 宋茹一愣,看着他:“你去哪儿?” 他没说自己去哪儿,转身就走,出了房间,穿过狭窄的走道,逼仄的客厅,来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我随便找个酒店——或者就在车里对付一晚上,这里不是你家,是你那个宝贝弟弟的家,我住你的房子可以,住别的男人的房子,算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这句话,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还在外面玩,还要几天才能打道回府哦哦 第88章 新娘 宋茹几乎一夜未睡。 她的职业最忌讳睡眠不足, 因为她干的其实是个力气活儿,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她根本就没有力气给客户做脸做身体。 职业习惯让她想尽快入睡, 可是翻来覆去脑海中都是何向晚离去的身影,后半夜一点的时候,她甚至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夜色, 心惊地寻思: 他其实根本就不愿意结婚吧! 他也对自己的身体不感兴趣吧! 他二十六岁, 长得又帅, 身材又好,正处在人生最好的年华,他没准儿嫌弃她老了吧! 这个念头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到自愧,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肢, 前胸,沿着脖颈向下,使劲儿捏了捏胳膊——心想没问题的啊?该细的细,该丰满的丰满, 掌心下的肌肤柔滑细腻,浑身上下连个小小的脂肪粒都没有, 摸着自己的肌肤, 仿佛摸着最高级的丝绒…… 这明明是经过最顶级最精心保养才会有的身体和皮肤状态, 为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 她捂住脸, 满头的长发耷拉下来, 沿着她赤/裸的身体向下滑落, 发梢痒痒的, 她的心也是。 或许是——是他根本就不缺女人吧? 这个念头直接赶走了她后半夜全部的睡眠, 一路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从自己的三十六岁、四十六岁,一直想到了七十六岁,甚至八十六岁,这中间几十年的日子通通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就是自己还是得结婚。 她很爱他,很想念他,不能没有他。 中间没有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有机会,她放过也就等于彻底放弃了自己后半生的人生! 因为只要错过,她就会后悔,而她不想后悔。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重得像鬼,疲倦的眼睛,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没关系,黑眼圈可以用遮瑕遮住,眼睛好好化个眼妆可以减轻疲倦感,至于脸颊和嘴唇,只要遮瑕和腮红用得好,就算凑近了用放大镜看,都看不出她昨夜一晚未睡。 于是她开始洗澡洗头发,洗得很仔细,洗完澡将梳妆镜前的灯光调亮,凑近镜子,她仔细地给肌肤打底。 好的底妆,不但需要精细的手法,也需要时间,她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将脸部的底妆打好。 给足了水分和精华的肌肤,闪着润泽的光,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痕迹,在这样的肌肤上化彩妆,妆感清透自然,持妆时间也长久,即便白天没时间补妆,也绝对不会花脸。 最顶级的妆感,就是妈生感。 在成为新娘的这一天,她亲手给自己化的妆,底妆加彩妆足足忙碌了两个小时,快到八点的时候,她放下定妆喷雾,完成了这个妆的最后一步,这时候镜子里出现的脸,肤若凝脂,目若点漆,眉如墨画,唇若涂朱,顾盼间明艳大方,仪态清雅,看不出一丝一毫浓妆艳抹的痕迹。 发型是她自己做的,很巧妙地露出了她饱满的额头,两缕卷起的发丝又俏皮地弯在鬓角,给这张脸增加了一丝妩媚。 宋茹对着镜子最后审视一遍,满意地笑了笑,拉开衣柜,拿出一件真丝藕荷色长裙——这条裙子是修身款,藕荷色是暖色系中特别衬肤色的一个颜色,她本就肌肤雪白,穿上这件衣服,整个人就亮了一个色度,看着像是会发光一般。 单身的时候,她不太喜欢来自他人的注目,所以那时候她常常是几套工作服换着穿,即便是休息日,也不过是休闲宽松的衣服居多,但从今以后不同了。 从今以后,她是何向晚的妻子了。 从今以后,她有了想要吸引的人——她想要吸引何向晚只看着自己,只喜欢自己,只爱自己,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不管他曾经跟谁在一起过,从这一刻起,他只能看着她了。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是八点十分,他迟到了十分钟。 宋茹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淡银色高跟鞋,放在门口,转身回客厅找了纸巾和化妆棉,去抽屉拿了一支口红,正要放进手包里,就听见门口的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何向晚,赶紧跑到门口,却见来电显示不是何向晚,而是吴一明。 “姐,你在哪儿啊?”吴一明问她。 宋茹不好意思地笑了,汗颜地道:“我临时有点儿事,现在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就回去。” “什么急事啊?”吴一明着急地问。 宋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过去五年跟吴一明相依为命,吴一明虽然身体不好,能做的有限,但对她掏心掏肺,比亲弟弟还亲,拖着时时需要透析续命的身体,硬是学会了美发美容的手艺,这些年一直在她店里帮忙。 而且吴一明不但容貌跟她相似,性格也相似,虽然是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病秧子,但乐观豁达,从不怨天尤人,活一天就乐呵一天,这样脾气的他跟宋茹极合得来。 如今他们俩姐弟的感情,比之当年二人初遇,不知道深厚了多少倍。 现在她这个做姐姐的要结婚了,却对他隐瞒实情,如果被吴一明知道真相,过后肯定会很伤心。 但是她跟何向晚的事情又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宋茹拿着手机,正在为难怎么跟这个弟弟解释他要有个姐夫了,就听见身边的房门响了。 叩叩叩,很轻的三下,却让宋茹心旌摇荡,脸不自觉地红了。 她甚至愣住,紧张地盯着门把手,不敢打开门。 “宋茹?开门。”何向晚的声音响起。 宋茹心头轻跳,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走过去,打开了屋门。 门外站着何向晚,也换了衣服。 一套浅白色高档亚麻夏西装,衬得他目若朗星,面如美玉,布料的休闲纹理,又大大地中和了他气质中的严肃锐利,给他增添了一丝洒脱随意。 他的头发也经过精心打理,短发发梢看似随意实则不随意地耷拉在剑眉上,剑眉下他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如有形质,从上到下扫过她的脸、肩膀上的长发、身上的长裙,最后落在她只穿了家居鞋的脚上。 她还光着脚。 宋茹的脚趾在这样的目光下,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很美。”他说,仍看着她。 宋茹的心因为这句话,怦然而动,开着的房门透进楼道的风,她的发丝和衣裙随风而动,宋茹整个人也一样,轻飘飘地,如在云中。 这就是开心得飞起的感觉吗?她怦怦乱跳的心想着,如果没有做嫁给他的决定,这样开心幸福的感觉是不是就一辈子与我无缘? “走吧。”他说,对她伸出手。 宋茹一愣,伸出手与他相握,她手机听筒内吴一明不停地问着“谁啊?姐,谁在跟你说话?”,宋茹的心已经做不了别的了,她挂断通话,穿上高跟鞋,跟何向晚走了出去。 一前一后下楼,来到楼外,早上八点多,老邻居们买菜的买菜,遛弯的遛弯,看见楼道内走出来的这一对儿男女,男的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明锐犀利,女的身材纤秾合度,笑容可掬,俊男美女,气质打扮像是电视上颁奖礼才能看到的那种大明星,全都眼前一亮。 起先大院里的人,没认出来这俩人之一是吴一明的姐姐宋茹,等到有人认出来了,宋茹多年来的好名声和好人缘立即发生效果,呼啦一下子人围了上来,将俩人围在中间。 内中一个名叫沈阿姨的,就是当初给宋茹打电话救了吴一明的那个邻居,她跟宋茹最熟,打量着宋茹,满脸的惊讶,一叠声地问:“小茹你这是干什么去啊?怎么——怎么突然间打扮得这么漂亮?” 宋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了一眼何向晚,摇了摇他的手。 何向晚回视着她,没回答,跟着这个沈阿姨的口风竟然也问到:“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去?” 宋茹想不到他如此促狭,脸颊一红,与他相握的手就想要挣脱,何向晚握紧了,不肯松开,眼睛盯着她,继续问道:“去哪儿啊,问你呢?” 围观的邻居看着眼前的二人,看了男的看女的,看了女的看男的,见俩人虽然言语极简,行动合矩,但眼神和表情却暧昧极了,女的脸红似酒醉,男的虽然表情平静,但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始终注目在女人身上。 这是一对儿有情人啊,围观的邻居只要不瞎的,全都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短小了些,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再补点儿 第89章 新娘2 宋茹坐进车子里, 关上车门,长长地出了口气。 何向晚却没有跟着上来,而是绕到车子后面, 打开了后备箱。 宋茹不知道他找什么,回头去看他,眼角余光见几个老邻居从小区门口探出头来, 明晃晃地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不停地交头接耳, 不知道在嚼些什么? 宋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围观的感觉, 这里的邻居很多都上了年纪,也没什么边界感,刚刚在小区里沈阿姨知道他们去登记结婚, 打量着何向晚, 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在哪儿高就啊?” …… 她没回答,何向晚也没回答,正常略带同理心的人见此情况,就该识趣打住, 结果有别的邻居也跟着问了一遍! 她现在只想何向晚快点儿上车,立即走人。 结果何向晚迟迟不动, 她生怕跟小区门口的邻居们再对上眼神, 引得他们追过来聊天, 谁知道他们会再问出什么奇葩问题? 她不在意自己, 她只是担心他们伤到何向晚。 毕竟他从以前, 就是个自尊心爆棚的性子。 宋茹将眼睛从车后方收回来, 坐直了身子, 垂下眼睛, 避免与任何人产生目光对视。 后备箱总算关上了, 宋茹暗暗嘘了口气,心想赶紧开走吧! 从车身一侧传来何向晚的脚步声,她旁边的车门响了一下,从外面拉开,宋茹抬起眼睛,入目看见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红玫瑰凑到自己眼前。 她瞪着眼前的一片玫红色,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送花的人,只见何向晚勾着唇角,盯着自己,嘴上说道:“送你的。” 宋茹从未想过他会送自己花,惊喜又茫然,接过花,讶讶地半天说不出话,直到他坐在自己旁边,发动了车子,她才找到声音,喃喃地说道:“谢——谢谢!” “谢我干什么,不是我该做的吗?”他说,看了一眼抱着花的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他突然拿出手机,对准了她说:“别动,我拍张照片。” 宋茹啼笑皆非,心想这是干什么? 要不要这么孩子气? 她心里是这么想,可等他的镜头对准了自己,还是将玫瑰花束凑近了脸颊,绽唇定睛,很配合地冲着镜头笑了笑。 何向晚一口气拍了好几张,拍完了看了一会儿,然后收起手机,旋动方向盘,将车子开出车位。 车子驶过小区门前,围观的各位老邻居看着车内捧着玫瑰花笑容可掬的她,都咧开嘴笑了,沈阿姨甚至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小茹嫁得好啊!” 宋茹听了,笑出了声,她捧着玫瑰凑近了自己的脸颊,心里美滋滋地想是啊,是嫁得好啊! 何向晚看了一眼她的笑容,一边开车一边问:“还喜欢什么?” 宋茹不懂这话的意思,唔了一声,疑问地看着他。 如此夜晚 第68节 “还有什么喜欢的?”他重复了一遍,大方又豪气的口吻,仿佛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都送你!” 宋茹笑了,轻轻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不要瞎说八道了,好好开车吧。” “不要还是不敢要?”他说:“觉得我没工作,给不起?我都告诉过你我力气很大,可以卖力气换钱了……” “小晚——” 她的口气有些严肃,何向晚看了她一下,闭嘴沉默了一会儿,但也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会找到工作,也会赚钱的,你不用担心——你喜欢什么?我们下午就去买?” 宋茹不吭声,她现在不想他没有工作不能赚钱的事,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好心情。 生活的烦恼够多了,产品、客户、员工培训、美容院房租、员工薪水、没完没了的各种花销,还有病秧子的弟弟吴一明……她三十六岁了,难得如此刻一般感到开心,感到幸福,即便这幸福的感觉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或许不等怀里的玫瑰凋零,她就不得不面对新找的这位小老公失业、自己不但要养自己还要多养一个何向晚的糟糕现实,但是起码这一刻的她是幸福的。 这幸福感太珍贵,享受过如此珍贵的感觉后,她觉得不管以后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糟糕,也都值了。 于是她紧紧地闭着嘴巴,眼睛盯着路的前方,专注力都在怀里的鲜花和这一刻的好心情上。 直到她听见一旁的何向晚问自己:“你脚踝上的花呢?” 宋茹看向他。 “我记得你脚踝上纹过一个玫瑰色的花,怎么不见了?” 宋茹想不到他会问这个,答道:“洗掉了,我十八岁的时候有段时间过得很茫然,就跟章晴——就是章宇姐姐一起去纹了这个,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后来章晴结婚生子,她在大儿子看得懂纹身是什么之前,洗掉了,我——” 她说到这里,发觉自己好像说多了,猛地闭嘴,后悔不迭。 但已经来不及了,何向晚立即追问:“——你又没有结婚生子,为什么也跟着洗了?” 她将脸埋进玫瑰花里,隔了一会儿她答:“我是不想结婚,但我想过生子。” 这话让何向晚十分惊讶,以至于他甚至等不及路口的红灯,直接找了个位置停下来,看着宋茹:“你说什么?” “前几年有段时间我特别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母性泛滥吧,毕竟我年纪大了,生育能力一年不如一年,所以很有危机感,所以也去洗了纹身,但是——生孩子这种事想是一回事,真的做是另外一回事。”她说到这里,脸从玫瑰上抬起来,看着他,眼神柔和中带着坚定,一如她给人的感觉。 这眼神将何向晚看得神情微动,心神激荡,然后他听见她用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问自己:“小晚,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什么事?”何向晚茫然地回答。 他从以前就是她声音的俘虏,跟她分别之后,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见这个甜美又洒脱,甜美到足以忘记这世上绝大多数烦恼的声音了。 “我真的特别想生一个小孩儿——其实不是一个,是几个,你也知道我的年纪不小了,如果我们结了婚,我们能不能尽快要个孩子?” 何向晚想不到她竟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神情惊讶,盯着她,有一刻没有发出声音。 “我也知道你现在没有工作,会觉得生孩子麻烦,但是——但是也正因为你没有工作,你可以带孩子啊?”她一边说,一边冲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安慰,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劝导,“我可以赚钱,我赚钱能力可以的,虽然一直没有大富大贵,但如果满足于小富即安的话,我们一家几口的吃穿用度也不会差别人什么……” “我带孩子?”他重复了一遍,看着宋茹,确认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生孩子?” 宋茹不太懂地看着他:“不跟你生,跟谁?” 他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令人疑惑地变得安心了一些,然后他像是自嘲地笑了笑,点头说道:“行,我能带,你放心好了,全都交给我——生几个就算了吧,一个不就够了?” 宋茹摇头,十分确定地说:“最少两个,我喜欢做妈妈。” 何向晚听见“喜欢做妈妈”这几个字,将眼睛转向她。 他的目光如此认真,以至于宋茹被他看得一脸懵,懵到后来,她的整个人被他拉过去,隔着玫瑰花束,他深深地吻起她来。 座椅的边缘有些硬,他的力道有些大,口红凌乱,怀里的玫瑰花因为他的用力挤压,开始变形,他不耐烦地抽走花束,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上半身都抱在怀里,重重地吻着。 宋茹从未尝试过这样的亲吻,即便当初十九岁的他初尝禁果,也不曾用过这样的力道亲吻自己。 她起初有些抗拒,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妆会花,第二个念头是路边有人会窥视,但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在他贪婪又坚执的深吻下,飞到九霄云外。 如此贪恋,如此渴望,吻不过是由头,令他们身体更加喧嚣更加渴望的,其实是更深更亲密的其它。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补了几百字哦,感兴趣的亲可以返回去看看 小晚加油呀,姐姐很好哄的,当年的五个心动定律还记得吗? 第一要自信积极,第二要有良好的沟通,第三要体贴关怀,第四要有幽默感,第五要建立共同兴趣与爱好 你可千万不要走偏了啊!!!!! 第90章 良配1 宋茹看着何向晚的嘴唇, 笑了一下,抬手给他擦拭口红痕迹。 他一动不动,任凭她擦, 目光愣愣地盯着她,嘴唇张开,想要说什么, 但还没等他说出口, 宋茹已经道:“我会照顾好你们的——你, 还有孩子, 都会幸福,你不用为将来担心。” 何向晚的目光在听见“照顾”两个字时,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说话, 只嗯了一声。 宋茹听见他的这声“嗯”,怪怪的,带着一丝依从,恍惚像是回到了他十九岁的时候, 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柔和,仿佛在看当年的那个一头热的毛头小伙。 何向晚注视着她的这个眼神, 喉结动了动, 目光沉下去, 将她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发动了车子。 他用时二十分钟, 开到了登记管理处, 花十八块钱, 跟宋茹一起照了结婚照, 然后用时十分钟, 领到了红色小本本,一人一个。 宋茹接过自己的小本本,看着结婚证上的照片和信息,满脸的不可思议,轻声说:“想不到结婚这么简单!” 何向晚对自己的结婚证只简单翻了一翻,就伸手到宋茹面前。 宋茹不解地看着他,他说:“别弄丢了,我帮你收着。” 宋茹以为他是要把结婚照和身份证和户口本放在一起,到时候一起还给自己,丝毫没有犹豫,就把红色小本本递了出去。 何向晚收了起来,拉住她向结婚登记处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先去参加章宇的婚礼吧。” 宋茹嗯了一声。 “戒指我没有时间选,等参加完了章宇的婚礼,我们一起去?”他说。 宋茹没想到他会提到戒指,她这个婚结得太过冲动,加上她嫁的这个人又亲口说过他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她以为他不会拿结婚当回事,戒指什么的,她连想都没想过,生怕他觉得自己多事。 但是好像并不是的? 他好像并没有不在意。 作为新郎,他不但在结婚这天换了正式的着装,打理了妆发,还特意给她买了花,现在又提到了戒指——虽然严格论起来,这些都是小事,但一件件的小事堆积起来,就会变成大事。 他无父无母无至亲长辈,无业无收入,别人婚姻当中至关重要的彩礼、嫁妆,甚至住房等等,都跟他们俩都没关系,如果再连戒指都没有,确实是一个潦草仓促的结婚了。 或许,他并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不在乎?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暗喜,唇角甚至偷偷地勾了一下,怕被他察觉,又匆忙放下。 “我下午可能去不了。”宋茹有些遗憾,想到自己的戒指——来自何向晚赠送的戒指,象征她跟他结合在一起,他变成她的夫,她变成他的妻的戒指,勉力压住现在就去买的冲动,“我得带着一明去看医生,换个时间吧?” “看医生?”他一边开车一边问:“看什么医生?” “是章晴的亲戚介绍的一个中医,听说看肾病特别拿手,我想带一明去试试。” “章晴的亲戚?男的女的?”何向晚警觉地问。 宋茹一愣,有些不太懂这个话,看向何向晚,“怎么了?” 男的还是女的,重要吗?他们俩刚刚已经结婚了啊? 何向晚先是没说话,专注地看着路的前方,隔了一会儿他确认地问:“是男的吧?” 宋茹点头,马双喜确实是男的。 “章晴给你介绍她的亲戚——她是不是安排你和那个亲戚相亲?” 宋茹心想猜对了,不过猜这个干嘛啊?有这个聪明劲儿,用在别的地方不好吗? 领了那个小红本本,她已经是他的妻了,乱猜这些是不是多此一举? 她不想回答这样的诘问,回身从后车座上拿过自己的玫瑰花,抱在怀里不吭声。 “哦,不通过这个男的,就不能找到好的中医了?非要跟他去看医生?” …… “我说话呢?”他不想让她保持沉默,催促道。 宋茹叹了口气,结婚这一天的好心情太过重要,她拒绝跟他拌嘴,试着解释:“章晴是安排了我跟他相亲,不过事先我并不知道,而且我也没答应。” “但是那人还是惦记你,对不对?光是想到你跟惦记你的男人一起出门,就让人生气!”他娴熟地开着车,说的话在车厢内听得清清楚楚,“你回绝他,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带你跟你弟弟去找那个中医。” 宋茹其实自己就有这个打算,但是何向晚的口气让她十分不适,她性格柔和,但柔中带刚,支配她做这做那,极容易惹她反感。 她没吭声,只轻轻啧了一下,叹了口气。 等她回答的何向晚耳尖,听见了,哦了一声:“你这么叹气的意思是,你不想听你老公的话了?” 宋茹听见他居然自称“老公”,险些失笑,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句话说错了?我不是你老公,还是你不想听我的话?” 宋茹不适应这样的何向晚,瞪着他,心想他这是在调侃自己?他,调侃自己? “以后就我们,没有别人。”他说,声音不大,但语气十分笃定,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架势,“你不要随便把别人加进来。” 宋茹想着以前的何向晚,十八九岁,初见他时额头上绑着绷带,又楞又骄傲,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会跟人好好说话,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就会得罪他,但也正是这样的少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多危险,都从未想过从她身边退缩。 这些过往的点滴,让宋茹释然,她对他一贯包容度很高,此刻也不想为了只言片语就惹他不快,息事宁人地嗯了一声,然后用哄小孩儿的口吻对他说道:“好,就我们,没有别人。” 这个口吻明显取悦了何向晚,他笃定平静的脸上渐渐出现一抹笑容,这笑容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很快地又变得深隐,坚定地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他们及时赶到了婚礼现场,何向晚不是伴郎团的,宋茹也不是伴娘团的,只需要出现在酒店大厅准时参加酒席就可以了。 并肩走进去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宋茹不想引人注目,弯身加快脚步,特意跟何向晚隔开了一段距离,在众多观礼的亲友中找到吴一明,坐在他给自己占的位子上。 吴一明看见盛装打扮的姐姐,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惊讶地问:“你这是——搞什么去了?” 宋茹心想没搞什么,不过就是去结了个婚,她不想在这会儿匆匆忙忙地跟吴一明解释,想等到婚宴结束,把何向晚正式介绍给自己弟弟,就笑了笑说:“我去化了个……” 结果她一句话没说完,何向晚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他显然打定主意要跟宋茹坐一起,也不管这桌根本没有空位,直接扯了一把椅子,挤在宋茹和吴一明中间。 ! 吴一明瞪着这个凭空插在自己和姐姐中间的男的,一脸不解:“你是——” 何向晚正要回答,一旁的宋茹猛地扯他一下,何向晚看过去,见宋茹弯着冲自己眼睛笑,声音又轻又快地抢着告说:“小晚,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吴一明——我的亲弟弟,这些年多亏他陪我,在美容院帮我的忙,就连我住的房子也是他的!” 她说的每句话都包含了重要的讯息,语气中带着一抹何向晚秒懂的恳求,何向晚盯着宋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向吴一明,对他说:“我叫何向晚,跟你姐结婚了,你以后要叫我姐夫。” !!! 如此夜晚 第69节 宋茹无力地垂下头,无语地摇了摇头。 吴一明看着说话的何向晚,又看向自己一脸无语的姐姐,一脚踹在何向晚的椅子上,满脸愤怒地道:“你谁啊,敢占我姐便宜!” 何向晚的椅子歪了歪,好在宋茹及时伸手,将他拉住,没有摔倒。 他转头看向宋茹,一脸“你看怎么办吧”的表情。 宋茹气恼地瞪他一眼,跟何向晚换了座位,她想了想措辞,但是事已至此,饶是以她的情商,也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了,只能对吴一明开诚布公:“他真的是你姐夫。” 吴一明震惊地看着她,再看着何向晚——越看越觉得自己姐被占了便宜! 这臭小子压根就跟自己一般大吧! 这么小的男的怎么敢的? 可是宋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吴一明不理解了,他一起生活了五年,相依为命的姐姐,怎么突然之间就找了个姐夫呢? 昨晚他给她打了很多电话,没有一个打得通,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啊? 导致这样的变数? 他先是找不到语言发问,等到他终于知道怎么问时,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响起,婚礼正式开始了。 音乐声放得超级大,司仪的话筒回音也有问题,呜呜嗡嗡的,吴一明说了句什么,一片吵闹中宋茹没听清。 她凑近了吴一明,想听弟弟到底说了什么,身后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起。 何向晚不让她靠近吴一明,大声说:“好好参加婚礼吧,什么话不能等到婚礼结束说?” 然后吴一明就见自己的姐姐笑了笑,吴一明从未见过自己姐姐露出这样的笑容:纵容中带着无奈,就好像姐嘴里的这个“姐夫”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孩儿,一个被她姐无底线宠溺呵护的小孩儿! 这个认知让吴一明心头一震,愣愣地看向何向晚,盯着这个容貌气质刚硬中带着锐气的陌生人,心里突然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 妈的我姐这不是嫁了人,这是往家领回一个坏脾气的小祖宗吧! 第91章 良配2 宋茹在婚礼之后, 找到章晴,让她打听一下那个中医的讯息。 章晴是新郎的亲姐,这个婚礼事无巨细, 全都亲力亲为,事情繁多,并没有太多时间招呼宋茹, 这会儿突然听说她已经结婚了, 而且就是今天早上领的证, 直接就惊掉了下巴。 “谁啊?”她震惊到宋茹的房卡都忘了收, 呆呆地看着她。 宋茹将房卡硬是塞到她手里,指了指远处的何向晚。 章晴看了看,眨了眨眼睛, 又看了看, 不敢相信地说:“这也太小了吧?看着比你小很多——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懂我,可这人有三十岁吗?” 宋茹摇头,看了一眼跟吴一明站在一起的何向晚, 说道:“比我小十岁。” “小十岁!”章晴倒吸了一口气,喃喃了一句“我的天”, 一叠声地对宋茹说:“你怎么想的啊?找了个比自己小十岁的, 还长成这个模样——你知道这一早上我被多少人问他是谁吗?起码一打的小姑娘问他的联系方式了!这样的老公你能拿得定吗?男人可都是花心大萝卜, 长得差的是丑萝卜, 长得好的是俊萝卜, 反正没一个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这将来……” “章晴——”宋茹叫章晴的名字, 连名带姓的, 口气很冲。 章晴意识到宋茹不爱听了, 立即停住话头,目光仍在何向晚和宋茹之间梭巡,越看越难以置信。 宋茹并没有生气,章晴的话不好听,但是她对生活中的很多事都是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得,想惹她生气并不容易。 她只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闭嘴!别提醒我清醒,我清醒得很,我现在只看眼前。你赶紧告诉我那个中医在哪儿,我现在是已婚人士,不能跟那个马双喜联系。” 章晴切了一声,看了一眼远处的何向晚,又看了看宋茹:“是‘不好’联系,还是‘不敢’联系啊?” 宋茹笑了,嗯了一声说:“是不敢联系,被他禁止了。” “你啊,刚结婚就这么被管住了,以后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这夫妻关系,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你可别因为他小,就什么都听他的,那以后想翻身就难了。” “看你说的,跟打仗似的?夫妻之间,翻什么身啊?” “你啊,什么都不懂,没做好任何觉悟就结了婚,纯粹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要是我遇到这么帅的,呵呵,啥孩子不孩子,老公不老公的,只要他稀罕,两手空空跟着他跑了也行啊。”章晴说完了,哈哈大笑。 宋茹跟着笑了,她跟何向晚之间的事情,向来少人知,她也不准备对任何人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小了十岁,又一文不名的男人结婚,只点了点手机:“打听到了医生的信息,微信告诉我。”说完,她跟章晴告辞。 “婚礼什么时候办?”章晴追问了一句:“你结婚是大事,不能就这么鸟悄地没个声没个响吧?” 宋茹没想过会有婚礼,她爸死了,她妈跑了,至亲只剩了一个吴一明,至于何向晚那边,更是干净,就剩了他一个人! 婚礼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形式,她不太在意。 章晴看了,遗憾地说:“那我就直接转红包了,哪天你定了办婚礼,再通知一下大家伙——小茹,我刚才说话太直接,你别放在心上,你这么聪明,找老公也一定选了个最适合你的,姐们儿祝你幸福!” 宋茹笑了,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能不能幸福我也不知道,但即便不幸福,这个婚也已经结了,自己只能尽力而为,别的听天由命。 她看向远处的何向晚,倚着窗斜站着的他,身材比旁边的吴一明高了很多,窗外的阳光照着他身上的浅色亚麻西装,让他整个人像个发光体一般。 酒店大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十道目光里有九道聚集在他身上,他对此仿佛无知无觉——他从十几岁就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懒得搭理,此刻别说有人看他,就算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他该无感还是无感,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只看着宋茹这个方向,隔着不远的距离,可以看出他眼睛略微眯着,神情严肃,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像是在担心她淹没在人群里,突然间消失。 见宋茹跟章晴告别,何向晚立即直起身子,随着她越走越近,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等不及她走到近前,他两步迎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问她:“问到了吗?” 宋茹有些不好意思,大厅里人很多,她不想当众这么亲密,引人注视。 她借着指手机,挣脱他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屏幕:“等会儿章晴会把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 何向晚随便嗯了一声,一脸的无可无不可,又握住她的手,一起向外走。 宋茹想不到他非要牵自己的手,脸色一红,又想挣脱。 “你要是挣脱,我就抱着你走。”他像是知道她想干什么,头也不回地说,手紧紧地攥着,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你自己选。” 宋茹听了,再也不敢挣脱,她在这个婚礼现场颇有一些熟识,她多年来都是女强人的人设,身段儿架得太高,一时半时的下不来。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与男人手拉手,招摇过市,肯定会引来一些侧目和闲话,这与她多年来的人设不符。 宋茹倒是不介意闲话,但是她介意麻烦,被人谈论自己这样的麻烦,能避免当然要避免。 可是何向晚不肯松开,她挣了几次没挣脱,只好低头跟着他快走,内心盼着快点儿快点儿,最好这一秒就上车走人。 可惜举办婚礼的大厅很大,他们走得还是不够快。 “茹姐,这是谁啊?”,一个“熟识”在她向外走的路上拦住她,问道。 宋茹尴尬地笑了笑,回了句:“**” 人声嘈杂,她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清,而她也故意没说清,想着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果然这个“熟识”没听清,但也算了,毕竟没谁会为了这么两个字追着她问,但到了门口,又有一个“熟识”的声音追了上来,问她:“小茹,这小伙儿是谁啊?” 宋茹想要故技重施,随便说点儿什么糊弄过去,结果这一次还没等到她开口,何向晚突然手一伸,将她的身子揽了过去,告诉问话的那个婶婶:“这是小茹的老公。” 他说完了,也不管那个婶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拥着宋茹就向停车场走过去。 宋茹被他连推带抱地走着,内心叹了口气,那个婶子出身于她和何向晚的老家,跟宋茹老家的老房子只隔了一户,宋茹已经能想象得出她有了“老公”这个消息会以何种速度,瞬间传遍自己的熟人微信群了。 她没有至亲,但其实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只是因为她小时候的事情,亲戚之间关系不佳,可宋家女儿结婚了终究是一件大事,可以想象她叔叔和姑姑听见这个消息,会多吃惊。 “消息发过来了吗?”何向晚打断她的思绪,问她:“看看你的微信?” 宋茹打开手机,未读的微信消息有四十六条,点开了,见多数都是这场婚礼上的熟人,很多人连图带问号地发了一串消息过来,问她和何向晚到底怎么回事? 宋茹没时间跟这些人解释,直接翻到章晴的消息,未读的一共有六条,宋茹点开,其中五条是结婚红包,最后一条是那个中医的地址。 她将地址发给何向晚,打字给章晴说谢谢。 一旁的何向晚收了地址,输入导航,看了看距离,然后跟一直尾随在后的吴一明说:“你会开车吗?” 吴一明点头,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姐夫仍然接受不良,脸始终黑着,不肯跟何向晚说话。 “那你自己开车,导航地址让你姐发给你,咱们这就出发。” 吴一明听了“你自己开车”这句话,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姐,见自己亲姐专心致志地打着字,一副没听见这个“小”姐夫“无理”要求的样子。 吴一明心头怒火上升,心想指望他姐给他出头是不可能了,他自己的权利只能靠他自己争取。 他告诉何向晚:“你才自己开车,我要跟我姐一个车!” “你想挨揍吗?”他的这个“小”姐夫一点儿不客气,口气一万个不耐烦,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 吴一明身体没有几两肉,个子也不算高,他多年被病痛折磨,能活着就不错了,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会这么“无良”,竟然会用肢体冲突威胁自己? 他可是个绝症患者啊! 吴一明被何向晚给整无语了,愣着看何向晚,隔了一会儿,他眼圈儿变红,看向自己姐。 宋茹恰好发完了微信,抬起头就看见弟弟眼圈儿通红,她心头一惊,着急地问:“怎么了?是腿又疼了吗?” 吴一明使劲儿吸着气,气得脸通红,抬手指着何向晚,愤愤地说:“你问他! 宋茹看向何向晚,何向晚一脸的无辜,满不在乎地答:“我什么都没干,问我什么啊?” 宋茹只好又看向自己弟弟。 吴一明被何向晚的矢口抵赖给气得眼睛更红,心想我姐这是嫁了个什么啊? 这简直就是个祖宗外加下三滥吧! 第92章 良配3 “他刚才说要揍我!”吴一明指着何向晚, 直截了当地告状。 宋茹吃了一惊,立即看着何向晚。 何向晚先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下,对这种指控嗤之以鼻, 等到看见宋茹一脸认真,他哦了一声对宋茹说:“他说什么你信什么?他说我要揍他,我就会揍他?” “那你说没说呢?” 何向晚不悦地瞪着吴一明, 他不回答宋茹, 反倒对吴一明说:“大老爷们告状, 丢人不丢人啊你?” 吴一明听这小子说的话, 明白了他顾忌自己姐,他心里特别高兴,他姐嫁的这个人太年轻了, 模样也太“嘚瑟”了, 他挺替他姐担心的,害怕他姐搞不定这小子,现在见何向晚对自己姐颇为“顾忌”,内心窃喜, 一溜烟站在宋茹身后,小声对宋茹嘀咕道:“姐你听听, 他不但要打我, 现在又变着法子贬低我, 他这是什么人啊?” …… “不许这么说你姐夫!”宋茹没说何向晚, 反倒轻声斥责他一句。 吴一明愣了, 看着宋茹, 满心委屈, 心想他姐这是为了这小子数落自己吗? 好在他姐倒是公正, 数落完他, 立即转向那个何向晚,口气不佳地说:“我跟你讲过我弟弟是病人,他病得很重,你能不能对病人有点儿该有的样子?” 吴一明听得高兴,心想这还差不多,这小子又没比自己大几岁,凭什么不数落他?姐夫?什么姐夫啊!他可不知道他姐认识这么一号人! 如此夜晚 第70节 何向晚安静地听着宋茹的话,一声没吭,只用眼睛盯着吴一明,就在吴一明以为这个“小”姐夫对自己不满,指不定怎么挤兑自己时,他听见“小”姐夫说:“你过来,我跟你坐一个车。” …… 吴一明当然不愿意,想都不想拒绝:“谁稀罕跟你一个车啊?我坐我姐的车。” 他说完就向宋茹的车走,拉开车门,就打算坐进去。 他姐的声音却追了过来,对他说:“一明,跟你姐夫坐一个车去。” 吴一明扭头看着宋茹,他姐也看着他,她并没有严词厉色,可她的眼神儿吴一明太熟悉了—— 那种瞬也不瞬,却能一眼看透他心里想什么的眼神儿,看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是他要是敢不听话,他姐立即就会给他一巴掌,让他老老实实听话! 姐弟差了十三岁,等于他出生的时候,他姐已经是个初中生了,一个婴儿的想法在一个初中生面前能有什么分量呢? “婴儿”吴一明只好跟着何向晚走,看见他的车,吴一明惊讶了一下,第一反应这小子还挺能装的,从哪儿借的这么豪的车? 第二反应是我姐知道这人虚头巴脑、没本事还爱摆谱吗? 真是的,简直没有一点儿优点! 吴一明猛地拉开后排座,一声不吭地坐下,脑袋冲着窗外。 何向晚拉开司机位置的门,坐在驾驶位上,车子驶出酒店停车场,向着导航的中医馆方向开去。 “知道我认识你姐多少年了吗?”何向晚先开口道。 …… “我十八岁就认识她了,现在我二十六岁,你数数呢?” !!! “你十八岁就开始勾引我姐了?”吴一明坐直了身子,大声道。 何向晚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似平平无奇,但眼神中的锐利和责备成功让吴一明心虚,他移开目光,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用‘勾引’这个词合适吗?有你这么说你姐和姐夫的?” 姐夫你个头!我昨天都不认识你是谁呢!吴一明愤愤地想。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其实不是她亲弟弟吧?你们俩不是一个父亲……” “你别胡说啊,不是一个爸,但我跟我姐是一个妈!你少挑拨离间了。” “可是她跟她妈感情并不好——你以为我对她的家庭状况一无所知吗?我十八岁认识她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 “你可少装蒜吧,你就比我大了三岁!”吴一明抗议说,被“奶娃娃”三个字气得脸通红,“装什么大老爷们啊,也不知道你怎么花言巧语骗了我姐,但是你要想骗我,没那么容易!你说吧,你现在在哪儿工作?一年赚多少钱?有多少钱能给我姐家用?别回答不上来哦,你要是答不上来,我可要一直盯着你,想骗我姐,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个大骗子啊?” …… “你问我这些,目的是什么呢?”何向晚对他说。 吴一明一愣,说道:“这还要什么目的吗?谁家嫁女儿不问对方的条件?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你问这些,不就是想让你姐过得好吗?”他说,目光盯着路的前方,告诉吴一明:“我可以保证让你姐过得好,衣食无忧,别的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呢?” “哦,空着手上门,空口说白话,空手套白狼,空空空,我姐手上连个戒指都没看见,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让我姐过得好了?没钱怎么衣食无忧?” “戒指等看了医生,我就会带你姐去买,至于钱——我是没有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这个穷光蛋,你姐就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何向晚一边开车,一边对后座的吴一明说:“还是你那么自私,为了你自己舒服有人陪,让你姐当一辈子的老姑娘陪着你?” “当然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吴一明立即反驳,声音超大:“我从小就喜欢我姐,就算她以前不跟我说话,我也知道一直是她在给我转钱,让我治病,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我早就跟她说我没法陪她一辈子,一直劝她早点儿找个人嫁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嘴,眼圈儿又红了。 他身体不好,二十三年来活一天算一天,有今朝没明日,性格变得十分易感,虽然他讨厌自己性格中的这一点,一直想要更洒脱更坚强一些,但有些话题——比如年华老去,比如孤独终生,还是容易让他触景生情。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倔强地将眼睛移向窗外,不肯再搭理何向晚了。 何向晚盯着后视镜里的吴一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既然这样,我娶了你姐,你该为我们高兴,干嘛一直对我摆脸色?” “我又不认识你,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找比你大十岁的我姐,你打算怎么对我姐,房子呢?车子呢?你们将来打算怎么过日子?我姐跟着你真的不会吃苦吗?我一样都不知道,怎么为我姐高兴?”吴一明眨了眨眼睛,用力哼了一声说:“谁正经人用一个晚上突击结婚的?” “我不是用一个晚上突击结婚,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考虑了很久了,久到你想象不出来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别以为用几句话就能让我相信,我可没有我姐那么好骗。”吴一明哂道,拒绝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你爱信不信,我想要取信的人又不是你。” “那你干嘛非要让我坐你的车?前面停一下,我要跟我姐坐一个车去……” “吴一明,看来你还是不懂——” “我不懂什么?”吴一明听何向晚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微微一愣,看着他。 “不懂什么才是对你姐最好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自私。”何向晚不客气地道。 吴一明被他这句话说得怔住,瞪着何向晚:“我自私?” “你只想到了我用一个晚上跟你姐结婚,没想到这也是你姐的选择吗?”何向晚说,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上僵住的吴一明,“你有尊重过她的选择吗?你怀疑我,当着你姐的面对我各种不尊重,是为了你自己吧?” 吴一明被冤枉得脸都白了,问自己辩白道:“当然不是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子里只想着自己?” 何向晚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的表情,静静地道:“如果没有只想着自己,那你就得改。” “什么意思?”吴一明不懂地看着前方的何向晚,“我改什么?” “改变对我的态度,学着跟我好好相处,我是你姐夫的一天,你就得尊重我一天——你不用喜欢我,你喜欢不喜欢我,我根本不在乎,但是你如果当着你姐的面跟我不和,你姐就会心烦,我讨厌她心烦——” 讨厌她心烦—— 这句话让吴一明眼神一变,“你真的——没有骗我姐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何向晚先是没回答他,等到回答时,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道:“只要幸福就行了,纠结骗不骗的干什么?你吃饱了撑的?” 只要幸福就行了——吴一明闭嘴,良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下一个路口让何向晚将自己放下,等宋茹的车到了,他坐了上去。 宋茹看他一脸沉默,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在你姐夫那里受气了吗?” “没有。”他答,问他姐:“你怎么这么问?” 宋茹笑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刚跟他接触,对他不了解,他那个人从以前就那样,争强好胜,绝对不吃亏,但是我想你很聪明,你姐都能搞定的人,你没有理由搞不定,所以我就让你上了他车,你现在这个表情,是受气了吗?” “要是我受气了,姐你怎么办?”吴一明问宋茹。 原本他以为自己问的是个难题,结果就见他姐扬眉一笑,声音爽朗地道:“那能怎么办?他要是给你气受,咱们姐弟就一起收拾他,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你呗!” 第93章 初衷 吴一明轻轻地笑了, 因为这句话,他内心深处隐隐若现的“被抛弃感”略微淡了一些。 医生的诊所在一个粮食仓库的二楼,地方很偏僻, 仓库的大院子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车,但进入二楼诊所才发现里面患者极多, 乌压压的, 挤得水泄不通。 挂号费约等于无, 一块钱, 但为了交这一块钱的挂号费三个人排了二十分钟,等到领号的时候,柜台上有一张白纸, 宋茹和吴一明都没注意, 何向晚却看到了,然后出乎姐弟俩意料,只见他指着单子上的数字问前台的挂号大娘:“这是捐款单子吧?捐了钱能插队?” 大娘眼皮都不抬地嗯了一声。 “捐多少能立即看上病?” 大娘爱答不理地指了指上面的单子上钱最多的一个人,说:“他正在看, 你捐得跟他一样多,就可以下一个看。” 五百? 宋茹心想这也太多了, 吴一明是慢性重症, 要经常来看医生, 不可能每次都交五百块的插队费, 可没等她反对, 何向晚已经拿出手机, 光速捐完了。 宋茹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何向晚也不解释, 钱到位, 人插队,果然下一个就排到了吴一明。 看诊的时间并不长,开的药方也简单到只有四味药,十分钟就出来了,但抓药的时间又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到三个人从诊所二楼下来,已经将近下午五点。 “他这个诊所就靠着捐款维持。”何向晚简单地说,一边示意吴一明自己开车,一边推着宋茹坐进自己的副驾。 吴一明不知道是因为小姐夫刚掏了五百块的插队款,还是因为什么,一声没吭,拿着药去了另外一辆车。 “什么意思?”宋茹等何向晚坐进车子,不太懂地问。 “意思就是他这个诊所来看病的都是穷人。”何向晚熟练地将车开出仓库大院,示意她看空荡荡的周围,“这么空的停车位置,没几辆车,证明来看病的不是什么有钱人,而一个小有名气的医生,挂号收一块钱,开药只开了四味药,这就等于免费看病——那他不薅有钱人羊毛,他这个诊所怎么维持下去?” 宋茹听了,先是震惊于他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又有些汗颜他一个无业游民冒充有钱人,犹豫了一下劝道:“下次别这样了,下次我带着他早点来,不能每次都捐款插队……” “你为什么要带着他来?”何向晚立即问。 ? “他是尿毒症,又不是哑巴,自己来看病不行吗?” “可是他——没有出过远门。”吴一明虽然二十三岁了,但是身体状况不好,之前一直是他们的母亲张淑兰照顾,张淑兰丢下他跑了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几乎从未一个人生活过。 “那就让他练练,他二十三,又不是三岁。”和向晚回答,不以为然的口气,“还是你打算照顾他一世?” …… “你沉默不回答我,是真的打算照顾他一世?他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出门看个医生,必须要你这个当姐姐的陪着?” 宋茹听他的口气开始不客气,本能地帮吴一明说话,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之前一直跟他相依为命,如果我一结婚就丢下他不管,我怕他——” “怕什么怕?你从今以后只照顾我就行了,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你照顾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她一眼,提醒她一句:“我排他前面。” 宋茹听见这句“我排他前面”,忍不住噗嗤笑了,摇了摇头:“说什么孩子话。” “你以为这是孩子话?不,宋茹,我说真的呢!现在的我无业无收入,而我的大学同学,都在热门板块里干得风生水起,我很潦倒,一文不名,又没钱又没名气没地位,事实上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宋茹听他竟然开始卖惨了,微微有些意外,她认识的何向晚,曾经是一个自尊心大过天的家伙,不管何时何地,都绝对禁止别人瞧不起他。 他是只在自己面前这样,还是跟别人也这样?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与过去骄傲又自尊的他相比,长了五岁的他简直更像个小孩子了。 宋茹在内心叹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无奈让步:“好的,等到家了我跟一明商量一下,让他试着自立。” “到家——宋茹,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住的家可不是我的家。” …… “你要跟我一起租房子住。”他用通知她的语气说,不给她留反对的机会。 宋茹一愣,租房子住? 她现在暂居的城市是个三线小城,但商业发达,房价很高,均价近两万,房租更是因为大量的外来人口,居高不下,而他无业无收入,怎么支撑房租? 如此夜晚 第71节 靠她的话,按照谁掏钱谁老大的原则,他定了租房这主意之前,是不是该跟自己商量一下? “不租房住,你以为我会跟你弟弟住在一起?”他说,轻声笑了一下:“那怎么可能?我们新婚,房子里多个二十多岁的弟弟算是怎么回事?”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意有所指呢? 宋茹脸红了,目光转向窗外,不肯看何向晚。 他也没有说话,车厢中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来是宋茹先开口,她问他:“那房子你找了吗?” “还没。”他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始终冲着窗外,不肯转过来对着自己,就问她:“你怎么一直对着外面?是害羞了吗?” 害羞? 宋茹立即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我反正有点儿害羞。”他说,眼睛很快的垂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很轻微的颤动,喉结在暗条纹衬衫的领口上下滑动,“想到你是我媳妇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觉得很害羞。” 宋茹心弦微微一震,惊讶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声音很轻:“就觉得怎么可能呢,一点没抱希望的事情,说成了就成了,现在你说等会儿天上的月亮会掉下来,落在我怀里,我都能信。” “可——可你昨天晚上不是跟我说,你根本没有结婚的意愿吗?”宋茹问。 “是没有——没有跟别人结婚的意愿。”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打算这辈子就这样了,谁都不想要,也不想见人,看什么都没劲。” 宋茹静静地听着,越听越受震动。 她当初离开他,初衷就是为了他能在人生这条路上拥有更广阔的前景,拥有更多的选择: 李佳明,他的同龄女大学生,还有那些对他的人生有极大助力的那些大佬和成功人士—— 她不想成为他大好人生的绊脚石,他不肯离开,她就主动消失了。 但是他刚刚话里的意思,从她离开之后,他反而没有了努力的动力,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了吗? 作为一个从小爹不疼妈不爱,在爷爷奶奶家成长的过程中受尽叔叔姑姑白眼的女孩儿,不管外在表现得如何精明强干,内心深处的宋茹自我评价极低。 她既不认为这世界上有谁真的需要她,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什么分剖不开的感情。 与人相处她友善豁达,但带着强烈的距离感,不容许任何人进入她情感真正的安全区;谈恋爱她从不敢奢望对方爱自己爱到无以复加,因为她也一样,并不会陷入太深。 过去的那些年,她打着给何向晚随时“收回感情”机会的旗号,跟他开始了这段拉拉扯扯的姐弟恋,事实上,这何尝不是她给自己留的逃生窗口呢? 她坎坷的童年和满是荆棘的青少年,让成长为大人的她精明又世故,她爱他,爱到可以委屈自己成全他,但并没有如他一般,分开了,竟然会有“什么都没劲”这样的感受! 宋茹看着何向晚,专注开车的他侧脸线条坚毅,眼神锐利,她识人多年,几乎从未看走眼过任何人,只从外表判断,成年了的何向晚应该是个事业心和控制力都极为卓绝的男性,真是想不到他如此的恋爱脑! 人生唯一一次看走眼,竟然是看自己的老公啊,宋茹想到这里,挫败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第94章 戒指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 宋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昨夜一夜未眠,自己结婚、参加章宇的婚礼,又跑到偏僻的乡下地方陪吴一明看病, 一整天折腾下来,疲累不堪,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车子停在路边, 她隐隐约约感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 像是何向晚凑近了自己, 她闭着眼睛, 猜想是他脱下了西装,给自己盖上了。 她无力睁眼,只迷迷糊糊地冲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将他的西装向上拉, 盖住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车窗外一片漆黑, 何向晚不在车内。 看不见他的人,宋茹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 像是担心他会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又突然消失, 坐直身体, 她紧张地四处寻找着, 好在立即看到了他的身影, 正站在车外不远处打电话。 她一颗心放下, 用力揉了揉眼睛,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晚上七点。 这么晚了?那现在不是该到家了? 这是哪里?怎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何向晚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说了很久,从他打电话的姿势看过去,显然不太高兴,夜色朦胧中可见他脸上一丝隐隐的不耐烦,唇角的弧度像是对电话那边的人生气…… 宋茹盯着他唇角的那抹不悦的线条,略微担心,她对他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五年前,那个少不更事,动不动就跟人起冲突的毛头小子,心里默默念着不要生气,沉下心来,有话好好说…… 念到后来,她甚至想下车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好在她的手拉动车门时,何向晚的电话也挂断了,但他的心情仍很糟糕,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眉心微微皱着。 是什么事呢?宋茹松开车门把手,盯着他的表情,琢磨着。 是欠了别人钱吗?还是惹了什么祸? 看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能主动告诉自己就好了,欠了钱的话,她可以帮忙还上,如果是惹了祸,她可以带着他去跟对方商量解决的办法…… 只要他能主动告诉自己,就一定能解决,她想着。 “你醒了?”他拉开车门进来,发现宋茹醒了,立即问。 宋茹嗯了一声:“刚刚是谁的电话?” 他没回答是谁,只简单地说:“不是谁,已经解决了。” 一个谁都不是的人,打电话打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解决了,是怎么解决的呢?为什么解决了你的表情这么闷闷不乐? 宋茹知道他不想说,内心隐隐有些介意,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呢? 介意一个五年之后重逢的前男友,匆匆结婚不到一天的现老公,不对自己和盘托出他的秘密?未免强人所难了。 她将目光移开,盯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告诫自己放低期望。 理想的婚姻状态,夫妻之间当然是没有秘密的,但她跟他的婚姻显然并没那么理想。 进入这场婚姻,她就已经做了冒险的准备,因为他刚刚略带了恋爱脑的几句话,就觉得她跟他之间会无话不谈,彼此坦承,未免不切实际。 她将这点介意抛诸脑后,像忘记生活中的很多不愉快与不如意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忘记,沉默着,放空着,不思不想着,只将目光的焦点放在前方,看着车灯照不亮的黑暗。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听见他问自己:“饿了吗?带你去吃饭,想吃点什么?” 宋茹摇了摇头,她中午吃的婚宴,饭量不大的她现在也不饿,而为了维持身材,她又有晚餐减量的习惯,所以没什么胃口。 “是我们俩结婚之后的第一顿饭,还是吃点吧?”他说:“你睡着的时候,我找了点评最高的一家砂锅店,我们去吃那一家?” 宋茹听他这么讲,放空的脑海又有了一些充实感,愿意带自己去吃饭,终究是一件开心的事,久别重逢,只有更多的相处才能更多地了解现在的他,“那带着一明吧?不然他会伤心。”她建议道。 何向晚目光微动,看了一眼她:“带着他?我们俩的晚餐,带着那么大一个电灯泡?” …… “可是——”可是我跟你之间没有谈恋爱,直接进入了婚姻,而在此之前我都是跟这个弟弟相依为命的,甚至互相把对方当做了这一生唯一的倚靠,我在独身与结婚的中间没有缓冲,没有过渡,生硬地丢下他一个人,这种被抛弃感她经历过,吴一明经历过,她不想再让他经历一次…… 况且他还是个绝症病人。 她欲言又止,想劝说他理解,可想到何向晚生硬执拗的脾气,又咬住嘴唇,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车厢内是尴尬的沉默,何向晚在沉默中看了一眼她,然后就在宋茹以为他不会让步时,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她说道:“那你给他打电话吧,问问他人在哪里。” 宋茹没想到他竟然会同意,意出望外,脸色顿霁,唇角勾起来高兴地问:“你同意了?” 他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沉默地开着车。 此时车子已经进入了市区,向着那家砂锅店开去,宋茹给吴一明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吴一明说:“我已经到家了,正要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跟你姐夫要去徐家砂锅吃饭,你一起过来?” 吴一明听了,笑了说:“姐夫?他会让我去吃饭?他才不会有那个心,他当我是电灯泡,巴不得我赶紧从他眼前消失,是你逼他的吧?” 宋茹怀疑这句话让何向晚听见了,因为正在专心开车的他,突然看了自己一眼。 宋茹尴尬地道:“别这么说,快点儿出来吧,我们在店里等你……” 哪知吴一明竟然不愿意,这个跟屁虫一样的弟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姐的这个邀请,对宋茹说:“不用了,你们新婚第一天,我去干嘛?我现在没眼色,回头我姐夫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揍我一顿,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瞎胡说,你姐夫怎么可能揍你!”宋茹哂道。 吴一明笑了,开完了玩笑,他的声音正经了一些,告诉宋茹:“那我也不去了,姐,我祝——祝你新婚快乐,我——不了解这个姐夫,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要是敢欺负你骗你,我绝对饶不了他!另外——另外——” 宋茹听他吞吞吐吐,有话说一半,不解地问:“另外什么?” “另外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时间太匆忙,我没时间给你选最好的结婚礼物,就简单准备了几样,放在你房间的床上了,你回家之后记得收。” 宋茹没想到吴一明竟然会这么细心,心里感动,这个自己养了五年的弟弟总算没白养,就笑着说:“准备什么啊,你好好休息就行了,记得熬药——” “哦,说到熬药,家里没有合适的锅,我去店里用店里的砂锅熬,然后——然后——”吴一明说到这里,语速突然加快,匆匆地道:“——然后今天晚上我在店里睡,你跟姐夫折腾一天了,新婚之夜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这句话,匆匆挂断。 宋茹拿着手机,微微愣神。 一旁的何向晚问:“他说什么了?” 宋茹重复了一遍吴一明刚才的话,然后说:“他说他今天晚上在店里睡,让我们回家。” 何向晚挑了挑眉,难得夸了吴一明一句:“那他还行,知道给我们腾地方,不过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回家吧,小晚,一名去年冬天,感冒和发烧引起很多并发症,他为了防止意外,就将房子转到我的名下。你不是住在别的男人的房子下,你是住在我的家。” 何向晚听了,微微一愣:“你的家?” 宋茹嗯了一声,冲他笑了一下:“等安顿了,我们去买一个自己的房子,选你喜欢的,这几天就先住这个家吧?” 他听见她这么说,犹豫了一秒,然后让宋茹意外地,竟然点头同意了。 徐家砂锅人气火爆,排队需要两个小时,俩人用这个时间去买了戒指——是一对儿很简单的钻戒,因为何向晚坚持付款,宋茹就说自己只喜欢小小的碎米钻。 “太大的带着工作不方便,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要时时刻刻用手。”她笑着说,特别自然地撒了个小谎。 其实很喜欢大钻戒的,也喜欢金澄澄的黄金镶美玉的镯子、戒指、项链,一切让女人觉得被珍视被爱的小玩意,她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她不能说。 她嫁的这个人,无业无收入,正在人生的低谷期。 何向晚信以为真,就选了她挑的最素的一对儿婚介,两只戒指花了两千块。 宋茹从试了戒指之后,就没有摘下来,戒指虽然小,也很不起眼,但是戴上了之后沉甸甸的陌生感,仍然让人觉得这戒指珍贵极了。 她一边轻轻地转着戒圈,一边心潮澎湃,心想这竟然是真的。 原来自己真的嫁人了,她真的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如此夜晚 第72节 第95章 良夜 “喜欢这个戒指?”他看她眼露喜悦, 问道。 宋茹用力点头,心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道:“谢谢你肯娶我。” …… 宋茹在他的沉默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大为羞惭,将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着亮晶晶的戒指, 意图引开他的注意力:“我的意思是, 谢谢你肯买这个戒指给我。” “我将来会给你买更大的。”他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 突然抬起手, 将她晃动的手指握住,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揽住, 说道:“你跟我保证说你会努力, 让我不用为未来担心,那我也跟你保证,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不会一直这么废物的, 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个更漂亮更贵的戒指。” “你现在也不是废物啊。”宋茹笑着说, 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只是没有找准人生的方向, 慢慢来, 就算一直找不准, 你也不用为生活担心, 我赚的钱足够养咱们全家了。” 何向晚对“咱们全家”这个词明显有感, 听了之后, 眼圈儿甚至微微泛红, 他嘴唇张开, 像是想要说话,却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只低下头,很快地亲了她一下。 他们站在首饰店的门口,市中商业区的繁华地段,身边人来人往,宋茹没想到他会当众与自己亲密,脸颊顿时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在干什么啊?”她遮挡住嘴唇,问他。 何向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去停车的位置。 上车之后车门甫一关上,他就将副驾位置的宋茹座位放倒,压了过去,很贪心地亲了起来。 亲到后来俩人都有些呼吸不稳,宋茹的衣衫和发型全乱了,小小的车厢温度上升,鸟儿啾咪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仍不肯停下。 很久之后他盯着躺倒的宋茹,轻声说:“姐,我终于回来了。” 宋茹微微一愣,不懂他为什么说了一句“我终于回来了”?看他认真地盯着自己,也不像是说错话的样子,就轻轻笑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他抬手摸了摸宋茹的嘴唇,掌心向后滑,很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姿势,配上他此时坚定的眼神,给宋茹一种强烈的被掌控感,仿佛她是他丢失了很久的家中爱宠,现在终于被逮住了,而他再也不会容许她逃跑消失。 宋茹有些慌,隐隐觉得这一刻的何向晚很陌生,过往的他性格强势,目标坚定,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不关心也不在乎周围的人如何看他如何对待他,但是那时候的何向晚眼神是清澈的,气质是疏离的,不像眼前的成年男子般,侵略性十足。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想没不要慌,这是何向晚,是她深爱的人,也是她的家人。 她冲他笑了一下,很技巧地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他说:“我饿了。” “饿了?” 她嗯了一声,抬起手摸着他的手臂,眼睛弯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仿佛没有一丝防备,“不是说要请我吃结婚之后的第一顿饭吗?走吧,肚子咕咕叫了。” 何向晚听了,握着她脖颈的手这才松开,身体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茹将座椅调回原位,暗暗呼了一口气,动作很轻微地晃了晃脖子。 他刚刚实在用了太大力了。 车子启动,向徐家砂锅开过去,宋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脑海中想着刚刚他说的话,还有他不太寻常的举动。 像是有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呢? 是因为中间隔了五年吗?她想,刚刚他居高临下盯着自己时的眼神,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做任何会引起他疑心的事,她心里怀疑什么,就暗暗地怀疑好了。 二十六岁的他,一旦疑心,绝对不会像十九岁时那样,被自己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而她也很难聚起再次离开的勇气。 徐家砂锅的菜品确实很好吃,凉拌牛肉入口即化,鲜鱼砂锅鲜得习惯性节食的宋茹,都吃了两小碗,结账的时候,她额外打包了两盒徐家砂锅非常抢手的外卖,对付账的何向晚说:“给我弟弟买的。” 何向晚点了点头,接过点心,拉着她的手向外走。 “先去我的店,把点心给我弟弟送过去。”她告诉何向晚。 何向晚同意了,俩人开车去了宋茹的美容院。 美容院所在的位置还算热闹,隔了一条马路,是一家中学,附近的居民楼也密密麻麻的,只是看外观不是豪宅区,民居以普通高层为主。 何向晚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神情十分认真,导航到店门口时,他看着店面的名字,然后念了出来:“宋忆晚美容美体工作室?” 宋茹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那是刚跟你分别的时候起的名字,就因为这个名字,被好多客户嘲笑,问我什么时候‘送一晚’了?要不然就是‘送一碗’什么?” 其实既不是送一碗,也不是送一晚,而是宋茹思念怀念何向晚。 只是她从未跟任何人解释过这个名字的涵义,此地也无人知晓她的过去,她身边的多数人都以为这个“宋忆晚”,是为了装有文化。 何向晚不解,盯着那个发光的名字,“起了这样的名字,还狠心把我丢下了?”他说,声音很轻,不太像一个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 宋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以前的事情就当我考虑不周吧?不要想了,以后只要我好好补偿你?” “怎么补偿我?”他立即问,盯着她。 …… 宋茹想说怎么补偿你这种问题还用问吗?当然是对你好,夫妻之间相亲相爱,好好地生活啊?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何向晚看她不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然后在宋茹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突然语速超快地道:“行,我可以不想这件事,那以后我要是有一天,也跟你一样做出考虑不周的事情,你也不许多想。” 宋茹心想这简直是说了一句没用的话?我本来就不是“多想”的人啊? 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一想再想的! 她很痛快地答应了,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以后我只会琢磨着怎么让你开心,怎么让我们的小家过得更好,别的我一律不在意!” 她说这样话的时候,声音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洒脱的味道,让原本就好听至极的声音显得乐观豁达,单是听着这声音,就仿佛可以退散生活中的很多烦恼,让人想起八年前他与她初见,听见她跟人聊天,那清脆中带着笑意的嗓音——当时他什么感觉来的? 头顶的乌云都散了一般,一瞬间仿佛天底下的任何事儿都不算事儿了,一笑一扬眉,再难的关都可以闯过去。 何向晚心潮难以抑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要吻她。 美容工作室的室内灯突然亮了,锁着的大门从内打开,吴一明出现在门口。 他猝不及防看见抱在一起的男女,认出是自己姐姐和何向晚,神情惊讶,目光一打一量之间,已经看出了这俩人要干嘛。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姐主动,看看姿势,就猜出是那个叫何向晚的在强拉着自己姐,宋茹整个身子都被他抱住了,还抱得特别紧,一副生拉活拽的架势。 吴一明笑了,哦了一声调侃何向晚:“这么喜欢我姐?在门口就拉拉扯扯的?你不知道这门口有监控啊?” 何向晚抬起眼睛看了眼监控,面无表情地对着监控比了个开枪射击的手势。 宋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点心递给吴一明,问他:“晚上吃了什么?” 吴一明笑着答:“中午吃得太饱,晚上随便吃了个鸡蛋煎饼。” “没吃肉吗?”宋茹问。 吴一明的病必须注重营养,要吃得好睡得好,才能维持好状态。 吴一明一笑,回答之前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姐夫,见这小姐夫抱着手臂,目光很快地瞥了自己一下,瞥的速度很快,然后立即移开了,一副不想让自己发觉的架势。 吴一明看这个小姐夫这么孩子气,笑得更是开心,原本因为这个小姐夫太过年轻又太过帅气,而隐隐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捧着点心大声感叹:“还是我姐对我好啊,新婚之夜都忘不了给我这个弟弟带好吃的。” 宋茹知道吴一明在调皮,叹了口气,正要让他赶紧进去吃完了就好好休息,就听一旁的何向晚说:“赶紧吃,用力吃,将来这种吃独食的好事儿可不多。” “咋的?你还跟我抢啊?”吴一明扬起下巴问。 何向晚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似笑非笑地说:“我不跟你抢,不过我儿子女儿就不知道了。” 说完他耸了耸肩,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宋茹:“你姐要生一堆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晚了 第96章 良夜 宋茹的脸颊一直到上车了, 还是红的,何向晚坐进驾驶位的时候,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生一堆孩子了?” “没说过吗?”他说, 声音很随意。 “我只是说我喜欢做妈妈,可没说过要生一堆孩子。” 一堆?说的她像个生育狂,她现在还记得吴一明听见“一堆”这个字眼儿时, 震惊的模样。 “这么介意数字?那我以后精确一些。”他说着, 目光盯着前方, 唇角微微翘起:“我刚才纯粹是为了气那个吴一明, 看他得瑟来气。” 宋茹捕捉到他唇角调皮的笑容,摇头道:“我弟弟是个绝症患者,比我们可怜多了, 他爸去世之后, 我妈一直虐待他,后来还丢下他跑了,过去这几年,表面看是我在照顾他, 但实际上是他收留了我,你以后是他姐夫了, 是不是该有个姐夫的样子?” “姐夫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让我同情他?”何向晚说到这里, 笑出声来:“那怎么可能?我没事儿同情他干嘛?你知道我要是真同情他了, 对他是多大的羞辱吗?” “羞辱?” “当然了, 谁会喜欢别人的同情?”他说, 笃定地道:“同情比死可怕多了。” 宋茹听了, 蓦地想起当年的何向晚, 那个一身傲骨的少年, 真的是宁可去死也拒绝别人的同情。 她一时恍然, 心有戚戚地回想着重逢以来自己的一言一行,暗思自己没有同情过他吧? 虽然他处于人生的低谷,落魄到要回老家的那栋破房子里宅着,但她选择跟这个状态下的他结婚,并非出于她的同情,而是她真的很想念他,很爱他,爱到愿意接受这种谋生能力上,女强男弱的相处模式。 看来自己以后要很小心,不能让他察觉一丝一毫“同情”的苗头! 车到了宋茹家,时间已经很晚,小区内多数的老住户都已经睡了,楼下没什么人,这让宋茹微微出了口气。 她实在是不想被人围观欣赏他们这对儿“老少配”啊! 门口大爷开门的时候,看见副驾上的宋茹,宋茹这人无人不喜,大爷立即笑着打招呼:“听说小茹你今天结婚了啊,恭喜恭喜。” 宋茹听了这句“恭喜”,才想起自己没有买喜糖,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我忘了带喜糖,明天给您啊!”她笑着说。 “那好啊,小茹的喜糖一定超甜,我都听人说了,小茹的丈夫是个大帅哥。”大爷一边开门,一边跟她说:“这得多有眼光的大帅哥啊?把小茹给拿下了,以后这辈子,简直就是掉进蜜罐里了哦!” 宋茹听了,噗嗤一下笑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开车的何向晚,见何向晚虽然坐着一动没动,也没搭理大爷,但侧脸看过去,神色还是轻松的。 看样子心情应该很好。 宋茹也来了开玩笑的心境,车子开进去时,她小声说:“听见了吗?夸你是眼光好的大帅哥呢?” 何向晚没接话,隔了一会儿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下车之后,他打开了后备箱。 宋茹看他的这个动作,想到自己的红玫瑰,探身将后座上的红玫瑰拿出来,出来的时候,何向晚已经拎着两个大红色的礼盒,走到自己面前。 礼盒很大,重量也不轻。 他撑开礼盒袋子,示意宋茹看里面的喜糖,满满当当,红红绿绿,包装十分精美,袋子口还别出心裁地勾勒了一串精致的吉祥中国红的小花。 宋茹这几年参加的婚礼很多,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高档的喜糖礼袋。 大气又精致,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如此夜晚 第73节 ——他讨厌别人同情他,讨厌别人瞧不起他,宋茹警醒自己别想到钱,何向晚虽然穷,可心并不穷,提钱只会让他不高兴。 而且往好的方向想,他虽然经济拮据,可在结婚这件事上,却一点都不小气:主动借了朋友的好车、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买了漂亮的玫瑰和喜糖,还花了整整两千块钱送她戒指,对一个失业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体贴了。 提钱扫兴,而她不是扫兴的人。 于是宋茹笑了,眉眼弯弯地问:“你连喜糖都买了?” 他微微一笑,示意门口看门大爷:“给那位说我眼光好的大爷送几袋。” 送几袋? 宋茹笑着拿出两袋来,走过去送给看门大爷,大爷看见她手里的捧花,一边接过喜糖,一边说:“小茹嫁对人了啊,抱着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看你,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宋茹笑得更是开心,嗯了一声应说:“是啊,嫁对人了啊!” 走回来的时候,何向晚看她一脸的笑意盈盈,好奇地问:“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宋茹笑盈盈地不答,抱着花向楼上走,何向晚跟在后面,老旧楼道的感应灯不够灵敏,到了拐角,楼梯黑咕隆咚的,原本在后面的何向晚突然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说:“你在我后面。” 宋茹不懂地看着他。 “太黑了,你跟着我,不要一个人在前面走。” 宋茹听了这话,心头温暖,心想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从很早以前,只有十八九岁的他,就敢站在她身前,不许任何人欺负到她。 想不到现在依然这样。 进房开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室内让宋茹以为自己进错房子了,愣在门口。 她呆呆地看着满室的彩带、气球,正对着她的客厅窗户上粘贴的“520,囍,新婚快乐,1314”的彩纸红字,想到吴一明说在家里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原来他提前几个小时赶到家里,就是弄的这个? 宋茹呆呆地,感动得心怦怦地跳,好半时无法从那些喜气洋洋的气球彩带上移开目光。 他们都是孤儿,她,何向晚,吴一明,全都是。婚姻是人生大事,他们却无父母无长辈可以昭告,别人能拥有的那些拜亲、喝茶、接媳妇、闹洞房,通通都与他们无缘,此刻见到自己的亲人如此用心,自己的婚事如此被放在心上,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里面她的房间更是热闹,门口张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上联一世良缘天长地久,下联百年佳偶永结同心,横批恭贺新禧。 室内从房顶到墙壁到窗子,全是满满的中国红,连床都铺上了崭新的大红色床品,真丝的枕头被罩在灯光下闪着内敛莹润的光,宋茹轻轻摸了一下,手感细腻丝滑,十分高档。 在床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瓶红酒,红酒旁边,是一个粉红色的礼品盒。 宋茹看着那个礼品盒,心想原来这才是吴一明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她走过去,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两支腕表,两支的指针都指在1314上,腕表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吴一明手写的字迹: 祝姐姐姐夫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宋茹看着字条笑了,将礼盒拿起来,特别得意地告诉身后的何向晚:“我弟弟送我们的结婚礼物。”一边说,她一边将男士的那支腕表从礼盒里拿出来,递给何向晚。 何向晚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看着眼前的腕表,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讶。 宋茹见他不动,上前给他戴上,仔细端详着说:“这牌子的情侣表应该很贵,一明这家伙在我的店里打工,每个月也就赚两三千块钱,多年来省吃俭用,可小气了,想不到我们俩结婚,先清空的竟然是这小家伙的银行账户。” 何向晚没吭声,只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目光定在那动也不动的指针1314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室内很安静,何向晚从手表上抬起眼睛,看向宋茹。 新婚的夜晚,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室内,只有她跟他,这样的目光如有实质,让宋茹心弦一颤,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她竟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害怕,胡乱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急匆匆地说:“我去卸妆。” 何向晚看着快速离开的宋茹,盯着她的背影,浴室的门砰地一下打开,又迅速至极地关上,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哒上锁声。 何向晚盯着紧锁的浴室门,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个晚上,他一直不想理,这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上百条的微信一眼扫过,丢下手机,又想了想,干脆关了机。 抬起手,解开腕上的表,然后解西装的扣子。 脱下西装,里面是一件亚麻的白色衬衫,武时宜能在半天之内给他找到合适的西装和衬衫,也算是高效率了,毕竟公司里一群程序员,多数都对衣品着装这些没概念,武时宜因为出身良好,算是他们这些人里审美比较在线的一个。 公司草创,正在攻坚之时,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每个人的时间都论分论秒来算,何向晚作为当家挑大梁的公司主事人突然请假,而且请了一天还不算,中途又加了一天,武时宜和其他人都很有意见。 刚刚的上百条微信,都是对他哀嚎,让他赶紧回去的。 唯有武时宜的微信不太一样,他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祝他新婚快乐,“我就不催你了,既然另外一半是茹姐,那你就好好跟她一起待几天,240327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个项目对咱们公司意味着什么,大家伙都指望你呢!” 大家伙都指望我呢,我只能呆几天,然后就不得不离开,何向晚看着紧闭的浴室门,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想到。 第97章 良夜3 宋茹仔细地卸妆, 细心地不留一点儿化妆品余渍。 浴室的门响了一下,她心头一跳,下一秒何向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叫她开门。 开——什么门? 她暂时不想打开这扇门,新婚之夜,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避无可避, 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太多年的孤独, 还是因为最终选择进入婚姻的人是他, 她比当初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时候还要紧张。 太喜欢了,太在意了,人就会产生很多古怪的想法, 比如他会不会在时隔多年之后,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岁月留痕? 会不会真的得到了之后,才发觉这么多年的坚守并不值得? 甚至由此,对她生厌? 如果他对自己不满意,新婚之夜表露出来怎么办? 她已经来不及后撤了, 她一脚踏入这场女大男小的婚姻,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向前走的荆棘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难, 她都可以披坚执锐, 一往无前, 但是唯独向后退的深渊她没有想过, 没有准备过, 除了跌进去跌得粉身碎骨, 她好像做不了别的…… 离不开了, 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了! 而他毕竟不是五年前的何向晚,他——这些年经历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她一无所知—— 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我马上就出来了。”她匆匆地说,因为紧张,嗓子很紧:“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 外面有一阵没声音,就在宋茹以为何向晚已经听话地离开了时,听见他在外面说:“你不想我吗?” 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我,是我想多了吗?” 想多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萧索? 宋茹一把拉开浴室的门,见何向晚站在门外,上身赤/裸着,下身的裤子虚虚地挂在腰上,劲瘦的腰肢没有一丝赘肉,让宋茹想起多年前那个每日清晨天不亮,就出去跑步的少年。 眼前这具身体处在绝佳状态,看来他即便沉迷游戏,也并不没有沉迷到死肥宅的程度。 宋茹喜欢这样的他——其实他变成死肥宅她也还是会喜欢,她跟他的感情归根到底,并非纯粹的爱情,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情感成分,每一样都足够让她承诺一个家给他,但是终究眼前的他更让人动心。 她的心脏不受控地怦怦乱跳,宋茹觉得自己的眼睛凝在他身上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头都晕了。 这是要被自己的小新郎迷得出丑的节奏! 她想要移开眼睛,可是做不到,她想要阻止自己的脸颊发烫,还是做不到,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声音,也泄露了她此刻狂跳兴奋的内心:“怎么可能——可能不想你呢?” “想我还锁门?” “太——”宋茹说不下去了,她以前从未有过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时刻,看来自信真的会影响到语言功能,太爱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 她想说自己太多年没做了,对这件事有些陌生,而当对象是他的时候,又会近乡情怯,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始终无法坦然,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她毕竟不是第一次,她也不是小女孩儿,无法坦然什么的,实在有够着相。 她无法容忍自己突变成一个大龄北鼻,她十八岁离开家,在这个社会艰难谋生,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并不能因为自己有家了、有爱的人了、有老公了,就开始软弱娇气——况且,以他的聪敏,这样做的自己只怕会适得其反,惹他反感。 于是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么站着的每一秒,都是对我的亏待,我有五年多没见过你了,我昨晚又几乎一夜未睡——” 一夜未睡吗?宋茹耳朵动了动,说道:“我也是。” “你也睡不着?”他问。 宋茹点点头,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因为他没有留下,不搭理自己而做出的种种猜疑和自我否定,当时的那种煎熬难受,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后半夜的时候,她甚至想他是不是过很漂亮、很有学历、很懂得讨他欢心的女朋友,以至于五年后的今天,再不稀罕自己这个大了十岁的女人? 大半夜开着灯,审视自己的身体,查看岁月留痕的那种尴尬社死的时刻,她不会对任何人讲。 尤其不会告诉他。 “是想我睡不着吗”他问。 宋茹想了想,惭愧地点头:“你昨晚没理我,把我送到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我离开,所以多心了?” 是啊,宋茹心想,多心了,以为你见识了花花世界,眼光高了,看不上我了,说到底,不管是年龄、学历、家庭背景,甚至个人能力,我都不是你的良配。 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或许你根本不会考虑我吧? 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作茧自缚,又有些庸人自扰,既已打定主意照顾他一辈子,这些负面的念头涌上来干什么呢? “那你还站在那里?”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 “都多心了,还不过来抱住我?”他说。 宋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并没有动。 “你自己走过来,抱住我。”他重复了一遍,强调“自己”两个字,对她说:“我一动不动,站在这里,你自己过来。” 为什么? 她自己过去还是不自己过去,有什么不同呢? 他见她不动,轻声说:“不肯过来,那当初离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 宋茹心头一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并不想提以前,你终究是嫁给我了,提从前没有意义,但当初是你离开我的,现在就该由你回到我身边。”他一边说,一边敞开长长的手臂,示意她自己扑进来:“自己回来!” 宋茹听他说到“自己回来”几个字时,语气加重,声音坚定,心头怦怦狂跳。 她从未听人用这个口气对自己说话,这种强势的、不容违拗的口气,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一瞬间膝盖酸软,呼吸急促,全身仿佛都因为他的这句“回到我怀里”而兴奋了起来! 她擦掉脸颊上的水痕,向前一步,来到他身边,试探着抱住他。 如此夜晚 第74节 何向晚的胳膊立时收拢,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头随之倾下,揽着她后背和腰肢手臂向上托举,上下一齐用力,下一秒她的嘴唇就被吻住了。 这个吻带有强烈的x意味,直接又迅猛,没有任何的保留与躲藏,每一下深吻,每一下辗磨,都直截了当地彰显他对她的想念与渴望。 分别太久,而他和她又都很年轻。 水流过赤/luo的身体,很热,可宋茹觉得自己的肌肤温度比水温还要高,蒸汽在不大的空间弥漫,她心想自己的脑子也被水汽蒸晕了吗? 否则为什么她会做出现在这样疯狂又失控的行为? 理智丧失,身体被感官统治,说不清是水流还是汗珠,在她的脸上头发上,在何向晚的睫毛上鼻尖上,汇积凝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壮观,直至抵住失控的边缘,下落冲击,一瞬间从凝聚的小水点变成汪洋巨流,席卷新婚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工作太忙了,没睡好,小晚和茹姐姐的新婚夜愣是写不出来 抱歉,我会改过的,争取日更 第98章 新婚 太久没做的身体, 承受的冲击过大,会罢工。 宋茹第二天没有去上班,然后第三天她也没去。 两个人也都没有提避孕的事情, 第三天何向晚早晨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给她熬了小米苹果红枣粥, 去卧室叫她起床吃早餐。 宋茹腰疼, 整个人埋在大红色的床单间, 不想动, 玉雪般的身体在大红色的衬托下,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何向晚看着看着, 忍不住又凑近了。 她看他如此, 扯着床单裹住身体,唔了一声求饶:“饶了我吧,姐姐真的年纪大了。” 何向晚听她竟然这么说,轻轻一笑, 一把将她抱住,埋首在她脖颈间。 一直到粥冷透了, 她才有机会下床。 坐在饭桌前, 宋茹忍不住扶了一下腰, 轻声抱怨:“我是要干活的, 这么弄, 我今天又没办法工作了。”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将热好了的粥递到她面前说:“那就不去干, 再休息一天, 这是我跟你一起住的第一天, 你给我熬的粥,尝尝好不好吃?” 第一天在一起时,我熬的粥? 宋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纳罕他连这个都记得吗? “你离开我之后,我就把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做过的事想得多了一点儿——我当初送给你的那张银行卡,你还记得吗?” 宋茹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一边喝着粥,一边想到当初那个将银行卡递给自己,信誓旦旦要送自己一套房子的何向晚来。 粥软糯香甜,比她的手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回忆比粥更甜,当年的那个少年确实是真心地爱慕着她啊! 心瞬间变得软软的,身体的乏累也因为这一刻柔和的心境,而略微减轻。 她当初离开他时,将银行卡邮寄到了他的学校,毕竟她从未想过动用那张卡,也不知道帐上有多少钱,留着无益。 何向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推到宋茹面前,“账号一样,密码也还是以前的密码,以后我赚钱了,会一直往里面存,你留着这卡当零花吧。” 宋茹没接,她要一个失业的人的银行卡干什么呢? 零花钱?即便有,好像也应该是她给他吧?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该在手机微信上,给他设置一个亲属卡呢?这样他花钱会方便得多? 何向晚看着沉思的她,问道:“是不相信我?觉得我给不起你零花钱?” 她一笑,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小老公的自尊心,就将卡接了过来,点头答道:“当然相信,你最厉害了。” 何向晚信以为真,唇角勾了勾,眼睛也露出喜色,坦然接受了宋茹的赞美,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喝粥的她,看得津津有味。 宋茹被动地承受着来自自己新婚小老公的灼热目光,一边心口怦怦地跳,一边想着最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说:“你呢?怎么不吃?” “早上跑完步的时候,经过一个早餐店,就在那家店里顺便吃过了。”他说:“绕着这个城市的中心地带跑了一圈,发现这城市死水一潭,市中心早八点的时候,都没有看见早高峰,网上查询这城市的gdp,五线开外的一个小城市,人口净流出年年都是本省第一,你在这种地方开店,能赚到钱吗?” 宋茹迅速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担心我养不起咱们家?” 他想了想,嗯了一声。 “别人或许赚不到什么钱,不过我可以。”宋茹笑着说,想到自己的店,她眉头挑了挑,声音甜美中带着一抹骄傲,这样自信的女人别提多迷人了,以至于何向晚愣愣地盯着,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总之,做生意就是作人,好的销售必须有好的人品,不然别人来一次,也绝对不会来第二次。我的客户粘性大,从我在这里开店起就在我那里做项目的人,五年来只增不减,你完全不必担心咱们一家的生活。” 何向晚听了,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问:“但是这些客户里十个人中的九个,都是冲着你去的吧?” 宋茹挑起一边眉毛,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是她的店,当然都是奔着她去的了,店里帮忙的阿姨和小妹虽然雇了几个,但是这些人都只是辅助,主要接待散客和团客,真正粘性大又肯花钱购买季卡和年卡项目的vip客户,几乎都只认她。 肯掏钱的客户,服务品质通常都不愿意将就,小妹和阿姨一直都不太行,根本就服务不了她们,这也是她几天不上班,就有些心虚的原因。 “也就是说,客户越多,生意越好,你就越累。”他说着,一边抬手将她面前的鸡蛋剥了蛋壳,递到她嘴边。 宋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头抗拒,她有手有脚,不习惯被人这么投喂,“我自己能吃。”她说,想要接过鸡蛋。 他不肯挪开,坚持让她咬,宋茹略感无奈,如果是以前她大可以训他一句,现在俩人已经结婚,他是夫,自己是妻,小心呵护失业丈夫的自尊心,她不能做错事说错话,只好无奈纵容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他问。 宋茹心想好吃什么啊,一个没滋没味的清水煮鸡蛋罢了,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就一边嚼着干巴巴的鸡蛋,一边违心地点头,“很好吃。”她答。 “是路边摆摊的老大爷卖的,说是土鸡蛋,虽然到底是不是土鸡蛋只有下这只蛋的鸡才知道了,不过看蛋黄的成色不错,我小时候自己养过鸡,下的蛋就跟这个差不多。” 宋茹嗯了一声,舀了一口粥,将嘴里干巴难咽的鸡蛋冲下去,“你还会养鸡?”她笑问,尽职捧场。 “我会啊,我爸妈没了之后,我自己养自己好几年,什么都会。”他一边说,一边又将鸡蛋凑到她嘴边,看着她张开嘴巴咬鸡蛋,鸡蛋黄在她嫣红的嘴唇上沾了碎渍,他看得目不转睛,一时没忍住,凑过去将那碎渍舔了过来。 二人唇舌相触,宋茹没想到他大早上的在床上吃了那么久,竟然还没吃够,在饭桌边也能如此,吓得立即向后躲避。 他会意到了她的躲闪,抬手将她抓回来,一边吻她一边问:“怎么了?干嘛躲着我?”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宋茹实在担心自己的身子,这个跟饭一样,吃太多会生病的!而她有个店要养,有个小老公要养,纵/欲伤身这个道理小晚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 但饶是她躲避挣扎,何向晚仍然亲了个够,最后还是宋茹坚持说自己饿了,要吃饭,才让他暂时放开了她。 他看着大口吃饭的她,以为她真的饿了,告诉她道:“你用力吃吧,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七岁就能养活我自己了,以后养活你和小崽儿也没问题。” 宋茹听得心头温暖,小崽儿,小崽儿,他居然说要养活自己和将来的孩子。 “好啊——”她轻声说,看着他,“我和小崽儿一定好好享受你的养活。” 他听她这么说,满意地勾起唇角,将刚才剩下的一点儿鸡蛋喂给她,告知她道:“为了好好养你们,我决定今天下午去外市找工作,赚钱养家。” 宋茹嘴里的鸡蛋瞬间凝固,她看着他,“外市?”她惊讶地问。 何向晚点头:“本市怎么可能有适合我的工作?我的专业是人工智能自动化,除了一二线城市,这种产业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土壤。” 那就是要去京南这样的城市了? 但是—— 但是我们刚刚结婚啊? “我决定要好好赚钱了,我不想这么胡混下去了,我给你的银行卡,一定要尽快存满一栋房子的钱!”他说。 宋茹讶讶地看着他,她还没做好跟他分别的准备,外市——那不就是意味着分居两地? “只是没找到工作的这阵子我会忙一些,没办法回来,等到工作稳定了,我周末都可以回来。”他说,她现在这副呆呆的样子十分可爱,将何向晚逗笑了,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安慰地道:“这么舍不得?那干脆我不去了,在家里专心当个家庭主夫,照顾……” “那怎么行!”宋茹立即打断他,坚决摇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嫁给你,又不是困住你!” …… 何向晚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严肃的宋茹,只听她说道:“你没有工作,我就养你,你想工作了,天南海北,国内国外,随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存在成为你的绊脚石!” 何向晚亮晶晶的眼睛在听见“绊脚石”三个字之后,微微一暗,“说什么绊脚石?”他说,一把伸手,将宋茹抓过来抱在怀里。 宋茹感到自己的脸被牢牢地贴在他身上,抱着自己的胳膊也极为用力,像是怕她挣脱开似的,就这样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看着她问:“当初离开我,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宋茹听他提起往事,心里有些虚,讨饶地一笑,“是我当时犯蠢,以后我不会了,别计较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暗沉地对她道:“已经嫁给我了,我就不计较了,其实没有你才是我人生的绊脚石。因为没有你,我会越努力,越茫然,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会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自问?在这件事上,我只能自私地想到自己——每次我回到家,不管是晚上回去,还是周末匆匆赶回去看一眼,想到我的拼搏能让你安逸地留在家里,等着我,期待着我,这种心境让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方向感。宋茹,人生是虚的,只有你,还有我们共同的未来,才是实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宋茹一动不动地听着,良久她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房子,我不会住在你弟弟给你的房子太久。”他道。 宋茹明白这一点,他向来是自尊心爆棚的性格,现在长大了,当然更是如此,人之秉性,比江山还难改。 他不想努力了,她就照顾他,他想要努力了,她就要支持他。 她当年有独自离开的勇气,如今也不缺少共同面对的自信。 “既然你都这么努力了,那我也加把劲儿好好干吧。”她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两个人一起为了未来努力,轻松度加一半。”她笑了笑,眼睛弯弯地对他说。 “现在吗?”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碗筷,一如五年前俩人同居时一般,“可我今天下午就要走了?” 宋茹听他这么说,心头蓦地生出了危机感——他不想出门,这家伙还想赖在床上! 她实在不想继续被困在这屋子里了,年轻十岁的老公是个体力怪,这三天累惨她了! 她原本是可出门可不出门的随意状态,现在为了自己的身子考虑,还是赶紧离家为妥,趁着他在厨房清洗碗筷时,匆匆进房,打算换了衣服,去宋忆晚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部分,剩下的还在写 第99章 新婚2 她甚至来不及捯饬头发和整理容妆, 一切都等到了宋忆晚店里再捯饬。 何向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身出门装束的宋茹,不懂地问:“你去哪儿?” “店里。”她笑, 脸有点儿红,不用说出口,她知道何向晚已经猜出来自己匆匆出门的动机, 见他唇角不悦地绷起来, 就上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三天没去了, 店里人一直发微信过来,我过去看看,等你出门我再回来送你……” “我跟你一起去。”他打断她道, 说完拽下身上的运动衫, 用时不到十分钟,洗澡换衣,拿了车钥匙,一边换鞋一边问她:“用不用带着喜糖?” 宋茹愣了愣, 她没想到他真的要跟自己去店里,也就没想过喜糖的事情, 这会儿听他问, 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到这样一来, 自己真的就相当于对世界昭告, 三十六岁的自己终于嫁人了! 如此夜晚 第75节 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 让她略感忸怩。 毕竟当初不管谁来说媒, 不管别人介绍的男的条件多优秀, 她都信誓旦旦一不见二不嫁三不愿意, 不止一次跟身边的人发誓说自己要孤独终老。 现在冷不防地带回去一个小老公, 食言而肥,越想越尴尬。 下楼的时候,遇到院子里树荫下聊天的老邻居们,她人见人亲的体质,被好几个邻居围上来问长问短,还有要送红包给她的,宋茹一律婉拒,只让何向晚给大家发糖。 众人看发糖的何向晚容貌聪敏,目光锋锐,妥妥的一表人才,而且年纪还轻得多,有老邻居就一边接糖,一边搭讪着想跟他聊几句,可何向晚这人向来对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假辞色,根本不等别人开口,快速发完糖就去车场拿车去了。 “小茹,你这个小新郎看着挺个性啊?”邻居说。 宋茹笑,瞥了一眼走远的何向晚,嗯了一声说:“是啊,又聪明又有能力,是我上辈子烧高香这辈子得福报才能高攀来的小新郎。” “小茹可不能这么说哦,你也优秀得很嘛,自己开店,能力顶呱呱。”邻居甲立即笑着说。 “是啊,结婚可不兴想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尤其是刚结婚,一定要一步把这男人拿下,规矩立在前头,你后头才不会吃亏哦!哪里能从一开始就想着自己‘高攀’了呀?”邻居乙语重心长地告诫。 “小茹聪明得很,这些年谁介绍男朋友都不要,要我说,谁娶了小茹谁才是高攀了!”邻居丙说话声量很高,她曾经动心给宋茹介绍自己的老家亲戚,被宋茹婉拒,语气充满遗憾。 何向晚开车过来,车窗开着,明显听见了这个邻居的话,等到宋茹上车,他一边驶出大院,一边说:“茹姐人气真高。” 宋茹嗯了一声,她的体质是有些吸人,不管到哪里,老的少的总是围了一大圈,脱身不得。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高冷一些,不要谁都搭理。”他道。 宋茹笑着摇头:“我赚的是跟人打交道的钱,高冷是个什么营销策略?会有人看我的冷脸子然后花钱买罪受?” 何向晚语结,良久他看了一眼宋茹,小声说了一句:“看来除了我使劲儿赚钱,让你想不出门就不出门,不然没办法解决你太招人这个问题。” 宋茹只是笑了一笑,没吭声。 她不说话,让他看了一眼她,追问:“怎么,不信我说的话?” “信,我怎么会不信呢?”宋茹说:“你说什么都对。” 这话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何向晚敲了敲方向盘,示意她认真点:“不想笑就不要笑,不想搭理就谁都不要搭理,觉得累就在家里等我回家,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这趟出门,一定会找到工作……” “小晚,即便你找到工作,我也要赚钱啊?”宋茹笑着,声音很柔和,但语气坚定,既表达立场又绝对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我怎么能刚一结婚就变成你的负担?” “说什么负担——”何向晚轻哂,在他心里他照顾她天经地义,何况她现在已经是他妻子了,若非他的这位妻子嗜好与别人正相反,喜欢照顾别人,他也不用这么辛苦。 越是弱者,越是能得到她的更多关爱,想当初刚刚离开他,不就捡了个吴一明? 一想到那个吴一明独占她好几年,他就满肚子怨气,若非手上的手表提醒他吴一明给了自己新婚的祝福,他心头的怨气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消。 他今天下午离开,回到公司后,起码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脱身,而即便忙完了这个东港码头的大项目,以后他也不可能常驻于此,势必要在京南和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城市两头跑,来这里的高速三个小时,而这个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原本属于他跟她的! 他思索着摆在眼前的难题,良久没说话。 宋茹以为他生气了,笑着哄他一句:“生气了?” 何向晚摇头,“我生什么气?”他问。 “咱们共同努力,早日存够养小崽儿的钱,这样将来才不至于捉襟见肘啊?你不知道养小孩儿有多费钱吧,靠一个人努力怎么可能够用?”宋茹说。 何向晚听她提起孩子,眉头略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在车子快开到宋忆晚时,他对宋茹说:“我们这几天没有避孕,你店里用的产品对孕妇安全吗?” 宋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 何向晚很快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唇角微微勾起,说道:“所有化妆美容类产品,都含化学制剂,我以前给一个日化产品的公司做过系统调试,他们的工作间里工人全程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尤其那些含有挥发类成分的,对身体非常有害。” 宋茹听了这话,脸色更差,“这样的话,我要小心些了。”她有些紧张地说:“等会儿到了店里,我挨个看看产品的成分……”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活计都交给你的手下干,你就安心做个运营吧?”何向晚打断她,“你在前台呆着,不要进美容室,也不要用手接触那些化学品,因为你不干活减少的收入,我上班之后给你补上。” 宋茹本能就不赞同这个主意,她十八岁出来闯荡社会,至今整整工作了十八年,早已习惯了依靠自己,突然有一天要停下来,变成一个双手向上、依靠别人的女人,她心态调试不过来。 何况他能不能赚到钱还是个问题,经济不景气,她这种做服务业的是第一波感觉到的,店里新来的小妹还是个刚毕业的大专生,找了三个月的工作找不到,不得不去她的店里打工。 跟章宇天天打游戏,打得失业的他,找工作会顺利吗? “担心我不能养家?”他将车子停在宋忆晚门口,熄火,看向她说:“那如果我找到工作,以后公子比你开店赚的多,你愿意答应我专心幕后运营,再也不接触那些化学品吗?” 宋茹有些为难,她跟客户关系极佳,猝然丢下她们不管,实在违背职业道德。 况且这家店就靠她撑着,她的业务量占了八成,她不做了,这店撑不了多久。 “现在还没确定我怀孕了,先不急说这个吧?”她以退为进地说:“如果怀上了,咱们到时候再商量?” 何向晚想了想,嗯了一声,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店铺招牌上的“宋忆晚”三个字,心中一瞬间划过的念头,即便是他,也觉得略微自私了些。 这自私到极点的念头原本一掠即过,是设定和计划之外的灵光一现,应该很快就被他丢在脑后,但是他看见宋茹打开车门,直接穿过马路,等都没有等自己一下,就进了宋忆晚。 她的背影袅娜生姿,令人心动,但那扇门一开一关之间,令人心动的身影随之不见了,仿佛被那扇门吞噬了一般。 这让他的眼睛不能自主地眯了眯。 刚刚的念头不能遏止地又浮现了上来,甚至越来越明晰,越来越不能遏止:开什么店,又累又辛苦,干脆倒闭了算了! 他脸色阴沉地从车上下来,一手拎着喜糖,一手拿着手机,穿过马路时,目光落在“宋忆晚”三个字上,越看那三个字,目光越是冰冷。 哪知刚刚穿过马路,到了店前,门突然开了。 他猝不及防,猛地停住脚步,只听空中“啪”地几声脆响,一串串的彩炮在他头顶上响起,然后就听见吴一明的声音带头喊道:“欢迎欢迎,老板爷进城!” 跟着吴一明一起喧哗的声音此起彼伏,宋茹店里的阿姨和小妹齐刷刷站在门前,一串串的彩色玻璃纸向着何向晚的头上和身上招呼,何向晚在一片懵怔中看见宋茹站在众人身后抿嘴笑,他瞬间了然她刚刚跑那么快的原因了: 原来不是不管自己了,而是为了让她身边的人好好准备,欢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补偿前几天的断更,继续日更ing 第100章 新婚3(来迟了,抱歉呀) 这个认知柔和了他眼神深处的凉意, 他将袋子里的喜糖拿出来,给店里的员工发糖。 他能感到这些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发完糖, 走到宋茹面前,跟她一起进入店内,等周围的人散了, 他轻声对她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宋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没等你, 你就多心了?”她惊讶地问。 “你有前科, 你自己不知道吗?”他说,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丢下我就走这种事儿, 不管因为任何原因, 以后都不许干了,知道吗?”他说。 宋茹听他又提起从前,“好,都听你的。”她无奈地道。 何向晚这才满意, 站在宋茹身边看着眼前的工作室,跟当年他打过工的艺尚比起来, 宋忆晚工作室的规模要小得多, 前台接待处也就十平米, 旁边的小小美发室里, 美发师只有吴一明一个人, 放了一个美发椅和镜台, 空间小得站不下第二个人。 至于后面的美容室, 左右两排, 一共就六间屋子, 后面的横厅,是个大一点的vip室,说大一点,实际上整个vip室也不过十平米左右。 布局、大小、规模,都跟当年的艺尚无法比,何向晚怀疑她在这里是不是如她所说,真的能赚到钱? 宋茹钻进储藏室,一瓶一瓶地查看产品成分,看见何向晚走过来,她头也不抬地小声说:“被你吓的,我现在很害怕,这些东西的成分好复杂,我都不太懂怎么办?” “既然不懂,看了也没有太大意义,之前我觉得你在前台或许会好些,但是你闻到了吗,这里的精油和芳香剂的味道?” 宋茹动了动鼻子,脸色更不好了,皱了皱眉。 何向晚看了,伸手抱住她,对她说道:“别担心,我会找到工作的,我也能养家,到时候如果真的怀孕了,你就别干了——” “不干了?”宋茹听他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有些警觉地问:“你认真的吗?” “我认真的啊,你不想生个健康的宝宝吗?” 宋茹愣住,这个话题的走向她一点都不喜欢,她喜欢自己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是每个月的进账让这累有着扎扎实实的意义,即便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想放弃这种扎扎实实的踏实感,于是她道:“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哪有那么容易怀孕啊?” 他听了,脸上的笑容消失,良久没有做声。 中午店里留了一个人值班,老板娘新婚,请店里的人出去吃火锅。 到了火锅城,起哄的店员让俩人讲恋爱史,就连吴一明也好奇地盯着他们俩,跟着起哄:“就是啊,到底怎么认识的?” 宋茹只是笑,她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律用笑遮掩过去,不想提也不愿意提这些年的经历。 没什么好提的,她并不以自己跟十八岁的何向晚交往自豪,她始终认为当年的他太过年轻了。 哪知一贯在人群中不合群,从来不配合社交的何向晚,听了这个问题,却破天荒地主动回答道:“我从三岁就喜欢茹姐了,到如今算算,好像已经喜欢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 不但店里员工目瞪口呆,就连宋茹都听得长大了嘴巴,扭头看着他:“三岁?”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她,说道:“三岁不对吗?那会儿你天天带着我玩吧?我印象里一直有个马尾辫子的小姐姐,那不是你?” 宋茹失笑,摇了摇头。 吴一明对这话信以为真,惊讶地问自己姐:“姐,真的啊?” “你听他胡扯,三岁怎么可能啊?就算三岁带他玩过,也早就忘光了……” “我没忘。”何向晚打断她,薄薄的嘴唇勾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又专注,“我记得你带我读书,背我躲雨,还抱着大哭的我在门口等我妈——” 宋茹脸红了,打断他说:“行了,不要再回忆了,越听越觉得我像个变态。” 一句“变态”让众人爆笑,吴一明却没有笑,他对姐姐过往的情史一无所知,猝然知道姐姐嫁人了,嫁的人又是个陌生人,所以很想多了解一下俩人的过往。 于是他问:“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总不会从你三岁开始吧?” 宋茹用力盯了一眼吴一明,吴一明装作看不到,继续对何向晚说:“我天天跟我姐在一起,她很忙,从早到晚都在店里,有时候就算回家了,客户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也得赶到店里服务。遇到那种极品客人,常常要熬通宵,前几天章宇的婚礼,是这几年我姐休的最长的一个假。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啊?” 宋茹:“……” 众人:“对啊,茹姐是店里的王牌,她特别忙,也特别累,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谈恋爱啊?” “我跟她天天都在谈恋爱,只不过没有告诉你们。”何向晚说。 一语惊四座,天天都在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宋茹:“……” 她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让众人将目光转向何向晚,吴一明尤其不敢相信,过去五年跟宋茹相依为命,他不信他姐会偷偷谈恋爱不告诉自己。 而且他姐也没功夫谈啊? 从早到晚都忙于应酬店里的客人,哪有时间? 何向晚不疾不徐地说:“在我心里,天天都在跟你姐谈恋爱,说了我从三岁就喜欢她了,你们不信怎么的?” 这——谁能信,这不瞪着眼睛一本正经瞎扯淡吗? 众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一餐饭下来,众人发现老板娘嫁的这个帅哥,话少又严,看着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没有一句话是正经答案,给人一种问了也白问,说了半天也白说之感。 如此夜晚 第76节 后来听闻他是京南理工的高材生,店里那个新来的大专生妹妹小徐瞪大了眼睛,盯着老板爷,又看看老板娘,惊呼了一句:“我的天,京南理工!” 所以,自家老板娘是在这个年纪,找了个学霸小鲜肉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那——那那姐夫是喜欢我们老板什么呢?”小徐看看何向晚,又看看老板娘,声音小小地问:“说出来,我们单身狗可以学学?” 一句话问出来,何向晚先是没回答,只用胳膊捅了捅宋茹,问她:“这问题我就不答了吧?你肯定不想让我回答。” 众人听了,目光都转向宋茹。 就见整餐饭都打太极,一个问题都不回答的宋茹挑了挑修长的眉毛,一脸无所谓地对何向晚说:“可以回答啊,正好我也想听听,你喜欢我什么?” 这句话一落,众人都笑了,连宋茹都笑了,一起将目光转向何向晚,看他怎么回答。 他满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重地回答道:“是声音。” 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太了解这个回答的意思?所以这是随口搪塞吗? 吴一明是老板娘的亲弟弟,别人不好意思追问,他可以,小舅子就是这种场合用的,“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姐的声音?她说话声是挺好听,不过——就因为声音就喜欢上了?你声控啊?”他说。 “还有眼睛——”何向晚又加了一个。 眼睛?眼睛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宋茹的眼睛,宋茹无奈地一笑,指了指何向晚,“他胡说的,别看了。” “我不是胡说,你们仔细看你茹姐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深处有亮光……” 眼睛里有亮光——说的是奥特曼吗? 众人都忍俊不禁,两个小妹妹更是捂嘴笑了起来。 不想一整餐饭从没认真正经回答过任何问题的何向晚,这次的回答却是认真的,他见大家不信,一脸严肃地道:“我说真的,你们茹姐不管什么时候,眼睛深处都像是在笑,她是个灵魂自带亮光的人,我对她一见钟情,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想起她,我就觉得我整个人都对了。” 这句话成功让众人止住了笑声,面露惊讶,看着何向晚。 宋茹的脸红透了,借着喝果汁哂他一句:“不要胡说了,大家会当真的。” 何向晚嗯了一声,轻笑一下道:“老婆大人说的对,捡到宝确实不能满世界宣扬,万一别人趁着我不在我老婆身边,把我老婆抢走就糟了。” 他一口一个“老婆”的,让宋茹脸更红,无奈地看了一眼何向晚。 她此前从未见过何向晚的这一面,内心深处仍然记得的,是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跟谁都合不来,看谁都不顺眼,原来他也有这一面吗? 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看不到一丝的狷介与不合群? 听说高智商的人就是这样的,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合不合群,他们的判断依据只有值不值得合群。 所以他现在的判断是值得合群了?为什么呢?眼前这些人跟当年艺尚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吗?都是她的同事朋友,为什么当年他不愿意与艺尚的人周旋,现在却愿意了呢? 火锅散场,买单的时候,大家发现何向晚已经提前将单买了,众人对老板的这个小新郎更是刮目相看。 本就有颜,交谈之后知道是个学霸,接触下来发现这人不但有颜值有智商,情商也在线,简直不要太完美。 坐进自己的车里,重人际重社交的宋茹忍不住夸了他一句:“大家对你的印象都很好,今晚表现不错。” “为了你表现的,满意吗?”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宋茹点头,忍不住笑了:“满意,非常满意,人人都羡慕我,一把年纪捡了这么大的一个好老公!” 何向晚听她强调“一把年纪”,也笑了,“等以后这些人知道了我没房没车没工作,双亲俱丧,六亲无着,是个孑然一身、浮萍一般的光棍,就懂得咱们俩的婚姻,我才是那个一无所有却独占了全世界最珍贵宝贝的男人。”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转向宋茹,对她道:“我好好表现,就是为了让你身边的人知道,你嫁得还不错——我下周可能没法回来,你在家里等我,离那些需要费心费力费脑神经的事情远一些,不要太辛苦,也不要接近精油和芳香剂,等我找到工作,我希望——”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看着宋茹。 宋茹奇怪地看着他,“希望什么?”她不懂地问。 “我希望你能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美容工作室,去我的身边。”他答。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同时写两本书,所以精力有点儿不够了,(?o`*) 本来《治疗师》那本我都放弃了,谁能想到突然入v,搞得我措手不及,这几天把《治疗师》的后续情节全都撸顺了,但是文断更太久,收益超差,更新压力也就没多大,所以那本也不会占用我太多的精力,我先完结这本现言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我会好好完结这本,让茹姐姐和小晚好好生活,幸福一生的 第101章 何向晚看了看手表, 晚上十一点半了,看来今天又是个通宵。 这是他与宋茹分别的第二天,他适应这种分别的状况并不好。 睡不好, 吃不好,工作强度又太高,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武时宜坐在他旁边, 扫了一眼何向晚无名指上的婚戒, 武时宜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在何向晚的“积威”之下, 将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 结果跟甲方开了一天会,走现场走到半夜的侯杰推门进来,因为何向晚看手表的这个动作, 侯杰一眼捕捉到了那枚戒指。 侯杰出身颇佳, 又是何向晚的同门师兄,看了这枚朴素的小戒圈,呵了一声吐槽道:“丢下咱们大伙儿,偷摸去结婚也就算了, 你这个婚戒也是偷来的?” 何向晚头也不抬,也不搭理侯杰的调侃, 看着眼前的电脑, 脸色更差了。 “auto-tos这个项目对我们的重要性, 你作为大头领比谁都清楚, 哦, 合着你娶心上人, 是为了让心上人将来跟着你喝西北风的?”侯杰走到他身边, 坐在桌子边上, 看着心不在焉的何向晚, 声音严肃地说: “东港码头上线的auto-tos,上了‘十年海港新创物流top10工程’名单,第四纪只有做好了这个,才能谈到后续发展,而在这个领域,咱们前景一片大好,国内市场目前根本没人能干得过我们!” 何向晚眼睛不动,声音不太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懂?刚刚我在现场,东港运营的翟总说了,他跟青港码头那边也有联系,这都不是翟总的暗示,这是明示,青港码头是亚洲吞吐量最大的港口,第四纪做好了auto-tos,未来会有一系列的项目找上咱们,这距离你规划多年的众港互联近了一大步,而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侯杰说完,紧紧盯着何向晚,见这家伙听了自己的话,身体猛地向后靠向椅背,双臂抱胸,一副听了但也没听的表情。 “—你规划的公司上市,你设想的未来智能制造,智能互联,不通过这样的一个项目又一个项目的实施,可是没法实现的!”侯杰提醒眼前神游天外的人。 然而即便话说得如此重,何向晚仍然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 侯杰懵逼了,盯着眼前一副剩了个躯壳的何向晚,不懂地看向武时宜。 武时宜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一整个的无可奉告。 他们三个,加上另外两位京南理工的同学,共同组成了第四纪公司的创始人团队。 这其中何向晚并不是来得最早的,年纪甚至是所有人中最小的,十八岁加入公司,今年才二十六岁,从最小的小师弟做起,随着他个人能力的成长,随着创始人的陆续退出,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大,随着他们从校园楼上那间逼仄的小办公室,成长为现在办公面积扩大千余倍的新势力公司,第四纪已经事实上成了一个具有强烈何向晚个人风格的公司了。 因为在剩下的创始人团队里,只有他具备这个能力。 不管是技术研发能力,市场开拓能力,还是把控行业风向的能力,都是他们三人团队中最强的,这一点,同样是京南理工天才的侯杰,比谁都清楚。 公司需要何向晚,不但需要他的聪明才智,更需要他将他的聪明才智,全力以赴地运用到工作上! 现在坐在这里一副丢了魂儿模样的何向晚,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差,没有带头人在前面冲,团队就会失去方向。 这对他们这个初创期的公司来说,是致命的。 …… “看来咱们的连环call,只call回来他的人,神还留在外面呢——”侯杰叹了口气,对武时宜说。 武时宜想到自己这些天,被何向晚折腾着跑前跑后,买这买那,活生生成了他的后勤服务兵,还被这家伙勒令不许在宋茹面前露脸,就一阵面部抽搐。 虽然也是公司元老,可武时宜专业并不是机械制造和自动化,他不懂技术,在靠技术打市场的新创公司里,他这个做管理和营销的,本质上就是给何向晚和侯杰打工。 谁来可怜可怜他这个打工仔啊! “到底弟妹是何方神圣?你们俩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到位,连我都不告诉?”侯杰对武时宜和何向晚说:“你俩还是我兄弟吗?” 武时宜想到何向晚对宋茹的执念,无奈地摇头,语带抱怨地小声说:“侯哥,这可不是我故意要保密,我是被逼着不敢说。” “不敢说?”侯杰看了一眼何向晚,不懂地问武时宜:“这家伙是跟人结婚,又不是跟人搞什么敌特活动,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第四纪公司原则上来讲,是侯杰先创建的,何向晚后加入,但因为何向晚个人能力实在突出,加上公司第一笔拉到的风投,是李骏、刘梧和田雨顺这三位大佬指明投给何向晚的,所以侯杰审时度势,及时将第四纪转给了这个小师弟。 由此迎来了第四纪公司发展的突飞猛进期,也让第四纪成为万中无一比率活下来的小微科技公司之一。 但是元老就是元老,公司管理层的办公区内,人人都怵何向晚,唯独侯杰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向晚也没生气,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运转的电脑,一副随便侯杰说什么,自己不会搭理的表情。 侯杰无奈,为了公司,他只能逼迫武时宜了,“那新娘呢?谁啊?把咱们弟妹叫过来,赶紧劝劝咱们这位新郎官啊?” 武时宜看了一眼何向晚,嘴唇动了动,最后叹了口气说:“别逼我了,你自己问他吧,我只能说,这位新娘咱们都见过。” 侯杰听了,好奇心大起,立即看向何向晚,问道:“我见过?哪个师妹?” 何向晚不做声,抱胸的胳膊放下来,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圈,手指慢慢转着戒指,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师妹吗?那就是李总的那个千金李佳明?那小丫头折腾了这么多年,死缠烂打的,总算把你追到手了?”侯杰问。 何向晚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下,总算发声了:“别胡猜。” “这口气就是不是李佳明了?”侯杰越猜越是好奇,“那到底是谁啊?” …… “赶紧告诉我,我联系弟妹,让她过来一趟拯救公司。”侯杰说:“你这个状态,人坐在这里跟没坐在这里一样——” 何向晚耳朵在捕捉到“过来一趟”几个字的时候,突然动了动,转动戒圈的手指停下,突然坐直身体,转椅转向侯杰。 “是宋茹。”他突然告诉侯杰,说道。 侯杰反应了十秒钟,才意识到宋茹是哪个——这不就是那位给何向晚寄了好几年快递的姐姐吗? 从衣服到鞋子,从电子产品到时尚潮货,从贵的到更贵的,从年初的春暖花开,到年尾的大雪纷飞,几乎就没有那个姐姐不给何向晚寄的。 那几年第四纪一群单身狗别提多羡慕何向晚了。 就连自己,也曾心仪过这位大美女,只是没机会深交——说到这一点,侯杰就有些怨念何向晚,这厮跟个狗护食似的,严防死守,根本就不给任何人靠近宋茹的机会。 他跟武时宜都是被防备的那一群里的。 毕竟经济独立,又飒又美的姐姐,谁会不喜欢呢? 他揶揄道:“哦,是茹姐啊,怪不得你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娶了心上人,美得把魂儿丢了?” “是她娶了我。”何向晚说。 如此夜晚 第77节 ! 武时宜和侯杰听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同时吃了一惊,俩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听见了什么? 是“她娶了我”这句话吧? 这真的是从他们这位天之骄子,心气比天都高的小师弟说的话吗?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武时宜想到自己被何向晚的夺命连环call,给催着取了他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何向晚甚至为此将入户密码都告诉了他,搭配现在“是她娶了我”这句话,内心惊叹,哇了一声,“茹姐果然厉害,不愧是我当年的女神!” 一句女神,让何向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武时宜看何向晚都已经娶了心上人了,还一如当年十八九岁时那么护食,憋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他在何向晚的积威之下,不敢笑得过于嚣张,转过头去,身体不停颤抖。 “她娶了你是什么意思?”侯杰听不懂这话,正色问何向晚:“你是去当了宋家的上门女婿吗?” 何向晚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宋家也就她一个人,我怎么去当上门女婿!” 这意思是宋家要是有人,他就能去当上门女婿了? 侯杰不由得大为感叹,问他:“那你说‘她娶了我’是什么意思?” “我——”何向晚嘴唇张开,隔了良久,他才声音很小地答道:“我跟她说我无业无收入,一贫如洗,骗她嫁给我——或者说,骗她娶了我。” 第102章 深意 骗人家娶了他—— 侯杰一时没转过弯来, 盯着自己的天才师弟,“你跟她说你是个穷小子,骗她跟你结婚, 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何向晚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骗的角度有点儿清奇,我从没见过。”侯杰无语了, 问武时宜:“你见过这么骗的吗?” 武时宜可不敢像侯杰一样敢随便开何向晚的玩笑, 他驱车几百公里, 赶去给何向晚送身份证户口本, 还被当成跑腿小弟,折腾了一个晚上给老板买各种结婚用的物品,深刻地意识到何向晚对这件事的认真。 以何向晚超高的智商、缜密的思维, 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结婚, 一定有他的原因。 所以他这个给老板打工的,必须双手双脚支持老板的决定,以免被尅。 “——可是我觉得茹姐很精明,你就算骗她一时, 也骗不了一世,她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真相。”武时宜只能这么说。 何向晚听了这话, 抬手撑住额头, 眉心皱了起来。 “是怕茹姐分你财产?”侯杰不解地问:“可你也没什么财产啊?拉来的风投已经全投到前期研发上了, 还倒欠银行一堆帐, 或许东港这个项目做完了, 你个人的账户上能有一些盈余——唔, 非常多的盈余, 那时候恐怕咱们同门师兄弟, 都要称呼晚哥一句年轻有为了!可现在你就开始防着别人分你财产, 也太早了点儿吧……” 何向晚将眼睛抬起来,看着侯杰,眼神让侯杰立即闭嘴,知道自己猜错了。 可不是防着人家分割财产,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让茹姐可怜你?”侯杰开玩笑地说:“茹姐当初救济你,当养个小弟弟一样养着你,你不会一招鲜,吃遍天,一直……” 何向晚不耐烦地打断他,哂道:“别胡猜!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不说,在这里魂不守舍,公司怎么办?告诉我跟五十一,大家一起参谋参谋,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何向晚沉默了一会儿,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外露情感的人,事实上,他很少对任何人泄露他在想什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该说的话,他会不说。 于是他道:“结婚之前,我告诉她我无业,没工作,结婚之后,我告诉她我得养家,得去找工作,用这个办法回到京南,可回到京南之后,我担心我在这里,她在那里,不知道哪天她就不见了。” …… “不见了?”侯杰看向武时宜,他中间有几年在国外,对这句话不甚理解。 武时宜小声解释说:“茹姐消失过几年。” “五年零九个月,将近六年。”何向晚说。 侯杰嘴巴张开,看何向晚一脸的认真,作为一个纯粹的理工男,一个跟何向晚相处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京南理工的理工男,他突然有些理清了眼前一团乱麻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坐在这里,是担心你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消失了?” 何向晚想了想,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道:“现在还不至于,但是她很聪明,我的情况瞒不了多久,我担心她再一声不响地走了——” “走了?” “不跟我了。”何向晚不太耐烦地道,口气不太好,“你是故意的吧,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侯杰皱紧眉头,盯着眼前脸色不佳的何向晚,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师弟,这个第四纪公司的话事人说的是真心话之后,内心吃惊得无以复加。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那个茹姐——大了他起码十岁吧? 他把目光转向武时宜。 武时宜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他摇了摇头。 侯杰只好把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轻声问武时宜:“你光叹气不出主意怎么行?你没看出来咱们晚哥是认真的?” 武时宜心想我当然看出来了,当初坐在车里,看见何向晚面对宋茹时的神情,就已经看出来了。 恋姐,重度。 武时宜清了一下嗓子,对俩人说道:“我认为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跟茹姐见过一面,后来微信上联系过一段时间,茹姐根本不是那种不负责任,将老公丢下就一走了之的人……” 何向晚听他俩一口一个“晚哥”,他比侯杰和武时宜小了好几岁,他大一入学的时候,这俩人都是研究生了,这会儿一人一声晚哥,听着特别“不怀好意”。 可他很想听听这俩“臭皮匠”的意见,也就懒得纠正他们。 他在椅子上坐直身体,目光移向武时宜,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跟她私下联系过?联系过多长时间?”他问。 …… 武时宜听出了这个话头的危险,立马解释道:“到她失踪就停了,人家电话卡都注销了,她都不联系你了,还会联系谁?” 何向晚听了,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所以茹姐以前确实曾经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侯杰问道。 “可是那会儿咱们晚哥也不是人家老公啊?人家不过就是资助一个穷弟弟上大学,那会儿走了就走了,现在能一样吗?我并不觉得茹姐会丢下自己老公一走了之。”武时宜说。 “不会丢下老公一走了之,咱们晚哥在这儿忧虑什么呢?”侯杰不解地问,他是公司第二个话事人,必须解决老大这种心不在焉的工作状态,“你好好工作啊,这个项目做完了,给你三天假,带着茹姐一起出去散散心,想去哪儿去哪儿!” 三天假期,能去哪儿? 何向晚也并不在意侯杰给的短短三天假,他本就是工作狂,假期不假期的,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是别的。 “那不是还得一两个月吗?”何向晚脸色不佳地道。 “什么?” “一两个月让我在这里工作,她在别的地方,不行!”何向晚给他解释,说“不行”的时候,语气加重。 一两个月,不行?侯杰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是这位精力充沛的工作狂说出来的话吗? 这家伙可曾经创下连续三个月没离开公司的记录! 一旁的武时宜心思比这二位纯理工男活多了,他已经琢磨明白了。 眼下公司最重头的工作,就是让何向晚安心处理东港项目,既然何向晚被家事所累,那就尽快解决这件事。 “把茹姐搬过来吧。”他单刀直入地建议,直指问题核心:“你给茹姐打个电话,让她赶紧动身。” 何向晚目光移向他,“搬过来?”他问。 “是啊,放在你身边,不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了吗?当初她之所以能离开你,不就因为你们俩不在一个城市?”武时宜说:“那就把人弄过来,就放在你身边早晚看着,看她还往哪儿跑!” 侯杰一旁听着,看何向晚听了武时宜的这个建议之后,神情有变,显然颇为心动。 他立即打蛇随棍上,跟着起哄道:“那就事不宜迟,立即打电话给茹姐,让她过来。” 何向晚皱眉,并没有动,“她每天都很忙,打电话有用吗?她自己开了个店,里面养了一群人,她走了,那个店维持不下去的。” “那我们公司没了你,严格来说,是没了全神贯注状态的你,也维持不下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选择让茹姐丢下她那家店,倒闭就倒闭吧。”侯杰说:“你不会真想慷他人之慨,不管咱们多年的梦想了吧?” 何向晚没动,也没拿电话。 “别犹豫了!”侯杰拍了拍何向晚的肩膀,催促道:“赶紧,就说你想她了,新婚夫妇,正该如胶似漆,哪有结婚几天就分居两地的?没准儿茹姐也在想你呢?” 这句“也在想你”的话,让何向晚眼睛动了动。 他目光扫过桌子上的手机,对俩人提要求道:“那等她来了,你们俩记得跟我打配合。” 打什么配合? “就说我是在你们俩的公司打工。”何向晚答。 侯杰和武时宜相视一笑,这是为了将媳妇儿骗过来,连谎都撒上了,还是这样的弥天大谎,问题是这样的谎根本瞒不了多久啊? “我也知道瞒不了多长时间,我自会找个时间告诉她,但是现在不行。”何向晚没有解释为什么现在不行,他抓过手机,再次叮嘱旁边的俩人:“你们俩好好表现,不许露馅。” 俩人为了能让他好好工作,自然满口答应。 武时宜看着一旁打电话的何向晚,对侯杰说:“看他这个处心积虑的样子,现在我怀疑,他百忙之中,突然跑过去参加什么婚礼,也是大有深意。” 侯杰心想你还怀疑,我这个小师弟什么时候干过无用功啊? 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参加过任何故交旧友的婚礼,不管是谁,都休想让他启动“万金”之躯,参加什么劳什子婚礼。 突然丢下公司的一大摊子事儿,跑到别的城市去参加一个说起来谁都不认识的“章宇”的婚礼,怎么想怎么有猫腻。 第103章 重聚 宋茹接到了何向晚的电话后, 匆匆交代了宋忆晚的事情,上车出发去京南前,跟送行的吴一明解释:“我身份证在你姐夫那里, 只能开车去看他,你去看中医需要用车,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吴一明嗯了一声:“姐夫到底怎么了?” “他说头疼, 这些天一直睡不着, 你别担心, 如果我赶不回来, 我就让别人带你去看医生。”宋茹叮嘱道:“千万不要自己去,路程太远了,我不放心。” 如此夜晚 第78节 吴一明笑着摇头:“担心我, 又担心我姐夫, 你就不能担心担心自己?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宋茹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宋忆晚。 她请假,美容院的预约量直线下滑, 生意大受影响。 但是没办法,她现在结婚了, 第一优先不再是宋忆晚了, 而是她的新家庭。 “在那里好好陪姐夫, 宋忆晚不用你担心, 全都交给我就行了。”吴一明安慰道:“我去看医生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 我会找人陪我去。” 宋茹无奈叹了口气,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吴一明这个单薄的小身板, 以后八成要扛起经营宋忆晚的重任了。 “你姐夫身体要是没大问题, 我会尽早赶回来。”她说。 吴一明没吭声,只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傻姐姐,身份证都被人家扣下了,现在人也要被那个家伙扣下了,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那个何向晚不会放她回来的! 那个诡计多端,一肚子心眼子的家伙,说什么头疼睡不着,一听就是骗他姐。 姐姐嫁的这个人城府太深,而他姐性格大而化之,根本不会算计人,这俩人以后的夫妻生活,怎么算他姐都是吃亏的那个! 他敲敲玻璃窗,嘱咐宋茹:“到了地方,记得把地址发给我,不然我不放心。” 宋茹失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去看你姐夫,又不是去外太空。”她不以为然地道。 “我虽然叫他一句姐夫,但是何向晚这个人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姐千里迢迢去一个陌生人的身边,我怎么会不担心呢?”吴一明非常严肃地说:“记住了,如果他敢欺负你,或者让你受气,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收拾他!” 宋茹听了,先是想笑,心想何向晚欺负自己? 实在想象不到怎么欺负? 但是吴一明这句话里的关心,太温暖了,亲人的意义,就在于此啊。 而她终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以后还要生小孩儿,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多! 她冲吴一明笑了笑,逗他说:“要是回不来,铺子就给你了,宋忆晚是姐的心血,你一定要好好对它。” 她说完这句话,见吴一明不但没高兴,反而耷拉下脸特别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为了姐夫,连宋忆晚都不要了?” 宋茹车子开出去了,路上四个小时,她回想自己回答吴一明“为了姐夫,连宋忆晚都不要了”这句话时,那句斩钉截铁的“是啊”,内心波澜起伏。 这并不是一句轻易的“是啊”,那家店是她经济支柱和精神寄托,对她无比重要。 只不过跟何向晚比起来,跟她自己新组建的家比起来,再重要的事物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爱他,想要他们这个小家好好的,她在上班的间隙突然接到何向晚让自己去京南的电话,说实话,她的内心深处又是高兴,又是心安。 因为她也不想跟他分居两地。 她在下午四点二十,赶到京南。 车子开到何向晚指定地点的楼下,看见他站在楼下等着自己,隔着车窗,她担心地扫视着他的脸色,果然在他眼睑下看见了浓重的黑眼圈。 还有一脸的疲累,仿佛他从赶到京南那天开始,就没睡过觉。 拉开她的车门,他坐了进来。 宋茹打量着他的脸色,心想还好,比自己一路上担心的样子好一些,起码他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她担心地问。 何向晚不答,指着前面车库入口,让她开进去。 宋茹依照他的指挥,将车子开到车位上,停好。 后座上她带过来的盥洗用品,被何向晚拿下来,转过车子,他拉着她的手,拉得紧紧地,走向电梯。 宋茹被他牵着,看着显示屏上变换的数字,有些不解地问:“你租到房子了?” 何向晚点了点头。 宋茹心想这个速度够快的啊,而且这个小区,一看就很高档。 她对京南这样的新一线城市并不熟悉,当年过来看他,也是走马观花地路过市中心的繁华区,并不曾真正在这样拥挤繁华的大城市生活过。 现在见何向晚不过三天时间,就找好了工作,租好了房子,很惊叹他的执行力。 电梯上行的时候,她轻声问:“房租贵吗?” 何向晚摇头,答道:“不用担心那些,我找到工作了,我的薪水很高。” 宋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疲累的脸色,心想什么工作这么累?用命拼的工作? 如果这么拼,倒还不如不做,她也能养家。 不过她将这些话通通咽进肚子里,并没有说出口。 家是人跟人的组成,人和人的关系需要用心维护,不该说的话——比如伤人自尊的话,尽量不说。 电梯上行,到了二十八楼停下。 宋茹见出了电梯,就是何向晚的住房门厅,她从未见过电梯直达入户的房子,奇怪地问:“一层就你这一户吗?” 他点了点头,指纹开锁的时候,告诉她:“左边那扇门是访客电梯,中间这三个是业主的,别人进不来,可以直接入户。” 宋茹没见过这么奢侈的住宅布局,心想三梯一户,也未免太过奢侈了。 他一边打开门,一边随口告诉宋茹:“开门密码是你的生日,月日年。” 宋茹脸红了,垂下目光,僵硬地点了点头。 进入室内,迎面是个非常明亮的敞厅,全玻璃的,里面是私人健身房,各种健身设施,应有尽有,健身房另一端的落地窗对着室外天台,下午四点的光线射进来,让整个空间明亮极了。 跟过往宋茹住过的那些老破小房子,截然不同。 健身房另外一侧,是客厅,不过跟设施完备的健身房比起来,客厅显得很是空旷,沙发茶几电视这些,一律没有,显然他租了个空房子。 宋茹正在好奇地打量,身体就被何向晚抱住了,听见他对自己说:“姐,我想你,我们俩去睡觉吧?” 宋茹心头一跳,脸颊通红,感到身体被他推着,向卧室的方向走,目的不能更明确了。 她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甫一见面就奔着床去,还是让她感到羞涩。 但她也没有理由推却,两个人已经结婚了,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丈夫,夫妻之间,这种事很正常。 况且她心底深处是喜欢的。 她于是被他拥着,走向室内。 床很大,他很重。 整个人被推倒在床,沉沉地压在下面,然后下一秒,他就已经闭上眼睛,直接睡着了。 …… 所以他说“睡觉”,就真的只是睡觉! 宋茹看着他阖上的眼睛,听着他沉眠后发出的呼吸声,内心无比震惊—— 这是多久没睡了? 她不敢动,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吵醒他。 后来身体开始发麻,她尝试着向一边挪了挪,可他的胳膊仿佛带着自动追踪功能,她刚一动,就被他捞了回去。 捞回去就继续抱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宋茹没办法,只好勉强自己继续躺着,被熟睡的他抱在怀里。 就这样没过多久,她也渐渐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呼吸困难,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脑袋埋在她胸口,呼吸滚热,萦绕在俩人之间。 很热,很挤,也很不舒服。 然而即便如此,他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她,明明已经熟睡了,他似乎也生怕她离开,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身体,不肯松开。 宋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直到浑身肌肉酸痛,不得不动时,才试着推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力道加大一些,将他的身子推到一旁,勉强自己坐了起来。 浑身上下,被压得发麻的肌肉全都在叫嚣,她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一直等到血液流通顺畅了,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 卧室内空荡荡的,床是唯一的家具,床边是一个简易衣架,上面挂着他的衣服,除此而外,一无所有。 甚至窗子上,连窗帘都没有安装。 她慢慢地,一步一挪地来到卧室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在这个大房子里转着。 很大的出租房,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上一倍,足有五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极大,全都自带洗手间和步入式衣帽间,两个超大阳台是圆弧形,玻璃护栏让阳台仿佛矗立在空中的楼阁一般,人站在阳台上,对着小桥流水、绿树红花的中庭,远端可见粼粼波纹的河水,视野开阔极了。 宋茹平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 但就是太大,也太空了。 这个租房子给何向晚的房东,看样子并没有对这个房子进行基础装修,除了开发商自带的硬装,一无所有,一件家具都没有给他置办。 除了门口的健身房,她刚刚出来的卧室,另外一间类似工作间的屋子,带有一些基础家具,除此而外,整个房子就是空的。 连厨房都是空的。 油烟机上连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一看就是新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租到的? 第104章 一起 什么样的房东啊, 这么不差钱? 这么大的房间,在京南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果要简装租给单身汉, 干嘛不弄成五个房间呢? 或者干脆装修好,整租给高端人士,也比租给何向晚一个人强啊? 她想不明白, 一个人在硕大的空间里转了好一会儿, 最后来到他的工作间。 这是整个房子设施最完善的屋子了, 电脑三台, 屏幕六个,远端是个工作站,红色的灯闪烁着, 显然系统仍在运行。 也许在她进门之前, 他就在这里工作吧? 工作台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宋茹走过去,看了一眼笔记上的字迹:字是何向晚的字,但是写的全都是一堆符号, 她看了白看,根本不懂。 她盯着那些符号, 唇角渐渐翘起来, 心想当初就知道他是个高材生, 无依无靠的孤儿, 硬是凭借过人的聪明才智, 上了京南理工这样的好学校, 现在看这些像是外星文字的符号, 就可窥一斑他的聪慧程度了。 她拿出手机, 正想查一下他都划的什么, 恰好手机响了,是吴一明来电,问她到了没有? 宋茹走过去关了工作间的门,很轻地嗯了一声。 如此夜晚 第79节 “姐夫身体怎么样?”吴一明又问。 “现在还不知道,我一到他就睡着了。”宋茹回答。 …… “一到就睡着了?是想你想得睡不着吗?” 宋茹笑了,轻声否认:“不至于。” “我看像。”吴一明说道,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关心,“姐,姐夫对你好吗?没有人在你身边,他会不会欺负你?” 宋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问吴一明宋忆晚的情况。 “暂时没有太大影响,我在店里呢,你不用担心。”吴一明说道。 “那你多费心吧,我最近这些天,可能没法回去。”宋茹想到何向晚抱着自己睡着的样子,感觉自己难以一走了之,“等他的睡眠情况有改善——” 她的话没说完,听见工作间外面传来何向晚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很大,大到门关着,吴一明都在手机另一侧听到了,惊讶地问宋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宋茹也不知道,她走过去打开门,冲客厅的何向晚喊怎么了,就见他转回来,看见自己站在工作间的门口,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 赤着脚,跑得很快,到了跟前一把抱住她,“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在床上陪我睡觉?”他问。 宋茹听见手机那边吴一明意味深长地呵呵了一声,连忙挂断电话。 “没睡好吗?”她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下床,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我过去陪你。” 他嗯了一声,抱住她,俩人相拥着回到卧室。 上了床,何向晚将头埋在她的腰侧,手抱着她的细腰,一副要继续睡的架势。 宋茹则睡不着,她挨着床头坐着,对他道:“你睡吧,我这一次一定不下床了。” 他没说什么,眼睛仍闭着,乌黑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排了一排,因为之前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他脸色比宋茹刚见到他时,好了一些。 宋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摸了摸头发,然后移开,拿起手机。 结果手机还没打开,就听见他对自己说:“再摸。” 宋茹一愣,看着闭目要睡的何向晚。 “你摸我的脸和头,好舒服。”他嘟哝着,继续提要求:“再摸摸。” 宋茹笑了一下,只好放下手机,双手放在他头上,轻轻给他按摩。 她从事这个行业十八年,独立经营过两家店,靠的都是自身超强的业务能力,给人按摩舒缓身体,对她来说驾轻就熟。 不过以往她都是按着按着,客户就随之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何向晚却恰恰相反,她掌心细腻,手指力道轻中有重,也不知道是哪一下钩动了何向晚的心思,原本昏昏欲睡的他,突然睁开眼睛。 然后下一瞬,宋茹感到自己的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已经被何向晚拽到身下。 她发出一声惊叫,后续的喊声被何向晚扎扎实实地堵了回去。 他目光晶亮,看着身下的她,一边相吻,一边将手插/入她的发中,乌黑的长发,顿时散了满床。 这床单他用了很多年,还是他在京南理工读书时,用过的学生床单。 看见宋茹细腻雪白的身体躺在自己的床单上,乌黑的长发散在他的枕头上,这一幕圆了多少学生时代他的相思之梦。 这一点让精神奕奕的他更加精神,小别胜新婚,刚刚睡醒何向晚精力过度充沛,加上不知道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弥补什么,以至于最后一抹夕阳从窗外射到床上时,俩人仍在床上缠绵,难舍难分。 光影熹微,夜色渐浓,后来宋茹累得实在动不了了,可即便如此,也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何向晚彻底餍足,才终于放开了她。 而他也好像真的吃饱了,神清气爽地下床,穿上鞋子。 宋茹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只剩了说话的力气,问他:“不睡了吗?” 他摇了摇头,清健的身体随意套上一件t恤,指了指隔壁工作间,“我要赶工期,就在旁边的屋子工作,有事你叫我——饿了吗?” 宋茹点了点头,她中午饭没来得及吃,就出发来看他,然后刚刚的重体力劳动又进行了这么久,确实有点儿饿了。 俩人共同生活过很长时间,他了解她的喜好,何向晚按照她的口味很快点好外卖,然后倾身过来,扒拉开她的长发,在她的翘鼻梁上亲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去赚钱,等外卖到了我们俩一起吃饭。” 宋茹听他特别强调“一起吃饭”这几个字,满脸的疲累里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嗯”的一声里是满满的纵容,她心里想的是自己找的老公,自己宠吧,不然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要陪睡,要陪着吃饭,以后要陪着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而何向晚显然又被纵容到了,他看着她的笑容,要下床的人突然凑近,捧着她的脸,又亲了起来。 宋茹推拒不过,生怕他再来,在被强吻的间隙提醒他:“你不是说要去赚钱?” 他听见“赚钱”两个字,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了,在留在床上和去隔壁工作之间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匆匆穿上鞋,去隔壁赚钱去了。 宋茹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没结婚之前,都要回老家种田的人,结了婚,却对赚钱这么上心。 看来自尊心过强的人,都受不了掌心向上的生活,这一点,他跟她一样。 只是他工作这么忙,全靠外卖解决一日三餐,厨房空空如也,身体受得了吗? 吃不好,睡不好,就算是钢铸的人,也有垮掉的一天。 她在脑海里计算着怎么给他补充,从买什么样的被子,到买什么样的锅子,算到后来,锅碗瓢盆、被褥枕衾,全都想好了怎么买、怎么用,以至于越想越精神,最后睡意全消,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跟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买东西,只是她是个实用主义者,购物的欲望被现实有限的需求,压得死死的,很少乱买东西。 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大大地释放了她的购物欲。 她指尖捻着洗得泛白的床单,看着浅淡的“京南理工大学”几个字,心下感叹,拿起手机,开始下单床上用品。 买买买,下单下得手软,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听见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隔了一会儿,何向晚拿着外卖餐盒走了进来。 一股油烟气息,扑面而来。 宋茹喜洁,甚至有轻微的洁癖,闻见了这个味道,立即阻止道:“不要拿进来,卧室沾了油烟味道,很脏。” 何向晚一个年轻单身汉,明显不在乎什么油烟不油烟的,也不以为意,还反问她:“我这屋子有什么东西可沾油烟的?” 宋茹看了看四周,失笑,确实这屋子简陋极了,没什么可沾染的,就连床单被罩,也都是他读书时候的遗留物。 虽然很干净,但是真的黯旧,格子花纹都褪色了。 随他吧。 她自己则绝对不可能在卧室吃东西,捧着餐盒去了阳台,倚着透明的玻璃围栏,看着灯火通明的夜色景观,一边吃外卖一边问室内的他:“你怎么租到这么大的房子啊?” “武时宜介绍的。”他显然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立即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她旁边。 俩人相依着吃饭。 这阳台空间极大,设计初衷应该是为了主人在此观赏庭园景观,可现在做了出租房,阳台空空如也,连把椅子都没有,想欣赏夜景,只能坐在地上。 宋茹也不嫌弃,径直席地而坐,何向晚更不讲究这些,跟着坐在她旁边。 俩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一时之间,恍如故日二人坐在艺尚美容美体会馆外的河边台阶一样。 何向晚唇角勾起,想着往日时光,神色和悦地说:“这是我这几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晚饭。”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他十八岁,她二十八岁,生气哭鼻子的何向晚,坐在河边愤愤不平的样子,历历在目。 宋茹看了一眼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他,勾唇笑了,谁能想到当初的那个性情冲动的毛头小伙儿,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丈夫呢? 旧日光阴,让眼前的情景无限美好。 虽然房子是租的,室内空荡荡,但是有他在身边,好像心就满了。 恍惚中有一种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想要的,全都得到了的幸福。 第105章 浮生 为了让这样的幸福长长久久, 我一定要努力。 努力经营我的家,努力赚钱,宋茹在心里想到。 要买房子, 要装修,然后争取尽快当个好妈妈——当两个小可爱的好妈妈,毕竟她的年纪等不了了, 要当妈妈, 要抓紧时间才行。 而做妈妈期间有好几年没办法全职工作, 这样算起来, 过去这些年存的钱,似乎并不太富余…… 毕竟一家四口的生活成本,远远大于她一个人的时候。 作为一个十几岁就靠自己独立谋生的女人, 凡事习惯未雨绸缪, 想到未来一家人的生活,她筷子顿住,神情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一旁的何向晚见状问。 宋茹没告诉他,生活的压力够大了, 她自己扛着就好,毕竟她嫁给他, 不是为了让他跟自己一起心烦的。 她笑了笑, 笑容一如往日洒脱, 看不出一丝一毫烦心的痕迹, “这个小区这么高档, 你租这里会不会很贵?”她娴熟地岔开话题, 问他。 “贵有什么要紧, 有一天我还会买下来呢。”他用毫不在乎的口气说着大话。 这个回答让宋茹一愣, 手上拿着的饭盒险些倾倒, 愣愣地看着他:“买下来?” 何向晚点头,若无其事地问她:“怎么?以为我买不下来?我给你的银行卡,你从来都没有看一眼里面的余额,对吗?” 宋茹摇头,她从没想过用他的钱,看余额干什么呢? 况且那时候他是个学生,大言炎炎发誓存钱给她买房子什么的,她一分一秒都没信过。 “那张卡里的钱都是我以前存进去的,以前我对赚钱这事儿干劲儿十足,只要我想赚,简直想赚多少就能赚多少……” “什么意思?以前有赚钱的干劲儿,是指现在没了吗?”宋茹不解地问。 何向晚点头又摇头,他的目光盯着玻璃护栏外,出了一会儿神。 这个房子景观无敌,是整个小区最好的户型,视线穿过中庭,甚至可以看见远处一波无际的苍澜江。 此刻江上灯影晕染,水波荡漾,江边的步道上,景观灯亮了起来,处处都是繁华景象。 他很早就买了这套房子,大学尚未毕业,一起开的培训机构散场了,几个合伙人就把钱分了分,他用自己分来的钱在这个小区买了这套最好的户型。 买的时候不算贵,经历了几波上涨之后,现在这套房子的房价已经高到不可企及了 过去他坐在这个阳台上,对这栋房子的无敌夜景一直无感,因为他总觉得这眼前的种种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无父无母,没有光宗耀祖的必要;无家无业,没有家人需要他供养和取悦—— 纵然他天生喜欢奋斗,可孑然一身的一个孤儿,再奋斗再拼搏,流血流汗的尽头终究还是一场空。 如此夜晚 第80节 疲累的深夜,成功的刹那,充溢他全身的不是拼搏后的满足感,而是我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这一刻,这个身边坐了宋茹的一刻,眼前的景象突然就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 他甚至可以想象将来带着宋茹——或许还有他们俩的结晶,手拉手在江边漫步,一家人泛舟江上,欣赏这夜晚的繁华胜景。 他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会有意愿参与进这繁华盛景当中,而不再纯粹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 “会啊,当然会消失,因为奋斗得没有意义。”他说,目光转向她:“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在我身边,就有意义了。” …… 宋茹手里的筷子定住,整个人因为这句话怔怔地,看着他。 “不要说工作和赚钱了,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天,我连觉都睡不着。跟你分开之后,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知道吗?” 宋茹脸颊微微红了,她与他五年没见,重逢也不过才几天,太过亲密的话,她有些适应不良。 “你以后别走了,行吗?” …… “——新婚就分居,我很想你,想得什么都做不了,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宋茹从未想过这辈子自己能有听到如此动听的“情”话的一天,她心跳加速,旖旎缠绵的心情仿佛让她瞬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原来我的内心深处竟然也是个小公主吗? 这把年纪,也会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心跳加速,瞬间就一脑子的粉红泡泡? 她垂下了眼睛,因为嘴唇有些抖,抿了起来。 何向晚等不到她的回答,一旁催促问:“你的回答呢?” 回答? 是啊,她得回答。 “我留在这里的话,就暂时不能赚钱了?”她说,抬起了眼睛,声音有些抖:“真——真的丢下宋忆晚——不管吗?” “难道我不比宋忆晚重要?”他问。 “那当然是你重要。”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地答。 这个本能的反应和回答大大地取悦了何向晚。 他立即笑了,总是严肃冷淡的眼角眉梢难得蕴了笑意,看着更加帅气年轻,“既然是我重要,你以后就安心在我身边呆着吧,什么都不用做,我会负责赚钱回来。” 宋茹愣了一下,心情因为“在我身边呆着”这几个字,沉了下去。 她有些不安。 因为她三十六岁了,过去的十八年她从没有离开过职场,甫一结婚就留在家里当主妇? 行吗? 供养一个家的担子并不轻,何向晚能做到? 他不是前阵子刚刚说过,以他的学位在城市里找不到工作,到处都是低工资的职位吗? 而且人都是善变的,他新婚心情好,乐得大方说养活自己,但是时间久了,能力不逮的时候,恐怕会越看家里的废物黄脸婆越是心烦。 那时候他后悔了怎么办? “行不行?”何向晚问。 宋茹感到了他口气里的坚持,她在他跟前,底线一贯很低,原则会退让成圆滑,他十八岁的时候是这样,他二十六岁的时候,也仍是这样。 好在宋忆晚的工作很弹性,她现在答应他,以后他后悔了,她也可以随时不当主妇,重回职场上班。 只是她不会让俩人间的感情发展到那一步,在他说累和嫌弃自己是个累赘之前,她会主动回职场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行啊,就是你赚钱悠着点,别太累了。” “累?我怎么会累?”何向晚听见她愿意丢下那家店,留在自己身边,高兴得无以复加,甚至一把丢下饭盒,将她抱住:“我太高兴了,一想到你以后会每天都在家里等着我,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宋茹听他说得开心,刚刚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心,定了下来。 古有千金搏美人一笑,今有她抛下一切,只图小丈夫的片刻开颜。 他高兴就行,什么都好。 而且这个决定细较起来,也未尝不是她心之所愿。 跟家庭出身好的人比,跟那些有安逸幸福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人比,她过的一直很累,从十八岁辍学开始,肩膀就压着谋生这个重担,人生一直沉甸甸的,从未轻松过。 过往即便苦了、累了,即便生病了、受伤了,也不敢有一刻放松,一直在咬着牙支撑自己。 逼着自己别害怕,别气馁,要坚强。 如果有人可以依靠,如果有人愿意同她一起分担,让她也跟那些原生家庭好的女人一样,有停下来歇息这个选择,看一看生活中的行道灯火,夜行游船,过一过别人嘴里的“慢节奏”生活,她也是喜欢的。 特别喜欢! 所以即便他将来负担不起养家的重担,即便她被压力逼得不得不重返职场,也会记得这一刻的选择,是因为她想这么选,而不是出自他的勉强。 她之所愿,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并未想过嫁一个人,就指望他,靠着他。 “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等忙完了这个项目,我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我做好吃的给你。”他对她说,指了指丢在地上的饭盒:“再也不让你吃盒饭!” 宋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随意。 她并不觉得养家的人,还要做家务,虽然她不太会做饭,但是为了俩人的健康考虑,也许以后要学着做了。 “我们一会儿去买一些锅碗瓢盆,我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熬粥给你吃。”他兴致勃勃,跟她建议。 宋茹想到自己刚刚下的三十六单快递,里面涵盖了厨房所需的锅碗瓢盆,还有一部分床上用品,其实不用再买什么了,但见他眼睛亮晶晶的,心想倒也不用告诉他,就当跟他一起逛逛,陪他散心就完了。 毕竟这么空的屋子,再买上几百单的快递,都不见得能买全。 于是她点了点头。 何向晚高兴得眼角眉梢,喜气洋洋,只重聚了半天,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多年来只钟情于她一人的原因了。 因为太舒服了。 这种有所求,就必有回应的感觉,让人的心里踏踏实实的,无一处不满足,无一处不熨帖。 他现在特别想跟她一起去逛逛街,像那些晚餐后遛弯的情侣和夫妻一样,手拉着手,在河边步道漫无目的地走。 仿佛可以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第106章 小别 结果俩人甚至没有走出客厅, 何向晚的电话就响了。 宋茹一旁听着,看他脸色一变,喜气洋洋的神气从他眼角眉梢消失, 眼见他眉头蹙起,回答的声音从开始的不耐烦,渐渐带了怒意。 她在服务行业工作多年, 整个职业生涯, 几乎从未跟同事或客户耍过情绪。 在一旁看他脸色不好, 她心底担心, 摇了摇他的胳膊。 他看向她,宋茹用手指了指嘴唇,又指指他, “好好讲话。”她提醒道。 何向晚盯着她的脸, 再说话时,果然声音里的怒气减了一些。 良久他挂了电话,一脸为难地对宋茹说:“不能逛街了,他们让我去公司, 有个事情必须我亲自去处理。” 他以为宋茹会生气,因为说好了两个人出去散散心, 结果临时变卦, 没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了临时被放鸽子吧? 可他显然想错了, 宋茹不但没在意, 还神色惊喜地问他:“你业务这么强吗?” 何向晚:“……” “必须你去处理, 不就是缺了你不行的意思?”宋茹挑眉问。 何向晚自己的公司, 当然缺了他不行。 甚至没有他, 就没有第四纪公司的今天。 他们当初一起正职干软件, 业余干辅导, 忙忙碌碌、红红火火地干了五年,中间辅导机构解散,合伙人全部退出,侯杰出国深造,第四纪已经事实上垮了。 让第四纪起死回生的第一笔风投是他拉到的,之后的第一轮融资和第二轮融资,他都是主要策划人,当然没了他不行。 现在东港码头的这个项目,关键的技术数据和架构都是他亲自做的,所以很多问题,其他人不了解也做不好。 而第四纪必须做好东港项目,才能谈到后续发展。 只是这些在过去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的成就,经由她的嘴巴说出来,让何向晚受用极了。 刚刚被打断二人约会的气恼,不自觉散了,出门时,她温暖甜蜜的拥抱让他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肚子的坏脾气都消了,耳听她用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对自己叮嘱:“路上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何向晚的喉头因为“在家里等你”这几个字,剧烈滚动了一下,在他的心防不那么坚实的当口,眼窝也有些热。 终于娶到人了! 而她亲口说会在家里等我! 她刚刚甚至答应了未来会放弃宋忆晚,不再离开,她从来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得日子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会见到她了! 这个念头及时让他阻住了悲伤情绪的泛滥,出门后回头,见宋茹仍然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目送自己。 婀娜的身形,淡蓝色的裙子,室内的灯光照在她身上,美得在闪光。 他看着这一幕,脚步不由得顿住,又有点不想出门。 “把人家的事情解决好了,早些回来。”她甜蜜的声音响起,叮嘱着自己。 何向晚知道她在工作上是个拼命三娘,不去不行,只好又向外走,走着走着,心情又不自觉轻松了一些,心想反正自己回来的时候,她仍会在这里。 宋茹一直看着何向晚进了电梯,才回到室内。 她给吴一明打电话过去,吴一明似乎在忙,并没有接电话。 到了晚上十点多,吴一明打过来,姐弟俩说了几句店里的事情,宋茹告知弟弟自己可能要暂居京南:“——店交给你了,美容区如果经营不下去,你可以考虑招聘几个发型师,以后改成理发店吧?我明天早上开车回去,陪你去看医生……” “我不用你陪,我随便找个人陪我去就行了——你真的不打算再工作了?”吴一明问。 “他不想我工作,让我在家里陪他。” “他不想你工作,你就不工作了?坐吃山空行吗?”吴一明很担心。 “其实我自己也想休息休息,干了太多年,我也累了。”宋茹说,声音里带上笑意,借此减轻吴一明的担忧,“也不算坐吃山空,他已经找到工作了,刚刚公司还给他打电话,让他出现场,看样子还挺受公司重视的。” 如此夜晚 第81节 “姐,你不觉得太冒险了吗?”吴一明担心地说:“我也是男的,我太了解男的了,现在刚结婚,一切都新鲜,话当然说得好听,时间久了,只怕人心不似你心,那时候他觉得你没本事,是他的拖累,动了歪心思怎么办?” …… “应该不会吧?”宋茹犹豫着说,不相信何向晚会这样对自己。 “早做准备总没有什么错。”吴一明了解男人,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陌生男人,对他来说毫无心理障碍。 “那姐就带着孩子去投奔你,你好好保养身体,别到时候让姐无依无靠的。”宋茹开玩笑地说。 吴一明也笑了,问她:“准备好了要小孩儿?” 宋茹嗯了一声,她一直都没有避孕,如果努力的话——她相信何向晚会很努力,应该很快就会怀上。 挂断电话后不久,她收到了何向晚的微信电话,跟她说他晚上要熬夜加班,回不来,让她锁好门睡觉。 “明天白天一定回来!”他声音里都是抱歉,最后跟她承诺说。 然而第二天他并没有回来。 工作间隙他给她视频,宋茹看见他身在工作间里,四周是办公格子和密密麻麻的电脑,而他眉宇间很是疲倦,一看就没怎么休息。 “忙了一晚上吗?”她担心地问。 何向晚点头,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倦意:“赶工期。” “赶工期要这么拼命吗?” “这个项目完成了之后,会好一些。”他答,一边说着,一边有人找他,他只好匆匆挂断了视频。 宋茹忧心忡忡地看着手机,她打过很多年工,也当过很多年的老板,但是她印象里自己也好,给自己打工的人也好,从来没有这样的工作强度的? 这么工作,对身体的伤害岂不是很大? 何向晚连续三天没有回来,这三天宋茹开车回到弟弟吴一明的家,甚至陪弟弟看了医生,再带着吴一明来到京南,他都不知道。 这期间她下的快递,陆陆续续到了,厨房和阳台开始添加东西,吴一明上楼看见姐姐姐夫住的房子如此之大,吓了一跳,等到他看见室内如此之空,又吓了第二跳。 “我姐夫这房子的样子,就像是个随时随地可以拎包离开的人住的房子,他这是没打算在这里久居吗?”吴一明说。 宋茹想到何向晚的工作强度,心想也许是这样,但也许只是他没有时间? 姐弟俩出去吃了晚饭,宋忆晚必须有人看店,宋茹用不着车,让吴一明开走。 吴一明临走叮嘱宋茹注意何向晚的工作强度:“这么忙,铁打的也受不了,你还是要让他多注意身体,别等累出问题就晚了!” 宋茹深以为然。 等吴一明走了,她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呆着,想到在公司加班加点工作的何向晚,心想他原本明明都打算回老家种田了,可就因为跟她结了婚,不得不回到京南找工作。 一找到工作就这么拼,无非是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家庭的拖累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或许她该考虑买一套房子,让他别这么拼了? 京南的房价,她买不起太好的地段,但是在外围地带,买一套小小的两居室,她还是可以负担得起的。 剩下的积蓄,够支付她怀孕和养孩子的开支,等孩子稍微大一些,她还可以回到职场再去赚。 等他忙完这个项目,就跟他说别这么拼了,她用不着他这么累! 她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在家里无聊,干脆就买东西、拆快递、整理房间,让自己忙碌起来。 于是连续一周不见人影的何向晚,在第七天回到家,进门就看见客厅铺了灰格纹地毯,地毯上是新置办的一套浅灰白格子的布艺沙发,绿脚圆凳,看着清新怡人,漂亮极了。 餐厅是灰白相间的餐桌和椅子,餐台上绿色的瓶内盛放着玫瑰花,她的审美一贯在线,眼光也极好,这样的客厅和餐厅,让何向晚联想到杂志上那些装饰温馨的家。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 放下背包,他走进室内,路过卧室的时候,看见床上焕然一新,全套崭新的床上用品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 他看着那床品高档的纹路,和内敛的颜色,想到俩人当初同居时她的闺房,猜出这些也是她买的。 阳台处传来声音,何向晚走过去,见宋茹弯着身体,正全神贯注拆一个超大包裹。 他看着她的背影——她是喜欢漂亮的,何向晚从十八岁与她相交,对她的印象就是美丽大方,干净爽利。 可这会儿她却套着他的一条大短裤,一件大背心,满头的长发用一把大叉子,简单地盘了个揪揪,凌乱的发丝从两侧耷拉下来,举动间还可以看见发丝下面的汗珠……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何向晚好奇地盯着她的打扮,看着她雪白肌肤上亮晶晶的汗珠,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良久他问。 ! 宋茹被他突然出声吓得险些跌倒,手上的大包裹歪了,何向晚连忙走过去帮着扶住,看着她额头和鼻尖的汗水,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装个阳台椅,再弄个简易的晾衣架。”她一边说,一边笑了一下,擦着脸上的汗水。 他的背心和短裤对她来说太大了,晃晃当当的,何向晚目光沿着汗水滑落的痕迹向下看,喉头滚动,敏感地意识到俩人一周没在一起了。 一周了! 她显然也很想他,目光亮晶晶地看着忙了一周才回家的老公,“你忙得怎么样了?”她笑着问。 “就那样,要干的话,永远干不完,再过一个月我都别想回家。”他声音有些沙哑地答。 她听了,打量他憔悴的面色,轻声道:“也别太拼了,钱怎么可能赚得完呢?还是身体要紧……” 她一句话没说完,何向晚已经将手里的包裹放倒,长臂探出,一把捞过她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第107章 色彩 力道很大, 大到让她喘息都费力。 宋茹手里的剪刀啪地一下掉在地上,被他抱着,声音闷在他胸膛, 听起来闷闷地,“我忙得一身的汗。” 她头发湿了,浑身上下都是汗气, 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么抱着。 何向晚听了, 却故意将鼻子凑近她的颈后, 使劲闻了她一下, 说话的声音暗哑:“好香。” 怎么可能香? 体汗不都是酸臭的吗? “茹姐的汗就是香的,我闻着特别好闻。”他像是真的闻不够,鼻子凑近了, 用力吸着。 宋茹不知道他是胡扯, 还是说的真话,不过不管怎样,这样的甜言蜜语确实哄得人很开心。 她感到他的鼻子呼出来的气息吹拂着自己的肌肤,脖颈痒酥酥地, 心有痒酥酥地,一周没见, 二人新婚, 她真的很思念他。 显然他也很思念她, 身体紧紧相拥, 俩人回到了卧室。 小别胜新婚, 他极为留恋, 她也很是喜欢, 缠缠绵绵, 如胶似漆, 以至于到后来,宋茹以为自己才是加班一周体力不支的那一个。 结束之后,何向晚就睡着了。 他明显缺乏睡眠,以至于这一觉睡得很是绵长,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醒。 醒来的他感到室内黑漆漆的,从没有在这个屋子挂上窗帘的他,错以为天仍然没亮,等到他意识到这室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宋茹安好了窗帘,而此时已是中午,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茫然四顾,低声唤了一声:“宋茹?” 没有听见宋茹的回答,室内一片空寂。 他心头一震,不能自控地又大声喊了一声:“宋茹!”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为什么这么静? 为什么这么像是多年前她一声不吭抛弃他的那个早晨,他敲响她的屋门,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和她的两个小孩儿时,他站在那个走廊感受到的那片寂静? 全世界都空了! 他一跃下床,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就冲出卧室。 急促的脚步在冲到客厅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客厅崭新的餐桌上,摆放了几样饭菜,香气正在四溢。 他连续吃了一周的工作餐,昨晚到家之后,滴米未进,这会儿闻到香气,不知道是不是这香气的作用,他紧张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 乱了的呼吸都跟着宁定了。 饭菜香气,让他想到“家”这个字,而这个字对他有着魔法般的安抚力量。 关着的厨房门内,传来油烟机的声音,何向晚心头一动,意识到她不但没有走,不但没有抛下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而且还提前起床,给他做饭了! 这个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潮澎拜,十八岁的那一年,被她收留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从小就是个孤儿的他,平生第一次被人给了一个“家”。 现在时隔八年,那感觉又回来了。 他走过去,拉开厨房的门,见宋茹果然在里面炒菜。 穿着一件家常的蓝白色格子连衣裙,窈窕的身形被裹在一件粉色围裙里,腰身盈盈一握,雪白的脚上,随意地穿着一双嫩粉色的拖鞋—— 应该是她刚刚买的,因为他这里没有这么可爱的鞋子…… 太可爱了,跟她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热,站在门口,看着穿着粉色围裙和嫩粉色拖鞋的宋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移动。 她转过头来,看见门口的他,立即笑了,眼睛亮晶晶地。 及至看到他光着脚,她不赞同地摇头,问他:“睡迷糊了吗,怎么不穿鞋?” 说话的声音像是流淌着蜜糖的水流,叮叮淙淙,让何向晚联想到晚风罄钟,悦耳悠扬。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看一辈子这个景象,听一辈子她的声音,都看不够,听不腻。 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走过去,熟练地抱住,下颏抵着她的头顶。 宋茹笑了,一边向后靠着他,一边示意锅里的炒菜:“我在炒菜,出去等等吧?” “你还会做饭,我都不知道。”他不肯放开她,也没出去等,抱着她跟她说话。 “其实不太会,我刚刚照着视频学的。”她一边回答,一边扒拉一下锅里的炒菜,声音里带了一丝惭愧,看着眼前跟视频里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半成品,笑着抱歉:“做饭做菜还真是挺难的,我这些年都是吃店里阿姨炒的现成的,没什么机会锻炼厨艺。” “为我特意学的?”他问。 宋茹脸颊有些热,继续笨手笨脚地在锅里扒拉着,越想让自己看起来熟练些,越是扒拉得到处都是,“你工作这么累,总是吃外卖,不是要把身体吃垮了吗?我想等我学会了做饭,你以后就不用吃外卖了,反正我又不出去工作,时间多得很。” 如此夜晚 第82节 何向晚看着扒拉得到处都是的锅铲,长长的胳膊从后伸出手来,接过锅子,非常熟练地颠了一下勺,对她说道:“我来吧,你不用特意学,反正我会做菜。” 宋茹退后一步,看他果然会做,锅铲的使用比她熟练多了,三下两下炒出锅气,就利落地关了火,将青菜盛在盘子里。 宋茹惭愧地摸了摸脸,去拿出自己新买的餐具,装盘盛饭,又打开冰箱,用自己新买的玻璃杯,给他接了一杯柠檬汁。 何向晚正好口渴,顺手接过来,尝了一口。 他原本只想浅浅喝一口,结果这柠檬汁清甜带一丝微微的酸,十分开胃,越喝越好喝,他不由得一口气喝干,有些惊喜地问到:“你弄的?” “好喝吧?柠檬美白消暑,你以前在店里打工,不是经常喝店里的茶饮?” 他以前喝的可没有这么好喝,何向晚心想,他忍不住又接了一杯,冰冰凉凉,甜甜酸酸,口感太过鲜甜,以至于他又把这杯喝了,一滴都没剩。 “喜欢吗?”她看他连着喝了两杯,笑着问。 何向晚点头。 “那以后换着花样给你做,别看我做菜手艺不怎么样,但是熬各种各样的工夫茶、果茶,还是可以的。”她一边说,一边阻挡住何向晚去接第三杯的动作,让他不要这么孩子气,“冰的不要多喝,还是留着肚子吃饭吧。” 何向晚还是想喝,看她走出厨房,他偷偷拉开冰箱,想再接一杯。 结果入目就见眼前满满当当的,各种蔬果和漂漂亮亮的瓶瓶罐罐塞满了原本空荡荡的冰箱。 盛果汁的玻璃盒方方正正的,玻璃盒内的柠檬汁是柠檬黄色,但小压槽却是粉色的…… 是因为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生活才多了这么多美丽的色彩吗?何向晚看着的五颜六色,在心里想。 真喜欢,他心想,我喜欢她带来的这些颜色。 他听见宋茹叫自己的声音,立即走出厨房。 餐桌盛了米饭,递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双洁白的骨瓷筷子,他一边接过来,一边问她:“买了这么多东西,用了很多钱吧?” 她洒脱地一笑,摇了摇头:“都是些小东西,不值钱的。” “你想买大东西吗?” “大东西?在别人的房子里买什么大东西?”她不懂地问:“任何大件东西,都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再说吧?” 何向晚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盘排骨,心想她还是老习惯,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所有的大鱼大肉都放在自己面前,美其名曰她要减肥,而他需要多加营养。 w许多年过去了,她仍没变。 他抬起目光,对她道:“那我就好好努力,给你买一套房子。” 宋茹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样的?”他问。 宋茹想到自己计划好的买房小计划,非主城区的小小二居室,地段不太好,总价不太高,这样经济压力不会太大。 她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想何向晚却摇头道:“这计划不通,你是以为我没钱,才这么计划的吧?” 宋茹莞尔一笑,惭愧地嗯了一声,但多年的高情商让她十分技巧地说:“不光你没钱,我也没钱啊,这个城市的房价太高了,在这里定居,不能一步到位也没什么的——” “——我送你的那张卡呢?”他问。 宋茹一愣,他为什么要问那张卡? “你喜欢这个小区吗?”他问。 宋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心想会有人不喜欢这个小区吗? 成熟社区的高档楼盘,要配套有配套,要服务有服务,楼下地铁、公园、步道,应有尽有,去任何地方都方便,谁会不喜欢呢? “喜欢就好,我会非常努力赚钱,直到咱们能把这套房子买下来。”他道。 宋茹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这个超大的房子——这里大到让人不敢奢望,就连租这套房子,她都觉得是一种奢侈,他竟然要买下来? 那得多少钱? 她内心隐隐担心他为了讨自己喜欢,在夸海口,做不切实际的承诺。 她并不需要他这样做,他一文不名,她也不会看不起他。 毕竟在她面前,他也可以不那么优秀。 第108章 故交 “这么回答就是喜欢了, 那你就当这里是我们的家吧,我会努力奋斗的。”他说,语气里带着自信, 不容她反驳地说:“你想把这个房子装成什么样子,就装什么样子,什么大件都可以买, 不用担心浪费, 只要你喜欢就行。” 宋茹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信心。 她以为他在说笑, 可是仔细体察他的神情, 又不像是说笑,内心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不会在说真的吧? 这个地段,这么大的房子, 以京南的房价, 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他刚刚提到了那张银行卡,难道那张卡里真的有很多钱? 更让她惴惴不安的是,他如果这么有钱,这么有赚钱的能力, 在婚姻市场上,岂不是很抢手? 那去参加章宇婚礼的时候, 为什么会一副神情潦倒的样子? 还说什么要回老家种地?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她心里的疑问在嘴边, 想要问, 又觉得最好不要问, 她跟他在一起共同生活过, 维护何向晚自尊心的这个习惯, 已然可入骨髓。 不该说的话, 她一句都不会说。 此刻见他一边跟自己说话, 一边狼吞虎咽自己给他做的饭菜——桌子上的所有菜品都不好吃, 她过往极少进厨房,因为她是做美容行业的,油烟对脸部肌肤不好,家务活儿也会让手变得粗糙,所以她知道自己做的饭菜什么水准。 但是他喜欢,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长大了,气质清朗,仪表堂堂,看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一毫过往孤苦生活的痕迹,但唯有吃饭的习惯还是残留了下来。 应该是小时候吃不饱的记忆太过深刻了,肚子里像是有个无底洞,填也填不满。 她对他的经济能力有很多的疑问,但是问什么呢? 要不就是他撒谎了,要不就是他真的在说大话,不管是哪一样,寻根究底都会惹来不快。 于是她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果然味道不好。 做饭这事对她来说,还是太生疏了。 不光青菜是这样,排骨也是这样,另外一个尖椒炒鸡蛋,甚至还带了一点儿糊味。 跟视频学的酸辣汤,不酸也不辣,没有一点开胃的效果。 如果一早知道自己嫁的人是个很有能力,又很有财力的丈夫的话,她会不会有勇气跟他闪婚呢? 因为她—— ——似乎并没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 家务能力几乎为零,工作很多年,所谓的积蓄跟京南这座城市的生活成本比起来,也少得像个笑话。 现在的这个房子,她多年的积蓄只买得起两个厕所。 她将目光从饭碗上抬起来,看着对面的何向晚,见他埋头吃着饭,吃得津津有味。 看样子,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做的饭菜。 在床上时,似乎也并没有嫌弃她年长十岁,依然很迷恋很喜欢她。 她是有各种不足,但是他选了她,爱她,这就够了。 已是夫妻,多思无益。 她一贯想得开,敢于选择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小丈夫,也就敢于面对这个选择造成的各种后果。 吃了饭,何向晚让她休息,他负责洗碗。 他家务做得又好又快,高效快速地洗了碗,他忍不住又去接了一杯柠檬冰茶,一边喝一边走出厨房。 宋茹正在餐桌上整理一个纸盒子,从纸盒里端出一个饭桶。 这饭桶圆头圆脑的,看着可爱极了,颜色是柔和的藕荷色,她的衣服裙子有很多都是这个颜色。 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我打算以后做便当,给你带饭。”她一边清理饭桶的包装盒,一边问他:“你把你打工的公司地址发到我微信上,从明天开始,我给你送饭。” 何向晚的杯子顿在唇边,愣住了。 “怎么了?”宋茹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公司的老板不让人送便当?” 何向晚心想自己倒是没有禁止这个,不过…… ……不过她真的要给自己送饭吗? 他从未指望过她这个,这就像是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宝箱捧回了家,打开了宝箱,发现宝箱里面竟然还附赠了一朵花——不对,不是一朵花,是很多花。 惊喜太多,已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但是公司里人多口杂,而关于宋茹,他只叮嘱了武时宜和侯杰。 要是宋茹来了,发现公司里剩下的一百来人见到他一口一个“老大”,可怎么解释呢? 到时候任凭他巧舌如簧,也休想让宋茹相信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会被那么多人叫“老大”。 “真的会违反公司规定?那我可以送到楼下,你们公司总有午休时间吧?下来吃饭还会违反公司规定?”宋茹坚持道:“到时候你下来,吃完饭后再上去不行吗?” 何向晚本意是不赞同,第一是不想她跑来跑去奔波,第二是不想在公司附近遇到熟人。 他们是个小公司,并没有公司食堂,午休时间很多同事都在楼下附近买吃的。 但是他转念又想到东港的这个项目起码还要进行两个月,有时候忙起来,他并不能保证回家的时间。 如果她给他送饭,那么一天就至少能看见她一次。 而午餐时间是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不管多忙,他每天至少能跟她在一起呆一个小时! 这个诱惑力太大,瞬间让他将别的顾虑丢诸脑后,点头说道:“在华农广场,广场一楼有个食肆大厅,我一会儿发给你地址,到时候我们就在大厅里见面。” ==== 侯杰等人看见十二点一到,老大何向晚又出了办公室,向楼外走去。 如此夜晚 第83节 已经整整两周了,这老板天天如此,绝对有情况。 侯杰饥肠辘辘地等着自己的外卖,一边走到门口探头探脑,一边指着何向晚的背影,对一样探头探脑的武时宜说:“他怎么回事?” 武时宜摇头:“也许在附近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店了吧?” 侯杰也以为然,等到何向晚一点整匆匆回来,俩个吃了满肚子工作饭盒,心情不太好的师兄异口同声问他:“你吃的哪家?介绍一下,别自己吃独食?” 结果何向晚一点没有做师弟的自觉,根本没理他们。 第二天侯杰出外勤,回来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 他跑现场跑得饥肠辘辘,就钻进了很久没有光顾的食肆,打算在楼下那些吃腻了的铺子里选一个能下咽的,慰劳一下咕咕叫的五脏庙。 结果甫一进入食肆,就看见远端角落里坐着的小师弟何向晚。 他不是一个人,对面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背对着自己,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身形很是窈窕。 侯杰安安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见何向晚明明看见了自己,愣是装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一肚皮心知肚明地笑了。 果然中间那个女人转过身,侯杰认出来了,正是宋茹。 多年前一面之缘,侯杰可是扎扎实实为这个美丽的女人心动过。 现在看她容颜一如往昔,眉目之间那股让人过目难忘的聪敏洒脱之意,依然如同昨日,让人心生一见如故之感。 他心想难怪何向晚跟个护食猫似的,一心一意防着别人,明明公司就在近旁,却不把宋茹带过去。 这位新晋何夫人,确实迷人。 他无意惹何向晚厌烦,点了自己的套餐,正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不想宋茹的声音突然响起,隔了十几排座位,很熟稔地对他打着招呼:“请问您是侯杰吗?” 侯杰:“?!” “我没认错人吧?”宋茹满脸惊喜地看着他,打量着好几年没见的侯杰:“我是宋茹,当初跟何向晚一起去过你们学校,不记得了吗?” 侯杰尴尬地看了一眼何向晚,见那小子冰冷着一张脸,跟看个死人一样看着自己,明显在“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说错话。 他只好笑笑,睁眼说瞎话地问宋茹:“确实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也正常,毕竟这么多年了。不过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啊!我们去你们理工大学的时候,自动化系知道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了。我记得特别清楚,公示栏上的国家奖一等奖,实在太厉害了。” 侯杰原本不打算多跟宋茹攀谈的,毕竟不远处小师弟的那个眼神儿很有威压。 但是他觉得宋茹这个人有种魔力,她似乎总是能找到最适合的话题,用最正确的方式与人交谈。 她能让任何人,哪怕是个社恐,都愿意跟她亲近,进而一见如故,进而成为至交好友。 情商太高了,这个女人,侯杰在心里感叹道。 第109章 餐叙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侯杰在内心感叹。 他懒得搭理小师弟的必杀眼神了, 反正也不会真把自己杀了,就跟宋茹聊了起来。 “其实我跟小晚一个公司。”侯杰告诉宋茹,“就在那栋楼上。”他指了指旁边的那栋高楼。 宋茹惊讶地看了一眼何向晚, 试探着建议:“那我们坐一起?” 何向晚眼睛里都是刀,而侯杰顶着小师弟的眼刀,坐在了小夫妻餐位旁边。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小师弟面前的藕荷色便当桶, 可爱的番茄色的果汁杯, 他再看一眼自己面前没吃就已经腻歪万分的快餐盒子, 深深地叹了口气。 突然就对这个天天吃爱心便当的小师弟满肚子怨念。 眼刀就眼刀, 他是大师兄,他不在乎。 “茹姐要不要去我们公司看看?”侯杰冒着被尅的决心,对宋茹“好心”地建议道:“就在旁边, 走路不用十分钟。” 不想宋茹却只是笑了笑, 目光移向了何向晚。 然后因为何向晚仍然一脸的扑克表情,她就婉拒了:“还是不去了,公司是办公的地方,员工家属过去闲逛, 让老板看见了不好。” 侯杰听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那倒也是, 你说对了, 我们公司老板这个人, 大伙儿真是一肚子怨言。” “怎么了?他很抠吗?”宋茹担心地问。 侯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两个招风耳也欢快地动了动, “抠倒是不抠, 给钱超级大方, 是年轻人就业的第一选择, 就是太工作狂了,他能三个月不出公司门,你敢信不敢信?” 宋茹惊讶地张开了嘴,难以置信:“怎么这么拼啊?” “别人是睁开眼睛就工作,他是连睡觉都工作,想起来什么,也不管几点,就给员工打电话——”侯杰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睡得好好的,被电话炸醒的那些日子,怨念驱动,呵呵地冷笑两下,对宋茹“告状”道:“好多人受不了他,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真是受不了他一点。” “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宋茹同情地说。 “不过也行,我倒是也能理解他为什么总想着工作——” “哦,为什么?”宋茹好奇地问。 “因为都是单身汉嘛,有没有老婆又没有孩儿的,回家也是对着墙抠脚,不当个工作狂又能干什么?” 侯杰一边说,一边心里得意,旁边的何向晚脸色越黑,他就越高兴,滔滔不绝地说:“我听我们公司其他同事私下说,希望哪个女神尽快把老板那个家伙拿下,省得他整天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折腾公司这些可怜的员工。” “那应该不是问题吧?毕竟都能让你们这样的人才给他工作了,恋爱行情肯定看好?”宋茹说。 侯杰嗤之以鼻,偷偷瞄了一眼“当事人”,对宋茹说:“别提了,挑三拣四的,谁都看不上,乖僻得很。” 何向晚一旁拿起果汁杯,喝了一口,看着侯杰的眼神儿更加不善。 侯杰对这种“不善”的眼神儿视若无睹,他又不是看老板脸色吃饭的,他凭的是本事。 这会儿见宋茹一脸感兴趣的八卦表情,侯杰的大嘴咧到耳根子,口若悬河地继续说:“那些有钱有颜的女人追他,他看不上也就算了,但是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呗,还挺能编瞎话,说他有女朋友,只是女朋友一直不在身边——你说这不是扯淡吗?我跟我们老板一起干活儿都多少年了,就没见过他身边有女朋友……” “师兄,你闭嘴吧。”何向晚忍不住打断侯杰,明示他道:“别说了。” 侯杰呵呵了两声,心情特别好地看了看一脸黑的何向晚,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的盒饭也没那么难吃了,满意地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预制菜,鱼香肉丝,唔,好香。 宋茹没想到他们公司的老板这样,看何向晚脸色不豫,以为他也对老板怨念颇深,有些担心地说:“这人是把工作当成乐趣了吧?难为他手底下干活的人了,确实很难忍受,毕竟再怎么样,也是身体要紧。” “那当然啦,希望他夫人能让他体会到人生之乐,在于夫妻之乐,家庭之乐,多乐众乐,而不是在公司的格子间当个代码机器人……” “你的意思是,你们老板结婚了?”宋茹高兴地问,看了一眼何向晚,很想为何向晚多打听一下公司密辛,“怎么样?你们的工作强度有改善吗?” 侯杰阔嘴张开,正要就最近的“工作强度”进一步发挥自己的口才,何向晚突然指了指他的饭盒,提醒他说:“你饭凉了。” 侯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饭盒,再看何向晚,一脸“无辜”地答:“没关系,难得遇到茹姐,老朋友一见如故啊——结婚了我们老板也不行,更忙了,这边儿公司的事情堆积如山,事事亲为,那边儿又思念新婚的夫人,天天上班魂不守舍,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师兄,真的,别吃凉的。”何向晚将空中挥舞的师兄的手按下来,让他吃,“吃凉的对胃不好。” 侯杰大嘴张开,招风耳欢快地动,对小师弟的劝阻充耳不闻:“哪有的事,我胃好得很,茹姐,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啊?” “我给小晚送饭,顺便陪他聊聊天。”宋茹看着眼前搞笑的师兄弟二人组,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她一直想何向晚多一些合得来的朋友,他从小就很孤僻,在店里打工的时候不合群,宋茹曾经很担心何向晚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 这会儿看他跟师兄相处融洽,内心特别高兴。 “幸福啊,我师弟有茹姐疼爱,天天爱心便当,不像我们,只能吃这些预制菜午餐。” 宋茹眼睛笑得如弯月,惭愧地说:“我做的午餐,只有小晚不嫌弃,连我自己都不爱吃。” 不爱说话的何向晚听了这话,立即否认道:“胡说什么呢,好吃得很。” 侯杰原本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听了何向晚的话,嘴角的笑容突然暗淡,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绺一绺消失。 他艳羡地看了一眼那些可爱的盆盆罐罐桶桶杯杯,然后眼尖地发现番茄红的玻璃杯里还有一点剩下的汁水,他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苹果苦瓜菠菜汁,你想尝尝吗?”宋茹答。 侯杰听这汁水里的构成参数里,竟然有“苦瓜”和“菠菜”这么劝退的哼哈二将,顿时没了胃口,正要敬谢不敏,一旁的何向晚突然说:“不喝吗?不喝我都喝了……” 侯杰太了解自己师弟了,原本对这听着像是“黑暗料理”的汁水压根不感兴趣的人,立马将托盘上的小茶盅递过去,对宋茹笑眯眯地说:“那茹姐赏我一口吧,我也沾沾我小师弟的光。” 宋茹被这师兄弟的胡闹逗得笑了,将玻璃杯里剩下的果汁倒给侯杰,对他说:“加了一点蜂蜜,可能有点儿甜,你要是觉得不合胃口……” 侯杰已经尝了一下。 他在外面跑得风尘仆仆的,码头办公室和码头口岸来来回回折腾,路上虽然喝了两瓶水,仍燥热不堪。 这会一口苦瓜苹果汁入口,清冽甘甜的感觉从舌尖渗入,先是苦瓜的清苦,然后是苹果的甘甜,苦和甘交汇成的清冽渗入心脾,侯杰一瞬间以为自己喝到了天上宫廷的玉液! 他将自己杯子里的果蔬汁一口喝干,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番茄红的果蔬杯,问宋茹:“姐,咱还有吗?” 为了一口蔬果汁,他连“宋”都省了,直接叫上“姐”了。 宋茹笑着摇头,指了指何向晚:“都被他喝光了,刚才的这一点儿还是他吃饱了喝不动,剩的一点儿。” 侯杰将目光转向何向晚,怨念颇深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能喝?” 何向晚不搭理师兄,一副“某人”喝完了就赶紧滚蛋的表情。 “姐,这是你做的吗?” 看宋茹点头,他又惊又喜地说:“那咱这个手艺太好了,没想过在这里开个奶茶店吗?” 侯杰作为第四纪公司的创始人,京南理工大学的高材生,财商情商智商全都在线的天才,建议道:“你租个店面专卖果汁,缺投资的话,我这儿有钱,然后我天天过来捧你的场。” 宋茹听了这个建议,诧异于侯杰的口才,心想这人跟何向晚同校同专业,但是他性格与何向晚截然不同,明显更外向更善谈一些。 长相也极具亲和力。 只是他的这个建议,也就听听罢了,暂时她根本不会做考虑。 备孕,生子,哺乳,她未来的几年很忙。 第110章 图啥 宋茹向外走。 何向晚一手拎着食盒, 一手拉着她,走在她旁边。 每日送饭,每日如此。 “你上去吧, 刚刚你师兄说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宋茹接过食盒,提醒他:“别让那个工作狂老板抓到你迟到。” 何向晚确实很少迟到,事实上他以前几乎都在办公室里吃饭, 压根就不会出办公室大门。 不过他的公司管理并没那么严格, 虽然打卡, 但考勤跟工资绩效并不挂钩, 最多就是年末发奖金的时候,用出勤时间作一下参考。 如此夜晚 第84节 小公司,看重员工的个人能力。 所以他不愿意跟宋茹分开, 依然坚持将她送到公交车站。 他们俩目前只有一辆车, 宋茹一直坐公交车给他送饭,何向晚想把自己的车给她用,宋茹却说懒得开车。 也不知道是真的懒得开,还是故意这么说。 想到她一贯的周到和体贴, 何向晚怀疑她是故意的。 “你快要过生日了,喜欢什么礼物?”公交车未到时, 何向晚问她。 嘴上这么问, 心里琢磨的是送她一辆车。 宋茹自己都忘了这茬, 毕竟距离她过生日还有一个多月, 而且生日什么的, 本来也是别人给过才比较有意义。 她就随口说:“送我一束花就可以了。” 何向晚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知道她个性如此, 就点了点头。 送完宋茹, 回到办公室, 侯杰看见他进来,噌地一下窜了过来,趁他还没进入工作状态,猴急地质问:“你这样是不对的,非常可恶你知道吗?” 何向晚皱眉,看着跟个猴子一样张牙舞爪的师兄,“又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地说。 “我也不强求什么爱心午餐了,但是唯独那个果蔬汁,我必须分一杯羹。”侯杰扬起下巴,赤裸裸威胁:“不然我就告诉茹姐你骗她。” …… “你是我亲师兄吗?” 侯杰摊手:“就是师兄才想着要分羹啊,你喝着那么好的东西,不想着兄弟,你太不是兄弟了!” 何向晚仍摇头,不肯答应:“确实好喝,但是做多了她会累,我不舍得。” “哦,她天天跑过来给你送饭,你就舍得了,顺手给我多榨一杯果汁,能有多累?” “她跑过来给我送饭,我可以跟她在一起呆一个小时,但是多榨一杯果汁,她就要多洗杯子和榨汁机,果汁的重量也重多了,拎着太沉,会累着她。” “多一杯果汁的重量而已,能累到哪儿去啊?”侯杰不解地问。 “她是赶公交车过来的,又累腿,又累手。”何向晚解释。 公交车…… 侯杰盯着何向晚,一脸的不敢置信。 眼前这厮虽然不是什么亿万富豪,但是给老婆置办一辆车的身家总是有的,竟然让新婚夫人天天坐公交车? “你不至于这么抠搜吧?让人拎着给你的爱心便当赶公交?” “所以我决定了,她生日送她一辆车。” 侯杰哦了一声,笑着调侃一句:“哦,可以啊,这才像个样儿,亲自陪她去挑?” “那倒不用,网上下单,她生日的时候直接提车就完了。” “这么糊弄?别你到时候车买了,人家不喜欢,拍马屁没拍对,拍到马脚上了,我听说男人和女人在车的喜好上天差地别?” 何向晚想到宋茹的洒脱劲儿,笑了一下,摇头说道:“没关系,她喜欢什么我知道,而且就算我选错了,她也绝对不会发脾气。” 侯杰看着何向晚脸上的笑容,他跟何向晚相交多年,很少见这个小师弟笑。 何向晚天生就面无表情,相交不深的人,只看何向晚的脸甚至会以为他是个傲慢高冷的人——虽然也确实如此,但是侯杰多少还是懂一些何向晚的,知道这个小师弟并非故意表现得不礼貌。 他只是事业心强,目标明确,对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事,懒得浪费时间罢了。 所以在这个小师弟的脸上,也就很少有表情,别提无缘无故地笑了。 这会儿侯杰发现何向晚的笑容很孩子气,眼眸晶亮,唇开齿灿,一扫平素思虑周到、老成干练的形象,不由得大为惊讶。 这就是娶了所爱之人带来的变化吗? 侯杰原本对何向晚突然结婚,而且是秘密结婚,不以为然,这会儿看了笑容欣悦的何向晚,点头赞许,轻声问他:“既然这样,什么时候给茹姐一个婚礼?” 何向晚一愣,看着侯杰。 侯杰从他脸上的神情,猜出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他这个小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太糟糕了,以至于很多普通人都懂得的仪式和礼节,这个小师弟因为缺乏长辈教导,一窍不通。 娶了心上人,却不给个结婚仪式,怎么都说不过去。 宋茹再大方不计较,也只是面上不计较罢了,内心定有遗憾,毕竟这世上的大多数女人都想要热热闹闹的结婚典礼吧? “不给婚礼就说不过去了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说给省了就省了?” 何向晚不吭声,隔了一会儿问:“结婚就必须有典礼?” “那不是人人都有吗?人人都有,你却不给她,原因是什么呢?总不会是你嫌麻烦?” 何向晚摇头,“怎么可能!”他否认说。 “那是为啥?”侯杰问:“总不会是害怕典礼上被茹姐看穿你说了瞎话,生你的气吧?” 何向晚听了这话,闭了闭眼,抬手揉着眉心。 …… 侯杰从何向晚的表情中,发现自己没准儿猜对了,他拍了一下大腿笑道:“这真是杞人忧天!茹姐那人多敞亮啊,根本不是那种抓不住重点的女人!” 何向晚抬起眼睛,一脸问号地盯着侯杰。 侯杰耐着性子给这个啥都不懂的小师弟解释:“别人或许会生气,纳闷自己嫁的老公怎么不跟自己说实话?但茹姐那个人,就算发现你撒谎骗她,也不会太难为你的。” “你真这么认为?”何向晚一脸惊喜,甚至立马坐直了。 侯杰嗯了一声,天才的脑子快速地计算,给何向晚分析,问他:“你觉得茹姐为什么嫁给你?” 何向晚语塞,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傻子,肯定是喜欢你呗。”侯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条分缕析:“女人只要喜欢了,什么都好说。你看你一没给人家婚礼,二没给人家婚房,三没给人家彩礼,四没给人家钻戒——” 何向晚原来脸色和悦,这会儿四个“没给”听下来,面色变得沉重,皱起了眉头。 “但是即便如此,人家还是嫁了,还是在你骗人家你失业了的情况下,所以她跟你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侯杰笑眯眯地说:“就是真心喜欢!所以即便你在一些小事上骗了她,她也会抓大放小,一笑了之,不会难为自己一心嫁的男人。” …… “好好琢磨婚礼的事儿,我和五十一都备好了超大红包,乖乖等你宰我们俩呢。”侯杰一边说,一边笑着拍了拍何向晚。 何向晚知道师兄说这番话是一片善意。 他无父无母无兄弟,过去这些年,侯杰和五十一在他的生活里,很多时候都充当了兄长的角色,对他很是呵护。 他结婚,把武时宜呼来喝去,取这买那,武时宜原本不必干这些的,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干了。 纵有同门兼多年共事的情义在,但更多的是,武时宜知道何向晚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和同事,并没有其他人可以指望。 “只要你一声令下,典礼什么的交给我,你师兄我这么多年给你鞍前马后跑来跑去的,还是认识了一些人的。我跟你保证,结婚当天,全公司员工一个不落,都去给你充场面,百分百给你来一个世纪婚礼!” 一句话说得何向晚笑了,他没有什么亲属,如果结婚的话,一桌人都凑不齐,因为这一点,他对结婚典礼确实兴趣寥寥。 现在想想,如果既能让宋茹开心,又能让累了大半年的同事散散心,也未为不可。 但是这笑容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他考虑了一会儿,最终道:“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 他不肯解释为什么不到时候,而对他自己不肯解释的事情,任凭别人如何询问,都休想让他开口。 第111章 颠倒 第二天侯杰特意没点外卖, 而是下楼,绕道食肆,看了一眼老位子。 果然何向晚和宋茹面对面坐着, 自己的小师弟,那位第四纪的话事人,自动化领域里耀眼的天才, 此刻唇角蕴着笑意, 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一脸喜悦随和, 跟平素在公司里那副高冷主事范儿完全不一样。 侯杰艳羡不已, 一狠心,走了老远选了一家粤菜馆子,吃了最爱吃的烧鹅点心煲仔饭, 但仍觉无滋无味。 等到他从粤菜饭店出来, 经过食肆,恰好又看见不远处小师弟夫妻手挽着手,向公交站走去。 何向晚高大的身影一边走着,一边微微倾身, 目光专注地看着宋茹,显然在聆听夫人说的话, 而宋茹也侧着脸看着丈夫, 即便隔了老远, 也能看出这女人满眼的爱意。 广场上人来人往, 可这二人的身体语言透出的柔情蜜意, 让路人纷纷注目。 终于幸福了啊, 我的小师弟, 侯杰看着那二人的背影, 有些欣慰地想。 他回到办公室, 无情无趣地接了几个电话,无情无趣地发了几个微信,无情无趣地看了几个部门的工作汇报,正无情无趣地忙着,何向晚走了进来,在他面前放了一个小萌猫图案的胖乎乎果汁桶。 “宋茹给你的,也给武时宜准备了一瓶。”何向晚说,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果汁桶。 侯杰愣了一下,及至意识到眼前这一瓶是什么之后,恶狗扑食一样将小萌猫果汁桶抱住,打开,正要对嘴吨吨吨,被何向晚拦住。 他示意侯杰用纸杯,手指着小猫桶说:“这是她给我的。” …… “一个桶而已,这么小气吗?”侯杰愤愤不平,放下果汁桶,一边去拿纸杯,一边说道。 何向晚肯定地点头,还指着桶上小猫咪道:“她说这个图案上的小猫,眼神儿跟我很像——” 侯杰噗一下,险些没把嘴里的果汁喷出来,但是这一次的石榴杨梅汁极为甜美,他不舍得,愣是捂住嘴,没喷出来。 “——我仔细看了下,也觉得很像,所以这倆桶都是我专用。”何向晚不为师兄的怪态所动,等师兄把果汁倒光,果断收了果汁桶,去武时宜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武时宜走过来,指着何向晚的办公室,一脸惊异地问侯杰:“你听见他说那只猫的眼神儿跟他像了吗?” 侯杰脸上肌肉抽动,摊摊手,“见识了恋爱脑的可怕之处了吧?能让那么厉害的大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是长见识了。” “问题是根本不像啊!”武时宜抗议地说:“他那眼神儿那么可怕,那猫那么可爱,到底哪儿像了?八竿子打不着!茹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呢吗?” “也许在宋茹面前的何向晚,眼神儿就是这么可爱。”侯杰笑着说,想起了刚刚广场上所见的那一幕,手拉手的二人,并肩而行。 他大嘴咧开,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啊,也许咱们这位小师弟,只在自己夫人面前,才愿意露出他柔软的肚皮,化虎为猫呢?” 武时宜想象了一下,综合第四纪老大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结婚中所做的那些事,恶寒地耸了耸肩,叹气不服道:“可是那果汁是真好喝啊,我也想有个专属的果汁桶!” 侯杰哈哈了一声道:“怎么可能,那厮是什么性格,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吗?茹姐拎着那么多的果汁来公司,估计他已经心生不满了。” “他为啥不满?”武时宜问。 “宋茹是坐公交车过来送饭的,天天送,天天坐,而且你知道他的住址,这个路程可并不近!” 武时宜瞪大了眼睛道:“天天送,我的天——他这么对人家啊?” 如此夜晚 第85节 侯杰笑了,他亲眼见识到那二人的互动,那萦绕在二人之间的化不开的浓情蜜意,真真切切,绝无虚假。 他觉得何向晚并不是故意这么对宋茹。 只是他这个小师弟从小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等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或许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体贴照顾别人吧? 但愿他能快点儿学会,侯杰心想。 既然打算送人家车,就快点儿送吧。 === 宋茹看着卡里的余额,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仔细核对了四遍,意识到这数字是真实的。 非常惊人的存款,而且全部的钱都以大额存单和保本理财的方式存着,且只有存入,没有取出。 看流水,这张卡被人陆陆续续地存了四年,第一笔存款最为可观,几乎占据了卡上存额的一半,日期上的最后一笔存款,是半年前。 半年前,他仍然在给这张卡里交钱?宋茹心惊地想。 当年随口说出的一句承诺,她本人都从未当真,他背地里坚持了这么久吗? 晚上快要十二点,何向晚回家,进门见客厅里亮着灯,宋茹坐在沙发上。 他放下背包,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睡?” 宋茹看着工作了一天神情疲惫的他,这个努力程度,或许可以解释那张卡的惊人余额,但是也仅仅是稍可解释。 这世上努力的人何其多,但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她等他坐下,才示意他茶几上的银行卡,问道:“这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你去查了?”他有些惊喜地问。 宋茹点头,“白天送饭回来,经过银行,我顺便进去看了一下。你存了这么多年啊?” “我很多年前住在你家的时候不就说了,一定要尽快存够钱,好送一套房子给你?”他搂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拈起银行卡,看着卡上熟悉的银行卡号,笑了笑道:“怎么样?里面的钱够不够我给你买套好房子?” 够不够? 当然够了! 只是他怎么会存到这么多的钱呢?他跟自己说的时候,好像一个月才五千块的薪金? 难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不合法的事情? 宋茹在这个社会打拼太多年了,她无法想象任何正当职业,在积累财富方面会有这么惊人的速度! 宋茹爱钱,毕竟这社会没钱寸步难行,但是如果他犯法才能积攒下卡里的数字,那她一分都不会要。 “你怎么积攒的这么多钱?我调了流水,将近四分之三的钱是你读书的时候存进去的,那时候你不是学生吗?”她问。 “我是啊,但是谁说学生就不能赚钱了?我从大一入学就开始赚钱了,而且越来越能赚钱。”他答,盯着她郑重的神色,嘴角微微翘起,“你以为我干了坏事?” 宋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神情中的疑问越来越重。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背地里贩/毒了? 这并不能怪她,她打工十八年了,深知赚钱不易,而这张卡里的余额太颠覆她的认知,让人难以相信。 “今天中午你是不是看见侯杰师兄了?”何向晚问宋茹。 宋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侯杰,现在说的是银行卡,跟侯杰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我们当初一起办辅导机构的收入,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脏钱,你要是不信,明天中午再见到师兄,你问他就行了。” “办辅导,这么赚钱?”宋茹不敢相信地问。 “当然了,初高中数理化的专业课辅导,寒暑假的办课收入,都十分可观,你不知道现在父母有多舍得给孩子投入吧?”何向晚说:“我们当年成立了专门的辅导机构,干了四年呢,上课的是我和侯杰还有几个厉害的师兄,收费在整个京南都是最高的,即便这样,依然一位难求。” 宋茹想到卡里金额,对当代“父母到底有多舍得”几个字,真的印象深刻。 “那既然这么赚钱,后来怎么不做了呢?”她问。 这赚钱速度放弃岂不可惜? “侯哥出国了,我志不在此,且没有他处理杂务,经营那个辅导机构很耽误我干正事的时间。”他答。 耽误你干正事的时间?耽误你的什么正事呢? 跟章宇日夜打游戏的正事? 她没有多问,事实上银行卡里有这么多的现金存款的人,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干什么都理所当然。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赚钱能力差的人,没理由盘问有钱人做事的动机。 她手指微微攥紧,她当初以为他陷入困顿,一急之下跟他走入婚姻,可是来到他身边之后,她发现事实跟她想象的,大有出入。 说走投无路,但是银行卡有大量的现金财富;说身无分文,可是开的车,“租”的房子,又都是最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何向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她越想脑子越乱。 她是个事事有条理,从未混乱过的女人,当下的片刻茫然,令她十分陌生,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当年离开艺尚,不告而别,独自一人去他乡的那一刻。 他有钱是好事,但是她并不喜欢这好事背后的隐瞒,想到他做这件事的心思和动机,她十分不安。 何向晚看她蹙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卡里面钱多吗?” 宋茹一愣,见他打量着自己,晶亮的目光里满满审视的神情。 他十八岁的时候,洞察力就十分惊人,如今二十六岁,只怕一眼之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何必让他烦恼,宋茹心想。 毕竟密码一早就告诉我了,是我自己没有当真,多年以来,一眼都没有看过这张卡。 严格计较起来,他压根就没有隐瞒这件事。 只是她多年来习惯了照顾人的角色,从小到大,从爷爷奶奶,从父亲到母亲,从家里到职场,在生命中的每一个时段,她都负责照顾体贴别人,她也习惯了这一角色。 但在看到这张卡余额的这一刻,她发现这场婚姻从开始,她就会错意了。 她根本就没有能力——起码在经济上,没有能力照顾何向晚。 此刻不安,是因为她意识到婚姻当中和夫妻之间的角色要改变一下了,而她对怎么享受别人的照顾,有些茫然。 第112章 心疑 何向晚早出晚归, 忙了一天,神态略显疲劳,但抱了宋茹一会儿,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有精神了。 缠了她很久。 等到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睡着,已是后半夜。 最近他很忙, 在公司忙, 回家也忙, 然而不管到家几点, 他一天不落地跟她甜蜜缠绵,除非她身上不方便的那几天,否则无一日落空。 二人的年龄差, 在床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茹被缠得精神困倦, 日常什么都不做,还腰酸背痛,总是打哈欠。 睡着了的何向晚,头埋在她的颈窝处, 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宋茹赤/裸的肌肤。 手也并不闲着,一定要搭在她身上, 不管是搭哪里, 总之要搭着她的人才能睡安稳。 宋茹很累, 很困, 可是她睡不着。 盯着天花板, 想到重逢以来的一点一滴, 内心复盘每一个场景, 越想越走了困。 在章宇的婚礼, 天台的花廊一端, 他跟章宇坐在一起—— 可为什么他会参加章宇的婚礼呢? 表面原因是这些年他一直在跟章宇组队打游戏,可是从她来到京南,就见他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一次都没有看过他打游戏? 难道—— 她甚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枕边人如果真的如她此刻猜想的一般,心思如此之深,埋线如此之远,即便是她,也觉得不安极了。 总有一种在他面前,自己是个傻瓜的感觉。 怎么办呢? 她并没有想过嫁得这么好,她没钱但是并没有不幸过,一直都自给自足自食其力,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个很富足的人,不安感整个笼罩住她。 习惯了风雨的人,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总有一种这伞随时随地会被雨打风吹去的感觉。 那时候生活的风雨会变成狂风暴雨吧?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承受得住? 她翻来覆去,越想越多。 白天的卤牛肉做得有些柴,难为他那么难嚼,还是很捧场地吃进去了。 拌的沙拉,酱汁比自己想的要咸,他吃了明显感到口渴,蔬果汁也比平时喝得多。 刚学的清蒸桂鱼,肉质不鲜不嫩,唉,火候掌握得不到位。 …… 似乎没有一样是做得好的,但是如今我没有工作,必须要好好学着做饭、学着照顾家庭才行,不然年纪越来越大,自身优点全无,会日渐面目可憎的。 她从不相信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意,她三十六岁,不是十六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清晰又实际。 她看着熟睡中的何向晚,他每天久坐,门口的那个健身房一直闲置,或许明天可以跟他商量,将俩人漫长的“床上”运动时间,改成给他按摩和放松? 厨艺她还需现学,按摩却不需要了,她非常擅长这个。 做不了他经济上的支撑了,因为她的赚钱能力跟他比起来,小巫见大巫,那就要在别的方面对他更好才行,她想。 她睡得晚,第二天醒来时,何向晚已经出门了。 她昨晚做了一个晚上的心理建设,这一日做饭的时候,比以往要加倍用心。 成品让她十分满意。 毕竟她算是个行动派,不管什么事,只要她想学,一定能学得好。 何向晚也感到了她厨艺的进步,原本就会捧场吃光她送来食物的人,这一下更是胃口大开,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吝夸奖地说:“这个牛肉真好吃。” 如此夜晚 第86节 宋茹笑了,看着吃得香甜的何向晚,脑海中不知道怎么地,浮现出他十八岁时,坐在河边一边擦眼泪,一边吃艺尚盒饭的那一幕来。 是从什么时候,从一个动辄激动、心事都放在脸上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心机深密、谋划周全的人的? 总不会从十八岁开始,他就是这样的人了吧? 何向晚吃饱了,拿起自己的专属果汁桶,喝了一口,今天她榨的是牛油果椰汁,入口清甜解渴,他一边喝一边满意地叹了口气。 目光落在对面的宋茹脸上,见她手里拿着纸巾,擦着嘴角,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心头一动,眼睛微微眯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宋茹疑问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问,盯着她若有所思的脸。 宋茹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消失,她说:“在想你如果这么吃下去,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何向晚听了,眼神中审视的神色消失,整个人放松下来,不以为意地道:“我从没胖过,你不用担心,而且我消耗很大,想胖也胖不起来。” 宋茹心想我担心什么?就算变成大胖子,在我眼里你也是一个帅得不得了的大胖子。 至于消耗什么的——宋茹想到二人之间的床上运动,脸颊有些红了,那个确实太过消耗了,应该适可而止的。 “咱们俩以前一起住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吗?我一直都有跑步和健身的习惯,等这个项目完成,我会恢复运动,我的运动量很大,不管吃多少都能消耗光。” 原来他说的消耗,是指这个,宋茹汗颜地想。 “我看你很久没有健身了,以后——”她一边说,一边笑了一下,笑容轻巧,试图遮掩这番话后面真实的意思:“——以后回家了,躺下之后你就不要再做别的了,睡觉前我给你按摩疏散一下,这样对你的身体更好。” 何向晚听了,目光盯着她:“我为什么要让你给我按摩?” 宋茹不懂地看着他。 “你的手指和腱鞘已经落下了职业病,从以前你就常常胳膊疼,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你回宋忆晚继续工作?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让她享福还来不及,干嘛要让你伺候我?” 宋茹听他语气认真,心头跳动加速,怔怔地看着他。 “要说洗头按摩,我也会啊,我洗头和按摩的手艺还是你教我的呢,名师出高徒,等我忙完了这阵子,你躺在床上不要动,我给你按。” 宋茹被他这番话说得脸上滚烫,站在公交车站台,脑海里都是他刚刚的那番话。 脸上的热度始终下不来。 在何向晚的目视下上了公交车,驶离之后,从玻璃窗里看见他转过身,向着那栋大楼走过去,背影颀长,脚步匆匆,很快就从她视线里消失了。 她在下一个公交站下了车。 不知道是他刚刚的那番话,还是怎样,她突然不太想回家,拎着食盒包,慢慢悠悠地走进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结果逛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侯杰。 侯杰显然刚刚从外面忙回来,看她在广场闲逛,随口问了一句:“茹姐在这里干什么?” 宋茹答:“看看衣服。” 侯杰瞄了一眼她刚刚出来的男装店,想到她在何向晚读书期间,以堪称“疯狂”的频率邮向第四纪办公室的包裹,当年无比艳羡何向晚的心情又回来了。 太暖心了,那么多的包裹,细细密密的来自漂亮大姐姐的心意,曾经给第四纪一群单身狗极大的冲击。 “又是给他买?”侯杰说。 宋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指了指他们公司所在的方向,问道:“小晚今天饭吃得很急,说你们在赶进度?” 侯杰点了点头,确实在赶进度,系统整合调试如箭在弦,研发团队日以继夜加班加点,他天天都在跑现场,连武时宜都在各个甲方爸爸之间忙得焦头烂额,公司所有同事都在争分夺秒。 为此,侯杰不止一次在内心深处,感谢宋茹能到京南来,还能天天坚持给何向晚送饭。 他看了看宋茹手上拎着的午餐包,想到何向晚说的那辆车,笑着暗示了一句:“我们晚哥做完这个项目,可以得到几天假期,也能拿到一些奖金,茹姐到时候——嗯,可以考虑买一辆车代步?” 宋茹听了,很轻地笑了一下,并不以为意。 侯杰是何等才智,看了一眼宋茹的这个笑容,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物欲极轻的女人。 他又在心头羡慕加殴打小师弟一番,一边脚步匆匆,赶往公司的方向,一边主动邀请宋茹道:“等过阵子不那么忙的时候,茹姐也可以到我们公司看一看,公司里面都是年轻人,氛围很好。” 宋茹听了眼睛一亮,但是转念一想,眼睛里晶亮的神色又消失了,对侯杰摇了摇头。 看着侯杰走远的背影,宋茹呆立原地,她是个天生就有着旺盛好奇心的女人。 自己无缘大学校园,当初知道何向晚考上了京南理工,她就曾经以带着何向晚看校园为借口,高速驱车两个小时,赶到京南理工,只为了满足内心深处对大学校园的好奇。 她也从未进过cbd的写字楼,从十八岁出来打工,就一直在美容美体行业,内心深处对那些大楼里的人怎么上班,怎么谋生,有着深深的好奇。 但是她给何向晚送饭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邀请她去楼里看看,但侯杰只跟自己见面两次,就已经主动邀请她了。 这说明他们公司没有禁止外人进入的规定。 眼睛盯着远处的大楼,她呆呆地怔立。 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怀疑何向晚在对她隐瞒了什么了。 第113章 孕早 这种念头最开始不过如嫩芽初萌, 一点点地,冒个小头儿,但是时间久了, 小芽成了叶子,渐渐地长成了一个参天大树般的巨大阴影。 她给他送饭,遇到过几次他的熟人。 熟人跟他们打招呼, 当面询问她是谁, 而何向晚的回答, 要么就是“我姐”, 要么就刻意无视这个问题。 顾左右而言他。 宋茹天生善于交际,人越多,她越是自在, 平生从未发生过与人觑面相逢, 却冷冰冰无视的行为,让她大为不适。 遑论类似侯杰这种主动邀请她去公司一游的建议了,何向晚从未说过这种话,而从他过往的行为判断, 他也绝对不可能说。 他是真的有事瞒着自己吗?宋茹看着远方的大楼,默默地想到。 她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 爱无须猜疑, 有就有, 没有就没有。 她知道何向晚爱自己。 但也正因为如此, 她不懂他有什么可隐瞒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生活简直处处可资怀疑。 她回想自从自己搬到京南, 何向晚时常会出神地盯着自己, 一脸的若有所思。 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问他, 他又说没琢磨什么。 捻着一套西装,高档丝绵的面料,做工也颇为完美,她从以前就喜欢给何向晚买衣服,这会儿想到他说项目完成之后,将会有一个盛大的启动仪式,或许该给他添置点儿正装了? 那间卧室里寥寥的几套衣服,都穿了很久了,普通场合可以糊弄,如果是大场面,难免露怯。 她想到这里,按照何向晚的尺码,在购物中心买了两套西装,几件衬衫,结账之后她拎着购物袋走出来。 然后跟迎面过来的侯杰又走了个面对面。 侯杰并不是一个人,身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男子,看外表十分气派。 这个四五十岁男子的身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长发披肩,容颜娇丽,跟四五十岁男子神情亲密,看容貌像是父女。 侯杰没想到宋茹还没走,笑着打招呼道:“我下来接李总他们,真巧啊。” 宋茹嗯了一声,她不认识这些人,点了点头,就打算去公交站。 偏偏脚步刚动,就听见身后那个女孩儿声音很轻地道:“何老师怎么没下来接我们呢?” 她这句话是问的侯杰,带着小小的疑问和抱怨,提及“何老师”时那语气中的熟稔,让宋茹心头一动。 但这时候她并没有分辨出来,直到四五十岁年长的男子答了一句:“小晚老师肯定在忙,我知道东港这个项目,多少人盯着呢。” “可是爸爸来了,何老师也不下来接吗?”女孩儿说。 侯杰八面玲珑的声音响起来,哈哈笑着说:“他要是知道李总亲自过来,肯定会下来接,他刚刚委托我的时候还说呢,让我到了楼下打电话,这会儿估他已经在楼门口等着了。咱们快点儿过去吧?” 宋茹看那个女孩儿立即笑靥如花,满脸的喜色。 一行人越走越远,宋茹站在商业广场的尽头,望向远端的大楼楼门口。 隔了不久,那个大楼的楼门口果然出现一个人,身形高挺,容颜清俊,正是何向晚。 侯杰带着那个李总迎上去,双方会合,看神情双方都是熟人,那个女孩儿甚至走上前去,用力摇了一下何向晚的胳膊。 何向晚也笑着看着这个女孩儿,与她交谈了一会儿。 一行人气氛融洽,笑声阵阵,走走谈谈,进了大楼。 宋茹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想到“何老师”这三个字。 他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家教老师,成立过辅导机构,教过很多学生,这些学生里有人称呼他为“何老师”并不奇怪。 但是这些学生中,有多少人会有个老总父亲呢? 李总,李骏吗? 如果是李骏,那个女孩儿就是李佳明了吧? 当初是十五岁,现在二十二三岁了吧? 很好的年纪。 她回到家里,到家已经下午五点了。 晚餐她一贯少吃,加上今天走路走多了,身体乏累,没什么胃口,早早就躺下歇息。 夜半她醒来,枕边空荡荡的,何向晚竟然还没回来。 他倒是常有加班不回家的情况,但是以往他都会事先跟她报备。 宋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与何向晚的聊天框空荡荡的,他并没有发消息过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的一点半,如果这时候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会不会打扰他? 她不想吵醒他,工作累了的时候,他常常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他多睡一会儿。 夜半醒来,人走了困,一时半刻睡不着,她干脆打开灯,趴在床上,打开朋友圈,心想看看弟弟吴一明在干什么。 吴一明最近沉迷于中医理疗,宋忆晚因为宋茹不在,已经将美容美体馆改造成了中医理疗馆,原本做美容的几个员工遣散,新来了两个做理疗的中年夫妻。 吴一明跟这对儿夫妻相处融洽,朋友圈里发了很多两家人相处的点滴。 宋茹看弟弟趴在理疗床上,身上贴了一堆理疗片,一脸笑容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如此夜晚 第87节 看来她弟弟遇到了很好的人,她安慰地想。 离开弟弟的相册,她正打算关手机继续睡,见侯杰刚刚发了一条朋友圈,点开了,就看见何向晚坐在火锅店里,身边坐着那疑似李骏李佳明的父女。 她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时间,阖上手机,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想睡,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几个小时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些发烧。 起身拿了温度计,量了体温,三十七度三。 不过是低烧,她琢磨了一下,心想算了,还是不吃药了。 因为她在备孕。 为了好孕,她做了一切该做的,饮食,运动,睡眠,而一切不该做的,饮酒,吸二手烟,生病,吃药等等,她都不会去做。 忍着微微的低烧,她在床上折腾良久,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因为头一天晚上睡得不实,加上发烧,第二天将近中午她才醒来,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给何向晚送饭了。 她给何向晚发了一条微信,跟他说自己来不及送饭,让他不要等自己,过了一会儿,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她想了想,打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半天,何向晚没有接听。 她仍然在发烧,体温升到了三十七度五,宋茹想了想,仍然没吃药,起来勉强给自己煮了点儿面条。 将给何向晚买的衣服收入橱柜,原本打算好好整理一下屋子,可身体懒洋洋地,干什么都没力气,她就又躺回床上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快要晚上时,被电话铃声吵醒,一看来电,是何向晚。 她划听了,何向晚跟她说这两天很忙,可能这几天都回不去。 “午饭也别送了,我这几天都在外面跑,没时间吃。”他说。 宋茹嗯了一声。 似乎听出来她声音有异,紧张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宋茹清了清嗓子,只是没力气,并不要紧,“忙成这个样子吗?”她关心地问。 何向晚没说什么,电话那边像是有人在叫他,他匆匆说了句稍后打给你,就挂断了电话。 宋茹看着被挂断了电话,想了想,翻开侯杰的朋友圈,无事发生,深夜的火锅聚餐之后,侯杰的朋友圈很安静。 何向晚则从未发过朋友圈,她无法从这里知道他的状态。 而他在那一天并没有打给她,发了微信过去,他也并没有回复。 第二天他给她发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宋茹发烧了两天,今天稍微退了烧,人正在浴室洗澡,没有接到。 等到她从浴室出来,看见视频邀请,打过去给他,他接通,镜头摇摇晃晃的,仔细一看,他人竟然在船上。 看见宋茹湿漉漉的头发,他奇怪地问:“怎么这个时间去洗澡?” 宋茹没告诉他自己发了两天烧,现在烧稍微退了,才敢冲凉。 一边擦着头发,她一边问他:“你怎么上船上了?” “有些事儿要忙。”他答,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说了一句:“天气凉了,在浴室里就把头发弄干,不要出来——” 一句话没有说完,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喊他道:“何老师,这边过来一下!” 镜头里何向晚循着声音看过去,他的唇角勾起,对着声音来处笑了。 笑容很舒展,他本就俊美无俦,笑起来一改平素的严肃端正,气场显得阳光清澈,他匆匆转过头,跟镜头里的宋茹说等会儿打给她,就挂断了视频。 第114章 家人 宋茹看着挂断了的电话, 手指微微攥紧。 她其实并不怀疑他搞外遇,只是她本身是个十分周道的人,为人行事, 从未让任何人受过憋屈。 她觉得如果是自己在何向晚的位置上,她不会像何向晚一样做事。 家里不能回来,微信不能及时回复, 丢下她一个人在家里, 总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么将她晾在家里, 体感很是疏忽怠慢。 人和人之间相处, 处的是心,论的是迹。 这样负面的想法占据了她头脑,加上或许是因为低烧的原因, 平时笑笑就过去的念头, 这一次竟然让她难受了很久。 时间也有些长。 而何向晚连续四天没有回来,中间他跟她视频联系,背景的风呼呼地刮着,看样子人在海边, 身后的背景船舶林立,噪音也很大。 宋茹因为这几天身体越来越难受, 又不想让他发觉, 忍得很辛苦, 看他在海风中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 特别羡慕。 既然是去海边, 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去? 既然我是你的妻子, 为什么不能把我介绍给你的熟人和朋友? 为什么即便我在楼下了, 也从不邀请我去楼上公司看看? 是我有什么拿不出手, 见不得人吗? 这样的念头影响了她的神情, 何向晚察觉到了她的不悦,他从海上平台回到避风处,盯着她问:“你怎么了?” 我低烧六天了,我有些难受,而你太过忙碌,总是不在我身边,宋茹心想。 但是她不想乞怜关心,只对他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困。” “睡不着吗?”他问。 宋茹确实睡得不好,似乎因为低烧的原因,她睡得很多,可是每次醒来都头脑昏沉,身体也乏倦不堪。 不过她拒绝让自己的小小不舒服影响到何向晚,她习惯了与人分忧,给人添忧的事于她本性不符,就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可能是手机看多了,没关系的,你不在家,我也没有什么事,等会儿我再继续睡。” “如果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他道,一边说一边看了时间:“还有三天,联网和调试之后,我就能赶回去了。” “你这么忙啊?”宋茹问。 “剩最后一点儿收尾,下周末启动仪式之后,后续的活就不归我管了。”他一边说,一边对她说:“再有十天你过生日,到时候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好好庆祝? 怎么庆祝啊?宋茹有些甜蜜地想,心头的难过因为他的这句话消退了很多。 她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人,或许是因为从小得到的太少,生活中的一句暖心的话也可以触动到她。 靠着这句话的支撑,她心情好多了,起身收拾了一下,独自去医院。 医生是个年轻小伙子,给她开了检查单子,抽血化验。 化验结果出来,这医生小伙子看了一眼单子,又看了一眼宋茹,声音特别平淡地告知她:“你怀孕了。” 宋茹一愣,看着这小伙儿。 “三十六?你这是高龄孕妇啊,第几胎啊?”小伙子问。 宋茹被小伙子这一句“高龄”两字冲得愣了三秒,声音有些小地答:“第一次怀孕。” “第几次?”小伙子重复问了一句。 “第一次。” “那你这怀得太晚了,都三十六还是第一胎的话,你得多注意,孩子和你的健康都得留心啊。”小伙子一边看着电脑,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饮食睡眠都行吗?孕初期是有可能低烧的,注意保暖,保持室内空气流通,药我给你开着,但是体温没有进一步升高的话,建议不吃。” 宋茹继续点头。 “另外因为是高龄孕妇,我这边儿建议今天就可以转到妇产科去挂号和建档,后续的产检和孕期用药的话,最好是由妇产科那边儿的专科医生给你开。” 宋茹又嗯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 “高龄孕妇,如果是想要这个孩子的话,季节变换期间别感冒,医院人多病毒多,每次来产检的时候还是把口罩戴上。”小伙子最后叮嘱她道。 宋茹被这个小伙儿一句一个“高龄孕妇”给说的无比惭愧,心想又不是自己不想早生,问题是她三十六才找到能跟自己一起生的人啊! 从包里拿出口罩,戴在脸上。 她拿着单子,去药房拿药,又拿着转诊单子,去了妇产科。 在妇产科挂号建档,就这样原本以为的一个小感冒,足足折腾了她一个下午。 出来了,人站在大街上,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怀孕了。 这一认知特别不真实,她手按在肚子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身边的人来人往,心怦怦地剧烈跳动。 我真的怀孕了!她想。 这个念头像个东隆东隆不停敲的大鼓一样,在她身体里东隆东隆地响,脑子乱糟糟的,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 我竟然真的能怀孕!三十六岁,单身多年,她原本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有小孩了。 我竟然真的要有属于我自己的孩子了! 从今以后,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跟我血肉相连的家人了! 这感觉让她眼睛滚烫,从小被父母抛弃,十八岁被迫辍学,进入社会打拼谋生,真正意义上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她一直都不知道。 但是因为这个小孩儿的来临,她有机会知道了。 我可以将我所有成长过程中的遗憾,在我孩子的身上弥补。 绝不会让他们被人嘲笑没有爸妈,绝不会让他们陷于物质匮乏,不会让他们在该读书的年纪,带着满心的遗憾,辍学进入社会,小小年纪经受人生的风吹雨打—— 我会做得特别好! 我做得特别好的话,他/她也会喜欢自己这个妈妈吧? 而他/她是何向晚的孩子,她一定会爱他们的——这爱不需刻意,不需经营,仅仅是想到他/她们是何向晚的骨肉,因何向晚而生,爱意已然自她胸臆滋生,无法遏制。 会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呢? 会像别人家的奶团子那样肉肉呼呼、奶香奶香的吗? 会像别人家的宝宝一样,睡觉时身体团成一个小团团,可爱得不要不要的吗? 他们都会是好宝宝吧?我会是一个好妈妈的。 当个好妈妈需要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让她慌了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备孕这么久,竟然不知道怎么做妈妈? 如此夜晚 第88节 而她家中无长辈——何向晚家中也没有,根本无人可以请教。 宋茹拿出手机,上网查询孕期必备清单。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清单不但有,而且每个月还不同,林林总总,足有好几十样。 她立即下单,手指娴熟地在手机上操作着,购买孕期必需品,就在这时,手机视频亮了,是何向晚打来的视频。 宋茹接了,见他跟上午不同,人已经不在海边了,而是在车上。 旁边开车的人是武时宜。 看见宋茹戴着口罩,何向晚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戴着口罩?” 宋茹心想因为我要当妈妈了,从今以后我要注意身体,不能感冒。 但是这么大的消息她不能这么仓促地告诉他,想着等他回家再说,就只是笑了笑道:“出来看了医生,怕医院病毒多——你这是坐车去哪儿?” 何向晚说:“回家。” 回家? “我现在在东港,正在坐车回家……” “茹姐,这小子上午跟你视频的时候,看见你脸色不好,就不肯在这里呆了,工作没做完就撂挑子回去!”开车的武时宜大声喊道,口气里满满的怨气,音量和怒气在手机另一头听得清清楚楚。 宋茹听了,看着镜头里的何向晚,一边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一边又因为他的一句“回家”心怦怦地跳。 她本不是这么情绪易波动的类型,但是被人珍惜,被人看重对此刻的她来说,价逾万金。 人为什么要找伴侣呢? 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爱另外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 为什么要成立家庭、哺育儿女呢? 就是因为这天长日久的相处当中,你体贴我、我珍惜你的心意啊! 人生漫长,不适合害怕孤单的人一个人走, 但她从武时宜的口气中,听出了他现在真的很忙,这么跑回来,一定是耽误了正事。 她拒绝让自己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 于是她说:“你该忙就忙吧,我没事,刚刚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说我什么事都没有。” 口气轻松,唇角和眼睛都笑着,看着视频里的何向晚:“你要是不信,我这就过去东港看你。” 最后这句话说服了何向晚,但饶是如此,他仍不放心:“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何向晚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武时宜打断,大声冲视频这头的宋茹说道:“茹姐,你要来东港吗?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开车过去接你!” 何向晚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武时宜,一脸的莫名。 镜头外的武时宜示意他关了通话,等到视频断了,他正色对何向晚说道:“关于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想瞒茹姐一辈子吧?” 何向晚脸色微变,盯着车前方不吭声。 “干脆趁着这次完工的时机,告诉茹姐实情,给她一个惊喜吧?”武时宜建议道。 第115章 心意 宋茹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有些茫然。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道:“我是给武家做工的阿姨,在他家做了很多年了,武时宜跟我说让我到你这里帮几天工。” 宋茹听得一头雾水。 她打电话给武时宜, 武时宜没接,隔了不到半分钟,她家的门铃响了, 门外站的正是武时宜。 武时宜手里拎着水果, 看见站在入户大厅的丁姐, 就笑道:“丁姐真快啊, 我还以为我会早一点到呢。” 指着丁阿姨,武时宜给宋茹介绍,告诉满脸不解的宋茹:“何向晚说什么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我为了公司的事儿也是拼了老命了, 谁让我不是女的,没法过来照顾茹姐,只好辛苦我们家的丁姐过来多打一份工。” 宋茹:“……” “何向晚要撂挑子,不管是谁, 不管怎么好说歹说,也要回家看着你, 我只好把丁阿姨交出来。那小子只要你身边有个人, 就放心了, 他简直拿茹姐你是瓷娃娃, 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摔倒碰着了, 病了无人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家养了个三岁的女儿呢, 我真是服他了。” 宋茹这才明白过来, 连忙让武时宜和丁姐入内。 武时宜换了鞋走进来, 看见室内温馨雅致的装饰,感叹了一句道:“和尚洞变身仙女屋了,真好啊,那小子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就添置了一个衣服架,还是我给他买的。” 宋茹笑了,一边进厨房给武时宜倒果汁,一边说:“这些年辛苦你和侯杰照顾他了,他虽然会读书,但是不太会照顾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将果汁递给武时宜。 武时宜看见这果汁色呈胭脂,里面隐隐地有花瓣,想到宋茹榨果汁的手艺,立即喝了一口。 他百里迢迢从东港码头赶回来,又是说服丁姐过来兼职,又是好说歹说让自己爹妈暂时适应十天没有保姆的日子,正在口干舌燥,这会儿一口杨梅山楂汁入口,只感酸甜爽利,口舌生津,焦躁和干热一扫而空。 他将杯子递给宋茹,厚着脸皮又要一杯。 宋茹就又给他倒了一杯,让他在沙发上坐。 武时宜一边看了看手表,一边坐下,说道:“我只能坐十分钟,就得回东港了。” “你们都这么忙,这个项目这么重要吗?”宋茹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当然重要了,做完东港这个,青港码头的业务也在洽谈中了,这两个重大项目绝对可以让我们公司打开局面,闯出口碑,后续目标就是进军东南亚和中东。”武时宜说:“小晚我们几个当初忍痛结束年入百万的辅导机构,白手起家另起炉灶做这个项目,为的就是今天啊!” 宋茹听武时宜说得激动,当年她在理工大学初见武时宜,就知道他的口才和情商极好,待人接物上甚至比侯杰还要强一些,现在听他随口道来,滔滔不绝,心里替何向晚高兴。 她做过多年店长,深知身边有得力帮手的重要性,众人拾柴火焰高,做任何事业都是如此! 何向晚虽然聪明,但他更适合做技术,与人打交道这种事,难免面临虚与委蛇和适时妥协,何向晚个性过强,不适合做这些。 顺着武时宜的口风,她轻声道:“原来这个公司是你们一起做的啊?” !! 正在喝水的武时宜听了这话,愣住,呆了一下,他呵呵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流畅地转了话题:“小公司,不是什么大公司,我们——我们几个都是打工的。茹姐有什么事儿就跟丁姐说,她做菜特别好,家务更是一流,我爸妈这么多年都把丁姐当家里人了,要不是为了小晚,真不舍得让丁姐出来兼职。” 丁姐正在阳台上打扫,听见武时宜的话,冲宋茹摆摆手,笑了笑。 宋茹倒是不介意家里多个保姆,她这么多年自己开店,店里一直都雇有打扫和做饭的阿姨,况且她一直很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个阿姨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跟小晚说,我没事,让他好好工作。”宋茹对武时宜道:“公司既然这么看重他,一心一意上班吧,不用担心我。” 武时宜听了,欣慰地道:“有你这句话可是太好了,茹姐,说句真话,我和侯哥都感激你能来京南,从你来了之后,小晚的工作状态好了很多,这个项目这段时间能进展得如此迅速,跟小晚全力以赴地工作关系重大,不然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干完了。” 宋茹听他越说越漏风,显然武时宜跟侯杰、何向晚比起来,对何向晚想要隐瞒的事情并不如何上心,脑子里的弦上得不紧,自说自话之间,前后矛盾,傻子都能听出来这中间有问题。 不过她无意从武时宜嘴里套话,算计对自己友善的人,这种低级的事儿她做不出来。 她轻描淡写地道:“那太好了,能在公司里起这么重要的作用,我以后总算不用担心他失业了。” “失业?”武时宜端着杯子,惊讶地看着宋茹。 “原本以为他找不到工作,我就要养他,现在看来,小晚比我想象的能干多了。现在社会竞争激烈,结婚的时候,我都做好了他适应不了这个社会,就在家里呆着的准备了——” “在家里呆着……”武时宜重复了一遍,嘴巴动了动,纳闷地看着对面的宋茹,“他可是自动化系大名鼎鼎的天才,怎么也不至于在家里呆着?” 宋茹笑了,点头说道:“那就好啊,他有出息最好了。” 武时宜看着宋茹的笑容,欲言又止,内心对何向晚搞的这些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事情十分不赞同。 刚刚在车上,他建议将宋茹接到港口,既然离得远了不放心,就放在眼前看着,也被何向晚否定了。 港口风大,会把她吹感冒了,这是何向晚的原话。 说得好像宋茹是面团捏的,风一吹就散了似的。 于是为了公司发展大计,武时宜不得不将自家老爹老娘送出去旅游,又给丁姐承诺了双份报酬,一顿操作,总算稳住了何向晚,让他同意在码头再坚持十天。 这会儿看着宋茹的笑容,心里感叹地想恐怕跟宋茹比起来,何向晚的事业心还要稍显逊色。 因为如果被宋茹得知,何向晚现在做的事里面涉及到了多大的资金,有多么广阔的前景,就算宋茹本人也绝对不会同意何向晚在这个时候撂挑子的。 头脑清晰的人,都知道现在是多么关键的时刻,他们第四纪能不能一鼓作气冲上去,能不能就此做大做强,全在此一举! 偏偏何向晚这个平时头脑最清晰的人,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犯糊涂了。 而在不关联到宋茹之前,何向晚明明是武时宜见过的事业心最强的男人。 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为了事业可以百分之一万地专注,武时宜曾经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何向晚分心。 看来有的人“要用一生治愈童年”这句话,是真的。 何向晚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武时宜暗搓搓地想。 好在这小子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可以治愈他童年和少年心灵创伤的女人,武时宜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杨梅山楂汁,一边起身一边想到。 而且宋茹人品上乘不算,还心性聪颖,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可以搞定那小子的女人。 “这么快就走了?”宋茹看他起身,跟着起来道。 “我也忙,得赶紧赶回去。”武时宜向外走,等电梯的时候随口问宋茹:“对了,十天之后是项目启动仪式,场面盛大,京南市的领导、东海开发委和东港集团的大人物都会出席,我们公司全体员工也会在那一天放假,集体观礼,茹姐要不也去凑凑热闹?” 宋茹听了,好奇地问:“竟然会来这么多厉害的人?” “因为这个项目确实非常重要,启动仪式上还有红毯的,本地的媒体也都会过来。”武时宜想到自己公司的前景,眼睛发亮,盛意拳拳地邀请道:“茹姐一起去看看呗,见证一下我们老——我们小师弟的荣光时刻?” 宋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笑着拒绝了:“那你们跟小晚都好好表现,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我等着看你们的照片,我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第116章 灵犀 不知道是丁姐做的饭菜不合口味, 还是自己孕初期对气味敏感,宋茹当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 好在丁姐做了晚饭就离开了, 她在洗手间呕得面肿筋浮,也没人看见。 如果让丁姐看见她这么吐,一定会猜想她是不是处于孕期, 然后告诉武时宜。 而凭武时宜与何向晚的关系, 只怕不用十分钟, 何向晚就知道了。 这么大的喜事, 她不希望何向晚从别人嘴里听说,她觉得必须由自己亲口来告诉何向晚才行。 再等九天,启动仪式一过, 他就会回来了。 手机铃声响, 宋茹洗了脸——她从备孕开始,就再也没触碰过化妆品,随便撩点水在脸上,清汤挂面地走出去, 拿起电话,见是何向晚发过来的视频请求。 如此夜晚 第89节 宋茹接通。 何向晚人在外面, 正是初秋的夜晚, 路灯不甚明亮, 背景音里有海水拍案的声音。 宋茹听着潮水呼啦哗啦的声响, 看着视频中何向晚的脸, 胸口满满的, 都是对自己的丈夫温情。 能被那么多的人看重, 能让同事将家中保姆让出来, 个人能力强到酷似背景音中的大海, 可以承载很多人的人生,成为他们的依靠,带着那些人一起成就梦想。 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而这么了不起的人,心里有自己,爱着自己,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加速,心脏跳得很快。 朦胧的灯光照着他的脸,高挺的鼻子在脸上形成阴影,本就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直如诱人犯罪的雕塑。 宋茹有八天没见到他人了,这会儿看着他卓越的五官,越看越着迷,情难自禁地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像他,我的孩子该有多好看啊,她难以遏制地想。 这个念头让她唇角翘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里的何向晚。 何向晚看着她的笑容,眼睛慢慢眨了一下,问她:“今天过的怎么样?武时宜家的阿姨用着顺手吗?” 宋茹点头,虽然她都吐了,但是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丁姐的手艺没说的,确实是顶级保姆,“你把人家的阿姨弄过来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何向晚一脸的不以为意:“那是武时宜自己坚持的,又不是我要求的。他一天天的跟着我,走哪跟到哪儿,生怕我跑了,简直就是个周扒皮监工。” 宋茹听他抱怨,但是语气中掩不住的熟稔,显示他跟武时宜两个人的关系其实极好,心头颇安。 何向晚很强,个人能力上是个没有短板的人,唯独在与人交往上,姿态过高,性格过傲,带着一种恃才傲物的坚执,这让宋茹很担心。 现在看来,问题不大。 因为他身边有很好的同事和帮手。 “脸怎么肿了?”一直盯着她看的何向晚问。 宋茹一愣,忍不住摸了摸脸,“没肿吧?”她说。 “肿了,而且眼皮也有些浮——你睡得好吗?” 睡得好不好不知道,但是头昏昏沉沉地,身体也没什么力气是真的。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他讲。 他得好好工作,那么多人指望着他呢。 “不用担心我,你的工作累不累?”宋茹不回答这么难回答的问题,技巧地换了话题,反过来问他。 何向晚显然不在意自己累不累,一脸的无所谓:“一直都累,我习惯了。做完了这个,我请一周假,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带我去哪儿玩啊,宋茹有些开心地想。 她已经很多年没怎么出去玩过了,一个人支撑一家店,吴一明又每周透析,没时间也没精力出去散心。 而散心这件事,其实也是一种习惯,长期不出去的人,一想到去哪儿都兴致寥寥。 况且身边如果没有合得来的人,去哪儿玩都是走马观花,越想越无聊。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从今以后,她身边有他了。 跟他去哪儿——哪怕是去看个小水沟,她都觉得其乐无穷。 何向晚并没解释带她去哪儿玩,随便又聊了几句,然后告诉她:“明天有人送快递到家里,记得收。” 宋茹一愣,心想什么重要的快递,还值得单独叮嘱自己一下? “送你的生日礼物。”他对她笑,声音有些雀跃:“我想了想,决定还是提前把礼物给你,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你收到礼物或许能开心一点。” 宋茹看着镜头里笑着的何向晚,他一笑起来就显得孩子气,一扫平素稳重严肃的神情,看着额外可亲。 她确实开心了一点,送礼物,说甜蜜的话,这些都很合她的心意。 她就是喜欢这类相处模式的女人。 因为分别和孕初期而低落的心情,立即好了许多。 “完工庆典的前一天,是你的生日,那天不管怎么忙,我都会赶回来的。”他又告诉她。 还要回来啊? “明天的生日礼物你可以期待一下,是我亲自选的,费了很多心思。”他又说。 一句话勾起了宋茹的好奇心,问他:“礼物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对她保密,不告诉她:“收到了就知道了。” 他显然情绪很好,一边在海边走,一边跟她聊着天。 他平素是个话少的人,但说话对象对宋茹的时候,他话量明显要比平时多。 指着海港上停泊的船只,他跟宋茹解释自己做的工作,“调试成功之后,这个码头将实现彻底的无人化,全自动进出泊位,全自动装卸,在不增加泊位和扩建港口的情况下,实现吞吐量增加一倍……” 这么了不起! “系统自动化之后可以实现效率的最大化,同样的码头泊位,在系统计算下,会用最快的时间安置好每艘船的进出与停靠时间,装卸的无人车是特制的,会联动到我们设计的系统里,这样才能——” 他说到这里,停住嘴,看着视频里的宋茹:“我说这些,你不感兴趣吧?” “怎么会不感兴趣?我喜欢听。”宋茹立即回答。 而她说的是真的,只要是关系到何向晚的事,她都感兴趣。 即便这事是枯燥无聊的码头自动化系统。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他更是高兴,他看着镜头里清汤挂面、眼皮微微肿着的宋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问她:“是为了我才喜欢听的吧?毕竟你又不做这个。” 宋茹嗯了一声,好看的唇角翘了起来,心虚地笑了。 她确实是为了他才喜欢听的,不然哪个女人会爱听什么码头自动化! “我也是喜欢听跟你相关的事情。”他说,看着镜头里言笑晏晏的女人,问她:“比如你昨天几点睡的……” 宋茹一愣,心想这是什么问题?。 “今天几点起的?白天都做了什么?身体舒不舒服?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都吃了哪些东西——这些我都想知道。你跟我分开的越久,我越是忙,就越是对这些平平无奇的事情感到好奇。” 他轻轻的声音,在宋茹内心激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睛蓦地有些潮湿。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是因为怀孕体内荷尔蒙乱了吗? 为什么这么易感? 哭什么呢?他一个人在外面,没日没夜地打拼事业,需要的不是一个动辄哭啼啼的妻子,那样的配偶会拖累他,无端牵扯他的精力。 为了掩饰这一刻的软弱和矫情,她将手机镜头向旁移了移,抬手快速擦了一下眼睛。 那边的何向晚看见她的动作,皱起眉心问:“怎么了?为什么把脸挪出去?” 宋茹平复了一下呼吸,清了一下嗓子,正要回答,就听见背景音里有人喊他的名字。 声音很好听,是个女人,而且声音很年轻。 镜头里惊鸿一瞥,出现的年轻女人身形窈窕,长得也很甜美,隐隐地,很像那天她在他们公司楼下见到的那个女孩儿。 李佳明吗?追何向晚追到海边去了? 长得好看,又很年轻,对何向晚又很执着,面对这么好看又倾心于他的人,他会心动吗? 胡思乱想当中,宋茹没有将镜头转向自己,盯着镜头那一侧的何向晚,乱了的荷尔蒙让她心情起伏不定。 “何老师怎么在这里?风好大啊!” 何向晚随便回答了一句什么,宋茹听着何向晚突然变得含含糊糊的声音,心想他从来不用这个口气说话,为什么突然这样? 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跟别的女人交谈吗? 她手指按在红色的按钮上,就要挂断通话。 不想看,也不想听,因为看了听了都会影响她的心情! 偏偏就在此时,何向晚转过头来,看着镜头。 他没有回答那个疑似李佳明的问题,而是在宋茹要挂了通话时,对宋茹道:“这几天降温,后半夜很冷,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太想我。” 正在使性子挂通话的宋茹:“……???” “何老师,你在跟谁说话呀?”电话那边的女人好奇地问。 “我夫人。”何向晚答,声音很坦然。 第117章 礼物 说完, 他看了一眼慢慢露出一只眼睛的宋茹,对她笑了一下,加了一句:“我一直在忙, 没空陪她,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就在这里陪她聊聊天。” “何老师结婚了?”女人的声音十分惊讶, 甚至带了一丝颤抖, 显然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什么——什么时候结婚的?” “不久前。” “跟谁——”那女人激动地追问:“跟谁结婚了?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姐姐?何老师——何老师原来——原来喜欢姐姐吗?”声音抖不成声, 不敢置信。 “不,我不喜欢姐姐,我只喜欢她。”何向晚答。 他的声音直接了当, 不带一丝犹豫, 任何人——不管如何心存希冀,都无法从他那冷静简洁的回答中,获得一丝暧昧的可能。 即便这女人真的是从十五岁就开始喜欢他的李佳明,也被这样夹冰带雪的口气给冻到了, 没有再说什么,她匆匆离开。 何向晚等她走远, 将目光转向宋茹, 问镜头里终于全都露出来的脸:“都听见了?” 宋茹内心轻叹, 心想是啊, 都听见了。 “我说得怎么样?” 说得很好, 我想听的你都说了, 只是如果能再和气一点就好了。 没必要伤害别人, 她不过是喜欢你而已。 “我为什么要对她和气?”何向晚不以为意地答:“我又没有让她喜欢我。” 如此夜晚 第90节 宋茹听了, 心想好吧, 你能这样想,又能这样做,对我来说当然是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我刚才有一个地方没表达准确——” “什么地方?” “我说我不喜欢姐姐,这个地方表达得不够准确。”他说,看着她,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我很喜欢‘姐姐’,跟姐姐分开这么多天了,一直都想她。” 宋茹被他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心跳加速。 眼前镜头里的脸年轻俊朗,这么年少有为的年纪,却要当爸爸了,不知道他得知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要孩子这件事,虽然俩人心照不宣,但其实从未真正深入地讨论过。 他们俩只是在婚后有志一同地没有避孕,而且以他忙碌的程度,结婚以来日复一日以超乎寻常的频率缠着她,不断重复制造小孩儿的过程,直到她真的怀孕了。 应该是喜欢的吧?宋茹心想,毕竟以他的性格和为人,如果不想要小孩,绝对有办法让自己怀不上。 “我——”我也很想你,她想说。 但这样的话于她十分陌生,她并不是一个擅长撒娇的女人,坚强独立惯了,在袒露内心情感这件事上,她做得很差劲。 于是她沉默着,咬了咬嘴唇,咽回去了后半截的话。 “我什么?”他却不肯放,坚持问。 “我很感谢你送我礼物。”她避开“想你”那句话,折中地道,试图蒙混过关。 何向晚不知道是被蒙混过去了,还是了解她的为人,也不追究,只道:“那明天快递到了,记得给我来个消息。” 宋茹点头答应。 第二天上午宋茹接到了快递的电话,中午前快递将东西送上门。 是个很小的盒子,重量也很轻。 宋茹接过盒子,心想是首饰吗? 她很喜欢首饰,一想到盒子里是何向晚亲手给自己挑的手镯项链之类的小玩意,心头雀跃,唇角都翘了起来。 她一定立即戴上,然后美美地拍个照片,发给他看! 满心欢喜地拿着小盒子进来,正在打扫房间的丁姐看见高兴的宋茹,凑趣地说了一句:“太太收到好东西了啊?” 宋茹摇头,再次纠正她不要叫自己“太太”,笑着答道:“我先生邮过来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 “肯定是好东西哦,真幸福,先生又帅又这么爱你。”丁姐说。 宋茹一边笑,一边想怪不得这位丁姐干保姆干成了金牌保姆,这个情商结合她过人的职业能力,确实不得了。 走的时候包个红包吧,她想。 她不欲当着别人的面打开何向晚的礼物,拿着东西去了卧室。 在卧室掀开盒盖,看见一个不太熟悉的logo,不是她熟悉的那些奢侈品品牌logo,也不是镯子项链什么的,而是一把钥匙。 汽车钥匙。 她心头一动,心想这是——这是送了自己一辆车? 不是什么项链镯子之类的小玩意,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玩意? 干——干什么这么大手笔啊! 她过个生日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送车? 而且她本身有车,只是给吴一明开了。她不用跑透析,不用看中医,未来几年都会是一个家庭主妇,对车的需求根本不大。 他——这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在胡乱花钱吗? 他到底在这家公司赚了多少啊,这样奢侈浪费? 想起他说收到快递就给他发消息,宋茹拿起手机,给何向晚发微信,“东西到了,那把钥匙是什么?”她“明知故问”地问。 特意叮嘱自己快递一到,就给他发消息,应该想要自己这么问吧?她猜。 而果然猜对了。 何向晚立即打回电话,背景音很嘈杂,他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听着很是雀跃,“收到了吗?”他大声问。 “收到了,这是什么?” “我送你的车,喜欢不喜欢?” 他的声音兴致极高,听起来就像一个做了一件自以为不得了的大事,然后等待大人夸奖的小男孩儿。 宋茹被逗笑了,心头对他乱花钱的担心换成了一声轻叹——花就花吧,他开心就好。 如他所愿,她夸了他一句:“喜欢,当然喜欢。” 一句来自她的喜欢,让他高兴极了,声音比之前还有兴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车的手续我办好了,取车地址一会儿发给你,你直接去提车就行。”他说,声音里满满的得意。 看来为了让自己高兴,费了很多心思。宋茹想。 都已经那么忙了,还帮自己办了车的手续。 她在刚刚等待何向晚回复的这段时间里,在网上查了这个logo的意思,虽然尚不清楚是什么型号的车,但是这个品牌的新款车型最便宜的三十万起,最贵的要一百伍拾万。 真的是好多的钱啊! “这得花很多钱吧?一个生日而已,你其实不用花这么多的钱。” 我很容易满足的,一根小项链,一个小耳环,我就会很开心了。 “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就好,钱我来赚。”电话那边的何向晚对她说:“我现在还不算有钱人,可在给你花钱这件事上,我可以做得比世上最有钱的男人还大方。” 宋茹愣住,整个身体如电流过,良久都无法动弹。 从很小的时候,小到还没读小学,就不得不学着面对生活中的各种恶意:自私逃跑的妈,再婚冷漠的爸,因为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就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来自姑姑和叔叔们的酸言冷语。 即便她学习成绩很好,即便她一直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学生,但是来自家人长辈轻飘飘一句“文科有什么可念的”,就堵住了她上大学的门。 而太过年轻的她,甚至不知道该冲哪个门口求乞讨饶,才能打开自己的大学之门? 应该是从那时起——或许更早的时候,她就习惯了虚应以对这个世界了吧? 即便她总是一脸洒脱无所谓的笑,即便从外表看起来她万事不计较,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路行来,她有多刻意地巴结讨好这个世界。 讨好到她甚至不敢求回报。 现在听见何向晚说的话,内心真实地触碰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真心对我好”这一事实,内心震动,整个人都呆呆地。 满脸通红,嘴唇微微颤抖。 一点不复平素洒脱大方的模样。 第118章 心影 车很大, 轩敞又气派,是这个品牌新出的油电混用款,驾驶的时候, 很多黑科技的应用让驾驶体验特别好。 宋茹开了几天,因为车太舒服,干脆驾车去看了看吴一明。 吴一明气色有了很大改善, 面色红润, 跟宋茹极为肖似的五官, 因为一扫过去瘦弱晦气的脸色, 现在看着十分帅气。 看见姐姐的新车,他哇哦了一声,羡慕地围着转了半天, 对宋茹笑着嚷道:“这不就是最近铺天盖地做广告的新款车吗?我看了价格, 超贵!” 宋茹点头,她已经知道这个车的价格了,即便这车确实物有所值,何向晚也明显不像她当初想的那么拮据, 而是身家宽裕。 但是她仍觉得他浪费了钱。 也许他现在在公司里是个能人,甚至是技术高管, 拿着高薪, 可是他那个行当, 老实讲也是吃青春饭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三十五岁失业的例子并不鲜见, 她打工这么多年, 听多了也见多了今天还是大公司里高高在上的高管, 第二天就被迫卷铺盖走人的。 时代抛弃一个人的时候, 连个招呼都不打。 所以她根本不赞同他为了讨自己欢心, 花这么一大笔钱在汽车这种消耗品上。 只是她也不忍心苛责他,已经买了,算了。 现在看着笑得露出满口牙齿的吴一明,发现弟弟的眼睛跟过去不太一样,眼睛里好像有了光。 而吴一明身后的宋忆晚,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变成人去楼空的空屋。 理发室和理疗室紧挨着,室内是浓浓的檀香气息,闻着厚重沉实,宋茹甚至觉得比过去自己常用的玫瑰精油的香气要好闻一些。 理疗师夫妻对吴一明很好,他们的理疗店里,有一个在这里打工的远房侄女。 这个侄女年纪十八九岁,短短的头发,瘦瘦的身材,见了宋茹十分热情,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宋茹在服务业从业十八年,是这个行当里的翘楚,观人识相、待人接物,她是行家里手。 只需要看一眼这个女孩儿,她就已经意会了这女孩儿对吴一明的心思。 于是在只剩了自己姐弟的时候,她笑着试探吴一明:“那个女孩儿看起来人不错。” 吴一明只是笑,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前几天咱妈来了。” 张淑兰? 宋茹一愣,这位二人共同的妈,当年一声不吭卷款私逃,丢下重病的吴一明凭他去死,一走就是六年,怎么又回来了? 她还有脸回来? “你说我有这样一个妈,身体又这个样子,找谁不是耽误人家啊?”吴一明边叹气,边摇了摇头。 这倒也是。 但也没必要因为身体的原因,就放弃到手的爱情。 人生说到底,就是个权衡与取舍,或许在那个女孩儿眼里,即便是这样的吴一明,也值得她喜欢和去爱呢? 不过这说到底是吴一明和那个女孩儿之间的事情,她不能插手,她能帮这个重病弟弟的,是帮他解决张淑兰。 “她来干什么?”宋茹问。 “要钱呗,还能干什么。”吴一明摇头,冲宋茹叹了口气说:“她从我这里抠了两千块钱,不给她就撒泼打滚,赖在店里不走,我不想她耽误别人的生意。可我给了她两千块钱她还不死心,问我你在哪儿?我没告诉她,姐也千万不要联系她,跟她联系上,准没好事儿。” 宋茹当然不会主动联系张淑兰。 她拿出手机,将两千块钱转给吴一明,逼着吴一明确认收款,然后对他道:“你每周都要看医生,赚的钱还不够你自己用的,以后千万不要再给她钱。下次她再来找你,你将我的手机号给她,让我来对付她。” 吴一明被这个姐姐照顾长大,对姐姐十分了解,听见他姐这么说话,一边心里感激,一边想自己姐又在说大话了。 如此夜晚 第91节 她能怎么对付张淑兰呢?不过就是将麻烦揽到她自己身上,不停被他们的妈吸血罢了。 一如她过去那些年做的。 可他姐现在没有工作,是个家庭主妇,养家的人是那个何向晚,他姐根本没血可以被张淑兰吸了。 ------ 宋茹从吴一明那里回去后,过了三天就是她的生日。 生日那天一大早,她发动车子,出发去东港。 人在路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来电的正是张淑兰。 宋茹听着陌生的声音,用了好一阵子,才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妈”这个认知打入脑海。 “找你的联系电话真是费劲啊,吴一明那小子说啥都不肯给我,这号码还是我找你姑姑要的。”张淑兰说道。 她姑? 宋茹好几年没跟她姑姑联系过了,甚至都忘了姑姑有自己的电话号码。四年前她回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时候,在老家偶遇自己的亲姑姑,就是那个时候被姑姑要了联系方式。 现在张淑兰费这么大的力气找自己,是又想要钱了? “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乐啊。”张淑兰对她说。 宋茹听着这句怪腔怪调的“生日快乐”,原本无波无澜的内心,泛起一股恶心,险些吐出来。 她接受不了她妈的祝贺,直接问她:“你找我什么事?是要钱吗?” 张淑兰讪讪地,显然被女儿的单刀直入给弄得猝不及防,竟然忸怩起来:“也——也不是光要钱,我也挺惦记你们姐弟的……” 宋茹直接打断她:“你想要多少钱?多了我拿不出来,我现在不工作,在坐吃山空……” “你怎么不工作呢?”张淑兰听了这话,竟然替她着急起来,说道:“我找到你弟弟的门店,看见你的那家店被房东租给别人了,你年纪轻轻地不赚钱,就在家里呆着吗?” 宋茹不想跟她多说,她今天过生日,而她已经有足足十七天没有见到何向晚了。 这是她跟自己丈夫团圆的日子,也是她分享自己怀孕这个好消息的日子,这个日子她想开开心心地,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自己的心情。 “我没有多少钱,现在的能力有限,你快点儿说个数,我看我能做到,就把钱给你,做不到,你也不用费事了。”宋茹说道。 …… “你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好歹是你的妈。”张淑兰说:“再说,瘦死骆驼比马大,你开店这么多年,早就存下钱了,我现在老了,问你要点儿赡养费,也不过分——” “多少?” “每年两万,按月给就给我两万四,一次给的话就是两万。”张淑兰说。 所以,赡养费也有零售价和批发价吗? 宋茹算了算自己的近期开销,一口回绝道:“不行,这个数字我给不起。” “怎么给不起了?”张淑兰不高兴了,“你不是早就赚下身家了吗?养老的钱早就存下了吧?我又没有多要,人家那些有钱的人,还有一个月就给自己妈这个数的呢!” “你也说了是有钱人,我不是有钱人,我一年最多给你五千块,不够你自己去想办法——” 结果宋茹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的妈妈张淑兰就在电话里吼了起来,刚刚的细声细气瞬间没了踪影:“你一个老姑子,又没嫁人,又没孩子,你留着那么多的钱干什么?一年五千!这年头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啊?” 宋茹皱了皱眉,她无意让张淑兰介入自己的生活,所以她结婚的事情,根本不打算对她和盘托出。 不要让何向晚靠近她家的任何一个人,她的母亲也好,她的姑姑也好,她的叔叔也好,都不许靠近,这是她的原则。 离那些认知过低的人群远远地,一句话都不要跟他们讲,不然会变得不幸!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平静地告知张淑兰道:“谁说我没孩子,我马上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说完,她不等张淑兰问,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顺手拉黑了她。 找个休息站,她休息了半个小时。 半瓶含糖饮料入肚,糖分进入身体,她因为张淑兰而低落的情绪渐渐恢复。 即便如今已经三十六岁,即便过去的这些年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要为这样的母亲伤心,但是遇到刚刚的情况,还是会克制不住地难过。 手机颤动一下,微信上何向晚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问她到哪里了。 她在心境难受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 仿佛孤身漂浮的浮萍,突然看到了茫茫海水中的另外一个同伴。 有个人陪着一起在人海中漂,好受多了。 “在休息站,距离东港还有几个小时,中午之前应该能赶到。”她说,声音温柔,比平素还要温柔十倍。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何向晚显然喜欢这么温柔口气的她,笑了,匆匆的语音中带了一丝恋慕,对她说道:“终于,再有几个小时我就能见到你了。” 宋茹听了,微微一笑,心头阴霾尽散,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啊,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前几天实在太忙,今天才能抽出时间 曙光在望了,争取在三章内完结 第119章 再聚 宋茹按照何向晚发过来的地址, 将车子开进停车场。 她从车上拿下来行李,正要拎着去酒店,就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道:“请问是宋茹姐姐吗?” 宋茹抬起头, 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儿,满脸的笑容冲着自己走过来。 她点了点头,回了句我是。 “我是小王, 王安安, 是公司的行政助理, 您这个行李我来帮您拿吧?” 行政助理? 帮自己拿行李? “是武时宜武总派我过来的, 他是我的直属上司,他跟我说茹姐您是一位特别重要的客人,明天要参加典礼的……” “参加典礼?”宋茹惊讶地看着王安安, 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跟自己提过呢? “对啊, 明天的典礼非常重要,我们公司全体员工都放了三天假,大家都在这里帮忙呢。”王安安说,语气俏生生的, 又简练又好听,“茹姐把行李给我, 我带您去酒店吧?” 宋茹只好将行李给了她, 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 看了一眼微信。 何向晚没有发消息过来, 他之前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趁着别人不注意跑回家, 给她过生日。 但是昨天晚上他突然打过来电话, 告诉她放弃了, “武时宜防贼似的, 一天天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回不去——宋茹,你能过来见我吗?” 当时他的口气抱歉极了,甚至带了一丝委屈和商量,隐隐约约地,让宋茹想到了当初那个十八岁的小男孩儿,“我很想你,你生日过来吧?我们一起过生日?” 但是他并没有提这个王安安呢? 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回复。 再给武时宜发消息,武时宜倒是立即回复了,电话还打过来,笑着对她说:“安安很能干,茹姐需要什么,尽管跟她说就行了。” 宋茹心想人家小女孩儿是你的下属,你们的同事,我的需要跟人家何干? 两个人到底有多忙啊,支使一个小女孩儿给自己跑前跑后的? 她挂断电话,一旁的王安安见了,笑着问宋茹:“刚才是武总吗?” 宋茹嗯了一声,对她称呼武时宜为“武总”习以为常,她当年开店的时候,进来的人十个人里有八个是“总”,剩下两个,一个是“xx老师”,一个是“x哥x姐”。 尊称泛滥,她就没有把这个“武总”当回事。 “武总给您定好房间了,他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特意留了一间套房给您。”王安安笑着说。 定了房间? 可自己不是该跟何向晚住一间房吗? 她满头雾水地跟着王安安来到前台,办理入住,当前台问到套房内几个人入住的时候,王安安笑着看向宋茹。 宋茹从这个小女孩儿的眼神儿,看出她并不知道自己跟何向晚的关系。 没准儿还误会自己是武时宜的特殊女伴?宋茹心想。 她无意对全世界宣扬自己是何向晚的妻子,主动地、心境窘迫地去争个什么名分,她做不出来。 她的人生信条,一贯是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得,从未在任何事上较过真,如果何向晚觉得告诉别人他们是夫妻关系,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不便,她也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对身份强求。 毕竟强求来的,也没什么意思。 她过往的人生,就是被剥夺惯了的人生,妥协与遗憾,日常与她相伴,对此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跟王安安道别,她拿着门卡上楼,快到电梯的时候,听见王安安在后面喊自己:“明天典礼见啊,茹姐。” 宋茹点了点头,她一早就从武时宜那里听过这个典礼,场面盛大,衣冠云集,还有当地的官方媒体和流量大v现场直播。 如果是以何向晚的妻子身份出席,她现在会开始担心自己行李箱里的衣服,因为里面没有礼服。 但是何向晚显然无意对任何人介绍自己,所以即便行李箱内只有一些家常换洗的衣服和裙子,她仍处之泰然。 无数观礼者之一而已,衣着得体就行了,她心想。 想到明天将要见证何向晚的荣光时刻,手本能地抚上肚子,心想可惜呀,宝宝还没出世,不然今天就可以跟妈妈一起见证老爸的帅气时刻了。 刷卡打开房门,眼前套房很大,室内陈设也很奢华,如果是宋茹自己选,她绝对不会定这个级别的套房。 太奢侈了,也太浪费了。 她从早上就出门,一个张淑兰的电话,浪费掉她三分之一的能量,剩下的能量本就不多,一路高速开车,此时几乎耗尽了。 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 身体乏累,很快她就睡着了。 迷迷蒙蒙间,她听见外面有剥啄声,有人在敲门。 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吵到她一样。 如此夜晚 第92节 宋茹从小憩中睁开眼睛,听见这剥啄声心头一动,起身快步过去开门,安全锁的缝隙里向外看,果然是何向晚。 高高的个子,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一手还拿着安全帽,身上是深蓝色的工装,如果不是一张脸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宋茹会以为东港码头的哪位工程师站在自己门外了呢。 宋茹拉开门,让他进来。 何向晚走进来,手里的安全帽啪地一下掉在地上,话都没说一句,就把她抱在怀里。 胳膊箍得很紧,衣服上海风的味道进入宋茹鼻腔,又陌生又好闻,让她想起力量深不可测的波涛汹涌的海。 “累吗?”他问。 宋茹嗯了一声,头埋在他胸口上:“起太早了,刚才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听见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他匆匆从现场赶过来,明显是想做点什么,但是她说了很累。 她既然这么说了,他就该忍一忍。 但怀里的人温香软玉一般,抱着的感觉让人爱不释手,何向晚终究难以忍住,低下头,急切又温柔地吻住了她。 思念的力道,属于他的触感,是宋茹这辈遇见的人里,最爱的那个。 还有什么比相爱的人相拥相吻能更让人幸福和感激的呢? 刚刚还浑身疲乏的宋茹,被吻得身体累感全消,手臂上绕,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相依相偎,呼吸急促,脚步移动,床越来越近,宋茹感受到他的意图,她也很想,很渴望,可是顾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勉强自己挣脱开。 看着又要抱住自己的他,宋茹脸颊通红,欲言又止。 会不会吓到他啊?她想。 何向晚一手摸着她的脸颊,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麻利地关机。 杜绝被人中途打断的可能。 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宋茹,盯着她满脸犹豫的神情,他一边解开工装衣服的拉链,一边问:“怎么了?” 宋茹听着那危险的“呲啦”声,心头狂跳,手放在肚子上,犹豫着道:“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何向晚一愣,盯着吞吞吐吐的宋茹。 他爱她八年了。 其实二人从小相识,但是小时候的记忆随着二人渐渐长大,渐渐模糊,渐渐淡忘,可十八岁时他再次见到她,第一眼就仿佛勾起了脑海深处深埋的记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从此一见钟情。 那之后的这些年,对她的爱意从未止歇。 他认知里的宋茹,豁达乐观,爽快大方,他从未见过宋茹露出这种忸怩又怔忡的神态。 他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太忙了,冷落了她,所以她介意了? 第二反应是不是明明她过生日,自己却对她召之即来,硬是将她拽到东港码头这里,然后她不满意了? 心头飞速地想着造成她这个神态的原因,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原因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脑海中全都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而这件事也好解决,她性格大方,绝不记仇,只要补偿得当,她很快就会原谅自己! 他对此很有把握。 也就在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生日礼物。 何向晚早就买好了这个礼物,今天一早出门,怕没时间回房间去取,还特意随身携带,只是他刚刚一看到她的人,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第一时间将礼物拿出来。 应该会喜欢吧?他心想。 她一直都很喜欢金银首饰和漂亮的亮闪闪的小东西,他以前跟她谈恋爱的时候,经常看见她网购一些小项链、耳坠子和玉手镯之类的小玩意。 还有香水、丝巾、漂亮的鞋子、昂贵的裙子,她的喜好十分女性化,送她礼物简直易如反掌。 他探手入袋,掏出工装口袋里的首饰盒子,递到垂头不语的宋茹面前。 宋茹一愣,看着眼前的东西。 “送你的生日礼物。”他坐在她旁边,床垫随之下沉。 长长的胳膊圈过来,何向晚抱着她纤细的肩膀,看着她优美的侧脸,乌黑的眼睛注视着她,“要不要打开看看?”他问。 宋茹愣愣地接过来,有些茫然地道:“不是送我一辆车了吗?” “车是车,这个是这个。”他看见她眼睛里多了一抹欣喜,显然这个首饰让她高兴了,何向晚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让你千里迢迢地跑来看我,我怎么能没有礼物送你呢。” “可是——”宋茹打开首饰盒子,一边看着里面珠光宝气的珍珠项链和耳环,一边犹豫地问:“——可是花这么多的钱,只为了一个生日,过度浪费了吧?” 何向晚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唇角,笑着看她。 宋茹脸颊一红,移开视线,盯着盒子里的首饰套装。珠宝她是外行,但是眼前的珍珠首饰又亮又圆,价值一定不菲。 “谢谢,我很喜欢。”她最后说。 “那就戴上。” 宋茹不太懂地看着何向晚,听见他对自己说:“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你记得穿漂亮点儿,然后把这个戴上。” 穿得漂亮点儿…… 还要戴上他送的礼物? 宋茹心想还能漂亮几天呢? 很快她就会变成带球跑的大肚婆,整整两年,都要素面朝天,而她属于大龄孕妇,恢复期漫长,只怕再难漂亮起来了。 她将手里的首饰盒子合上,盒盖发出“嘭”的一声响,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何向晚说道: “我怀孕了。” 第120章 典礼(下一章正文完结) (下一章大结局) 宋茹坐在台下, 她的座位是王安安帮忙安排的,距离举办典礼的主礼台很近。 左近都是年轻人,其中不少人笑着跟王安安打招呼, 看样子这是他们公司的座位区。 宋茹在一群年轻人中坐下,垂着眼睛,不顾左右不言他, 安安静静地, 偶尔才会抬起眼睛看一下台上。 这个典礼在码头的露天广场举行, 因此主礼台是临时搭的, 主席台的位子安排了十个,后面还有两排座位,是列席位。 现在所有位子都是空的。 宋茹盯着台上, 心想等会儿他应该会出现在那里吧? 昨天她说了自己怀孕, 何向晚一脸惊讶,他原本目的明确,就是过来找她一解异地相思之苦,但是听说她怀孕了, 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坐在她旁边,他一脸的茫然问她:“多长时间了?” 宋茹回答说刚怀上。 他盯着她的身体, 目光落在小腹处, 喉头用力地滑动, 声音很紧地说:“那你身体难受吗?” 宋茹心想倒是说不上难受, 除了容易疲累和偶尔泛恶心之外, 一切正常。 “那天我给你打电话, 你说看医生, 是不是就是那时候知道的?”他回忆着, 盯着宋茹。 宋茹点了点头。 “那医生怎么说?” 宋茹听他一直追问, 原本有些空落的心渐渐地有了实感,她认识他很多年了,知道如果他对这个小孩儿漠不关心,他是绝对不会问这么仔细的。 关心就是关心,不关心就是不关心,何向晚是个不屑于装的人 。 她心里渐渐高兴起来,声音带了轻松欢快之意:“医生没说什么,现在月份太小,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嗯了一声,之后他陷入了沉默,整个人看起来若有所思。 也不再做一解相思该做的事,敞开的工装拉链被他整整齐齐地拉起来,飞速地拿出手机开机,他开始在网上查询。 宋茹问他在干什么,他盯着手机上的讯息,很轻地答:“我看看怀孕你都要经历些什么。” 宋茹失笑,心想查这个有什么用? 别的孕妇经历些什么,我就经历些什么呗。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手机,良久之后他放下手机,捋了一下额头,短发被捋得凌乱,眉头也锁了起来。 当时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宋茹至今也没琢磨明白。 后来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抱都没有抱她一下,只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出去吃生日餐。 生日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几通电话追过来,最终被催不过,他又只能匆匆将她送回酒店套房,然后就离开了。 直到现在。 没想到过来见老公,还会被邀请参加典礼,宋茹没有带礼服。此时她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一套藕荷色家常裙子,也是她结婚登记那天穿着的那一身。 与结婚那天略微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戴了他送的珍珠项链和耳饰。 珍珠与裙子的藕荷色完美适配,温润的光芒与她眼神中的宁静豁达交相辉映,在三十六岁这个年纪,保养上佳的她看上去气质婉丽,秀雅端庄,即便因为怀孕不能化妆,但精心保养过的肌肤莹白润泽,看不出一丝年华老去的踪影。 这也让她在一群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中,显得并不那么突兀。 有人在她身后轻声问王安安她是谁?宋茹听见王安安小声回答:“武总的朋友。” 宋茹轻轻笑了一下,心想千万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并不是武时宜的什么朋友,而是他们的年轻同事何向晚的老婆—— 我不能让何向晚为难,宋茹看着主席台、聚光灯下的那一排座位,在心里暗暗想到。 他是个做任何事都有理由的人,既然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也跟着闭口不言就是了。 不要让自己成为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宋茹在心里想着。 三十岁的那一年她离开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并为此远走他乡,如今六年过去了,她也依然这样想。 虽然不能将自己与何向晚的关系公之于众,不能对全世界大声宣告这个男人是我的,令她内心暗生遗憾,可她已经习惯了。 很小的年纪就被父母抛弃,那之后一路看着这个世界的冷漠眼色长大成人,三十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人生的种种遗憾。 如此夜晚 第93节 为此她甚至学会了一脸笑容地面对这一切,毕竟表现得越是不在乎,这世界的遗憾对她造成的伤害就越少。 无人识她,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只能将手放在肚腹处,与自己身体内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聊天,在内心里告诉自己的小宝宝:等将来你出生了,一定要跟妈妈一样,不管面对什么,都要做到不给爸爸添乱啊?毕竟人生并不完美,处处皆有遗憾,可一点小小的遗憾能让爸爸的事业更加顺利,前程更加坦荡的话,那这小小的遗憾也不算什么。 掌心下的小腹平平的,没有任何反应,尚未出世的小家伙此时还是个听不到声音的胚胎,当然无法回应她的话。 在她周围,倒是一群群的年轻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一唱一和地聊着天。 这些人都是何向晚所在公司的,念叨的事情多数也都是公司八卦,宋茹有意无意地听着,可她既不认识他们公司的人,也不熟悉他们公司的业务,所以中间很多事情她听不懂,所以并不如何在意。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口气怪怪地小声念叨了一句“她也来了哦”。 宋茹耳朵一动,她常年做服务业,美容美体会所的客户几乎全部都是女人,一群人聚在一起,最喜欢的就是各路八卦。 她敏感地察觉出这句“她也来了哦”中,浓浓的八卦意味。 她想侧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但是转念想到这是何向晚的公司,何苦来哉多管闲事,充耳不闻才是自己该做的最佳反应。 于是她不动如山,脑袋晃都没晃一下,甚至从包里拿出手机,微微低头摆弄起来。 “真够执着的,都追到这里来了。” “是啊,听说从学生时代起就开始追晚哥了,不过这女的长得真好看,家里又超级有钱,地道白富美哦。” “你们说晚哥会不会已经动心了?毕竟这么美的大美女,又这么有诚意,晚哥就算再不解风情,也架不住人家美女愿意吧?” “你别说,晚哥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看不在眼里,但是咱晚哥可是个事业心爆棚的工作狂啊?我听说咱们东港这个项目,这个美女的老爹就出了大力气的。” …… 宋茹从手机上抬起眼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只从嘴角深深地出了口气。 又是她老公的桃色新闻吗? 高跟鞋的声音越近,她身后八卦的声音也就越小,直到高跟鞋走到了近前,所有的窃窃私语也随之消失,宋茹猜这个脚步声,应该就是八卦的主人了。 李佳明吗?她心想。 她并没有深度参与过何向晚的学生生活,她跟他交往期间,其实一直分居两个城市,在艺尚美容会所的那几年,一直是何向晚从京南坐车过来找她,所以她对他的过往绯闻,只知道一个李佳明。 这还是因为白富华的缘故,不然即便是李佳明,她也无由得知,因为何向晚是一个从不谈论这方面话题的男人。 他连一秒钟的心思都没放在这上面。 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鼠尾草与麝香的混合味道,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这款高级香水一小瓶五千八,宋茹的客人里有人收集过,但个人喜好上来讲,宋茹并不喜欢。 好听点儿叫浓郁精致,难听点儿叫浑浊呛人。 而走到宋茹近边的这个女人明显超级自信,自信到肆意狂喷这款奢侈品级别的香水,把身边的人都熏死她也不在乎的程度。 宋茹抬手捂了捂鼻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她必须换个座位。 在她起身未起之际,旁边的椅子一响,香水的主人已经搬开她旁边的椅子,大刺刺地坐下了。 宋茹很快地瞥了一眼香水佳人。 深目翘鼻尖下颏,额头饱满——以宋茹从业十八年的经验来看,这女人的这几个部位都经过手术微调,只不过她调得很自然,“整”商极高,形象和气质一眼看去,透着一股“豪”气。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这位是一个女王范儿的女人,跟邻家甜妹李佳明截然不同。 何向晚这家伙,连这款女性都被他吸引了? 宋茹移开目光,起身向后面走过去。 结果她身体刚动,旁边的女人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谁啊?” ? 宋茹心想这是跟我说话吗? “问你呢,你谁啊?”这女人的妙目看过来,肆无忌惮地扫视了两眼宋茹,目光落在她颈项上的珍珠项链上,“叫什么名字?”她问。 宋茹听这个屈尊降贵的口气,她行走社会十八年,什么人都见过,对付这种女人,她有一千个办法。 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选择了最快脱身的那种,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这么跟我说话,是不知道我是谁吧?”女人面带讥诮,不屑地盯着宋茹。 宋茹唇角微翘,脸上很快闪过一抹笑容,她看着她,眼神清淡,不喜不怒,多一句废话都没跟这个女人讲,抬脚就走了。 她选了一个距离主礼台最远的座位,与王安安带她去坐的那个位置呈斜角线,尽她所能地能躲人群多远,就躲多远。 本来她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顺便过来观礼的闲杂人等之一,她只需要全程见证何向晚的荣光时刻,然后安安静静地开车回家就可以了。 一个张扬女人的挑衅,她半分钟都没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番外看情形写,可能会写一些笨手笨脚的小晚童鞋初当人夫、当人父的小甜饼 追到这里的亲帮我收藏一下下一本现言《第一次恋爱的撸瑟》哦,鞠躬,感谢 1:丁一眉是个撸瑟,学画十年,没考上心仪的美院,只上了个专科艺术学校 没考上编,捧不到铁饭碗,委身在小作坊里,靠仿画为生 22岁,没房、没车、没对象,身材瘦瘦小小,除了一双大眼睛,容貌也没有过人之处 工作两年之后,她已经提前预见了自己未来的路: 孤独、拮据、无声无息地度过一生! 然而在25岁这一年,一个初雪后的晚上,她突然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她决定找到自己暗恋了十年的宋辛澜,跟他表白 成不成的,她不指望,她只想找到他,如果能成功把他哄上床 这一点经历就足够支撑她度过后半生的孤单了 宋辛澜曾经是祖父母的心肝、父母的宝贝 如今是家族里的耻辱,人人看不上的撸瑟,失败者 蜗居在南方小镇的公寓里,除了他爱的摄像机,一贫如洗,一无所成 然而在一个下雪的南方夜晚 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突然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缓缓上前,她脸红地冲他笑,说喜欢他已有十年 遇到这么大胆的表白,宋辛澜做了一个撸瑟该做的 转身就跑 然而第二天这个女孩儿出现在他采风的路上 第三天出现在他取景的湖边 第四天…… 宋辛澜举着镜头的手心出汗,脸红心跳,问这个叫丁一眉的女孩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儿只是冲着他笑,脸颊比他还红 于是两个人在一起了,日子甜得像蜜 然而时间只过了一个月,这个叫丁一眉的女孩儿又消失无踪 像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只给宋辛澜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简笔画,画的是一个大眼睛的女撸瑟在笑着流泪 2 临江商圈的人,都知宋家富少宋辛澜高不可攀 玩了十年的艺术,有一天突然不玩了,回家继承家业 商场上打交道,众人发现这位宋少爷不但没有玩艺术的不接地气,单纯可欺, 反而玲珑剔透,待人接物手段高妙,外加身材修长健美,容貌清俊 引得众人趋之若鹜,挟美女、地位、财富纷纷而来,任凭他挑选 宋辛澜的目光却不为任何人停留 他冷漠自持,疏远淡漠,看似对身边的熙熙攘攘毫不在意 却无人知,他最常做的就是在身边的熙攘中迫切地搜索 那个他挂在心上,念念难忘的人 #撸瑟是loser,失败者 #爱无能,是因为对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敏感冲动小白兔vs清冷禁欲大灰狼 第121章 告白(正文完结) (大结局)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 宋茹一眼就认出来何向晚。 这一行人每个都是大人物,其中一个还是主管全国交通部门的主管官员,而何向晚在这些人里, 居然排在第三个出来。 他身上依然是昨天的那套工装,衣着随意,并未为了这次典礼刻意打扮, 但堪比电影明星的容貌, 挺拔的身材, 在一群中年秃顶和大肚男中显得鹤立鸡群。 待到“何向晚”三个字的名牌摆在他的座位上时, 坐在最偏僻角落的宋茹,都听见了旁边的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啊?” “就是设计了auto-tos系统的那个天才吧?我看名牌上写着‘何向晚’。” “真的吗?那个何工这么年轻?” 如此夜晚 第94节 “对啊,真想不到, 听说才二十六岁。” “我的老天, 二十六岁!” “真是不得了,这次听说连整个东南主管交通的钱主任都惊动了,原本今天的典礼主任没时间出席,结果昨天钱主任从青港赶到东港, 跟何工面对面谈到半夜之后,临时决定参加这个典礼, 今天一大早还让这个小伙子陪着, 将整个auto-tos系统视察了一遍。” “卧槽, 牛逼, 得到这样的大人物青目, 何工不是一下子通天了吗?” “对啊, 听说主任最喜欢这种背景干净, 纯靠本事闯出来的年轻人。小伙子眼瞅着前程远大啊, 钱主任的亲侄女据说也看上他了, 人都在那边儿坐着呢。” 宋茹坐在最后面,看这几个人指着那位香水美人的位置,心中这才明白,心想怪不得女王范儿的女人这么趾高气昂,原来出身如此不凡。 这典礼于她原本是无可无不可,坐在这里纯粹是为了见证何向晚的荣光时刻,可是在听见这么多的桃色八卦——还是自己老公的桃色八卦之后,即便她天性豁达,内心依然闪过一抹叹息。 性格想得开,也无法事事想得开。 何况她能有勇气进入这段婚姻,是因为当初的她以为何向晚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了。 在她的潜意识深处,她认为自己能够拥有何向晚的唯一条件,就是他处在那样的境况之中吧? 谁能想到,事实与她想象相去甚远。 台上的何向晚端坐不动,他两侧的大人物偶尔侧身过来跟他讲话,何向晚都从容作答,神态不卑不亢,看上去极有大将之风,一点都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宋茹远远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自豪,心想这样的场合真适合他啊! 他这样的性格,天生就该出现在大场面里,做大事业,而不是跟这个世界的鸡毛蒜皮斤斤计较,蝇营狗苟。 想到这里,宋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当年自己与他重逢的景象。 那个脑袋剃得只剩了青头皮、额头上缠着绷带、眼神桀骜不驯的少年,经过岁月的洗礼,真的脱胎换骨一飞冲天了。 一如她这些年内心所期望的那样。 此刻的距离,应该是我在公共场合中离他最近的一次了吧?她有些自嘲地想着,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如此万众瞩目天之骄子般的男人,看着完美无缺,谁能想到他竟然在娶妻生子这件事上,眼光差到了极点。 放着李佳明和香水佳人那样的女性不要,偏偏背着全世界,背着众多注目的眼睛,偷偷娶了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甚至连年龄都大了十岁的女人…… 这样的消息一旦被别人知道,一定会害得他被人嘲笑,进而耽误他的前程,毕竟选妻眼光如此之差,别人质疑他的判断力也理所当然。 宋茹想到这里,垂下了头,不与任何人进行目光接触,内心深处盼着这个典礼快点儿完事儿,自己好立即开车回京南。 以后的日子,她也会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地陪在他身边,不给任何人通过她来伤害何向晚的机会! 可典礼真的很长,台上的领导一个接一个发言,最后一个压轴的钱主任更是足足讲了一个小时。 这主任是学者型的领导,口才了得,将东港码头自动化系统的设计与国家未来在东南方向的发展战略联系在了一起,最后甚至笑着说:“我们国家在这个方向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做大事就需要人和钱,跟钱相比,人才更是难得。我今天非常高兴地知道,咱们这个自动化系统的设计者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他说到这里,声音技巧性地停顿了一下,看向身边坐着的何向晚,笑着介绍了一句:“这位就是何向晚何工,他一手搭建了咱们这个自动化码头的框架。同时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何工竟然还跟我师出同门,算是我的小师弟,我们都是京南理工毕业的学生,虽然中间间隔了二十年,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的母校、我们的国家,未来有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出来干事业,挑大梁,真的是让人感到无限欣慰……” 钱主任的这番话很有分量,一方面是他这人有分量,一方面是他以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者之姿,当着众人和媒体的面,如此不加遮掩地表达对何向晚的欣赏和看重,难免给人一种他从今以后要大力提拔何向晚的意思。 如果是那样,那何向晚真的是从此攀上高枝,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于是等到何向晚介绍东港码头的项目工作时,台下众人和媒体都对这个项目负责人充满了好奇。 宋茹坐在人群的最边缘,看见王安安和另外几个年轻人走上了高高的主礼台,撑起一张巨大的展板,何向晚走到展板前,当着台下摄影机和参观者的眼睛,给大家解释东港码头的自动化系统的操作流程。 他声音清越,身体姿态从容自然,讲解深入浅出,将难懂艰涩的专业术语与大众容易理解的词汇进行了巧妙的融合,十五分钟的讲解,让台下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都说这个自动化系统牛逼,可直到何向晚这个系统的操刀者亲自讲解,众人才知道这个系统到底有多牛逼! 庞大又繁复的体系,底层的系统构架竟然严谨中透着轻灵,后期还可以搭建更多的模块、加载更多的功能,给人一种设计者的头脑和心胸纵横捭阖、胸有成竹之感。 天才本就迷人,何况是这样龙凤之姿的天才呢? 何向晚讲解完了,让王安安等人将展板拿下去,也就准备下去了。 就在这时,钱主任笑着示意何向晚留步,“也许大家有问题想问呢?”主任对着台下的众人示意,“何工来给大家答答疑,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这个系统。” 何向晚只好站在台上,看着台下。 果然很快就有人提出了问题,宋茹听着是关于码头货轮进出的,问题十分专业,显然提问者是个港口运输的行家。 她担心地看着台上的何向晚,很担心他能不能回答好这么专业的问题。 好在何向晚显然属于肚子里有真才实学那类人才,而他回答时的语气坦承又诚恳,不见一丝恃才傲物和不接地气的老毛病。 宋茹见他一边说话,周围的人一边点头,她一颗不由得放下来,轻轻出了口气。 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这么优秀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虽然不能当着全世界的面认领他,不能骄傲地对全世界宣扬这个事实,为了他的事业、他的未来,只能在未来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支持他,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她的! 打了折扣的幸福,也依然是幸福,并不是不幸,她自我安慰地想。 问题回答得精彩,台下有人鼓起了掌,宋茹也跟着轻轻拍手。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也都来自业内人士,十分专业,何向晚的回答依然堪称完美,提问的人很满意,旁边有人纷纷感叹: “这人还真是个人才。” “怪不得能被大佬级别的人物看重!” “太强了!” “这小伙子未来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身姿袅袅婷婷地,让人眼睛随之一亮。 宋茹沿着斜对角线的位置看过去,见站起来的正是那位香水佳人。 站起来的她,身高、身形、体态,无一不完美,接过话筒时从容舒展的姿态,开口讲话时字正腔圆、缓急得宜的口吻,在在展示她良好的出身和教育背景。 她看来是认识何向晚的,宋茹在人群的边缘看着她,又看看台上的何向晚。 听别人八卦时的口风,这女人应该追了何向晚很多年了,而我一次都没有听何向晚提过她。 是为什么呢? “何向晚,我们是老朋友了,认识你有五年了吧?”香水佳人清脆的声音通过话筒,在码头典礼现场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笑了,宋茹左近的人互相低语,全都心照不宣地轻声交换了几句八卦。 宋茹原本平静的心瞬间一沉,她盯着台下的香水佳人,看着台上的何向晚,突然有一种事情要变得不可测的预感。 ——他前途看好,台上的大佬对他的能力和实力极为认可,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而这个女人的出现和提问,很可能让这个好日子演变成一场灾难! 如果我不在这里,会不会他的应对会从容一些? 如果我现在就走,他会冷静下来吧?毕竟过去的六年,我不在他身边,他将身边的事情处理得很好? 她已经猜到了,这个香水女人要问的问题,多半跟自己有关。 自己的存在刺激了这个霸道的女人,如果她今天不在现场,眼前这一幕就不会发生! 赶快离开这里!女人的第六感和本能提醒她。 她从座位上起身。 身处最后一排、最不起眼的位置,她身后就是一排排的工作人员和媒体镜头,只要她不发出声响,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可她只走出了两步,香水佳人的声音已经透过话筒,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我们认识五年了吧?我是前几天,才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何工结婚了——” …… ??? “——何工的婚礼竟然不邀请我们这些老熟人老朋友,真是让人遗憾。我想知道新婚燕尔的何工,明明处在如胶似漆的蜜月期,却忙里偷闲地做这么重大的项目,有哪些感悟?人生际遇里,你认为是个人能力重要,还是人际关系更重要呢?” 话筒没漏过一个字,将这些话清清楚楚送进宋茹的耳朵和心里。 她的一颗心沉沉地,一边为何向晚担心,一边为自己二人难过——人际关系,这位香水佳人提到了“人际关系”啊! 只有傻瓜才会听不懂她这几个字的言外之意吧? 结了婚,就等于放弃了香水佳人这样的大鱼,她背后的“人际关系”也就从此与何向晚说拜拜了。 如果此时大地能自动弹出来一个缝隙,她能跳在里面就好了,宋茹心想,这样何向晚就不会因为自己而面临这么为难的境况了。 她长这么大,最讨厌让别人为难。 曾经她为了不让再婚的父亲为难,选择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为了不让家中长辈为难,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长大了进入社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社会人之后,为了不让别人为难,而独自撑过很多艰难又辛苦的时光…… 现在这个世上她最不想为难的人,此刻正站在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她而被别人刁难了啊! 这一点让宋茹难受至极,她头也不回地向着出口走过去。 脚步匆匆,只希望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让何向晚难受又尴尬的地点。 谁知道她只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台上的何向晚用自信又坦荡的声音回答道:“这几个问题是私人问题,我本来可以不回答你,不过说了也没关系——我娶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一时之间还不太敢相信的好运气,所以一直没举行婚礼,并不是我故意不请你和其他老朋友——” !! “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香水佳人太过不敢置信,以至于声音都变形了,声音从话筒里传到人的耳朵,听着有些刺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能娶到她是我的运气,由此我也认识到,人只要持之以恒地努力,为了一个目标坚定信念,哪怕是渺小的微茫的希望,只要努力到了,时间到了,也可以让不可能中生出可能来——我就是靠着这一点,找到了她,娶到了她!你问我人生际遇里,是个人能力重要,还是人际关系重要?我觉得际遇源于能力,能力乘势际遇,这些特质相辅相成,想要达成目标,二者缺一不可!” !! 香水佳人显然被这番话给震住了。 她听闻何向晚已经结婚了之后,多年所愿,化为乌有,一怒之下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给何向晚一个下马威的,根本没料到何向晚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坦荡地谈论起他的婚姻。 可他明明一直秘而不宣的啊? 难道并不是大家猜的另有隐情,而是如他刚刚所说的,太过珍视这段婚姻,才藏娇妻于金屋,避免外界窥视吗? 到底是谁? 能让他藏得这么好,所有人都不认识,不识庐山真面目? 心中好奇到了极点的时候,就听典礼台上的何向晚突然看向人群的最后,然后当着全场众人好奇的目光,他笑了一笑,口气轻松又熟稔地说了一句:“宋茹不要走,转过身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当着众人的面表白的情节,是为了一了茹姐的心愿吧。 她得过且过,差不多就得的性格,是因为她从小被剥夺惯了,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其实她真的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一直在失去,从未被给与。 能被人无所顾忌、无所保留地爱,是她的心愿,这爱无法来自父母,那就来自小晚哥哥吧。 如此夜晚 第95节 谢谢大家的支持,写完啦,番外等我更新完《治疗师》那个文,就开始写 谢谢,新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