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rgy(ABO)》 01现实线 梁祈森从未设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与前任重逢。 自从去年博士毕业,他拒绝了留校任教和几大投行的工作邀请,回来这座北部岛屿以后,他预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可没有一幕能与面前的画面重合。 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柳梓樱又说了一遍:“梁先生你的咖啡。”,他也没能反应过来伸手接走她手里的纸杯。 后面还有不少客人排队等着,柳梓樱蹙眉将温热的咖啡塞进他的手里,便没再管他,转而对着后面的客人露出职业微笑:“你好,佘女士,这是你的加浓美式少冰。” 她塞过来咖啡杯的瞬间,微凉潮湿的指尖划过梁祈森的指背,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他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热,临近易感期的身体敏感得可怕。 身后还排着队,梁祈森往后退开几步靠在墙边上,这家咖啡店并不大,环岛式吧台四周站满了客人。 她的头发留长了。 记忆中的柳梓樱从小一直留着及肩的齐尾短发,现在高高扎起来的马尾令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七年未见,梁祈森的目光久久无法移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 他的视线过于灼热,烫得柳梓樱根本无法忽视,没忍住仰头煞了他一眼。 她凶巴巴的小表情唤回梁祈森的心神,从前她这样可爱的微表情非常多,生动有趣像墨底画布上的彩色笔触。 他收回目光,手里温热的咖啡已经在秋日的低气温里慢慢变凉。 做梦也没想到同事推荐的咖啡店会给他这样的意外惊喜。 梁祈森的身体属于严重的易过敏体质,所以对吃喝用具都有严格的要求,他已经因为牛奶过敏、冷饮过敏,鸡蛋过敏等多种过敏,在办公室屡次婉拒同事送来的下午茶。 “梁老师要是对燕麦奶不过敏的话,可以去试一下学校侧门旁边的星星咖啡,他们家的咖啡口味都蛮不错的。” 秋乏的午间他想起来邻桌温老师的话。 正巧今天早上有些匆忙没有泡茶,他需要喝点什么驱逐困意,顺着心意就来了。 过了下午两点钟,上班上课的客人逐渐减少,门铺安静下来,梁祈森站在墙壁桌板旁握着半杯已经凉透的咖啡没有打算再喝。 他身形挺拔,质地柔软的蓝衬衫包裹着消瘦的身体,低眉垂目于手中的纸杯,思绪飘散开,这个点他应该要回办公室的了,但他并不愿意离开有她的这个空间。 毕竟他回来这座海岛,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明明过去他那么用力的想逃走。 “怎么有一股香草味,是不是香草荚桶又洒了,梓樱你确认一下。” 钱老板嗅动鼻子,拍了拍柳梓樱的肩膀,柳梓樱也发现有若有若无的香草味钻进鼻子,不疑有他地蹲下身子去检查柜子。 柜子里的密封罐俱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柳梓樱食指推了推香草荚罐子,标签上的vanilla随瓶身摇动。 某些过往在vanilla提醒下闪回,柳梓樱半蹲着仰起头,她的眼睛从岛台露出,刚好可以看到站在墙角的梁祈森,她眯起眼睛又巡视了店铺一周。 店里面现在只剩下两个客人,他们的后颈光滑平整,与她和老板一样都是beta。 在信息素浓烈达到一定程度时,即使是beta也能闻到信息素中所携带的微弱气味,曾经柳梓樱对这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很熟悉。 政府没有强制要求安装信息素检测报警器,他们店小门小户也没必要安装那么昂贵的设备,毕竟他们北洲岛的alpha和omega人群占有率没有发达地区那么高,没这个需求。 柳梓樱走进狭窄的员工更衣室,她们店里另一个兼职是omega,她给那个同事发了条消息:你有备用的抑制贴放在休息室吗?有客人借。 得到回复后,她双手踹着围裙兜兜走出更衣室。 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角落,她“啪”一声将抑制贴拍在他面前,犀利地刀了始作俑者一眼,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余光瞄到柳梓樱靠近的瞬间,梁祈森立刻绷直身体,握纸杯的手无意识收紧,塑料杯盖险些要被变形的杯身冲开。 薄薄的抑制贴躺在木纹面上。 走神的alpha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信息素已经在暴走,红着脸快速换下后颈已经失效的抑制贴。 快步走回岛台,柳梓樱拿起遥控器打开室内通风系统。 “怎么了吗?”钱老板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询问她。 柳梓樱放好遥控器,侧头回答他:“那个客人抑制贴失效了,你刚刚闻到的香草味不是香草荚洒了。” 钱老板本来还想追问她怎么知道的,见她脸色不好,话又咽了回去。 临近两点,店里来了一群准备上课的学生,抱着书排队要点餐,她忙完这帮客人后,视线再次扫到角落,那人已经走了。 秋冬季节不少人都喜欢选择甜热的咖啡,香草拿铁更是其中最为热销的一款,店铺里香草香味萦绕,令柳梓樱一阵恍惚。 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02高中线 02 高中线 北洲岛开始进入春天,温和的风吹动海岸沿线的紫阳花。 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年们,迎来第二性别分化浪潮。 每个少年都憧憬着自己能够分化为alpha或是omega,而不是平庸的beta。 北洲中学是六年一贯制中学,有着百年历史是北洲城最好的中学,初中部分设东西两个校区,高中部设在北洲城市中心东南角。 高中部仅招生八百人,所以初中部里能直升高中部的学生不多,只有考学成绩前30%的学生才有资格升入本校高中部,其余学生则会分流到其他学校。 柳梓樱按照张贴在校门口的名册找到自己的班级,10年级2班。 她来得早,班里面同学并不多,零零散散落座着。 柳梓樱来自西校区,北洲城的西城区不比东城区繁华富有,连带西校区的师资生源也远比不上东校区,她以前的同学只有寥寥几人能升上高中部。 她顺利升上高中部也不是因为成绩特别优异,全靠她的小提琴十级证书以及几次国际比赛获奖经历所带来的附加分。 柳梓樱扫视一周,连个眼熟的人都没有,便寻了个角落放下书包坐下。 清晨的微风拨动二楼窗外的樱花,北洲高中部不仅教学质量优秀,校园环境也是十分优美,校道栽满了樱花树,三月樱花正初开,朝气蓬勃的迎接新生入学。 课室渐渐坐满吵闹起来,春风太过柔和了,柳梓樱被戒尺敲动桌板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书桌上睡过去了。 她坐在最里边那排,在她尚且清醒的时候四周都还没有人,此时醒来已经坐满了。 临排座位的同学并没有因为老师到来喊醒自己,这让柳梓樱好奇地侧头去看,是谁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端坐在隔壁的是一个瘦削白净的男生,最小号的男式制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宽大,白色的口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星波澜,如一潭死水,低垂的长睫毛为他挡住了想渗进去的阳光。 男生察觉到柳梓樱的目光,侧头朝她看,他那双本来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睛,在视线相触的瞬间生了些情绪,紧绷的眉毛弯了弯。 直至时隔多年以后,不过是无比平常的一次对视,仍被柳梓樱记在心头。 03个人线 03 个人线 北洲岛位于大陆北端,是北海群岛中最大的一座火山岛,北洲城围绕着一座睡眠火山而建,这是座中型城市,富饶的海产资源孕育了这片土地的人民。 梁祈森出生在北洲岛一个家境不错的AO家庭中。他的爷爷奶奶都是政府要员,虽不算什么大官,但也小有实权,按道理来说他算出生在一个大好家庭。 可惜他的alpha父亲从小被惯坏,书读不成,十八九岁辍学跟着政府部门屁股后面承接一些工作度日,也算收入不错。 至于他的omega父亲家境本来也不差,可惜外公染上了赌博,不差的家业在赌桌上变得越来越薄,导致何爸十几岁就开始辍学打工,他也是在打工的餐厅认识了梁爸。 两人的结合本就是意外,何爸那时正在被alpha初恋疯狂纠缠,梁爸帮了他几次,两人误打误撞地就走到了一起。 这段意料外的婚姻仅仅维持了十三年。 导致婚姻分崩离析的直接原因是梁爸的出轨,作为受害方的何爸带走了一套西城区的房子和梁祈森。 一般来说法庭考虑超过三岁孩子的抚养问题时,最优先考虑的是双方经济状况,为失败婚姻中可怜的孩子安排一个最优越的生活环境。 何爸的收入远低于梁爸,他能拿到抚养权,完全是因为另一方彻底放弃了抚养权。 毕竟养育一个有着严重过敏体质的小孩并不是容易的事。 再加上那对眼高于顶的祖父母并不喜欢没文化出身不好的何爸,连带着对梁祈森一直都是漠视的态度,他出生至今二老甚至都没有上手抱过这个孙子。 从东城区搬入西城区,梁祈森并不太习惯,本上学只需要步行五分钟,现在他需要乘坐四十五分钟的巴士通勤。 其实浪费时间并不是让他最不能忍受的问题,这些时间他可以用来看书,四十五分钟足够他背诵完一页英语单词,主要是乘坐巴士的人太多也太复杂,他经常坐着坐着车就开始过敏长红疹。 他的过敏源太多,最棘手的一项是他对信息素过敏,再加上他尚未分化,分辨不了信息素的存在,根本没法避开,只能在身体出现红疹的时候吃氯雷他定来缓解症状。 因此,他从小和双亲都不太亲近。 尤其是梁爸,他甚至很烦这位在家从不贴抑制贴无处不彰显alpha性别优越的父亲,现在他们离婚,搬家后他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家终于不用戴口罩了。 天气逐渐转冷了,日间也开始变短,冷风吹过,梁祈森拢紧脖颈上的棕色围巾,他抿了抿口罩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一直在发渴,他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怎么忘记带保温壶了,塑料水壶里的水已然变成了冰水,他只能安慰自己,忍忍很快就回家了。 781巴士路线东西横穿过整座北洲城,车厢常常是满载的状态,梁祈森投下学生票后随着人流往车厢后走,半空的巴士路过东校区站后站满了穿着深色制服的学生。 刚刚结束月考,今天的复习计划没有那么紧张,梁祈森没有像往常那样拿着英语词本默背,双手垂立用手肘浅浅依靠着栏杆放空大脑。 781巴士开近西城区,车上的学生渐渐减少,街景也变得暗淡,不复繁华,慢慢的身穿制服的学生只剩下梁祈森。 车厢空出许多位置,梁祈森没有坐上去,仍靠在接近车门的栏杆上,这里的空气因为车门开合经常轮换很新鲜,比起坐在燥闷的车厢里他更喜欢站这儿。 781巴士继续往西城区开,上车的乘客衣着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光鲜,梁祈森观察着这一切,少年的眼眸闪烁逐渐变深,某些心思在暗地滋生着。 04高中线 04 高中线 同班很长一段时间,柳梓樱对梁祈森的认知都只停留在他是一个次次考年级第一的班级边缘人。 这人戴着口罩独来独往,孤僻的个性让她感觉开学的那一眼温柔仿佛是错觉。 好成绩带来的优先择座权让他一直坐在最后排靠门的位置,非必要他极少离开座位,课间他永远捧着书本或是研究习题。 他也从不去校餐厅吃饭,柳梓樱留意过,他一直自带午饭,到了休息时间他会等到班里的人几乎都离开后,他才会拿着饭盒去加热,隔了三十分钟后他便拿着空饭盒回来,趴在桌上小睡片刻又起来看书。每日如此,柳梓樱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机器人,设定好了的没有感情的程序。 这个怪人口罩下的脸是什么样的呢? 她听其他有幸看过同学说,他长得很好看,白净清爽,眉清目秀,不懂为什么他天天要带这个口罩遮着。 柳梓樱得知他那脆弱的过敏体质,是在体育课上的一次意外分化。 即将举行体育大会,上体育课时,参加项目的人分开训练项目,不需要训练的人则聚在一起制作应援物品。 男生大多都会参加项目,梁祁森是少见的那几个坐在边上制作应援物的男生之一,他沉默着在彩旗上贴字。 柳梓樱专注于手上的大海报填色工作,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肩膀让她把色彩笔盒递过去,余光里看见他并未坐在那几个已经分化为omega的男生那边,侧身隐隐地靠近着女生堆,这让她歪着头多看了这个人几眼。 这个人第六感似乎敏锐得过分,梁祁森在她视线停留的第二秒便抬起了头,焦距相触瞬间俩人默契地同时收回目光。 柳梓樱的心思重新回到海报上,过了一会她发现自己不小心涂出了界,她抿了抿唇,心虚地向外补了一个圆弧状的补丁。 身旁的人一声惊呼,让她手一抖再次涂出了界。 柳梓樱闻声抬头,人群已经乱做了一团。 制作彩旗那边有个女生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离她最近梁祁森不但没有上前去帮忙,反而无情地捂着脸一直在后退。 体育老师快步走上来,挥手驱散乱糟糟的人群,高声说:“她在分化,我现在送她去医务室,其他人正常上课,班长你来维持秩序。” 人被送走后,没有人再将心思放在地上的应援物中,聚在一起讨论着分化的话题,那些已经分化的人评论着空气里炸开的信息素。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她发现梁祁森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体育室,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柳梓樱对旁边的人丢下句“我去一趟盥洗室”,抬脚跟了上去。 梁祈森跑得很快,红疹已经浮满了手臂,他扯掉脸上的口罩,用力汲取新鲜空气,他止不住抱怨体育室到课室的距离为什么那么远。 太快了吧! 柳梓樱一直以为对方身体不好才一直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她看着眨眼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被错误认知狠狠地打脸。 这个方向是回教室,柳梓樱踌躇半秒后继续跟上去。 他看起来很不好。 上了楼,柳梓樱看见梁祈森靠着墙壁停了下来,肩膀不停地起伏,身体在一点点的滑落。 柳梓樱几步走上前搀扶起他的手臂,柔声问:“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仰头一看,把柳梓樱吓坏了,红疹爬满了他全身,白皙的手痛苦地抓着咽喉,动作很艰难也脚步却无法往前挪。 “药...”他的声音发抖,柳梓樱挽着的这边肩膀往课室方向偏了一下。 柳梓樱松开他,跑进课室,手忙脚乱地翻找他的书桌和背包,书包里有好几种抗过敏药,种类齐全得惊人,情况不容她多想,慌忙抓着几盒药和水杯返回。 “药!” 她同时将东西递送过去。 梁祈森用宽大的掌接住几个药盒,指尖在触及水杯的瞬间缩了回去,他摇头拒绝了水,转而颤抖着拆开药盒,可发软的手很用力也没办法将药从封装里取出来。 柳梓樱看不过眼,夺走药板,问他:“我帮你,你要吃多少粒?” “两粒。” 梁祈森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很费力才从喉咙硬挤出两个字。 药丸落入他掌心,柳梓樱好心帮他拧开瓶盖,递出去却被无情推开,梁祈森仰头将药干咽下肚,她惺惺收回又拧好。 梁祈森半倚着墙壁,用沙哑的嗓音说:“谢谢你。” 柳梓樱摆摆手,再次挽起他瘦削的胳膊,“小事,我扶你回去座位休息一下吧。” 他抗拒着不让她拉向课室,“要下课了。”言下之意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浑身红疹的样子。 柳梓樱想了想,说:“那我扶你去音乐室吧,我有钥匙。” 梁祈森没有再拒绝,“好。” 05个人线 不知从何时起,梁祈森开始期待每天放学路上的781巴士。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九年级暑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开始的。 东校区比西校区多一节课,导致放学时间比他们晚了一个小时,781巴士经过西校区站时基本不会再有学生上车,车厢里还穿着北洲中学学生制服的往往只剩梁祈森一个。 “麻烦让一让。” 西校区站的播报响起,有人要下车,梁祈森放下手里的册子给对方让了个道。 余光里,他看到了前车门走上来了一个穿着北洲中学学生制服的女生,他第一次在781巴士上遇到西校区的学生,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少女穿着白色短袖制服,最上面那颗钮扣被随意解开,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小提琴盒,她戴着耳机停在了他两个身位外,耳边滑落的短发挡住了她的脸。 梁祈森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再次拿起手里的复习册子,他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升班考学一天比一天近了。 又过了两站,车厢越来越挤,那个背着琴盒的女生不知不觉间随人群挪动到了梁祈森边上,两人一左一右立于车门前。 似乎是要到站了,一直在划动手机的少女抬起头,抽出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按了按栏杆上的红色按钮。 同时,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后,口袋里的东西顺势掉了出来。 啪嗒一声,那东西飘到了梁祈森皮鞋边上停下,他弯腰替对方捡起,掌心的铜制铭牌雕写着「柳梓樱」 他摊开掌心递到对方面前,少女伸手拿回铭牌。 “谢谢。” “不客气。” 顺着声音抬眼,梁祈森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也看到了她脸上绽放的淡淡笑意。 少女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余地,车门恰巧在此时打开,她稍微点了点头示意,便快速地走出车厢。 原来她的名字叫柳梓樱。 不需要在记忆里费力寻找,梁祈森便能回忆起第一次看到这张笑脸的时候。 在十一岁那年,站在仪仗队里敲着小鼓,穿着白色仪仗制服的女孩。 笑得比太阳还要灿烂,让他在观赛席上一眼就看到她了。 06高中线 梁祈森靠坐着音乐室的木阶梯,柳梓樱体贴地将他们这一侧的窗都推开,阳光洒在木头上,散发着好闻的木质香味。 两个人安静的并肩坐着,柳梓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会来上来就追问为什么他这样过敏,给他留足了私人空间。 药物顺着血液循环进入细胞渐渐生效,喉咙里的肿胀消退得很快。 梁祈森罕见地主动向他人搭话:“谢谢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糖。” 他从口袋里面拿出几颗扭纸糖果,少年摊开手掌缓缓递到对方面前。 柳梓樱并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但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对方的谢意,挑颗个喜欢的口味,“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 菠萝微酸的味道在嘴巴里化开,柳梓樱眉眼弯了弯,偶尔吃颗糖果也不赖。 “喝冷水我会加重过敏,刚刚我不是故意要你难堪。”梁祈森柔声解释。 上课被点名朗读英语课文的时候,柳梓樱就知道他声音很好听,如今他在旁边轻柔的低声说话,不轻不重的抓了一下她的耳朵。 柳梓樱无所谓笑笑,“我不知道你的情况瞎帮忙啦,差点害了你。” 摘下口罩的少年脸上生了几分纠结,漂亮的嘴唇被他抿成一条薄线,正色说道:“是我的过敏源太多了,你不要这么说,若不是你帮忙,我可能已经休克了。” 下课钟声敲响,安静的校园开始吵闹起来,梁祈森问她:“你要先回去吗?” 柳梓樱歪头反问道:“你不回去吗?” 少年晃起手臂,有些窘迫的眨眨眼,“还没消下去,别担心,我走的时候会帮你锁好门。” 他身上的红疹已经开始消退,没有那么可怖,可因为他穿着运动短袖校服仍旧明显,梁祈森想等到上课后更衣室没人再去换回制服,他并不愿意面对别人奇怪的眼神。 柳梓樱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还难受需要休息,心一软,便将本来放在膝盖上的手又放了下来。 “反正也只是自习课,好人做到底,我陪你。” 在少年微怔的表情下,她跳过这个再聊下去会令人尴尬的话题,换了个话题:“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和大家玩吗?” 梁祈森低着头“嗯”了一声,修长的指节揪了一圈松垮的运动裤面。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柳梓樱扯扯嘴角,似乎提起这个话题也不是很妙。 可他意料之外的接起了这个话题,少年用轻柔的嗓音将往事娓娓道来,“我小时候也喜欢和朋友玩,但是我太容易过敏,总是发病,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 梁祈森自嘲般轻笑了一下,“所以与其一直给别人添麻烦,最后被讨厌,不如最开始就自己一个人来得轻松。” “是这样没错啦。”柳梓樱上半身靠在膝盖前,侧头回望他,揪起一个安慰的微笑,说:“但是总是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我今天不觉得被麻烦哦,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些事觉得麻烦呢。” 柳梓樱关心的问他:“你都对什么过敏啊?” 梁祈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很多。” 少女来了兴趣,掰着手指问他:“你这样说好笼统,芒果过敏吗?” “过敏。” “那花粉呢?” “某些花的会。” “樱花会吗?” “不会。” “好,那海鲜呢?” “过敏。” “花生、鸡蛋这些呢?” 柳梓樱列举了一些常见的过敏源,都得到了肯定,但刚刚早就过了吃饭时间,他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剧烈的过敏反应,体育室也没有花草。 柳梓樱接着问:“那今天你是突然对什么过敏了?” “信息素...”梁祈森看着洒在地上的阳光,幽幽的轻声说:“我对信息素过敏。” 07高中线 生于双B家庭的柳梓樱从小对第二性别没有什么概念,信息素、易感期、发情期这些社会热词对她来说都很遥远。 十五岁那年的分化概率检测结果显示,她分化成beta的可能性为90%,alpha为10%,omega为5%。 毫无悬念的检测结果,她在十六岁这年分化为beta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见其他同学分化后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她也有一些羡慕,alpha和omega的基因优势是令人艳羡的。 不过后来几次信息素爆发危机带来的混乱,眼见面前本来漂亮温和的同学在信息素影响下变得像野兽一样,这又让她发现自己要是真的分化为beta也挺好的。 体育课的意外拉近了她与梁祈森的关系,两人偶尔也会聊几句,后来的几次聊天中,她得知对方的分化概率检测结果是alpha。 他对信息素过敏。 在这个四成人类都分化出AO第二性别世界里,他对信息素过敏就已经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了,他还将分化为alpha,柳梓樱替他担心。 再后来,暑假结束,第二学期的一天,柳梓樱因练琴错过了午饭时间,看着校餐厅里人头攒动的模样,叹气地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平时一起吃饭的珍希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拿着三明治和巧克力牛奶走上天台。 在天台的转角她遇见了梁祈森。 看着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怔怔愣的模样,她勾了勾唇,“好巧,原来你平时都在这里吃午饭。” 梁祈森放下手里的饭盒,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旁边的水泥阶砖,抬头问她:“你平时不是去食堂吃饭的吗?” “快比赛了,我自习课在练琴忘看时间了。”柳梓樱压着裙脚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擦好的位置上,晃晃手里的方便食物,“偶尔换换口味也蛮好的。” 梁祈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便拿起放在一边的饭盒安静的吃起来。 天台的风吹乱了少女的短发,她皱着鼻子把散落的头发夹在耳后,利索的拆开包装袋,用嘴巴撕下稳定三角形的一角。 嘴巴咀嚼的时候,其余感官是空闲的,没有闻到食物的香气,她好奇的盯向梁祈森手里的饭盒。 “你平时就吃这些啊!” 饭盒的三宫格里内容贫瘠得像饥荒来袭,两块白白的鸡肉,几块白白的萝卜,和一角米饭。 他说:“我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今天算吃得比较丰盛了,而且我对很多调味品也都过敏,这个是有味道的,只是看起来没颜色有点寡淡。” 真让人悲伤的解释。 在熟悉之前柳梓樱以为他是那种自视过高的孤傲学霸,接触下来,他不过是因为身体情况被迫无奈的远离人群,本人实际上是意外好说话的性格,为人坦诚又真诚。 那点食物也不需要太精细的品尝,少年在柳梓樱三明治还剩小半的时候合上空饭盒,而后抱着它安静的端坐在她旁边。 云很安静,风很轻,楼下偶尔有些跑动的声音传上来,舒服得人眯起眼睛。 柳梓樱在心底感叹这人还挺会挑地方的。 08高中线 分化本身只是一件很平常的生理现象,它所带来的结果却衍生出来无穷无尽的欲望。柳梓樱托腮听着好朋友珍希说着近来的八卦。 “游泳课换衣服的时候,我闻到了她的腺体全是铃的味道,她们绝对有问题,她们可都是omega诶!” 少女脸上写满了八卦之色,珍希分化得早,在10年级刚开学的时候就分化为了omega,基因赋予了她灵敏的嗅觉,她总能从微弱的信息素里寻找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她们是室友,互相沾有味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柳梓樱歪头笑眯着眼。 半个月前她如检测结果所料分化为了beta,没有痛苦的分化过程,她摸过自己光洁的后颈,在第二性别登记网站上填好结果,便注定了她今生是无法真正认知到底信息素是什么。 “No No No,身上散发的味道和腺体散发的味道,闻起来是不一样的哦,我敢肯定铃标记了她,omega标记omega,她们好狂野哦。” 珍希咂巴着嘴继续说道着自己的发现,柳梓樱边听,眼神边飘向远处被讨论的两位女主人公,现在的社会风气已经开放了许多,AA恋OO恋并不会像以前那般会被歧视指责。 紧接着珍希延伸到最近大火的AA恋电视剧,感慨社会也是越来越昌明了,还没再说上几句,上课铃响,她只能停下话题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英语老师是个非常漂亮的男omega,“这段原文我邀请一位同学来朗读一下。”他的目光搜寻着目标。 所有人闻言都低着头祈祷不要点到自己,过去的英语课不会这样胆颤心惊,毕竟以往朗读课文的任务基本上是由梁祈森来完成,他大方不扭捏的态度和舒服的发音,这让英语老师特别偏爱他。 说起来,梁祈森已经请了很久的分化假,柳梓樱身后的位置已经空了快大半个月。 她垂目看着课文,想起那几条发给对方后石沉大海的消息。 八卦的另一位女主人公乔花不幸被抽中朗诵,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一节英语课,下课后柳梓樱点开没有回应的对话框。 往上滑动,右边两条短讯,第一条是对方请假那天发的,第二条是上周发的。 「你请假啦?」 「需要帮你记笔记吗?」 她向右努努嘴,敲击键盘又发过去一条短讯。 「你还好吗?」 没预料到对方会回复,柳梓樱正要按灭手机屏幕,对话框震动弹出来一条3s的语音条,她挑了挑眉戴上耳机。 少年那干净的嗓音透过耳机在耳边小声呢喃:“我还好。” 她有很多想关心的话想说,你分化得怎么样了?你身体要紧吗?难受吗? 但指尖触及键盘前她又停顿下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精神,还是别打扰他休息比较好。 「那就好,好好休息。」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没有回,果然没有猜错呢。 “你跟口罩怪人关系很好啊。”珍希的声音从没有带耳机的左耳传来,柳梓樱轻轻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 “没有很好,只是能聊上几句。” 珍希挤眉弄眼地看她,用调侃的语气反问道:“是嘛,我咋瞅着不像呢。” 柳梓樱不说话,只回她一个无奈的微笑。 09高中线 “所以你对alpha的信息素不过敏了,但还对omega的信息素过敏啊?” 在781巴士上偶遇几次后,两人在车上碰上面就会默契的在同一站下车,同行一段路。 今天是梁祈森结束分化假回校的第一天,依旧在梨山浴场路口下车,柳梓樱背着小提琴箱与他并肩行走。 分化后的梁祈森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信息素,整个人气质比以往更锐利,他点点头,“医生说,是不幸的万幸,而且分化后免疫系统增强了,其他的过敏反应变得弱了很多,现在不用戴口罩挺不错的,只需要避着点omega就好了。” 是的,没有戴着口罩的少年站在人群里没有那么突兀了。 他今天早上走进课室的时候还引起了些讨论,柳梓樱看惯了他戴口罩的模样,如今看他也有些陌生。 灯影斜照将人拉得很长,柳梓樱踩着砖格子的边框慢慢走,跟在边上的少年没有像往常那样戴着耳机听英语新闻,只静静走着。 空气有些太安静,柳梓樱捡了些话说:“我最近经常要去练琴,所以笔记不是很全,有一部分是我借珍希的,她是omega,接触她用的笔记本会影响你吗?” “不会。”梁祈森摇摇头,他在未分化以前就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接触而过敏,“直接接触到信息素才会产生过敏,就类似上次那种体育室情况。” “那你不就不能跟omega交往吗?真可惜。”柳梓樱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在食堂听到的话,调侃道:“你今天在饭堂八卦里很受欢迎噢,年级第一名。” 梁祈森浅勾着唇不接茬,“不是口罩怪人吗?” “现在不戴口罩了不就是年级第一名吗?”脚下的皮鞋踩出了砖格子的边缘,出界了,柳梓樱拧了下鼻子。 少年拢了拢衣领,夜风有些冷,淡淡地说道:“也并没有多可惜,我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和别人交往,两年后的升学考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我离开北洲唯一的跳板。” “离开北洲?为什么,你不喜欢北洲吗?” 柳梓樱的注意力离开砖格子,她讶异地望向少年,分化带来的变化是显着的,面前的人受基因影响看上去比过去俊逸许多,完全是个气质出众的美型少年。 “没有不喜欢。” 梁祈森停下脚步,侧头朝伫立在城市中央的火山口看去,“只是我不想被北洲困住,北洲整座城市像凪山里的凝固岩浆一样固化,所有人都活在一潭死水里,这里太多事情默认了不会变,我不喜欢这样。” 柳梓樱与之止步,远处巨大的山体隐于漆黑的星空,问道:“北洲你就没有一点喜欢的吗?” 他没有犹豫地答:“有,但不够改变我的想法。” 她点点头,毕竟一直知道面前的人是一道很难接近的深渊,对方的眼界向来比旁人更开阔。柳梓樱的注意力回到砖格子的界框里,两人在静默中重新开始行走。 “我到了,明天见。” 梨山浴场这段路并不长,他们两的家距离相隔不远,在同一个街区,仅仅相隔了一个车站,柳梓樱在家门口朝对方挥别。 少年一如初见那样弯了弯眉,神情与往常无异,只是今天,她第一次看见掩藏在口罩下那抹温柔的笑。 “明天见。” 10个人线 北洲岛四季分明,冬天的北洲中学高中部,坡道上的樱花树已经全部落了叶,城里一片荒景,寒风鞭笞着路上每一个人的脸。 柳梓樱将脸缩进红色围巾里,埋头加快脚步,去音乐室的这段路未免太长吧,冻得她的耳朵都要失去知觉了。 建校庆典要来了,她参加的节目合奏却一直不理想,一想到要去痛苦排练合奏,她就止不住的头疼。 主钢琴手是个傲慢的男alpha,alpha该有的毛病一样都不少,尤其自大,弹奏时总会突然有自己的想法,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无法自拔,最后将所有人的节拍带乱。 想到这里,她的鼻尖便气愤得喷出一口热息,再认命地推开音乐室大门。 音乐室设备比较老旧,取暖用的是壁炉,估计是刚刚升起火,屋里还不是很暖,她在常用的角落放下琴箱,解下围巾,在耳边揉搓冻僵的手指。 临近约定时间,大多数乐手都到了。 “梓樱借一下你的松香,我的刚好用完了。” “拿去,谢谢柏同学的橘子汽水。”柳梓樱笑着把松香抛过去。 “这么冷你还想喝冰饮啊?拜托你尊重一下冬天。” 柳梓樱挑眉肯定她,把她还回来的松香放回琴箱,两人拿着棕色的琴一起走进人群,“我这样才叫尊重冬天好吗,今天又要等那个家伙啊。” “你说章景吗?他请假了,听说是易感期,已经几天没见到他了,不得不说,易感期确实磨人,我上次易感期也难受了几天,你们beta不懂。” 这柏同学也是位alpha,她总会无意识的提起对方的第二性别,学期开始便有许多乐手分化成beta后退出乐团,现在整个乐团除去未分化的雏态只剩下柳梓樱一个beta,其余的乐手不是alpha就是omega。 柳梓樱本来是团里的第一小提琴首席,两个月前她的位置被面前谈话的女alpha代替了,一步步的往后面的位置调动。 刚入学的时候她还因为认真的态度、优秀的弦音精准度一直被指挥老师偏爱着,可自从分化后,她便开始被边缘化了。 beta平庸的资质不适合在艺术领域发展,这是社会默认的规则。 柳梓樱对此说法不以为意,不可否认音乐是专属于小部份人的艺术,但不应该这么来区分。 她并不觉得自己拉得比现在的第一小提琴首席差,那家伙连揉弦都揉不好,面对排挤她仍执拗的在乐团里坚持着。 今天排练意外的顺利,结束时天还没黑,柳梓樱擦试好琴身思考等下要不要去买杯热可可,刚背起琴箱被指挥老师喊住了。 “梓樱,你的低音拉得好更适合去二提,下次排练开始你到第二小提琴那边去,我跟孙笠交代了,她和你交换位置。”指挥老师背着手站立,表情严肃。 她没记错的话,孙笠上周刚刚分化成omega... 未免太现实了吧,她下垂的手紧揪着裙角,上次首席被换,她写过几封信到各处投诉都渺无音信,最后该换的还是换了。 世界规则就是这么不公平。 柳梓樱认命般点点头,“知道了。” 北洲的冬天好冷啊。 11现实线 “柳老师你说,我们家孩子分化成beta是不是就不太适合继续走音乐这条路了?” 她的学生小崔在单间里自由练琴,柳梓樱在外面与他的omega父亲交流情况。 已然出落成熟大人的柳梓樱礼貌地浅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小崔的天赋很好,可以尝试一下继续发展下去,毕竟他自己也很愿意练习,你们家庭条件也允许,接着走下去未尝不可。”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面前的男人有些失望,猜他应该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到认可,之后理所当然的劝自己的小孩放弃。 真虚伪,打着爱你为你好的幌子,配合社会歧视自己的小孩。 教琴久了,这样的情况周不时发生,毕竟养育这个行为始终是功利的,当投入成本巨大却面临不可见未来收益的时候,人性总是趋利避害的。 北洲确实太多东西默认了就不会变了,那个人并没有说错。 送走小崔父子,柳梓樱今天的工作也算圆满完成了。 时间还尚早,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接母亲回家的时间,柳梓樱抱着双腿窝在取暖片旁边发呆,放任满脑子的思绪乱飞。 那个人坚持来店里喝咖啡已经快一个月,呆在角落里也不说话,午休时间来店里点杯热燕麦拿铁一站就是两小时。 想不通他在做什么,想应聘保安的话可以去隔壁大厦面试。 “小樱,有学生来咨询小提琴课的报价,你出来一下。” 舅舅的声音门外传来,她应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才推门出去,现阶段的她还是赚钱最重要,母亲的每个月的医疗费她都只是将将支付上而已。 “您好,我是教小提琴的柳老师,请问想咨询什么样的课程呢?”她拿上宣传册和笔记本坐到来咨询的二人面前。 她走过来的方向迎着她们背面,远远看来应该是一对祖孙,女人的头发已然半白,是个女beta,坐在一旁的女孩有些瘦弱,看上去六七岁才刚上小学的样子。 女人很有礼貌的回话:“柳老师您好,我姓肖,这孩子叫梁小均,今年六岁,我们想咨询你们这边小提琴二级的课程标准。” “二级?”柳梓樱愣了愣,瞧了一眼她旁边的女孩,按道理说很少有已经学到二级来换老师的情况,这么小的孩子反复适应新老师很浪费时间。 见她疑惑,肖明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孩子之前学琴的学校歇业了,他们向我们推荐了你们学校。” 闻言,柳梓樱了然,受到中州金融风暴影响,北洲的经济状况近年也变得非常糟糕,生源下降,不少琴行都支撑不下去歇业了。 她为两人提供了详细的课程安排和费用明细,肖明戴起老花镜仔细阅读,这个叫梁小均看上去怯生生的,不太自信地一直低着头。 那孩子察觉到了柳梓樱的目光,抬眸对视上又立马低下头。 柳梓樱看着她这张脸,心底有些莫名的熟稔感升起,她的眉眼长得有点某个人。 想法出现的下一秒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始终还是被影响了,总会在无端端的时候想起他来。 摘掉老花镜,肖明指指桌面的手机,说:“课程安排很合理,不过价格比预期稍高些,我不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做不了决定,我打电话问一下她监护人的意见,不好意思啊,要老师您稍等了。” “没关系,我去给两位泡杯茶,不着急。” 柳梓樱欠身走向办公室,体贴的给对方留出打电话的私人空间。 接热水的空隙,她舅舅凑近,关心地问她:“怎么样,这个学生谈得成吗?看她们的衣着家境不错。” 她耸肩淡笑,“在打电话确定,我也不知道。” “你要学一下推销自己,卖课而已是吧,想赚钱脸皮就要厚一些,别总是觉得舅舅我说教你。” 柳梓樱端着茶杯微微点头,没回话。 “对了,你妈那边是不是情况不太好,我昨天打给过去,她说这个月都住在医院,私立医院住院费用那么高,你又少了两个学生,撑得住吗?” 柳梓樱挤出轻松的表情,“撑得住,抚恤金和我两边的工作收入加起来足够生活的,今天妈妈她就可以回家了,她的复健项目六点做完,谈完这个学生我得去医院接她。” 中年男人叹叹气,没继续说什么。 端着茶杯回去,结果比想象中顺利,试了二十分钟课后,肖女士很爽快地签下了课程协议,她领着两人去前台付款,肖女士在与前台财务交易。 柳梓樱半蹲着朝梁小均伸出手,“你好小均。” 六岁小孩的手很小,小心翼翼学着握手、鞠躬。 “老师好。” 视角齐平,在她的鞠躬中柳梓樱看到她头发里藏着的人工耳蜗。 12现实线 肖明保持着年长者的温和,摆摆手表示并没有被冒犯。 “小均她双耳弱听,出生就这样,年初做了人工耳蜗之后,她的听力和正常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的,柳老师您不用担心。” 结束工作收拾好东西,外面下起了冷雨,去公交站的路程有些远,柳梓樱叫了车去医院,突如其来的雨让用车需求激增,呼叫软件上的汽车图标已经十分钟没有移动。 在雨檐下,肖明牵着梁小均也在等车。 “那我就不担心了,小均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想问清楚比较好,要是我不清楚情况影响了小均的学习进度就不好了。” “柳老师你很细心,你来教小均,很让人放心。” 冷风吹来,柳梓樱搓了搓胳膊,风里夹着雨冻得人瑟瑟发抖。 “不用太客气啦,你们的车也堵在路上了吗?” “应该快到了,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在来的路上。” 说起刚刚的电话,肖明突然想起来要说的事情。 “有件事我忘记了,年纪大了总是忘事。” “刚刚你给了我联络方式,但我不是小均的监护人嘛,我只是小均监护人的继母,今天恰巧她的监护人临时要开会没空过来,我的爱人又抽不出身,才由我一个人陪她来挑班。” “之后小均的学习情况追踪和接送是由她的监护人来负责,我将你的联络方式发给她的监护人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监护人? 柳梓樱揣着疑惑,笑着说道:“当然不介意,毕竟后面的进度、课程安排都要经常沟通,您方便先给我监护人的联络方式吗,我设置了陌生号码拦截,免得被误伤到。” 肖明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柳梓樱在边上等着,一道车灯光打过来闪烁了一下,惹人望去。 “他来了,反正老师您的车还没来,您要跟她交流一下吗,我喊他下车。” 眼前是辆价值不菲的银色轿车,隔着前挡风玻璃,柳梓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人。 监护人...吗? 梁祈森。 13高中线 梁祈森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认为分化为alpha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他始终觉得alpha这个性别的存在是惩罚多于恩赐。 比如现在,正在历经易感期的时候,他恨透了用痛苦驱动繁衍本能触发的惩罚性机制,恨无法掌控的发热症状,恨无法遏制的欲望,恨人类不断进化也无法退去兽性。 但他又无法真正的责怪谁,他现在所经历一切的痛苦都根植于他自己。 谁叫他有着这样异于常人的过敏体质,最终他只能责怪对omega信息素过敏的自己,不能通过标记缓解,也不能使用人造omega信息素为基底制作抑制剂缓解,才需要这般痛苦的、煎熬的度过易感期。 压抑的欲望在基因和激素的作用之下无限膨胀。 让他无法再去忽视自己的心意。 他直视脑海里再怎么努力也挥之不去的影子。 最终放纵自己旖旎的梦境里追逐兔子。 追逐梦里那如同午间三点的太阳般温和灿烂的柳梓樱。 十七岁的少年早在不知道哪个瞬间便无可救药的沦陷了。 床褥被汗液濡湿,他软绵绵地踩在木地板上,三天难熬的易感期总算平稳结束,反锁的房门堆了满地的营养剂包装袋和纸巾团。 何爸最近在与同公司的女beta约会,他易感期发作的时候为了避免相互影响,何爸都会去那位肖阿姨家里住。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声音,即便如此,梁祈森还是习惯性反锁了房门。 热水滚烫,水流卷走多日积攒的疲惫,湿软的发梢耷在脸上,梁祈森自虐的任由热水冲刷颈后腺体。 少年赤脚站在洗漱台前,擦去镜子的雾气,上面倒映着他潮红的脸庞,又浪费了三天,他已经11年级,时间不够用了。 想要申请上中州大学只靠升学考的纸面成绩并不够,综合分才是关键,他因为易感期请假错过了些重要考试,综合分下滑了不少,继续下去并不是好兆头,世界上比他聪明比他努力的人何其多。 他需要找几个补分的渠道。 梁祈森想起了前些日子外语社的邀请,他们会定期参加些演讲、辩论的大型竞赛,中州大学也比较看重学生在校期间这类活动记录。 擦着头发他点开手机,先回复何爸报平安,随后回复了被他忽视了些日子的外语社赵老师。 赵老师很激动马上拨来了电话,对他的加入表示强烈欢迎,并约定了见面正式入社的时间。 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要开始预习新课程,而不是在这里刷着没有意义的社交网站,浏览这些没有营养的文字、毫无意义的图片,这对未来发展没有任何帮助。 与自己不同,柳梓樱非常擅长社交,朋友标记她的贴文,他滑动了很久都没有刷到上一次看到的位置,每次滑动他都会在女孩的照片上停顿一下。 追逐欲望是生物的本能,所以神赋予人类理性,给予了人类改变世界的能力。 理性告诉他,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沉浸于无用的情感纠葛人生会被拖累。这是他在上一辈失败的婚姻里习得的经验,要是没有自己这个累赘,何爸那么要强的人一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话虽说得漂亮,但他仍然每周都会在社交网站浪费上几个小时,体验何谓心不由我。 14高中线 外语社活动结束后,天已经黑了。 月台等车的学生没有刚放学时多,零星伫立,初春乍寒,梁祈森站得笔直,手里拿着比赛稿子默背。 “好巧。” 少女轻灵的嗓音从旁地传来。 “刚练完琴吗?”梁祈森放下稿子,弯了弯眉。 柳梓樱拧着鼻子说:“是啊,排练合奏总是拖得很晚,你怎么也这么晚。” 梁祈森晃了晃稿子,柳梓樱“啊”一声,感叹:“外语社也那么晚才结束活动呀?真辛苦。” 少年扭开糖纸将晶莹的糖果送入口中,继而反手摊开掌心,“过几天有演讲比赛就晚了些,你吃吗?” 熟悉的菠萝味扭纸糖,他似乎特别钟爱这个味道,柳梓樱从他掌心拿了一颗,也拆开吃下,熟悉的酸甜味。 781巴士靠近月台截停二人的交谈。 车上没有座位,梁祈森照例站在下车门前,巴士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如过去许多次那样,少年低头看书,少女背着琴回复手机里跳动的消息。 车厢平稳晃动,两人都没有扶着栏杆,不料车在开过路口的瞬间猝不及防的急刹车,导致整个车厢的人都站不稳踉跄往前扑。 “大叔!你怎么开车的!摔死人啦。” “突然冲出来了只小狗,对不起对不起。” 柳梓樱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一时反应不过来,没站稳,脚一崴眼看着要一头栽倒在铁栏杆上,梁祈森下意识伸手扶着她的脑袋替她挡住冲击,骨头撞向栏杆发出闷响,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梓樱稳住身形,反握着他的手问:“你没事吧。” 她双手捧握着梁祈森的手,翻过去一看,手背的条状红痕猩红刺眼,看得人直抽冷气,她愧疚不已,“很疼吧,对不起。” 带着薄茧的左手轻轻拂在红印上,特别的触感让梁祈森心神一晃,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他红着脸抽出手,装作无事的侧身继续背稿子。 “没事,不疼的,不用对不起,你没摔着就好。” 语落时柳梓樱的手还悬在半空,她尴尬地拢了拢琴箱的背带,“那好吧。” 车厢依旧摇摇晃晃,路灯的影子在车里闪烁,不断有陌生人擦着肩在他们之间穿梭,除去小狗的意外穿行,781巴士照例运载着疲惫的灵魂归家。 梁祈森提前按动红铃,车门打开,他先一步下车,脚步声不像以往那样跟上,这让他感到疑惑,回头望去,柳梓樱正扶着车门把手缓慢地往下走。 “怎么了?” 他伸手去扶住女孩的手肘,用力托着她下车。 左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柳梓樱痛得脑子空白,她忍着疼在少年搀扶中走上月台,“好像扭到了。” 柳梓樱倚靠在月台的栏杆上,半伏着身揉动脚踝,她稍微扭了扭脚踝,患处传来钻心的疼,令她紧皱着眉。 梁祈森半跪着查看她的脚踝情况,说了句冒犯了,将她的高筒袜褪到小腿根部,脚踝已经肿得看不见骨节。 “肿起来,你这样不能再走路了,不然很久都好不了。” 说完他把袜子拉回原处,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望着柳梓樱说:“我背你回去吧。” “好。” 柳梓樱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绕他的脖颈,“你好瘦啊。”隔着两层衣服,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脊柱上的骨节。 “硌到你了吗,对不起。”梁祈森松开些手,好让她不那么紧贴着自己的背。 他体贴的举动令人感到窝心,柳梓樱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下,“没有的事,把你的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柳梓樱不胖甚至偏瘦,但她身高也有165,只比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瘦弱的梁祈森矮了几厘米,年轻的alpha只走了一小段路,身上已经出了层汗。 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因为汗而皱起的抑制贴。 “祈森,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香草味。” 她复述了一遍。 “香草味。” 柳梓樱鼻尖凑近,贴在抑制贴的浮起的一角深吸了一下,这里散发着几不可闻的味道,可她根本闻不出来是什么,也是,她一个beta哪能分辨出来信息素。 “闻不出来,不过,我猜应该很好闻。 ” 少年的声音轻喘。 “就是普通的香草味道而已。” 15高中线 「我的志愿。」 柳梓樱转一圈笔,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北洲中学会提前在11年级2学期中段进行前期志愿征集和职业发展指导。 志愿书砸醒沉浸在青春里无知的孩子们,名为现实的号声紧迫响亮,催促着众人快快长大。 志愿书一周后才上交,格外贴心的给高中生们预留了充足缓冲时间。 周五的晚上不会有任何社团活动,很难得还能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夕阳。 “你的志愿书发下那天就写好了吧。” 梁祈森“嗯”一声,“并不难填,而且前期志愿没有升学志愿那么重要,即使填不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你还没填好吗?” 柳梓樱抿了抿唇,尴尬地嘿嘿两声。 两年的友谊已相当熟悉对方不紧不迫的性子,他对此并不意外,无奈嗤笑,“下周一就要上交了。” “我不知道要填什么,我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学校,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职业。”柳梓樱低着头踢了一脚地砖上的尘土。 梁祈森停住脚步,眼眸里全是不解,“你不打算发展艺术路线吗?” 他记得对方曾经提过,想要去中州音乐学院进修演奏系,那天她还大放厥词,以后要加入中州交响乐团当上乐团一提首席,成名后站在中央舞台独奏。 柳梓樱没有接话,她的父母已经决定不再供她继续学琴了。 音乐学院的学费比其他学校贵几倍,他们并不觉得beta继续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收益,倒不如节省些钱,读个普通的学校、普通的专业,毕业后在北洲找个安稳的工作就好了。 “我已经准备退出校乐团了,站在最后一排演奏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beta确实缺乏发展的潜力。”她的声音轻得像烟,秋风轻轻吹拂就散开了。 梁祈森张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能找到合适的词汇,轻叹着翻找制服口袋,“唔,你要吃糖吗?” “好。”柳梓樱捻走其中一颗,没拆开,糖果在手里被把玩着,“你真的很喜欢菠萝味。” 梁祈森嗜甜,得知的时候柳梓樱还小小的调侃了他一顿,毕竟按大众认知来看喜好甜食是omega的专属特征,alpha可不能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还好。” 梁祈森指了指梨山浴场的方向,“今天时间还早,你想要去看落日吗。” 梨山浴场边沿着海岸线修了很长的木梯,远处海岸边的玻璃灯散发着淡淡的黄光,两人挑了一处干净的黑礁石坐下。 “我不认为第二性别分化就能锁死人的潜能,校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拉得并没你好。” 少年没有恭维哄骗的意思,柳梓樱的小提琴确实拉得很好,连他这种音乐白痴都能分辨得出来。 源于第二性别而产生的社会偏见,在他看来根本没有道理。 海水拍打着沙滩,太阳彻底消失于地平线下,天空呈现着迷人的蓝调,少女抱着双膝遥望夜色,眼底尽是茫然。 “是吗?我也不能确定,但谢谢你认可我,而且就算我想读,我家里也不打算再供了,继续研修音乐的花销太大了,他们不想负担。” “可我能够肯定,你并不比他们差,beta只是性别,不是能力鉴定证书,本质上三大性别的人脑树状结构是一致的。” 他也没办法帮对方改变现状,但他并不希望她就此消沉,用笨拙的言语反复表达对她的赞可。 “人们都说omega细心共情能力强大,可你的细心体贴比之有余,还说alpha擅长社交拥有领导力,可拓展活动时,你的方案决策比大部分的alpha都要好,再加上大家和你的关系好,都更愿意选择你、亲近你。” “还有,不是说 AO 的外貌条件都很出挑吗?可我认为你比他们大部份人都要好看得多,你很漂亮。” “梓樱,性别不能代表能力,身为beta的你很优秀,你不需要基因优化就已经很好。” 梁祈森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眼神诚挚坚定地注视柳梓樱,温和的话支撑起少女摇摇欲坠的信念。 “谢谢你,祈森,真的谢谢你。” 柳梓樱手掌盖着眼睛,说话的声音里夹杂着鼻音。 “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梁祈森慌忙从包里拿纸巾,侧身凑近放下她的手,小心翼翼印走她眼角的泪痕, 柳梓樱眼尾泛红,委屈地抽吸鼻子,她夺走纸巾摇摇头。 “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夸我。” 没有被感动到是骗人的,她当然知道自己优秀,但是自己知道和被直白认可是两回事。 梁祈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歪头指着她的琴箱说道:“那作为谢礼,可以请梨山浴场首席小提琴演奏家为我独奏一曲吗?” 柳梓樱红着眼眶浅笑问:“想听什么?” “Por Una Cabeza可以吗?”梁祈森想起她半年前发在story那条只有10s的视频,画面里只有棕色的琴头与她揉弦的左手。 她打开琴箱的手停顿了一下,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你很会挑呢。” 蓝调时刻里,柳梓樱迎着海风,裙边顺着风飘荡,浪声伴随琴声起落,少年抬眼望着将星光尽收,是的,她就应该这样闪闪发光。 16高中线 在11年级的最后一个月,柳梓樱离开了校乐团,临近圣诞节,指挥老师想让她继续参加圣诞晚会的乐团演出再离开,她拒绝了。 这是她第一次以观众的视角参加北洲中学的圣诞晚会,以往几年她都是等节目结束后,她才能和其他人一样穿着便服在礼堂里跳舞玩耍。 圣诞晚会也是建校庆典,这一天北洲中学六个年级的学生都聚在一起,11、12年级的学生得以借着庆典的由头偷偷放松一天。 唱诗班在台上领唱校歌,柳梓樱小声跟唱,室内有暖炉烘着,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浅绿色的高领毛衣。 这种人很多的活动,梁祈森都不会参加,礼堂里杂乱的信息素会要了他的性命。 晚会节目比想象中要无趣,在乐团表演的上一个节目结束前,柳梓樱拿起椅背的外套想离开礼堂。 珍希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还没结束呢,你去哪里啊?” “我有点不舒服,去一趟盥洗室。”柳梓樱安抚似拍拍她的肩,头也不回的推开了礼堂通道的侧门。 不少人像她这样跑出来透气,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十二月的天特别冷,为了漂亮柳梓樱保持风度放弃了温度。 她搓着手臂,嘴巴直呼出热气,寻找没什么人又挡风的角落。 音乐室的钥匙还没交回去,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后台备场,那边应该是清静的。 大门虚掩着,柳梓樱心里诽诽了句哪个迷糊鬼忘锁门了,刚要推门,被里面急促的呼吸声、叫喊声吓得缩回手。 听出来里头的人在做什么后,柳梓樱红着脸跑开,慌不择路下她来到外语社活动室门口,门上的玻璃向外透着光。 好奇凑近她听到梁祈森的低声朗诵。 柳梓樱敲响木门,“祈森?” 只隔顷刻,急促脚步声响起,门哗的一声滑开,梁祈森很诧异,“梓樱?你怎么不在礼堂看节目?” 受到刚刚的意外影响,柳梓樱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微微垂着头,她发现他没有换上便服,深色制服规矩的扣到最后一颗钮扣。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吗?” 梁祈森关心地俯下身去看她。 避开对方的目光,她抬手扇风口不择言的左右言它,“可能是今天有点热啦,没事。” 热?今天早上才下过雪,外面的积雪快有十公分厚了,她还穿那么薄,居然热吗? 意识到她估计遇到什么事在胡说八道,梁祈森让开一条道,“热也快进来吧,风大。” 活动室里暖洋洋的,会议桌的一角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稿子,保温杯敞着口往外飘热烟。 柳梓樱拉开旁边的凳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不会,”梁祈森亦步亦趋坐到她边上,整理好台面的资料,双手交迭的膝上,问她:“你怎么了吗?” 他所熟知的柳梓樱无事发达可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沮丧、悲伤的,还有一些慌乱。 “没什么啦,不想听乐团的表演,我出来找个地方避难而已。”柳梓樱强装着笑得风轻云淡。 梁祈森扬眉,“你为什么不去音乐室?” 明明那边比较近,如果不是他今天想准备演讲稿,这一排的活动室连盏灯都没有。 话刚说出口,他灵光一闪想起半小时前去接热水的时候,看到的那对在音乐室门口毫无缝隙紧贴在一起的alpha和omega... “那边...有人在用呢,我就随便逛逛。”柳梓樱咧着嘴说,想起透过门缝不小心看到的画面,耳朵都红了。 “这样啊。” 两人心照不宣的尴尬着。 梁祈森抿了口热水湿润一下干燥的嘴唇,他将稿子放进书包,又从包里拿出来了个漂亮的盒子。 “生日礼物。” 柳梓樱下意识接过,茫然睁着大眼睛,“谢谢,但我生日不是还有几天吗。” “31号那天我要去莱茵港城参加比赛,后天就要出发了,本来打算明天早上给你的,没想到今晚会遇见你。” 盒子拿在手里有些重量,她问:“我可以拆开吗?” “你的礼物当然可以啊,不贵重,希望你喜欢。”在柳梓樱面前的梁祈森总是柔和的,他好听的声音放得很轻。 解开绳子,盒子里放着一枚银制的樱花图形胸针,“看到的时候觉得很适合你。” “胸针很漂亮,我很喜欢。”她拿起来别在身上的米白色外套上,晃了晃上半身,雀跃地说:“和我太搭啦。”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受到感染梁祈森也跟着弯了眉眼,晃神之间,柳梓樱的脑袋抵到了他的肩上。 少女的靠近让他僵直了背,一动不敢动,屏着呼吸感受她的鼻息热热的扑打在自己胸口。 “谢谢你,祈森。” 17高中线 点点滴滴的日子里,柳梓樱与梁祈森的关系愈发的好。 相处中,越靠近梁祈森,越让人感觉舒服,他不会像其他的alpha那样带着不可一世的态度对待任何人,剥开他表面淡漠的保护壳,内地里他是温和到没脾气的家伙。 柳梓樱很庆幸自己那天在体育室留意到了他的异样冲上去帮助了他,才令自己有机会接触到他最柔软的一面。 屋子外面下着雪,她的猫Sunny趴在窗台上张望外头飘落的白色雪花,橘色的头顶高高扬起,耳廓随着呼吸一动一动。 少女穿着睡衣仰躺在床上,及肩短发散开搭在枕头边,手高举起梁祈森送的胸针,金属在灯下散发熠熠光斑。 “梁、祈、森。” 看清自己心意的她连喊出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心情都会变好。 11年级秋学期开学后,他为了节约时间搬入了学校宿舍,781巴士偶尔遇见的那点独处时间变得更少了。 当她还在为即将渐行渐远的可能性而感到失落时,梁祈森的omega父亲何爸却找上了她,希望她可以帮忙多关注一些梁祈森在学校的身体状况,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第一时间通知他。 这让她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关心梁祈森的理由。 早在去年她与何爸就互有联系方式并且偶有交流。 印象中那时候快要秋天,走下781巴士回家的路上,梁祈森有些尴尬地问她:“我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的父亲吗?” 在自己疑惑的目光之中,梁祈森解释道,由于他的过敏体质很容易发生突发状况,何爸都会接触一些梁祈森在学校的同学朋友,方便在突发情况下可以及时联系。 最后梁祈森说:要是觉得太麻烦,你完全可以拒绝的。 柳梓樱没有拒绝,后来与何爸的接触中得知,梁祈森能有这样内心柔软的性格,完全是受到了他的omega父亲的影响。 何爸是她所见过对小孩最为温和、尊重的大人,与自己说话的时永远用着平和的态度,更不会拿出长辈的架势。 Sunny一直在喵喵叫要拱进她的怀抱,柳梓樱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顺势搂紧它,把胸针手进掌心握成拳,拳头与怀里的Sunny一起被她贴在心口处。 真暖和。 过完新正假期,很快就要放冬假了,冬假结束马上就是12年级了,升学考的日期越来越紧迫,她也在考虑要不要搬进学校宿舍去。 时针跳到零点,手机跳出来许多短讯,柳梓樱看一眼全是朋友们发来的生日祝福,一一回复完已经快要一点了。 梁祈森睡得早,去年他是早上七点的时候发来祝福,今天他还要比赛,这个时间估计早就睡了。 临睡她在story po了今晚在家里庆祝生日的许愿照。 Sunny早已钻进了被窝里面准备好睡觉,柳梓樱挠了挠它的下巴,小东西眯着眼睛呼噜呼噜。 嗡嗡嗡...嗡嗡.. 手机亮起屏幕发出震动,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打来? 「Vanilla」 没有犹豫的接起来电:“祈森?” “没打扰到你休息吧?”他的声音透过话筒变得有些失真。 她搂着Sunny把手机夹在肩窝上,“准备睡了,你怎么还没睡?” “莱茵港城与北洲时差有四个小时,天还很亮我睡不着,然后就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梓樱。” 18高中线 日子有条不紊前行,冬假结束正式进入12年级春学年,所有人都紧绷着精神读书。 柳梓樱也随大流搬进了学校宿舍。 北洲中学学生宿舍是双人寝,她与珍希住在了一间,但很不巧分到了尾屋,旁边住的是同班的铃和乔花。 两间宿舍共用一间盥洗室,一来二去四人在短时间里熟稔了起来,去上课去餐厅都是四人一起出没。 放弃了小提琴,柳梓樱一门心思扑在了书本中,非常用功,她清楚自己的水平不济,中州大学那种顶级学府就不要肖想了。 学年刚开始进行了一次综合成绩会面,以她的综合成绩努力一学年,可以考虑的最理想的大学是谢尔文学院。 梁祈森如常断层霸榜年级第一,综合成绩优秀得让所有人只能望其项背。 仰头看着成绩榜,柳梓樱眼见自己吊在中段不上不下,心里感叹,怎么用功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呢。 “梓樱,快走吧,我快饿死啦。” 珍希拽她的袖子要往校餐厅走,投下餐票,四个女孩端着餐盘排到队伍后面。 “诶诶,你今天有没有闻到梁祈森的信息素,好冲啊。”珍希站在中间,脑袋歪向乔花小声的八卦。 乔花的位置坐在梁祈森附近,她点点头,“闻到了,好浓,熏得我都写不了题,又不好意思总让他换抑制贴。” 临近易感期的梁祈森格外危险,这是班上同学的共识,本就没什么表情的人冷得人发寒,香草味信息素锐利得像刀子。 铃撞了撞柳梓樱的肩膀,“你跟他熟,你提提他吧。” 柳梓樱眨眨眼,算一下日子,那个人三个月一次的易感期确实是快到了,便应下了铃的请求。 珍希吃饭稍微比较慢一些,乔花陪着铃去买咖啡,柳梓樱放好餐盘坐在边上看手机。 「你易感期是不是快到啦?」 她琢磨着铃的话给梁祈森留了言,聊及易感期这么私密尴尬的话题让她有些脸热。 “你和香草味为什么不在一起啊?” 珍希不需要凑近,仅用余光就看到了柳梓樱为梁祈森专门设置的聊天背景。 “珍希你在说什么屁话啊!别说这样的话来玷污我们的高洁的友谊。”柳梓樱反扣屏幕对她挤出嫌弃的表情。 珍希瞪大了眼,张开食指和中指点向柳梓樱,“你们!这叫朋友?柳梓樱,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啊?你觉得他有可能对我有意思吗!那家伙脑子里就只有读书诶。”柳梓樱撇开眼不与她对视,手指揪紧桌下的衣角。 珍希吸了口冷气,这两人虽说关系好,但那个冷傲的alpha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不像其他多情爱搞暧昧的alpha会做出让人多想的举止。 “好像也是噢,原来是你的单相思啊。” “什么单相思啊!” 柳梓樱抬手就要拍打她。 “开玩笑啦。”乔花和铃也在买好了咖啡,四人结伴走回宿舍。 早上因为信息素泄露引起不满的梁祈森整个下午没有出现,课室靠门的位置一直空着。 中午给他的留言也没有答复,柳梓樱握着手机有些担心,窗外吹过风,响起樱花落地的声音。 短讯直到晚自习结束仍没有任何回应。 回宿舍的路上,她接到了何爸的电话,柳梓樱打着电话停在樱花树下,挥手让其他人先回去。 “何叔叔?” “梓樱你们晚自习结束了吧?现在打给你打扰吗?” “是啊,不打扰的,您有什么事。” “叔叔我在外地出差赶不回去,可以麻烦你帮忙去看一下我们家小森的情况吗,我刚刚给他打电话没有接听,他中午传简讯说他进入了易感期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有些担心他。” “可以啊,我现在去看他。” “麻烦你了梓樱。” “不麻烦的,那先这样。” 将手机收进裙子侧袋,她拨走飘落在肩膀的樱花,往反方向的alpha宿舍大楼走。 beta走进alpha大楼就像她回omega大楼一样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beta占比重有七成,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可以自由生活在任何环境。 梁祈森住在顶层,他是住在这一层唯一的alpha,其他alpha都不喜欢住楼顶因为夏天会比较热,因为夸张的过敏体质和极为优秀的成绩他得到了独住一间宿舍的殊遇。 每每登完八层楼,柳梓樱都要扶着墙喘息一阵,狠狠咒骂一番该死的阶梯。 等到肺部不再呼吸有碍,她整理好耳边的碎发,才敲响面前的门。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敲了第二遍。 叩叩...叩叩... 门从里面打开,高大挺拔的男生逆着光赤脚站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