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慎嫁给一个瓜》 第1章 《不慎嫁给一个瓜》作者:童童捅桐桶【完结】 文案: 被人构陷成为废人的海赫烜本已生无可恋,却在自尽前遇到百姓求助,希望他能应下一门亲事,嫁给庇佑村中十几年的瓜神。 然而这个瓜神十分神秘,不知是男是女,也从不在人前现身,直到他再次陷入危机之中,才无意间撞破对方的真面目…… 主cp是软糯粘人凶兽攻x含冤受辱大侠受 内容标签: 甜文 轻松 第1章 海赫烜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寻死的念头。 背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已经疼到麻木,血迹早已浸透衣衫。抬头仰望,眼前仍是巍巍灵煜山,山顶的剑门正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他甚至说得出殿前有几级台阶,殿内有什么陈设摆饰,此时又是哪几位师兄弟守殿。 只有他,从昨日快意江湖的剑侠,沦为擅闯禁地重伤师尊的罪人。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才让偌大一个剑门,竟无一人为他说话,甚至他自以为最亲近最信赖的人,都言之凿凿地指认他是罪魁祸首。 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或许也没有人打算听他的辩解。在那些人眼里,他只是个眼中钉,生怕不能除之而后快。 只可惜真凶依然逍遥法外,而他修为尽废,连自证清白的可能都是奢望。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只需一步,他便能彻底了却凡尘恩怨。都说灵煜山集地方灵气,倒不失为一个长眠的宝地。 可他如何能够甘心! 海赫烜面对崇山峻岭目眦尽裂,悲愤在心中翻涌无处宣泄,喉头忽然涌上一股甜腥。 “咳、咳咳……”淬不及防呕出一口血,眼前顿时恍惚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要扶住什么稳住身形,才发现双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罢了……他本就无家无根,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不会有谁为他伤心。海赫烜暗自苦笑,合上双目任由身体摇摇晃晃朝悬崖倒去。 可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缠住他的双腿,好几个声音吵做一团。 “少侠脚下留命!” “少侠你不能死!” “少侠你要死也等以后再死!” “呸呸!什么叫以后死,你说的是人话吗?” “废话,不是人话还能是鬼话?” “万一你把他劝死了,可不就是鬼话!” “你们别忘了村长让咱们来干啥,老是死啊死啊的,他真死了咱们怎么办?!” “都是少侠了,不至于说几句就死吧?” “你瞎啊,他都来寻死了,你万一说错话可不就死得更快了!” 海赫烜缓了缓睁开眼睛,只见两条腿上挂着四个人。看打扮像是附近的村民,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边抱着他不放,一边吵得不可开交。 真是想死都不得安宁,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几位这是做什么?” 但四个人吵得太起劲,根本没人搭理他。 “你这么不会说话,难怪说不上媳妇!” “这话说的,你不也是光棍一条!” “我不是说不上,我是不稀罕说!”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娘把附近九村十八寨的媒婆都托付遍了!” “你爹不是都跑到外郡给你找你媳妇去了!” “那不是没辙,谁让灵煜山的女人嘴里叨念的都是剑门的少侠!” “对对对,什么苏长老,燕长老,顺圣真人……” “那些都过时了,最近又出来个叫海赫烜的,只不过收拾了几个山贼,就一大堆大姑娘小媳妇嚷嚷着什么神功盖世英武不凡!” “要我看,什么神功盖世英武不凡,他就是个丑鬼!” “对,丑鬼!” 四个人吵了半天,终于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别人的大腿,连忙抬头。 海赫烜迎着他们的目光垂头微微一笑:“在下丑鬼海赫烜,几位尊姓大名?” 四个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半天不敢吱声,互相对了对眼神,又开始抱着他鬼哭狼嚎。 “少侠你不能死!” “少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少侠你一点儿也不丑!” “少侠我们才是丑鬼!” 海赫烜被他们吵得头疼:“你们能不能先放开我?” 四个人倒是整齐,一起摇头。 “你们认识我?” 四个人又是摇头。 “既然不认识,为何抓着我不放?”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要开口身后蓦地出现一位老者,气呼呼地跑过来,举起拐杖对着他们就是一阵乱敲。 “你们几个混小子,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这胡说八道!” “村、村长,是你让我们来找人的!” “对啊,你不能倒打一耙!” “找到了怎么还挨打?!” “村长翻脸不认人!” “我是让你们找人,不是让你们丢人!”老者挥舞着拐杖把他们赶开,“还不快滚回村里帮忙收瓜!” 见四个年轻人嘟嘟囔囔一路小跑下了山,老者连忙转身对海赫烜客气道:“他们都是些粗人,若有得罪,还请少侠不要见怪。” “老伯放心,我知道只是玩笑。”而且被这么一闹,他寻死的心也确是减了不少。 老者欣喜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不愧是剑门弟子。” “剑门弟子”这一称呼着实刺痛海赫烜:“可惜我与剑门已再无瓜葛。” 老者也收敛笑容,神情严肃道:“老朽明白少侠有不少苦衷,但如今我们全村有一事相求,还望少侠施以援手。” 灵煜山剑门声名远播,经常有人上门求助,或是降妖伏魔或是惩奸除恶,只要是非分明,剑门中人从不吝出手相助。 若是以前,海赫烜断不会果断拒绝,总要先听听实情缘由再做定夺。然而如今,他就算有心,也已无力。 “实不相瞒,在下有伤在身,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恐怕帮不了任何忙。”他心灰意冷道,“剑门离此地不远,沿山道向上即可,您还是去那里更稳妥。” “不不不!”老者赶紧拦住去路,生怕他走掉,“这件事只能来求少侠。” 手中无剑,背上有伤,衣服上还透着血。如果不是对方言辞恳切,海赫烜都觉得对方在故意刁难。 “到底是什么事?” 老者支支吾吾开口道:“希望少侠能应下一门亲事。” “这……”他万万没想到落魄至此,竟还有人来提亲,“恕在下不能帮这个忙,我已是半个废人,不能再连累无辜女子。” 老者脸上越发尴尬:“可能不是女子。” “不是女子?”海赫烜也糊涂了,“还能是男子不成?” 老者苦恼道:“可能也不是男子。” 海赫烜目光一凛:“难道是什么离奇的妖物?” 老者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绝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老者满脸堆笑道:“是瓜神。” 第2章 海赫烜觉得自己被骗了,他以为所谓的瓜神或是什么妖邪伪装,或是什么山灵作祟,最不济有个泥坯塑像装神弄鬼蒙混百姓。 但此时此刻他的旁边真就放了一个瓜!表皮光滑,又大又圆,纹路清晰,顶上还戴了一朵大红花,红绿相配说不出的喜庆。凑过去仔细闻一闻,有一股新鲜采摘的香气,一看就是刚摘不久。 海赫烜不死心地坐在旁边打量这个瓜,越想越觉得离谱。 寻他的老者自称姓姜,是灵煜山西麓脚下盈水村的村长。这点不假,盈水村因瓜甜果美在附近远近闻名,每年到了瓜果成熟的时候,还会专门挑一些好的往山上送。 他平日里上山下山时常路过,虽然没进过村,但地方在哪肯定不会认错。 姜老伯确实带他来了盈水村,村里人也确实称呼老伯村长,村里也确实精心布置了一间喜房。不但粉饰一新,挂了龙凤帷帐,贴了大小喜字,连红烛、果盘、喜酒都一应俱全。若是做戏,未免也太费周张。 可再怎么看,他旁边摆的也不是什么瓜神,就是一个普通的大瓜。 一路上姜老伯也和他说了不少这瓜神的功绩,据说村里的瓜果丰美全因瓜神指点,不但如此遇到暴雨水患还会提前警示大家,甚至从别处寻来瓜果种子教村民种。就算不是真神仙,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称得上菩萨心肠。 不过当他问起这个瓜神长什么样,姜老伯又讲不出来,说多年来瓜神从不显真身,只在半夜托梦。而且托梦也从不乱托,除非是山洪来袭这等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否则就只托给村里几个管事的。大家一早起来只记得瓜神交代的事情,却想不起做梦的过程,就连声音也没人能形容出来。 唯有这一次,瓜神托了全村说和村子缘分已尽,自己别无他求就想娶妻,而且人选只能是在六月十五未时三刻,在灵煜山山涧像是打算轻生的年轻剑门侠客。 第2章 “六月十五正是村里收瓜最忙的时候,因为最近山里聚集的水气多,这两天就可能会下雨,要是不能赶在下雨之前收,剩下的瓜全得烂在地里。今天别说壮年,村里的老小妇孺都到地里摘瓜整田。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才找了村里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小混蛋和我一起上山。”回想起忙碌的过程姜老伯叫苦不迭,“这不回去还得忙收瓜的事。” “可惜我现在连这点劳力都出不了。”如果他没受伤,至少能帮村里出些力气。 “不用、不用。”姜老伯连连摆手,“瓜神说过你有伤在身,尤其是后背和肩膀绝不能碰。仪式也不用讲究,只要把人送到干净的房间休息就行,等到合适的时机你们就会离开。不过村里人觉得受瓜神保佑这么多年总要有点表示,于是连夜收拾出一间喜房。” 海赫烜思来想去,能把时间掐算如此准确,安排如此细致,这个瓜神莫非认识自己? 不过如今见了,也很难说他们之前见没见过。毕竟新鲜的大瓜年年都见,他也保证不了自己以前见没见过相同的瓜。 有心和对面试着攀谈,又觉得对瓜说话不太对劲。 “你就是瓜神?” 屋内无人回应,桌上的大瓜也是纹丝不动,就像他在自言自语。 海赫烜实在费解,转头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暗,可外面还热闹非常。村陇田间到处人来人往,大家手捧着瓜果有说有笑,一副欢乐安泰的景象。 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豁然许多,回想以前的志得意满,不过是无知者无畏。这世上,有他与无他都没有关系,对剑门亦是如此。 他终是个无足轻重的凡人,他的命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看重。 “赫烜,成大事者,不可妄自尊大,也切勿妄自菲薄。” 不知为何,师尊的教诲忽然浮现,海赫烜心中不免又是一紧。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苏醒,伤势要不要紧。万一醒过来,知道自己已被逐出剑门,会不会难过…… 这世上若还有谁在乎自己,大概就只有师尊一人,不但给了他姓名,还一手将他养育成人。至于其他人,哪怕是他以为值得信赖的,也不过是错觉。 “海赫烜,你可知罪!”横眉冷对的质问历历在目。 可笑他那时还天真地认为事实真相越辩越明:“弟子无罪!” “还敢狡辩,你的剑,你的血衣都在这!” “弟子昨晚一直听砺剑小筑,确实不知!” “有谁作证?” 就是此时,他满心期待看向如兄长一般尊敬的人,得到的却是冰冷的否认:“他不在。” “我明明就在!”他怒吼着挣扎,手臂撞到什么东西疼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在做梦。 原来他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着了,刚刚的疼痛是梦中挣扎,手臂撞到了桌角。 海赫烜等冷汗褪去,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起身房门却被人推开,一位大娘端着几样糕饼走进来。 “少侠你醒了?”大娘把糕饼放到他面前,热情打招呼道,“昨天村里太忙没来得及招待你,今天一大早起来才想起没给你准备饭食。” “不用劳烦,我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大娘说话间从身后抽出一把二尺长的大刀,横在面前。 海赫烜立刻僵住,这刀比他肩膀还宽,且开足了刀刃,用不了一刀他就能身首异处。他之前也没听说这盈水村有什么奇特的风俗,不吃东西还要拼命? 但还不等他改口,大娘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啪的一声将桌上的大瓜一分为二。不愧是新鲜好瓜,顿时汁水四溢。 第3章 海赫烜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切了?” “不然呢?”大娘说得理直气壮,反倒让海赫烜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这可是今年我们最好的一批瓜,瓜神说你喜欢吃瓜果,特意让我们准备的。”大娘边切边絮叨起来,“要说瓜神也是有心了,可惜这几天村里太忙,你先在这里凑合凑合,等忙过去了我们再给你们好好办次喜事。” 这话说得海赫烜心中五味杂陈,也越发好奇这位瓜神的来历,竟然连自己喜欢吃瓜果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毕竟在门中这么多年,也只有师父知道他这个喜好。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去库房挑最新鲜的给他…… 想到这里,海赫烜不禁又伤感起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师父。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师父是否安好,他又该如何才能找到真凶? “姜、姜大娘,不好啦!”忽然有几个人闯进来,海赫烜认出他们正是昨天抱自己大腿的男子。 姜大娘见到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几个混小子不好好帮家里干活,又惹事了?” “不是,是剑门来了好多人,吵着闹着要抓人!” “啊?”姜大娘一愣,怀疑道,“别胡说,剑门又不是衙门,平日里也没见他们抓过什么人。你们不会看花眼了吧?” “真没错!”几个人着急道,“人都快到村头,村长也过去了!” 姜大娘这才放下手里的刀,跟着几个人走了。 屋内顿时清静下来,海赫烜偏头看向窗外,心里也满是疑问:莫非真的是剑门的人? “哎呦,我的妈啊!”身后传出有些耳熟的声音,海赫烜连忙转身,只见窗户上正挂着一个人,笨手笨脚地往里爬。但因为窗子只有一扇,开得太窄,正好卡住了腰。 “中明?”虽然换上了寻常衣服,海赫烜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门师弟闻中明。 闻中明被点到名字立刻抬头,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堆笑道:“师兄,能不能帮帮忙?” 海赫烜默默叹了口气,虽是熟人想见,但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闻中明也算是名门之后,可惜从小养尊处优好吃懒做,长到十六岁家人实在没办法,才送来剑门。入门十年有余也是身无长物,心思从来不在习武修行上,每每切磋连个入门三年的童子都敌不过。门中长老碍于他父亲颜面,才没把他轰出门。 “你怎么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海赫烜和他绝对算不上亲近。可不知为什么,闻中明非常喜欢往自己身边凑。就算摆出脸色,对方也不以为意。 “我这不是担心你。”闻中明扭了扭自己水桶粗的腰,“你先把我拉出去,我这腰都快被卡断了。” 海赫烜看了看自己已经疼到麻木的手臂:“我双手已经废了,根本抬不起来。” 闻中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真废了你的手?” 海赫烜点点头,不愿多说:“你忍一忍,我去外面找人帮你。” “别!千万别出去!”话音未落闻中明立刻变了脸色,扑腾着双手阻拦,“外面很危险!” 海赫烜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门外,村子里一派平和安逸,并不像有什么危险:“这里是灵煜山,能有什么危险?” “不是说这里,是说你!”闻中明急得双腿乱蹬,“严威,傅合清他们一大早就杀气腾腾地下山来找你,说是要给他们的师父报仇。” 海赫烜心下顿时了然,刚才把村长都引去的剑门弟子想必就是他们。这些都是其他受伤长老的弟子,他们不知其中原委,听信栽赃便认为自己就是凶手。 “明明苏枋师叔都明令禁止门里打听这件事,说等几位长老醒来再做定夺。” 听到苏枋的名字,海赫烜不由得冷笑:“再做定夺?说得真好听。” “师兄,你怎么了?”闻中明看出他脸色不对,小心问道,“你和小师叔的关系不是挺好的?” “好?”海赫烜忍住心中翻涌的怒气,“这件事之前,我也觉得与他之间有几分同门情谊,只不过这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小师叔做了什么,惹你生那么大的气?” 海赫烜不想再提这件事,因为就算据理力争地辩解,也根本没人相信自己, 见他沉默不语,闻中明又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他愤然道,“是他一口咬定伤人元凶就是我,也是他命人用透骨钉钉了我的琵琶骨,他在我面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你告诉我还能有什么误会?!” 闻中明听到这些也傻了眼:“不是吧……可是他……” “没有可是,也别在我面前提他!”他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师兄,别走啊!”闻中明拦不住人急得直拍墙,“都说了你不能出去!” 海赫烜只当没听到,快步走了出去。想着随便拦下一个村民帮忙,先把闻中明从窗户上弄下来,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一群剑门弟子来势汹汹,正是闻中明说的那些人。 严威一看到他便指着他大喊:“海赫烜,你给我站住!” 霎时十几把佩剑一起拔出将他团团围住,吓得村长赶紧跑出来挡在前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第3章 “姜老伯,我们这趟来就是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只要抓到他,我们马上就走。” “那可不行!”一听要带海赫烜走,村长把人挡得更严实了,“他是我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大事还没办,绝对不能走!” 严威急到:“你们有所不知,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留在这里只怕会惹来祸事。” 村长更急:“不管他是疯子还是傻子,我要是让他走了才是惹祸!” “真是顽固不化!”见村长怎么也劝不开,严威转向海赫烜,“海赫烜,你有本事做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又躲在一个老人家身后装可怜!” 海赫烜早已习惯面对这些无端指责,倒也心平气和:“我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在老人家身后装可怜。但我确实答应姜老伯来村子里帮忙,等这个忙帮完了,我自然会离开。你们要是有耐心,可以等到那时候来找我。” “呸!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跑了!”旁边的傅合清吵他啐了一口。 “我一向说到做到。” 严威冷笑:“笑话,你要是如此光明磊落,怎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打伤门中长老的不是我!”尽管知道是徒劳,海赫烜还是为自己争辩道。 “别跟他废话!”傅合清耐不住性子冲到近前,三两步绕开村长,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手臂突然被人拉扯,海赫烜顿时面无血色,拉扯间背上的伤口像是又被人钉了一颗钉子,疼得他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 “啊——”但紧接着耳边接连传来的惨叫却好像比他还疼。 恍惚间海赫烜感觉胳膊被人松开,缓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周围已经乱成一团。十几个剑门弟子倒了一半,每个倒下的人都面红脖赤,加紧双腿蜷缩着身,痛苦地在地上蠕动。 傅合清索性在他脚边打起了滚,也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流了一地。 “好你个海赫烜,竟然用妖法!”严威把剑举到身前,警惕地质问,“你肯定就是这样对付师父他们的!” 海赫烜也是一头雾水,看了看四处围观的村民和一样不知所措的村长:“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敢——”严威还要再骂,谁知未出口也瞬间缩紧身体,痛苦地倒在地上。 但这一次海赫烜却看到了异样,严威之所以倒下,是有什么东西不偏不倚撞到了两腿之间。那东西动得极快,就算是他的眼力也没看清,只隐约看到一团绿色。 那绿色的一团像是活的一样,在人群中闪来闪去难觅踪迹,每一次都精准地砸中要害,而且只砸剑门弟子,周围围观的村民,一个都没有误伤。转眼间,前来问罪的剑门弟子悉数倒地,每个都被撞了同样的地方,那团绿色也隐没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这么一折腾,再没人敢继续逗留,来找茬的剑门弟子一个个爬起来大气都喘不出来,像烫熟的虾子似的,弓着背夹着腿狼狈地逃走了。 等人都走干净,村长连忙问道:“少侠,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您不应该如此袒护我,毕竟他们带着兵刃。”若伤及村民,便是他的罪过。 村长摆了摆手:“只要你没事就行。” 海赫烜不禁奇怪,就连他见到严威他们不明缘由纷纷倒地的情形,都大为诧异,但村长看起来却像是见怪不怪,一点儿也不吃惊。 “难道您知道是谁出手教训了他们?”他不禁猜测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瓜神保佑!”村长笑道,“果然,我们没找错人!” 第4章 那团绿色的东西就是瓜神?海赫烜还想多问几个问题,村长却已带着围观的村民离开,赶回田里干活。他不死心地四下转了转,房前屋后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所谓“瓜神”的踪迹,反而转身看到闻中明蹲在屋里往外偷看。 “你下来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是为了找人帮忙。 闻中明讪笑道:“严威一吼,我一害怕,打个激灵就掉下来了。刚刚他们怎么了?好端端的就全倒下了?” 他们被撞了命根子。这话海赫烜实在说不出口,只随便扯了个理由:“大概是吃坏了肚子。” “幸好!”闻中明揉着肚子庆幸道,“我早课之前就跑出来,没在门里吃饭。”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你也赶快回去吧。”受到如此特别的教训,他猜测那些人暂时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 闻中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呢,还会回剑门吗?” “我已经被赶出剑门,怎么可能再回去。” “这么说你打算留在盈水村?” 他摇了摇头:“我留在这是受村长所托,等到事情办完就会离开。” “你打算去哪?” 这一问,海赫烜是真的答不出来。他无父无母,从小长在剑门,剑门就是他的家。如今有家不能归,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闻中明吞了吞口水又问:“而且我刚才看见你背上透着血渍,是不是钉子还在?” 他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它拿出来!”闻中明猛地起身,“这么拖下去,别说是手,你整个人都该废了!” 海赫烜也知道对方说得对,可就算他把钉子取出来又能怎样,多年的修行尽失,引以为傲的剑法再也回不来,今后背负冤罪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闻中明见他一脸惨淡默不作声赶紧劝道:“对了,我认识一个神医,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只要找到他,你这点伤肯定不在话下,说不定连双手都能恢复如常!” 海赫烜自是不信:“不用说大话诓我,你和我一样常年在山上,哪会认识什么神医。” 闻中明不满自己被小瞧,争辩道:“他和我爹是旧识,小时候来给我奶奶看过病,我当然认识!” 若是有这层关系,海赫烜到有些信了。就算闻中明再怎么不争气,家世深厚这点都不假,连剑门都会给他家几分面子,认识些能人异士也很正常。 闻中明见他有些动摇,又连忙劝道:“咱们先把钉子拔出来,等你治好手,恢复功力,还愁没办法找到真凶洗脱罪名吗?” “哪有那么容易……”嘴上这么说,海赫烜看着自己动不得的双臂,心里多少有些松动。 “你相信我,他的医术绝对可靠。”闻中明凑到他跟前,拍着胸口保证,“就算不能复原,也肯定比你一直背着两颗钉子要强。” “好吧。”海赫烜被说服了,既然自己没死成,便要想办法活下去,能不能复原都是后话。 “你这倔脾气,劝起来真费劲,我嘴巴都说干了。”闻中明见他答应,长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地做到椅子上,捧起耵了许久的瓜往嘴里塞,“不愧是盈水村,这瓜真甜!” 海赫烜别开脸,懒得看那副邋遢的吃相:“你说的那位神医,叫什么名字?” “啊?”闻中明被问得一愣,张着嘴想了好半天,讪笑道,“我我忘了……” 海赫烜不禁皱起眉头:“你真的认识这个人?” “我对天发誓真认识!”闻中明把肯干净的瓜皮举过头顶起誓道,“你也知道我在山上十年了,他来我家那会儿我还小,哪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反正我奶奶肯定知道,到时候问问她就行。” “我与你家人素未谋面。” “你怕什么,有我呢!”闻中明又拿起一块瓜,“我带你回去,他们肯定会盛情款待你。” 海赫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跟你回家?” 闻中明眼神飘忽:“对、对啊,没我带路你怎么找人?” 以海赫烜对他的了解,这其中必定有蹊跷:“我可以自己找。” “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未必要找你说的神医,天下总不会只有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换做其他人也都一样。” “绝对不一样!”闻中明一听就急了,嘴里的瓜还没咽下去就跳起来喊道,“我就没听过比他医术更高明的大夫!” 海赫烜偏头避开差点喷在脸上的碎瓜瓤:“那是你孤陋寡闻。” 眼看他不肯和自己走,闻中明急得顾不上吃瓜,抓耳挠腮半天,才又找到了新说辞:“再说万一严威他们再来找茬,也得有人帮你才行!” “就躲在门里帮?” “我那不是习惯了,怎么说他都是我师父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可是我不也来给你通风报信了吗?打不过不要紧,我能带着你跑啊!” 海赫烜懒得搭话。 闻中明把瓜递到他嘴边,讨好道:“而且你有伤在身,这一路总要有人照顾。” 这个理由总算戳中要害,海赫烜看着近在咫尺的瓜暗自苦笑,虽然嘴上还能逞英雄,实际上却是连这么小小的一片瓜都送不进嘴里。 双手被废至今,他滴水未进,全凭一口气硬撑。若是真的独自上路,怕是大夫还没找到,他就已经饿死渴死。 第4章 “师兄?”闻中明见他出神,小心翼翼地唤道。 “你离开剑门,你师父知道吗?” “师兄你忘了,我师父和你师父一起昏迷不醒呢。” 海赫烜目光骤然一凜:“你打算私自离开灵煜山?” 闻中明吓得练练摇头:“不、不是,我告了假,告了假!” “向谁告的?” “呃……”闻中明支吾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海赫烜只当他又要说谎:“谁?” “小师叔。” 海赫烜沉默不语。 “都说了你别生气,现在众多长老不省人事,除了他也没什么管事的人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如果还有其他人能做主,他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来找我,不会也告诉他了吧?” “当然没有!”闻中明立刻否认道,“我本来是告假回家,结果清早听到严威他们要来找你麻烦,才跑来找你。” 听起来像是合情合理,可海赫烜始终无法完全相信对方的说辞,总觉得哪里隐约有些不对劲。 “你就信我一次!”闻中明央求道。 耳边的声音吵得头疼,海赫烜也没力气再仔细琢磨,左右事情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就信你一次。” 第5章 彻底说服海赫烜,闻中明一颗心落了地,安心地敞开肚子吃瓜。一次吃一块觉得不过瘾,后来干脆左右开弓,直吃得满脸流汁。 正吃到美处,脸上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闻中明一个不留神,刚咬进嘴里的瓜直接飞出去,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扭头,旁边的海赫烜正在闭目养神,不像偷袭自己的样子。他又四下看看,确定屋里没有其他人。心里正在奇怪,伸出去摸瓜的手又被狠狠砸了一下。 “哎呦!”闻中明吃痛跳起来大喊,“什、什么东西!” 耳根好不容易清净片刻,海赫烜不悦地睁开眼睛:“你又怎么了?” 闻中明慌张地跑到他身边:“师兄,有东西打我!” “打你?”海赫烜见对方活蹦乱跳,也不像受伤的模样,“打哪了?” 闻中明伸出被砸的手:“你看!” 海赫烜看了看那只湿漉漉的胖手:“没红没肿的,喊什么喊。” “刚才那一下可疼了!”闻中明心疼地护住自己的手,“幸好我肉厚,才没砸到骨头。” 海赫烜懒得多费口舌,转眼看到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好端端的瓜掉在地上:“你吃不了也不要浪费,村里人好心招待,让他们看到怎么办?” “现在不是说瓜的时候!”闻中明紧张道,“这屋里有奇怪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妖魔邪祟吧?” “你是修道之人,还能怕那些东西?” “我道行那么浅当然会怕,再说我师父每天就知道让我们练剑,也没教过怎么斩妖除魔。”说到这里闻中明不满起来,“不像你师父有什么本事都教给你。” “我师父教我的也只有剑法,和你师父并无不同。” “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听他这么说,闻中明反而生起气来,“你师父就你一个宝贝徒弟,让你吃好穿好,住在单独的院子,和我们这些散养的弟子怎么可能一样?” 海赫烜不想反驳,师父视他入己出不假,但也从未纵容宠溺,平日里要求反而比其他弟子更加严格。不过单是唯一弟子这一点,就足够别人对他心存嫉恨。 “没话说了吧?”见他不语,闻中明更加起劲,“要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仗着天霞长老的疼爱,平时跟谁都冷着个脸。现在天霞长老不在,才会墙倒众人推——” “闻中明!”这几句话说得海赫烜怒火中烧,可还不等他呵斥,对方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下腹,双目圆睁满面涨红,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出来。这反应太过眼熟,简直与那些来找他麻烦的剑门弟子如出一辙。 怒斥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他只好转而问道:“你怎么样?” 闻中明紧抿着嘴唇,颤巍巍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痛苦声音,半晌才摇了摇头,委屈地哭出来。 屋里没见到那团绿色,海赫烜也不知该怎么办,傻看着闻中明跪在地上哭到眼泪鼻涕一把抓。等到对方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你要不要先起来?” 闻中明又是摇头,用哽咽的虚弱声音道:“这个姿势还舒服些。” 两人正在这默默相对,姜大娘挎着篮子出现在门口,还未踏进门先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呦,怎么了,这人是谁啊?” “这是……我师弟。”海赫烜尴尬地介绍道。 “怎么跪在地上?” “他……”面对妇道人家,其中缘由他实在说不出口。 “大娘……”反倒是闻中明主动回答,“这屋里有妖魔邪祟打了我。” “别胡说,这可是灵煜山,剑门镇守,哪有妖魔邪祟敢往这里跑?” “真的,打了脸,打了手,还打了我的……”说到委屈处,闻中明又哭起来,“我的命根子。” 姜大娘听到这里心领神会,打量一番闻中明后安慰道:“放心吧,打你的不是什么妖魔邪祟,是我们村的瓜神。” 闻中明吸吸鼻子:“瓜神是哪路神仙,怎么还乱打人?” “是保佑我们瓜果丰收的神仙,你们能吃上盈水村的瓜果全都是托了他的福。”姜大娘断言道,“更不可能乱打人,你肯定惹你师兄生气了。” 闻中明看一眼海赫烜,不再说话。 这倒是个好机会,海赫烜赶紧问道:“瓜神经常这样打人?” “也不算经常,我们村里原本有些个专横跋扈的,瓜神经常整治他们,后来不是被打服了,就是被打跑了。村里能像现在这么太平,都是他的功劳。” 闻中明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有没有给打坏了的?” “放心吧,被打坏的一个都没有。瓜神就是想给你们这些上下没门的小子一点教训,疼过缓一缓就没事了。” “真的假的?”闻中明不肯相信。 姜大娘笑道:“你要是一门心思想要自己的命根子坏了,我也不能拦着。” 闻中明赶紧摇头:“不坏,绝对不会坏!” “跪了这么久应该也不怎么疼了,快起来吧。”姜大娘放下篮子,招呼道,“先吃饭再说。” 一听吃饭,闻中明顿时来了劲头:“大娘,有什么好吃的?” 姜大娘掏出碗碟摆在海赫烜面前:“都是些清淡食物。” 闻中明一看只有稀粥小菜,立刻撇嘴抱怨道:“这也太清淡了。” “这是给海少侠准备的,正好你在这,把这些喂他吃了。我去准备你那份。” 闻中明瞪大眼睛:“我喂他?!” “你不是他师弟吗?” “就算是师弟,也没有这么随便使唤的。”闻中明小声咕哝道,“再说我也没喂别人吃过饭。” 姜大娘沉下脸来,把粥碗塞进他手里:“你不喂就没得吃!” “这也忒不讲理了。”闻中明不情不愿地端着碗,舀了满满一勺往海赫烜嘴里塞。 “你那是喂人还是喂猪?”姜大娘呵斥道,“小半勺,慢慢喂。” “知道了。”闻中明不耐烦地应着,倒回半勺米粥,送回海赫烜嘴边。 姜大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拎着篮子出门前还不忘警告:“你最好别再惹你师兄生气,否则瓜神饶不了你!” 一听瓜神,闻中明立刻打了个寒战,就算一脸苦大仇深,也只能耐着性子喂食,不敢有丝毫怠慢。 海赫烜比闻中明还难受,送到嘴边的勺子不是撞在牙上就是顶在肉上,半勺米粥不是洒在身上就是蹭到脸上,根本没多少能进肚。 “放下吧,我饱了。”还没几勺,海赫烜就再也不肯吃了。 闻中明怕他反悔:“这是你说不吃的,不是我不喂,你不能跟那个大娘告状。” “不会。”海赫烜只想有人帮自己把脸上的米粒擦一擦,可看一眼跑去桌边挑拣小菜的闻中明,还是决定暂时让它们挂在脸上。 海赫烜身心俱疲,闻中明的出现更是让状况雪上加霜,一想到自己还答应跟对方回家,他就深感不安。 而且冷静下来细想,闻中明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现在正直六月,不年不节,闻中明却忽然告假归家,又恰好听到有人要找自己的麻烦,还不厌其烦地劝说他一同归家。 如他所知,闻中明不是一个会无故好心的人,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要帮忙,背后还有什么心思也未可知。 第6章 清静还没一盏茶的工夫,闻中明又找他说话:“师兄,你和那个瓜神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也是到这里之前才听说这里有位瓜神。” “不可能,他那么护着你,怎么可能不认识。”闻中明动了动眼珠,“难道你以前下山的时候遇到过什么高人指点,能招神仙护体?” 第5章 “若有神仙相助,我早就找到真凶了。” 闻中明点点头:“也是,真有神仙向着你,也不能让你被人钉了琵琶骨。” 也不知对方是否故意揭自己伤疤,海赫烜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不一会儿姜大娘过来收拾碗碟,顺便把人带去吃饭,总算还他片刻清静。 可心头的烦闷不是一时半刻能消解的,既然已经决定要活下去,他必须认真打算一番。毕竟双手已废,未来行动坐卧都是难题。他虽能辟谷些时日,仍不是长久之际,再加上背后的伤口还未愈合,他确实需要有人照顾。 刚才喂几勺稀粥都那么不情愿,他明白闻中明不擅也不愿照顾自己饮食起居,这样的人一再“好心”劝说自己一同上路,让他如何不心生怀疑? 但他也不能久留盈水村,自己擅闯禁地,打伤多名长老的罪名估计已经在剑门传开,如果在盈水村的消息也传开,像严威那些人一样来找麻烦的弟子只会越来越多。他孑然一身无所谓,这里的村民却还要和剑门来往,不能害他们之间心存离隙。 海赫烜正闭目思索之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蹭自己的脸,那东西又轻又柔,说是一股清风都不为过。然而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屋里只有他一人,身边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原来还有这等好事,哈哈哈……”此时闻中明一脸幸灾乐祸地走进来,“恭喜师兄,贺喜师兄,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看来闻中明已经知道村人找他的目的,海赫烜早料到对方的反应,又默默闭上眼睛。 “等你成了瓜神娘娘,我一定把这事在众师兄弟里面好好传扬传扬,到时候肯定再也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海赫烜紧了紧眉头,并不应声。 “我就说那瓜神怎么处处向着你,原来是要娶你做媳妇!”,闻中明越说越起劲,“不过这瓜神的喜好也真奇怪,我看村里也有不少姑娘小伙,怎么就偏偏要找你?” 海赫烜只当自己耳边有只苍蝇在飞。 闻中明取笑了一会儿始终无人理会,也渐渐觉得没意思:“能不能出个声?在剑门天天静坐,你还没坐够啊?” 海赫烜一动不动。 “别装听不见,我跟你商量正经的,你嫁人之后不会一直留在盈水村吧?” 海赫烜仍是一动不动。 闻中明见状有些紧张:“不是,我们都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然后给你治伤,你不会变卦了吧?” 海赫烜就像是睡死了一样,全无反应。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行,这婚你不能成,咱们现在就走!”闻中明有些急了,过来就要拉他,可手刚一碰到他的袖子,人就摔了出去。 等他睁开眼,闻中明已经抱头在地上来回打滚。 这一次海赫烜看得更清楚,有一团绿色速度飞快,围着闻中明来回乱撞。 闻中明蜷缩在地上一个劲地告饶:“师兄,我知错了,让你相公收了神通吧!” 海赫烜也不想把人打出毛病,只得对空恭敬道:“上仙可否停手?我师弟为人粗莽,得罪之处还忘海涵。” 话一出口,那团绿色忽然在空中停了一下,终于显出本来面目,竟是一颗鹅卵大小的碧绿圆珠,周身还带有金色灵光。那圆珠停留的时间极短,眨眼的工夫便飞蹿到床底消失不见。 “疼死我了……”闻中明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又没出息地哭起来,“我这是遭了什么罪……” “起来吧。”海赫烜无奈道,“让过往村民看到,成何体统?” 闻中明委屈地抹一把眼泪:“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好歹扶我一把。” 惹了麻烦还这幅德行,海赫烜只恨自己现在甩不开这块狗皮膏药,硬着头皮道:“我的手不能动。” 经本人提醒,闻中明这才想起来,也不好继续撒泼耍赖。 总算把人劝起来,海赫烜转而走到床边来回踱步,刚才他看到那颗绿珠飞到了床下,可惜他不能弯腰俯身,看不到床底情形。 闻中明见状也凑过来:“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他绕了几圈也没能看到床下,便打算放弃。 “我不信!”闻中明反而生疑,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刚要往床下探头,鼻梁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哎呦!”闻中明捂着鼻子又开始叫唤,“还说没什么,分明是你相公在下面!” 原来那颗绿珠一直藏在床下,难怪他一直都没察觉:“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闻中明气哼哼地爬起来,也不敢说更多埋怨的话,“这屋里真没法待了,我去外面转转。” 人这么一走,海赫烜倒是自在不少,不过他很在意那颗绿珠。种种迹象来看,这颗绿珠应该认识自己,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和它之间有过交集。而且匆匆几眼,虽未察觉到什么妖异之气,但他也没能参透绿珠的真实来历。 “瓜神?”他试探性地叫了对方,“你还在吗?”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海赫烜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却瞥见床脚出现一抹翠绿,那颗绿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躲在床脚后面,像在偷偷探头端详自己一般。 真把它叫出来,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想这几日的种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道谢:“多谢你屡次出手相助。” 绿珠闻言往外滚出些许,海赫烜看得更加清楚,这颗圆珠不但碧绿通透,上面还有金色纹路,在光亮处熠熠生辉。 “恕我愚钝,我们之前可曾相识?” 这次绿珠彻底滚了出来,然而还没停稳又仿佛受到惊吓躲了回去。 “瓜神?”再怎么喊也没有了动静。 海赫烜正对着床底思索自己哪里惊扰到对方,门外一阵匆匆脚步传来,姜大娘端着水盆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你那个师弟真是笨手笨脚的,喂个粥能喂你一脸,我打了些水给你擦擦。”姜大娘拿着手巾刚一抬头便愣住,“呦,看来我还小瞧他了,已经帮你洗过脸了?” 海赫烜不明所以:“我没洗过脸。” “可是你的脸比昨天来的时候还洁净。”姜大娘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不愧是瓜神,这么看果然一表人才。” “您说笑了。”不习惯被人盯着看,海赫烜不好意思地偏头避开,绕到水盆便垂头细看,果然和姜大娘说的一样,自己的脸就像刚洗过。 他猛然想起刚才有什么又轻又柔的东西蹭自己的脸,莫不是那时候…… “对了,收瓜的事已经忙得差不多,明天就能操办你和瓜神的婚事。”姜大娘说到这里喜不自胜,“村里好久没有喜事,这回可得好好热闹一下。” 海赫烜听到这里脸色一僵,被全村人看热闹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喜事。 “只可惜啊……”话到一半,姜大娘有自顾自地伤感起来,“喜事过后,你和瓜神就要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瓜神也要走:“它打算去哪?” “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我倒是希望他能托个梦,告诉大家今后的打算,我们也好知道朝哪祭拜。” “看来您十分不舍。” 姜大娘笑道:“这么好的神仙要走了,谁会舍得?” 第7章 虽是只言片语,海赫烜能感受到这个瓜神深受村民敬仰。他只是想不通,这样庇护一方的神仙,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和自己成亲。 会不会只是心怀慈悲,想要替走投无路自己找个理由活下去?他很想问个清楚。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找床底下的绿珠搭话,刚从田间抽身的村人就围着自己暂住的“喜房”再次忙碌起来。 挂灯笼,贴喜字,准备宴席,场面好不热闹。就连闻中明也跟着忙前忙后,只不过忙中忘不了吃。 他留在屋里也是碍事,索性躲到村口的树林里找清静。 坐在水渠边的石头上,海赫烜有种回到剑门的错觉。师父的小筑也是绿树参天,流水环绕,乍看下无甚特别,实际上一年四季都有独特的景致,不同时刻都有别样的鸟啼虫鸣。 他十分喜欢在院中静坐,每次阖上眼睛,听着耳边或是流水潺潺,或是树叶作响,或是鸟语婉转,心中都无比安宁。 有时候他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在静坐,置身清幽山谷之中,周围云雾缭绕,耳边还能隐约听到笛声。 也难怪同辈都把他当做异类,明明该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有他这么老气横秋。 腿上忽然多出一份重量,海赫烜睁开眼睛,只见绿珠就在他的腿上,碧绿的圆珠布满金色纹路,还真有几分像瓜。近距离端详,绿珠在日光下越发莹润可爱。 “你也来躲清静?” 绿珠安静地躺在他腿上,没有回音却也不曾逃离。 真是颗有意思的珠子。海赫烜很想摸摸它,但无法动弹的双臂提醒他,自己已无能为力。一想到自己的双臂,他不免有些沮丧。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有绿珠在,原本午后的燥热消失不见,反而有股清凉萦绕周身,伤口的疼痛也变得难以察觉。 第6章 “你果然是神仙吗?”不知不觉,他已经和这颗珠子有了亲近之感。 后来海赫烜才发现,绿珠好像只在自己面前现身,周围稍有动静,便会迅速躲藏起来。傍晚闻中明来找他的时候,自己还没察觉,绿珠便先一步消失不见。 村里人也只道村里有个瓜神,并不知它的真面目。 这不禁更让他怀疑,这颗珠子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可惜他几次与珠子搭话都没有反应,也没有神奇的声音向他托梦耳语。 入夜村民们散去,喜屋里只剩海赫烜一人。闭目养神之际,全身不适骤然消失,他就知道绿珠又悄然出现。 果不其然,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绿珠在自己腿上。和白天不同,夜晚的绿珠颜色变得深邃,金色纹路也不再闪耀,像是带着倦意,昏昏欲睡一般。 “你来了?”明知不会有回应,海赫烜还是招呼道。 当晚海赫烜又做了静坐的梦,还是那片幽静山谷,周围云雾缭绕,远处有断断续续的笛声回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坐在石头上,而是坐在松软的皮毛上。 “嘻嘻。”有人在他耳边偷笑,笑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兄,你都把喜服换好了?”闻中明聒噪的声音搅散了清梦。 海赫烜睁开眼睛,发现已然天光大亮:“什么喜服?” “还能是什么喜服。”闻中明拎起他的衣摆,并不是他的旧门服,而是一身红色的新衣,“我还当你不情愿呢,没想到自己一大早就偷偷换好衣服,连头发都梳好了。” “不是我换的,我的手又不能动。”至于动手的是谁,他心中已有猜测。 “对啊……”闻中明也反应过来,外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一定是你相公换的!他不是神仙吗?这种小事肯定信手拈来。” 只有这种时候脑筋转得快,海赫烜不想听对方继续闲扯,转而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准备准备!今天好歹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作为同门师弟怎么也要替你助助阵,不能让那个瓜神觉得你娘家没人!” 海赫烜早料到闻中明不会放过捉弄自己的机会,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理。 “你看你又摆脸色。”闻中明绕道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别说,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穿这身比弟子服可强多了。” “你不用取笑我。” “这怎么是取笑,我在真心实意地夸你!”闻中明撇撇嘴,“之前凤栖阁的姐姐们夸你俊我还不信,今天一看……” 海赫烜立刻听出不对,就算他鲜少外出,也知道凤栖阁是山下一处风月之地:“你去过凤栖阁?” “呃……”闻中明赶紧捂住嘴,连连摇头,“没、没有。” 本以为这人只是好吃懒做,没想到竟然还沾染这种有违门规的劣习:“还不说实话?” “我想起来姜大娘让我去找她!”见势不妙,闻中明转身就溜。 “不像话!”他有心追过去质问,可一想到自己已经被逐出剑门,又觉得可笑。他不再是剑门弟子,又有什么资格拿剑门的规矩说教…… 落寞之际门外忽然响起鞭炮声,姜大娘抱着一大朵红色绸花喜气洋洋地走进来,看到海赫烜眼睛一亮:“果然是人逢喜事,海少侠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气色转好与其说是因为喜事,不如说是绿珠的功劳,不仅帮他缓解疼痛,还有避暑的功效。这么一想,绿珠算是一件宝物,不愿暴露在人前也有自己的道理。 他敷衍地笑笑:“这绸花是?” “我们没给神仙办过喜事,不知道该按什么规矩来。而且瓜神说要成亲,却没说要怎么成这个亲。你又是个男人,也不好像给你披个盖头。”姜大娘说着理了理绸花的花瓣,“我就和老头子商量了一下,村里祠堂供奉了瓜神的长生牌位,你戴绸花去那边走个过场,就算是礼成了。” 海赫烜戴上绸花走出门,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原来不单是盈水村的村民,其他听到传闻的村子也有不少人来凑热闹。 他几乎是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大家争先恐后地想要看他的模样,锣鼓和鞭炮都掩盖不住嘈杂的人声,还有小孩朝他脚下撒红色的纸花,声势可谓浩浩荡荡。 海赫烜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以剑为伴,在剑门安静地度过一生。他已习惯守着师父宅院那一方小天地,眼前欢腾热闹的场景着实与他无缘。 如今置身其中,却没有预料中的那般反感,喜庆氛围的包围下,他也暂时忘记了许多烦忧。 来到祠堂,人群被挡在门外,只有海赫烜跟着村长走进去。村长在牌位面前站定,掏出一纸文书诵念后点燃,比起成亲,更像在祭祀。 等纸张在火盆内彻底化成灰,村长走出祠堂对众人道:“今日我盈水村迎来喜事,多谢各位相亲捧场,村中略备酒菜,大家不要客气。” 人群欢呼着从门前散开,朝着宴席的方向走去。 海赫烜也从祠堂内走出来,不经意瞥见四散的人群,竟然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苏枋?!虽然身穿寻常布衣,头戴宽檐斗笠,但那个身形他绝不可能认错! 对方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迅速转身混进人群。 他想要去追,却被村长叫住:“海少侠,辛苦你了。” 他只好收回视线,客气道:“村长言重了,我才是受村里诸多照顾。” “你站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我找人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他连忙回拒,“你们还有宾客要招待,我自己回去即可。” 第8章 告别村长,海赫烜再次寻找苏枋的身影,可惜时机已过踪迹难寻。他追随人群来到开宴的地方,只找到了胡吃海塞的闻中明,并没有苏枋的影子。 苏枋为什么乔装改扮来盈水村?难道是来监视自己的行踪?把自己逐出剑门还不罢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越是找不到,脑中的疑问越多,夏日骄阳晒得人心浮气躁,背上的伤口也比之前更疼。 海赫烜走了大半个村子,没有任何线索。他不相信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是自己看错,同门二十载,他曾经认为亦师亦友的至交,那个面不改色罗织罪名构陷他的人,他怎么可能看错! “海少侠!”忽然身后有人拼命叫他,“你慢点、慢点走!” 他回过头,只见几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不禁奇怪:“出什么事了?” “这话该问你才对,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为首的村民心急火燎地赶到近前问道,“而且你刚才就像着了魔一样,怎么叫都没用。” 他这才察觉自己竟然早已走出村子:“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有看路,也没听到有人喊我。” 大家安心地长舒一口气:“有人看到你一个人出了村子,我们还以为你打算不辞而别。” “不,我只是太出神。”海赫烜见众人满脸疲惫,歉疚道,“抱歉,让诸位平白跟我跑一趟。” “海少侠不用过意不去,我们在田间地头行走惯了,这些路不算什么。”村民担心地看着他,“倒是你的脸色不太好,真的没事?” 冷静下来,海赫烜顿时有种虚脱之感,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我们先回去吧,村长还等着呢。” 海赫烜欣然转身,刚要抬腿就觉得一阵眩晕,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海少侠,你出了好多汗,衣服都湿透了。”旁边的村民见他背上大片的水渍惊奇道。 海赫烜想要搭话,可身体摇摇晃晃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连吐气都困难,更别提发出声音。 “海少侠?”村民们见他双眼发直,觉出不对,“你真的没事?” 这次再想否认已经不可能,他两眼一黑栽倒在地,随后便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赫烜在一阵干咳中醒来,自己正趴在床上,身上就像压了千斤重物,沉乏得厉害。 “醒了、醒了,人醒了!”有人高呼着跑出去,不一会儿村长便赶来,尾随而至的还有闻中明。 村长来到床边关切地问:“海少侠,你觉得怎么样?” 头脑仍不甚清醒,趴在床上又压得胸闷,海赫烜不自觉地挺了挺身。 村长见状吓得连忙阻止:“动不得!你背上的伤口动不得!” 他只好停止乱动:“我这是怎么了?” “之前你倒在村外,已经昏睡两天了。” “两天?”海赫烜迷迷糊糊地问。 “是啊!”闻中明冒出来抢话,“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背上全是血。” “血?”他不记得什么血,只记得村民说自己出了很多汗。 村长解释道:“去找你的人一开始还以为你背上全是汗,等你昏倒凑近才发现其实血。大家都吓坏了,赶紧把你抬了回来。” 闻中明追问道:“你那天自己跑出村都干了什么?早晨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第7章 昏倒前的回忆渐渐涌上来:“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打算去找他。” “谁啊?”闻中明拿出刨根问底的架势,“难道是门里的人?那我肯定认识,我帮你找他。” “苏枋。” 一听这个名字,闻中明脸色微变,缩到村长身后不说话了。 村长见无人言语,才又对海赫烜道:“海少侠,莫怪我多嘴,你背上的伤有古怪。” “姜老伯但说无妨,有什么古怪?”他每日饱受伤口折磨,却并不知具体伤情。 村长瞥一眼他的后背,凝重道:“我们请大夫给你瞧过,尽管先前你的伤口用过伤药,经过包扎,但没有愈合的迹象。大夫给你重新用了药,仍然毫无起色。现在也是,伤口就像是新的,血根本止不住。” 这番话让海赫烜彻底清醒过来,其实他一直怀疑那两枚透骨钉的真正用途,绝非废他修为那么简单。剑门门规虽严,但惩戒多以苦修为主,之前从未有过类似的酷刑。 苏枋取出这两枚钉子的时候,不仅是他,就连旁人也是一脸震惊,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恶毒的方法。 也是由此,他才明白自己从前有多么天真,竟然把这样的人当做朋友。 “师兄……”说到这里,安静片刻的闻中明又凑上前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们早点动身,找神医给你治伤吧?” 海赫烜没有应声,毕竟他不相信闻中明。先不说对方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明明不想照顾他这个伤患,却一直游说自己尽早上路找什么神医。还有他提到苏枋时,闻中明回避的态度,也让他难以辨明对方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他不做声,村长也劝道:“闻少侠说的有道理,你的伤耽误不得。这边是乡野之地,大夫的能耐有限,要是你们认识什么药到病除的神医,赶紧瞧一瞧才好。” 村长开口,海赫烜反而回绝不了。他很清楚,村民请自己办的事情已经完成,自己留下也没有其他用处。更何况他一个重伤之人,留在这里也只会徒增村民的烦恼。再待下去,自己身上的祸事也许还会累及别人。只有离开,才是上策。 思前想后,心里有再多疑虑,他也不得不应允道:“我明白,我们尽快动身。” 见他答应,闻中明大喜过望:“我去雇车,争取明天就走!” 事情决定下来,众人相继散去,海赫烜一个人趴在床上顿觉凄楚。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转眼间便成了个废人。 不仅如此,他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他以为的朋友恨不得致他于死地。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世悲苦,现在想来,是还没经历过世态炎凉。 也许是因为伤口不愈,也许是因为心如死灰,海赫烜总觉得自己精神恍惚,眼前时不时浮现小时候的情形,似梦似醒间还听到有人在哭。 他努力睁开眼睛,只见绿珠出现在枕边。 “是你在哭吗?”明明是一颗没发出过声响的珠子,可他就是忍不住觉得它是哭声的来源。 这一次绿珠竟然有了反应,缓缓滚到他的脸颊旁边。疼痛立刻舒缓下来,原本沉重的身体也忽然变得轻松。 海赫烜还是第一次真正碰到绿珠,看起来如玉石般莹润,触到竟然是暖的。 “你来得正好,明天我就要离开盈水村,是时候跟你告别了。”一想到前路,他不免黯然,“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 听到他的话,绿珠又往他脸上贴了贴。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要和我成亲的瓜神。”他也转头,蹭了蹭绿珠,“不论是还是不是,都谢谢你一直帮我。” 第9章 海赫烜说完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有绿珠在侧,一夜安然无梦。然而清早一睁眼,就看到闻中明硕大的脑袋出现在枕边,面色阴沉双眼赤红,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他着实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师兄——”闻中明苦着张脸,拖着长音央求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不知道对方又搞什么鬼,他戒备道:“什么事?” 闻中明瞪大眼睛,期待地问道:“昨天夜里在你房里的姑娘是谁?” 海赫烜不悦地皱起眉:“胡说什么!” “你就发发慈悲告诉我吧!”以为他不愿回答,闻中明恳切地说。 “我房里没有什么姑娘。” “别糊弄我,我都看见了!”闻中明跳起来拍了拍床板,“昨天夜里有个姑娘,就坐在这看你!” 对方言之凿凿的模样不像说谎,可昨晚除了自己和绿珠,屋里并没有别人。 “你是不是眼花了?” “没眼花!”闻中明焦急道,“那么好看的姑娘,我怎么可能眼花?!” 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海赫烜只觉得可笑:“既然不是眼花,那就是得了癔症。” “不想回答就直说,犯不着拐弯抹角地损我!”闻中明负气坐到一旁。 “我已经说了,没见过什么姑娘。” “哼!假正经!”闻中明不屑道,“那么大的人在你旁边,我都看到了,你会看不到?平时满嘴礼义廉耻,实际上还不是做些龌龊事……” 闻中明越说越不像话,若不是动弹不得,海赫烜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先别顾着怨我不说实话,你且说说什么时候看到那位姑娘,那姑娘穿着打扮如何,在屋里做过什么?” “昨天夜里大约三更,我饿……不是,我出来起夜,想着起都起来了,顺便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闻中明说着坐到床边,摆出和一副深情凝望的架势,“有个红衣姑娘坐在这里,就像我这样盯着你看。” “当时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盯着她看,你不知道她有多好看!”提到那姑娘的样貌,闻中明一脸心驰神往,“清丽可爱,明媚动人……” “既然你一直盯着她看,应该知道她的去向才对。” 闻中明懊恼道:“我要是知道还能在你床边守半宿吗?本来隔着窗子看得好好的,也怪我太唐突,想走近一点的时候拌了一跤,等爬起来那姑娘就不见了。房前屋后都没有人影,我等到天亮也没等到。” 海赫烜听完他的描述不由得叹气:“三更天,红衣女,来无影去无踪,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寻常姑娘?” “这……”闻中明抓着后脑勺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奇怪,会不会是位身手矫健的女侠?” “就算是位女侠,也该有脚步声,你摔倒的时候可听到什么动静?” 闻中明仔细会想了一下:“没有,那会儿十分安静,就属我摔倒的动静大,没听到什么脚步声。” “依我看,那姑娘不像女侠,更像是女鬼。” “咦——”闻中明倒吸一口凉气,又回想了一会儿,愕然道,“你别说,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却是散着的!” 海赫烜知道对方已经信了七八分:“这样你还想找她?” 闻中明抓耳挠腮纠结许久狠心道:“就算她是女鬼也没关系,万一能帮她了却心愿早入轮回,也是我剑门弟子做功德。” 明明是色欲熏心却说得义正言辞,海赫烜冷笑道:“要找你自己找,我行动不便,就不奉陪了。” 闻中明这才回过味来,赶紧摇头:“不,还是替你治伤要紧,你那两个血窟窿再不填上,真的要出大事。” 事到如今,海赫烜已经看开:“无非就是一死。” 闻中明立刻急道:“别说这种丧气话!你死了谁给你师父报仇?” 这话着实让海赫烜心中一紧,世上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恩师。就算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也希望死前能听到他老人家安然无恙的消息。 “别的长老好歹有十个八个徒弟,你师父可就你一个宝贝疙瘩。”闻中明言辞间透着羡慕,“再说天霞长老在剑门什么地位,掌门都敬重三分,剑术更是出神入化,据说江湖上能接得住他三招的人屈指可数。别说当徒弟,能得到他的指点都是三生有幸。这么好的师父现在重伤昏迷,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海赫烜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现在这样心里不好受,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先把伤治好,人活着总比死了强。” 他知道闻中明的意思,也不是真的想要继续寻死:“你不用再费口舌,我答应跟你走,就是想谋求一线生机。” 闻中明放心点点头:“这就对了。我看你今天精神不错,马车也都雇好了,等一会儿吃饱喝足我们就上路。” 这一回闻中明倒是动作利落,早早叫来马车停到屋外,又找村民帮忙抬人。 海赫烜虽然做好经受折腾的准备,但肩膀被人翻动的时候竟然没觉得疼,便知绿珠就在身边。 这么多人都没有逃走,难道这颗珠子想和自己一起走?他心中狐疑着坐起,胸前忽然传来一阵异样,中衣之内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胸口滑进怀里,沿着腰际滚来滚去。 第8章 一想到绿珠是活的,海赫烜顿时红了脸,然而有旁人在场,他也不好出言阻止。 “海少侠,你忍着点,到车上就好了。”村民见他变了脸色,以为是拉扯到伤口。 “我不要紧。”海赫烜强忍羞赧,只求快些上车。 村长夫妇和许多村民也赶来送他,又送了许多干粮瓜果。可惜海赫烜无心寒暄,因为那颗绿珠滚够了又开始往他腋下钻。 “两位少侠,路上保重。” “放心吧!”闻中明咬着杏子拍拍胸口,“有我在不会出事。” “多谢各位连日来的照顾。” 双方就此别过,一声鞭响,马车缓缓驶出了村子。 “别闹了!”等车一出村,海赫烜就小声呵斥道。那珠子也真的老实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开始乱动。 海赫烜呵斥了五六次,珠子反而越发肆无忌惮,像是要滚遍他全身一般。 “师兄,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闻中明打了个饱嗝,把手里的杏核丢到车外。 海赫烜脸色涨红道:“没事。” “可你的脸也太红了吧?是不是热的?”闻中明撩开车帘看看太阳,“今天确实晒,反正车里也没别人,要不我帮你松松衣襟?” 不等海赫烜拒绝,闻中明的手已经伸过来,可还没碰到,只听一声惨叫,整个人便从车后飞了出去。 车夫听到动静连忙拉住缰绳,退回来好远才找到正脸着地的闻中明。 “你没事吧?”隔着竹帘,他也能看出对方摔得很惨。 “海赫烜!”闻中明抬起快要肿成猪头的大脸,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怎么把你的瓜相公也带来了?!” 第10章 在车夫的搀扶下,闻中明颤颤巍巍爬起来,哼哼唧唧喘息了半天才上车。 海赫烜知道自己不该笑,但对方的脸实在滑稽。上半张脸左边比右边肿,下半张脸右边比左边肿,上下一合整张脸都是歪的,鼻子下面还挂着血,再蒙上一层尘土,反倒比他看着还惨。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个什么瓜神在?!”不过还能中气十足地吼他,应该并无大碍。 海赫烜忍笑道:“你又没问。” “你——”闻中明有心放几句狠话,可一想到那个“瓜神”还在,满腔愤恨也只能咬牙往肚里吞,“算我倒霉!” 海赫烜料想以闻中明的性子,定不会忍气吞声,眼下不过是碍于绿珠护着自己不好发作,只要等到机会便会报复。 果不其然,傍晚马车赶到一家客栈投宿,闻中明一声不吭带着行李进店,把他留在车上放进了后院的畜棚。 睡在哪里对他来说本无所谓,何况受伤之后他基本都是坐着休息,环境是好是坏干系不大,只要有个容身之处即可。 但唯有一样他不能无视,便是吵。 客栈不小后院也宽敞,畜棚里除了喂马的槽位,还养了许多动物。他匆匆扫了一眼,就看一只狗、两只猪、三只鸭子和一群鸡。 自打马车停到后院,各种叫声就没停过,吵得人头昏脑胀。尤其是看院子的黑狗,每次从车前走过都会转头对着车叫,吓得其他牲畜也跟着一起叫。 声音吵到店里的人跑来呵斥,叫声才停,可安静没多久,黑狗走过车边又会叫。 叫声反反复复持续到入夜,大约是叫累了,后院终于彻底静下来。 海赫烜这才闭上眼睛,然而心思太乱,一直未能入睡。恍惚间,他觉得有股风从身边拂过,仿佛有人和自己擦身而过。 他狐疑地睁开眼,车帘只是微微晃动,不像被人挑开过,更像是被风吹的。 但很快院里又传来狗叫,但这次不是白天那种响彻院子的吠叫,而是低声呜咽。听声音也不是一只狗,明显是两只狗的叫声你来我往。 海赫烜有些好奇,歪头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皎洁月光落在院中央,正好能看到白天的黑狗趴卧在地,时不时抬头打个哈欠。那模样十分惬意悠闲,不像有什么异样。 大概是别的狗来找黑狗,他没再多想,安心闭上眼睛,只是在似睡非睡间,隐约听到“嘻嘻”的窃笑夹杂期间。 天色还未大亮,海赫烜就被院里嘹亮的鸡鸣叫醒,这一宿睡得着实不好,就算有绿珠傍身,疲乏感也有增无减。而且在车上的一天一夜都没换过姿势,不知不觉间双腿有些发麻。 想找人帮忙扶他下车走动走动,刚一倾身车帘忽然被掀开,闻中明正站在车前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人呢?”不等他开口,闻中明沉着脸质问道。 海赫烜不明所以:“什么人?” “不对!”闻中明兀自摇摇头,改口道,“应该说鬼呢?” 他只当对方语无伦次:“你还没睡醒吧?” 闻中明挤上车,指着自己通红的眼睛道:“我这是没睡醒吗?我根本就没睡!” 海赫烜敷衍道:“天色还早,你可以去睡。” “别和我装傻!”闻中明气愤道,“我问你那个女鬼呢?” 海赫烜这才想起之前的“红衣女鬼”:“你又撞鬼了?” 闻中明急道:“不是我,是你才对!” 海赫烜听得一头雾水:“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那女鬼一直跟着咱们,刚才还进了车!” “光天化日,哪有什么女鬼?我看你也该找个大夫瞧瞧。”海赫烜自然不信,之前的红衣女鬼不过是他信口敷衍,没想到闻中明竟然一直记挂。 “我明明就看到了,从三更就在院子里坐着!”闻中明见他不信急得直跺脚,“这一次我为了不惊扰她特意没敢靠近,结果鸡一叫她上了车,我追过来鬼就没了!” 也就是说闻中明在外面站了大半宿,海赫烜不免有些佩服,不管女鬼是真是假,这份执着亦是难得:“她当真那如此貌美,让你魂牵梦绕?” “怎么,你那颗榆木脑袋也开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你那个瓜相公不是一直跟着?”说到这里闻中明忽然顿住,猛拍额头道,“我怎么没想到?你相公好歹是个神仙,你可以跟他打听那个女鬼的来历!” 见对方又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海赫烜连忙回绝:“他没和我说过话,问不了。” “怎么可能?!”闻中明吃惊道,“为了娶你给全村老小托梦,动不动就替你出头揍人,却从没跟你说过话?” 海赫烜点点头。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但他至今从未和我说过话,也不曾托梦给我。”他也有满肚子疑问,如果能问早就问了。 闻中明见他不像说谎:“娶了你又不理,那他娶你干嘛?” “我怎么知道?”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会那么大费周章?”闻中明知道他不肯帮忙,垂头丧气道,“算了,左右你是派不上用场。” 但这一次海赫烜反而有些在意,如果说上一次是闻中明睡眼昏花,那这次看了大半宿,站也该站醒了,总不可能还是睡昏了头。 难道真有女鬼一路跟着他们?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女鬼又为何要跟着他们?更奇怪的是这女鬼从未在他面前现身,只听闻中明的说辞未必可靠…… “不管了,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闻中明忽然打定主意,撩起帘子跑走了。 海赫烜叫都叫不住,只能认命继续留在畜棚。 不过大约半柱香过后闻中明又跑回来,还带人把他扶下车,安排进单独的客房。 “你打算做什么?”海赫烜明白,这绝不可能是闻中明良心发现。 “不告诉你!”闻中明故弄玄虚道,“免得你坏我的好事。” “不赶路了?” “就耽误一天,不妨事。” 第11章 海赫烜无心理会闻中明,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若不是现在行动不便,早就分道扬镳。 越是相处,他就越觉得闻中明有所隐瞒,死缠烂打也要带他回家,绝不是为了给他治伤那么简单…… 闷闷不乐坐在房里,对面的闻中明却忙得热火朝天,又是拉桌又是摆凳,时不时还向这屋窥视,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海赫烜实在不想看对方那副做派,挣扎着起身,避开人声嘈杂的大堂,缓步来到客栈外面。 身上有伤也走不了太远,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也不知能往哪去。踟蹰之际,后院的黑狗却走了出来,在他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住,回过头来看他。 这是想让自己跟上?他疑惑地跟上黑狗,穿街走巷没多久就来到一处僻静地方。这地方正好被三座院子的院墙围住,虽然堆了些杂物,但有院中繁茂树冠探出墙外,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黑狗在一块树荫趴卧打盹,他也找了个还算结实的破木箱坐下来休息。借机仔细端详黑狗,才发现对方脸上竟然长了一对金眉,浑身毛皮又黑得发亮,看上去煞是威风。原本还以为是一只只会乱叫的家犬,如今看来倒是颇通人性。 第9章 说到通人性,他又想到一直跟着自己的绿珠,行踪飘忽时隐时现,到现也没弄清是个什么来历,总不能真是一颗瓜…… 正思索着,原本闭目休息的黑狗警惕地站起来发出吼叫,他连忙回神,抬眼只见来时的巷子里站了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虽然用木枝盘了一个发髻,但散乱的头发依旧将面容遮了个结实。仅仅是站着一动不动,就散发出一股骇人气势。 黑狗的叫声越发凶狠,似乎想要逼退对方。但黑衣人置若罔闻,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透过凌乱的发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海赫烜。 海赫烜也在谨慎地打量对方,头发散乱却衣着规整,大白天这幅打扮,令他莫名想到了闻中明提到的女鬼。不过对方穿的是黑衣不是红衣,身姿体态也更像是男子,而且仔细留心不难发现,地上是有影子的。 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右手,他的喉咙蓦地被一股力量勒紧,连气都喘不上来。黑狗见状立刻蹿过去扑咬,却被黑衣人轻挥衣袖打了回来,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他顿时明白黑衣人不是等闲之辈,可无法挣扎也发不出更多声音,气息完全被那股力量卡死,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还给我……”陷入黑暗前,有个充满凄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海赫烜猛地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就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他用力深吸一口气,背上立刻传来伤口的钝痛,这说明自己还活着,并没有死。 他难以置信地起身四下检视,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是客栈的房间,对面就是闻中明的房间,行李还都放在里面。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本人已经不在房内。 所以刚刚那段经历是自己的梦?可如果是梦,扼紧喉咙的窒息感实在太过真实。而且他明明跟着黑狗离开了客栈…… 黑狗!他立刻回想起黑衣人出手伤了黑狗,只要找到它就能判断出刚刚的经历是不是梦! 他连忙再次下楼,正好撞见闻中明坐在大堂内狼吞虎咽。 闻中明看见他招了招手:“你醒了?刚刚叫你下来吃饭你不应,我就先自己下来了。” 他扫一眼桌上的热菜冷碟大鱼大肉,不禁怀疑道:“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什么早饭午饭?酉时都快过了,是晚饭!”闻中明见他不信指指外面,“你怕不是打坐太多坐糊涂了吧?不信去外面看看。” 他狐疑地来到外面看了看日头,确实已经垂到西边,快要隐没不见,自己之前离开客栈还是卯时,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回头,打算找店里人打听黑狗的去向。然而还不及转身,街上就传来一阵乱蹄马嘶,一队人在客栈外勒住缰绳,为首的中年男子面目威严气度不凡。 马匹停稳后,身旁年轻一些男子的对中年男子道:“大哥,今天怕是赶不到了,还是照旧在这边休息一晚吧?” 中年男子放眼前路犹豫过后点下头,看起来颇有些无奈:“也只好如此。” 一行人下马来到店里,步入大堂恰好与海赫烜错身而过。视线相交之际,中年男子驻步将他叫住:“这位少侠看着面善,可是剑门弟子?” 海赫烜也觉得在哪见过对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但对方既然这么问,必定和剑门有些渊源,于是如实道:“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男子见他面带失落,不再多问:“是我多话,少侠莫怪。” 他微微摇头,还想要说几句客气话,旁边年轻一些的男子忽然朝店里喊道:“老四,你怎么在这?” 中年男子闻声立刻转头,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桌子下面的闻中明,不由得勃然大怒:“你又偷跑下山了?!” “不、不是!”这一声怒吼吓得闻中明连忙抱紧桌子腿,说话都结巴起来,“是是是……是真、真有事,你你你……你问我师兄!” “你师兄?”中年男子思索片刻再次看向海赫烜,“莫非少侠与舍弟是一起下山?” 这一声舍弟也让他明白男子身份,正是闻中明的兄长:“晚辈海赫烜,见过闻大侠。” 对方显然听说过他:“海赫烜……你是天霞长老的徒弟?” “正是。” 旁边年轻一些的男子一听他是天霞长老的徒弟赶紧追问:“天霞长老现在可在剑门?” “在是在……”他环视四周欲言又止。 中年男子看出他有所顾及,对身边人道:“中廉,咱们先安顿下来,你去看着办。” 年轻一些的男子点点头,进店找掌柜定房。 “海少侠,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聊。”中年男子也不再驻留,直接奔向闻中明,把人从桌子下面拽出来带上了楼。 第12章 12 海赫烜不是没留意到闻中明上楼时求助的眼神,但身为外人也不好多管闲事。而且他心里也觉得闻中明该有人好好管教,闻家作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刀客世家,对方那副做派只会给家里丢脸。 他听说过,闻家如今是兄弟四人,除了闻中明,其他三人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长子闻中清年少时就声名远播,不仅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剑术造诣也颇为深厚;次子闻中正拜天机派道礐长老为师,通天文晓地理,足智多谋且未卜先知;三子闻中廉虽不如两位兄长久经江湖,但研桑心计擅长经营,将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这样三位卓尔不群的兄长,闻中明就显得越发上不了台面。 这一趟显然是长子闻中清和三子闻中廉风尘仆仆地赶路过来,很像是为寻师父,也不知所为何事。一下子劳动两位当家人,恐怕非比寻常…… 海赫烜不由得苦笑,自己现在的处境哪还有余力操心这些。 落寞地来到后院,黑狗就趴在门边,看起来神情自若,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你没事吧?”他垂头询问黑狗,对方只是抬头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趴回地上。 能如此悠哉应该是没事,他也安下心来,只当那一场虚惊是自己做梦。 短短几日,他身边已经发生许多怪事,无论是神出鬼没的绿珠,还是闻中明言之凿凿的红衣女子,亦或是今天那个难辨真假的梦。 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思前想后,心中仍是一片迷茫。 缓步回到客房,海赫烜顿觉倦意袭来,明明睡了一天,却仿佛奔波劳碌许久。他赶紧坐到床边,刚一靠上床围,原本沉重的身体却忽然轻松起来。 他知道这是绿珠的功劳,低头四处寻找,果然看到绿珠滚到身边。 心中莫名生出些许安心:“你来了?” 绿珠轻轻贴住他,颜色深沉金光暗淡,似乎同样十分疲倦。 “你也累了吗?”他发现相处久了,自己好像越来越懂这颗绿珠。 绿珠又往他身边挤了挤,还未停稳忽然转向朝床头滚去,隐没在枕头后面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意味着有人靠近,不由得打起精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闻中清的声音:“海少侠,现在可方便说话?” 他赶紧起身:“房门未关,闻大侠请进。” 闻中清应声推门进来,见他起身赶紧道:“海少侠有伤在身,快坐下说话。” 看来对方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情:“失礼之处,还望闻大侠海涵。” “海少侠客气了。” 双方落座,闻中清先是仔细将他打量一番,看到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时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海少侠,闻某刚刚听说了一些事,你可否愿意先去闻家庄把伤养好?” 这话不由得让海赫烜心里一惊,闻中明竟然说服长兄待自己回家疗伤? 他担心闻中明为达目的不惜有所隐瞒,赶紧道:“多谢闻大侠好意,但实不相瞒,如今我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已经被剑门扫地出门。师父和几位门中长老又生死未卜,无人能帮我洗刷冤屈,也有不明就里的同门试图向我寻仇。现在随你们回去,恐怕是徒增麻烦。” 闻中清缓缓点头:“中明也说了一些门中变故,少侠能够如此坦白,闻某相信你是问心无愧。无论如何,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还是疗伤要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理由继续推辞:“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明天我和三弟会兵分两路,由他带你和中明先一步回闻家庄。” 他听出对方意思:“闻大侠可是要独自前往剑门?” “正是,闻家与剑门是世交,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闻中清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少侠放心,有关你的去向我会守口如瓶。” 一夜无话,转天天亮闻中清便带人启程赶往灵煜山,晚些时候闻中廉也打点行囊带他们上路。 不知是不是昨天挨训的关系,闻中明一直精神萎靡,上车之后愤懑地瞥一眼海赫烜,便背过身不言不语。 第10章 海赫烜巴不得耳根清静些,照旧独自静坐。 倒是中午时候,闻中廉叫他们下车吃饭,顺便闲聊起来。 “这一路颠簸,若有照护不周的地方,还请海少侠见谅。” “三当家客气了,在下已经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 一番客套说辞,却招来闻中明的白眼:“假模假式。” 闻中廉歉意地笑笑,他也微笑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老四,行了。”知道闻中明怨气深重,闻中廉往弟弟碗里添了些菜好言劝道,“大哥不就是说你几句?” 这么一说闻中明反到越发委屈:“哪是说几句,你又不是没看见昨天他有多凶?我明明就是为了正事才下山,他倒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仗着自己是老大,就自以为高人一头?!” 闻中廉听了这话不由得微微变脸:“这不也是你自己素行不良自食恶果,多少次私自偷跑下山,你师父告状的信若不是被大哥拦下,你猜爹知道了你能掉几层皮?” 闻中明顿时语塞,低头专挑盘子里的肉吃。 这幅模样闻中廉看了也忍不住叹气,但还是叫来伙计加菜。 海赫烜不禁觉得闻中明屡教不改,多少与家人纵容有关,即便是威严的长兄,也在暗地里帮忙遮掩。他说不上这样是好是坏,毕竟对他这样无父无母的人来说,看到别人有家人庇护也只有默默羡慕的份。 不过有闻中廉在,闻中明多少会收敛一些,至少不会每日烦他,逼问红衣女子的下落。而且随行的手下确实细致,饮食起居都帮忙妥善打理。 可即便如此,背上的伤仍然没有愈合的迹象。 他们路过城镇的时候,闻中廉特意请人看过,不管用了多少药,都止不住血水外溢。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大夫,对此亦是束手无策。 待到无人时,闻中廉忍不住小声询问:“少侠,你背上的伤到底是怎么留下的?” “是被人打了透骨钉。” “钉子取出来了没有?” “没有,打上之后只经过简单包扎,我便离开剑门了。” 闻中廉凝神想了想又问:“你可知是什么样的透骨钉?” 他茫然摇头:“钉子钉入时我身缚锁链,没亲眼见到。” 闻中廉略微沉吟,还是开口道:“不瞒少侠,我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伤患,但你这样的伤口还从未见过。而且大夫诊查的时候我也一起看过,伤口里没有钉子。” 第13章 在盈水村海赫烜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伤口有古怪,不过那时并未上心,毕竟伤在背上,自己想看也看不到。 但闻中廉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沉,尤其是那句伤口里没有钉子,更是令他困惑不已。打入透骨钉的时候他一直保持清醒,包扎时也没感觉到钉子被取出。之后他未做停留直接离开剑门,更不可能有机会取出钉子。 而且如果钉子不在身上,为什么他的手臂会毫无知觉,伤口又无法愈合? 闻中廉见他面色不好也没有多留,劝了几句宽心的话便起身告辞。独自一人时他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只觉治愈的希望越发渺茫。 郁郁寡欢之际,绿珠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落到他腿上,金色纹路闪闪发光,似乎想要将他的晦暗心境也照亮。 “是在安慰我吗?”他猜测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绿珠前后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仅仅是简单的回应,却让他觉得安心,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还有绿珠的陪伴:“你觉得我的伤还能治好吗?” 绿珠快速前后晃动,应该是在奋力点头。 “那就好。”他强撑出一个笑容,哪怕绿珠只是在安慰自己,心里也十分感激。 谁知下一刻露珠却忽然滚走,他以为有人过来赶紧看向门口,可等了半天也没有脚步声靠近。低头再找绿珠,竟在枕头后面看到一抹闪动金光的绿色。 “怎么忽然躲起来了?” 绿珠听到他的话又缓缓滚了出来。 “过来陪陪我吧。”伤口的异状令人失落不已,他今天实在不想一个人度过。 绿珠果然滚回来贴在他的手边。 他遗憾道:“可惜不能摸摸你。” 绿珠闻言滚到另一侧,主动落入他的掌心。 “你真可爱。”他不由得再次露出笑容,不过这一次不是勉强,而是发自真心。 海赫烜很庆幸有绿珠陪在身边,不仅帮他缓解伤痛,还替他分担了烦闷的心情。他曾以为世上会如此关心自己的,除了师父不会再有第二个。谁会想到这样一颗不言不语的珠子,也让他感受到宽慰和温暖,精神不觉间也振奋许多。 转天上路时,闻中廉也说已经想到能参透他伤口怪异的高人,到闻家庄后会请过来帮忙诊治,让他心里多了些盼头。 就这样又赶了几天路,眼看就要到闻家庄,闻中明有些按捺不住,趁着车上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凑过来小声问道:“这两天女鬼有没有现身?” 没想到对方还记挂着这件事,海赫烜无奈道:“我自始至终就没见过什么女鬼。” 闻中明就是不信:“不可能!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在身边你能看不见?” 他不由得翻个白眼,但未免对方死缠烂打只能找理由敷衍:“你能看见是你和她有缘,我没这个缘分自然看不见。” “这、这样啊……”闻中明听他这么说喜上眉梢,面上甚至有些羞怯,“我也觉得和她挺有缘。” “所以你耐心等着,说不定哪天就能再见。” 闻中明喜不自胜地点点头:“也对,我就再耐心等几天。” 海赫烜暗自叹气,十年清修还是这副德行,将来恐怕也难有长进。 聊完女鬼,闻中明忽然想到什么,警惕地环视车内:“对了,你那个瓜相公呢,还跟着吗?” “一直跟着。” 闻中明立刻咧嘴道:“还跟着?!他不会打算一起去闻家庄吧?” “我也不知道。”那颗绿珠神出鬼没,在他面前也是偶尔才现身,身边有人的时候更不可能出现。 闻中明转了转眼珠,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说实话,你觉得那个瓜相公是神仙吗?会不会是什么妖魔邪祟,正经神仙哪有专打人下三路的?” “不管他是不是神仙,他都庇佑盈水村多年,这就是功绩一件。” 闻中明不屑地撇撇嘴:“如今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向着他说话!” “那红衣女鬼和你是一家吗?你不还对她念念不忘。” 一提红衣女鬼,闻中明语塞,坐回另一边不再吱声。 不过这一番对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有机会确实要弄清楚那颗绿珠的来历。不管是神仙还妖魔,总要知根知底才好相伴而行,否则日后被他人察觉,自己连个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暗自思量之际,前面拉车的马匹忽然长嘶一声,横冲直撞地飞奔起来。海赫烜毫无防备,猛地一个后仰撞在车板上,撕裂般的疼痛便侵袭整个后背! “救命啊!”闻中明吓得赶紧呼救,“三、三哥!救我!” “快去拉缰绳!”车外传来闻中廉焦急的喊声,但疯起来的马匹早已将车夫甩落,只顾带车向前狂奔。 海赫烜不想坐以待毙,可无论怎么努力,双臂都如同摆设一动不动,剧烈的颠簸也让他除了疼痛什么也感觉不到。 猛然间马车腾空而起,紧接着便连人带车一起向下沉。 “哎呀——救命啊——”伴着闻中明杀猪般的惨叫,他们在翻滚的车里不停地打滚。 不知几次撞击后,马车禁受不住彻底散架,他们也和碎片一起在山崖间坠落。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眼看就要撞上崖壁突出来的石头,他能做的也只有闭上双眼坦然赴死。可就在闭上眼睛后,下落的感觉却又消失不见,即便等了片刻,也没有撞上石头。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竟有一张陌生的清丽面容映入眼帘。散发、红衣、容颜姣好,极有可能是闻中明口中“女鬼”的人,此时居然垫在他身下,正用清澈灵动的双眸凝视他! “你——”不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便翻身将他抱起,一跃而下跳到崖底。 第14章 小心翼翼地将全身僵硬的海赫烜放到地上,“女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捂住脸窃笑起来,笑够了就分开手指,继续从指缝里盯着他看。 海赫烜还没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神来,又被对方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搞蒙了。不过互相注视下,他也有些发现。 这人的身形姿态并不像女子,身上的红衣其实是男子制式的喜服,虽然相貌确实清丽脱俗,但举止行为十分奇怪。如果是男子倒还好,若是女子,单是压在对方身上就让他无颜面对。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硬着头皮开口道:“你是男是女?” “是公的!”那人见他提问立刻得意地撩起衣摆,“要看吗?” 第11章 “不用!”他赶紧摇头制止对方,生怕真脱给自己看,“就是随口一问!” “你想看一定告诉我。”男子略带遗憾地放下衣摆,继续捂着脸对他窃笑。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在下海赫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你叫我什么都行。” 这么爽快的态度反到让他犯了难:“你自己的名字呢?” “你不是还没取吗?” “你的名字为什么要我来取?” “因为我们成婚了呀。”说到成婚男子越发高兴,忽然凑上前来,揽住他的脖子一口咬在脸上。 虽不是用力地啃咬,但此举还是让他立刻退步避开:“你为什么咬我?” “兄长说过,喜欢就要多咬,咬了才是我的。”对方还大方把脸探到他嘴边,“你也来咬我。” 他连连摇头,越发觉得对方疯癫。 不过震惊之余,海赫烜还是捕捉到一些线索:“你刚刚说我们成婚,莫非你就是盈水村的瓜神?” 男子点点头:“那里的人是这么叫我。” “那颗绿珠也是你?” “珠子是我做出来的内丹,平时可以躲在里面。”男子有些嫌弃地掏出绿珠,“虽然丑了点儿……” 内丹不都是体内自然炼化而成?他不解道:“内丹还能做出来?” “能,我做了好多。”说话间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三四颗绿珠,举到他面前,“想要的话都给你!”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一颗颗闪着金光的翠绿珠子:“不用了。” “你放心,这些都是新做的,打过人的那些我都吃了。” 还能吃?!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尝尝吗?” 他极力摇头,感觉这么会儿工夫自己都要把脑袋摇晕了。 “味道确实不怎么好。”男子小声嘟囔着收回绿珠,“等我做得更好了,再给你吃。”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憋了半天也只想到一句:“多谢你的好意。” 本以为见了瓜神能弄清一些事,结果真见到反而更加糊涂。但不管怎样,自己能活到现在,都是对方的功劳。 “对了,这一路多亏有你出手相助,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不用报答。”瓜神羞赧地摇摇头,又把脸捂住。 他十分好奇:“你为什么总是捂着脸?” 指缝间传出瓜神闷闷的声音:“我丑,怕吓到你。” 这个理由着实令人意外,眼前的男子朱唇玉面杏脸桃腮,无论怎么看都和丑字不沾边:“是谁说你丑?” “兄长。” 竟然是被兄长这么说:“难道你的兄长很好看?” 瓜神点点头:“兄长长得好看,内丹也好看。”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内丹也要论美丑:“不管你的兄长有多好看,你都绝对不丑。” “真的?”瓜神不太信任地从指缝里看他。 “真的。” 见他点头,对方立刻开心起来,露出笑容更显天真。 海赫烜忽然觉得这个瓜神说话天马行空可能不是因为疯癫,而是因为心智不全,尽管外表已是二十上下,但言行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孩子。 而且对方本就不是凡人,外貌年纪可能说明不了什么。 心中还有很多疑问,瓜神却机警地竖起耳朵:“有人过来了,我得先躲起来。” 看来对方是真的不愿在人前露面,他赶紧点点头。 瓜神欢喜地看着他,突然扑过来又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才躲进绿珠里消失不见。 “四少爷——海少侠——” 此时寻人的喊声隐约传来,他辨了辨方向大声回应:“在这边!” 不多时闻中廉带人寻声而来,见他安然无事舒了一口气:“少侠,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中明呢?” 他抬头看向身旁大树,闻中明正挂在枝杈上,身下不少树枝已经折断,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闻中廉见状立刻招呼手下人:“快弄下来!” 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后,还在翻白眼的闻中明总算被搬下树。闻中廉赶紧过去试了试鼻息,又动了动四肢,没发现异常才彻底放心下来。 “此番让少侠涉险,实在是对不住。”闻中廉对他歉意道,“今天怕是不能赶路了,不过这边离闻家庄很近,附近也有一些家中产业,可以暂时安顿下来。” “一切听三当家的安排。” 去住处的路上闻中廉大致讲述了坠崖的原因,是行车途中马匹不明原因忽然失控,不但将车夫甩下,还带着马车奔向山崖。山崖虽不是深不见底,但毫无防备地摔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讲述完经过,闻中廉自责道:“也怪我,之前为了快些赶路,给你们的车换了一匹马,那匹马年轻气盛,发起狂来才会拦都拦不住。” “这是意外,三当家不必太过自责,而且闻师弟看起来并无大碍,也算是有惊无险。”其实他有些庆幸这次意外,让他有机会弄清瓜神的真面目。 提到幺弟,闻中廉不由得苦笑:“我们家这个老四,从小就皮糙肉厚。倒是少侠,有伤在身还能平安落地,看来功底相当深厚。” 海赫烜暗自一惊,他双手被废哪有能力自保,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瓜神所救。 “只是机缘巧合,和闻师弟一样落下时被树枝拦住,才没有受伤。”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好在闻中廉没有仔细追问:“少侠果然福大命大,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伤也一定会有所转机。” 正说着,前面板车传来闻中明带着哭腔的抱怨:“哎呦……疼死我了,我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闻中廉连忙过去询问:“老四,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身上就没有一处不疼的!” “我刚才看了,你身上没什么外伤。” “没有外伤那不就是内伤了?!”闻中明躺在车上哭嚎起来,“我就知道不应该应下这么个鬼差事,门里的好事哪轮得到我啊!” 闻中廉闻言立刻呵止道:“老四,这么多人胡说什么!” 闻中明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找借口遮掩:“我、我这是太难受了,才胡说八道……” 即便二人之后拼命转移话题,他却已经心生怀疑——闻中明到底在剑门接了什么差事? 第15章 跟着闻中廉到附近村庄的宅院安顿下来,海赫烜以疲乏为由早早遣走照顾自己的仆从,专心思索这一路上的疑点。 他早就怀疑闻中明死乞白赖非要带自己回家是另有目的,明明从心底不愿意照顾伤患,应该是接了差事才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联系前后细节不难猜出,差事是从苏枋手上接的。 只能说苏枋不愧是门中最年轻的执事,有办法让好吃懒做的闻中明接下差事不说,还能让闻家其他兄弟鼎力配合,手段实在是高明。 相处多年都没看清此人面目,也难怪自己被整得如此凄惨…… “谁惹你生气了?”瓜神不知为何冒了出来,“我去打他!” 他吃惊之余失笑道:“没有谁惹我,是我自己想到了一些事。倒是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之前怕丑到你,所以一直不敢在你面前现身。但是你说我不丑,我就不怕了。” 他不禁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可爱:“你不但不丑,而且很好看,以后再有人这么说,你也不必信。” 瓜神开心地往他身边凑了凑:“只要你觉得我好看就行,别的我才不在乎。” 世上竟然还有人在乎自己的想法,海赫烜不免动容,心里也越发好奇:“白天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和我成婚?” “因为大家说成了婚就能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这个理由是他始料未及,之前他们素未谋面,对方何至于如此钟情自己? “嗯。”瓜神重重点下头,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他,“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想不到自己被选中的缘由:“为什么是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话一出,瓜神的表情却黯然起来:“我们认识很久了,只是你忘了。” 所以瓜神曾是自己的旧识?可他回想许久都找不到一丁点儿有关对方的记忆,自己从小到大也不曾失忆过。 瓜神见他出神以为他在为难:“放心吧,你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有多快?” “等你的伤好了,一切都能想起来。” 这段记忆还与自己的伤口有关?他彻底糊涂了。 “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的伤快些好。” “谢谢。”他含笑道谢,不管对方是否真能找到办法,这份心意都让他感激。 可是这一笑却让瓜神浑身一僵,转身躲到了床围后面。 自己的表情有那么吓人?他疑惑着开口:“我吓到你了?” “不是吓到。”瓜神从幔帐后面缓缓探头出来,“就是看到你笑觉得心慌,躲开就能好。” 第12章 这理由令人哭笑不得,他忍笑道:“那我记住以后少在你面前笑。” 瓜神赶紧摇头:“可是我喜欢你笑,只是见得太少了不习惯。” 这话确实没错,他一直在剑门心无旁骛地修行,远离世俗喧嚣,喜怒哀乐自然也少有。 瓜神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能不能多笑一笑?我看得多了就能习惯。” 这是为数不多自己眼下能为对方做到的事,他欣然点下头。 “太好了!”瓜神开心地跳出来坐回他身边,凝神注视他的双眸灿若星辰。 海赫烜被看得如坐针毡,刚要开口打断,瓜神却警惕覅转头看向北面的窗户。 “是兄长。”对方说完立刻起身,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他赶紧跟到窗边,早已看不到红衣踪影。窗外只有寂静庭院,以及带着清凉的徐徐微风,与砺剑小筑的夜晚颇有几分相像。 回想起在剑门内的最后一晚,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那晚他已经躺下休息,却被师父的敲门声叫起,对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离开院子半步,然后就神色匆匆地往禁地方向去了。 大约两刻之后苏枋焦急地过来,待他道明原委便转身赶往禁地。他虽心存疑虑却还是遵照师父嘱咐,独守小筑不曾离开。只是没想到在院中坐到天亮没等来师父,而是等来众多同门不由分说将他拿住,送往大殿受审。 如果他没有听从师父的话,选择跟着苏枋一起前往禁地,是不是就能避免之后的污蔑栽赃? 而苏枋明里将他赶下山,暗里却让闻中明带他回家,背后是否还藏着更深的阴谋? 细想之下他越发彷徨,不知道闻家究竟该不该去…… 转天闻中廉特意找来结实的大车,一行人再次赶往闻家庄。 海赫烜一上车就注意到闻中明刻意回避自己的视线,估计是心里有鬼还在心虚。他只当没注意到,坐到车上闭目养神。 一宿未眠,他也想过找机会溜走,如今有瓜神相伴,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过余生总不成问题。可这样一来自己就要终生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真相也再无可能大白天下。 想要洗刷冤屈,他现在就绝不能逃离! 到达闻家庄的时候已是天黑,庄内早已接到消息派人到庄外接应。虽然夜晚不能一览闻家庄全貌,但从威武气派的山庄大门就能窥得一二。 海赫烜被安排到一处清雅的小院,里面的陈设用具十分讲究,椅子上都添了软垫发方便久坐,床前还备有脚踏,上下更加方便。 从这些细微之处不难看出,闻家兄弟确实在用心招待,可他已经对闻中明心存芥蒂,这些并不能让他安心。 想要弄清苏枋陷害自己的目的,必须掌握更多的线索,眼下最容易下手的,就是苏枋给闻中明的差事。 不过他和闻中明已经分开,自己连对方住处都不知道,又该怎么把人找到问出实话? 凝神思索之际,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听声音很像是闻中明。 他疑惑地起身来到门口细听,竟然真的是闻中明。 “都说我自己就行,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院中家仆为难道:“可是四少爷,您一个人都没带来,总得另外安排人伺候才行。” “不用伺候,师兄和我都清静惯了,这院子里的人越少越好!” 家仆拗不过闻中明,只好答应下来:“那行,我们去知会海少侠一声。” “不用你们!”闻中明立刻把人拦住,“搬过来的事我明天自己跟他说,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就是待会儿去他房里的时候,记得把窗户都打开。” “都打开?”家仆不解,“可是三少爷说少侠有伤在身,要避风才行。” “你们不懂,我师兄从小怕热,就喜欢吹风。你们只管听我的,把窗户全打开,一扇也不许关!” 第16章 海赫烜一开始听得糊涂,闻中明分明嫌弃自己,却要搬过来一起住,但之后听到对方命人将屋中窗户都打开,就立刻明白这是还惦记着“红衣女鬼”。不过转念一想,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从闻中明那里套些话出来。 打定主意,他便回床边静坐,家仆进来把窗户都打开也不闻不问。 谁知家仆前脚刚走,窗户就一扇扇自己关上了。 环视屋内没有异样,他便偏头看向床里,瓜神果然蹲在里面的角落。 “是你关的窗?” 瓜神不满地点头:“我刚刚听到那个肥头大耳的说话,他肯定没安好心!” 看来对方也对闻中明心存不满,但窗户就这么关上闻中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这里他心声一计:“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当然!”瓜神兴冲冲地凑上前,“要我做什么?” 他赶紧压低声音:“小声点儿,不能让外面的人听到,把耳朵借我。” 瓜神好奇地将耳朵递过来,听到一半就止不住地窃笑。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其实他有些担心,瓜神看起来十分随性,不一定会听自己的安排按部就班。但看到对方笑得天真无邪,又觉得随性些也无妨,大不了自己找些理由帮忙遮掩。 两人说好没多久,家仆就发现窗户关上,借口送水再次开窗。可前脚一走,窗户便又合上。 家仆第三次过来索性带了叉竿架住窗子,不过转个身的功夫,竿子就滑落,窗户再次关上。 最后实在没办法,家仆们干脆守在窗户边,一个个用手撑着窗户不让它关。 海赫烜全然不理会来回折腾的家仆,稳坐屋中只待闻中明上钩。 没过多久,闻中明出来看到窗户下面站了一排人,立刻发起脾气:“你们都杵在这干嘛?!” “四少爷,这窗户有古怪,一松手就关。我们实在没办法才用手撑着。” 回话的家仆怕他不信,松开扶在窗户上的手,窗户果然立刻关上。闻中明不死心地拉开窗户,还没完全打开,就有一股力量猛地将窗关上。 “这一定是那个瓜相公搞的鬼!”险些被窗户夹了手,闻中明气急败坏地冲进屋里,“海赫烜,你好歹管管你的瓜相公!” 海赫烜连眼睛都没睁:“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管得了他?” “你等着,回头我就找二哥请些高人,收拾了他!” “收拾他?”他这才抬了抬眼皮,“你确定高人过来不是先收拾鬼?” 闻中明立刻被问住,傻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啊……肯定要先收鬼啊……” “反正这是你家,你说的算。想请什么高人我都无所谓。”说完他又把眼睛闭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行!”闻中明回过神来赶紧过来央求,“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次他连眼皮都没抬:“我一没打过你,二没骂过你,现在还乖乖跟你回了家,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闻中明也换上赔笑的表情:“我知道师兄一向通情达理,肯定不会难为我的。” “你是闻家四少,我一个废人,怎么可能难为得了?” 听到这话,闻中明反倒开导起他:“别说这种泄气的话,你的伤肯定能治。三哥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就耐心等等。” 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盯着对方:“你真觉得我的伤能治好?” “当、当然!”闻中明心虚地点头,“三哥找的人不行,还有我大哥他们,你就放心在这住下,早晚一定能治好!” 他不由得冷笑:“住下是为了给我治伤,还是为了把我关在这里?” 闻中明视线飘忽,不敢再看他:“说什么呢……怎、怎么可能……” 他低声威胁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倒霉的可不止你的命根子。” 话音未落,屋内门窗一齐紧闭,桌上的茶杯更是突然炸响,直接裂成两半。 闻中明吓得赶紧护住自己缩到床角:“你可不能放任瓜相公!” “刚刚不是说了,我管不了他。”这话一出,床上的枕头也应声裂开。 “啊啊啊——”闻中明惨叫着抓起被子裹住自己,“我真的是带你回来治伤,没想害你!” “你会平白无故带我回来治伤?我看是有人授意吧?”他倾身逼近,床上的帐钩也掉了下来。 “是师叔、是小师叔!”闻中明缩进被子里不敢看他,“是他让我带你回来,还给大哥写了封信!” “信里写了什么?” “不知道!信是给大哥的,我怎么敢拆!” “你果真没看过信?” “没看过,我可以用命根子发誓!” 都能供出苏枋,闻中明也不至于继续在信的事上撒谎。不过大费周章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海赫烜不免有些失望。 闻中明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壮着胆子露出半个脑袋:“师兄,知道的我都说了,你就别让你相公吓我了……” 第13章 还在苦思苏枋的目的,他面色阴沉道:“你放心,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闻中明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劝道:“你也别想不开,不管怎样治伤才是最要紧的。” 他点点头,清咳一声,屋里破损的物品瞬间复原,房门窗户也相继打开,焦急守在外面的家仆立刻涌进来。 “四少爷,您——”大家刚要询问屋里情况,却发现他们俩离得很近,闻中明还一脸委屈地裹着被子,顿时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又都站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看什么看!”闻中明赶紧跳下床,一边呵斥家仆一边往外走,“滚,都给我滚!” 不多时屋外传来家仆的询问:“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这鬼地方根本没法待!” 闻中明走后院里算是彻底清静,瓜神现身出来,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没事。”他缓缓摇头,“就是有些累。” 瓜神闻言掏出一颗绿珠贴到他身上,顿时有一股温润之气顺着珠子流淌到自己体内。他记得这种感觉,和每次绿珠靠近缓解自己伤痛时十分相像。 但这次也有些不一样,不仅抵消了疼痛,那股气流绕周身后竟然留存在体内,令人神清气爽。再低头,瓜神手上的绿珠却已消失不见。 第17章 海赫烜忍不住问:“你的绿珠呢?” “喂给你吃了。”瓜神仔细端详他的脸,“身体好些了吗?” 他讷讷点头,总算明白对方之前说“吃”是什么意思,但也更加担心:“你的内丹给我吃了,你该怎么办?” “做新的就行。不过这边确实不如灵煜山,在那边更好做。” 见对方说得理所当然,他不禁怀疑自己可能又有哪里理解错了:“这么说内丹不是源自你的修为?” 瓜神困惑地摇摇头:“我没修行过,不知道。” “那内丹是怎么做的?” “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瓜神边说边伸手在空中抓来抓去,没过多久周身便被清灵之气环绕。眼看灵气在对方手上汇聚成团,很快变成了一颗翠绿的珠子。 “做好了。”瓜神将绿珠托到他面前,“这地方不够好,做出来的有点儿小。” 他仔细端详眼前的绿珠,除了个头小了几圈,与之前的珠子并无区别。不过亲眼见到制作过程,反而让他更加忧心。 这颗绿珠与其说是内丹,不如说是灵气化身,瓜神能如此轻松地操控天地灵气,很容易招来觊觎。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赶紧嘱咐:“内丹你好好收起来,别再轻易拿出来,做内丹的事也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懂,你以前说过内丹的事要对别人保密。”瓜神收好绿珠,趴到他的腿上,“不过你不是别人,所用不用保密。” 自己以前说过?莫非是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 他还想追问,瓜神却眯起眼睛显出倦怠。 他不由得放低声音:“困了吗?” 瓜神懒洋洋地点头。 “睡吧。” 对方笑着闭上眼睛,睡前还不忘抱着他的手指咬了咬。 海赫烜看着瓜神的睡颜,回想这一路上对方的照顾和保护,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些许怜爱。明明内里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却还是为了他这个已经忘记自己的人竭尽所能,连重要的秘密都和盘托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报这份心意。 这一夜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抚摸着一层厚厚的皮毛,皮毛并不柔软还有些粗糙,但抚摸的时候能听见十分熟悉的窃笑。 “嘻嘻。”这次他听辨出来,那正是瓜神的声音。 醒来时瓜神已经不见,但那股灵气还充盈在体内,他尝试催动内力,随着行气流转,灵气渐渐运化,因伤口变得沉重的身体轻盈起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许多。 能有如此功效,那灵气汇成的绿珠果然是一件宝物,也难怪瓜神一直避开他人。 想明白这一点,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后应该尽量避免对方出手帮忙,以免招惹不必要的注意。 本以为闻中明离开能清静几天,没想到巳时左右院子里又来了不少人。他听到动静起身查看,见闻中廉也在其中便走了出去。 闻中廉见他出来赶紧迎过来劝阻:“海少侠,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歇着。” “三当家,我也是坐得久了,刚好想活动活动。”他说完看向闻中廉身边的一男一女,穿着打扮也像是修道之人,“不知这二位是……” 闻中廉赶紧介绍:“这是我二哥闻中正,旁边这位是与他同门的祁素师姐。他们听说了你的伤势,便想过来看看。” “怎敢劳烦两位仙长。” “海少侠不必客气。”闻中正接话道,“而且我只是凑个热闹,真正帮你看伤的是祁素师姐。她擅长岐黄之术,手法之精妙在门中也是无人能及。” 听到这些,旁边的女子却略显不悦:“师弟,不要夸大其词。” 闻中正赶紧告饶:“是我多嘴,师姐勿怪。” 特意过来为自己看伤他也不好拒绝,这才转向旁边的女子:“那就有劳仙姑了。” 几人回到屋里,有家仆过来帮忙,退去衣袍揭开染血的绑带,里面的伤口果然还和新的一样,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闻中正将闻中廉拉倒一旁问道:“老三,你果真帮海少侠上过药?” “上过,无论是咱们庄上的外伤药还是其他大夫开的药,撒了多少都不管用。这些日子我让人天天换绑带,伤口看起来还干净些,在客栈刚遇到那会儿,他的背上都是血,衣服也浸透了。” “给他吃过别的药没有?” “没有,这种情况我哪敢随便让他吃药,而且他活动不便饭食都很少吃。”闻中廉思量过后又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一般人照这个流法,血早干了。可是海少侠这段时间的气色却越来越好,我瞧着今天比昨天还精神。” 闻中正听完也是一脸不解,回到一直对着伤口沉默不语的祁素身边:“师姐,你觉得能治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道:“先包扎起来吧。” 家仆赶紧拿来干净的绑带替海赫烜包扎,白布刚一沾伤口,便瞬间染上血色,裹了七八层才勉强遮住。三人见状都没再言语,待家仆帮他穿好衣服,一起告辞离开。 海赫烜一直背对他们,也能觉察到大家看过伤口后的凝重气氛。 天机门虽然不是以医术名扬天下,但门中不乏能人异士,更有好几位半仙之体的高人。闻中正对祁素的评价所言非虚的话,说明治愈伤口的希望确实渺茫。 他自己倒是十分坦然,遇到瓜神之后他的处境逐渐好转,哪怕这次治不好,未来说不定还能遇到别的转机。 只是转机还没有半点儿影子,闻中明就又跑了过来。午后蹑手蹑脚溜进院子,一进屋就指着他的鼻子埋怨:“你这次可惹大祸了!” 他不明所以:“我连院子都没出,去哪惹祸?” 闻中明警惕地关上门窗才跑过来问:“今天我二哥和他师姐是不是来了?” 他点点头:“看过我的伤就走了。” 闻中明不信:“就看伤,没干别的?” “你两位兄长都在,不信就去问他们。” “那祁素师姐为什么回去之后就要搬来和你住?”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清醒得很,刚刚亲眼看着二哥为这事大动肝火,差点儿和他师姐吵起来。”闻中明说到这里牢牢把他拉住,“这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找你的瓜相公告状去!” 第18章 就算闻中明言之凿凿,海赫烜也没有半点头绪。他今天才和那两个人见面,与祁素更是连话都没正式说上,只记得对方气质清冷,态度淡漠,并没有太多印象。 趁他思索的工夫,闻中明仔细打量起他的脸:“不对,你平时都是一脸苦相,今天却面色红润。气色那么好,不会是擦胭脂了吧?”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说自己清醒,这不就是在说胡话?” “这哪是胡话,万一你知道今天师姐要来,特意给自己打扮打扮呢?” “我一直在这个院子里,怎么可能知道?” “或许是你相公告诉你的?” 他不由得狠瞪对方一眼:“他才没你这么闲!” “也对……”闻中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靠谱,“他告诉你这个又没好处。” “想明白就快点儿回去,反正这事跟我没关系。” 闻中明却没有走的意思,又拉着他问:“就算跟你没关系,师姐那边要是执意搬来,该怎么办?” “问我不如问你二哥,同门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闻中明有些胆怯地摇头:“实话实说,我不敢问。” 第14章 早上见面时他还觉得闻中正看起来儒雅随和,没想到闻中明提起来却显出惧意:“你二哥很严厉?” 闻中明摇头:“家里严厉的只有我爹和大哥,但最不好惹的其实是二哥。我大哥只是明着凶,但二哥是蔫着坏。他要是整治起人来,就跟你家瓜相公似的,看不见摸不着,还能命中要害。” 尽管和瓜神手段相似这个说法他不能苟同,不过闻家二少的这一面还真是相当出乎意料。 闻中明继续道:“别看他现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不过人聪明鬼点子又多,每次就算惹了事别人也抓不住把柄,连我爹都拿他没辙。可毕竟人外有人,有一次运气不好在外面险些丧命,被人救下才收敛了性子。救他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祁素师姐。” 原来那两人还有这样一段机缘。 “你是不知道,我二哥自那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不但改了性子,还想方设法拜入天机门,就是为了祁素师姐。” 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应该是祁素的善心感化了闻中正:“看来你二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什么知恩图报?你真是个榆木脑袋!”闻中明急道,“他为的是人,想让祁素做我二嫂!” 他这才明白过来,闻中正洗心革面是因为钟情于祁素,这样一来生气的事也说得通了:“你二哥达成所愿了吗?” “成了能闹到现在这样?”闻中明叹气道,“你不是也见过本人,祁素师姐心地是不错,治病救人从来都不犹豫。可其他方面却是寒冰一块,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而且她一心问道,我二哥努力了那么多年,连个笑脸都没看过。原本说一不二的人,为了个女子变得失魂落魄,三哥说他时常躲回来喝闷酒,心里也是挺苦的。结果现在祁素师姐刚见你一面就要搬来,你说他气能顺吗?” 他承认闻中正相思得不到回应很辛苦,可这跟自己又没关系:“你跟我说这些还不如花时间劝劝你二哥。” “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这是在提醒你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对祁素师姐懂歪心思,不然我二哥肯定饶不了你。” 他也不想卷入这种纠葛之中:“你放心,我保证离你二哥和他师姐远远的。” “这还差不多,别忘了你已经嫁给瓜神,万一你不守男德,我可真会告状!” 闻中明走后海赫烜心里也有些闷气,自己莫名其妙卷入别人的是非,还连撇清的余地都没有。 察觉到他情绪有变,瓜神现身出来:“那个肥头大耳的又惹你生气了?我去揍他!” 他赶紧阻拦:“跟他关系不大,这次反而多亏他提前通风报信,让我能有所准备。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接下来可能有生人搬到院子里来,你也要多加小心。” 瓜神想了想:“是早上那些人吗?” “对,他们中有修行之人,更容易察觉到你,所以这段时间你还是少现身为妙。” 瓜神自信地挺起胸膛:“我不怕他们。” 那副神气的模样把他逗笑,但还是耐心劝道:“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他们可能会将你的事传扬出去,引来其他危险。” “确实引来别的危险就糟了。”瓜神被说服,乖乖点头,“我会好好躲起来。” 海赫烜本以为自己算是做足了准备,但下午看到一群人出现在院子里还是感到些许不安。因为打算住过来的不止祁素,还有闻家三位兄弟。 闻中正心系祁素,要一起搬来他可以理解,闻中明想看热闹他也不意外,可连闻中廉也要搬来,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大概是觉得有些离谱,一向从容自若的闻中廉开口时也有些心虚:“海少侠,大家都担心你的伤势,决定一起搬过来暂住,你……不介意吧?” 心里再不愿意也是寄人篱下,面子还是要给足,于是他欣然点头:“当然,各位为在下劳心尽力,我属实受之有愧,感激还来不及。若是需要变动腾房,知会一声就是。” “不用、不用!”闻中廉赶紧客气道,“少侠专心静养,这边我们自己安排就行。” 独自回到屋中,他特意坐在看不到窗外的地方,不过单是听吵闹声也知道外面忙得热火朝天。晚上闻中廉过来请他一起吃饭,也被他以有伤在身不便扫大家兴致为由推掉了。 虽然闻家确实对他照顾周到,可单是苏枋把自己送来这里,就足够让他心存芥蒂。现在又平白招惹上别人的情怨,心里就更加不想和闻家有什么牵扯。 心怀烦闷度过一晚,转天上午一行人再次过来,说是祁素已经配出了合适的伤药,想在伤口上试试。 海赫烜并未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请家仆帮忙趴到床上,露出背上的伤口。然而药粉刚沾到伤口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一股火烧般的痛感。 为他上药的家仆也察觉到异样:“二少爷、三少爷,这药一上,血反而出得更多了。” 大家立刻过来查看,果然原本只是渗血的伤口竟然变得血流不断。 祁素顿时变了脸色:“快拿清水把药洗下来!” 家仆们手忙脚乱地端水过来清洗伤口,差不多洗出五盆血水,伤口溢血的程度总算缓和下来。 此时祁素还要上前,却被闻中正拦住,硬是拉出了房间。 第19章 “师姐,算了吧。别等伤没治好,还惹来别的麻烦。”闻中正言辞恳切地劝道。 祁素默默抽回自己的手,仍打算回去。 闻中正赶紧拦住去路:“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人的伤口有怪,说不定是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作祟!” “你觉得我治不好?”祁素终于开口,态度却十分冷淡。 “我——”闻中正还要辩解,见闻中廉出来便闭了嘴。 “二哥、祁素师姐,海少侠的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倘若不需要做别的处理,我就先让家人包扎了。” 祁素犹豫着瞥一眼屋里:“先包扎。” 闻中廉点头应下,转头看向闻中正的时候欲言又止。 闻中正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你去忙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闻中廉回到屋里立刻让人包扎,之后歉意地来到床头:“海少侠,你还好吗?” 一番清洗非但没让灼烧感减退,反而有向四周扩散的迹象,但他不想节外生枝,只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闻中廉说完招呼众人离去,关上房门让他静养。 等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海赫烜才松了口气,谁知抬眼竟看到瓜神一脸泫然欲泣趴在床边。 他不忍看到对方悲伤的表情,打起精神问道:“不是告诉你别轻易现身,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你是不是很难受?”瓜神掏出一颗绿珠,“我喂你吃一颗,说不定能好些。” 不想对方太过担心,他努力撑出笑脸:“我没事,伤口已经不疼了。你快把珠子收好,别让人看到。” “真的?你别骗我……”瓜神伸手摸了摸他弯起的嘴角,“你现在笑起来都没有之前好看了。” “大概是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陪你。”话音未落,瓜神已经消失,而手中绿珠落到床上,滚进他的怀里。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不过奇怪的是,即使紧挨着绿珠,烧灼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减轻。 昏睡中他又做了一个梦,眼前漫天火海烈焰滔天,所见万物皆化为灰烬。 然而面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却没有丝毫恐慌畏惧,而是泰然伫立其中静默不语。 “结束了吗?”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这样问自己。 他听到自己如是回答:“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晚上家仆喂过饭食刚要离开,一个意外的身影却出现在门口。 “可以进吗?”祁素问道。 他不知对方来意,再三权衡终是没有拒绝:“当然,仙姑请随意。” 祁素向内走了几步便停下,不像是要长谈的样子:“白天的事很抱歉,我没想到那药会害你伤情加重。” “仙姑不必为此自责,伤情其实并无大碍。在下知道自己的伤口有怪,过了这么久也习惯了。” 见他没有责怪,祁素略显安心:“你放心,我会继续想办法,之后也会更谨慎。” 也就是要继续为自己治伤? 他有心拒绝,倒不是怕重蹈白天的覆辙,而是不想和祁素有所牵连招来闻中正的猜忌:“多谢仙姑美意,不过你我只是初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祁素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不会。” 如此耿直的态度让他倍感无奈,可直接拒绝又怕伤人脸面:“在下觉得仙姑不必如此费心,这伤暂时无碍,或许假以时日就能有所好转。” “我能治好。” 说成这样都听不懂,他也很是无奈:“仙姑为何对这伤如此执着?” 第15章 “想治。” 态度如此坚决,估计拒绝也没用,他只好认命道:“那就劳烦仙姑了。” 这次见面令海赫烜十分担心,不管祁素出于什么原因执意要替自己疗伤,闻中正那边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暗地里期盼可以无事发生,但心里仍是隐隐觉得不安。 一连三日院中风平浪静,除了闻中廉过来探望一次,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就在他以为可以放下心的时候,闻中明却在半夜悄悄溜了进来。 “师兄……”闻中明会这么叫自己准没好事,果然接下来一句就是,“我好像惹祸了。” 他早就习以为常:“你又惹什么祸了?” 闻中明胆怯地看着他:“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说就算了。”他懒得与之纠缠,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闻中明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把瓜神和女鬼的事告诉二哥了……他现在正在召集人手,可能要用这件事找你麻烦。偏偏我侄女今天病了,三哥白天接到信儿就赶回家,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不由得瞪大眼睛逼问:“你说那些做什么?!” 闻中明心虚地向后缩了缩:“我也是好心,想劝二哥宽心,结果反被他抓住逼问你的事,就、就不小心都说了。” 他早就料到闻中明管不住自己的嘴,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闻中明又问:“现在怎么办?” “除了在这等着,还能怎么办?”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根本没有自保的余地。就算能借助瓜神之力逃走,之后也只会任由别人诋毁,更何况他还没弄清苏枋的目的,就这么跑走,他不甘心。 “不能等!”闻中明一听就急了,“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万一把你整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大哥交代!” “我就是被他整死,又和你大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大哥看过小师叔的信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你照顾好,不能有闪失!” 这不禁让他更加好奇苏枋信中的内容:“那不就得了,左右我死不了。”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在我二哥面前,不死也会掉层皮!” “老四,你就是这么和外人说我的吗?”闻中正突如其来闯入房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闻中明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声音都开始打颤:“二哥,你、你来了?” “我再不来,你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我。”闻中正不紧不慢地在桌边坐下,抬起手中折扇猛地抖开,立刻有人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20章 眼看庄中护院个个手执兵刃剑拔弩张,闻中明壮着胆子劝道:“二哥,不至于吧?” 闻中正不悦地呵斥:“这没你的事,一边去!” “可是……” “走不走?”闻中正瞪过来一眼,“别让我叫人送你!” “走、我这就走!”闻中明吓得连连点头,回头对海赫烜挤挤眼睛,哭丧着脸走出房间。 “海少侠。”闻中正这才将正眼落在他身上,“咱们来好好聊聊吧?” “二当家想聊什么?” “你的瓜神和女鬼,还有你被赶出剑门的原因。” “这些闻师弟应该都和你说了才对。” “我家老四平时就稀里糊涂,他说的能信三成就不错了。” “若他的话只有三成可信,二当家也不会这么晚带人过来。” 闻中正见他应对沉稳不由得冷笑:“我果然低估了闻少侠,看来想撬开你的嘴必须要用些手段。” 面对威胁,他仍是镇定自若:“在下和二当家有问有答,这反而成了罪过?” “你少给我在这东拉西扯!”闻中正沉下脸来,命令家仆:“你们先把他给我绑起来!” 众人刚要上前,却听到祁素的声音传来:“为什么要绑?” 闻中正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差:“师姐,你来做什么?” 祁素也是直截了当:“问你。” “问我?”闻中正苦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从来没主动问过我,今天为了一个身份可疑的废人,你到要来问我?” 祁素却并未因此留情面:“你是在迁怒。” “没错,我就是在迁怒!”闻中正恼羞成怒,扔掉折扇对家仆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绑!” 家仆们得令立刻朝海赫烜逼近,然而还不等近身,屋内忽然狂风肆虐,将所有人卷了出去。即便是有修为的闻中正和祁素也抵挡不住,躲在门口的闻中明同样不能幸免,一起摔到院里。 唯有海赫烜,惊诧之余仍然安稳坐在床边。 “瓜神,是你吗?”他小声问道。 “不是他。”应答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他连忙寻声张望,身侧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而且对方的衣着打扮并不陌生,正是之前梦到的黑衣人! 回想起那个梦,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伸手朝他而来。 他下意识地扭头躲避,对方这次却没有掐他的脖子,而是伸手从他怀里掏出绿珠:“丑东西,还不带他走?” 绿珠应声放出耀眼金光,金光消失时连同海赫烜一起消失不见。 “海赫烜!”闻中正再次带人冲进屋里的时候,只看到黑衣人端坐床边,“你是谁?海赫烜呢?” 黑衣人并不理会,专心摆弄着手里染血的绑带。 闻中正认出绑带是从海赫烜身上换下来的,又见对方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立刻想到:“你是那个瓜神,还是那个女鬼?” “都不是。”黑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仔细将满是血渍的绑带展开缠在手上。 “那你是谁?” “一个和你师姐有同样疑问的过路人。” “什么疑问?” 黑衣人举起缠着绑带的手:“为什么要绑他?” 闻中正明白是问海赫烜,冷笑道:“他身上有怪,就该绑。” “有怪,就该绑?”黑衣人发出轻笑。 “没错,你也有怪,一样要绑!” 话音未落,闻中正已经拔刀冲了过来,可迈了还没两步,就被黑衣人手中的绑带打了回去。那绑带打完闻中正还不算完,如同一尾长蛇向门外的祁素扑去。速度之快,在众人眼中只留下一抹斑驳的白。 “啊——”祁素躲避不及被绑带牢牢捆住,皮肤沾到有血迹的地方瞬间冒出黑烟。 “师姐!”闻中正见状立刻跑了出去,却震惊地发现祁素的皮肤在慢慢融化,可融化后露出的不是血肉和白骨,而是连片的羽毛。 闻中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姐?” “确实有怪,我替你绑了。”黑衣人带着愉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闻中正转头寻找,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此时祁素身上的绑带也散落下来,无声看一眼满脸惊恐的闻中正后,化身飞鸟离开庭院。 海赫烜被金光逼得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睁眼就已经不在闻家的院子。他环顾四周,借着头顶微弱的光亮,只能勉强看出自己置身一个幽暗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虽然陌生,竟意外地让人安心:“这是哪?” 瓜神现身出来:“这是我们以前住过的地方。” “以前住过?”他对这里全无印象。 瓜神点头,合上手掌再翻开,便有闪烁星光四散开来,将周围照亮。 他这才看出这里其实是一处宽敞的石洞,石洞里面有泉眼和花草,洞顶还开了一个天井,抬头便能看到静谧夜空。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仰望夜空,之前的低落心情也一扫而光。 瓜神见他喜欢越发开心,转身拨开石壁上的藤蔓钻了出去,不一会儿抱着许多新鲜的果子回来举到他面前:“这些都给你吃!” 他记得盈水村的村民说过,瓜神经常指点他们种植瓜果:“这些不会都是你种的吧?” 瓜神放好果子神气地点点头:“穿过藤蔓就能到外面,那边种满了瓜果,你想吃哪个我就摘哪个。就算是这边没有的果子也没关系,我已经很会种了,以后你想吃什么,都能给你种。” 那得意的模样煞是可爱,他不由得笑道:“以后就全仰仗你了。” 听他这么说,瓜神喜不自胜:“都交给我吧!” 这副孩童心性看得他心生怜爱:“不过你不需要什么都替我着想,也要保护好自己。” 其实闻中正带人闯进屋里的时候,他十分担心瓜神有所动作,进而被人发现。幸好那一阵狂风来得及时,威力之大竟然将所有人都吹了出去。可如此霸道的力量,不像是瓜神作风。 想到这里,他赶紧问道:“对了,刚刚屋里的那阵狂是你吹的吗?” 瓜神摇头:“我控制不好那么大的风,会连你一起吹走。” “所以那阵风是黑衣人吹的?” 瓜神点下头。 第16章 “你们认识?” 还是点头。 “他是谁?” 瓜神怯怯地开口:“兄长。” 第21章 海赫烜察觉到对方提起兄长的时候,脸色不像平时那般开朗:“是不是你和他的关系不好?” 瓜神却所答非所问:“我打不过他。” “他比你年长,比你厉害不是很正常?” 瓜神闷闷不乐地垂下头:“不是,因为我又笨又丑,才打不过他。” 他不懂对方为何对自己丑不丑这点如此执拗:“你一点儿都不丑,更加不笨,再说这些和打不打得过也没关系。” “有关系。”瓜神看出他没懂自己的意思,认真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更合适的解释,“在你那里好像没关系,但在我和兄长这有关系。” 不过他还是隐约领悟到对方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不是,美丑和聪明的程度是你与兄长之间衡量力量的标准?” “就是这个意思!”瓜神附和道,“如果我将来长到更美更聪明,就能打败兄长。” 这么看来瓜神果然不是凡人或是寻常神仙,但他又想不到仙魔神怪里的哪一族要以美丑论强弱。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想打败你的兄长?” “这样就可以在他面前保护你。” 保护自己?他不解地问:“他要对我不利吗?” 瓜神失落地点头:“兄长从以前就不喜欢你,还经常针对你,我想保护你,但是打不过他。” 这个回答让他莫名想到之前的梦:“难道在客栈外遇到他的那次不是梦?” “不是梦。”瓜神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掐晕了你,还打伤了乌青,是我把你们带回客栈。” “乌青是?” “就是那只长着金眉毛的黑狗,虽然一百多岁还不能变人,但他已经很聪明了,能发现藏起来的我。客栈人太多,我那时候不敢现身,怕照顾不好你,与他认识之后才请他帮忙。” 这样一来黑狗对着马车吠叫的疑惑总算解开,竟然是发现了瓜神藏在车上,而之后闻中明深夜看到“女鬼”坐在后院和自己听到的狗叫,应该是瓜神在和黑狗对话。 理清前因后果他不免动容,瓜神竟然为自己设想得如此周到:“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瓜神连连摇头,扑过来将他抱住:“能像现在这样,一点儿也不辛苦。” 他很想予以回应,回抱或是摸摸对方的头,可使出全力,手臂也不曾移动分毫。现在离开闻家不单远离了是非,治愈的希望也变得更加渺茫。 似是察觉到他在气馁,瓜神小心地拉起他的手鼓励道:“你的伤也一定能治好!” 说完还将无力的手指放进嘴里咬了咬,然而就在被咬的当下,却从咬到的地方传来隐约的痛感。 海赫烜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于是问:“你能不能再咬一咬?” 瓜神开心地点头,抱着手指又咬了几下。 那痛感似有似无,他又道:“再用些力气。” 瓜神迟疑道:“再用力气你会疼。” “就是要疼才好!” 见他如此坚决,瓜神也不再犹豫,用力咬在手指上,痛感也随之变得清晰。 “太好了……”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手,之前双手明明没有任何知觉,就算撞到或是被咬都没用,现在竟然能感觉到疼,莫非自己的伤真的可能恢复? 瓜神好奇地问:“什么太好了?” “我的手有感觉了,虽然很轻微,但这可能正是恢复之兆!” 对方听完也为他高兴:“我就说你的伤肯定能好!” 有了这份希望,日子也变得不再难熬。 石洞本就灵气充盈,十分适合静修,身边又有瓜神照顾,比在外面少了许多勾心斗角。一连数日,手上的感觉都变得越来越明显,但背上的烧灼感也在与日俱增。 瓜神帮忙换绑带的时候看过,伤口和以前一样,没有愈合也不曾恶化。他不禁好奇祁素究竟给自己用了什么药,才会产生这样的改变。 到了第十天,他甚至可以屈指抓住果子,即便抓得不牢靠,也让人振奋不已。 晚上两人靠在一起仰望夜空的时候,他问瓜神:“等我的手恢复了,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事吗?” 瓜神指指自己散乱的头发:“我想让你给我梳毛。” 他忍不住笑道:“那不叫梳毛,叫梳头。” “梳什么都一样。”瓜神歪身躺进怀里,盯着他的脸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他有很多想要做的事,但第一件早已经定好:“我想摸摸你的头。” “你现在就可以摸。”瓜神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这样就摸到了。” 活动手指轻轻划过对方的发丝,他夸赞道:“还是你聪明。” 瓜神露出烂漫笑容:“我会变得更聪明也会变得更美,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想说伤好之后他就能够自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出言推辞,尤其对方每每提到这件事都神采奕奕充满期待,他就更不忍心伤了这份心意。 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弄清楚,无论是瓜神兄弟的真正来历还是已经丢失的记忆,以及师父的境况和苏枋的目的…… 石洞里的日子再安逸,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躲一辈子。 大约过了月余时间,海赫烜终于能抬起手臂,背上的烧灼感也蔓延至全身。 就连瓜神都察觉到他的异样:“你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热了?” “我也不知道,在闻家上过祁素的药之后,我的背上就一直有种烧灼感。随着双臂逐渐恢复知觉,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并且扩散到了全身。” “是那个药不好?”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无法确定那个药到底有什么功效,若是能当面问一问祁素姑娘就好了。” 瓜神想了想:“那我们悄悄回去找她问问?” 他也有心问清楚,如果祁素是真心帮他疗伤,应该愿意直言相告。只是他们离开这么久,闻家现在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 “我们离开闻家已经一个多月,她不一定还在。” 瓜神提议道:“可以去附近问问,那边有一只我认识的狐狸,他应该有办法。” 有之前黑狗的例子在前,如果能得到有灵性的动物帮忙,确实稳妥许多:“这只狐狸也和乌青一样,有一百多岁了?” 瓜神摇头:“他稍微年长些,快八百岁了。” 第22章 出发之前海赫烜做了不少准备,一来他在剑门的时候外出多是跟随师父,很少独自下山;二来自己的罪名还没有洗脱,若是遇到昔日同门或是认识的人,难免会向他发难。 好在行李这些有瓜神帮忙,很快就整理妥当。他又在石洞多留了几日,等到双手恢复到可以日常自理,才和瓜神动身。 出门之前他还给瓜神梳了头发,并摘下自己佩戴多年的玉簪为对方插上。虽然玉簪样式粗犷与瓜神清丽的五官并不相称,但也好过第一次梳头连装饰都没有。 “先用我这支发簪,等遇到更合适你的再换。” “不换!”瓜神开心地摸着自己的头,跑到水边照个不停,“我就要这一支。” 一支旧簪都能哄得对方那么开心,他也不再说些扫兴的话,换好衣服只待出发。 为了不惊动闻家庄的人,动身之时选在半夜。瓜神将他松回到之前住过的那个院子,此时院中到处都黑着灯,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又到几间房前看了看,各个门窗紧闭,有几间屋子还挂着锁。 果然如他所料,祁素已经不在这里。 “这里的人怎么都走了?”瓜神也察觉到周围没有人,现身出来四处看了看,最后站到东墙指着对面亮灯的院子说,“那边亮着灯,人会不会在那?” 闻中明确实提过祁素是见过他的伤口后才执意要搬来,照此推断对方之前应该是住在其他院子。可是闻家庄里那么多院子,家仆杂役又多,找起来风险太大。 他觉得不宜莽撞:“我们是偷偷过来,亮灯院子肯定有不少家仆,不管祁素在不在里面,贸然过去都很危险。不如先去找你认识的狐狸,问清楚闻家庄现在的状况再说。” 瓜神点头,带他离开闻家庄,来到附近一处树林,可走了没几步就站住不动,疑惑地打量四周。 “怎么忽然停下了?”他跟着警惕起来,但周围十分安静,没有危险逼近的迹象。 瓜神用力吸了吸鼻子:“他的臭味怎么变得那么淡?” 他也深吸一口气,只能闻出树木和泥土的味道,没有什么臭味:“莫非他也离开了?” “可能没有,我试着找找。”瓜神一边嗅闻一边向前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敲了敲面前的山石。 山石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像是空的。不过瓜神没有放弃,踮起脚尖左敲敲右敲敲,几乎把能够到的地方敲了个遍。 第17章 “别敲了,大晚上的烦死了!”一声年迈的怒吼忽然传了出来,瓜神面前的山石也随之消失,变成了一个洞口。 不等里面的人出来,瓜神便探头进去:“狐狸,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那个年迈的声音不满道:“告诉你多少次别叫我狐狸,叫胡半仙!” “可你就是狐狸,为什么不能叫?” “你这个没名字的当然不懂!行了,快进来,洞口敞太久容易暴露。” 瓜神这才对他招招手,一起往里面走。 洞口从外面看是黑的,但踏进的瞬间周围却十分明亮,一位须发全白的老者站在洞里,正上下打量他。 他赶紧自报家门:“老人家,在下海赫烜。” “什么老人家,就是个扮相而已。”老者说话间用袖子遮住脸,再放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位细眉窄脸的青年,“叫我胡半仙就行。你们先进去,我得把洞封上。” 他依言和瓜神一起进到洞里,这里虽不像他们住的石洞别有洞天,但也收拾得十分整洁,里面有石桌、石床、石柜,还摆放着不少书籍,看起来像是个清修的地方。 胡半仙显然和瓜神十分熟悉,封好洞口回来直接问道:“你不在灵煜山好好待着,跑来这干嘛?” “来找人。”瓜神也不客气,直接道明来意,“她叫祁素,之前住在闻家庄。你能不能帮忙打听?” 胡半仙一听说闻家庄有些为难:“你要是早来两个月,我还有办法,现在我可没这个本事。” 海赫烜听出话外之音:“难道闻家庄发生了什么事?” 胡半仙点点头:“也就一个多月前吧,闻家庄忽然陆续来了大批的僧人道士,在附近到处搜寻,搅得十里八乡不得安宁。许多小精怪为了保命都逃到别处,我虽然没受太大影响,但也不想惹麻烦,于是就躲进这里,专心修行些日子避避风头。” 海赫烜算了算日子,应该就是他们离开闻家庄之后。 瓜神又问:“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能打听消息的精怪都跑了,具体找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胡半仙回忆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可能与此有些关系,就是这些人来之前没几天,好像是七月初八的晚上,原本住在闻家庄附近的林鸮看到有长相奇怪的大鸟飞出来,往东南方向去了。那只林鸮也是有些道行的,能看出那只鸟身上带着魔气。” 七月初八正是他们离开闻家的那晚,莫非其中有什么巧合? 海赫烜小声问瓜神:“这只鸟有没有可能和你兄长有关?” 瓜神摇摇头:“兄长一向独来独往,身边没见过鸟。” 胡半仙听不清他们说话显出不悦:“你们俩咕哝什么呢?” 海赫烜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七月初八的晚上离开闻家,但没看到有什么怪鸟。” “你们住过闻家庄,还是那晚走的?”胡半仙有些意外,想了想问瓜神,“我记得你应该看得出来,在闻家庄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东西带魔气?” “东西没有,但人有一个。” 胡半仙赶紧追问:“是谁?” “就是祁素。” 海赫烜大吃一惊:“你确定,她身上有魔气?” 瓜神点头:“她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能看出来。” 胡半仙也听出不对:“你们刚刚说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名字?” 瓜神肯定道:“没错,就是要找她。” “所以你们找的到底是人还是找魔?” 两人互看一眼,谁都说不清楚。 胡半仙叹一口气,躺到石床上挥挥手:“行了,你们也找地方坐,咱们慢慢说。” 第23章 两人坐下来将到闻家治伤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胡半仙听完也是一脸困惑:“我记得天机门可是经常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到处搜杀精怪,怎么连自家弟子身上有魔气都察觉不到?” 海赫烜对此也有所耳闻,剑门虽然以剑术著长,但门内多为自修,门训之一便是断杀孽敬苍生。无论妖魔鬼怪,除非作恶多端,否则不会允许门下弟子随意出手。 而天机门讲究的是化运万物执掌乾坤,门内修炼方法十分庞杂,对生杀之事也更加没有顾忌。 “她藏得真的很好。”瓜神回忆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海赫烜有些好奇:“身上有魔气就一定是魔吗?” 胡半仙摆摆手:“如果是被魔气笼罩十有八九跑不了。魔气只是难以察觉的地步,更可能是着了魔道,或是被魔气操控。早些年这种事还挺常见,我小时候那会儿就有大批同族被魔气操控堕入魔道。对了,那时候还有不少半人半魔的混生种,有些力量微弱也差不多是这样。总之单凭这一点,并不能断定那个祁素的来历。” 瓜神不免有些失望:“看来还是得回闻家找。” “我奉劝你们最好先别回去。你们连那个人的来历都弄不清,她的话就一定可信吗?如果她真被魔气侵扰,治伤背后的真正目的可不好说。”胡半仙说到这里指了指海赫烜,“他的伤好了又像没好其实就是个提醒,与其寄希望于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不如去找可靠的人帮忙疗伤。” 这番话十分在理,但别说是可靠之人,他连个普通大夫都不曾认识:“我不认识这样的人。” “你不认识,不还有他吗?”胡半仙说着看向瓜神。 瓜神却摇了摇头:“我认识的,都不可靠。” 胡半仙立刻沉下脸来:“你的意思是我也不可靠?” 瓜神毫不犹豫地点头。 胡半仙质问道:“我哪里不可靠?” 瓜神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躲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准备吃的了?” 胡半仙心虚起来:“你怎么知道?” “肚子一直在叫。” 胡半仙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辩解:“这只是一时匆忙大意,而且我本来也快要修成半仙之体,吃不吃都一样!” 瓜神掏出一个果子递过去:“吃吗?” 胡半仙赶紧一个翻身下来,拿走果子堵上了嘴。 胡半仙之前说得头头是道,海赫烜原本还觉得对方应该称得上可靠,谁知一颗果子就暴露出真面目。 瓜神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我认识的都和他差不多。” 他安慰道:“那也比我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厉害。而且胡半仙说得确实有理,闻家现在情况不明,各个门派都有进出,不适合再去。与其纠结在祁素身上,不如另寻高明。” 瓜神认真想了想:“高明的没有,不高明的倒是有一个。我认识一只红肚子的雉鸡,她会治伤。” 不等他回话,胡半仙先跳了起来:“你不会要找那只老母□□?!” 瓜神没有否认:“她比你还小几岁,不算老。” 胡半仙生气道:“你懂什么,超过一岁半的都是老母鸡!你要是找她,以后就别再来找我!” 瓜神似是知道内情:“不就是被她啄了几下,几百年前的事你还在生气?” “那是我的奇耻大辱!”胡半仙堵气背过身去,“滚滚滚!一来就惹我心烦!” “我走了。”瓜神嘟囔着拉起海赫烜,“本来还想给他留些瓜果的……” 听到瓜果胡半仙马上转过头来:“留下瓜果,我就勉强原谅你!” 两人偷偷相视一笑,留下不少瓜果才离开。 漫步林间的时候,瓜神解释道:“别看狐狸能说,其实胆子很小,以前连抓兔子都不敢。唯一一次偷蛋还被雉鸡发现,追着啄了半座山。” “那一定很惨,难怪他一直记得。”本该是雉鸡天敌的狐狸反被打得抱头鼠窜,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雉鸡打架的本领很强,我还和她学了几招。”瓜神说着挥了挥拳头,“不过打多了容易受伤,她后来又学会了治伤。” 他还以为对方一直努力亲近自己是因为孤单:“你好像有许多精怪朋友?” “都是跟着你认识的,只不过你还没想起来。” 跟着自己认识?他隐隐觉出不对,从瓜神的言语不难听出对方与狐狸和雉鸡认识很久,连小时候的事都知道。而他今年只有二十一,若是跟着自己认识,不可能那么久远。 联系这些精怪的年纪,年幼时肯定不会与自己有关,难道是瓜神话中有错,还是认错了人?亦或者所谓的记忆并非今生…… 他正想得出神,瓜神忽然猛拍自己脑袋:“糟了!雉鸡搬去的地方我没去过,没办法直接带你过去。” 他赶紧回神,拉开对方的手,果然看到额头微微发红:“哪有这么用力打自己的?” “着急的时候会忍不住打。” “着急也不能打,把事情说出来,想办法解决才是正途。” 瓜神乖乖点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窃笑,出其不意地在脸颊上咬了一口。 这些日子海赫烜已经习惯被咬,除了□□有努力护住,全身上下几乎都被咬遍了。不过咬归咬,瓜神的力道都有拿捏,不会太疼也不会破皮,就像是用来磨牙一般。而且每次咬过瓜神都显得十分开心,眼睛里闪着光亮。 第18章 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放任:“你知道雉鸡搬去哪吗?” “好像是一个叫云暮峰的地方。” “云暮峰……”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师父的一位旧友就住在附近,我跟着去拜访过一次,大致方向还记得。路上打听一下,应该不难找。” “太好了,只要能到附近就行。” 他在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不过那地方路途有些远,我又不像你会瞬动之法,只能靠行路前往,可能要花些日子才能到。” 瓜神一听犹豫起来:“日子太久你的伤会不会变坏?”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伤:“如今我的双臂已经能够活动,除了需要勤换绑带,没有其他不便。而且又有你在我身边,这些就更不用担心。” 瓜神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我一定会把你照顾好!” 第24章 商量过后天也快亮了,海赫烜让瓜神躲进绿珠里,自己沿着林道往下坡的方向走。太阳升起之后陆续有人出来劳作,林道上也渐渐有人往来。 他找路过的乡民问清方向,很快就来到树林外的村庄。从村庄向西眺望可以看到闻家庄的大门,之前住在里面不曾察觉,整座山庄竟然占据了半个山丘。 指路的乡民也告诉他附近村镇大多是闻家的产业,家族势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之前仓促离开,他并不清楚闻家人如今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倘若闻中正在他离开之后加油添醋编造些什么,也难保其他人不改变态度。仔细思量之后他加快了脚步,苏枋信中的内容也只能将来再做打算。 换做以前他必然不会如此谨小慎微疑神疑鬼,但被信赖之人背弃的教训历历在目,他已经无法轻易相信他人。 不过比起之前心如死灰和闻中明一起回家,眼下独自游走乡间已经舒心许多,耳边时不时传来虫鸣鸟叫,步伐都轻快起来。一口气走到中午,看见路边茶摊,才觉得有些疲乏。 因为身上银钱有限,他没有坐到茶摊,而是向前几步来到一片树荫下,和几位乘凉的老伯借了一块地方坐下休息。 闲聊间他得知几位老伯都住在附近,其中有一位早些年曾在云暮峰附近谋生,于是借机攀谈起来,顺便问清路途。 几位老者见他谦恭有礼,也乐于多聊几句,大家相谈甚欢之际,茶摊那边却传来喧哗。 只见两个身穿剑门道袍的男子正和一个挎着竹篮的少年在茶摊对峙,双方像是在争执些什么。 “唉,又是这些个道士!”身边老者愤恨地叹气。 事关剑门声誉,他还是无法置之不理:“老人家,这些道士是不是做过什么?” 一听他问起,老者忍不住抱怨道:“别提了,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和尚道士,打着除妖的名头招摇撞骗,今天抢只羊,转天抱只鸡,闹得十里八乡不得安宁。” 另一位老者也附和道:“拿些家畜还算手下留情了,有些连桌椅水缸都不放过,前几天隔壁庄上的屠户还被抢了个猪头走,我就不信一头没了全尸的猪还能成精!” 海赫烜震惊不已:“这些人如此无法无天,官府也不管吗?” 老者无奈道:“官府不是不管而是没办法管,一来这些人只拿东西不拿钱,而且一批人拿完就跑,再来的又是另一批人;二来听说闻家确实和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打过招呼,好像在追查什么妖怪。” 旁边的老者接话道:“可是这些坑蒙拐骗的假和尚假道士哪敢去大户人家,都是找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欺负。” 他听到这里也是气愤不已,还想问些详情,茶摊那边又有了变故。少年被两个道士推搡在地,竹筐里的饼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少年气愤地扑向道士,却被对方一脚踹翻。 眼看两个道士还要踢打少年,他赶紧起身制止:“住手!” 道士闻言转过身来,一脸不屑打量他:“你算什么东西,敢招惹我们剑门弟子?” 海赫烜暗自冷笑,这两人转身的时候就已经露出破绽,真正剑门弟子的腰带上都有独特刺绣,不同长老的刺绣纹样也不尽相同。闻中明的师父九皋长老,对应的纹样是白鹤;苏枋是掌门弟子,对应的纹样是剑柄;师父虽然只有他这一个徒弟,自己的腰带上也有不同于其他弟子的火云纹样。 而眼前这两个所谓的“剑门弟子”,别说腰带上的纹样,就连腰带和道袍都不成一套,一看就是假扮。 两个假弟子见他不语,态度更加嚣张:“怎么,怕了吧?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揍!” “怕倒是不至于,我在剑门有些熟人,不知二位是哪位长老的高徒?” 二人听说他认识剑门的人立刻显出心虚,不过对了对眼神又虚张声势道:“正是大名鼎鼎的天霞长老!你有本事认识吗!” 扯谎竟然扯到师父身上,他越发觉得可笑:“天霞长老只有一个弟子,你们之中若有一个是真的,那另一个就必定是假的。” “啊?”两个假弟子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冷眼打量二人,厉声质问道,“还是都是假的!” 两人越发心虚,但发现他手中没有兵刃后又恢复了自信,双双拔出佩剑指着他的鼻子道:“哪里来的宵小之辈,今天就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话音未落,左边的假弟子忽然丢下佩剑脸色大变,满脸痛苦地弓背夹腿,发出痛苦的哀鸣。 另一人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可还不等开口询问,自己也扔下佩剑一起哀嚎起来。 “你、你用妖术,给、给我等着!”颤颤巍巍放下狠话,两个假弟子连佩剑都顾不得捡,就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他过去捡起两把佩剑,再想寻找少年询问情况,才发现少年早已消失不见。 茶摊老板见状有些担心:“少侠,您不该招惹他们,万一他们一会儿搬来救兵可怎么办?” “店家放心,我在这里等着,若是来了我会把人带到别处,不会给你添麻烦。” 老板这才安心,把他往座位上让:“那您先坐一会儿,我给您上壶茶。” “不用劳烦,我只想问问刚刚的少年去哪了,他们究竟为何起争执?” “刚刚的少年叫冯春,平时来往附近几条街卖饼。那两个道士吃了饼不给钱,这才争执起来。不过您过来拦住他们的时候,冯春已经捡起饼子跑走了。”老板指了个方向,“就是往那边,应该是回家了。” 知道少年安全离开,他放心道:“那就好。” 在茶摊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个假弟子又跑了回来,看行动伤处已经不疼,而且身后还多了个手执长棍的和尚。 “大师兄,就是他!”假弟子指着他向和尚诉苦,“不但打伤我们,还抢走了我们的佩剑!” 他翻了个白眼,先不说两个道士找来一个和尚师兄有多奇怪,这两把佩剑分明是对方自己扔的,居然也能赖到他头上。 不过和尚与两个道士的气势明显不同,长棍落地便砸出不少扬尘,应该有些力气。 和尚怒目打量他一番:“你是何人,胆敢欺负洒家师弟!” 他打趣道:“你们都不是一个教门,能成师兄弟也是难得。” “轮不到你管!”和尚将长棍一横,“今天就让你尝尝法门寺罗汉棍的厉害!” 见对方就要动手,他连忙阻止:“先等一下!” 和尚借机嘲笑:“怎么,怕了?怕了就给你几位爷爷磕一个,或许还能饶你性命。” “便宜话先别急着说。咱们换个僻静地方,别给往来行人和附近店家添麻烦。” 听见这话,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阴险一笑:“我知道一个清静地方,你敢不敢来?” 他欣然点头:“带路吧。” 第25章 海赫烜跟随师兄弟三人来到一处树林,绕着一块空地走了三圈都没见停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那三人却停下脚步鬼鬼祟祟地打量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你说的地方到了没有?” “到了!”和尚的语气比他还焦躁,“你再往那边站一点儿就到了!” 他装作没听懂:“那边是哪边?” 和尚用力指向他的右边:“就是那边!” “什么这边那边,你站过来给我看看。” 和尚急得直瞪眼:“这有什么不懂的,就是那边!” “那就算了,在这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就是这!”和尚急不可耐走过来,脚尖刚点到他右边的地面,埋在下面的机关就立刻触动,绳套猛然抽紧,将和尚倒吊了起来。 “大师兄!”两个假弟子赶紧跑过来,但绕着人找了半天也没能把人放下来。 和尚吊在树上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绳子砍断!” 假弟子连忙去摸佩剑,扑了个空才想起佩剑全在海赫烜手上:“大师兄,佩剑被他抢了。” 第19章 “两个没用的东西!”和尚怒不可遏地吼道,扔下自己的长棍,“你们用棍子,把剑抢回来!” 两人被长棍砸了个正着,坐在地上委屈道:“我们要是打得过早打了……” 海赫烜料到这里可能设有陷阱,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吃亏的准备,但没想到三人一个比一个蠢,连动手都不用。 不过自己倒是有些话想他们,于是拔剑对准绳子扔出去,将和尚放了下来。 “哎呦!”和尚没防备砸到地上,把站在下面的两个师弟也压得够呛。 他垫步上前一脚才踩和尚胸口,抽出另一把剑将剑刃抵在对方脖子上:“你们还有别的同伙吗?” 和尚起初还打算嘴硬,梗着脖子不肯吱声。 他虽然双臂受伤使不出招式,但腿上的功夫没有半点退步,之前双臂没有知觉的时候全靠双腿掌控平衡,力道之稳反倒超过受伤之前。 和尚也渐渐觉出不对,明明只是看似轻松地踩了一脚,胸口却越来越闷,仿佛压了千斤巨石。 眼看和尚脸色不对,他加重力道威胁道:“再不说,我这一脚踩断的可不止一根肋骨。” “大侠脚下留情,我都说!”和尚挨不住开口求饶,“没有别人,就我们兄弟三个!” “之前从附近乡民家里搬东西的不是你们?” 三人一起摇头:“不是、真不是!” “既然不是,你们又为何假扮和尚道士?” “这不是听说闻家广发英雄帖吗?要寻找被妖怪掳走的剑门弟子。”和尚解释道,“我们兄弟也是见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才想跟着试试。” 闻家广发英雄帖寻找被妖怪掳走的剑门弟子?他顿时明白这个弟子可能是指自己,闻家竟然不惜动用英雄帖,背后的目的是否也与苏枋的那封信有关? 和尚被压得喘不过气,再次告饶:“大侠,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大人大量,松松脚……” 他略微松了松力道,警告道:“今天可以放了你们,但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打着拜佛修道之人的幌子招摇撞骗鱼肉乡里,否则下次我绝对会拆了你们的骨头!” 三个人连连点头,发誓再也不敢,待他的脚抬开,就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海赫烜无奈叹一口气,收拾好被落下的佩剑和长棍,按原路返回大道。 走出树林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见过的面孔在路上东张西望,正是之前卖饼的少年冯春。冯春看见他面露喜色,但很快又收敛笑容胆怯地垂下了头。 他见状主动上前询问:“你刚刚有没有受伤?” 冯春微微摇头,不好意思地开口:“刚才……我跑了,但我娘说被人所救应该道谢,让我回来找恩公。我听茶摊老板说您往这边来了,就过来找找。” 看来少年有位明事理的母亲,不过他出手也不全是为了救下少年:“你不必向我道谢,但是眼下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冯春一听连连点头:“您尽管吩咐!” 他看向怀中佩剑和长棍:“这附近有没有能把这些卖掉的地方?” 冯春想了想:“郑老爹的铺子应该会收,我带您过去瞧瞧?” “麻烦你带路。” 他跟冯春来到一间铁匠铺,将兵刃全部出掉。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换到的钱也有限,不过他还是分出一部分,交到少年手里。 冯春推据道:“我只是个带路,不用给钱。” 他将钱塞进对方手里:“你篮子里的饼都落在地上,应该是不能卖了,这是赔你的饼钱。” “可是饼又不是您打翻的。”逢春说着将钱递回来。 “再者还有个小忙,只能你来做。”他拦住对方,“我马上就要离开,下次再遇到那样自称剑门弟子的,你记得留意他们的腰带上面有没有刺绣,有刺绣的不一定真,但没有刺绣的一定假。假的你就尽量远离,最好能提醒周围的人,让大家不要上当。” 冯春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地点头:“恩公放心,我记住了!” 告别少年之后,海赫烜再次上路,心里却没有早上时那般轻松。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闻家这场骚动的真正原因,苏枋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与闻家对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如此大费周章?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缘由,这与苏枋无端构陷自己一样匪夷所思。他是否该主动现身平息这场兴师动众的搜寻?但自己主动回到闻家,事态就真的能够平息吗? 走到四下无人处,瓜神主动现身出来观察他的脸色:“你怎么了,在生气吗?” “不,这不是生气。”见瓜神出来,他的神情也松弛下来,“只是在想事情。” 瓜神摸摸他的脸:“你想事情的时候很难懂。” “我倒是很好奇,你躲在珠子里是怎么知道我生没生气的?” “闻一闻就知道。”瓜神凑近动了动鼻子,确认道,“确实没生气。” 他也抬起衣袖闻了闻:“有什么味道吗?” “不是味道。”瓜神摸了摸鼻尖,“你生气的时候,这里烫烫的。” 鼻尖会烫?他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有觉得发烫。不过瓜神本就不是寻常人,眼睛能够辨识魔气,鼻子能闻出些寻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也不奇怪。 “比起以前已经很好了。”瓜神说着拉起他的手咬了咬,笑得无忧无虑。 第26章 日夜兼程二十多天,海赫烜终于来到了云暮峰。一路上为避免引人注意,他都尽量选择僻静乡道,即便如此也能听到不少传言,闻家寻找丢失的剑门弟子一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江湖上更是有人借由此事兴风作浪。 不过双手逐渐恢复灵活令他振奋不少,即便背后的伤口仍然没有愈合,身上的烧灼感已经开始侵入脏腑,都没有影响手臂的恢复。 待他步入云暮峰不久,瓜神忽然现身出来,指着半山腰说:“我打听到了,在那边!” 绿珠从怀中消失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离开,料到是去打听消息,还以为要花费许多时间:“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瓜神点头道:“这里的鸟多,很容易问。” 他惊奇道:“这里的鸟都通人言?” 瓜神笑着摇头,抬头随意学了几声鸟叫,叫声婉转惟妙惟肖,立刻引来枝头小鸟的回应。 “它说山南的野果熟了,可以去吃。”瓜神解释完又和小鸟对叫几声,对方才拍拍翅膀飞走。 尽管之前就有听到瓜神和黑狗夜聊,但海赫烜亲眼得见更觉神奇:“你真厉害,竟然能和鸟兽对话。” 瓜神得到夸奖显出开心:“这些都是为了和你说话学的。” 为了和自己说话?可他并不能听懂刚刚的鸟叫。 不等他细想这个问题,瓜神已经拉起他的手:“我带你过去,这样更快。” 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他们已经换了地方,放眼眺望四周,正是在半山腰。 瓜神还打算找鸟兽详细问问,耳边却响起女人的声音:“你怎么跑来了?” “雉鸡!”瓜神朝声音方向挥了挥手,不多时树木后走出一位衣着艳丽的妇人。 “都说叫我洪夫人。这山上有几百只雉鸡,谁知道你在叫哪个?”妇人嘴上嗔怪,脸上却没带出不悦,只是视线落到海赫烜的时候有些出神。 他赶紧行礼道:“在下海赫烜,见过洪夫人。” “海赫烜……”洪夫人低声重复他的名字,眼中竟有些许慈爱,“真是个好名字。” “谢夫人夸奖。” 洪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向瓜神:“你们大老远过来,是找我有事?” 瓜神拉过海赫烜:“他受伤了一直不好,你能不能给看看?” 洪夫人一听赶紧招呼道:“快随我来。” 两人随洪夫人来到一处清幽的池塘,边上便是一个院子。院子从外面看有些简陋,进到里面却是布置精美,不但有许多贵重的金银器皿,挂帐和屏风上的刺绣也十分精巧。 洪夫人将他们让进屋里,待海赫烜褪去衣袍解开绑带,看到伤口也是满脸不解。 “这伤口有多久了?”洪夫人问道。 他回答道:“差不多有四个月了。” “四个月一点儿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他看不到伤口只能如实道:“我没见过自己的伤口,但看过的人都说不曾愈合。” 洪夫人又看向瓜神,见对方点头更是愁眉不展:“还是先把伤口遮上,你这绑带都是血,我拿新的给你。” 洪夫人取来绑带帮他重新包扎好,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你这伤我恐怕治不了。”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反而劝慰起神情凝重的洪夫人:“夫人不必担心,其实这伤口已经不碍事。” “不碍事也不能一直这样。”洪夫人忧心道,沉吟许久才又开口,“其实我这里有一位也许能帮上忙,只是……她身份有些特殊,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让她看?” 第20章 他赶紧道:“不管是什么身份,愿意帮忙在下都感激不尽。” 洪夫人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打消顾虑:“你们稍微休息一会儿,我得先知会她一声,才好带你们过去。” 洪夫人向他们介绍了院中布局,嘱咐他们一切自便,又特意准备好饭食才离开。 看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海赫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悄悄问瓜神:“洪夫人一向如此好客?” 瓜神摇头:“雉鸡平时可凶了,从不许生人靠近住处,应该是看到你来才这么用心。” 他听得糊涂:“我不也是生人?” “你当然不是。” 还想细问,洪夫人已经回来,进门见他们没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他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劳烦夫人如此盛情款待,只是想等您回来。” 洪夫人的表情缓和下来,欣慰地点点头:“那咱们一起。” 三人一起坐下吃饭,席间洪夫人问了些他们之前的经历,听到闻家广发英雄帖后,也是面色凝重。 “最近确实有许多小精怪跑来这边躲避,应该和这件事有些关联。如果持续下去,也难保会波及这里。” 这和他料想的一样,自己一日不出现,这件事就一日无法平息:“所以我才想尽快治好伤,然后回闻家了解此事。” “你还打算回去?!”洪夫人忧心道,“你连闻家打算怎么对你都不清楚,怎么能回去?” 瓜神附和着点头:“我也不喜欢那里。” “可是这件事牵连实在太广,不但连累寻常百姓遭人恐吓勒索,小精怪们也要疲于奔命,更有甚者恐怕已经因此丧命。我既然知道根源所在,就不能作壁上观。” 洪夫人不由得叹气:“你为他人考虑,又有几人为你?” “也不全是为了别人,我也想弄清自己为什么遭人陷害,而且师父那边音信全无,我实在放心不下。” 洪夫人看向瓜神:“他的脾气倒是一点儿没变。” 瓜神笑道:“他一直都是这样。” “就是辛苦你了。” 瓜神欢喜地拉起他:“才不辛苦。” 海赫烜在一旁听得奇怪,洪夫人的言辞听起来很像认识自己很久:“莫非夫人以前见过我?” “何止见过。”洪夫人为他夹了些菜,语重心长道,“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还要去看你的伤,等回头有空再慢慢聊。” 他只好点头,暂且按下心中疑问。 第27章 饭后洪夫人带他们走出院子,来到一出被山石阻挡住的死路,默念几句咒语,眼前的山石赫然消失,出现一条蜿蜒小路。 瓜神立刻察觉到不寻常:“前面的魔气好重,有魔在里面?” 洪夫人无奈地点头:“我之前提到的那个人,其实是半人半魔,你们还打算去吗?” “当然。”海赫烜毫不犹豫地点头,“夫人愿意让我们见的人,肯定不会害我们。” 这话让洪夫人安心不少,向他们保证道:“你放心,在我这里没人能害你们。” 说完大家一起走进小路,穿过茂密树林,很快就看到一棵枯死的老树,老树中心已经空了,只剩一个偌大的树洞。 洪夫人对着树洞喊道:“祁素姑娘,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此语一出,海赫烜和瓜神都吃了一惊。只见有人应声探出树洞,但脸上布满暗色羽毛,根本看不清样貌。 海赫烜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祁素师姐?” 祁素点了点头,有些胆怯地遮住脸:“已经认不出来了吧?” 他顿时想到胡半仙提到过他们离开的那晚,有一只带魔气的怪鸟飞离闻家。 瓜神也和他想到一处:“你就是那只从闻家飞走的鸟?” 祁素又点头。 洪夫人十分惊奇:“莫非你们早就认识?” “其实不算早。”海赫烜解释道,“之前在闻家为我看伤的正是祁素姑娘,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天机门弟子。” 洪夫人听到天机门脸色微变:“天机门的人不是经常滥杀精怪?” 祁素赶忙开口:“其中有些原因,改日我会向夫人说明。” 洪夫人明白此时不宜多问,于是点头道:“你们先慢慢聊,我去外面守住,免得其他人误入。” 大家一起谢过洪夫人,待对方离开却都陷入沉默。虽然瓜神之前就说过祁素身上有魔气,但海赫烜始终无法将本人和怪鸟联系到一起。 而祁素似是羞于以眼下的面目见人,重新缩回幽深树洞,只能看到一双哀伤的眼睛。 最终瓜神率先打破沉默:“你的魔气之前有好好收敛起来,为什么现在外溢得厉害?” “之前……我有织羽用来伪装,但被烧掉了。”祁素的语气透露着不安,似乎仍对那晚发生的变故心有余悸。 “是谁烧掉的?”瓜神追问道。 “不知道。”祁素茫然地摇头,“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海赫烜觉得想要弄清原委,有必要仔细梳理当晚的情况:“不如我们将那晚离开闻家前遇到的事情都说一遍,或许能有所发现。” 双方将当晚的经历都讲了一遍,海赫烜便猜到后续之事应该是瓜神的兄长所为,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染血的绑带能将对方伪装用的织羽烧毁。 “对不起……”瓜神也猜到迫使祁素显出原型的是自己的兄长,“把你们吹出去和烧掉织羽的是我兄长。” 祁素并未介意:“没关系,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忍不住问道:“不过在下有个疑问,为什么我换下的绑带,能将你的织羽烧毁?” “这大概和你的伤有关。” 他越发不解:“我的伤?” 祁素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改问道:“离开闻家的这段日子,你的伤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抬起双手:“我的双臂已经活动自如,但是伤口仍然没有愈合迹象。”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是遍布全身的烧灼感。一开始只是伤口附近,但随着手臂恢复,烧灼感如今已经侵入肺腑。” “这就是了。”祁素缓缓点头,“我初次见你的伤口,就知道并不简单,它就像是灼热火焰,令我心生畏惧。而现在你只是站在我面前,我便难以直视。或许你看不出来,但是我的魔气四处外溢,却唯独近不了你的身。” 瓜神围着他转了一圈:“确实,你身边的魔气消失了。” 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下,可惜肉眼凡胎看不出区别,更想不通其中缘由。 “闻家三当家曾说你的伤口是被人钉了透骨钉,而他看到伤口的时候钉子已经无故消失。如果真的不曾有人替你拔出钉子,那么它们就很可能已经化入你的骨血。只是它们材质特殊,并不能很好地与凡人血肉相融,因此伤口才会迟迟无法愈合。” 没想到祁素一早就看破伤口的怪异,他连忙追问:“莫非你已经知道这两颗钉子的来历?” “我猜应该是赤繎血。” 海赫烜对赤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剑门圣物便是昔日神将赤繎的神剑。此剑非铁非钢,周身流焰且炽热无比,因此一直深埋禁地深处。剑门开宗立派九百余年,能够抵挡那份灼热,深入禁地者寥寥无几。 “我只知道剑门有一把赤繎剑,却不知道世上还有赤繎血。” 然而祁素接下来的话更令他意外:“赤繎以血为剑,赤繎血亦是赤繎剑。” 他不由得脸色大变:“难道我身上的钉子是剑门圣物?!” “不,留存剑门中的是最大的一块赤繎血,能够轻易将你我烧蚀殆尽。你身上的钉子更可能是天机门丢失的两块碎血。” “天机门也有赤繎血?”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止天机门,以灵煜山为中心的八个方向都有,它们组成了一个血阵,压制住了阵内的魔气。因此即便像我这样无法自如驾驭自身魔气,也能维持清醒不遭反噬。” “如此说来,这个血阵很重要?” 祁素点头:“但是这个血阵如今缺了一角。几个月前,封存在天机门玉珑山的赤繎血被人盗走。我会去闻家,正是带掌门书信请闻大当家代传剑门。” 他顿时明白这正是闻中清带人出现在客栈的理由:“为什么要请闻大侠代传?” “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两派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天霞长老,从不与天机门来往。” 师父确实不喜欢天机门,虽然不曾在他面前说过什么,但每次提到语气都颇为不屑:“难道天机掌门想请师父调查此事?” “没错,有传言说二十多年前赤繎剑也曾险些丢失,正是天霞长老及时出手才免除了剑门的一场灾祸。掌门和众位长老实在找不到偷盗者的线索,才想请天霞长老帮忙。” 海赫烜总算听懂了前因后果,先有天机门赤繎血被盗,而后祁素随闻中正去闻家托闻中清传信,闻中清得信后一路赶往剑门,中途遇到了带自己归家的闻中明。 第21章 前后关联,如果打在背上的两根钉子真是赤繎血所铸,苏枋对自己的怪异态度,以及闻家为找自己如此大费周章也变得合理起来。 想清楚这些,他转头看向瓜神,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第28章 “瓜神?”他连忙寻找,可别说真身,连绿珠都不见踪影,“祁素姑娘,你可曾见到和我在一起的人去哪了?” “刚刚一直和你说话没有留意,会不会有事出去了?” 以瓜神的个性,有事也会弄些动静让他知道,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他不免担心起来:“祁素姑娘,可否容在下先去找人?” “当然。” 他歉意地拱手告辞,快步走出小路。 洪夫人一直守在外面,见他神色不对赶紧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 “您看见瓜神没有?” “瓜神?”洪夫人没听过这个称呼,疑惑地想了想才明白是指谁,“你是说跟着你的那个孩子吧?” “对,就是他!忽然就不见了,我有些担心。” 洪夫人摇头:“我一直在这,也没看他出来。” “那我去别处找找。”他也不再停留,转身去了别处。 然而在山中找到日暮,都一点儿踪影都没有。 反倒是洪夫人久等不见他们回去,又找了过来:“找得怎么样了?” 他苦笑着摇头。 “我也问过山中飞鸟走兽,没有见过他的。” 他过意不去道:“连番劳烦夫人,在下实在惭愧。” 洪夫人劝道:“你不需要和我讲究这些,而且你也不用心急,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不会离你太远。” 这话不禁又让他想起之前的疑问:“夫人,我有一事不知能不能问。” “你且问来听听。” 他犹豫片刻道:“您和我……以前是不是认识?” 洪夫人缓缓点下头:“我们曾有半年的母子缘分。”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意料。 洪夫人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继续道:“那时候还我只是一只有些灵性雉鸡,你和几个兄弟姐妹是我的第三胎。” 原来自己很久以前曾是一只雉鸡,这确实有些难以想象。 回忆过往,洪夫人亦面露慈爱:“你是那一胎中最特别的一个,蛋壳又大又亮,而且还泛着红光,摸起来也比其他蛋光滑。” 一颗蛋也能如此夸赞,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爱子之情。 “然后忽然有一天,那孩子就来了,躲在草丛后面偷看。我那时候虽然害怕,但见他一直没有凑近打扰的迹象,也就慢慢习惯。后来他学会鸡叫来跟我说话,我才知道他是为你而来。” 果然和自己想得没错,与瓜神的相识并非从今生开始:“他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跟着我?” “岂止是从那时候,应该是从更早之前开始。日后熟识起来他曾提过,已经跟着你去了不少地方。”洪夫人感慨道,“那时候我还未开化,并不懂他的意思,现在想想,应该是一直追随不断轮回转世的你。” 他也身有同感,和瓜神对话时常能透露出与自己相处久远的感觉:“不过他从来没有仔细和我提过。” “他应该是跟了太久,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认为值得说明。”洪夫人轻叹,“我也是活得久了,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渐渐对这些释然。年轻时一心想护孩子们周全,但随着时光流逝才发生死自有命数,并不能苛求。虽然我巧遇机缘活到现在,但孩子们却都没有慧根,到死也只是一只普通的雉鸡。哪怕是你这样特别的孩子,也难逃命中劫难。” “我是怎么离开您的?”这话虽然问得奇怪,可他确实十分好奇。一般家鸡都能活个几年,洪夫人说他们只有半年母子之缘,说明自己当时并不是寿终正寝。 回想当时情形,洪夫人仍心疼不已:“你是为了救其他弟妹,被狼咬死的。我当时不在你们身边,那孩子赶来把你从狼嘴里夺下,可你的脖子已经断了,没能救回来。” “您当时很难过吧?” 洪夫人点点头:“你是几个孩子里羽毛最丰满艳丽的,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方圆百里最威武的公鸡,小母鸡们肯定会争抢着跟你下蛋。” 他顿时后悔自己多嘴乱问。 “可是那个孩子却没有显露出伤心,只是帮我将你安葬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下一个地方。大约三百年前,我路过沧水沙洲的时候遇到过他,他当时跟着一只小鹿。几百年的光阴过去他一点都没变,仍是一副天真模样,还跟我说小鹿就是你,我才终于理解他当年的种种行为。”洪夫人说到这里仔细端详他的脸,“所以他今天带你来,我便立刻明白了你的身份。” 他听到这里也是感慨万千,瓜神口中的认识很久远比他料想的更加意义深重。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都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 “所以就算他因为某些事躲起来,肯定也不会离你太远。虽然他应该活得比我久,可几百年来始终保持着纯真心性,在我眼中也是个孩子。他一定会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偷偷看你,就像之前一样。” 听到这里,他忽然领悟道洪夫人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图:“多谢夫人指点。” 洪夫人含笑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海赫烜没有急着再去找人,而是来到一块陡峭斜坡,估算了一下距离和位置,装作脚滑滚了下去。 然而他只在地上滚了一圈就被一股力量托住,和之前马车坠落悬崖时一样,瓜神及时出现垫在了他的下面。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对方没有用灿若星辰的眼睛盯着自己,而是迅速捂住自己的脸低声抽泣。 他拭去从指缝中溢出的泪水:“我压疼你了?” 瓜神一个劲儿地摇头,紧捂着脸不肯看他。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瓜神更是摇头,哭声也变得越发清晰。 他怜爱地将对方揽入怀中安抚:“遇到伤心事或者难题可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良久他听到瓜神怯懦的声音:“对不起……” 他轻抚对方的后背:“你做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吗?” 瓜神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很严重的事吗?” “玉珑山上的东西,是我拿走的。” 第29章 天机门的赤繎血竟然是瓜神拿的?!尽管心中震惊不已,海赫烜还是尽量维持平静。 “对不起……”瓜神趴在他怀里哭得更凶,“我偷了东西,还害你受伤好不了,都是我的错……” 他总算明白瓜神为什么在祁素讲述中途躲起来,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是故意的吗?” 瓜神拼命摇头:“不是,如果我知道会害你受伤,一定不会去拿!”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就没有必要对我道歉。” “你不生我的气?” 他摸了摸瓜神的头:“当然不生气,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拿。” “是兄长。”瓜神总算抬起头,眼睛里噙满泪水,“他说有了那两块东西你就能下山。” 虽然料定瓜神不会无缘无故偷东西,但没想到这么做竟和他有关:“你希望我下山?” “你住的地方有阵法,我没办法进去看你。要是你下山了,我就能像以前那样跟你在一起。”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已经从洪夫人哪里得知,瓜神几百年来一直追随几经轮回的自己,这一世忽然被阵法隔开,会想这种办法也情有可原。而且从结果上来看,自己也确实因此下了山。 瓜神见他不语,又把脸遮了起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不忍责备,归根结底,瓜神也是被兄长利用:“你闻闻看,我有没有生气?” 瓜神露出鼻尖抽动几下:“没有。” “都说了我不生气。”他拉开对方的手,露出哭得惨兮兮的脸,“祁素姑娘那边,我会和你一起去道歉,然后想办法弥补。” “可是那个东西很烫很烫,要是你的伤以后都好不了怎么办?”瓜神最担心的仍是他,一提起来又开始落泪。 “我不是有你照顾?”他故意问道,“莫非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真的!”瓜神焦急地否认。 他笑道:“不是假的就好,我相信你。” 看见他的笑容,瓜神这才止住眼泪,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许是哭得累了,瓜神很快便枕着他的手臂睡着。尽管仅有只言片语,他还是从对方话中梳理出了大致经过。 一切的起因正是瓜神随兄长从天机门偷了赤繎血,而后瓜神满心欢喜地回盈水村等自己下山,那位兄长则去往剑门将两块碎血交与苏枋钉入自己后背。 与此同时天机门苦寻赤繎血无果,便请与剑门有些交情的闻家帮忙,闻中清因此带信前往灵煜山,中途遇到了他和闻中明。 第22章 他猜测苏枋应该是知道那两颗透骨钉非比寻常,才会修书请闻家暂且收留自己。只是没想到瓜神成了中间变数,将他带离闻家。 现在唯一没有答案的就是苏枋和瓜神兄长的关系。 瓜神之前说过,自己的兄长讨厌他。两次见面也不难看出,那个人对他并不友善,和苏枋沆瀣一气设计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样一来,就无法解释瓜神兄长在闻家催促他们离开的举动。闻家在他离开后不惜广发英雄帖,足以说明苏枋在信中的态度应该是让闻家看好自己。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是因为两人意见有异因此反目,还是其中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得太多头脑渐渐昏沉起来,瓜神安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也疲倦地闭上眼睛。 梦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真的决定好了?” 回答他的仍是那个令人怀念的声音:“决定好了。” “这么做值得吗?”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声音却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这话只有我问你的份,没想到如今换你来问我。” 他也跟着笑了:“你就当我是好奇心作祟。” “我的回答和你一样,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想不想。” 他揶揄道:“能让你说出和我一样的话来,可见他有些能耐,你们俩这算谁驯服了谁?” “他那些能耐在你面前不值一提,只是于我受用罢了。”对方倒是不以为意,“不过论驯服,那只小的对你才是服服帖帖。” “什么服服帖帖,一见我就到处乱咬。” “这才是他的可爱之处。未经世故侵染,全凭天性行事。平心而论,你身边若是有这么个小家伙应该挺好。” 他知道自己在摇头:“他太小了,还是在你这里比较好。” “他那么亲近你,你至少该给他个名字。” 他依旧拒绝得干脆:“名字……该由能与之长久相伴的对象来给。” 海赫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瓜神就缩在旁边,不停地在脸上抓挠。 “你在干什么?” “眼睛黏住了,睁不开。”瓜神应声抬起头,露出一对肿成肉桃的眼睛。 他赶紧抓住对方还要往眼睛上蹭的手:“是眼睛肿了,不能乱抓。” “可是睁不开。”瓜神皱紧五官用力睁了睁,眼睛仍然只能开出一条缝。 他不禁被逗笑:“不要急,用凉水敷一敷就能消肿。” 他下床找到水盆,浸湿手巾回来替瓜神敷在眼睛上:“你昨天哭太多,今天眼睛才会肿。” 提到前一天,瓜神担心地拉下手巾看他:“你真的没生气?” “没有。”再次替对方把手巾盖好,他嘱咐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下次有什么事不能偷偷躲起来,要说出来和我商量。” 瓜神这才放心,恢复往日精神连连点头:“我答应你!” 等眼睛略微消肿,两人走出房间,正看见洪夫人在院中布置好饭菜。 海赫烜歉意道:“实在过意不去,一直让您为我们操心。”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洪夫人拉他们坐下,也看到了瓜神红肿的眼睛,凝神在指尖施以咒法,轻轻在眼周一抹,便消除了红肿。 “谢谢你!”瓜神用力眨了眨眼,忽然失落地看向他,“要是你的伤也能这样治就好了。” “他的伤我确实无能为力。不过祁素姑娘那边,你们昨天聊得如何?”洪夫人顺势问道。 瓜神愧疚地垂下头:“我中途跑走了。” 他赶紧接话道:“祁素姑娘确实为我们指点了迷津,而且整件事的牵扯远比我们预料的广。可否劳烦您帮我们问问祁素姑娘,今天方不方便再见一面?” “其实昨天她有问起过,说是你们有空随时可以找她,等吃完饭我就带你们过去。” 第30章 饭后他们再次来找祁素,刚到枯树面前,瓜神就胆怯地躲到海赫烜身后。 他拉住对方的手,主动开口道:“祁素姑娘,很抱歉昨天突然跑走。” 祁素仍然在树洞里,只露出半个侧脸:“没关系,你找到人就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玉珑山上的赤繎血……”他握紧瓜神的手,“是我们拿的。” “不是!”瓜神听到他袒护自己,立刻站出来否认,“是我和兄长拿的,和他没关系。” 祁素却不甚在意,反而提醒道:“是谁拿的都无所谓,关键是现在血在你身上,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天机门的人知道。” 他本来还有去天机门说明原委的打算:“为什么?这两块血本就是天机门所有,又是血阵一角,我理应归还。” “如今那两块碎血已经与你融为一体,想取出来绝非易事,万一被天机门的人知道,肯定是大祸一场。” 他明白对方担心自己会在天机门遭遇不测:“难道天机门行事狠辣的传闻并非子虚乌有?” 祁素点了点头:“这些年我见到死于门人手中的小精怪不计其数。” 他震惊之余不禁好奇:“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冒险留在天机门?” 祁素沉吟许久:“因为我的母亲可能被关在玉珑山。” 海赫烜和瓜神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母亲是魔域鬼禽鬿雀,一心想要脱离魔域,长久以来都隐姓埋名在凡间生活,后来与身为凡人的父亲相识,便有了我。因为是半人半魔,我自小都无法控制自身魔气,但幸好有父母庇护,不曾在人前露出破绽,生活平静又幸福。”大概是有关母亲的秘密在心里埋藏了太久,祁素索性将自己的身世如实道来,“但魔君赩殷号令众魔侵扰凡间改变了一切,母亲无法抵挡魔音控制,归于号令之下,从此不知所踪。即便日后赩殷落败,神将赤繎以血阵压制住八方魔气,母亲仍然没有出现。” 听完这番原委,他才缓过神来:“所以你入天机门就是为了寻找母亲?” 祁素落寞点头:“父亲一直在寻找母亲,直到弥留之际都不曾放弃。我想完成他的遗愿,也想再见一见母亲。十二年前路过玉珑山的时候,曾听到与母亲声音十分相似的哀嚎,所以才会拜入门中,希望有机会进山寻找。” 即便他今生没有见过母亲,看到祁素为寻母不惜冒险拜入天机门,也为之动容。但一想到赤繎血被盗,伪装的织羽又被毁,不由得愧疚道:“我们是不是彻底打乱了你的计划?” “计划确实被打乱,但于我也不全是坏事。虽然现在织羽被毁让我寸步难行,但赤繎血不在我便可以上山寻找母亲。” 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因为长久以来惧怕赤繎血的威力,祁素就算入了天机门也无法深入玉珑山寻找。现在赤繎血不在,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当下最要紧的,便是恢复伪装掩盖魔气。 “你的织羽可有办法修复?” “可以是可以,但缺少一种材料。织羽是由母亲的羽毛和傀儡丝织成,我儿时常和她一起织补。如今虽没有母亲羽毛,却可用自己的代替,不过傀儡丝该去哪里寻找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瓜神自信满满地插话道。 他喜出望外:“你竟然知道,在哪能拿到?” 谁知对方接下来的话再次让他后悔自己多嘴:“你以前吐了好多,我都有留着。” 祁素疑惑地看着他:“你吐的?” 他尴尬地解释:“应该不是这辈子。” 瓜神跟着点头:“是做鬼面蛛的时候。” “总之祁素姑娘等一等,我们先去拿傀儡丝。”未免瓜神再说些让自己尴尬的话出来,他赶紧拉着人往外走。来到外面和洪夫人交代明白去向,才和瓜神动身。 只是没想到,瓜神竟然带他回了石洞。 他环顾四周确认是养伤的石洞没错:“我们怎么回来了?” “东西就在这。”说话间原本铺在地上的石头忽然松动起来,并且不断下陷排成了一道向下的楼梯。 他好奇地向下张望:“下面有有什么?” 瓜神拉着他的手步入楼梯:“你看过就知道。” 下面其实也是个石洞,只不过比上面更加宽广,修葺得更加规整。石壁上还挖出无数个大小各异的孔洞,里面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是你掉下来的毛、这是你换下来的角、这是你蜕下来的皮……”瓜神边走边向他介绍,“这是你破掉的蛋壳。这些不是偷拿,我都有问过,确定不要了才拿回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密布在石壁上的孔洞,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数次轮回留下的痕迹。 亲眼看到这些痕迹,他心中的震撼无法言喻:“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些?” 瓜神说起这些并没有显露出沉重,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这些上面有你的味道,不开心的时候来这里睡一觉,心情就会变好。” 第23章 他忍不住摸摸对方的头,除了怜爱更多的是疼惜。从这些收集来的东西不难看出,他之前转世投胎的大多是些小生灵,跟着这样的自己,遭遇的危险和困难可想而知。 瓜神没有察觉到他复杂的心思,开心地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忽然想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石室尽头:“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娘?” 他顿时愣住:“你娘也在这?” “嗯。”瓜神拉着他来到尽头,推开紧闭的石门,立刻有一股清灵水气扑面而来。 他不免有些慌张,自己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有听瓜神提到母亲,如今冒冒失失过来,总觉得失礼。 可是进到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瓜神口中的“娘”,其实是一具盘在石洞中的巨大骨架,单是头骨就有一丈多高。骨架上还盖着青白色的鳞片,清灵的水气就是从鳞片上面散发出来。 “这是……你娘?” “对!”瓜神亲昵地抱住头骨,“是娘。” 他知道瓜神不是一般生灵,但这副骨架的气魄非比寻常,他也不敢妄加揣测:“你可知你娘是什么来历?” 瓜神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你娘没告诉过你?” “娘从没和我说过话。” 第31章 听到这话,海赫烜不敢继续问下去,他担心问出的结果会让瓜神伤心。 不过瓜神没有丝毫低落或是伤感,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有听你的话,把娘照顾好。” 听自己的话?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门外摆放的那些东西,恍然意识到瓜神所指的并非现在的自己。 那应该更早以前的他,认识瓜神的母亲,也知道瓜神的来历。只是在不断的轮回中他早已忘记这些,才会时常在和瓜神的对话中陷入迷茫。 在他眼中瓜神只算突如其来,可在瓜神眼中他们已经相伴不知多少个百年。 关上石门回到外面,瓜神从高处的一个孔洞里拿出一颗米粒似的东西:“这就是傀儡丝。” 他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像丝:“这些会不会太少了?” “少吗?”瓜神也不太确定,“我只知道这些展开能把整个山洞都盖住。” 这么一小粒竟然能盖住整个山洞?他不禁感叹世上无奇不有:“那我们先回去找祁素姑娘,问她这些够不够。” 两人从地下上来,瓜神将石洞恢复原状,才带他回到云暮峰。 洪夫人正在和祁素说话,大概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回来,看起来很是吃惊:“你们……这也太快了吧?” “因为很好拿。”瓜神将傀儡丝递给祁素,“你看这些够用吗?” 祁素捧着丝团欣喜道:“麻烦你们跑一趟,这么多足够了!” 洪夫人见状打算离开:“祁素姑娘,剩下的话我们回头再聊。” 祁素却将人叫住:“夫人,没关系的,我已将身世告诉他们了。” 洪夫人有些意外:“你竟然都说了?” “我觉得他们是可信之人,而且处境和我有些相似。尤其是海少侠,最危险的不是他的伤口,而是他本人。” 洪夫人赶紧问道:“怎么个危险法?” “一旦他伤口的秘密传扬出去,肯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洪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这么严重?!” 祁素点了点头:“他的身上如今有一件神物,正是这件神物令他伤口不能愈合。在没有找到能够平安取出神物的方法之前,他最好不要轻易露面。” 洪夫人听出其中凶险:“是不是神物取不出来,他的伤也不会好?” 祁素摇头:“之前给他用了鹿蜀角其实有些效果,可惜用量上出了差错,之后没能重新调配好又出了变故。所以我希望夫人也能暂且收留他们一些日子,方便我继续帮他医治。” 洪夫人被她诚心所感:“你愿意帮他医治,我怎么可能阻拦。你们都在我这里安心住着,别的都不用操心。” 大家刚要道谢,林间传来吵杂的鸟叫声。 “好像有外人闯进来了。”洪夫人赶紧道,“祁素姑娘,你最好先躲藏起来。” 祁素连连点头。 洪夫人有对他们道:“你们两个先随我出去,我把外面封住以免她的魔气外溢,等探明情况你们再过来。” 三人一起告别祁素,等封好道路洪夫人独自去探听情况,他们俩则回到院子。 海赫烜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闯进来,洪夫人能否独自应付……” 瓜神提议道:“我可以偷偷过去看看。” “会不会被发现?” 瓜神自信地摇头:“我很会藏,一般人看不到。” 毕竟之前瓜神躲起来的时候连洪夫人都察觉不到,他也相信对方躲藏的本事:“那你一定小心,看明白了就赶紧回来。” 瓜神点点头,一个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现身出来担忧地说:“雉鸡在和一群人吵架,可能会打起来。” “一群什么样的人?” “和咱们在闻家时,祁素和她师弟穿得很像。” 在闻家时,祁素和闻中正穿的都是天机门的衣服:“应该是天机门的人闯进山里。” “祁素不是说天机门的人会滥杀精怪?”瓜神担心起来,“他们会不会欺负雉鸡?” 他也有同样的担忧:“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可是祁素不是让你不要见天机门的人。” “我过去也是偷看,不会贸然出售,要是洪夫人被欺负,可以暗中出出主意。” 瓜神被说动,想了想附近的位置,拉着他来到山下一处山石后面。从石缝里向外窥视,正好能看到洪夫人和天机门的人对峙。 “你们天机门的人真是没脸没皮,还赖在这里讨打吗?”洪夫人的质问中气十足,与面对他们时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只雉鸡竟然如此猖狂?”一个年轻的门生张狂道,“等下就让你再也叫不出来!” “咳咳。”不等洪夫人发作,天机门人中一名面色阴沉的老者就清咳了两声,不紧不慢地阻拦道,“不得无理。” 门生赶紧躬身应承:“是,师父。” 洪夫人的脸色却没有因此缓和,而是警惕地盯着老者。 老者对洪夫人道:“老夫已经道明来意,只要你说出那名剑门弟子的下落,我们不会为难你。” 洪夫人冷颜道:“我也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老者却笑了,从袖中掏出星盘:“火动西南,久滞不前,老夫的卜算绝不会出错。” 洪夫人不屑道:“你要真算的准,就不会现在都没找到人。而且所为的卜算也不是你的本事,而是困在星盘里的地灵为你指路。” 自己的玄机被道破,老者也冷下脸来:“不识抬举!” 话音未落,老者身边的天机门人就纷纷亮出兵刃。 “不就是打一场吗?”洪夫人也不示弱,翻手唤出双锏随手一挥,便有两道气刃袭向对面。 老者避开气刃亮出一对铁爪,凶狠地朝洪夫人扑来。其余门人也围上前来,试图将洪夫人困住。 然而洪夫人的招式更加迅猛凌厉,几番缠斗下来,反将天机门的人逼退。 可海赫烜暗中看出蹊跷,倒在地上的天机门人并没有马上爬起来,而是纷纷从袖中掏出药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在地上。 而洪夫人与老者正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门人的举动。 瓜神也留意到地上的粉末,小声问道:“他们撒的是什么?” “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用风把粉吹走。” 他仔细观察觉得不妥:“粉末已经将夫人围住,你能保证吹粉不沾到夫人身上吗?” 瓜神为难地摇头:“不能。” “那粉末一定有怪。”他越看越担心,“这些粉末几乎围成一个圈,只在老者的身后留了空隙,恐怕就是要将夫人围困在圈中。” 瓜神焦急道:“要不我去告诉雉鸡一声?” 他却觉得莽撞行事不妥:“你一旦发声,肯定会暴露。” 第32章 两人踟蹰之际,战况又有改变,老者忽然朝洪夫人撒了什么,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护住眼睛。老者则趁这个机会退出圈外,让其他人将缺口也用粉末封上。 待洪夫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困在圈中无法出来。 “那些粉好奇怪,有死掉的味道。”瓜神认真地说。 死掉的味道?他也用力嗅闻,却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不过即便没有闻到味道,他也从洪夫人动摇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果然是一群衣冠禽兽,只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洪夫人站在圈中骂道。 “你现在也就能逞口舌之快。”老者得意地收起铁爪,掏出一颗黑色珠子,“被困在锁魂阵里,你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雉鸡。” 第24章 洪夫人紧攥双锏,怒目瞪着老者。 “珠子里有好多魔气。”瓜神紧张道,“他肯定是要害雉鸡!” 海赫烜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你有办法把洪夫人从锁魂真里救出来吗?” 瓜神不确定地摇头:“我没见过那个阵,不知道能不能进去。不过我的牙很厉害,说不定能咬开。” 他以为对方在异想天开:“阵法是无形的,你怎么咬开?” 瓜神却笃定道:“可以咬,之前在玉珑山我就是咬开阵法把东西拿走的。” 但威胁不仅仅是阵法,还有带着魔气的珠子,于是他果断从身上扯下一段染血的绑带:“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盖到珠子上?” 瓜神点点头,刚要接过绑带,就看到黑色的珠子浮空在圈外盘旋,魔气也随之扩散开来。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他拿起绑带隐去身形,只见一抹白色闪过视野,绑带便盖在了黑珠上。 几乎是一瞬间,有火光从血迹上蔓延开来,顺着黑珠散发的魔气越烧越烈,竟连地上的粉末也烧了个精光。 粉末烧开一个豁口的当下,洪夫人已经恢复自由,挥双锏直击老者门面。 老者还震惊于毫无预兆的烈焰,反应不及眼看就要挨上这一招。可谁知洪夫人却在即将击中的下一刻硬生生地顿住后跳,紧接着便有剑气从从天而降,在她和老者之间割处一道裂隙。 洪夫人显然知道这剑气来历,转向剑气袭来的方向质问:“为何拦我?!” 一位身着青袍的长者走出来,神情严肃道:“你不应为此动杀念。” 洪夫人气愤道:“此时不杀,还要等他来杀我不成?” 老者走过来挡在洪夫人面前:“他杀不了你。” 洪夫人冷笑:“锁魂阵加噬心魔,你觉得他杀不了我了?” 老者看向地上的绑带:“这两样不是已经破了?” “没破成就活该等死吗?!”洪夫人越说越气,作势就要朝老者袭去。 长者连忙挥剑架住招式,偏头对老者道:“还不快滚!” 老者虽然不断后撤,嘴上却不肯让步:“东方既白,别以为老夫会领你的情!” 长者也不多说,开口只有一个字:“滚!” 海赫烜看到青袍长者出现的时候还不敢确认,听到东方既白这个名字才肯定长者正是师父的旧友。之前师父带他过来,正是拜访此人。 “现在怎么办?”瓜神已经回到他身边,从石缝窥视洪夫人与东方既白过招,“那个人只接招不出招,不像打算伤害雉鸡。” “他应该不是坏人,我们暂且等一等。” 谁知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天黑。 洪夫人费了不少力气,火气也被耗掉大半,收起双锏指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放走的是个什么东西!” 东方既白也收剑入鞘:“我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不希望你因此人多一桩杀孽。” “说得好听!”洪夫人甩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东方既白把人叫住,捡起地上的绑带问道,“这东西是哪来的?” 洪夫人认出绑带却没有透露,直接抢过来收进袖中:“和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东方既白快步拦住去路,“这东西不止和我有关,和你、和凡间万物全都有关!” 洪夫人并不相信:“你少夸大其词,我才没那么容易吓唬!” 东方既白没有放弃,依然苦口婆心道:“这上面绝非寻常血迹,很可能是赤繎血!” 然而洪夫人并没有听说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血。” “你应该知道八方血阵吧?” 这次洪夫人不情愿地点点头。 “血阵就是由赤繎血阵列八方而成,它出现在这,就说明血阵肯定出了问题!你必须说清楚这血迹的来历!” 洪夫人不胜其烦:“我还有事要忙,没工夫听你说这些!” 海赫烜知道洪夫人在帮自己隐瞒行迹,但从东方既白的态度来看,很可能知道有关赤繎血的详情。虽然之前只和对方见过一面,但师父也曾说过自己和东方既白是至交,若有朝一日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此人商量。他当时嘴上应承却没有好好记在心里,下山的时候更是不曾想起。 眼看洪夫人被烦得又要亮兵刃,他示意瓜神躲藏起来,独自走出山石:“东方先生,那血是我的。” 不等东方既白开口,洪夫人就紧张道:“你怎么跑来了?” “不瞒夫人,我师父与东方先生是至交,我也曾一起来拜会过先生。” 洪夫人将信将疑地瞥向东方既白,见对方点头才不情愿地闭上嘴。 东方既白端详他许久,似乎想看出些端倪:“赫烜,你怎么独自过来,你师父呢?” “师父应该还在剑门,只不过我下山时没能见到他。” 一听这话,东方既白立刻变了脸色:“莫非剑门出了什么事?” 他落寞点头:“师父和门中众多长老被人打伤昏迷不醒,而我被当做元凶,废去双臂赶出剑门。” 东方既白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就算你天资卓绝也不是你师父的对手,更不用说还有其他长老。” “我也想不通,但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洪夫人不忍见他伤心的模样,赶紧插话道:“行了,他身上还有伤,不能站太久。你有什么话改天再问。” 东方既白却不肯退让:“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尽早问清楚。” “那总得让人吃饭吧!”洪夫人说完拉起海赫烜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3章 尽管洪夫人一路都没好脸色,东方既白还是跟到了小院,自顾自地坐到桌边。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海赫烜又将自己受伤离开剑门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隐去了很多细节,祁素、瓜神和其兄长都没有提及,也只当不知道自己的伤与赤繎血有关。 毕竟眼下状况不明,在无法辨别其他人对瓜神他们的态度之前,他必须谨慎行事。 东方既白听完忧心长叹:“天霞兄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海赫烜疑惑道:“莫非师父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东方既白缓缓点头:“他曾和我说过,你和赤繎血关系匪浅,日后必将有一番纠葛。上次带你来见我,也是预感到威胁将近,所以提前过来知会我一声。但具体会发生什么,倒是没有提起。” “那师父有没有跟您说过该如何应对?” “从他的态度来看,大概是没找到应对之法。”东方既白忖度道,“我有必要去趟剑门,看看那边情形如何。” 一听去剑门,洪夫人立刻警告道:“你去可以,但不许把他的下落说出来!” 东方既白不同意:“你刚刚也听到了,那么多人都在找他。只有他出现,事态才能平息。” “事态是平息了,他还有命吗!”洪夫人拍案而起,“果然你和那些天机门的人一样,都没安好心!” 东方既白辩解道:“他是我老友唯一的徒弟,我怎么可能让人伤他?之后定然会设法护他周全。” “就凭你?你若有这本事,悦儿就不会丧命!”洪夫人恨恨说完将海赫烜护到身后,“我信过你一次,就已经够蠢了!” 东方既白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失落地垂下头。 “你想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赫烜!”洪夫人说完拉着他进到屋里,用力关上了房门。 平白让两位长辈为自己争吵,海赫烜十分过意不去:“夫人,真是抱歉,都是因为我……” 洪夫人赶紧摆了摆手:“和你无关,我和他本就有些旧冤,每次见到都来气。” 虽然言谈中能看出些端倪,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和东方先生是旧识?” “只是同住一座山,平日互不来往。”洪夫人余怒未消,并不想多提。 他也知趣地不再追问。 两人正在屋里相对无言,房门却被敲响,东方既白的声音传来:“我明日启程去剑门。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赫烜的消息。” 但这份承诺并没有让洪夫人消气:“希望你这次能说到做到。” 一阵远离的脚步声过后,门外再无声息。 洪夫人等门外安静下来特意出去看了看,确认人真的走了才回屋松了一口气。 “今天多亏了你。”洪夫人掏出袖中的绑带,“没想到你的血有这么大威力,连噬心魔和锁魂阵都能烧掉。”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之前祁素姑娘说过他很怕我的伤口,她的魔气也无法靠近我,我才想到用它一试。” 回想当时情形,洪夫人也觉得有些后怕:“不过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让天机门的人发现你怎么办?” “若是让那些人害到您,我被他们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听到他的理由,洪夫人也不忍再说责备的话:“你这孩子真是……心性一点儿都没变。” 第25章 “其实也多亏了瓜神帮忙,他和我一样担心您。”说完他敲了敲怀中绿珠,瓜神这才现身出来。 洪夫人安下心来:“一直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又躲着他。” 他解释道:“是我的主意,事态尚未明朗之前,我都劝他小心,尽量不要在不认识的人前现身。包括刚刚向东方先生讲述经过的时候,有关他和祁素姑娘的部分我都没有提及。” 洪夫人赞许地点头:“我听出来了,你这么做是对的。本来你和他聊天的时候我还挺担心,尤其是祁素,毕竟是半魔身份,不能让旁人知道。” 他能看出洪夫人对祁素的关心:“您和祁素姑娘认识很久了?” 洪夫人点头:“我和她算是有些交情。那时候她爹已经去世,她为了寻找亲娘四处漂泊,正好救了受伤的我,还将一些简单的疗伤之法传授给我,我们便因此结交。” 没想到洪夫人的疗伤之法竟然是祁素传授,以洪夫人爱憎分明的性格,受人恩惠定然会以诚相待。也难怪祁素真身暴露后,便立刻来这里藏身。 提到祁素的过往,洪夫人十分心疼:“她生性柔弱,也不喜争执,并不适合与凡人为伍。但为了寻找亲娘,再多的委屈都忍下来了。我也是当过娘的人,看见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的孩子遭这么多罪,该有多心疼。” 看起来两人的交情十分深厚,他恍然想到之前祁素提到拜入天机门时,洪夫人的脸色有变,于是赶紧问道:“祁素姑娘有没有跟您解释自己拜入天机门的原因?” “你们去取东西的时候她跟我讲了,说是在玉珑山听到了亲娘的叫声,还打算补好织羽就立刻过去寻找。”洪夫人提起此事忧心道,“但玉珑山是天机门的地盘,我不觉得她能全身而退。” 毕竟织羽被毁与自己有关,他不能袖手旁观:“若是我们和祁素姑娘一起去呢?” 瓜神附和道:“我认识路,也很会躲。” 洪夫人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问他:“你打得过东方既白吗?” 虽不知道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他还是诚实地摇头:“东方先生的实力与师父不相伯仲,即便我没有受伤,也远在我之上。” 洪夫人又问:“东方既白曾是天机门的执事,对门中情况了如指掌。他想带人离开都无法从玉珑山全身而退,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他十分震惊:“东方先生曾是天机门的执事?可是我看他对那些门人的态度并不友善。” “他早已和天机门决裂,但这改变不了他犯下的错误。” “什么错误?” “唉……”洪夫人长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第34章 话题一下子回到了几百年前,洪夫人会远游至云暮峰并且安顿下来,是因为一只画眉鸟。 “那时候我刚送走自己最后一个孩子。她活了二十六岁,对于一只雉鸡来说其实已经很久了,但对我来说仍难以接受。我当时已经有些修为,能够勉强化为人形,山中其他动物都十分尊敬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和它们格格不入。”回忆过往,洪夫人仍充满纠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其他雉鸡不同,也不知道将来该以什么面目活下去……正是为了破解心中困惑,我才决定离开自小生长的地方,到外面去看一看。” 海赫烜明白洪夫人的困惑,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心情。虽然身为师父唯一的徒弟,不少同门都对他心生羡慕,但也正是这份独一无二,成为了他被孤立的原因。 他在门中没有同辈的朋友,走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他对此没有不满,只是看到别的师兄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加入其中的冲动。 但他知道自己一旦过去,反而会打破那份和乐,所以每次犹豫很久,都会以回避告终。 “不过我从小脾气就不好,一路上没少与其他精怪发生争执,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困惑没解开,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浮躁。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云暮峰……”洪夫人说到这里指向窗外池塘边的石头,“就是在这块石头上,有一只画眉在唱歌。我从来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连浮躁的心情都逐渐平静下来。歌声停止后我与她攀谈,得知她叫悦儿,是一只有些修为的画眉。” 他记得清楚,悦儿这个名字,在洪夫人和东方既白的交谈中也曾提到。 “悦儿很羡慕我能化为人形,向我求教修炼的方法。而我也十分喜欢她的歌声,便在这里暂住下来。她天性单纯善良,十分容易相处,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我带她修炼,她为我唱歌,没过多久她便能化成人形,而我也在她的歌声中找回了久违的平静。” 他能看出洪夫人很怀念那段日子,但紧接着对方话锋一转:“不过这一切,都回不来了。” 他猜到了原因:“因为悦儿已经离世了?” 洪夫人面色阴沉道:“她是被天机门害死的。” “天机门抓了她?” 洪夫人摇头:“她是为了帮东方既白,主动答应去的。” “她和东方先生也是朋友?” 洪夫人苦笑道:“是夫妻。” 海赫烜十分震惊,没想到东方既白竟然和悦儿有这样的渊源。 “东方既白年轻时曾路过这边,机缘巧合下帮了悦儿,两人便由此相识,进而定情。虽然一开始悦儿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但我是过来人,从言行就能看出来她动了心。”洪夫人叹气道,“就算我不喜欢东方既白,也能看出那个人对悦儿是出自真心。所以他们能走到一起,我并不意外,也没有阻拦。” 从洪夫人没有否认那两人的感情这点就能看出,她是认可东方既白和悦儿结为夫妻的:“东方先生是因为悦儿的死,才离开天机门的?” 洪夫人回忆道:“他和悦儿成婚后就有心离开,毕竟天机门残害精怪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悦儿跟我提过,说东方既白一直想要纠正门中这股歪风,可惜势单力薄总是力不从心,时间久了难免心灰意冷。不过他好歹在门中有些地位,也不是想走就能走干净的,搬来暮云峰后就一直拖着。二十一年前,八方血阵发生异动,天机门里好像也出了些棘手的事情。悦儿就来找我商量,说是想和东方既白一起去门中帮忙。” 如此看来,悦儿对东方既白也是一往情深:“您应该不希望她去吧?” 洪夫人无奈道:“那是自然,悦儿太善良根本不会防范人心险恶。可他们毕竟是夫妻,正是感情融洽才想着同心协力,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让他们生嫌隙的话。于是我就暗中找到东方既白,希望他和悦儿都别去。谁知他却用那套拯救天下苍生的大道理数落了我一顿,还拍着胸口保证护悦儿周全。” 可惜从结果看,东方既白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 “所以当我在他怀里看到悦儿尸体的时候,真的恨透了他。”洪夫人提起这些仍愤恨不已,“要不是他也只剩半条命被人背回来,我一定会想办法结果了他!” 他不禁有些好奇:“您知不知道当时天机门发生了什么?” 洪夫人摇头:“我和东方既白本来也不怎么合得来,悦儿死后我更是不想理他。今天讲这些过往说,也是为了给你提个醒,这些个门派表面上装得正经,暗地里谁知道做过什么龌龊勾当。你待过的剑门也一样,真个个都是好人,又怎么会让你平白受这般屈辱?” 他恍然大悟,原来洪夫人道出这段过往,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重蹈东方既白的覆辙:“您放心,我如今对剑门已经没有眷恋,唯一担心的就是师父安危。” “你师父待你如何?” “师父视我如己出,虽然平日要求严格,但不曾苛待过我。其实之前他带我来拜访时,就曾嘱咐我将来有事可以来求助东方先生,是我没能理解他的苦心,好好记在心上。” “这么说你师父倒是有为你着想。”洪夫人安下心来,“希望他能平安渡过此劫。” 了解东方既白的过往,他猜测师父对天机门的不屑应该与此有些关联。他也确实应该听从祁素的劝说,暂时远离天机门。但是该如何面对剑门,心中还难以抉择。 说没有眷恋其实是在逞强,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即便是现在,他仍然会时不时想起过去在剑门的日子。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就算师父和众位长老醒来为自己洗脱罪名,那些曾经视他为罪人的同门就会回心转意吗?他们不会,反而会更加孤立自己。 或许他也和世间心存迷茫的精怪一样,注定无依无靠不知归处…… 第35章 “你怎么了?”瓜神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担心地问,“伤口疼了?” 他赶紧回神:“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洪夫人也劝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 第26章 他连连点头,心中十分感激。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至少瓜神一直都陪在身边。哪怕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对方的存在,仍然不离不弃。 “糟了!光顾着说话,都把祁素姑娘忘了。”洪夫人懊恼道,“她还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我过去告诉她一声,你们也早些回房休息。” “要不要我们陪您一起过去?” “不用,而且我想和她聊聊有关天机门的事。” 他明白洪夫人有些话需要单独说,也不再坚持,和瓜神一起回房,重新将伤口包扎后便睡去。 梦里他听到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声音质问:“这就是你的选择,选择背弃我们?!” “没有。”他的否认太过简单,以至于听起来有些苍白无力。 对方果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别天真了,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只有我付出代价,岂不是再好不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事已至此就别再浪费口舌,我们都有该做的事。” 那个声音决绝道:“你会后悔的!” 他却笑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后悔。” 清晨起来走出房间的时候,洪夫人正在院中,一见就带上笑容招呼他们。但海赫烜还是看出对方神色不似以往自在,像是有些心事。 “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洪夫人瞥一眼祁素所在的方向苦笑道,“就是昨天我本来想劝祁素姑娘不要去玉珑山,结果聊了半天反倒被她说服了。” “她怎么说服您的?” 洪夫人叹气道:“她说若能和亲娘见一面,死也值了。听到这话,我还能说什么?” 他能理解祁素寻母心切,心中决定肯定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不如到时候还是我们陪祁素姑娘走一趟,总比她只身犯险要好。” 洪夫人这次没有劝阻,反而道:“我也一起去。” 他十分意外,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彻底。 “你们都算我的至亲好友,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洪夫人态度坚决道,“本来悦儿那时候我就十分后悔,没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帮上忙。这一次,我不想再留遗憾。” 洪夫人至情至性,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好好谋划一番。” “确实该好好谋划。”洪夫人赞同道,“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更加要紧,我想先和你们商量。” “夫人请讲。” “虽然我之前一口答应你们留在这里,可是昨夜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妥。天机门的那些人被赶走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随时有可能又找上门来。你们两个还好,比较容易躲藏起来。可是祁素不行,没有织羽遮蔽,他的魔气外溢得厉害,很容易被天机门那些擅长旁门左道的混蛋察觉。” 这确实是一个隐患,尤其他昨天也亲眼看到,天机门的老者手中法宝众多,万一再次带人大肆搜山,误打误撞找到祁素也不是不可能。 洪夫人道出自己的困扰:“可是我在这边住得久了,除了云暮峰,也不知道其他可以妥善安置祁素的地方。” 他常年住在剑门,同样对此一无所知,不过瓜神追着转世的自己去过不少地方,或许能帮着出出主意。 想到这里,他看向瓜神:“你知不知道适合祁素姑娘藏身的地方?” 瓜神认真想了想:“藏身的地方很多,适不适合就不知道了。” 洪夫人补充道:“主要是能让她的魔气不会被人察觉。” 瓜神点头:“这样的地方也有不少。” 他又问:“有没有在天机门附近的?” 洪夫人大为不解:“为什么要选在天机门附近,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只是觉得天机门既然也在找我,又认定我在云暮峰,就不会在本门派附近大肆搜索。而且在那边安顿,一旦祁素姑娘的织羽完成,就能尽快进山寻找。毕竟时间紧迫,一旦天机门的人没能在这里找到我的踪迹,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 “我明白了。”洪夫人听完他的解释了然点头,“你想趁着天机门专注在外寻找你的这个机会,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正是。” 然而洪夫人话锋一转:“可那附近真的有适合藏身的地方吗?” 瓜神肯定地点头:“有的!玉珑山下面有好深的一个洞,十分适合躲藏。” 洪夫人不放心地问:“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不会,那里非常深,一般人下不来。我在里面住过几天,连飞虫老鼠都没有。” 连虫子都进不去应该是个可靠的地方,洪夫人这才点头:“咱们去问问祁素,看她怎么说。” 大家一起来到枯树,向祁素说明情况,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办法确实好,不过……”祁素担心地看着自己,“我现在这幅模样,赶路也很容易被人察觉,恐怕会连累大家。” 瓜神道:“因为是去过的地方,我可以直接把你带过去。” 祁素疑惑道:“怎么带?” “就是拉上你,转眼就到了。”瓜神的解释和没说一样。 海赫烜见状赶紧帮忙:“他会瞬动之法,但凡去过的地方不问远近,都能很快到达。前两天取傀儡丝就是用这个办法,我们来云暮峰前还曾悄悄潜入过闻家,也没人察觉。” 祁素终于听懂,有些佩服地看向瓜神:“这个本事真厉害,就是天机门里几位半仙之体的长老也做不到。” 洪夫人也是头一次听说:“你还有这种能耐?” 瓜神却得意地看向他:“都是为了追他,慢了追不上!” 洪夫人不相信:“他是个凡人,还用得着这么追?” “不是现在,是以前。”瓜神说着牢牢抱住他的手臂,“他以前总是转眼就不见,不快一点儿可不行。” 第36章 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尽快收拾动身,海赫烜的行李本就不多,很快就将包裹打理好,和瓜神一起来到院中等待洪夫人。 许是闲着无事可做,瓜神趁其不备一口咬在他脸上,咬完还对着面颊上白色的牙印笑得开心。 一想到接下来要和祁素和洪夫人一起行动,他连忙嘱咐:“你没人的时候咬我就算了,在洪夫人和祁素姑娘的面前可别乱咬。” 瓜神理解错了意思:“我不会咬她们。” “不是说咬她们,是说也别在她们面前咬我。” “为什么?”瓜神不解,“不咬,她们怎么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哭笑不得道:“为什么喜欢就一定要用咬的?” “兄长说的,喜欢就要多咬,咬得越多越喜欢。”瓜神说到这里奇怪地看着他,“而且他每次咬百君的时候百君都很高兴。为什么我咬你的时候,你就看不出高兴?” 因为自己被咬的时候真没觉得高兴,不过他不想瓜神失望,所以没有明说,而是改问道:“百君又是谁?” “百君是给兄长名字的人,和你的关系很好。” 他不记得这个名字,应该自己前世的相识:“这位百君现在在哪?” 瓜神摇头:“百君和你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兄长也一直在找他。” 和自己离开后再也没出现……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和瓜神兄长见面的情景,那句充满凄怨的“还给我”会不会正是与这位百君有关? 瓜神见他良久不出声:“你是不是想起百君在哪了?” “没有。”他遗憾地摇头,“不过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在不断轮回转世?” 瓜神否定了他的猜测:“他要是和你一样,兄长肯定能找到。” 这也确实,那位兄长的实力在瓜神之上,若是同样轮回转世,因该也能找得到才对。 就在他专心思索之际,瓜神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取名字?”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暗地里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到一个适合的名字。瓜神越是期待,他就越不能敷衍了事,毕竟是跟随对方一生的名字,他希望能够取得恰如其分。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还没能决定下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 瓜神听他说一直在想,高兴起来:“只要是你取的我就喜欢!” 就是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他才会对取名字的事慎之又慎:“为什么非得是我?你就没想过自己取或是别人来取?” 谁知瓜神却沉下脸来:“就是要你取!你也说过要是我有了名字,你就不给我取了!” 他只好安抚道:“我没说不给你取,只是觉得你这么久都没有名字,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瓜神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就算没有名字,别人叫我我都知道,没有不方便。” “也是,因为你很聪明。” “有了名字我会变得更聪明更美!”瓜神信心满满地拉起他的手,自顾自地又咬了一口。 第27章 没想到这场面正巧被出门来的洪夫人看见:“你饿了就说,咬他做什么?” 瓜神辩解道:“这不是饿的咬,是喜欢的咬。” “我还是头次听说咬人是喜欢。”洪夫人怀疑地打量他,“你的原形不会是条狗吧?” 瓜神连连摇头:“不是。” 瓜神既不是凡人也不像寻常精怪,他也有些好奇对方的来历:“你还有原形?” “有。” “什么样的原形?” “你不让说。” 他竟然要求瓜神不要透露自己的原形,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瓜神小声嘟囔:“原形不好看,丑丑的。” 他摸摸对方泄气低垂的脑袋:“都说了你不丑。” 幸好瓜神一如既往地好哄,立刻打起精神:“嗯,不丑!” 洪夫人在一旁忍不住啧舌:“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在意自己美不美丑不丑?莫非想要娶亲?” 瓜神立刻把他抱住:“我们已经成婚了,我娶了他!” “说什么胡话!”洪夫人翻过来一个白眼催促道,“东西收好没有?咱们该去找祁素了。” 他也怕瓜神再说些令人费解的话,赶紧接道:“都收拾好了。” 瓜神不满被忽略,把头埋进他怀里:“我们就是成婚了……” “你说的没错,不过正事要紧。”他一边安慰一边拉着对方跟上洪夫人。 大家一起到达枯树的时候,祁素已经从树洞出来,虽然维持住了人形,但脸颊和后颈仍然能看到羽毛的痕迹。似是羞于以这幅样貌示人,祁素见到他们的时候十分拘谨,表情也更加淡漠。 洪夫人倒不怎么在意,依旧语气热络:“祁素姑娘都收拾好了?” “好了。” 洪夫人又看向瓜神:“你要怎么带我们走?” “就这样!”说话间瓜神已经抓起洪夫人和祁素的手,连同海赫烜一起带离了云暮峰。 不消一刻,大家就在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落地,瓜神也松开大家,用星星点点的亮光照亮四周。 海赫烜对此习以为常,但洪夫人和祁素都是第一次,刚一松开手就捂着胸口俯身干呕。 “二位没事吧?”他想要上前又想起祁素害怕自己,于是站在原地问道。 “没、没事。”洪夫人为自己顺了顺气,“就是太快了,晕得恶心,缓缓就能好。” 瓜神见状问道:“你不是会飞吗?” “你这哪叫飞!”一大声说话又开始晕,洪夫人赶紧闭上了嘴。幸好祁素及时出手帮忙止晕,总算缓了过来。 大家平复心绪环顾四周,即便已经有了亮光,也无法窥见这里的边界。四下探寻一番,发现这里十分宽敞,但周围空无一物,洞顶更是遥不可及,真就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洞。 “奇怪。”大家还在到处摸索的时候,瓜神却抬头看着洞顶发呆,“上次是这样吗?” 海赫烜过来问道:“难道这里和上次有什么不一样?” 瓜神抬手指向洞顶:“有魔气从上面溢出来。” 第37章 大家一起抬头仰望,只能看到一片幽深的黑暗。 祁素似是想到了什么,化作飞鸟向上飞去。洪夫人不放心,也化形跟了上去。 “上面有什么,我们是不是也跟上去?”海赫烜有些担心地问。 瓜神倒是一点儿不担心:“上面是封死的,这样飞不出去,要像我那样才能出去。” “既然是封死的,又怎么会有魔气溢出?” 瓜神也没有头绪:“所以才说奇怪。” 不多时祁素和洪夫人落回来,他赶紧问:“上面什么情况?” 洪夫人道:“这洞顶越到上面越窄,根本出不去。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也飞了大约百丈高。” 祁素也有自己的发现:“不过上面的魔气并不浓重,也许不是从顶部溢出来的。” 洪夫人看向瓜神:“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如此怪异?” 瓜神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去偷东西之前,兄长让我躲在这里等他。” 洪夫人琢磨一番怀疑道:“你这位兄长是亲兄弟还是结拜兄弟,怎么带你做坏事?” “我不知道。“瓜神又是摇头,反倒看向海赫烜,“你知道吗?” 或许他曾经知道,但现在只能跟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洪夫人无奈地叹气:“你这傻孩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瓜神委屈地看向他:“我是不是很笨?” 他安慰道:“洪夫人不是在说你笨,是说你涉世未深,了解的事情太少。” 洪夫人没料到瓜神会是这种反应:“就随口说你一句怎么还委屈上了?” 怕瓜神说不清楚,他赶紧解释道:“他确实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和心智,这些似乎与他的力量强弱有关。大概是这么多年一直跟着轮回转世的我,没机会正经修炼,而且我之前转生大多是些弱小的动物,跟在我身边也不能帮他锻炼心智。”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洪夫人了然点点头,“难怪他能一直保持天真心性,应该是跟在你身边接触不到繁杂的事情。”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笨,不但有瞬动之法,各种禽言兽语都信手拈来,而且还十分擅长耕种。他种了许多瓜果,其中不乏珍奇品种,回头让他拿来给您尝尝。” 洪夫人眼看瓜神在旁边转悲为喜越听越得意,忍不住笑道:“看来他这几百年也没白守着你,都快被你夸出花了。” 他不好意思道:“让您见笑了。” “这样我也能放心,你们互相作伴有个照应,总比单枪匹马在外面闯荡强。”洪夫人欣慰地看着他们,“不过你的话我记住了,别忘了将来带来些新奇的瓜果给我尝尝。” 被他夸家过后瓜神兴致高涨,立刻点头:“我现在就去拿!” 然后也不等大家阻拦,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洪夫人不由得苦笑:“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照顾他挺不容易吧?” “不瞒您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陷入危机的时候也是他在保护我。可即便在我看来他已经很强大,他却时常质疑自己。所以我才时不时夸奖一番,希望他能更自信。” 洪夫人觉得有理:“我都没注意过这些,看来以后也得多夸夸他。” 话音未落,瓜神已经带着新摘的果子回来,听到后半句话,满是期待地看着洪夫人:“你要夸我什么?” “夸你能干,行了吧?” “行!”瓜神喜笑颜开,展开怀里的包裹,露出里面的瓜果。 洪夫人仔细挑拣起来:“还真有不少没见过的新奇果子!” “这些都很好吃。”瓜神得意地说。 “确实甜!”洪夫人咬一口忍不住夸赞,转身招呼祁素一起分吃瓜果。 有了这个契机,原本拘束的气氛也缓和下来,大家边吃边聊有说有笑,连祁素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加入大家的话题。 “这种果子父亲以前常用来酿酒,味道清甜舒润,母亲每次都在酿好之前就忍不住偷喝。”祁素拿着几颗红色的小果子回忆道。 洪夫人跟着点头:“我也是,以前也试过酿酒,但总忍不出偷尝,结果尝着尝着就喝光了。” “夫人的脾气和我母亲确实有几分相像。不过母亲没有夫人这样的好厨艺,每次进厨房都能把自己伤到。” 洪夫人稀奇道:“那你家怎么吃饭?” “都是父亲下厨。”祁素提起这些忍不住笑出来,“母亲说遇到父亲之前,自己很少吃熟食。还嫌弃父亲把她的口味养刁,原本能吃的东西后来都觉得难以下咽。” 洪夫人羡慕道:“你娘真是有福,哪像我那几个没用的相公,一个个废物又窝囊,连嗓门都没我大。” 海赫烜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从祁素的言谈不难发现,对方确实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那些一家人日常相处的温馨趣事,连他都觉得羡慕。 而且祁素也不是一个从心底就冷漠的人,应该是碍于自己半人半魔的身份,以及天机门内如履薄冰的处境,才会难以亲近。 他没有父母,记事起就和师父住在砺剑小筑,虽然也好奇过自己的身世,不过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现如今知道自己不断轮回转世,自己只是他人命途中的匆匆过客,追究的心思反而消减了许多。 倒是瓜神的身份更让他在意,也不知道那具盘踞石洞下的巨大骨架,到底是什么来历。 “嘻嘻。”瓜神见他看着自己,窃笑着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趁着洪夫人她们没有注意,他小声质问:“不是说好不咬?” 瓜神耍起赖皮:“没说好,我没答应。” 他无奈地拿起果子塞进对方嘴里:“顽皮。” 瓜神却咬着果子笑得开心。 分吃完瓜果,大家各自安置起来。祁素和洪夫人飞到石壁上的凹陷处布置休息的地方,海赫烜和瓜神则留在下面,仔细探查石洞的环境。 第28章 之前看得粗略,只觉整个地洞形态怪异,但仔细走过一圈才发现,比形态更加怪异的地方还很多。首先地洞的地面十分平整,而且是整块石板没有任何接缝;其次地面上有奇特的花纹,并且顺着石壁一直向上蔓延;最后地面其实是个圆形,而且是个相当标准的正圆。 联系这几点,他不禁怀疑:“莫非这不是个普通的石洞,而是个阵法?” 瓜神四处摸索一番:“我没见过这样的阵法,而且也能自由进出。” “阵法的用途很多,不一定都有限制行动的作用。可惜师父不擅此道,我知道的也不多。” 瓜神泄气道:“兄长知道很多阵法,但是我不敢问他。” “现在不知道也不要紧,之后我们一起摸索。” “嗯!”瓜神笑着点头,“一起!” 两人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啼,仔细听辨正是从洞顶的方向传来。 祁素和洪夫人听到叫声也赶过来找他们,尤其是祁素,神色十分慌张。 洪夫人看出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祁素紧拉住洪夫人的手:“是母亲!是母亲的叫声!” 第38章 大家震惊地看着祁素,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然而没过多久又一声啼叫打破沉默,祁素的情绪越发激动:“我得出去看看!” 洪夫人一把将人拉住:“你要这幅模样出去?” “我……”祁素看了看自己,几经纠结还是坚持道,“我必须去!” 海赫烜理解祁素的心情,但贸然出去确实不妥:“不如这样,我和瓜神先去探路,祁素姑娘和洪夫人现暂时留在这边,等晚些时候再去。” 不等祁素反应,洪夫人先不同意:“你们俩去不是一样引人注目?” “瓜神去过外面,又有瞬动之法,就算遇到危险也能轻易逃脱。我时常和他一起行动,多少有些默契在。而您和祁素姑娘都还不能适应瞬动之法,再加上祁素姑娘本身无法收敛的魔气,就更加危险。” 洪夫人听完他这番说辞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继续道:“虽然我不了解天机门是什么样,但剑门的不少地方都布有阵法,其目的就是防范擅闯者。尤其是一些隐秘的禁地,阵法更是密集,很多是专门针对精怪妖魔的。如果不摸清路线,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洪夫人终是被说服,“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们可一定要小心。” 海赫烜又简单安抚了祁素几句,便和瓜神一起来到地洞外面。虽然和洞内一样漆黑,但能明显感觉道他们站在一段台阶上。 “这是什么地方?”他压低声音问。 瓜神凑到他耳边:“是刚刚的石洞上面,再往上就是偷东西的地方。” “往下呢?” “不知道,上次没去。不过……”瓜神有些疑惑地说,“下面有很重的魔气,上次明明没那么重。” 听说下面有很重的魔气,他赶紧问:“上面有吗?” “上面和之前一样,没有。” 祁素说过自己的母亲是魔域鬼禽,身上魔气应该很重才对,就算平时能够压制,恐怕也不会待在曾经存放赤繎血的地方。 打定主意,他对瓜神道:“我们往下走,看看底下有什么?” 瓜神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好像看不见,要不要我帮你点亮?” “这么说你能看见?” “当然能,我现在就看着你,但是你却一直看着墙。”瓜神说着扶住他的脸转向自己,“我在这边。” 他趁势拉住对方的手:“抱歉,不过我们是偷偷过来,越不引人注意越好。既然你能看到,就在前面慢慢走,我拉着你的手跟在后面。” “好。” 瓜神小心翼翼拉起他走下台阶,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能感觉到台阶不是笔直向下,而是蜿蜒盘旋,并且十分漫长。估算起来大约有一个多时辰,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亮光。 他小声嘱咐:“前面有光,我们小心些。” 瓜神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带他朝亮光的方向走。 光亮也正是台阶的尽头,前面是一段相对平坦的走廊,但走廊的两边是一间间挂着带有符咒锁链的牢房。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头窥视牢房,不少精怪锁在里面,而且一个个被符咒和锁链捆绑,模样十分凄惨。 两人一路走到一个十字岔口,踟蹰之际耳边又传来凄厉的鸣叫就。和在洞里听到的不同,这里的声音震耳欲聋。而锁在牢房里的精怪听到声音也纷纷躁动起来,只是碍于身上的束缚,很快又没了声息。 瓜神指指左边的走廊,示意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点了点头,跟着拐过去。左方的走廊略微向下倾斜,尽头则是占满正面墙的巨大牢房。 和其他三面依托岩壁开凿的牢房不同,这间牢房是用刻满符咒的铸铁围成,外面还挂了不少奇怪的小笼子。而笼子里面则布满锁链,很难看清里面锁的是什么。 两人正绕着笼子想要看清里面,瓜神忽然警惕地看向身后。 他尽量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瓜神点点头,比出五根手指。 这么多人很难对付,可是没找到祁素母亲确切的位置,就这么离开也心有不甘。犹豫之际身边的笼子再次传来啼叫,声音之大振聋发聩,不但里面的锁链不断摇晃,连外面的铸铁也跟着震动。 虽未亲见,他已经能够确认,啼叫声正是来自这个巨大的牢笼! 于是他不再犹豫,拉起瓜神:“咱们先回去。” 两人转眼间回到地洞之内,洪夫人和祁素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祁素急切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海赫烜点点头:“我们找到一处牢房,里面锁了不少精怪,其中有一座由铸铁围成的巨大牢笼,里面缠满了锁链,看不清锁了什么,但啼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祁素听到这里激动得落下眼泪:“母亲……” 洪夫人赶紧劝慰:“别哭,这不是好消息吗?我们这就想办法,帮你把亲娘救出来。” 祁素连连点头,平复心绪止住眼泪。 洪夫人又看向他们:“牢房里的守卫多不多?” “我们一路没看到守卫,但出来之前瓜神听到有五个人过来。附近没有藏身的地方,我们又确定了叫声的位置,便直接回来了。” 洪夫人思量道:“如果只有五个人,咱们应该能对付。” “我比较担心那个牢笼,组成笼子的铸铁上面刻有符咒,上面还挂了许多小笼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等其他人反应,瓜神插话道:“小笼子里面装着魂魄。” 洪夫人惊奇道:“你确定?” 瓜神点头:“不过他们都很虚弱,可能坚持不了太久。” 洪夫人听完更加气愤:“囚禁精怪不算完,怎么还在符咒上面挂魂魄?天机门的人尽搞这些伤天害理的东西!” 海赫烜看向祁素:“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 祁素凝神想了想:“那些小笼子还有什么特征吗?” 瓜神回忆道:“小笼子有死掉的味道,和上次雉鸡被圈起来的时候很像。” “莫非是锁魂阵?!”洪夫人立刻想起和天机门人对峙的情形。 祁素点头:“应该是。天机门中独有的秘法,以精怪尸骨炼化一种粉末,以此粉末便可轻易施展锁魂阵。” 第39章 “这帮丧尽天良的东西!”洪夫人听到这些愤慨不已。 他心中同样气愤,尤其是亲眼看到了牢中精怪的惨状,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设法帮祁素救出母亲:“这些被锁的魂魄又有什么用途?” “用途很多,有些被锁在法器里增加功效,有些则可以设置出更强大的阵法,还有一些……会当做食饵喂给法力高强的精怪。”即便只是提起,祁素都于心不忍,“不过这些残酷手段,普通弟子大多不得见。我也是为了寻找母亲,悄悄尾随过几位长老,才有所发现。” 洪夫人气不过,发狠道:“还长老,根本连邪魔都不如,真该尽早结果他们!” 他赶紧劝道:“夫人息怒,天机门中的一些人确实可恨,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祁素姑娘的母亲。虽然我们找到了确切位置,但还不知道打开牢笼和锁链的方法。” 洪夫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你说的对,事情也分主次先后,那些混蛋日后再算账也不迟。” 他继续道:“我担心铸铁上的咒文和笼子都是阵法的一部分,贸然解开惊动门人还算小事,反噬到关在里面的人才最危险。” 祁素附和着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之前有同门聊起打扫掌门闭关的偏殿时,无意间撞了一下殿中药炉,便立刻听到惨叫,吓得她们不敢多待。后来我暗中去看过,药炉里确实关了精怪,炉身上也雕满咒文,就是不知道和你看到的是否一样。” 第29章 他不禁眉头深锁:“既然有类似的例子,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瓜神忽然开口:“应该可以烧掉。” 大家一起看向瓜神。 海赫烜问道:“怎么烧?” 瓜神反而指着他:“用你的绑带,之前不是烧掉了困住雉鸡阵法?那些咒文都带着魔气,应该也能烧掉。” 这确实是个可以尝试的办法,而且用绑带动静极小,即便没有效果也不会引人注意。 “你的血确实威力霸道。”洪夫人却有另一层担忧:“不过会不会把不该烧的也烧了?就像祁素的织羽那样。” 他也说不准,只好沉默着摇头。 反而是祁素不甚在意:“烧了不该烧的也没关系,之前我的织羽被烧主要是被染血的绑带捆住,只要脱离血迹,我就有办法灭火。” 洪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办法灭火就好办!” 大家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决定等到夜半时分行动,行动之前先在洞中好好休息。 说是好好休息,但几个时辰下来不断有鸣啼传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凄厉,令心情无比沉重。还不到行动的时候,大家实在坐不住,又聚到一起商量。 瓜神最先提议:“我去上面看看。” 洪夫人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行吗?” “我躲起来没人看得到,上次帮你扔绑带的时候也没人发现。” 海赫烜提醒道:“你一定要小心,感觉不对就赶紧回来。” 瓜神乖乖点头,闪身不见了踪影。 “抱歉……”祁素自责道,“我没能帮你治好伤,却让你们为我屡次犯险。” 他客气道:“祁素姑娘无须挂怀,毕竟是我们害你不能继续隐藏身份,这个忙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帮。” 洪夫人也帮腔道:“你不用在意,他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个脾气,为了别人不顾自己。跑走那个就更别提,一心一意黏着他,凡是他的事都想帮忙。” 祁素不禁好奇:“夫人和他们认识很久了?” 洪夫人和海赫烜相视一笑,道明彼此的渊源。 听明白前因后果,祁素十分意外:“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洪夫人点头:“我也没想过还有机会遇到已经去世的孩子,毕竟以我的修为并不能看破轮回,要不是另外那个孩子一直跟着他,我也分辨不出。” 祁素听完越发惊奇:“如此说来,那位瓜神的修为了得,不但可以看破轮回,还能一直追随在你的身边。” 他附和着点头:“我也觉得他本身法力高强,只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认真修炼。而我之前转世应该多是一些弱小的动物,心智不曾开化,他跟着那样的我,才会一直懵懵懂懂。” 洪夫人听得奇怪:“你之前轮回都是动物?” “也不能肯定都是,不过之前去取傀儡丝的时候,瓜神带我进过一个地穴,里面存放了很多类似动物落毛、落羽、落角这样的东西,他说都是出自我的身上。” 祁素也记起来:“他还说你做过鬼面蛛,傀儡丝是你吐的。” 他笑着点点头:“其实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不过洪夫人在意的不是这些:“我觉得那孩子如此执着地跟着你,绝不可能因为你是一只弱小的动物。” 这话提醒了他:“您的意思是,我也曾做过法力高强的精怪?” 洪夫人摇头:“比起精怪,我倒觉得可能是神仙。” 他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东方既白不是说过,你和赤繎血注定有些纠葛?”洪夫人说出自己的猜测,“而祁素姑娘说赤繎血是一件神物,会不会正是曾经归你所有?” “可是祁素姑娘也说赤繎血来自神将赤繎……” 洪夫人点头:“对啊,说不定你就是那个赤繎?” “我一介凡人——” 他还要否认,一阵刺耳的鸣啼传来,地洞也随着微微晃动。 大家纷纷警惕起来,瓜神在此时现身:“不好了,牢房里面有好多人,正对着咱们找到的笼子施法!” 祁素赶紧问:“施的什么法?” “我不知道是什么法,但我认出周围撒了很多你说的那种粉末。因为笼子里面的东西一直在挣扎,好几条锁链都断了。” “他们应该是想压制住母亲。”祁素猜测道。 洪夫人问道:“他们压制住了吗?” 瓜神摇头:“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 话音未落,伴随着鸣啼的晃动再次发生,而且比之前更加剧烈。 祁素担心道:“怎么办……他们为了压制住母亲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海赫烜下定决心道:“看来我们不能等了,最好现在就过去。” 洪夫人不解:“可现在那边都是天机门的人!” “就算天机门的人都在也得过去。”他态度坚决道,“我猜之前能够压制住牢笼,多少与赤繎血和八方阵有关。如今赤繎血在我身上,八方阵也缺了一角,无人可以压制住牢笼,魔气才会肆意蔓延。” 正说着地动再次伴随啼叫袭来,连他们都跟着一起摇晃。 这也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天机门的人恐怕已经压制不住,我们必须赶过去!” 第40章 瓜神将大家一起带到离牢房不远的台阶,刚一落地洪夫人就靠在石壁上站不起来。 “夫人?”祁素赶紧帮她止晕,没想到近身后洪夫人反而更加痛苦。 “不,魔气……”洪夫人艰难地发出声音,“头……好疼……” 海赫烜明白过来:“祁素姑娘,先把夫人交给我。” 祁素也领悟到原因,将洪夫人交给他搀扶,果然休息片刻,洪夫人缓了过来。 “这里的魔气太重了。”祁素望向前方牢笼,“夫人进去很可能会受影响。” 瓜神跟着点头:“关在里面的其他精怪也变得怪怪的,像是脾气变差了,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不这样。” 祁素不安道:“大约是母亲的魔气会侵蚀精怪。母亲以前说过,魔气侵蚀神智的作用很强,即便是她这样功力比较深厚的魔物,遇到力量比自己强的对手也容易失去神智。之前她在外面都十分小心收敛魔气,不过眼下一心想要挣脱,肯定不会约束自己的力量。” 洪夫人不甘地叹气:“看来这次我要拖你们的后腿了。” “夫人不必气馁,先用这个试试。”海赫烜掏出染血绑带交给洪夫人。自从上次发现自己的血有烧蚀魔阵的作用之后,他就将换下来的绑带都留存下来。 洪夫人看到绑带立刻就懂了,扯开缠在腰间,又远离他们走了几步,确认头痛眩晕不会复发。 她不放心,又问瓜神:“借你的眼睛用用,魔气能近我身吗?” “不能。”瓜神用手指比了一寸半的距离,“大约隔了这么多。” 洪夫人欣喜道:“只要隔开就行!” 但海赫烜还是谨慎地问:“祁素姑娘,你可会受到影响?” 祁素摇头:“如果是别的魔怪我不敢妄下论断,唯有母亲的魔气对我影响很小。一来她从小就怕我受她影响,有着重教我如何抵挡,二来我们母子一脉相承,侵蚀的作用也会变弱。” “这样就好。”祁素的话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我们小心进去,切勿分开。” 大家小心地往牢房里面走,沿途能看到很多精怪都在奋力挣扎,尤其是啼叫传来的时候,即便锁链已经嵌进肉里勒出血,仍然疯了一般地想要挣脱。如果不是牢门锁得结实,恐怕早已冲出来了。 而骚动的根源附近更加混乱,七名天机门人站在牢笼面前专心致志地施法,附近还游走着十几个人摆弄各种法器。 祁素认出这些人的身份:“施法的七位都是门中长老,中间三位更是已经得了半仙之体。旁边那些人的身份也不低,都是门中的执事和长老的近徒。这番阵仗,估计是能叫来的都叫来了。” 洪夫人数了数:“这么看来天机门里法力高强的人也不多。” “这当然不是全部。”祁素解释道,“掌门和我师父就不在,天机门内有长老二十八人,我想他们大部分都有事在外。毕竟赤繎血丢失,他们应该正忙于奔走。” 洪夫人点点头:“对,算计我的那个使铁爪的老家伙就不在。” 祁素想了想:“门中只有白岳长老用铁爪,他确实不在这些人里。” 说话间牢笼中几根锁链伴随刺耳的鸣啼断裂,直接打在铸铁之上,震得施法的几人连连后退,摆弄法器的那些有不少摔倒在地。 祁素看得揪心:“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还要再等等。”海赫烜安抚道,“这些人已经濒临极限,当他们都倒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洪夫人也赞同:“你看刚刚断了几根锁链那些人就要遭不住,我们再耐心点儿。” 第30章 啼叫很快又一次响起,又有锁链接连断开,外面施法的人依然勉强稳住,大家也不得不按住性子继续等待。 可就在此时,两位原本手持法宝的门人却忽然发出惨叫,拔出兵刃四处乱砍起来。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其他手持法宝的人都纷纷赶去制止。然而那两人实在癫狂,根本无法靠近。 洪夫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他们是怎么了?” “可能是被法宝反噬。”祁素猜测道,“天机门的许多法宝里都锁着精怪,为的是增强法力。若是它们也受到魔气侵蚀,必然会影响使用法宝的人。” 啼叫再次响起,更多锁链断裂砸向牢笼,更有无数碎片直接飞出来砸向人群。虽然天机门人躲避及时中击的不多,但手中的法器却因为这场混乱出现损伤。紧接着原本清醒的门人相继发出惨叫,疯癫地相互殴打谩骂起来,更有人扑向专注施法的长老。 即便对天机门心存怨恨,洪夫人也不忍心看到如此自相残杀的场面:“这怕不是要都疯了?” 祁素紧张地看着混战的门人:“不是疯,恐怕刚刚许多锁链碎片打坏了不少法器,把里面受到侵蚀的精怪放了出来。” 瓜神认真看了看:“那边现在有很多小小的精怪在乱跑。” 此时七位长老正在拼尽全力压制牢笼,根本无瑕应付周遭的混乱,其中一位被门人砍中,身形变得不稳。 或许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牢笼里发出迄今为止最响亮的啼叫,不但震碎了更多的锁链,也将七位长老震飞出去。 他们四个也被叫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但此时也是最好的时机。 海赫烜人看一眼倒在地上难以起身的长老,向其他人递了个眼神便率先跑了过去。大家一起冲到笼外,总算看清里面被关之物的真面目,竟然是一只比人还高的巨大飞禽,通体布满华丽的羽毛,尤其是足以缠绕周身的黑色尾羽,上面还似撒了碎金般闪闪发光。 “娘!”祁素立刻激动地扑到笼子上,伸出双手想要触碰飞禽:“是我,素素……娘……” 飞禽听到了祁素的呼唤,低喃对方的名字:“素……素素……” 但洪夫人却发现情况不妙,猛地伸手将祁素拉开。转眼间飞禽身上的锁链便打了过来,直接将牢笼的一排铸铁打弯。 “娘?”祁素难以置信地看着笼中飞禽,还要上前相认,“您不认识我了吗?是我,素素!” “傻孩子!”洪夫人死死把人拉住,“你娘现在认不出你!她在这里被关了那么久,又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法,肯定神智恍惚!” 祁素已经慌了神,无助地看着洪夫人:“夫人,那该怎么办?” 大家还在为接下来的行动犯愁,身后又响起严厉的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别理,我来引开他们。”洪夫人小声嘱咐他们之后猛地转身,亮出双锏怒目瞪向已经起身的几位长老,“来寻仇的!” 第41章 话音未落洪夫人已经与人缠斗起来,而笼中的飞禽又再次用锁链朝他们抽打。 眼看着面前碗底粗的铸铁逐渐变形,屡次呼唤母亲又得不到回应,祁素越发慌张:“海少侠,你有什么主意?” 海赫烜只是静静地看着笼中飞禽,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有种莫名的熟悉,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自己好像见过类似的场面,但不是仅有这只飞禽…… “你没事吧?”瓜神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担心地问。 “没事。”他看向瓜神的同时,将绑带缠在手上,“你在这看着,万一洪夫人抵挡不住就帮帮忙。” “那你呢?” “我和祁素姑娘想办法进笼子,争取让她母亲清醒过来。” 瓜神犹豫地看着他:“我也想跟你进去。” “你的任务更重要,万一我们进去发生什么意外,只有你能及时带大家离开。”他故意怀疑道,“不过你要是怕了,就和我们一道进去。” 瓜神果然不满地否认:“我才不怕!” 他期待地看着对方:“那这边就全靠你了。” 瓜神郑重地点头:“交给我吧!” 说话间牢笼已经被砸出一道可以钻进去的豁口。他和祁素对了对眼神,扭转身体从豁口钻了进去。 华丽的羽毛掩盖不住飞禽对他们的敌意,踏进牢笼的当下对方已经啼叫着超他们扑来。 “注意灭火。”海赫烜只留下这一句便冲向飞禽,闪身躲开两次气刃,抓住对方脖子上的断裂锁链拉近双方的距离。 然而飞禽只是一个摆头就轻易将他甩飞,力道之大如同卷入飓风之中。好在他早有防备,牢牢抓着锁链借力来到对方背上。飞禽立刻意识到不对,但再想翻身已经晚了,他手上染血的绑带已然死死扣在对方头上! “啊——”飞禽的鸣啼混杂着女人惨烈的叫声,一股烈焰自飞禽的头顶席卷全身,并且迅速蔓延至牢笼之外。飞禽在烈焰中拼命挣扎,但强烈的灼烧没有丝毫减轻。 一起被火焰灼烧的海赫烜同样凄惨,攥着锁链的手已经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却没有任何松懈,他感觉自己口中在低喃这什么,直到眼前的飞禽化作人形倒在地上,他自己也承受不住热浪昏了过去。 祁素听到海赫烜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已经和自己的母亲缠斗起来,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一片火海就在眼前蔓延开。 她隐约看到火海中有人影倒地,这才想到了海赫烜的嘱咐,于是赶紧施法灭掉笼中火焰,赶到倒在地上的两人身边。 “瓜神,夫人!”她朝着依然在燃烧的笼外大喊,眨眼间瓜神便带着洪夫人现身过来。 “这是?!”红夫人震惊地看着倒地的两人,转头对瓜神道,“我们快离开这,去个隐蔽的地方!” 瓜神点头,扛起海赫烜和祁素的母亲,拉上大家一起离开。 “神将赤繎,玩忽职守、纵容妖魔、置苍生于水火。虽擒获魔首,仍不足以将功补过,即日起贬入凡间,经百世轮回,罚无一善终。” 话音刚落,海赫烜就像是落入无尽深渊,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挣扎。尖牙、利爪、硬喙、悬崖、火海、巨浪……不断有死亡的威胁凶猛逼近,但没有一次能够顺利逃脱。 百世轮回,无一善终……这就是他的命途。 蓦地睁开眼睛,便看到瓜神和洪夫人焦急的表情。 “太好了!”瓜神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洪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拍拍瓜神的肩膀:“你别抱那么紧,他会喘不过气。” “我没事。”他轻抚瓜神的头,歉疚地看向洪夫人,“也让您担心了。” 洪夫人欣慰地看着他:“你没事就好。” 瓜神这才松开他:“你有没有哪里疼?” 他摇摇头,忽然想到祁素:“祁素姑娘和她母亲呢?” 洪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床,祁素和一位陌生女子躺在一起:“祁素姑娘本来没事,但她娘实在太虚弱,于是就用自己的法力为其疗伤,损耗巨大也跟着睡了。” 他安心地点下头,莫名觉得石床有些眼熟,再环视四周总觉得好像来过,直到低头看见沉着脸缩在角落里的胡半仙,才想起这里是胡半仙躲藏的山洞。 眼神对上之后,胡半仙立刻扭头面朝墙,显然正在生气。 洪夫人朝胡半仙翻了一个白眼:“不就是突然来的人多了点儿,至于吗?” “这是人多的事吗?这是鸠占鹊巢!”胡半仙委屈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瓜神过去蹲在胡半仙身边:“我不是故意的,一着急只想到你这,就带大家过来了。” “去去去!”胡半仙推开瓜神,压低声音抱怨,“你带别人也就算了,非带那只老母鸡来,这不就是让我难堪!” “我没有,真的是不小心。” 胡半仙赌气别开头:“我不信!” 瓜神想了想:“那你还想吃果子吗?” 听见果子,胡半仙微微转过头来:“我要那种带花香的玛瑙葡萄,还要那个翡翠色的甜瓜。” 瓜神起身道:“我去给你摘。” “等一下!”胡半仙拦住瓜神,从山洞里面拿出两个箩筐,满脸期待地递过来,“都装满。” 瓜神接过箩筐:“装满没问题,不过之后不能生气了。” 胡半仙开心地搓了搓手:“有瓜果就不生气了。” 瓜神闪身离开去摘瓜果,胡半仙扭头看到洪夫人鄙夷的眼神,连忙收敛表情默默缩回角落。 洪夫人转过头来无奈地叹气:“几百年了,还是那么没出息。” 毕竟是胡半仙的洞府,海赫烜觉得还是要照顾对方脸面,赶紧岔开话题:“夫人没有受伤吧?” “没有。”洪夫人摇头,“那些长老被祁素的亲娘耗去大半法力,跟我缠斗的时候个个力不从心。倒是笼子里面忽然起火让我吓了一跳,不过对面比我受惊还严重,差不多都傻在原地。” 第31章 他安心舒了口气:“辛苦夫人了。” “我这边没什么,反而是你们让人揪心,怎么就能起那么大的火?”洪夫人回忆道,“不但那个铸铁笼子烧着了,连走廊和其他牢房也跟着烧起来。” 他翻开自己缠着绑带的手掌,上面的血迹就像褪色一般,变得浅淡许多:“我想用绑带上的血迹压制住祁素母亲的魔气,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火。” 洪夫人也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绑带,上面的血迹同样已经褪色:“看来你的血也会随着使用逐渐消退。” 他对此并不意外,毕竟现在流淌在身体里的还不是真正的赤繎血。 第42章 此时瓜神带着新摘的瓜果回来,胡半仙看着满满的两个箩筐立刻眉开眼笑,搬进山洞深处安置起来。 “我也给你们摘了。”瓜神解开另外的包裹放到桌上,挑了一刻紫红色的果子塞进海赫烜嘴里,然后张开嘴巴等他挑果子喂自己。 海赫烜没办法只好挑一颗喂了,看着对方笑得合不拢嘴越发无奈。抬眼撞上忍笑的洪夫人,不好意思道:“让您见笑了。” “这有什么害羞的。”洪夫人也往他们每个人嘴里塞了一颗果子,“你们都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 胡半仙收好东西回来见他们吃得开心,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吃吗?” 洪夫人瞥过去一眼:“那两个箩筐还不够你吃?” “箩筐里是准备屯着的,现在外面那么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洪夫人摇了摇头,别开头懒得搭理。 海赫烜明白对方无心阻拦,只是不愿意亲自开口,于是接话道:“半仙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吧。” 胡半仙这才敢上前,和大家围着桌子一起边吃边聊。 闲谈之余胡半仙无意间瞄到洪夫人的肩膀:“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魂魄?” 洪夫人皱起眉头:“瞎说什么?我又不是天机门的人。” “确实有。”瓜神也跟着点头,指指对方靠近脖子的位置,“就在那边,小小的一团。” 洪夫人闻言抬手就要去摸,被胡半仙拦住:“你力气那么大会伤到它。” “那怎么办?”洪夫人心急道。 “等我一下。”胡半仙起身拿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对准洪夫人的肩膀默念了几声咒语,然后用红纸封住陶罐,放到桌子上,“弄好了。” 洪夫人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变化:“魂魄没了?” 瓜神点头:“进罐子里了。” “原来你还这种本事?”洪夫人确实有些另眼相看,“你打算拿这魂魄怎么办?” 胡半仙显出得意:“我的本事还多着呢,就是显摆的机会少。一会儿问问这魂魄的来历,听听它有什么打算,若是有遗愿未了,看能不能帮它一把。这些都是功德,多做有好处。” 听完这番话,洪夫人也放下成见:“是,小看你了。” 吃完瓜果大家各自休息,胡半仙则捧着小陶罐仔细研究,不多时转过头狐疑地打量洪夫人:“雉鸡,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悦儿的?” “悦儿?!”洪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走到胡半仙面前质问,“你怎么知道她的?” 胡半仙被对方强悍气势吓得连连后退:“你、你别离那么近,我、我、我紧张!” 洪夫人不予理会:“快回答我,你怎么知道她的?” 胡半仙指指小陶罐:“这魂魄说自己叫悦儿,认识你。” “啊?!”洪夫人一把夺过陶罐,“悦儿,是你吗?” 胡半仙紧张地警告:“你、你别那么粗鲁,它很虚弱。” 这次洪夫人总算乖乖点头,小心地托着陶罐问:“悦儿,真的是你?”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有半点声音。 瓜神见洪夫人一直呆愣地盯着陶罐帮忙开口道:“她说她是。” 洪夫人把耳朵贴到陶罐上:“她说话了,我怎么没听到?” “都说了很虚弱,我也是用法术才能听到。”胡半仙解释道。 洪夫人拉住对方:“狐狸,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听到她说话?” 胡半仙拘谨地点头:“有是有,不过得用你一点儿血。” 洪夫人立刻亮出手腕:“要多少?” “就一点儿,够写个符咒就行。”胡半仙指指被抓的胳膊,“你先放开,我去准备东西。” 洪夫人赶紧放手,谨慎地将小陶罐放回桌上。不一会儿胡半仙拿着毛笔回来,等洪夫人刺破手指,便沾了一些血在封口的红纸上画了一个符咒,随后默念咒语。 等符咒的血迹消失不见,胡半仙才道:“已经好了,记得小心点儿拿,把红纸的那面贴着耳朵。” 洪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陶罐贴到耳边:“悦儿,是你吗?” 陶罐里面果然传出声音:“小红,是我。” “悦儿……”二十多年没再听过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纵使一向要强的洪夫人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真的是你!”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唱首歌。” 洪夫人赶紧阻止:“千万别唱!你现在那么虚弱,得好好养着才行。” “我……恐怕已经养不好了,不过离开前能够再见你,已经很开心了。” “别那么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洪夫人焦急道,“不管用什么办法!” “小红,不要做傻事。我找机会附在你身上只为跟你好好告别,没有其他奢求。” 提到告别,洪夫人这才想到:“既然你的魂魄还在,那东方既白怎么只带回你的尸体?” “因为他并不知道我的魂魄还在,只是和身体分开,他大概以为我死了,才只夺走尸体。” 洪夫人听的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和我一样,都被天机门骗了。” 之后悦儿详细讲述了自己和东方既白当年前往天机门的经过。 原来当年门内发生骚动,是因为作为八方血阵阵眼的剑门禁地遭人擅闯,导致整个血阵都发生动荡。而天机门因为关押了许多妖魔,因此受到的影响最大。 他们夫妻本打算帮助门内收服妖魔便离开,却不慎被他人得知自己的歌声可以安抚妖魔。为此掌门亲自请她入门修行。但东方既白深知这只是个说辞,越发坚定地要带她离开,甚至为了稳妥,还暗中找剑门的好友海天霞前来接应。 但他们却低估了掌门的险恶用心,在等待海天霞赶来的时候,门内又一次发生魔物脱逃的骚乱,他们不得已再次前去帮忙。 谁知这次其实是为他们布置的陷阱,发狂的魔物更是早已受到操控。他们在混乱中被迫分开,东方既白更是在与妖魔对峙的过程中受伤。待到海天霞赶来出手斩杀魔物,她已经被带到暗室,通过阵法形魂分离。她知道东方既白有冲进暗室寻找自己,但那时候她的魂魄已经被装入锁魂的笼子,带往更隐蔽的地方。 第43章 “那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不停地唱歌安抚周围发狂的妖魔,后来更是被挂到一个巨大的牢笼上,里面关着一只叫声凄厉的魔物。”悦儿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我以为自己会这样逐渐消亡,没想到还能遇到转机。你和那些人靠近的时候我立刻就分辨出你的声音,之后铁链击落了我的笼子,大火更是烧掉了笼子上的阵法。于是我拼尽全力附到你身上,想来跟你做最后的告别。” 洪夫人听完心疼不已,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海赫烜赶紧询问:“夫人,东方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洪夫人将悦儿的话复述一遍,大家听完也是五味杂陈。海赫烜虽然早就料想到师父可能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对方是亲历者,也难怪之后对天机门一直心存芥蒂。而那些挂在铸铁上的小笼子,竟然是用来安抚魔物用的。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消亡。”洪夫人擦干眼泪坚决道,“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留住!” 胡半仙怀疑道:“你又不擅长此道,怎么把她留住?” “你不是挺能耐,有办法没有?” 胡半仙连连摇头:“我道行太浅,而且这种法术多少有违天道,很可能招来其他灾祸。” 洪夫人执拗道:“我不管,你不行就找别人,我就不信没人能帮忙!” “那你打算找多久?悦儿如此虚弱,根本经不起折腾,说不定你还没找到办法,她就已经消亡了。”胡半仙好心劝道。 洪夫人急道:“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她再死一次!” 胡半仙被这一嗓子吼得躲进角落,海赫烜见状连忙劝慰:“夫人,您先别急,这件事急也不能解决问题。” “唉!”洪夫人知道他们说的有理,但是自己控制不住焦急的心情,只能一个劲儿地叹气。 他又来到胡半仙身边:“你再仔细想想,东方夫人这种状况,怎么才能多拖些时日?” 第32章 “我跟你说实话,锁魂阵里出来的魂魄,又被折磨了那么久,基本上就留不下来,一般出了阵法直接魂飞魄散。像她这样还能附在雉鸡身上,已经要烧高香了。” “这个锁魂阵那么厉害?” “反正我知道的没有能留下来的……不对!”胡半仙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蛇精活下来了,但那是因为他的本体保存完好,阵法破除后魂归本体,只是损耗了一些修为。” 本体保存完好!海赫烜觉得这是个值得研究的地方,赶紧回来问洪夫人:“夫人,您可知道东方夫人的尸身是否安葬?” 洪夫人被问住了:“这我还真不知道。当年我只是在东方既白的怀里看到悦儿的原形尸身,之后就赌气不再见他,自己给悦儿立了牌位祭拜。至于尸身是否安葬,安葬在哪,我都不清楚。” “刚刚胡半仙说曾有精怪安然脱离锁魂阵,因为他的本体保存完好,所以魂归本体得以存活。我在想东方夫人如此虚弱依然能附在您身上这么久,会不会也是因为本体保存完好?” 洪夫人仔细想了想:“你别说,若是东方既白,没准儿真有可能完好地保存悦儿的尸身。” “所以您不妨先去问问东方先生,若是尸身完好,东方夫人就还有救!” “对!”洪夫人打起精神起身道,“这确实是个办法,我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您先稍等。”他按住心急的洪夫人,又折返回来问胡半仙,“半仙,有没有暂时保护魂魄,不让她在颠簸转移时受损的办法?” “这个办法倒是有,不过……”胡半仙顾忌地瞥向洪夫人,“你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分点儿法力给悦儿。” 不等他传话,洪夫人主动走了过来:“我当然愿意,要怎么分?” “借我一根你的羽毛,带法力的。” 洪夫人二话不说从脖子后面拔下一根红色的羽毛,胡半仙将羽毛放进小陶罐,然后重新封好略施法术:“我把她和你的羽毛绑在一起,只要里面这根羽毛没事,她就没事。当然这个没事是指外界干扰,她本身的消亡不算在内。若是她的尸身保存完好,用回魂术的时候,她有了新的依附,自然就能与你的羽毛分开。” 洪夫人看着陶罐不由得感叹:“没想道我还有真心实意感激你的一天。” “你的感激不要也罢。”胡半仙嫌弃地摆摆手,“就当我做功德。” 洪夫人不再多言,将陶罐小心收好:“我这就回云暮峰,看看东方既白回去了没有。”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瓜神问道。 “不用,我飞起来也不慢,就是没办法带人。” “夫人,您此去千万小心,毕竟天机门的人还可能再去骚扰。”海赫烜另外塞给洪夫人一根带血的绑带,“这条绑带您带着,以防万一。” “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洪夫人小心收下,随胡半仙来到洞外,化作飞鸟向东南飞去。 大家重回山洞,回想悦儿的遭遇,都不免有些惆怅。 “希望她们一切顺利吧。”胡半仙叹气道。 之前还为了洪夫人来而生气,如今倒替对方担心,海赫烜笑道:“没想到你愿意出手相助。” “我又不是为了帮那只老母鸡!”胡半仙嘴硬道,“我是觉得悦儿可怜。同为精怪,总不能袖手旁观。倒是你们,烧了天机门的牢房,又把关押的魔物救出来,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苦笑道:“我知道,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看你和上次有些不一样。”胡半仙凑近他仔细观察,“感觉法力涨了不少,是伤口好了吗?” “没有,伤口依然在,但双手已经基本恢复,所以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那也别放弃,身上有伤口总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是最近都没出去,要不然也帮你们打听打听。” 他趁机问道:“附近还是有人大肆搜索吗?” “其实已经少了很多,可是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以我的道行还不足以预知后事,但这方面有些感应,还是小心为妙。” “这确实,如今八方血阵缺了一角,未来——” “你说什么?!”胡半仙震惊地打断他,“八方血阵缺了一角?” “对,天机门弄丢了赤繎血,八方血阵缺了一角,我们才得以去到位于玉珑山的牢房,救出关押在里面的鬿雀。” 胡半仙颤颤巍巍地指着石床上的女子:“那只魔物是鬼禽鬿雀?!” “吓到你了?” 胡半仙僵了半天才缓缓吸了一口气,捂住心口道:“都要吓死我了!” “你放心,她应该能清醒过来。” “清醒有什么用,那可是鬿雀,咱们几个绑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他笑着安慰:“没事的。” “你还笑得出来!”胡半仙赶紧起身摆弄符咒,“我可得给自己多施几个金刚咒,别回头真被啄死。” 第44章 胡半仙给自己施咒还不算完,又找来软甲穿在身上,折腾完了实在困倦,趴在石桌上便睡着了。瓜神也一早就睡了,放松地靠在海赫烜怀里,双手环腰不肯放开。 唯有海赫烜一直没有睡意,昏倒后的那些画面让他意识到,曾经以为是梦境的片段其实都是自己的记忆。尽管太过零散还不足以窥得全貌,但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真正来历,以及不断轮回转世的原因。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心中的迷茫依旧没有破除,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要以什么身份活在世上?是否要把身上的赤繎血取出?这些他都没有头绪。 转头看向石床那边,没想到鬿雀已经坐了起来,无声无息地盯着自己。 他语气平和地问:“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我冠了夫姓。”鬿雀的回应也十分平静,就和神情一样无波无澜。 “祁夫人,看来你已经恢复了神智。” 祁夫人点点头:“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不记得自己之前救过你。” “因为你现在还是凡夫俗子,等你回归金身,应该就能想起。” 看来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来历,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知道我该如何回归金身吗?” 祁夫人摇头:“神仙的事,不是魔物能染指的。”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答案,他倒不会因此失落,只是好奇:“你……不怨恨我吗?” “怨恨什么?” “毕竟你被困玉珑山,都是因为我的血在压制魔气,否则你应该早就能够脱困。” 祁夫人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确实是因为赤繎血的关系无法离开玉珑山,但让我变得神智混沌的并不是你。恰恰相反,如果我以那种疯癫的姿态冲出牢笼,肯定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他忍不住追问:“究竟是谁令你丧失神智?” “是赩殷麾下的獍兽。他本该被镇在佛面山,但十二年前却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下了魔咒。自那之后我便神智恍惚,还被带离原来的封印,安置在牢笼之中。” “所以你原本不是被镇在那座铸铁牢笼里?” 祁夫人点头:“大约十二年前,我被转移到你们见到的牢笼里,在此之前都是被镇在赤繎血下面的封印里,那是一个幽深宽敞的地方,至少比牢笼和锁链自由一些。” 幽深宽敞的地方?他猛然想到了瓜神带他们躲藏的石洞:“那个封印是不是离牢房不远,上窄下宽,地面是个正圆,并且绘有图案?” “没错。” 果然是哪里!但他不解:“那里我们也进去过,可以自由出入,没有阵法阻碍。”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二十一年前八方血阵曾出现过动荡,镇压我的封印也出现了裂痕。獍兽就是通过那个裂隙进来,又把我带出去的。” “你可知道獍兽为什么要将你带出去?” “大概是想利用我做些什么,虽然这十二年我都浑浑噩噩,但仍能感觉到自己的魔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也可能是他打算留到需要的时候把我吃掉,毕竟昔日那场大战他损耗严重,吃了我能恢复不少法力。”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但眼下想得到的问题只有这么多:“多谢你直言相告。”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犯下大错连累家人。”祁夫人怜爱地看向熟睡中的祁素,“素素和我不同,自小生长在凡间。我触犯天规还能躲进魔域,但她生性柔弱,根本无法在争斗惨烈的魔域中生存。我当年甘愿被镇玉珑山,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女儿和夫君一面,其他被镇的魔物应该也都有各自的理由。” 他听出话外之音:“难道八方血阵每一角都镇着魔物?” 祁夫人点头:“除了被镇阵眼的魔君赩殷,八方都各有一只他麾下的魔物。” 祁素醒来就看到母亲慈爱地凝视自己,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触碰到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之前在牢笼里的一切,明白眼前的不是梦。 第33章 “娘……”这一声娘混杂着委屈和喜悦,祁素扑进祁夫人怀里哭了出来。 祁夫人搂着女儿柔声安抚:“素素乖,都怪娘,让你受委屈了。” “不怪您,只要您回来就好。” 瓜神和胡半仙被哭声吵醒,揉着眼睛看向石床这边。 “真好……”胡半仙看了一会儿感动不已,羡慕地吸吸鼻子,“我也想我娘了。” 海赫烜问道:“她还在世吗?” “她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早就不在了。”胡半仙感慨道,“其实兄弟姐妹里我是最胆小怕事的那个,谁知道竟然稀里糊涂地活得最久。” “这大概就是命中定数,而且你见多识广又心地善良,肯定也在无意间积攒了不少功德。” 这话说得胡半仙不好意思起来:“你不用那么夸我。” 身旁的瓜神不满自己被冷落:“我呢?你也夸夸。” “你聪明又能干。”他揉揉对方头,“一路过来多亏了有你帮忙。” 瓜神得到夸奖十分开心,窝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祁素母女叙了会儿话,一起下来向他们道谢。 海赫烜客气道:“相识一场便是有缘,互相帮忙也是应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祁素看向母亲:“我和母亲打算先回家里祭拜父亲,然后修养一段时日。海少侠可愿一同前来?我好继续为你治伤。” 他婉言谢绝了对方的提议:“多谢祁素姑娘好意,眼下这伤口还有用处,而且行动已无大碍,我打算暂时留着它。” 祁素明白他还有用得着血的地方,也不再劝:“那你和瓜神一切小心。” 说到这里祁夫人递过来一根黑色的羽毛:“这根羽毛给你,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烧掉它我便会赶去。” 海赫烜接过羽毛:“多谢夫人。” “还有小心獍兽,他……不会放过你。” 之后祁素母女告辞离开,山洞又变得冷清下来。 胡半仙将祁夫人的话听了个满耳,战战兢兢地问:“你什么时候招惹了獍兽?” 海赫烜笑道:“前世。” “你还笑!”胡半仙急得直跺脚,“那可是獍兽,无情无义弑父食母的獍兽!” 第45章 他今生对獍兽并无印象:“很可怕吗?” “岂止可怕,那是魔物中的魔物,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见什么吃什么,连父母都吃!” “这么凶悍?” 胡半仙听语气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我不跟你说笑,獍兽专门吞噬强大的妖魔,以此增强法力,吞得越多法力越强,哪怕是同族血亲也不避讳。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残忍无情的魔物!” 他好奇道:“你这么了解,是见过獍兽吗?” “我要是见过还有命站在这?!”胡半仙单是想象一下就打起寒颤,“我是听认识的得道狐仙说起过,据说魔君赩殷就有一只獍兽,那血盆大口一张,足以把半个闻家庄吞掉!当年赩殷带领众魔冲破魔域封印,不知有多少天兵天将命丧其口!神仙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我这种半仙……” “但他后来还是被镇八方血阵之下。” 胡半仙挠挠下巴:“这我倒是没听过……不过想想也对,赩殷都败了,它没道理四处横行。” “可惜现在已经逃了。” 胡半仙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不把话说全?如此凶兽现世,不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他劝道:“暂时应该不会。” 胡半仙不肯相信:“你怎么肯定,莫非你亲眼见过?” 他摇头:“是祁夫人见过,她说自己被困牢笼正是与獍兽有关。她也曾是赩殷麾下,应该不会认错。不过他们见面是在十二年前,这期间都没有听说过哪里有獍兽现身作乱,就说明对方不急于这一时。” 胡半仙认真想了想:“就算它不急于一时,恐怕也在暗中谋划什么。不然怎么能自由进出天机门,还打起祁夫人的主意?” 他赞同地点头:“这确实需要留意。” 胡半仙指指他和瓜神:“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去一趟佛面山。”他想看看獍兽逃离后的阵位是什么样。 “八方血阵的坤位?那地方还挺远的。” 他拉起瓜神的手:“没关系,有他在。” 然而瓜神很老实地摇头:“我不知道佛面山在哪,没办法直接带你过去。” 他含笑道:“我的意思是沿途有你保护我,不会有事。” 瓜神这才自信满满地点头:“嗯,我会保护好你!” “天真!”胡半仙一个劲儿地摇头,“一个比一个天真!” 略微休整后,海赫烜和瓜神辞别胡半仙,上路寻访佛面山。许久不曾单独相处,瓜神一直缠在他身边,不肯躲进绿珠里面。 其实他也觉得瓜神不该一直东躲西藏,这样无益于自身修为,掌握应对更多复杂事情的办法才是长久之计。如今他记起自己的来历,就更该做些长远的打算。 一路上他又将祁夫人和悦儿的说辞梳理了一遍,二者其实能相互印证一些事。 首先当年赩殷落败,祁夫人是自愿被阵与血阵之下,也多亏这一决定,让祁素得以机缘巧合听到母亲的声音。祁素曾说自己是十二年前路过玉珑山听到的声音,那也正是祁夫人被獍兽带离封印,失去理智的时间。而悦儿也说自己被关锁魂真之后一直在为其他妖魔唱歌,是中途才转移到祁夫人的牢笼上。 所以整件事情的起因应该是二十一年前有人擅闯剑门禁地,导致八方血阵动荡,阵脚封印出现裂痕,才让獍兽有了逃脱的机会。 不过同样被镇的祁夫人却没有逃出去,亦或者以她的法力,还不足以挣脱封印。从这点来看,那只獍兽的法力应该在祁夫人之上,不但从佛面山的封印中逃脱,还能混入天机门将祁夫人带离。 说是混入也不准确,关押祁夫人的牢笼他看过不止一次,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工的。獍兽的法力再强,也绝不可能避开天机门的人弄出这么一个牢笼。 更何况他们去救祁夫人的时候,亲眼见到天机门的长老在施法压制对方。这足以说明在对付祁夫人这件事上,天机门的人难脱干系。 所以究竟是獍兽隐藏身份混入了天机门,还是光明正大地与天机门达成了某种合作? 瓜神见他一直出神凑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事情?” 他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已经学会了你想事情时的样子。”瓜神说着绷起脸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就这样。” 他被逗笑:“原来我想事情的时候是这幅模样。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是这样!”瓜神微微挑起眉毛,用力下压嘴角。 他不由得笑得更开:“开心的时候呢?” 瓜神转身托起他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就是现在这样。”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他不禁想到之前瓜神慌张躲避自己的情形:“现在我笑的时候你还会心慌吗?” 瓜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有一点儿。” 他故意凑近自己的笑脸:“那再多看看,应该很快就不会心慌了。” 谁知面对他近在咫尺的脸,瓜神却忽然隐去笑容,呆呆地盯着看了片刻,忽然张嘴咬在他的唇上,然后迅速大笑着跑开:“吓你一跳!” 海赫烜确实被吓了一跳,慌张地掩住自己的脸,却怎么也挡不住足以烧红面颊的灼热。 瓜神没见过他这种表情,赶紧跑回来问:“我真的吓到你了?” 他尽量压低红晕未褪的脸:“有、有一点。” “没关系。”瓜神拉不开他的手索性咬在手背上,“我多咬一咬你就能习惯了。” 他窘迫地连连点头,生怕对方再做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好在瓜神没有继续,而是改问:“太阳要落山了,你饿不饿?” 他看了眼西落的日头,也觉得该为过夜做准备,然而他们身处山林之中,放眼望去并没有适合休息的地方:“我们最好找个能过夜的地方。” “我去找找。”瓜神说完闪身不见。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想被咬在唇上的那一口,还是止不住脸红。他知道瓜神只是孩童心性随便乱咬,可是于他来说却无法不在意。但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又没办法解释清楚,只能等对方更明事理的时候再解释。 瓜神很快就探查回来,指向西南方:“那边有个破破的房子,可以吗?” 此时他已经平复好心绪:“你先带我过去看看。” 瓜神领着他向西南方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座破败的庙宇。院墙大门已经损毁,不过正殿还算完整,殿内的佛像摆设全都不在,显得十分空旷。 “这里怎么样?”瓜神带他逛了一圈问道。 “非常好,咱们就在这休息一晚。” 第34章 第46章 趁着瓜神去摘瓜果的工夫,海赫烜打扫出来一块空地,等瓜神回来又一起去外面捡了些枯枝,留着天黑点火用。 坐下吃果子的时候,他看着时常出现的几样想到一事:“种植都十分讲究时节,我之前在盈水村的时候见村人为抢收十分忙碌,你这样每次摘一些不要紧吗?” “在外面确实比较麻烦,种收之间每一步都必须算好时间。但这些都是种在无境之林,瓜果长成可以在枝上保存久些。我都有记住每种果子成熟的时间,赶在它们变得不好吃之前摘掉。” “无境之林是指咱们住的那个山洞吗?” 瓜神点点头:“山洞在林子东面,北面都是水,南面和西面还有好大一片竹林,不过兄长有时在那边,我不想过去。” 他也在山洞外面逛过,四面放眼望去都是瓜神种的瓜果,花上一天都未必能走出去。这还只是林子的一侧,那一片占据两侧的竹林有多大,着实难以想象。 “独自照顾那么一大片果园,应该很辛苦吧?” 瓜神笑着摇头:“等你的时候种一种就这样了,而且周围还有很多光秃秃的地方,可以接着种。”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打算继续种:“你种那么多瓜果,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也没关系,多出来的放到竹林边上,兄长会拿走,再放些之前的果子酿的酒。我有留一些酒埋在地下,你要是想喝,我可以给你拿。”瓜神说话间就要起身去拿酒。 他赶紧劝住对方:“喝酒不急于这一时,等咱们把事情办完,回去再慢慢喝。” 本以为瓜神兄弟之间并不和睦,甚至十分疏离,现在看来彼此相处仍有些默契。 “你的兄长很擅长酿酒?” “我不知道算不算擅长,只知道兄长酿酒是为了百君。以前他们经常一起喝酒,喝完了酒就互相咬来咬去。”瓜神说到这里不解地看向他,“你就从来都不咬我,难道是没有喝酒的关系?” 喝完酒互咬不就是耍酒疯吗?他好笑道:“跟喝酒没关系,我就是喝了酒也不会咬你。” 瓜神有些失望:“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咬我?” 他随口搪塞道:“或许等我想起一切,就会想咬你了。” 瓜神却仿佛看到了希望:“那我就再等等,反正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他心中不免愧疚起来,自己已经想起来一些过往,也不知道算不算在欺骗对方。 谁知瓜神又靠在他身上继续道:“其实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他怜爱地摸摸瓜神的头:“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吗?” “什么是寂寞?”瓜神仰起脸问道。 “就是因为独自一人而不开心。” “会。”瓜神点下头,但神情有些迷茫,“不过比起一个人的时候,看到兄长和百君在一起,才更不开心。” “因为不喜欢你的兄长?” “我确实不喜欢兄长,他脾气很坏,总嫌弃我又笨又丑,而且一看到你就会生气。以前乱发脾气有百君管他,现在百君不在,就没人管了。”瓜神认真地说,“可我还是希望百君回来,比起他一个人,我更希望他和百君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和你在一起。” 他这才明白瓜神想要表达的心境,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讨厌兄长和百君,而是看到别人有人陪伴的时候,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很清楚那种感受,而瓜神在追随自己轮回转世的漫长等待中,体会应该更深。 虽然咬对方这件事他无法许下承诺,但另一件事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许诺:“那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瓜神连连点头,抱着他笑得开怀。 说话间天色完全暗下来,海赫烜点燃篝火,准备静坐休息。 瓜神伸了个懒腰刚要躺进他怀里,忽然竖起耳朵警觉地看向外面,随后留下一句“有人来了”,便躲了起来。 他也跟着警惕起来,更换姿势守在篝火旁边。 不多时果然有一胖一瘦两个黄袍道士进来,两人还合力搬着一个大口袋。 胖道士一进院墙就把口袋丢开:“哎呦,累死我了!” 瘦道士没有防备直接一起摔在地上,躺着就开始破口大忙:“笨蛋,松手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这不是忘了。”胖道士伸手把人拉起来,“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沉。” “嘘!”瘦道士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瞥向有亮光的正殿。 可胖道士根本不在意,拉着人就往里面走:“别装神弄鬼的,我都快累死了。” “你没看里面有亮!”瘦道士拼命在后面拍打,企图拦住对方。 “有就有吧。”胖道士满不在乎地走进来,直接丢下背上的包裹就要躺。 瘦道士转头看见海赫烜,一脚踢在胖道士的屁股上:“你没看到有人!” “有人怎么了?”胖道士揉着被踢的地方抱怨,“一天到晚活没干多少,事倒是不是少!” 瘦道士怕胖道士乱说,赶紧呵斥:“快闭嘴吧!” “还不是你一个劲儿嚷嚷个没完!”胖道士不满地瞪一眼,枕着包裹就躺下了。 瘦道士不好意思地看向海赫烜:“我师弟入为人粗鄙,让公子见笑了。” 他客气道:“没关系,赶路疲乏心情烦躁都是人之常情。” 瘦道士指着篝火:“可否借地方坐坐?” 他礼让道:“当然,道长请自便。” 瘦道士看起来也很累,摘下自己的包裹放到一边,刚要躺下就听见外面的口袋传来异响。 海赫烜也被惊动看向外面。其实两人在外面的对话他有听到,知道口袋里面有些蹊跷。只是不了解前因后果,不好贸然盘问。 瘦道士注意道他的反应,讪笑着敷衍道:“有人送了些山货,回头要交给师父发落。” 他也随着笑笑,没有出言询问。 但是没过多久,口袋里面竟然隐约传来呼救的声音:“命……救命!” 这下他无法置之不理:“这山货真稀奇,还会人言?” 瘦道士扯谎道:“别人送的,我也不清楚。” “打开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说得也是。” 瘦道士假笑着装作起身,忽然抬手朝他抛了一把粉尘。他连忙侧脸避开,对方却趁机掏出匕首朝他袭来! “啊——”只是还没进身就听到一声惨叫,瘦道士夹着双腿连连后腿,绊倒在身后的胖道士身上。 “你干嘛!”胖道士被压个正着起身呵斥,“觉都不让人睡了!” 瘦道士疼得直哆嗦,手指对着海赫烜半天才说出一句:“妖、妖法!” “啊?!”胖道士一听勃然大怒,“大胆妖怪,竟敢伤我师兄,看我不一掌劈死你!” 说话间胖道士挥舞双掌朝他打来,不过同样不曾近身就被无形的攻击打了回去。 “师兄,好厉害的妖怪!”虽然不像瘦道士那般击中要害,胖道士也是被瓜神打得抱头鼠窜。 “瓜——”海赫烜本想出言制止,但又觉得眼下的状况直接叫瓜神这个称呼不好。 “呱?”瘦道士却因此误会,“师弟快跑,他刚才叫了,应该是一只千年□□精!” 胖道士一听不敢怠慢,扛起瘦道士拎着两人包裹就跑了出去。 第47章 海赫烜被那一句千年□□精弄得哭笑不得,待两人跑远瓜神回到怀里,才来到外面解开口袋。没想到口袋里面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只还没成年的山猪。 他帮山猪松开绳索后猜测道:“你应该是精怪吧?” 山猪没有回话,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回家吧,路上小心别再被抓了。”他也不强求对方有所反应,转身回到正殿休息。 这一夜十分平静,连瓜神都没有现身出来。 他本来还有些奇怪,但走出破庙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立刻就明白对方没有现身的原因。姑且察觉不到敌意,他便没有理会继续上路。 然而就这么赶了一天的路,眼看太阳再次偏西,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都在,他也有些按捺不住。 “你还要跟多久?”他猛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片刻静默后,一位少年走了出来,眼神里充满戒备,盯着他不肯言语也不肯离开。 少年眼神与昨晚的山猪如出一辙,他不用多问就能猜到对方身份:“我不是让你回家吗?” “不能回去。”少年终于开口,态度十分倔强。 “为什么不能回去,被家里赶出来了?” 少年摇了摇头:“我有事才出来。” “你的有事不会是跟着我吧?” 少年没回答,犹豫片刻反问道:“你法力很高强吗?” 他不懂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道:“我没什么法力。” “骗人!”少年不肯相信,“我明明听那两个道士说你是千年□□精!” 第35章 没想到这个称呼竟然被少年听到,他不由得苦笑:“我不是精怪,是个凡人。” “我不信,那两个道士说你是妖怪!” 少年的执拗令他颇感无奈:“那两个道士抓了你,你却更相信他们的话?” 对方被他问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再一次解释道:“我真的只是个凡人,昨晚碰巧和那两个道士起了争执,被他们误会了而已。” 少年却赌气道:“凡人就凡人,你至少比那个混蛋顺眼!”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少年。 “我姐姐被凡人骗了,你能不能救她?” 原来是出来找人求助,他稍微能理解对方别扭的态度:“你姐姐怎么被骗了?” “她被骗婚了!”少年生气道,“那个混蛋说要娶她,但早就和别人定了婚事!” 海赫烜一听就蒙了,本以为是精怪被人无端针对,自己问清楚缘由帮帮忙倒无所谓,但这种男婚女嫁之事全凭你情我愿,他根本帮不上忙。 谁知不等他拒绝,少年又道:“你虽然是个凡人,但比那个混蛋顺眼多了,你去跟姐姐说想娶她,她说不定就不想嫁给那个混蛋了!” 他不禁暗笑少年天真,一片痴心又岂是陌生人的一句话就能改变的,但他也看出对方性格顽固不会轻易放弃,便用瓜神搪塞道:“抱歉,我已经成婚,这个忙我帮不了。” 少年果然不肯轻易相信:“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没骗你!”瓜神忍不住现身出来,看起来十分生气,“我们成婚了,他不能娶别人!” 少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瓜神吓了一跳:“你从哪冒出来的?” “不告诉你!”瓜神朝少年做了个鬼脸,牢牢护住海赫烜。 少年趁机端详起瓜神,没想到越看眼神越专注,最后脸上竟渐渐泛起红晕。 海赫烜见情形不对,将瓜神拉到身边:“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少年跑到他们前面挡住去路,“不娶没关系,你们帮我劝劝姐姐也行。她一直在那个混蛋的店里白白做工,就是觉得自己日后能当上老板娘。我告诉她实情她根本不信,还在傻乎乎地给那个混蛋干活。我去找那个混蛋对峙,想去揭穿他的真面目,反被他请来的道士抓住。” 少年言辞恳切,又遭到对方陷害,两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瓜神看向他:“我们要帮忙吗?” “先去看看吧。” 少年为他们带路的时候介绍自己叫朱满银,姐姐叫朱满金,原本和爹娘住在几百里外的西风寨。寨子里面大部分是精怪,少部分是凡人,不过彼此相处融洽,长久以来十分太平。 也正因如此,有凡人或是精怪误入,大家都会友善相待。 “那个混蛋叫薛长庆,是个商人,据说是从劫匪手里逃脱的时候跑错了路,才昏倒在寨子附近,被姐姐捡了回来。家里好吃好喝招待了些时日,他却打起姐姐的注意,更是用婚事说动姐姐和他一起背着爹娘离开寨子,搬到这附近的宣阳城来。我不放心姐姐偷偷跟来,一直被他视为眼中钉。” 听完朱满银的讲述,海赫烜问道:“这么说你们姐弟都是背着爹娘出来?” 朱满银心虚地点头:“姐姐一直催我回家,可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薛长庆油头滑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是让姐姐当老板娘,但半年来一直都把她丢在厨房干活,我也被安排到店里打扫马棚猪圈。” “你也要干活?” “而且工钱少得可怜!”朱满银气愤道,“只有别的伙计的一半,他说姐姐时常给我做吃的,这些都要折进工钱里。可是那些根本不是姐姐特意给我做的,而是为了店里试的新菜式,做失败了不好给别人吃,才给我吃。” 如此听来,这个薛长庆确实是一个锱铢必较之人。 “店里的伙计都不喜欢他,他和别人定亲的事也是他们告诉我的。我跑去质问,反被他倒打一耙,说我故意闹事,还把我从店里赶了出去。姐姐一心向着他,也赶我回家。我气不过,就躲在城里偷偷跟了他几次,没想到被他发现,还找来道士抓我。” 海赫烜听完朱满银的讲述,虽然对那位薛长庆并无好感,但并不能确定对方就真的在欺骗朱满金。毕竟另有婚事也只是别人口中的传言,未必就是真的。 但朱满银确实被道士所抓,这点不会假。 “你能确定那两个道士是薛长庆找来的?” 这么一问,朱满银也犹豫起来:“我当时跟着他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院子,没想到他一进去就没了人影,我寻找他的时候触动陷阱,便被抓住。随后那两个道士不知从哪冒出来,捆了我装进口袋,说回头等师父发落。” 这么说那两个道士真的有一位师父……他忖度道:“那两个道士还有没有说别的?” 朱满银想了想:“他们还说这一趟没白来,师父那边的收获肯定会更大。” 第48章 大家走到宣阳城附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进城的道路上熙熙攘攘,依旧有行人车马往来。 瓜神见状有些迟疑,站在路边迟迟不肯过去。 海赫烜在旁边劝道:“你要是觉得人多嘈杂,就先躲起来。” 瓜神瞥一眼朱满银,抱住他摇了摇头:“不躲。” 他不禁有些奇怪,往日对方哪怕听到陌生动静都要回避,这次进城那么多人,竟然决定不躲:“你是不是想进城?” 瓜神摇头,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躲了别人就不知道你已经成婚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他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你不出现,别人问起我也会说自己已经成婚。我们都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嗯!”听到这番话,瓜神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显露出笑意,“说好了!” 其实他更希望对方不要继续躲藏,而是在外面多接触些凡尘俗事,以便磨练心智:“当然如果你想要进城看看,不躲也没关系,我们拉好手别走散就行。” 瓜神立刻改拉他的手,好奇地往城门方向张望:“我没进去过,里面有什么?” “这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肯定有很多山林里没有的东西。” “宣阳城里的夜市很热闹,不少商贩只在晚上出来。”朱满银插话道,“每月十五还有大集,到时候更热闹。” 瓜神有没听过的词:“夜市和大集是什么?” 他耐心解释道:“夜市就是晚上的集市,大家点着灯火出来卖东西。大集就是非常大的集市,许多平时不做生意的人也会在这一天拿着自家的东西出来买卖或是交换。” 瓜神被说得有些心动:“我想去看看。” “那你记得跟紧我,避免人多走散。” 瓜神抬起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我拉紧了,不会走散!” 就和朱满银说的一样,宣阳城里十分热闹,即便已经是夜晚,街上人来人往仍是一副繁忙景象。街边的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吆喝叫卖更是不绝于耳。 瓜神新奇地打量街市,不断被两旁的小贩吸引,拉着海赫烜在人群里来回穿梭。 “这位相公,给你家娘子买些花戴吧?”手挎花篮的妇人一句话,便顺利让瓜神停下脚步。 瓜神欣喜地看着对方:“你看得出来我们成婚了?” 妇人连连点头:“你们这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当然看得出来!” 瓜神越发开心,靠在他身上喜不自胜。 海赫烜一听就知道妇人误会瓜神是女子,赶紧接话道:“你想要什么花?” 瓜神选了一朵颜色艳丽的四季花,直接戴在他头上。 卖花的妇人被逗笑:“一看就是新婚,还这么有情趣。” 海赫烜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付钱。 妇人收好钱又塞过来一朵朱槿,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这朵送你,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不戴花?” “多谢。”他赶紧接过,戴在瓜神头上,有些窘迫地拉着人离开。 “你戴花真好看!”瓜神不住地打量他,“以后我也要种些好看的花给你戴。” 这话明明该自己对瓜神说才是,但看对方兴致高涨,他也不忍扫对方的兴,含糊地点点头,招呼朱满银继续带路。 许是他们俩确实显眼,一路上不少路人都过来夸赞,听得瓜神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城里真好,大家都能看出我们成婚了,果然不躲起来是对的!” 不过如此招摇也有弊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瓜神引人注目的样貌。身后毕竟还有四处搜寻的追兵,未来也要注意隐匿踪迹才行。 在街市穿行大约一刻,朱满银带他们来到一座宾客满堂的酒楼,招牌上写的是香客来,门口还挂着神厨妙手、十里飘香的旗子。 “这就是薛长庆的店。”朱满银没有带他们进到店里,而是站到街对面不起眼的角落。 第36章 海赫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客人们进进出出,有些还在等位,伙计们也是跑上跑下,忙得热火朝天:“这么晚了生意还那么好,看来薛长庆确实有些经营的手段。” “什么经营的手段,是因为姐姐的手艺好!”朱满银不屑道,“我们刚来的时候这家店根本没人上门,是姐姐不断改良菜式,客人才渐渐多起来。” 他记得对方说过朱满金一直在厨房干活:“这么说你姐姐厨艺了得?” 朱满银得意地点头:“姐姐做菜最好吃了,爹娘的手艺都没她好。” 如果厨艺真的那么好,自己开店应该也不成问题。他又看向酒楼:“店里现在那么忙,我们就算进去应该也见不到你姐姐。” 朱满银为难地点头:“确实,姐姐最讨厌忙的时候有人打扰,店里通常还得两三个时辰才能清闲下来。” 这两三个时辰该去哪打发?总不能一直在街上乱逛。 他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之前被抓的地方吗?” 朱满银点点头:“记得,顺着大街往北走,左拐一次,右拐两次就到了。” 听起来不是很远,他赶紧道:“能不能带我们过去?” “没问题,跟我来。” 他们又跟着朱满银穿街走巷,赶往设有陷阱的小院。 听上去不算远的路途,真正走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近。第一次左拐之后,他们就已经出了街市,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但两旁屋舍透出不少光亮足以看清道路。再右拐一次,亮灯的屋舍变少,道路变得晦暗不清,不过偶尔还能听到些家畜的动静。右拐两次之后,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四下更是鸦雀无声,一连几个院子都是黑的,没有灯光。 “就是这。”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氛感染,朱满银的声音也压得格外低,“门上贴纸的院子。” 附近实在太黑,海赫烜看不见门上贴着什么,只能问瓜神:“你能看见门上贴着什么样的纸吗?” 瓜神举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交叉:“是这样两条长长的纸。” 这样贴在门上的纸不就是封条吗?他不禁怀疑道:“你上次是跟着薛长庆从门进去的?” 朱满银摇摇头:“不是,是从南面院墙的缺口翻进去的。” 他打定主意道:“去那个缺口看看。” 三人又拐进小巷来到院墙的缺口,还未进到里面,瓜神就警惕地吸了吸鼻子警告:“里面有锁魂阵那种死掉的味道。” 他不由得惊诧道:“这里也有那种味道?!” “什么味道?”朱满银努力深吸一口气,没闻到特别的问道。 他解释道:“是一种很危险的阵法,以你的法力应该还分辨不出。” 瓜神仔细确认一番道:“里面没人,我先去看看。”说完便闪身不见。 第49章 朱满银震惊地看着瓜神刚刚站着的地方:“眨眼就消失了,他真厉害!” 海赫烜附和道:“他确实厉害,真正有法力的不是我,而是他。” “法力高强又长得好看……”朱满银想了想,“他不会才是那两个道士说的千年□□精吧?” 他不懂朱满银为何把□□精记得那么牢:“我们都不是□□精,是那两个道士自己误会。” 朱满银好奇地问:“他看着也不像凡人,不是□□精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自己没记起有关瓜神的那部分记忆,对瓜神的真身还是一无所知。而且瓜神曾提起过,自己要求对方将这件事保密,应该是有些隐情才对。 朱满银见他不语还要再问,瓜神却现身出来:“我回来了。” 他一见赶紧问道:“里面什么情形,找到锁魂阵用的粉末了吗?” “找到了。”瓜神掏出一个裹起来的帕子,“我把粉末都收到这里,它就不能害人了。” 他夸赞道:“干得好!你先把这些粉末收好,回头咱们再仔细研究。” 瓜神点点头,将帕子收好。 他又算了算时间:“我们现在回去酒楼,店里应该没那么忙了。” 朱满银刚要把他们带回去,瓜神却竖起耳朵,指着他们来的方向:“有人从那边过来。” 他犹豫片刻道:“咱们先等等,看过来的是什么人。” 三人一起躲到墙角的幽暗处,不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有三个人影来到院前。 虽然看不清样貌,但其中一人开口正是昨日的瘦道士:“师父放心,您吩咐的事我们都干好了。” 一个有些年纪的陌生声音不屑道:“你们两个好吃懒做的东西,不坏我的事就不错。” “师父,昨天真不怪我们。”胖道士也在其中,“是那个□□精太厉害了!” “你们两个根本没开过眼目,能分辨得出妖怪才怪。”那二人的师父并不信他们的说辞,“你们给我记住,待会儿薛公子来了不许透露半点消息。要是误事,看我之后怎么罚你们!” 三人说话间拐进小巷来到院墙缺口,接连翻入院中。 不多时就听到当师父的厉声训斥:“你们两个笨蛋,吩咐你们事就没有一次做成,连个药粉都撒不好!” 瘦道士委屈道:“我们刚刚真的撒了!而且按您说的绕院墙一周,只在大门口留个缺口。师弟,是不是?” 胖道士赶紧帮腔:“确实撒了,您看药瓶里的粉都没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撒了,地上的粉呢,撒哪去了?” 瘦道士回答不上来:“是不是让风吹跑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今晚什么时候起过风?!” 瘦道士应该是被打了,声音越发哀怨:“师父息怒,我就是随便说说。” “没用的东西!”二人的师父带着愠怒骂道,“还好我早有防范,把这瓶拿去撒。” 这几个道士手里竟然还有粉! 瓜神立刻看向海赫烜,见他微微摇头,只好按耐住性子。 胖瘦道士很快撒好回到师父身边,胖道士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天机门独有的咒粉,用它便可以轻易地使出威力强大的锁魂阵,任何妖魔邪祟都能被关住。” 瘦道士也忍不住插话:“师父您是怎么弄到天机门的宝贝的?” 二人的师父得意道:“当然是你们师父我有些门路。” 瘦道士趁机奉承道:“不愧是师父,认识的高人就是多!” “知道就好,记得以后给我放机灵点儿,不然我这点儿老脸都被你们俩丢光了!” 那粉末果然是从天机门流出来的,海赫烜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年长道士的门路。 三个人又说了些闲话,便一起躲进院内的屋舍之中。 “我们现在怎么办?”朱满银小声问道,“还去酒楼那边吗?” 海赫烜想了想:“刚刚那个年长的道士说薛公子要来,或许就是指薛长庆。不如我暂时在这里等一等,看能不能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有了他们明确陷害你的证据,劝你姐姐的时候也更加有理有据。” 朱满银听完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咱们在这等。” 说是继续等,但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海赫烜和瓜神倒还能坚持,朱满银为跟他们几乎一夜没睡,早已困乏得不行,靠着墙根就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不要紧,问题是朱满银睡着后还打鼾,而且鼾声越来越响,用手捂着都挡不住。 “他好吵。”瓜神捏住朱满银的鼻子,结果对方张开嘴鼾声更响。 此时正直深夜,周围寂静无声,继续这么吵肯定会引来注意:“咱们先把他搬到别处藏起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瓜神起身环视一周:“对面的院子没有人,里面有个带盖子的大缸。” “就放那。”海赫烜说完扛起朱满银,没想到竟然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重。 瓜神看出他神色有异:“你是不是搬不动?我的力气大,可以搬。” 他挺了挺腰:“放心,我能搬动,就是意外他一个少年竟然比成年人还重。” “很多精怪看起来和搬起来都不一样,好像原形越重人形也越重,像狐狸和雉鸡就都很轻。” “原来如此。”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想仔细了解但朱满银的鼾声实在太吵,“你在前面带路,咱们先安置好他。” 瓜神转身带他往对面的院子走,翻进院墙来到一口大缸旁边。他将朱满银安置在大缸里面,又用盖子遮挡住半边缸口,总算让鼾声听起来不那么吵人。 两人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刚要翻出院墙返回对面,就看到远处隐约有灯光朝这边来。 “是又有人来了吗?”他赶紧问瓜神。 瓜神仔细看了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一男一女?他赶紧和瓜神翻出院子,小心地蹲在墙角向灯光方向窥视。 那两人的步履十分缓慢,等了许久才来到近前。虽是一同前来,但彼此间隔了一段距离,边走边聊间看起来都有些羞涩。 第37章 “朱妹妹。”男子在有道士的那个院子停下脚步对女子道,“这就是我打算买下的院子,一直想请你过来看看,帮我拿拿主意。” 女子语气中带着娇羞:“你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不过看房为什么不选白天,非要深更半夜过来?” “白天你还要照顾店里生意,厨房的事情又多又杂,我不好让你为这点小事分神。” 第50章 女子姓朱,而且在店里照顾厨房,海赫烜立刻想到对方可能正是朱满银的姐姐朱满金,而男子应该就是薛长庆。薛长庆这个时间带朱满金来布有陷阱的院子,用意恐怕并不简单。 薛长庆撕去封条,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再次礼让一番,朱满金才迈步进门。然而薛长庆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迅速从袖中掏出什么撒在门里,然后关上大门重新上锁,之后便慌慌张张地逃了。 海赫烜和瓜神立刻赶到院子门口,只听到朱满金焦急的呼喊从里面传来:“薛哥哥,这是怎么回事?薛哥哥!” “你的薛哥哥已经走了!”接话的不是薛长庆,而是提早埋伏在院中的年长道士,“大胆妖孽,竟敢为祸乡里,妄图蛊惑良家子弟,本道长今天就要为民除害收了你!” “你们是什么人?!”朱满金立刻意识危险,声音里充满戒备。 “我师父乃是名满天下的紫金真人。”瘦道士得意地插话道。 朱满金不屑道:“呸!什么紫金真人,不就是个歪鼻子老道吗?” 瘦道士呵斥道:“大胆妖孽,不许对师父无理!” 紫金真人反而气定神闲道:“你也就现在猖狂,等会儿就该对着你弟弟哭了。” “你什么意思?!”朱满金一听就变了脸色,“我弟弟现在在哪?” “待我用法宝收了你,你就能见到他了。” 然而法宝还没拿出来,瓜神已经冲进去将人乱打一通。 “谁,是谁打我!”紫金真人在黑暗中狼狈地躲闪,对着院中的朱满银指责道,“你这个妖怪竟然还有帮手!” 瘦道士认出眼见情形和昨晚挨打如出一辙,赶紧提醒:“糟了师父,是那个□□精来了,他一定是这妖怪请来的救兵!” “什么?!”紫金真人见势不妙,率先翻出院墙就跑。 “师父!”胖瘦道士紧随其后,“等等我们!” “不许跑!我弟弟在哪?!”朱满金焦急地朝道士们大喊,然而被困在圈里出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消失。 海赫烜等瓜神回到身边,才一起翻墙来到院中。 朱满金听到动静紧张地问:“你们又是谁?” “姑娘放心,我们是随你弟弟朱满银前来救你的。” 朱满金不肯轻易相信:“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我弟弟现在何处?” “他就在这附近,不过我要先解开困住你的阵法,才好带你过去见他。”他耐心解释道,“还请你站到院中央,以免被误伤。” 朱满金将信将疑地挪动脚步站到中央,只见海赫烜蹲下寻找一番,伸手刚一碰到地面,便立刻有火光凭空亮起,然后沿着院墙迅速蔓延一周,留下一圈烧焦的痕迹。 海赫烜等火焰完全熄灭点了点头:“可以了,你试试能不能走出来。” 朱满金来到刚刚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位置,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竟然已经毫无阻隔。她赶紧迈步走出地上烧焦的地方,冲到近前问道:“我弟弟在哪?” 海赫烜知道她担心弟弟安慰,连忙带路来到街巷对面的院子。 朱满金刚一进去就认出鼾声,跑到大缸旁边掀开盖子,果然看到还在熟睡的朱满银。 “你这个笨蛋!”朱满金丢开盖子抬手就是一拳,“还睡得着!” 朱满银被这一拳砸醒,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睛:“姐?” “废话,不是我是谁!”朱满金不解恨地拍打起来,“你真要气死我!” 朱满银这下清醒过来,连连告饶:“姐,我错了!别、别打了!” 海赫烜见状刚要上前阻拦,却见朱满金一把将弟弟拎起来抱在怀里威胁:“笨蛋,下次再做这种事,看我不打死你!” 一听要打死,瓜神担心地看向他:“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应该不用。”他能看出这对姐弟其实感情很好,朱满金反应激烈也是出于对弟弟的担心。 果然朱满银并未挣扎,而是回抱住姐姐诉起委屈:“姐,我真的怕你被骗……” “知道了。”朱满金嘴硬地岔开话题,“你昨天怎么没回小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朱满银支吾道:“我昨天偷偷跟薛长庆的时候被两个道士抓了。” 朱满金立刻急道:“你真的被道士抓了?!” 朱满银点点头,这才想起他们:“不过我很快就被救了,救我的是一对很好看的夫妻,他们应该和我在一起才对。” “他们就在这,刚刚也救了我。”朱满金说着看向他们,“多谢两位恩人。” 海赫烜谦逊道:“朱姑娘客气了,多亏满银及时带我们过来找你,他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朱满金点点头,但是转向朱满银的时候仍没有好脸色,“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遇不到好心的恩人救你怎么办?” 朱满银老老实实地点头,但仍不放心:“姐,你不会还打算嫁给薛长庆吧?” 提到薛长庆,朱满金面露怒容:“我不会嫁他,但确实有点事情要找他算清楚。” 海赫烜担心对方莽撞行事铸成大错,赶紧劝道:“朱姑娘,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应被这种忘恩负义之辈连累。” 朱满金听懂他的意思:“恩人放心,我不是去胡来,怎么说也在店里尽心尽力地干了那么久,总该把这笔账算清楚。” 知道对方不是要去闹出人命,他安心道:“可要我们一起过去帮忙?” 朱满金摇头,吩咐弟弟:“满银,你带恩人们回小屋,记得把行李收好,等我回来咱们就走。” 朱满银一听要走,高兴地跳出大缸:“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朱满金说完就跳出院子走了,朱满银也和他们一起离开院子,不过来到街巷奇怪起来:“我记得我们之前应该在守那边的院子,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海赫烜解释道:“你中途睡着了,我们就先把你带到这边藏起来。” “难怪……”朱满银憨厚地笑道,“我睡得很香,姐姐打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家呢。” 瓜神有些在意:“你姐姐经常打你?” 朱满银想了想:“也不算经常,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就会挨打。” 海赫烜从旁解释:“这是他们姐弟的相处之道,并不是真的感情不好。” 朱满银点头:“之后她都会做好吃的给我,她的手艺可好了,回头有机会也让她做给你们尝尝。” 第51章 三人随后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屋,朱满银点亮油灯把他们让屋里,自己则翻箱倒柜收拾行李。 海赫烜环视整间屋子,虽然破旧但打扫得十分整洁,然而一间房有一半被床占了,他们进来显得十分局促。 他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 朱满银摇头:“这是薛长庆给姐姐准备的地方,但是我跟来了,姐姐就让我住这,自己住在店里。我就是看到这个破地方觉得不对劲儿,怀疑那个混蛋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姐姐。” 能开那么大一家酒楼,不可能连间更像样的房子都准备不出来:“薛长庆住在哪?” “他说自己住店里,但是我们来之后他很少出现,晚上也很少回来,我之前偷偷跟他也总是跟丢。” 朱满银跟人的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只要机警一些就能察觉。不过毕竟是个孩子,能够及时发现薛长庆有问题已经十分不易。 他能看出这对姐弟的感情很好,也都在为彼此操心,然而脾气都是耿直又倔强,所以有时候看上去不那么融洽。 朱满金很快就回到小屋,原本不大的屋子越发拥挤。 一见他俩站在屋里,朱满金数落起弟弟:“你也不知道让恩人坐下喝碗水。” 朱满银争辩道:“这不都要走了,烧水多麻烦。” “你还顶嘴!”朱满银作势又要举起拳头。 海赫烜赶紧接过话来:“朱姑娘,你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都好了。”提到这事朱满金面露开心,将手里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床上。 朱满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薛长庆欠我的工钱,我去店里揍了他几拳,拿了这些出来。”朱满金从包裹里掏出几锭银子塞在海赫烜和瓜神手里,“我也没别的谢礼,希望两位恩人能收下。” “朱姑娘客气了,我们并不需要谢礼。”海赫烜想把银子还回去。 朱满金执意道:“你们就收下吧,这样我心里也舒坦些。而且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儿离开比较好。” 第38章 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好继续推辞,帮朱满银拿起包裹,大家一起趁着夜色离开了益阳城。 走出城门的时候,瓜神有些不舍地回头张望。 海赫烜问道:“怎么,不舍得?” 瓜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在这里很开心,不认识的人也能看出我们成婚,还会夸我们。” 他也希望来自外人的夸奖能让对方更加自信:“放心吧,之后也会遇到许多主动夸你的人。” 瓜神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们回头去别的城镇试一试?” 瓜神笑着点头:“好!” 一行人走到快天亮的时候,朱满银困乏起来,夜里虽然睡了一会儿,可是之前就熬了一晚,实在支撑不住。 海赫烜留意到朱满银有些摇晃:“是不是累了,我背你一会儿?” “不用。”朱满银摇头的同时打了个大哈欠,又揉了揉眼睛。 “再坚持一下。”朱满金回头拍拍弟弟,“一会儿就到休息的地方了。” 朱满银连连点头,打起精神跟上。 走到天亮,朱满金带他们来到一座无人的小院:“这里是附近猎户落脚的地方,经常来店里送山货的大哥告诉我的,我们可以休息过后再走。” 大家赶紧进院安置,院子虽小但是用具齐全,简单打扫就能休息。朱家姐弟负责整理院内,海赫烜到外面拾柴,待瓜神摘来果子,大家才坐到一起。 朱满银实在太困,吃到一半就睡着了。 朱满金把弟弟抱进屋里,回来歉意道:“真不好意思,我小弟没什么脑子脾气又倔,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海赫烜笑道:“我们只看出他十分担心你的安危,也暗地里做了不少努力。” 朱满金无奈地摇头:“他努力别帮倒忙就行了,什么是都只会瞎掺和。我不是不知道薛长庆在骗我,花言巧语只为了让我用心给他干活,但我还想在外面多留些日子,继续磨练手艺,才会对很多事装傻。” 这话令他十分意外:“这么说你本来也没打算和薛长庆成婚?” “当然,我又没那么好骗。只是觉得借他之力溜出来,不至于在外无依无靠。”朱满金坦白道,“家里的日子虽然安稳,却也没什么意思,食物也总是那几样。很多食材香料,我都是在益阳第一次见到,还有你们这些果子,家那边根本没有。我很早就想出来见见世面,不过爹娘总是不让,说什么外面太危险,我性子太直肯定会闯祸。” 海赫烜能理解对方的想法,自己在门中师兄弟里算比较稳重的,也暗地里想过日后出门闯荡一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应该还是先回家一趟。”朱满金看一眼传出鼾声的房间,“毕竟带着他也不好乱跑。而且昨晚那几个道士确实危险,看着明明没什么法力,竟然能用阵法把我困住。我自小对力气有些自信,可在里面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出来。” “因为那个阵法用的是天机门的咒粉。”海赫烜说到这里看向瓜神,对方心领神会掏出装粉帕子打开。 “这就是你说的咒粉?”朱满金仔细观察帕子上灰黑色的粉末问道。 海赫烜点头:“没错,我们之前遇到过几次,所以知道它的来历。只要用这种粉末,即便是没有法力的普通人,也能使出强力的锁魂阵。就算是比你法力高强许多的精怪,也无法挣脱。” “难怪……”朱满金好奇地碰了一下粉末,立刻觉察到异样,“只是碰一下都觉得发麻。” 两人之前没碰过粉末,闻言也跟着摸了摸,果然触碰到的地方有些发麻。 朱满金又问:“昨天我看见有火烧起来之后,阵法就没用了。是不是这东西怕火?” 他笑着摇头,撒一些粉末在地上,然后掏出绑带,用有血迹的地方靠近。双方接触到的瞬间,粉末便燃烧起来,最后只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 朱满金看得惊奇:“你拿的是什么法器?” “不是法器,而是染血的绑带,只不过这血迹特殊,可以烧掉咒粉破除阵法。”他说着折好绑带递给对方,“现在这种咒粉已经从天机门流传开来,你们回家路上最好带上它防身。” 朱满金看着绑带有些犹豫:“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你们怎么办?” “我这边自然还有多出来的绑带,才会把它给你。不过这东西并不是一劳永逸,血迹会随着使用消退,一旦完全褪色,也就没办法再用。” “我记住了,谢谢你们。”朱满金这才放心接过,“既然这种咒粉已经流传开来,我更应该赶紧回家看看。家里那边的精怪虽多,但大多修为平平,没什么法力,必须得回去提醒大家。” 第52章 大家吃饱后朱满金也去里屋休息,原本只有一人的鼾声很快变成了两人,而且此消彼长对着打。 屋里实在太吵,海赫烜便和瓜神搬着凳子坐到院里。没了旁人瓜神更加放松,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困了的话,就靠着我睡会儿。”他掠过头顶轻抚瓜神的长发,避开那朵开得正好的朱槿。 瓜神摇摇头,掏出朱满金给的银锭:“这东西有什么用?” 对方也在村庄中生活过,按理说不该没见过银子:“你没见过银子吗?” 瓜神一边摆弄银锭一边说:“见过,但是大家拿到之后都藏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用。” 他不由得笑道:“不是藏起来,而是收好,等买东西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瓜神用手指围出一个圆形:“买东西不是用那个圆圆的铜钱吗?” “这是比铜钱更贵重的钱,这一锭银子能换几千枚铜钱。” “这么多啊!”瓜神捧着银锭惊叹道,“那为什么不怎么见人用它?” “因为它的价值很高,日常比较便宜的东西自然用不到。就像咱们昨天买花,三枚铜钱就买了一朵,这一锭能买上千朵,差不多可以铺满一间屋子。” 瓜神却有些向往:“满屋子的花也挺好。” “也要有那么多花给你买,昨天卖花的妇人一整篮不过百十来朵,远远不够。” 瓜神想了想:“那我还是自己种好了,想要多少种多少。其实有些瓜果的花也很好看,等它们下次开的时候可以摘来给你戴。” 他有些好奇:“把花摘了,不就没办法结果了吗?” 瓜神摇头:“花太多果子会长不大,所以每次开花都要摘掉一些,这样结出的果子才更大更好吃。” “原来如此。”这些种植上的学问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种植是你自己学的吗?还是有人教你?” 瓜神回忆道:“一开始是我想把你没吃完的果子留起来,结果埋在地里发了芽。百君发现了就开始教我种植,说等长出果子你就会过来吃。” “我来吃了吗?” 瓜神点头,看着他笑得很甜:“不但吃了还夸奖我,然后我们约好每次果子熟的时候你都来吃。” 从表情就能知道,那对瓜神来说是段非常美好的回忆,只可惜自己还想没能记起来。 “不过那些果树后来都被烧掉了。”瓜神惋惜道,“和东面的树林一起……” 他追问道:“为什么会烧掉?” 瓜神茫然地摇头:“你让我陪着兄长,就和百君走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东面已经烧得光秃秃的,你一个人站在烧焦的地方,百君也不见了。” “之后呢,我有和你说什么吗?” “你给了我一根树枝,让我交给兄长。又说如果下次见面我还没有名字,你就会给我起名字,然后就消失不见……”困意袭来,瓜神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海赫烜怜惜地摸摸对方的头,这应该就是自己作为赤繎与瓜神最后的见面,而瓜神兄长一直寻找的百君,也是在那时候消失不见。 他闭上眼睛想要回想起一些细节,可惜静坐时脑海中十分平静,什么都没有梦到。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大家重新聚到一起为晚饭做准备。 朱满金问瓜神要了几样果子,又让朱满银去附近找些山野菜,料理成菜品端上桌来。明明都是吃过的东西,可相互搭配做成菜品,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连对这些不怎么讲究的瓜神尝过之后都赞口不绝:“果子味道变了,更好吃了!” 朱满金遗憾道:“可惜这边食材有限,也没什么调料,不然能做得更好吃。” 海赫烜问道:“朱姑娘手艺确实精湛,将来是否有自己开店的打算?” 朱满金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眼下还缺少经验。在香客来这半年虽然忙碌,也让我涨了不少见识,尤其是各种食材的采买,日常的花销管理,其实都有讲究。当然开个小店用不着这么麻烦,但我磨练手艺可不止为了一间小店。” 朱满银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你想开店啊,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第39章 “说了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上忙。”朱满金给弟弟夹了些菜继续道,“不过眼下还是先回家要紧,至少要把锁魂阵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朱满银塞了一大口菜十分满足,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海赫烜:“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家?” “可惜我们接下来要去佛面山,你家只能将来有机会再去拜访。” “你们要去佛面山?”朱满金似乎知道这个地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那地方好像不太平。” 他赶紧问道:“怎么个不太平法?” 朱满金道:“我也是以前听寨子里王大爷家的侄子说的,他原本就住在佛面山山脚,二十多年前山上忽然起了大火,把半座山都烧了,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山顶的霞光寺,只有几个当日不在寺里的和尚活了下来。” 他和瓜神都震惊不已:“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朱满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说没有,因为那场大火十分古怪,虽然发生在半夜,却没有一个人看见火光。” 照理说烧了半座山的大火,怎么也不该看不到火光:“没有人知道起火的原因吗?” 朱满金摇头:“至少他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之后也有胆大的村民和从外面回来的和尚想上山弄清原因,可上去之后不是消失不见就是疯了才跑下来,之后就再没有人上去过了。” 他忧心道:“这么说佛面山现在已经荒废了?” “反正住在山脚的人都搬出来了,他们一家也只是在寨子里暂时落脚,之后就投奔家里其他兄弟了。” 海赫烜听完不禁陷入沉思,按照时间推算,那场大火或许与逃出封印的獍兽脱不开干系。这样一来,就更有必要过去一探究竟。 见他不说话,朱满银问道:“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们还要去吗?” “要去。”他坚定地点头,“那场大火或许和我们追查的一只魔物有关,所以更要去看看。” 第53章 饭后大家又在小院休息一晚,转天一早将屋子收拾干净,才带着行李启程。 因为去的方向不同,大家在大道的岔口分开。告别时姐弟俩十分不舍,嘱咐他们日后一定要到西风寨做客。 两人欣然允诺,继续朝佛面山的方向赶路。 路上回忆几日相处,瓜神有些羡慕:“要是兄长也像朱姑娘一样就好了。” 海赫烜不解地问:“你指什么?” 瓜神失落道:“朱姑娘虽然会凶弟弟,但是也会关心照顾他,兄长就只会嫌弃我……” 他这才明白对方是羡慕朱家姐弟的相处方式:“你的兄长一直都是如此吗?” 瓜神点头:“一开始的时候更凶,根本不让我靠近。后来是百君管着他,他脾气才稍微好一些,不过依然很凶。” 回想两次与瓜神兄长的见面,确实能感觉到一股煞气,不过他以为那是针对自己,现在看来对方的本性可能就是如此。而那位消失不见的百君,则是唯一能管住瓜神兄长的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好奇:“你和兄长都是百君照顾长大的吗?” 瓜神认真想了想:“兄长应该不算,你带我们去找百君的时候,兄长已经很大了。” 他颇感意外:“是我带你们去找百君?!” 瓜神笑着点头:“嗯,那时候我小小的,觉得你好高大,而且金光闪闪的,好威风。” 金光闪闪……应该是自己作为神将拥有金身的时候。 “不过就是太硬了咬不动,不像现在软软的好咬。”瓜神说完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怎么咬牙都不会坏。” 他听得奇怪:“莫非你曾经因为咬我把牙咬坏了?” “对。”瓜神用手拉开嘴唇,露出右边一对带着血色的犬齿,“第一次咬你的时候断了两颗牙,不过你有帮我接上。” 他惊奇地凑近观察那一对犬齿,谁知瓜神又一口咬在他的鼻子上:“软软的,好咬!” “顽皮。”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接的牙齿结实吗?会不会容易断?” 瓜神笑着摇头:“比没断过的牙还结实,连阵法都能咬碎,别的牙就不行。” 所以瓜神咬碎阵法是用这两颗带血色的牙?联系赤繎血和阵法之间的关系,他猛然间意识到对方牙上的血色很可能就是赤繎血。这也就能解释偷赤繎血带瓜神的必要性,以及为何对方和自己一样可以不受魔气侵扰。 “遇到我之前,你和你的兄长在哪?” 瓜神摇头:“我不记得咬你之前的事,我只记得自己很饿很想吃东西,睁开眼睛看到你就直接咬,然后牙齿就断了。” 遇到自己的时候小小的,又不记得之前的事……如此看来,瓜神和可能一出生就遇到了他,而他无法养育瓜神,所以才将他们兄弟托付给那位百君。 瓜神期待地看着他:“你问这些,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有些愧疚地摇头:“没有,我在努力地回想,但没办法想起更多。”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瓜神揉揉他的脸,“你不要难过。” “这不是在难过,而是觉得有愧于你。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想起以前的事,可我总是辜负你的希望。” 瓜神抱住他:“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行。” “我必须想起来。”他怜爱地摸摸对方的头,“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兄长和百君。我早一日找回记忆,说不定就能早一日让百君回来。” 瓜神听到这里纠结起来,抬头看着他的面容轻轻抚摸:“我很想百君回来,但是不想你露出这种表情。” “是不是我现在的表情很丑?” “才不丑!”瓜神拼命摇头,“就是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心里会难过。” “那我以后都藏起这种表情不让你看到?” 瓜神思索了一会儿又是摇头:“不行,不能藏起来,你的各种表情我都想看。” “可是你看了心里会难过。” “难过也不是一个人,是和你一起。” 这话说得他的心也为之柔软起来,回想自己轮回时瓜神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身边,就更不想辜负对方。 “你以后都不再是孤单一人,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有我在身边。” 瓜神听到这话十分高兴,倾身咬在他的唇上。 他顿时涨红了脸,慌张地捂住嘴巴:“你怎么又咬这里?” 瓜神却笑得开怀:“你的脸和花一样红,真好看!” 他能感觉到比起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身边,最近的瓜神越来越开朗活泼,甚至偶尔会像这样顽皮地作弄他。这是他乐见的改变,只是还不能很好地应对类似的调皮举动。 而且经过益阳这一趟,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瓜神的容貌究竟有多显眼。之前闻中明念念不忘的时候他还觉得是对方夸大其词,而在夜晚街市都能引来众人瞩目,他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毕竟无论是天机门还是逃脱的獍兽,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次无意间发现咒粉流到天机门之外,也让他对事态发展更加担忧,一旦这种咒粉变得唾手可得,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必须尽快探明咒粉的来源,并将这些消息散播出去。 一连十几天风餐露宿,他们终于又遇到了城镇。虽然担心引来不必要的注目,但见瓜神一脸期待,海赫烜还是把人带进城里。 和人头攒动的益阳不同,这座名为奉玉的城镇街道宽敞秩序井然,街市的店铺多以做玉石生意为主,并不如益阳热闹。 瓜神也察觉城中气氛不同:“这里和益阳不一样。” “确实,我想这附近应该有地方产玉,故此做玉石生意的特别多。城镇本就因地制宜,每一个都不一样,逛起来才有意思。” 瓜神点点头:“和果子一样,总吃一种会腻。” “没错。”他环顾四周店铺,“不过这里既然产玉,我们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发簪。” 瓜神一听护住自己的头:“这个很好,我喜欢。” 他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多买一支可以换着带,而且我也正好想买一支。” “所以是我们一起买?”见他点头,瓜神总算安心地放下手,“那就一起买!” 两人正在讨论买发簪的事,海赫烜忽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回头寻找视线来源,很快就发现巷子里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 瓜神同样注意到那股视线:“那些盯着我们看的人怪怪的。” 他拉住瓜神的手:“我们警惕些,尽量避开他们。” 第54章 他们顺势找了家比较大的店铺进去,瓜神一进去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 店内伙计热情迎上来,问清来意将他们带到发簪的柜上:“这些都是成品,可以直接买了带走。若是没有合心意的,二位也可以选玉料和样式,在店里定做。” 第40章 海赫烜大致浏览了一下成品的玉簪,有不少精巧样式:“我们在成品里挑就行。” “那您二位慢慢看,有什么吩咐随时和我说。” 他谢过伙计,转头问瓜神:“有没有看中的样式?” 瓜神左看看右看看,苦恼地摇头:“好像都挺好,又好像没那么好,挑不出来。” “不用着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纹图案?可以以此为依据优先选。” 瓜神还是摇头,反问道:“你有喜欢的花纹图案吗?” “我喜欢云纹。”他指着一支簪上的纹样道,“简洁又不失精细,也能变换出更加繁复的花样。” 瓜神仔细盯着花纹点点头:“那我也喜欢这个。” 他劝道:“你不用和我喜欢一样的。” 瓜神固执道:“我就是想和喜欢一样的。” 他拗不过,询问伙计云纹样式的玉簪,最后选出一粗一细两支略有不同的云纹簪,付钱买了下来。 瓜神拿到簪子爱不释手,还没出店铺就急着问:“现在不戴吗?” “我们先去找住的地方,之后有的是时间戴。” 可两人还没走出店铺,就看到一群人堵在门口,为首的男子尖嘴猴腮,一身花哨打扮,正举着折扇一脸痴相盯着瓜神看。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店里的伙计已经迎了出来,挡在男子面前:“黄大少,您今天怎么得空赏光前来?” “起开!”黄姓男子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伙计,“别来烦我!” 伙计许是担心在店门口闹出是非,又对他们使眼色,口中高喊:“您二位慢走。” 海赫烜明白伙计苦心,拉上瓜神刚要迈步离去,却听见响亮的一个巴掌,黄姓男子怒不可遏地骂道:“狗奴才,敢找你大爷我的晦气!” 他们立刻回头,竟然看到伙计被打翻在地。他想要上前帮面又怕引来骚动,辜负了伙计的一片苦心。正在踟蹰之际,对方的人已经上前将他们围住。 “小美人儿。”黄姓男子讪笑着凑到近前,“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他将瓜神护在身后:“我们还有事要办,麻烦让一让。” 对方面对他时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又没问你。” 海赫烜懒得多费口舌,带瓜神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那群人也快步调转方向,从另一边堵住去路。 瓜神显出不耐烦,悄悄问他:“我能不能揍他们一顿?” “现在太显眼,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迅速环视周围,选定了一条可以甩开这些人的路线,“看到那个石墩没有,我们从那里跳到屋顶上。” 瓜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佯装再次转身,等堵路的那群人再次调转方向的时候,忽然垫步踏上石墩,和瓜神一起翻上屋顶。 下面传来暴怒的喊声:“追,你们给我上去追!” 两人相视一笑,跳到其他屋顶甩开那些人。 他们一路走到其他街巷才从房顶下来,之后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瓜神刚进到房间里就迫不及待地掏出发簪:“现在可以戴了吧?” 他笑着点头,取来梳子重新帮瓜神梳好头发,将做工更加秀雅的云纹簪戴在对方头上。玉石通体莹润,青白之间略微带了些朱色,虽不能说成色绝佳,但与上面细致繁复的云纹也相得益彰。 “好看吗?”瓜神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看。” 瓜神开心地跑到水盆边,仔细端详水中倒影,不过很快想起他:“我也要给你梳头。” 他也乐得遂对方的愿,坐到凳子上散开头发。瓜神拿起木梳,学者他的样子仔细梳理,也不知又想起什么,低头便在他发顶咬了一口。 “怎么又忽然咬我?” 瓜神搂住他的脑袋不肯松手:“想咬,喜欢。” 他仰头看向对方:“这么爱咬,你到底有多喜欢?” “世上最喜欢!”瓜神说着又咬在他的额头,“咬多少都不够的喜欢!” 他被对方天真的模样逗笑:“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喜欢?” “你夸奖我、和我玩,还教我本领……”瓜神细数自己喜欢他的地方,“不过就算你不做这些,我也喜欢,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 听到这些话,他心里暖暖的,遇到瓜神之前,从没有人对他说喜欢。在师兄弟中,自己一直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个。他也想与人变得亲近,但每每总是适得其反。离开剑门时想要寻死,也是因为他没有信心能够独自存活于世。 然而瓜神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发现自己能够和别人变得亲近,哪怕是精怪也能友善交流。即便轮回百世无一善终,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伸手抚摸瓜神洋溢着笑容的脸:“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瓜神羞怯地把脸埋到他颈窝里:“不用谢。” 两个人花了许久才把他的头梳好,期间瓜神不知道咬了他多少次,一边咬一边诉说对他的喜欢。 听到后来连他都羞涩起来,移开视线不敢再与瓜神对视,不过这样的举动反倒引来对方注意,越发紧缠着他边咬边说喜欢。 仿佛是打算将过去二十一年的孤单都驱散一般,瓜神的喜欢不断萦绕在耳边。 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插好,瓜神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他身边,两个人安静地靠在一起欣赏窗外的风景。 此时月上枝头,夜空繁星点点,偶尔有晚风拂面,舒爽又惬意。放眼街上虽不如益阳热闹,也是万家灯火一派祥和。 忽然瓜神站了起来,探出窗外,像是在仔细观察什么。他也起身顺着同样的方向看,不过除了幽暗的街巷什么也没看到。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瓜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巷深处:“好像是老大。” 他刚想询问老大是谁,瓜神却变了脸色:“我去救他!” 然后也不等他反应,便消失不见。 第55章 海赫烜在屋中焦急地等了一会儿,瓜神才在房中现身,而且肩上还扛着一个受伤的男子。 他赶紧帮忙将男子扶到床上,好在对方伤势不重,很快就恢复清醒。 “这是……哪里?”男子茫然地问。 他回答道:“这里是客栈。” “你是?” 他还没开口,瓜神就钻了出来:“老大,是我,你不记得了?” 男子疑惑地看着瓜神。 “对了,我以前不梳头。”瓜神说着抓过他的头发挡在脸上,“现在想起来了吗?” 男子的神色果然明朗起来:“你是那个偷偷跟着弟弟的怪人!” 瓜神放下他的头发露出脸:“就是我。” 说到这里,男子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他:“莫非他就是已经投胎转世的弟弟?” “没错。”瓜神向他介绍,“这只麂鹿做过你的兄长。” 海赫烜虽然认不出男子,却记得自己做麂鹿时有一个哥哥,那时候他们跟在母亲身边,穿梭林间十分惬意。不过后来遇到猛虎,他为了让母亲和哥哥能够逃脱,吸引对方追赶自己,最后命丧虎口。 不过既然男子就是当初的哥哥,就说明自己没有白死。 男子有些激动地拉住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瓜神提醒道:“老大,他不记得你了,而且你的样子也变了。” “对啊,我都忘了。”男子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你去世时,我还是麂鹿模样。” 海赫烜笑道:“其实我有记起来一些,我们最后在一起玩时,你把角撞断了。” 男子面露欣喜:“你竟然记得!那时候正赶上入冬,我的角已经开始松动,结果撞上树枝就断了。” 他又问:“你和母亲后来过得还好吗?” 男子点头:“我成年后就和母亲分开,偶尔会在林中见面,她后来又养育了不少弟妹,作为麂鹿也算寿终正寝。而我偶然遇到一位仙长点化,才得以修炼成精。现在我名叫陆远,在奉玉城中的玉料行当掌柜。” “我们今天也去买玉了。”瓜神听到玉料,迫不及待地炫耀起自己的玉簪,“现在戴着的就是。” 陆远仔细看了看他们头上的玉簪:“你们应该是在南边城门附近的德宝轩买的吧?” 海赫烜惊奇道:“这都能看出来?” “你们买的玉簪来自同一块玉料,正是由我经手。整料做成了一对净瓶,已经被买走,切下来的角料就归到德宝轩做些小物件。”陆远解释完又问,“你们花多少钱买的?” “两支玉簪十五两银。” 陆远一脸了然:“买得太贵了,你们没有和伙计讲价吧?” 他点头:“我从来没讲过价。” “这边的店家都是看人给价,你们是从外地来,言谈又不像是行家,肯定要花些冤枉钱。” 瓜神不太理解陆远的意思:“这么说我们被骗了?” 第41章 他赶紧解释:“也不算被骗,只是价格虚高。不过玉器这种比较贵重的东西,估价本就和寻常物品不同,买到心头所好才最重要。” 瓜神摸着头上的玉簪想了想:“我喜欢,不算被骗。” 他又看向陆远:“大哥,你的伤要不要紧?” 陆远扶助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其实还好,我一路有小心提防,本来应该能够甩开。只是没想到前路还有埋伏,迎头挨了一棍。不过多亏了你们及时将我救出,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瓜神好奇地问:“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 陆远叹气道:“他们应该是黄家派来的人。” 海赫烜立刻想到白天带人在玉器店围堵他们的人,为首的男子也姓黄:“这黄家什么来历,为什么要针对你?” “黄家是奉玉最大的玉料商,老爷黄奇山白手起家经营有方,挣下了许多家产。包括我手下的铺子在内,城里的玉器行大半属于黄家,剩下的那些也基本是从黄家的石场拿货。” 坐拥一座玉石矿场和城内半数玉器商铺,这黄家也算做富甲一方。 “可惜三年前黄老爷去世,他的几个儿女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老夫人被闹得没办法,就把家产归到一起分了家。本以为可以平息事态,结果反倒越闹越僵。” 他不懂:“家产不是已经分了吗?” “寻常家产是分了,但唯有玉石矿场没有分。黄老爷生前就立下规矩,矿场必须由自己的长女黄玉瑷管理。因此老夫人才遵照先夫嘱咐,依旧将矿场交给长女打理。其实矿场的收入每年都有分给各家,可是他们就是认为大小姐独吞独占,非要闹着分矿场。” 见利忘义到这种地步,可见这些人的品性:“黄老爷立下这样的规矩应该不是出于偏爱,而是有自己的理由吧?” 陆远点头,瞥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其实大小姐是黄家的养女,而且是半妖身份,儿时流落荒野,被好心的黄老爷夫妇收养。她是为了报恩才一直帮助黄家经营,因为有击石辨玉之能,黄老爷才会让她管理矿场。” 这位大小姐竟然是半妖?!他赶紧味道:“黄家其他人知道半妖的事吗?” “据说老爷有所察觉,但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就是老夫人也不知情。但养女的事黄家上下都知道,几位弟妹更是以此胡搅蛮缠。大小姐无心与他们争执,本来黄老爷走后她就想离开,可是又怕那些眼里只有钱财的儿女不管老夫人,才留下来没走。” 他听到这里也不禁唏嘘,可怜一对心地善良的夫妇,却养出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儿女。 瓜神插嘴问道:“你和那个大小姐很要好吗?” 陆远不由得一愣,不好意思地点头。 瓜神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喜欢她!” 陆远红着脸羞涩道:“我确实与大小姐情投意合,她本来害怕自己的半妖身份暴露,决定终身不问婚嫁。但与我相识又知道我精怪的身份后,便逐渐卸下了这份心事。我们相约待到送走黄老夫人,就一起离开奉玉远离喧嚣。不过在此之前,我便一直留在这里,帮她打理商铺。” 第56章 海赫烜终于听懂陆远与这件事的关系,黄家子女不好直接对名义上的长姐下手,就暗中针对黄玉瑷身边的人。陆远作为商铺的掌柜,便成了他们的目标。 眼下那些人并未真正得手,他担心陆远仍有危险:“大哥,设计你的人恐怕还会另寻机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提到这件事陆远也是一筹莫展:“除了躲避,我也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虽然我有些法力傍身,又担心使用不当引来怀疑。我的精怪身份倒是无所谓,但玉瑷还要照顾养母,不能让她暴露。” 这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他不由得凝神思索起来。 陆远也暂且放下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说起来你们怎么会来奉玉,不会是专程来买玉的吧?” 瓜神摇头:“我们要去佛面山,你知道那吗?” “佛面山?”陆远微微变了脸色,“那地方有些不好的传闻,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瓜神看向海赫烜:“我们是去看阵法?” 他赶紧回神解释:“其实是八方血阵出现异样,本该镇在佛面山下面的魔物逃了出来,我们这一趟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陆远忧心道:“我之前路过那里,山上一片荒芜景象,大白天也十分阴森。你们贸然过去,真的没问题吗?” “大哥放心,我们有办法自保。主要是这件事牵扯到天机门,放任下去会对世间精怪造成不小的影响。” 陆远随着点头:“我听过天机门,据说他们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不问善恶肆意抓捕精怪。” “天机门中现在有一种特殊的咒粉,能让没有法力的普通人使出威力强大的锁魂阵。最近这种咒粉甚至流到了天机门之外,一旦扩散开来危害难以想象。” 陆远听到锁魂阵也倒吸一口冷气:“如果真是这样,像我这样根基尚浅的精怪恐怕难以自保。”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过不少精怪因此陷入困境,所以才想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早日断绝这场危机。” 陆远为难道:“如此说来,我应该帮你们才行。可惜眼下玉瑷那边也是举步维艰,我不放心她独自面对。” 海赫烜劝道:“大哥不用为我们担心,反倒是你这边的状况更加紧急。就算逃得了一次两次,以黄家在奉玉的势力,你早晚还是会落入他们的手里。” 陆远无奈点头:“我明白,但我作为他们的目标一日,玉瑷那边就能安稳一日。眼下除了这么拖下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暂留这里几日,看能不能帮到你。” “你们还有要事去办……”陆远说到一半恍然道,“也好,若是能设法让黄家人安分下来,我也好随你们一起去佛面山。” 为了避免行夜路再被人盯上,海赫烜请陆远在房间休息,自己和瓜神另外要了一间房。 准备休息时,他忍不住问瓜神:“你怎么知道陆大哥喜欢黄家大小姐?” “因为他一直在说黄小姐,而且害羞的样子和我很像。” 他好笑道:“你们那里像了?” “你看不出来吗?”瓜神趴到他身上,略带羞涩地看着他,“我说起你的时候也会害羞。” 他不以为然道:“你对我的喜欢和他对黄小姐的喜欢又不一样。” 瓜神纠正道:“是一样的,所以才要和你成婚。” 海赫烜愣愣地看着瓜神,他一直以为对方所说的喜欢是指同伴间的情谊,从没有想过可能包含了另一层意思。 “我……是男子。” “我知道。”瓜神咬上他的嘴唇,“但喜欢就是喜欢,不管是男是女。” 这一咬让他回过神来,满面通红地盯着瓜神。 “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瓜神开心地抱住他,满足地枕在他心口睡去。 但海赫烜却无法安睡,脸上红潮迟迟不见消退,心脏更是跳个不停。如果不是瓜神压在身上,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恍然想起瓜神之前说看自己笑的时候会心慌得想要躲起来,此时此刻他也体会到了相同的心情。 所以瓜神一直说的都是这样的喜欢,而他才是真正懵懂无知的那个!一想到自己无意间许下那么多如同山盟海誓般的承诺,就更加羞臊难当。 他并不是要否认之前种种,只是醒悟来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就这么睁着眼睛僵到天亮,直到瓜神醒来发现异样。 “你怎么了?”瓜神戳戳他僵住的脸,“是我没见过的表情。” “我……”他仍然没有整理好心情,但不想欺骗对方,便如实道,“我发现自己理解错了你的喜欢。” 瓜神倒是没有显出意外,只是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讨厌我了吗?” 他老实地摇头。 “说要一直和我在一起还算数吗?” 他肯定地点点头。 “那就没关系。”瓜神依旧展露出笑容,“只要一直在一起,你一定会喜欢上我。” “我本来就很喜欢你。”他拘谨道,“只不过不是你说得那种喜欢……” “我知道,但将来我们一定能变成一样的喜欢。”瓜神十分自信,本就灿若星辰的双眸此时更是神采奕奕。 他不懂对方为何如此笃定,毕竟这些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你怎么知道能变成一样的喜欢?” “嘻嘻。”瓜神捂着嘴偷笑起来,“现在不能告诉你。” 心情真正平复下来已经日上三竿,陆远也收拾妥当找他们汇合。 “我昨晚想了一下,你们住在客栈多有不便。我的住处还有不少空房,不如你们搬过来,相互照应也方便些。” 海赫烜和瓜神互看一眼:“那我们就叨扰大哥了。” 第42章 陆远欢喜道:“你们本就是为了帮我,还跟我客气什么。” 大家商量妥当,结了房钱离开客栈。两人随陆远穿街走巷来到街市,在一处气派的大商铺前停下。 “这是我管的店铺,住处就在后面不远。” 陆远刚要带他们走进铺子旁边的小巷,店里的伙计就跑了出来:“掌柜,您可算回来了,大小姐正急着找您呢!” 陆远闻言停下脚步:“大小姐现在在哪?” 伙计注意到海赫烜他们:“就在店里,您方便过去吗?” 陆远点头:“我这就过去,正好有两位朋友想向她引荐。” 第57章 大家一起进到店里,瓜神的视线立刻被里面陈列的玉石吸引,好奇地左顾右看。 海赫烜小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边的石头比之前那间店里的好看。” 他环顾四下,周围大多是未经雕琢的原石,有些甚至蒙着灰:“我怎么看不出来?” 瓜神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看不到里面。” 他十分吃惊,但转念回想这一路以来瓜神的五感都非常敏锐,不但能看清魔气,而且能辨识咒粉,黑暗中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可以窥见玉石里面的情形,也没什么值得奇怪。 思索间陆远带他们来到铺面之后的院子,一进去就能看到后门开着,几两牛车停在外面,正有工人忙着卸石料。 陆远和工人们简单聊了几句,便又引着他们进了东侧走廊,沿着楼梯上到二楼。 有侍女看到他面露喜色,立刻转身进屋,待他们走到近前,侍女又走出来招呼:“陆掌柜快进去吧。” “多谢。”陆远点头谢过,带着二人进了屋。 屋内的布局很像书房,一位端庄娴雅的女子坐在书案前。本来面带忧虑,听到动静便急匆匆起身,但见到陆远身后还有人立刻收敛表情:“陆掌柜,这二位是?” 陆远将门带上才介绍道:“大小姐,他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弟弟。” 黄玉瑷显然听过此事,脸上显出疑虑:“你的弟弟不是……” 陆远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如今他已经投胎转世。” 黄玉瑷了然点头,神色依旧惊奇:“竟然被你遇到了?” 陆远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海赫烜拱手道:“在下海赫烜,见过大小姐。” 黄玉瑷端详他一番,和陆远夸赞道:“果然如你猜的一样,成了人也是一表人才。” 陆远不住地点头:“之前我还可惜没能与他相伴成年,如今重逢也算了却遗憾。” 黄玉瑷又将视线转向瓜神:“这位是?” 瓜神揽住海赫烜的手臂,主动介绍道:“我是他相公,虽然现在还没有名字,但他们都叫我瓜神。” 陆远听得糊涂:“你怎么成了他相公,莫非他投胎成了女子?” 瓜神理直气壮道:“他是男子,但我娶了他,就是他相公。” “这……”陆远没听明白,看向一脸窘迫的海赫烜。 “就是……不小心……”昨晚混乱的心绪再次袭来,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不小心就嫁了。” 黄玉瑷被眼前场面逗笑,从旁劝解道:“我猜海公子也是因为一些奇特的境遇,才和瓜神结为连理。” 他尴尬地点头:“这件事确实说来话长。” 陆远不想难为他:“也罢,这个没名字的瓜神本来就奇奇怪怪的,成天跟在弟弟身后,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 听对方这么说,黄玉瑷也依稀记起:“你说总有个怪人跟着你弟弟,不会就是他吧?” “就是他。”陆远无奈道,“不过他人虽怪,心地很好,时常帮我们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昨天也是多亏他,我才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围堵。” 了解他们的身份后,黄玉瑷不再掩饰自己对陆远的担心:“你昨天果然遇到危险了?” “昨天许老板找我商议拿货的事,在酒桌上聊得晚了些。我当时没带伙计,结果出来就被人盯上。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把人甩掉,没想到他们已经摸清了我惯走的路线,在暗巷里另外设下埋伏。”陆远大致将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你放心,他们及时将我救下带到客栈,所以没有受伤。为求稳妥我在客栈住了一晚,才没回来。” 黄玉瑷反而更加愁苦:“你这次侥幸逃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我才带他们过来。”陆远安慰道,“只是你我二人肯定势单力薄,但多了他们,或许就能想出应对之法。” 黄玉瑷歉疚道:“都是我连累了你,现在连你的家人都要牵扯进来。” 陆远牵起对方的手:“你要是跟我讲这些,我心里才难过。” 见两人执手含情脉脉地对视,海赫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然而对上瓜神的眼神,才发现对方眼眸中的情绪与陆远他们不差分毫。 其实瓜神的眼神没有改变,从在他面前第一次现身,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自己。只是他太过愚钝,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 屋里虽然寂静无声,他却仿佛能听到来自瓜神的千言万语,那些曾经被他不小心忽略,借由眼神才能传达的心声。 门外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屋中的宁静,只听到守在外面的侍女高声喊道:“三爷,您怎么来了?” 回话的声音粗鲁蛮横:“这没你说话的份!” “小姐在会客,您不能擅闯!” “什么会客,不就是跟那个姓陆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见陆远在房里刚要说几句闲话,但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又把话憋了回去。男子沉着脸打量海赫烜一番,在看到瓜神的时候,眼神逐渐变得呆滞。 黄玉瑷一听到动静就坐回书案做好准备,本来以为进门就要做些口舌之争,谁知对方被瓜神吸引,眼睛都看直了。 黄玉瑷不悦地开口:“老三,你来有什么事吗?” “啊?”男子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依旧不离瓜神,哪怕对方被海赫烜护到身后,依然直勾勾地望眼欲穿。 那副做派着实让人看不下去,黄玉瑷恼恨地沉一口气,起身来到男子面前,厉声道:“我问你有什么事?” 男子吓了一跳,这才回神:“大、大姐,你别吓我。” 黄玉瑷皱起眉头:“你冒冒失失闯进来,反怪我吓你?” 男子一改门外嚣张气焰,讪笑道:“我……我这不是着急。” “有急事就快说。” 男子看不到瓜神,只能先应付黄玉瑷:“下个月的货,我得多拿两批。” “你多拿两批,别人就得少拿两批,你和谁拆兑好了吗?” “你就不能让工人多出两批?” “矿场的工人一天出多少料你们几个都清楚,两批是随随便便出的吗?” “那就多顾几个工人。” “矿场地形复杂,玉石又不像其他石料,稍有不慎就会伤了料。之前老大找来那几个外行人害矿场损失多少,你都忘了?” 男子辩不过,索性胡搅蛮缠起来:“我不管,我都和人谈好了,下个月必须多拿两批!” “那就老规矩,大家一起找娘商量,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帮你拆兑。” “他们愿意拆兑才怪!”男子一听就恼了,“而且谁知道你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对你言听计从!” 陆远气不过想要争辩,被黄玉瑷用眼神止住,对男子正色道:“你要是觉得我没照顾好娘,可以把她接回家住些日子。你今年不是置办了新宅院,听说亲家二老已经住进去,连两位小舅都接过来了。娘却还没看过,委实说不过去吧?” 一番话说得男子变颜变色:“这事我日后得空自然会安排。” “你要是忙,我可以帮你和凤兰商量。” 男子顿时脸色煞白,慌张拒绝:“不、不用,我自己的媳妇当然得我来说。” “那我就和娘一起等你的好消息。” 第58章 话说到这里,男子也无心再闹,甩手负气离开。 黄玉瑷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止不住地摇头,回身对海赫烜和瓜神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大小姐无需挂心,这并不是你的错。”海赫烜客气道,“刚刚那位莫非是你的兄弟?” 黄玉瑷无奈点头:“他是我家三兄弟黄玉琛。” 黄玉琛面对瓜神的反应,让他想到昨天在街上专横跋扈的男子:“我们昨天从德宝轩出来的时候也遇到一位黄姓男子,店里伙计称他黄大少,莫非也是你的兄弟?” “那应该是我大兄弟的长子,我的侄子黄天赐。”提到侄子,黄玉瑷虽是一脸阴郁却并未多说,而是招呼侍女进来,“妍儿,你去定一桌酒,我中午要为客人接风洗尘。” 侍女应声转身下楼,海赫烜过意不去道:“怎敢让大小姐破费。” 第43章 “你们为帮我而来,这都是应该的。另外这毕竟是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闯进来,有些话最好还是换地方说。” 之后陆远带他们回住处安顿,忙碌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大家又一起出门去了酒楼。 宴席设在二楼一间清幽雅间,黄玉瑷比他们先到一步,待到酒菜上桌遣走旁人,才真正开始介绍黄家成员。 黄老夫妇一共三子三女,除黄玉瑷是养女,其他人均是夫妻二人所出。二老待人宽厚和善,在城里城外很受敬重。只可惜这样一堆贤良夫妇,却没能养育出像样的儿女。 长子黄玉琦,为人严苛戾狠,手下一群恶仆更是横行霸道;二子黄玉珂,和长子如出一辙,只不过心思和手段更加隐晦;三子黄玉琛,生性好吃懒做,本来不太插手黄家买卖,后来娶了一位刁蛮的夫人,也被怂恿着来闹事。 两个女儿都嫁到奉玉之外,平时很少回来,只有商量与家产相关的事务才会出现。 “其实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介绍完家中境况,黄玉瑷感慨良多,“我刚到黄家的时候,还只有玉琦和玉珂,他们虽然年幼,却十分礼让我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姐姐。后来两个妹妹相继出生,家里逐渐拮据起来,我看爹奔波劳碌实在心疼,才劝他改做玉石生意,好暗中帮他经营。” 海赫烜听的明白:“原来黄家发迹是因为大小姐的缘故?”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爹本就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只是本钱不多难以施展。我是半妖的事这么久都没有暴露,也是因为他一直帮忙小心遮掩。” 他能听出黄玉瑷对父亲的感激:“看来黄老爷很疼爱大小姐。” 黄玉瑷笑着点头:“爹娘都视我如己出,虽然家中儿女众多,但对我的关心从来不少。尤其是我爹,他也认为自己能发迹全是我的功劳,总觉得亏欠了我,希望将家中产业留给我打理。可能正因如此,才让弟妹们对我心生不满。” 他有不同意见:“我倒觉得黄老爷倚重大小姐,是因为了解你的人品和才干。若是真把家中产业交给其他儿女,黄家也许已经散了。” 这话说中黄玉瑷的心事:“确实,我之所以苦苦维系,也是不希望黄家散了。至少娘还在的时候,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他又问:“老夫人是什么态度?” 黄玉瑷无奈道:“我娘很清楚每个孩子的秉性,但她一辈子相夫教子,没什么主意又容易心软,不像爹那般能镇得住场面。爹去世后,她每每遇到事情都会先问我的意见,反而让弟妹们觉得是我在背后操控娘做决定。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放手,这样家里或许还能安宁些。” “我倒是觉得你放手了,黄家只会更不安宁。”陆远插话道,“单是这个月就有好几个常往来的老板跟我诉苦,说是想从我手上直接拿货,不走其他店铺。昨天的许老板也是,说是不想跟大爷那边继续来往,不能从我这拿货,就改去其他地方。” 黄玉瑷赶紧问:“许老板和玉琦那边的店来往十几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改?” “还不是大少爷,看见标致些的女子就管不住自己。之前许老板带新夫人去店里看货,被他撞见出言调戏。许老板没让手下揍人已经是留足了脸面,我昨天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安抚下来,但大爷那边他说什么也不肯再来往。” 黄玉瑷恼怒道:“这个天赐!” 连有夫之妇都出言调戏,这个黄天赐果然素行不良,早知道就该好好教训一番。海赫烜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瓜神。 瓜神和他想到一处:“下次见到就揍他一顿。” 他含笑点头,引得瓜神也展露笑颜。 说话间,房门被人敲响,传来侍女声音:“小姐,有事和您禀报。” 黄玉瑷听出是自己侍女的声音:“进来吧。” 刚刚的侍女妍儿进到雅间:“小姐,大少爷带人进店了。我原以为他要上来找您,结果他在大堂坐下,但一直朝这边张望,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黄玉瑷点点头:“你继续帮我盯着,万一他打算上来,就报信给我。” 待妍儿去了外面,屋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黄玉瑷沉吟许久才开口:“海公子,之前你说在德宝轩外遇到了天赐,是怎么回事?” “我们昨天一进城里就觉得有人在暗中打量,不过当时并未仔细留意。因为想买簪子,于是就近去了德宝轩。谁知买完东西出来,遇到一个打扮花哨的男子带人堵在门口,店里伙计见状出来帮我们解围,还挨了对发一巴掌。我们也不好与之过多纠缠,就上到房顶躲开了。” 黄玉瑷听完沉默不语,倒是陆远接过话来:“黄天赐手下养了一群闲散小厮,每日走街串巷寻找貌美的女子。我想他盯上你们,应该是被瓜神的容貌吸引。” 海赫烜对此也有所察觉:“他的父母不加以管教吗?” “天赐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又是长子长孙,故此家里人十分溺爱。尤其是我的大弟妹,已经到了好坏不分的地步。天赐每每惹祸,都是她这个当娘的去跟别人胡搅蛮缠,要不就是跑到爹娘面前撒泼打滚,可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黄玉瑷提起这些也是心力交瘁,“分家前我也没少给他们善后,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陆远补充道:“分家后也没好到哪去,大家知道大爷那边不讲道理,就都跑到这边来讨说法。黄天赐今年才十九,正经的婚事没说成一桩,家里填房的婢女倒是有七八个,大部分都是强买强占来的,这还不算那些占不来赔钱了事的。” 第59章 瓜神了解黄天赐的种种劣迹后非常气愤:“这人太坏了,我一定得揍他!” 陆远苦笑道:“打了也没用,大爷不是没打过,但是被夫人拦着又哭又闹,还威胁说要上吊寻死,弄得家里鸡犬不宁。黄老爷也是因为此事气急攻心,才一病不起。” 海赫烜留意到黄玉瑷脸色不好:“怪我多嘴,提了大小姐的伤心事。” 黄玉瑷缓缓摇头:“其实提提也好,因为不想母亲操心,这些事我一直憋在心里,只能暗地里和陆郎倾诉。但黄家上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想找机会单独相处都难,有些话更是没有机会说。现在你们过来,反而能让我和陆郎畅所欲言。只是苦了你们,一来就要听我们俩抱怨。” 海赫烜能看出黄玉瑷一心维系黄家,可惜弟妹们各怀心思,再努力也是徒劳。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弄清楚:“大小姐,依你所见家中兄弟谁最有可能对大哥动手?” “我想玉琦最有可能。”黄玉瑷思索道,“自从分家后,他那边的经营一直不上不下,再加上有那么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儿子,赶跑了不少熟客。那些熟客都是父亲旧识,大多和我认识,不想和他做生意便来找我,一来二去他就认为我抢了他的客人,记恨上我。” 这个说法确实合理,他又问陆远:“大哥,你觉得呢?” “要我说除了两位不在奉玉的小姐,三位爷都有可能。就像昨天,和我吃饭的许老板本来是大老爷那边的客人,忽然找我商量事情被他盯上看似合情合理,但许老板深知大爷为人,和我见面并非用自己的名义,而是借用二爷那边的熟客,楚老板的名头。” 黄玉瑷恍然道:“难怪昨天我让妍儿去店里找你,伙计们说你和楚老板有约。” “我到见面的地方之前,也以为自己要见的是楚老板,而且确实见到了。只不过楚老板只是个引子,和我简单聊过几句之后许老板才现身。”陆远猜测道,“埋伏我的那些人未必分得清真正要见我的是谁。” 黄玉瑷觉得有理:“这样一来,玉珂也有嫌疑。” 陆远苦笑:“三爷同样撇不干净。今天他找你要货是因为昨天在我这里碰了壁,临走时曾撂下狠话要给我几分颜色瞧瞧,说不定回去就真找人来。” 这么一听三个弟弟都有可能,黄玉瑷一时也没了主意。 海赫烜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三位兄弟已经暗中联手?” 陆远摇头:“他们仨相互之间还争抢不断,时常闹到老夫人面前,不像能合作的样子。” 黄玉瑷的回答不似陆远那么干脆:“论心计,可能只有老二玉珂能做到。玉琦心高气傲,看不起两个弟弟。玉琛自己没有主心骨,全听媳妇的话。” 陆远心生到一计:“想弄清他们之间有没有联手也简单。现在已经是月底,月初大家都会去老宅探望老夫人,顺便对账。到时候用给三爷拆兑货量的事,试一试就能看出来。” 黄玉瑷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回头我试试他们。” 海赫烜不懂生意上的事:“这能试出来什么?” “因为矿场每个月能出的玉料有限,各家能拿到的货量都是定死的。一个人要多拿,别的人就要少拿,进的少卖的就少,相当于少挣一份钱。”陆远解释道,“而且矿场的各种开销,都是大家按照拿货比例出的,年初就已经算好,少拿货就等于吃亏。” 第44章 黄家几位兄弟都不是大度的人,肯定没人愿意吃亏,用这个办法应该能试出彼此间的态度:“不过其他人会不会也像黄玉琛一样,借此机会逼迫大小姐多招工人多出货?” 黄玉瑷摇头:“他们逼得再紧也没用,就是招再多工人,矿场也不可能多出货。” 他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个矿场已经没有多少玉料可出,上一任东家是按照废矿出手,我才劝爹以低价买入。能够稳定出料,是我亲自探查,直接挖凿可以出玉的地方。这样不但可以省下不少人工,还能免去挖坏玉料的风险。”黄玉瑷叹气道,“但我的能力有限,每月只能探那么多地方。再加上经年累月挖凿下来,大的矿脉已经挖空,剩下的玉料零散分布各处,找起来十分耗神。” 他这才明白,矿场出玉的关键不再工人多少,而在于黄玉瑷能找到多少玉料,盲目多加工人,挖出来的也不是玉料。 提到这事,陆远十分担心:“玉瑷每次都要深入地下才能找到玉料,矿洞情况又错综复杂,很容易出危险。” 他还想到另一层隐患:“这个矿场早晚有挖空的一天,到时候该怎么办?” 黄玉瑷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本来爹在世时,就已经暗中筹措转行的事。然而急病来得突然,没等准备妥当告诉家里人就离世了。我虽然有延续这件事的想法,可弟妹们已经习惯依赖矿场,又时时防备着我,这件事也只能作罢。” 整件事了解下来,海赫烜能体会黄玉瑷进退两难的境地。为了母亲苦苦维系家人,然而做得越多惹来的记恨就越多。亲自管理矿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弟弟们都是肉眼凡胎,拿到矿场也找不到玉料。 “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黄玉瑷说着看像陆远,“若不是你大哥陪在我身边,爹去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三个弟弟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我好怕他们对陆郎下手。” 陆远安慰道:“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能让我危难之中遇到弟弟他们逢凶化吉,就说明老天打算让咱们度过难关。” 不等海赫烜接话,瓜神就态度坚决道:“我来帮忙,不能让他们欺负老大!” 他也赶紧附和:“是啊,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让大哥和大小姐任人欺负。” “多谢二位相助。”黄玉瑷转悲为喜,端起酒杯道,“我先敬你们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场面也随之热络起来。 第60章 饭后四人一起走出雅间,刚到楼梯就有人堵在前面。海赫烜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昨天在德宝轩门口围堵他们的黄天赐。 黄天赐今天依旧是花哨打扮,白缎秀粉花的长衫,黄绸秀翠蝶的外褂,见到他们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刚要招呼,便一个后仰滚下了楼梯。 黄天赐摔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破口大骂:“谁?!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从后面拉我?” 店里人都吓了一跳,随行的小厮更是慌张,黄玉瑷也和陆远快步下去,只有海赫烜瞥见瓜神正在捂嘴偷笑。 他立刻明白是瓜神出手,附在对方耳边小声道:“顽皮。” 瓜神却揽住他的手臂,倚靠在他身侧笑得更开。 黄天赐仰头正好看见瓜神笑容明媚,一时连疼都忘了喊,身边小厮过来搀扶,也被他一把推开:“废物,别挡着我看美人儿!” 此话一出黄玉瑷就知道人没事,不由得沉下脸催促:“天赐,起来。” 黄天赐看到黄玉瑷还是有些忌惮,翻身爬起来讪笑道:“大姑,这么巧?” “是挺巧。”黄玉瑷打量对方,“你摔得严不严重?我让人送你回家找大夫瞧瞧。” 一听回家黄天赐立刻摇头:“不用,我结实着呢!” 黄玉瑷装作安心点头:“没事就好,有空多去看看奶奶,她时常记挂你。” “知道了,有空我就去。”黄天赐敷衍着点头,眼睛一直盯在与海赫烜一起下楼的瓜神身上。 黄玉瑷也不再废话,转身带人离去。 黄天赐见他们要走赶紧拦住去路:“大姑,等一下!” 黄玉瑷只好停下:“还有事?” 黄天赐指了指瓜神,傻笑起来:“这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他们是海公子夫妇。”黄玉瑷故意说得含糊,就是想借此打消对方的歪念头。 黄天赐却不为所动,仍旧对着瓜神痴笑:“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 海赫烜不着痕迹地将瓜神护在身后,对黄玉瑷道:“大小姐,我们就先告辞了。” 黄玉瑷明白他在找理由脱身,连连点头:“我就不送了。” “还请留步。”海赫烜说完又和陆远对了对眼神,便带瓜神离开了酒楼。 “别走啊!”黄天赐焦急地往外追,结果被门槛拌住,又摔了个狗啃泥。 瓜神赶紧否认:“这次不是我。” “我知道。”他含笑拉紧对方的手,快步离去。 两人本打算直接回陆远的住处,走到半路却被远处的喧哗声吸引。 瓜神好奇地循声张望:“那边好像在打架。” 海赫烜本不想理会,可是一想到陆远的遭遇,还是决定一探究竟:“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随着人群过去才发现不是打架,而是商铺里的伙计在驱赶一个和尚。 和尚任打任骂并不反抗,口中一直言辞恳切地劝道:“你们相信我,黄施主真的大难当头!” 伙计们根本不听,一边推搡和尚一边骂道:“你个疯和尚,去别处发癫,少给我们添晦气!” 瓜神没看懂,转头问他:“这个和尚疯了吗?” 他摇头:“我也看不出来。” 旁边一起围观的老者搭话道:“八成是疯了,之前一连三天往黄二爷家闹,被打得头破血流都不走。” 黄二爷应该就是指黄玉珂,他赶紧询问:“您知道这和尚为什么要去黄二爷家闹吗?” “说是要劝人家回头是岸,不然有灭顶之灾。”老者不屑道,“可人家黄二爷什么身份?奉玉半个城都是他们黄家的,能有什么灾祸?” 海赫烜附和着点头,担心里仍然十分在意,于是带瓜神走出人群,到僻静些的地方等待。 瓜神看出他的心思:“你想帮那个和尚?” “也算不上帮忙,只是好奇对方口中的灾祸,想找机会问清楚。” “疯了的人能问清楚吗?” “疯与不疯还不一定,我们先问问看。” 伙计们众目睽睽下不好下死手,赶不走和尚干脆关闭店门。和尚在外面守了一会儿知道开门无望,只得失落地转身离开。 摇摇晃晃走进小巷,和尚坚持不住跌坐在地,垂头不住地苦叹。 海赫烜赶到近前:“这位师父,你没事吧?” 和尚闻声抬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对方没听清自己的话,重复道:“你没事吧?” 和尚这才摇头:“多谢施主关心,贫僧无碍。” “可是你身上有伤,还是尽早处理比较好。” 和尚苦笑道:“这是贫僧的业障,施主无须挂心。” 看应答的态度不像是疯癫之人,他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开口询问闹事原因,瓜神却问道:“你肚子在叫,要不要吃饭?” 和尚顿时愣住,随后红着脸垂下了头。 他见状赶紧接话道:“相遇即是有缘,不知这位师父可愿与我们到附近的食肆坐坐?” “贫僧惭愧。”和尚低着头不肯抬起,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叨扰二位了。” 他们另外找了一家小店,坐进去要了些素斋。 和尚确实饿了,起初还十分矜持,但几口饭菜下肚,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直到吃了七八分饱,才注意到他们没有动筷。 “贫僧实在失礼。”和尚尴尬地笑笑,放下手中碗筷,“还不知二位施主尊姓大名?” 未免瓜神乱说,他草草介绍道:“在下海赫烜,他……是我的伴侣。不知师父该如何称呼?” “贫僧净生。” “净生师父来自那座宝刹?” 净生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道:“贫僧……曾在霞光寺修行。” 海赫烜暗自心惊,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霞光寺的和尚! “恕在下直言,我听说霞光寺已经付之一炬,是真的吗?” 净生面露哀伤点下头:“二十一年前,霞光寺被烧毁,寺中僧侣无一幸免。我当时因为随师父外出寻访朋友,才得以逃过一劫。” 他不由得惋惜道:“还望净生师父节哀。” “贫僧也希望跨越这段艰难过往,但……” 见对方欲言又止,他追问道:“莫非这场大火另有蹊跷?” 净生只是面带悲苦沉默不语。 对方一再闭口不谈,他也不好逼得太紧:“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方便开口的话,就算了。” 第45章 净生这次终于开口:“与其说苦衷,不如说毫无头绪。” 第61章 海赫烜觉得对方不像在有意隐瞒:“我也是曾经听人提起,说那场大火十分古怪,大半夜竟然看不到半点火光。” 不想净生反倒追问起来:“施主从哪里听说的?” “我的一位朋友认识住在佛面山下的村民,大火之后村民一家投奔亲友,曾经在朋友的邻居家暂住,闲聊的时候说起过。” 净生怆然道:“没错,那场大火之后,山下能走的基本都走了。” 大火应该是给周遭造成了不少影响,陆远之前说那里青天白日也十分阴森,恐怕是难以居住:“你现在托身何处?” “贫僧和师父之前一直守在佛面山,希望设法上山弄清大火真相,超度困在寺中的亡魂。” 他惊诧不已:“去世的僧侣亡魂还困在寺中?” 净生悲痛地点头:“师父半见大师修为深厚,能够感知鬼神。他说大家的魂魄还在山上,应该不会错。”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师父提过这位半见大师,据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我听过大师名号,都说他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得道高人。” “师父确实声名远播,大火的事传开之后,这些年有许多门派想请他过去,但他一心牵挂山上的亡魂,都婉言谢绝了。” “既然大师在佛面山,你又为何到了奉玉?” 提到这件事,净生的神情再次忧郁起来:“贫僧和师父是一起到奉玉的,不过前因后果不便在这里细说,还请施主见谅。” 他了然点头,不再追问:“我明白你和大师既然过来,必定有要紧的事情。不知你们现在托身何处,若有机会我也想亲自拜访。” 净生窘迫道:“我和师父是徒步过来,因为没有盘缠,暂时寄住在城外荒废的破屋中,恐怕招待不了施主。” 二十一年长守佛面山,既无寺庙托身也无地方化缘,银钱估计早已耗尽,也难怪对方会这么饿。 他赶紧找伙计多要了些斋饭,放进食篮里,递到净生面前:“这些还请带给大师。” “这……怎么好……”净生连忙推辞,“贫僧把桌上没动的这些带给师父就行。” 他态度坚决道:“这只是在下的一点诚意,希望可以见大师一面。” 净生见他如此诚恳,也不再推拒:“既然施主不嫌弃,就和贫僧一起回去吧。” 他喜出望外,等净生吃完饭,带上食篮一起出了城。 奉玉城外也是人来人往,基本看不到荒废迹象。故此破屋的位置比较偏僻,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处破败的旧屋。屋子的一面墙已经坍塌,屋顶勉强支撑,但也十分倾斜,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一位年迈的僧人盘腿坐在屋中,双目微阖神情泰然,仿佛不是置身陋舍,而是端坐大殿。 老僧人听到脚步并没有睁眼,却直接问道:“净生,你带谁回来了?” “是两位想来拜见师父的施主。”净生说着将食篮放到对方身边,“他们还给您带了斋饭。” 半见垂目瞥一眼食篮,却微微蹙眉:“一顿饭,你就把为师卖了?” 净生苦笑道:“您就别拿我打趣了,先吃饭吧。”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变通。”半见遗憾地摇头,掀开篮子上的盖布拿出馒头咬了一口,不住地夸赞,“好久没吃白面,真香!” “还有菜呢。”净生拿出荷叶包的素菜,“离店的时候刚出锅,可惜走了太久都凉了。” 半见又问净生:“你吃过没有?” “吃过了,我饿得没力气瘫坐路边,被两位施主看见。他们请了我一顿斋饭,我本来打算留出一半给您带回来,不过闲聊的时候他们听说您的名号,便主动又为您备了一份。” 半见听到这里得意道:“我就说吧,你师父我的名号多少有些用处。” “他们很想见您一面,我让他们进来?” “现在让人家进来干嘛,看你师父没出息的吃相?” 净生无奈地透过坍塌的墙壁看向外面的二人:“就算不进来,他们也都看见了。” 半见顿时有些犹豫,盯着手中馒头,还是塞进嘴里:“看就看吧,吃饭要紧。” 海赫烜在外面听得真切,觉得这位半见大师十分有趣,没有半点威严的样子,反而比身为徒弟的净生还无拘无束。 净生见师父只顾吃饭也不好打扰,默默站在一旁等候。 反而是半见看徒弟不动催促起来:“傻站着干什么,把人请进来啊?” 净生连连点头,出来对他们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两位施主,我师父喜欢诙谐,经常捉弄我……你们快请进来吧。” 两人走进破屋,半见还在美滋滋地吃饭,然而转头看向海赫烜的瞬间,原本眯成缝的眼睛顿时瞪得浑圆,饭也顾不上吃便急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赫烜抱拳拱手道:“在下海赫烜。” “你……可曾在哪里修行过?” 他立刻明白对方已经从自己身上看出些端倪,如实道:“在下曾是剑门弟子。” “谁的徒弟?” “天霞长老。” 半见倒吸一口冷气:“你缘何下山?” “在下已被逐出剑门。” “海天霞亲自逐你?” 他摇了摇头:“在下离开剑门时,师父生死未卜,是门中执事将我驱逐。” 听到这话,半见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良久才长叹一声:“看来剑门也逃不过这一场劫难……” 他赶紧询问:“大师,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剑门的事我不了解,但你的是我确实略知一二。”半见说到这里看向徒弟,“净生,你去找些水来,为师有些口渴。” 净生明白半见有些话要单独和海赫烜说,退出破屋去找水。 半见等人离去也放下手里的馒头,朝他深出手:“让我摸摸你的脉。” 他撩起袖子递上自己的手腕。 半见的摸脉并非用手指感知脉象,而是用宽厚手掌握住他的前臂:“你身上的赤繎血是哪来的?” 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看破自己身上有赤繎血,他更加不敢隐瞒:“来自天机门。” 半见的神情越发凝重:“又是天机门……” “莫非您也在追查天机门?” 半见微微点头,松开他的手:“我和净生正是追着天机门掌门虞金的踪迹来到奉玉。” 第62章 他震惊到:“虞金现在奉玉?!” “他早已离开,不然我也不会让净生独自进城劝说黄玉珂。”半见无奈道,“不过看他狼狈模样,应该是无功而返。” “我今天在城中看见净生师父在商铺前被伙计驱赶,听围观的老者说,他之前去黄玉珂家里也被打得不轻。” 半见对此倒是并不担心:“外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好。我知道他笨嘴拙腮,过去准会挨打,并不能成事。” 他大为不解:“您知道还故意让他去?” 然而半见有自己的理由:“我这么做是为了破他身上的业障。他与黄玉珂命途上有些纠缠,小时候和猫玩耍时,让猫惊了黄玉珂的马,害对方摔断了腿。虽然他是无心之举,也躲在树丛后没有被发现,但这一段业障不破,他之后可能会被黄玉珂害死。” 原来半见已经看破净生的命途,才会用这种手段帮对方转圜,也难怪净生说身上的伤是自己的业障。 半见继续道:“我追查虞金至此,怀疑他和黄玉珂暗中有些勾连。这才会以劝说为由让净生去找黄玉珂讨打,借此破除之后的性命之忧。” 听明白前因后果,他不禁好奇:“您为何要追查虞金?” 谁知半见却趁机耍起赖:“想知道也行,你得先说为什么要查天机门。” 他暗自好笑,但还是从袖中掏出裹咒粉的帕子,小心打开放到对方面前:“因为此物。” 半见见到咒粉脸色大变:“这东西你从哪来得的?!” “我一路与此物缘分颇深,起初是追查我下落的天机门长老使用,然后是在天机门的牢房中遇到,然而真正拿到这东西,却是在三个游方道士手中。据他们所说,是从天机门讨来的。” 半见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么说它已经流出天机门?” “没错,我们正是想要追查此物和天机门的渊源。” “那咱们应该是查到了一处。”半见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炭似的东西,“你来看看这个。” 他接过那东西还没看出端倪,身边的瓜神却开口道:“这东西和粉末很像,都有死掉的味道。” 半见赞许地看向瓜神:“鼻子还挺灵,你叫什么?” “我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半见又问,“那你是什么?” 瓜神看向他 :“我是什么?” 第46章 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半见不满道:“怎么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现个原形我瞧瞧。” “不给你看。”瓜神吐了吐舌头抱住他,“我只给他看。” “小气!”半见撇撇嘴,“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瓜神无所谓道:“不理就不理,我才不怕!”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看得海赫烜无可奈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和瓜神吵得如此投入,更想不到对方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 和瓜神没意义地吵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半见心满意足地笑道:“有意思,好久没跟人这么玩了。” 瓜神不懂:“这算什么玩?” “没办法,我这个年纪最多也只能和人打打嘴仗,正经追逐打闹的事已经玩不起来了。” “你要是想打架,我可以陪你。” 半见摇头:“我不是想要以武力宣泄,而是不希望舍弃自在天性。你现在这样,其实十分难能可贵。” 瓜神谨慎地问:“你是在夸我吗?” 半见肯定道:“是在夸你。” 瓜神立刻得意起来,转头对海赫烜炫耀:“我又被夸了!” 对方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和喜爱,他也感到高兴:“我说得没错吧?你以后还会被更多人夸奖。” 瓜神连连点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知道瓜神在表达喜欢,但是自从意识到这份喜欢是情爱之意,就变得无法应对自如。 半见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对他感慨道:“你一路有他相陪,应该不会孤单吧?” 没想到对方竟能将自己的心境洞察得如此透彻,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来惭愧,我当初下山的时候,其实想要寻死。幸而阴差阳错遇到了他,才得以有机会直面自己。” 半见欣慰地点头:“这便是你们的缘分,我想你应该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真正身份,否则不会毅然决然地调查这些粉末。” “果然瞒不过大师,自从得到赤繎血,我便逐渐回想起一些前尘过往,不过内容有些零碎,还不足以洞悉前因后果。”他郑重道,“所以还烦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我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帮你解除所有疑惑。”半见再次看向木炭似的东西,“不过这东西确实就是那些粉末的来源。” 他赶紧追问:“不知此物是什么来历?” 半见面色阴郁道:“来自烧焦的尸体。” 他瞠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瓜神却一脸疑惑:“我看过烧焦的尸体,和这个不一样。” 半见微微点头,道出焦黑尸块的来历:“它确实不是来自寻常烧焦的尸体,而是佛面山上受到狱火烧蚀的尸体。被狱火烧焦的尸体能困住魂魄,令其慢慢消磨殆尽,再无轮回的可能。我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破除这种困囿,然而用尽了办法都是徒劳。” 他恍然大悟:“莫非当年的大火不是寻常明火,而是狱火?” “没错,狱火并不是凡间之物,寻常人看不到它的火焰,自然也难以感知危险。寺中比我修为高深的僧侣不是没有,但无一人逃脱就足以说明问题。即便是我当时在场,也不一定能看见。” 海赫烜听到这里也是一筹莫展:“既然不是凡间之物,又是谁放的火?” 半见无奈道:“我也想弄清此事,才会不断地尝试上山,然而每次走到半山腰被烧焦的地方,神智就开始变得涣散。因为之前有人上山后变得疯癫,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次尽量多走几步,然后赶在失智前退下山。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去年我终于到达半山腰的一处屋舍,院中倒着两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二十年来从未放弃上山,他不禁佩服半见的毅力和决心。 “之后大约半年的时间,我每天都去那里研究尸体,用尽毕生所学也没能超度困在尸体内的亡魂。然而就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我上山却发现尸体不翼而飞。”半见忧心忡忡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花了二十年才能走到的院子,竟然另外有人能上来,还将尸体带走。而且此人带走尸体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肯定另有目的。好在山民的情况我还算熟悉,很快又在别的屋舍找到尸体,并且以此守株待兔。” 之前的线索渐渐串联起来,他猜测道:“您守到的人难道是……天机门的掌门。” 半见面带愠怒地点点头:“就是虞金!” 第63章 整件事果然和天机门脱不开干系,而作为一门之长,虞金更是关键人物。 “虞金有缩地成寸之能,我在脚程上赶不上他。好在我有所防备,提前在尸体上面撒了些许魂香,之后便带着净生一路追随魂香来到奉玉,在一间库房找到了已经碎成块的尸体。被困的魂魄已经不见,应该是彻底消散了。”半见说到此处十分痛心,“眼前这块,就是我从库房拿出来的。离开后我们在城中打听,得知那间库房所在的院子是黄玉珂的产业。” 瓜神有些在意:“你这算不算偷东西?” “我这怎么能叫偷?”半见振振有词道,“明明是虞金先不问自取,还毁坏尸体,我这叫做搜集证据。” 瓜神点点头:“有道理,以后我也这么说。” 半见一听装出严厉口吻:“你学去可以,但不能当做坏事的借口!” 瓜神一口答应:“保证不做坏事!” “这还差不多。”半见说完看向海赫烜,“不过有你跟着,应该也不让他做坏事。” 他替瓜神辩白道:“他本就天性善良,只是一直跟着在畜生道轮回转世的我,对世俗之事不甚了解。如今我再入人道,他也已经长进很多。” 半见缓缓点头:“看来我和海天霞当初料想得没错,你就是赤繎转世。” 他颇感意外:“您早就知道我?” “大约在佛面山发生大火的三个月前,八方血阵就曾出现异动。我因为和你师父有些交情,就代主持去剑门询问情况。毕竟灵煜山是阵眼,只要阵眼安然无恙,血阵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半见回忆道,“等我赶到时,海天霞没说别的,只是抱出来一个天灵自带红光的婴孩。” 他明白那个婴孩就是自己:“您知道我是如何出现在剑门的吗?” “据海天霞所说,你是忽然出现在门中禁地。那一日他正和同门在禁地附近巡视,却隐约听到禁地深处传来婴儿的哭声。而且伴随啼哭禁地还有明显的动荡。他们立刻进入禁地查看,但里面有灼热无比的赤繎剑,以大家的修为根本下不了太深。只有你师父还能坚持,他便让其他人将此事禀告掌门,自己孤身继续深入,很快就发现躺在地上哭泣的你。” 原来他是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剑门,而且师父一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说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围着你摆了一圈果子,蹲在旁边抓耳挠腮。他能看出那个怪人不是凡人,但是并不能窥见其真身。他质问怪人身份,怪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焦急地看着啼哭的你,把果子往你嘴边送。” 听到喂自己果子,他不由得看向瓜神,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瓜神就主动点头:“那个怪人应该是说我。” 半见大为震惊:“你怎么跑到里面去的?” “是兄长……”瓜神小心翼翼地观察海赫烜的脸色,“兄长说该把你带去那里,我就带去了。我知道你饿了,但喂给你果子你却不吃,只是一直哭。” 他揉揉对方的头:“我那时候还是个没有牙齿的婴儿,吃不了果子。” 瓜神也随之放松下来:“那个把你带走的人也是这么说,他还说能让你不哭,我就把你给他了。” 这段过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追问道:“这么说你早就和我师父认识?” “我不知道那个人成了你师父,他把你带进有阵法的院子,我没办法进去。后来我又找到他,想让他解开阵法,他却说那个阵法能保护你。我觉得有道理,就只好忍下来,估算着你该有牙齿了,就每天在院子外面放果子。他发现了又说这样不好,容易被人撞见,让我不要再送。”瓜神提起海天霞有些不满,“我只能想别的办法,然后偶然发现山下的村子会给山上送粮送菜,我就找了个适合种瓜果的村子教他们种。等他们把瓜果送上山,再偷偷把自己种的混在里面送进院子。” 没想到瓜神教盈水村村民种植,竟是为了让自己吃上瓜果!他心中十分动容,一想到长久以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更是有一股暖流油然而生。 半见听完同样感慨不已:“你为他还真是费尽心思!” “因为我喜欢他!”瓜神开心地抱住他,“兄长说心思就该全花在喜欢的人身上。” 他无奈道:“你兄长都教了你些什么?” 提起兄长,瓜神委屈道:“我知道兄长不喜欢我,可是你和百君都不在,我遇到不懂的事只能听他的。” 第47章 “我不是在责怪你。”他赶紧解释,“而是觉得你们兄弟的相处挺神奇。” 半见好奇地问:“你兄长和你是相同来历吗?” 瓜神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比我大很多,而且已经有名字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醉仙颜,是百君给起的。” 从名字就足以看出,百君对这位兄长容貌的肯定,也难怪瓜神在对方面前总是信心不足。 半见思索一番问道:“我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他亦是摇头:“我现在能回忆起来的过往十分零碎,也不记得这两个名字。” 半见知道这件事强求不得,又将话题带回到二十一年前:“总之我和海天霞都一致认为你很可能就是赤繎,而八方血阵出现异动应该就是你的哭泣引起赤繎剑的共鸣所致。虽然我们未能参透你以凡人姿态降生的原因,但都清楚定然与血阵脱不开干系。” 这就与东方既白当初的话对上了,师父猜到了他的身世,所以才一直把他留在砺剑小筑单独教养。 “海天霞很担心你的身份传扬出去会招来祸事,一直对有关你身份的猜测守口如瓶,即便对掌门和其他长老,也只说你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半见说到此处得意起来,“本来连我他都不想说,可惜我开了眼目,能看到你的灵光,他瞒不过去。” 他能体谅师父的苦心,无论是唯一的徒弟还是独立的院子,都是为了减少身份被看破的可能。而最后不要出院子的嘱咐,应该也是预感到了他可能遭遇不测。 “大师,您能参透他人命途,可知道我师父现在处境如何?” 半见遗憾地摇头:“命途不是一尘不变,我上次从灵煜山回来的途中,霞光寺的大火就发生了。可在我离开的时候,并未预感到寺中会遭此惨祸。应该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足以影响所有人命运的变数。” 第64章 海赫烜立刻想到了祁夫人提到的獍兽,于是试探性地问:“您离开霞光寺的时候,可曾发现除了八方血阵之外的地方出现损坏?” “八方血阵之外的地方?”半见仔细回想许久,“早些年我经常外出,在寺中巡视不多,不过动身之前监寺和执事们有清查寺院,没听他们提起寺中有什么损坏。” 他从旁提醒道:“不是寺中,而是血阵之下的封印。” 半见立刻醒悟过来:“你是指赤繎血下面的魔物封印?” 他点头:“我之前帮一位寻母心切的女儿,从天机门的牢狱之中救出她的母亲,而这位母亲就是原本被镇天机门赤繎血下的魔域鬼禽鬿雀。” 半见大为震惊:“鬿雀逃出了封印?!” “她不是逃出来的,而是由本该镇在佛面山下的獍兽从封印中带出来的。她离开封印之后被关在天机门专门打造的铸铁笼里,獍兽还对她施咒令她失去神智。我们赶到的时候,天机门的人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发狂的她。” 半见心急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成功压制住了她狂躁的魔气,如今她已经恢复神智和女儿团聚。至于獍兽,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明白对方很担心魔物的危害,“她和我说自己为了能再见女儿和丈夫,是甘愿被封印在血阵之下,而且为了不伤及他们,一直小心翼翼收敛魔气。虽然她身为凡人的丈夫早已亡故,但我相信她为了女儿,也不会轻易作恶。” 半见没有反驳:“像鬿雀那样高傲的魔物,肯放下身段与凡人结为连理,应该是动了真情。不过我很好奇,以你现在的修为,如何能压制住鬿雀的魔气?” 他掏出自己换下来的绑带:“用这件东西。” 他猜测道:“我确实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莫非这是你换下来的?” “没错,天机门的赤繎血是以透骨钉的方式打在我的琵琶骨上,尽管原本失去知觉的双臂已经恢复,但背上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 半见怜惜地看着他:“看来这一路你受了不少委屈。” 他释然道:“起初确实委屈,一直想要治好伤。不过现在反倒觉得庆幸,因为这些换下来的绑带都大有用处。” 他说着抓一小撮咒粉撒到地上,让后用绑带上的血迹点燃。 当火焰熄灭时,半见也明白了绑带的用处:“绑带上面的血迹可以烧蚀这些粉末。” “正是如此,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血迹有这样的作用。这些粉末可以画地为牢,无论有没有修为,都可以用它画出法力高强的锁魂阵。而一旦困入其中无法破阵,就只能任人宰割。” 半见听完若有所思地凝视绑带片刻,对他道:“可否借我一用?” 他欣然点头,双手奉上。 半见拿到绑带没有半点犹豫,从尸块上掰下一小块放到地上,用血迹触碰的当下,小尸块立刻燃烧起来。虽然比粉末燃烧得缓慢,但最终同样彻底化为灰烬。 “或许这也能成为破除尸体困囿的契机……”半见盯着血迹喃喃自语道。 “您打算用它释放亡魂?”他不禁担心,“万一燃烧的火焰伤到魂魄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直接用它点燃,而是考虑能不能配合法术或是阵法。另外赤繎血本就有驱魔除邪的效用,就算不能用在尸体上,也能帮我深入佛面山。” 这个想法确实可以一试,他赶紧道:“其实换下来的绑带我都有留着,可惜现在没带在身边。您若是需要,我回头都拿过来。” “现在还不急,毕竟那些尸块的事悬而未决,我想弄清虞金接下来的动向。” 看样子半见还要在奉玉逗留些日子,他环视破败的屋舍于心不忍:“既然您和净生师父还要留在奉玉,不如随我们搬去城里。一来相互有个照应,二来也比住在这里稳妥些。” 半见却谢绝了他的提议:“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眼下与我纠葛太深反而对你不利。我和净生都习惯苦修,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知足。而你更应该专注眼下的事,避免节外生枝。” 他明白对方在提醒自己,分神追查虞金的事,反而会影响现在做的事。毕竟作为天机门的掌门,虞金看破陆远和黄玉瑷的身份易如反掌,把他们当做捉拿的目标也不无可能。 他感激道:“多谢大师提点。” 半见含笑点点头:“去吧,相信过些日子我们还会再见。” 两人辞别半见,走出一里多才看见抱着葫芦的净生迎面走来。 净生快走两步来到近前:“海施主,你们要回去?” “是要回去了。”海赫烜说着掏出散碎银两递给对方,“这些你拿着,当做盘缠用。” 净生断然推据:“这可使不得!贫僧知道施主是好心,但刚刚的斋饭已经足够。” 无论怎么劝说净生都不肯接,他便让瓜神取来一些容易存放的瓜果交给对方。 净生拿到瓜果十分感激,再三道谢才转身离去。 “老和尚很有趣。”回城里的路上,瓜神主动提起半见,“比我见过的和尚都有趣。” 他不记得这一路见过什么真和尚:“你见过别的和尚?” “盈水村有人去世的时候会来和尚,他们只会敲敲打打,然后嘟囔一些听不懂的话。有时是道士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些是为去世之人准备的法事,用诵经的方式护送对方离开。你听不懂很正常,有些经文我也听不懂。”不过提到盈水村,他不禁想到瓜神暗地里为自己花费的心思,“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暗地里为我做了那么多事?” 瓜神笑得有些腼腆:“这是应该的,而且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怎么可能不想知道?”他温柔地抚摸对方的头,“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以后你多告诉我一些。” 瓜神听到这话乐开了花,扑过来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他顶着脸上的牙印无奈道:“这件事咱们也得说好,以后有别人的时候不能咬我。” 瓜神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咬在他唇上然后迅速跑开。 他的脸顿时红了,慌张捂住嘴:“不是说了不能咬?” 瓜神得意地朝他喊道:“现在没人!” 第65章 瓜神日渐聪明是件好事,但愈发调皮也让人苦恼不已。可就像半见大师所说的那样,能够保持纯真自在的天性难能可贵,海赫烜希望瓜神能在自己身边一直笑得无忧无虑。 而一想到长久以来对方默默的付出和陪伴,他更没办法说出责备的话来。 瓜神没多久便回到他身边:“你累不累?要是累了,我可以直接带你回住的地方。” “我不累。“”他拉住对方的手,“倒是你,像这样跟着我会不会累?” 瓜神开心地靠在他身上用力摇头:“一点儿都不累!” “那费力寻找转世的我,会不会累?” 第48章 瓜神想了想:“你死掉会有红光,跟着红光飞走的方向就能找到新的你,不会费力。不过这一次有点儿难找,我到了地方只看到很多尸体,怎么也找不到你。” 他立刻警觉起来:“你是说我这一世是在有很多尸体的地方降生?” 瓜神点头:“那个院子很大,还着过火,好多尸体都烧焦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找错了,打算继续往前面找,但是兄长忽然出现,帮我找到了你。” 他十分意外:“你的兄长帮你找我?” “对,兄长说我找不到可能是因为你在阵法里。然后我们就到处找阵法。那个院子的阵法很多,不过大部分都坏了。最后我们在堆着灰的炉灶下面发现了一个,你就躺在里面。”瓜神回忆道,“可是找到你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之前你出生都有娘在身边,而那个院子里的人都死了,找不到能照顾你的活人。兄长说不如把你带去灵煜山,你的剑在那,也许能帮上忙。” 从瓜神的回忆不难听出,他这一世降生的时候,家中发生了灭门惨剧。而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来,有人将他藏进炉灶里,并设置了阵法掩盖。 他不禁追问道:“你到的时候,院子里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有了。那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敢随便在人前现身,进院子之前有仔细寻找,确认没有才进去。” 他们刚刚相遇那会儿,瓜神在这方面一直很小心,而且身边还有一个法力更加高强的兄长在,应该不会出差错。 想到瓜神兄长的凶煞之气,以及出现的时机如此刚好,他不禁怀疑道:“你的兄长,会不会提前埋伏进了院子,等你过去之后再假装忽然现身?” 瓜神说不上来:“兄长比我会藏,他不现身我很难发现他。” “那他有没有可能伤人?” “伤人可能会,但他不能杀生。因为他答应过百君,为此还发了好久的脾气,砸了好多酒坛子。但答应的事他一直有好好遵守,对待无境之林里的鸟兽鳞虫比我还小心。” 看来那位百君对瓜神兄长的脾气秉性了若指掌,才会让对方立下这样的保证。而以瓜神兄长对百君的重视程度来看,应该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承诺。 本来他还担心灭门惨剧可能与瓜神兄长有关,但这份承诺减轻了对方的嫌疑。 说完兄长,瓜神趁机自夸道:“我不会输给兄长,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他不由得露出笑容:“我知道。” 两人到奉玉天早就黑了,海赫烜担心回去太晚陆远担心,谁知到达店铺门口的时候对方也才出来。 陆远上前询问:“你们这是去哪了?” 他看一眼门户关闭的店铺:“我们刚从城外回来。大哥怎么在店里留到那么晚?” “这不是月底忙着盘点,上午又浪费了半天,所以才拖晚补回来。”陆远叹气道,“其实换做别的店铺用不着这么赶,但初二黄家几位当家都要去老夫人面前对账,所以必须得提前把账弄清楚。” 他算了算日子:“三天之后就是初二,店里忙得过来吗?” “每月都盘,已经习惯了,不会让他们挑出毛病。”陆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你们吃饭了没有?” 他们俩都摇头。 陆远指向前街一家饭庄:“正好我要去对面要几个菜,你们先回去等我。” 两人应下回了陆远住处。海赫烜提前收拾好饭桌摆上碗筷,瓜神则拿来几样新鲜的果子摆在桌上。等陆远带着饭菜回来,大家坐到一处边吃边聊。 “你们下午出城走的那个门?要事想看景,西门外面的风光最好。” “我们走的北门。”虽然半见暂时不希望他牵扯进虞金的事里,但事关陆远和黄玉瑷的安危,他还是觉得该给对方提个醒,“而且不是去游玩,是见一位我师父的故交。” “你师父在奉玉有熟人?你应该早说,我好帮你备些见面礼。” 要是陆远帮忙准备,礼品肯定价格不菲,他笑道:“这位故交是位喜好清静自在的高僧,应该不会收。” 陆远听到这话稀奇道:“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僧侣道士。不收礼的,我还真没见过。” “可惜这位大师眼下要事缠身,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引荐。” 陆远欣然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趁机将话题带到黄玉珂身上:“我和这位大师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一件事,说黄家二爷黄玉珂早些年蹭摔断腿,是真的吗?” 陆远肯定道:“确有此事。玉瑷曾经说过,二爷本来在三兄弟中天资最好,年轻时也好到处游玩结交。但后来不慎从马上摔下来弄断了腿,恢复得不是很好,性情就变得阴沉起来。” 没想到这次意外竟然让黄玉珂性情大变,也难怪大师要设法帮净生破除业障:“恢复得不好,是落下残疾了吗?” “平时走路看不出来,若走得快了,就能看出有些不稳。不过最麻烦的是会闹腿疼,尤其是刮大风的日子,据说能疼得在床上打滚。”陆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玉瑷说这几年有所好转,好像是以前认识的高人给了什么方子。” 这位高人会不会就是指虞金?他不禁陷入沉思。 陆远见他不语,立刻在意起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有关二爷的事?” 他微微点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咒粉吗?” 陆远点头:“记得,你还说那种咒粉能使出锁魂阵。” “大师一直在追查咒粉的原料,并为此追到奉玉,而原料存放的地方,正是黄玉珂的产业。” 陆远听到这里大为震惊:“你确定?!” “大师确实是这么说,但现在他也不能肯定黄玉珂是否参与其中,而这件事涉及到天机门,他劝我暂时不要牵扯进去。”他严肃道,“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给你和大小姐提个醒,万一黄玉珂真的和天机门有所勾连,你们的处境就变得更加危险。” 第66章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和玉瑷提。”陆远发愁道,“但是二爷那边我接触的机会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试探出来。” 他赶紧阻拦:“大哥千万别轻举妄动,一旦引来黄玉珂怀疑,对你们反而不利。” “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是总不能不设防范。” “防范天机门我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防范咒粉十分容易。”他说完起身拿来绑带交给对方。 陆远没看明白:“你给我带血的绑带做什么?” 他解释道:“这上面的血迹有驱魔辟邪的功效,万一你和大小姐被困,可以用血迹触碰咒粉,阵法自会失效。而黄玉珂那边,你尽量不要让大小姐和他单独相处,至于他手下的人,最好由我们来防备。” 陆远小心收好绑带又问:“你们怎么防备?” “我和瓜神可以兵分两路,他擅长隐藏又五感通透,适合暗中观察,我则有些武艺防身,可以明察暗访,观察街巷动向。而且黄玉珂与我们素未谋面,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刻意提防。” 这个安排确实妥当,陆远思索一番答应下来:“那这些日子就辛苦你和瓜神了。” “大哥不必跟我们客气,然而我们终究不是黄家人或是店里伙计,这两个地方你和大小姐还是要自己小心。” 陆远点头:“这点你放心,老宅的家仆和店里的伙计大多是黄老爷在世时留下来的,玉瑷对他们十分了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会多加提醒,毕竟初二其他当家都会带着家眷来,到时候人多混杂,最容易出事。”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两人进屋后便准备更换绑带。 海赫烜其实已经可以独自更换,也提过这件事。但瓜神说什么都不肯,还难过地问他是不是自己换得不好,他便不敢再提,每次照旧让对方帮忙。而且瓜神换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伤口,这点确实是他无法做到的。 “你的伤口好像小了一点点。”瓜神观察完伤口,用手指比出差不多一分的距离。 他有些意外:“竟然有在愈合?” 瓜神点头,将换下来的绑带展示给他看:“血迹也变少了。” 他拿着和之前的绑带对比了一下,出血确实变少了。不过比起愈合,他跟更担心伤口好了没办法用绑带收集。可转念算了算时间,几个月才好了不到一分,应该还能维持些日子。 瓜神将新的绑带换好,又帮他穿上中衣,然后盯着他笑个不停。 看着如此烂漫的笑容,他的心情也不禁变好:“怎么忽然这么高兴?” “就是觉得开心!”瓜神还没办法用言语清晰地表达此时此刻的感受,“以前我只能看着兄长对百君这样,现在我也能对你这样。” 他饶有兴致地帮对方梳理情绪:“你一直很羡慕兄长和百君,对吗?” 瓜神有的害羞地点头:“看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就偷偷想和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第49章 “你都想到过什么?” “想和你在林子里玩,一起吃果子,互相梳毛……”瓜神掰着手指细数自己想象过的画面,“还有……想和你咬来咬去。” 提到这事,他也害羞起来,早先觉得对方是指单纯地咬,现在已经隐约察觉到所谓的咬可能并不单纯。 瓜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你脸红了。” “大概是气血上涌,早点儿睡吧。”他慌忙护住脸,迅速躺到床上。 瓜神也上了床,并且设法钻进他怀里,自下而上盯着他:“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知道了,快睡觉。”他躲避不开,只得用手遮住对方闪亮的眼睛。 “嘻嘻。”瓜神枕上他的臂弯,入睡前发出了熟悉的窃笑。 一觉起来,大家吃过早饭便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陆远照常去店里,瓜神隐去身形在店铺附近暗中观察,他则出门去了街上,找人闲聊顺便打听消息。 就这样过了风平浪静的两天,去老宅对账的日子便到了。 初二那天陆远照旧先去铺面,随后才和黄玉瑷一起带店里伙计回老宅。 海赫烜一早知道安排,先装作闲逛去往老宅附近,而瓜神则悄悄进了宅院观察里面的情形。陆远他们在黄府期间,又有三批人先后到达,留到大约未时一起出来,各自散去。 没过多久陆远也走出院门,带着随行的伙计回了店里。 他确认陆远安然到达店铺,才绕了些远路回到住处。瓜神早已等在屋里,看神色不像有意外发生。 他赶紧问道:“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瓜神摇头:“我仔细检查过,进去的都是没有法力的凡人,身上也没有死掉的的味道。” 他略微安下心:“那就好,我在外面走了几圈,也没发现行迹可以的人。可能对账这件事至关重要,没人想在这一天找麻烦。” “不过那些人有在屋里为拿货的事情吵架,看起来还挺凶的。” 几个兄弟都是锱铢必较之人,吵架并不意外。不过他观察过,三人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心平气和,还互相作别,应该没到闹僵的地步。 晚上陆远回来和他的判断一致,甚至觉得今天的场面比平时轻松。 瓜神不懂:“他们不是吵架了吗?” “那种程度的争执,放在他们仨身上已经不算吵了。”陆远苦笑道,“我见过最厉害的场面,是直接在屋里互扔东西,揪做一团大打出手。” 海赫烜以为那些人在母亲家中多少会收敛一些:“他们在黄老夫人面前也是这样?” “哪敢让老夫人看见?玉瑷嘱咐过家里仆从,绝对不能往老夫人那边传话,为此还特地将对账的地方由正堂改到书房。”陆远解释道,“他们到达之后会先去北院给老夫人请安,然后返回东南边的书房和我们对账,等中午备好酒菜,再去陪母亲吃饭。自从黄老爷去世后,老夫人身体大不如前,很少从住的院子出来,书房和北院离得又远,打得再热闹她也听不见。” 这番安排足见黄玉瑷的苦心,只可惜黄家兄弟都不能领会:“如此说来,对账还算比较顺利?” “确实算是顺利。”陆远说到这里又有些犹豫,“不过仍有两件事让我觉得无法安心。” 他赶紧问:“哪两件?” “第一件是二爷提出这个月要和玉瑷一起巡视矿场,还拉了想要多拿货的三爷进来,大爷不愿被孤立在外也主动说要去,所以初五他们会和玉瑷一起去矿场。第二件是饭后三爷一直找我追问你的事,因为之前玉瑷用对付黄天赐的理由应付过他,我想他打听你是假,问瓜神才是真。” 第67章 “我不怕他!”瓜神自信满满挥动拳头,“他要是做坏事,打一顿就行,保证他再也不敢。” 陆远被逗笑:“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也不能莽撞行事。” “你放心,我都是偷偷地打,他们看不见我。” 这不禁让陆远想到之前黄天赐摔下楼梯的情形:“莫非前几日在酒楼,黄天赐不是脚滑摔下去的?” 瓜神没回答,只是捂嘴藏起自己的坏笑。 海赫烜从旁代答道:“摔下楼梯确实是他顽皮,后来被门槛绊住就真的是黄天赐不小心。” “这可不能说是顽皮,而是教训得好!”陆远夸道,“你们可能没看到,出门那一跤他把鼻子摔出了血,玉瑷直接派人去二爷家里叫他娘来,硬把人给拽回家了。往日他得了机会就无理取闹,这次吃了闷亏还不能抱怨。” 瓜神听完十分开心,抬起头不再遮挡笑脸。 回想起那人做派,他就心生厌烦:“黄天赐也确实缺乏管教,他不会趁机跑出来作乱吧?” 陆远对此并不担心:“他被他娘关在家里养伤,没有半个月应该出不来。不过等他被放出来,或许还要纠缠瓜神。” 瓜神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可以不现身,让他找不着。” 陆远醒悟道:“对啊,我都忘了你的藏身本领!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和三爷要是打听,我来应付就行。” 海赫烜点点头:“他的法力高强,平时也十分机敏,应该不用担心。倒是去矿场的事,我认为黄玉珂的目的可能并不单纯。” 陆远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矿场地形复杂,他腿脚本来就不灵便,平时很少去。之前都是大爷时不时带人过去到处乱转,明明是外行还指指点点,弄得工人们很是不满。” “黄玉琦应该是很希望掌握矿场的主导权。” “岂止是拿回矿场的主导权?”陆远苦笑,“黄老爷去世时把黄家托付给玉瑷,这让身为长子的他很是不满,发丧那段时间没少明里暗里找老夫人告状。老夫人虽然没什么主意,但一点儿也不糊涂,很清楚他当不了这个家,就含含糊糊地应着,有事还是让玉瑷做主。” “看来老夫人真的很信任大小姐。” “不只是信任,还有依赖。黄老爷发丧的时候我也在黄家,看得十分清楚。老夫人本来还愁容满面止不住眼泪,玉瑷一出现就立刻显出安心,饭菜都愿意多吃两口。”回想当时情景,陆远感慨良多,“其实大丧之后我就做好了带玉瑷一起离开的准备,但老夫人实在离不开她,她也犹豫起来。我看她实在为难,就放弃了离开的打算,继续陪她留在黄家。” 他听完不禁为陆远的一片痴心动容:“你为大小姐留在奉玉几年了?” “今年已经是第十二个年头。”陆远自嘲道,“还好我们都不是凡人,不然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蹉跎而过了。” 他不觉得时间能将二人的感情冲淡:“我相信大小姐也很想和你离开。” “我当然清楚,只是偶尔会迷茫,不知道带她离开是否就真的正确。就算她只是养女,黄老爷夫妇对她的疼爱也不是假的。家中弟妹们对她意见再大,也会称她一声长姐。更不用说黄家家财万贯,她只要留在这,就能一辈子锦衣玉食。”陆远忧愁道,“她和久经漂泊的我不同,从小到大都在爹娘身边,贸然让她脱离自小生长的地方,对她真的好吗?” 海赫烜也答不上来,自己还有诸多困惑没有解决,更没办法替别人出谋划策。 倒是瓜神主动搭话:“这种问题不应该问黄玉瑷吗?” 陆远被问得一愣。 瓜神继续道:“她说好就是好,她说对就是对。你在这想了半天好不好对不对,和她说的不一样又有什么用?” 陆远如醍醐灌顶,神色豁然开朗起来:“不亏是瓜神!你说的没错,我一个人胡乱揣测再多,也没有她的想法重要。” 瓜神得意地看向他:“我就都有问你。” 没想到一直远离凡尘俗事的瓜神竟然能够轻松帮陆远解惑,他确实自愧不如:“你还真是聪明。” 瓜神摇头:“这不是因为聪明,是因为喜欢。” 他不由得愣住,瓜神的喜欢直白又热烈,和自己含混不清的感情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这份感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像对方希望的那样喜欢…… 之后大家又闲聊了些别的,但这个问题始终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夜里他趁着瓜神睡着,小心地离开房间来到院中独坐,希望带着寒意的夜风能让自己清醒一些,想明白这个被自己一再拖延的问题。 “赫烜?”身后传来陆远的询问,“你怎么了?” 他赶紧回神,回头看见陆远正披着衣服从房里走出来:“大哥,是不是吵到你了?” “我只是起来喝口水,无意间看到你在。”陆远来到他身边,“就你一个人?” 他点点头。 “有心事?” 他犹豫一下,又是点头。 陆远坐到他旁边打趣道:“你也到了有心事的年纪,不妨趁这个机会和我这个做大哥的聊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从小到大自己从没有和谁聊过心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聊。” 第50章 “你在剑门的时候,没有交好的同门吗?” “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我自小没住过弟子房,一直是随他居住在单独的院落,故此……和师兄弟们都有些生疏。” 陆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处境:“你没少因为这件事被人说三道四吧?” 他沉默不语。 “这是世间常态,我也是化为人形后才真正明白人与兽的不同,而越是混迹人群中就越觉得做人纷繁复杂,不如做一只鹿穿梭山林纵情奔跑来得自在。”陆远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我并不后悔化身为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玉瑷相识。” 自己的心境何尝不是如此,为瓜神感到慌张无措,却也庆幸能和对方相遇:“大哥,你是何时发现自己喜欢大小姐的?” “这话说起来就远了。其实我们相识已经快二十年了,最初那几年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不讲情面又难伺候的富家千金。” 他十分意外:“原来你们不是一见倾心?” 陆远笑道:“一见倾心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说实话,一开始我们俩都觉得对方不顺眼。” 第68章 海赫烜很好奇,感情如此深厚的两人最初居然并不和睦。 “我经仙师点化后,一直在他身边修行。不过他弟子众多,又都分散各处,我有时候便会代为传讯,有一次想借道横穿矿场的时候认识了她。”陆远不由得陷入回忆之中,“矿场在奉玉东郊的玉髓山上,因为常年开挖,向上的山道都被截断,想要过山,需要从山下绕行。我第一次去不知道,都上到半山腰才发现路被人拦了,又不想原路返回,便向矿场的工人询问是否可以借道。不等工人们开口,她就出来断然拒绝,还让工人们防范我悄悄潜入。” 初次见面就如此严厉,着实令他不解:“大小姐为什么不肯借道?”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常年挖凿矿场的道路十分陡峭险峻,之前就有人借道险些摔下坡,幸好被经验老道的工人拉住才没酿成大祸。从那之后她就对借道格外忌讳,生怕有不熟悉路况的人在矿场出事。”陆远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你是没见到她当时的样子,凶悍得很。” 这评价怎么也不像日后能生情:“你不会是在夸大其词吧?” “没有,她当时一身男装,黑着一张脸,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贼一样。我好言好语地询问,却被她数落了一顿。” “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被迫下山绕路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当然记得清楚。我还暗地里想过,怎么找机会教训这个跋扈的‘小子’。” 被人无端怀疑职责,他理解陆远的气愤,不过两人后续继续见面,肯定另有机缘:“你真去找机会了?” “机会不是我找的,而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回程的时候再次遇到她,那天正好下大雨,马车在山下陷进泥里怎么也出不来。她打着伞站在车边,看起来十分狼狈,我便过去帮忙把车推了出来。” “你不是打算教训吗,怎么变成帮忙了?” “我主要是心疼那匹拉车的马,泥地本就容易打滑,它还要忍受车夫的鞭打和斥责,也算是物伤其类吧。” 他不禁佩服陆远,不仅心怀仁慈,而且以德报怨:“因为这件事你和大小姐冰释前嫌了?” 陆远摇头:“因为这件事我变得更讨厌她了。” 他疑惑道:“怎么还能更讨厌?” “我那时候刚送完信,正赶着回去向仙师复命,帮忙把车推出来之后就打算走。可是她非要答谢我,无论我怎么推脱,她就是不让我走。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办完事再过来,还把师父送我的护身灵符压给她才脱身。”陆远现在回想起来还颇为无奈,“复命后我向仙师说明此事,便启程返回奉玉。临走前仙师又送了我一张护身灵符,还说让我安心在奉玉多住些时日,不必急着回去。我那时候还想不明白,自己分明就不想平白多跑这一趟,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已经看破我和玉瑷的缘分。” 他明白过来:“所以这一次回奉玉,才是你和大小姐缘分的真正开始?” 陆远笑着点头:“我到黄家才知道她其实是女子,而且她也如当初许诺的那样,不但将灵符交还而且备了厚礼。我本打算拿了就走,却无意间发现她身边麻烦不断。她那时不比现在,为人处事都十分生硬,明明是好心却总是把事情弄僵,看得旁人都替她着急。” 他没想到端庄稳重做事圆融的黄玉瑷曾经也是个笨拙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但是碍于面子不肯向身边的人求助。但因为接二连三和我起争执,在我面前也就不那么在乎,苦着脸直接找我帮忙。我想来都来了,就当积德行善,这么一来二去,帮到了现在。” 虽然了解了两人相识的经过,但这并未解答他的疑问:“大哥,你帮忙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 “当然有,可是这种变化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细水长流中潜移默化。最开始看到不通情理的她只觉得讨厌,但了解她的担忧后才理解她的苦心。就是这样越是了解就越是心动,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陆远知道他想问什么,“你问我确切在哪个时候喜欢上她,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自己是喜欢她的。”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喜欢却不自知吗?” “对,其实我对她的心意,还是黄老爷帮忙点破的。玉瑷把我引荐给他后,他就一直希望我帮忙管理黄家生意,不过我当时志不在此,一直婉言推脱。直到有一次他又提起此事被我谢绝,他便问我留在奉玉既然不是图财,那是图人吗?”陆远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当时哑口无言,倒不是觉得理亏,而是发现自己无法否认。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 他听到这里越发困惑,自己每天都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却迟迟无法参透。 “虽然我的经验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当你把喜不喜欢记挂在心里的时候,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我已经深陷其中?” 陆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难道不是吗?毕竟让你苦恼的是如何才是喜欢,而不是断绝这份喜欢。” 他愣愣地点头,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没那么明白。 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海赫烜一靠近床就发现瓜神醒了。虽然对方仍然躺在原来的位置,但用力闭紧双眼到眉头都皱起来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踏实睡觉。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躺下来问道。 瓜神像做错事一般把脸藏进被子里:“你一下床就醒了。” 果然自己的动作瞒不过对方:“我和大哥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瓜神点头:“我有捂住耳朵,但还是能听清楚。” “我没有怪你。”他拉下被子,“反而想跟你道歉。” 瓜神好奇地眨眨眼睛:“你做错事了?” 他坦诚道:“我不知道算不算做错,但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该如何面对你的喜欢。” 瓜神听到这话并没有显露出失落,而是照旧回以笑容:“我知道,可是没关系,你将来一定能明白。”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百君说过,你遇到别的事情都很聪明很厉害,唯独遇到有关喜欢的事情,总是笨笨的。所以要让你明白喜欢,需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说很多很多的喜欢。我有做好准备,所以不怕。” 第69章 海赫烜发现自己低估了瓜神,本以为这份喜欢是对昔日身为神将的自己直率又冲动的倾慕,但其实对方有认真思考过。如果是冲动行事,绝不可能有耐心陪伴他轮回百世。 天真直率只是表象,其实有些事情瓜神比他懂得更多,也看得更透彻,只是碍于言语有限,没办法全部表达出来。 瓜神仔细端详他的脸:“你又在想事情了?” “你看出来了?” 瓜神点头:“我现在已经很会看你的表情了。” “那我以后岂不是什么事都要被你看穿?” 瓜神捂住眼睛:“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装作看不见。” 他被逗笑:“我没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 瓜神分开手指,从缝隙里窥视他:“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在想百君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 瓜神重新合上手指,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脸:“是我问百君,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他就跟我说了。” 他莫名有种被百君卖了的感觉:“我和这个百君,是不是关系很好?” 瓜神又露出眼睛:“百君说你们是摸泥之交,我想大概是你们一起玩过泥巴,算是关系很好。” “摸泥之交……”他怀疑道,“他说的应该是莫逆之交吧?” “听起来好像,不一样吗?” “不一样,莫逆是这两个字。”他拿过对方一只手,在手心写下正确的字。 第51章 瓜神也在手心里写了一遍:“这两个字我见过,但是不知道还能连在一起。” 这话让他想到一件事:“你识字吗?” “认识一些,街上挂着的牌子我都能认。” 只能辨认匾额上的字并不算识字:“我和百君有没有教你识字?” 瓜神摇头:“兄长说识字没用,但我在街上看了就能记住,只是不知道那些字都是什么意思。” “识字还是又用的。”他提议道,“不如这样,以后我教你识字,你教我什么是喜欢。” “好!”瓜神期待地将他抱住,“我一定会教会你!” 他也回抱住对方:“我是个笨学生,可能学得很慢。” “嘻嘻……”瓜神在他怀里发出窃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会的也不多,要是遇到我们都不懂的地方,可以一起学。” 他欣然点头:“好,一言为定。” 夜谈虽然没能让他想明白该如何回应瓜神的喜欢,却让他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并不抗拒对方的喜欢。 正如陆远所说,他为瓜神的喜欢再苦恼,也从未想过断绝这份喜欢。或许这也是一种不自知,因为从未经历过,所以不知道现在这样该不该算是喜欢…… 不过既然瓜神都不介意,他也没必要急着求一个结果,以他们之间的机缘,未来的时间肯定还很长。 理清这些海赫烜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一觉起来精神都比往日振奋。早上和陆远打过招呼,他就带上瓜神往城东,去郊外的矿场看地形。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出门前他特意让瓜神藏进绿珠里,装作独自出门。到了玉髓山下也没有上山,而是沿着山下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僻静地方,才让瓜神现身。 站在山下抬头仰望,确实能看到半山腰光秃秃的,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 瓜神觉得这样看不清楚,提议道:“我先上去看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好,你千万小心。” 瓜神点点头闪身不见,他则找了块地方静坐等待。 谁知这一等就到了下午,眼看日头偏西,他心里不禁开始担心。 就在此时,瓜神忽然现身出来:“我回来了!” 他赶紧拉住人查看:“你没事吧,怎么去了那么久?” 瓜神看了看太阳,惊奇道:“哎呀,居然去了那么久!” “你没发现吗?” 瓜神点头:“这座山不大也不高,但是山洞里面的路实在太多了。我觉得自己很会认路,就想去里面看看,结果在里面绕了好久都出不来。最后干脆不找路了,直接飞过来找你。” 见不是遇到危险,他安下心来:“那些山洞里的隧道应该是挖玉料的时候留下的。黄家接手这里几十年,在他们之前也有人大肆挖凿,留下错综复杂的矿道也不足为奇。对了,你看到工人了吗?” “看到了,他们大部分都在别的地方干活,人太多我没跟过去。山洞里还有很多木头搭出来的大架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 他回答不上来:“应该是和挖玉料有关,等咱们回去问问大哥。” 说话间就要启程回去,他却被瓜神拉住,于是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瓜神眨眨眼睛,试探性地问:“有件事你能不能别生气?” 他以为对方又做了什么调皮的事,于是点头:“好,我不生气。” 即便他答应下来,瓜神还是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其实我走很深,也是想找找好看的玉。” 他有些意外:“你怎么想要找玉?” 瓜神羞涩地垂下头:“想做更多更好看的发簪。” 原来是想打扮,他觉得以瓜神的容貌,这个想法合情合理:“那你找到了吗?” 瓜神含笑点点头,拿出一块狭长的石头,石头应该是是被敲下来的,其中一个断面透出来青白玉芯,看起来莹润无瑕。 “和娘的鳞片一个颜色。”瓜神对自己找到的玉石十分满意,不断用手抚摸,“很好看。” 他能看出瓜神对玉的喜爱:“于是你就自己敲下来了?” 瓜神振振有词道:“这是我找到玉的证据,可以带回去告诉老大,黄玉瑷就不用再找了。” 这分明就是从半见大师那边学来的借口,不过对方说的也没错,若是能够借此减少黄玉瑷的劳碌,陆远应该也能轻松些。 “带回去给大哥看可以,但是要问过他和大小姐的意见,看他们是否同意把玉给你。”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瓜神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我会努力让他们同意。” 他生怕瓜神凭着性子乱来,赶紧嘱咐:“在他们面前可不能做调皮的事。” “不是调皮,我是想用果子试试,就像哄狐狸不生气那样,给他们多拿些好吃的果子。” 这确实是个聪明的办法,他也赞同道:“这个办法好,之前吃饭的时候大哥就夸你拿的果子好吃。” “老大吃了喜欢的果子,一定会同意。”瓜神得意道,“然后我再问他黄玉瑷喜欢什么样的果子,这样他们就都会同意了!” 原来瓜神早已计划好了,他忍不住笑道:“你的小算盘打得真响。” 瓜神没听明白:“我没有小算盘。” “这话是说你精明的意思。” 瓜神想了想:“精明……也是聪明的一种吗?” “就是说你聪明。” 瓜神这才开心起来,躲进绿珠钻进他的怀里。 第70章 晚上陆远见到玉石也是又惊又喜:“这玉料的成色真不错,你是在哪找到的?” “在有点儿远的地方。”瓜神认真回忆道,“进山洞先往中间的路走,然后在地五个岔路走右边,再在第七个岔路走中间,后面再在地九个岔路走左边第二条,一直走到路尽头,从下面的小缝钻进去就到了。” 海赫烜不懂:“既然你记得那么清楚,怎么会出不来?” 瓜神的回答十分含糊:“因为进去的路和出去的路不一样。” 陆远帮忙解释道:“矿洞里面的隧道纵横交错,进去的时候走左边第二条,但出去的时候按照这个方法数,不一定是同一条路。” 他恍然道:“是不是说进去的时候是左边第二条路,但出去的时候数未必是右边第二条路?” 陆远点头:“没错,因为路的中途会生成许多岔路,走在其中未必能察觉到,待到走出去才会发觉忽然多出了许多路。” 他稀奇道:“那工匠们是怎认路的?” “工匠们常年在里面行走,大部分路都是他们自己凿出来的,故此比外人更加熟悉。不过为了避免迷路,他们会在有岔路的地方挂上带结的麻绳以防万一,若是真的不小心忘了,跟着麻绳就能出来。” 瓜神回想了一下:“我走的路就没有麻绳。” 陆远笑道:“因为你走的不是他们走的路,所以麻绳都被摘掉了。工人们只在要走的路上挂绳,不然每条路都挂就认不出来了。” 听懂了没有麻绳的缘由,瓜神又想起木架子:“我还看到很大的木架子,那是什么?” “那是为了防止垮塌搭的梁柱,毕竟是在山里挖凿,万一误凿了山梁,山洞很可能会塌,搭上这么一个架子,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至少多了个活命的机会。” 他不禁感叹:“原来矿洞里面如此凶险,难怪大小姐会那么谨慎。” “我也是做了店铺掌柜,跟她去过矿场之后才明白其中凶险。这些年矿场不是没出过事,但多亏她的谨慎,工人们大多化险为夷,没闹出过人命。日积月累下来,大家也对她十分信服。” 瓜神又问:“我找到了有玉的地方,她这个月是不是就不用去找了?” “这我要问问她,毕竟也有可能是她已经发现的地方。就算没发现,她也要亲自过去探查一番,估算出玉料的量才好安排工人挖凿。” 瓜神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石:“我是不是不能留着它?” 陆远也能看出瓜神对手中玉石的喜爱:“这是你费力找来的,理应归你。” “真的?!”瓜神吃惊地看着陆远,“你确定黄玉瑷会同意?” 陆远再次肯定道:“我当然确定。这块玉料又不大,矿场的工人有时也会捡一两块带回去。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地拿些大料,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好了!”瓜神开心地抱住玉石,“可以做好看的发簪了!” 陆远笑道:“原来你想要发簪,有没有选好样式和工匠?” 瓜神摇头:“这些我都不懂。” “不懂没关系,奉玉手艺好的玉雕工匠我都熟,至于样式我这边也有图册。”陆远说到这里去书房取来一本图册,上面画了各种各样的发簪样式,看得人目不暇接。 瓜神一时难以抉择:“我能看久一些吗?” 陆远点头:“你拿去慢慢看,等选定了样式,我帮你找工匠做。” 第52章 瓜神拿到图册爱不释手,晚上躺在床上还不停翻看。转天又看了一天,才终于下定决心把图册举到海赫烜面前。 “这个好不好看?”瓜神指着其中一个纹样问。 其实图册他也看过,只觉上面的纹样大差不差,但为了不扫对方的兴,他还是点头道:“很好看。” “要是这里再尖一点就好了。”瓜神戳戳纹样上的圆弧,“就更像娘的鳞片。” 经这么一说,他才更仔细地观察瓜神选中的纹样,细密的圆弧相互罗列,组成了类似鱼鳞的图案。而瓜神母亲的鳞片也是像这样整齐地排列,只不过边缘不是光滑的,而是带着尖角。 瓜神却摇头:“我就是觉得娘的鳞片很好看,颜色也和这块玉很像,用玉做出来肯定也好看。” 听对方语气不像是对母亲有所思念,而且他记得瓜神说过,自己没和娘说过话。或许在对方的意识里,对母亲的死亡并没有概念。 “你和兄长会聊起你们的娘吗?” 瓜神摇头:“兄长说他没有娘。” 他十分意外:“你和你的兄长不是同一个娘?” 瓜神点头。 “所以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瓜神也说不清楚:“兄长没说过。” 他不解,总不可能两人其实没有血缘关系:“那你为什么叫他兄长?” “是你说他是我兄长,兄长也没说不是,我就这么叫了。” 所以根源竟然在自己身上?他仔细在已经想起的记忆里搜寻,却没有任何线索。 见他冥思苦想,瓜神凑到跟前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有关你们爹娘的事,不过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百君也说爹娘对我和兄长已经不重要。” 那位百君居然会说这种话?他忍不住追问:“那百君有没有爹娘?” “百君说他是天生地养,天地就是他的爹娘。”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以凡人的眼光看待这件事,但瓜神他们不是凡人,来历或许不是父母生养这么简单。 他也曾听说过仙山化灵,阴浊生怪,这种情况在仙魔神怪中应该并不少见。百君说爹娘没那么重要,也是有自己的道理。 不过在断断续续了解一些过往后,他发现想要弄清来龙去脉,还是要设法找回自己身为赤繎的记忆。 可是这些记忆该去哪里寻找?在剑门时他完全没有做过那些由记忆片段组成的梦,是离开剑门之后,记忆才开始以梦的形式回想起来。然而回想起轮回百世的记忆之后,他便再也想不起更多的记忆。 究竟要怎么做,他才能想起更多记忆…… 第71章 陆远刚一回来,瓜神就迫不及待地和对方说了纹样的事。 “你想把圆鳞改成尖鳞?”陆远听完之后思索片刻,“应该没问题,无非就是工期稍长一些。明天我带你去见工匠,当面更容易说清楚。” 海赫烜不想让对方为此分神:“会不会太麻烦了?” “这可不麻烦,定制东西就是要当面和工匠说清要求才行,万一理解出了偏差,下刀之后想挽救都难。”陆远解释道,“而且即便是相同纹样,不同的细节处理呈现出的成品也不一样。像是发簪饰品这样经常佩戴使用的物件,好工匠都会根据客人的喜好和气质进行调整。” 瓜神兴冲冲地抱住他:“要做一个和他相配的!” 他意外道:“不是给你做吗?” 瓜神摇头:“是给你做。” “你不是很喜欢这块玉吗?” “就是要把喜欢的玉戴在喜欢的你头上!” 他被瓜神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垂下头。 陆远忍笑帮他解围道:“我把你们都带去,让工匠看看能不能出一对发簪。” 瓜神开心地点头:“要是能做一对更好!” “另外我今天和玉瑷聊起你发现玉的地方,她印象里是没有去过。不过初五的时候几位当家都在,她不好带那么多人过去找。所以之后可能要另外找个时间,希望你能帮忙带路。” 瓜神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路我有记住。” 转天陆远中午特意回来一趟,带两人去找工匠。大家穿街巷来到一个小院,里面不少人进出往来十分忙碌。院里的人大都认识陆远,纷纷过来招呼。 陆远一一应承,最后才问一个正在磨刀具的青年:“你师父在吗?” 青年指着东边厢房道:“就在工房,您直接过去就行。” 陆远谢过青年,来到房门半开的厢房,先向里面看了看,才轻扣门扉:“鲁师父,您在吗?” 屋里老者听出陆远的声音,赶紧迎出来:“陆掌柜,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点私事想麻烦您。”陆远说着瞥一眼身后的海赫烜和瓜神。 “快进来说。”老者立刻心领神会,将他们让进屋里,有对外面的年龄稍小的徒弟喊道,“徒儿,沏茶来。” 不多时有少年端来茶水,老者才开口问:“不知这二位是?” 陆远沿用黄玉瑷的那套说辞介绍道:“这是我表弟海赫烜夫妇,他们新婚燕尔想定一对玉簪——” 不等陆远说完,老者便接话道:“陆掌柜可是帮老夫接了新活?” “晚辈怎敢。知道您很忙,所以只是想请您帮忙看看。”路远说到这里看向瓜神,“把玉料给鲁师父看看。” 瓜神点头,掏出玉料递给老者。 老者接过玉料仔细端详片刻:“玉芯成色确实不错,料皮也不厚,是新出的山料?” “正是。”陆远点头,“他们大老远过来看我,我也没什么好送他们的,就让他们选了料,想过来借您个人情。” “陆掌柜客气了。”老者放下玉石又仔细打量海赫烜和瓜神,半晌夸赞道,“真是一对无瑕璧人,如此容姿在奉玉可找不到。” 陆远附和道:“我表弟从小就生得好,没想到找到的眷侣比他还好。” 老者又问:“你们想要什么纹样的?” 瓜神答道:“想要带尖角的鳞片纹样。” “带尖角的鳞片?” “对!”瓜神点点头,回身拉住海赫烜,“但最重要的是要和他相配!” 海赫烜本就因为陆远和老者的对话十分羞涩,忽然被拉到人前,显得越发窘迫:“其实跟他相配就行。” 老者被逗笑,让他们稍等,自己拿着玉料摆弄了一会儿才道:“这块料应该能出一对,我让它跟你们俩都相配,你们看怎么样?” “太好了!”瓜神露出笑颜,对他道,“我们又有成对的东西了!” 他含笑点点头。 陆远见老者答应下来,赶紧道谢:“多谢鲁师父成全,那就劳您费心了。” 老者摆了摆手:“我只是看到这对小夫妻有了些想法,带尖角的鳞片……应该能雕出不错的东西来。” 陆远安心道:“那谢礼我该如何准备?” “按老样子来就行,不过这次我想多要一样。”老者说到这里指指玉料,“老夫先用这块料试试,若是雕得顺手,陆掌柜可得帮我多准备一些。” 陆远欣然允诺:“这当然没问题。” 事情谈妥,三人起身告辞。 等从院子出去,陆远才道明带他们拜访老者的原因:“奉玉有两位雕工出神入化的工匠,这位鲁师傅就是其中之一。另一位顾师傅虽然与他不相伯仲,但本人更擅长屏风隔扇这种大件的器物,不怎么愿意接小物件。而这位鲁师父专攻精巧细致的饰品摆件,但人有些随性,接不接活全凭当时的心情。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你们俩应该能博得他的好感。” 海赫烜过意不去道:“谢谢大哥,为我们如此费心。不知道谢礼是指什么,我们该如何准备?” “谢礼指的是帮忙照顾他的徒弟,不用你们操心。他虽然本事了得可以随性而活,但徒弟们还得养家糊口,所以遇到合适的客人,或是哪里找工匠,我这边会帮忙介绍。” 没想到谢礼是指这种人脉,他确实无能为力:“既然是这种谢礼,也只能指望大哥了。” 陆远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大家边走边聊还没走出巷子,就看到黄天赐带人从大街朝他们走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在瓜神身上,一看就是要过来纠缠。 现在躲开对方也会紧追不舍,海赫烜正在想如何应对,大街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大风扬起尘土让人睁不开眼睛,黄天赐立刻就被迷了眼。 他们因为站在小巷,有旁边的院墙帮忙挡风,所以不至于让尘土入眼。 他还在奇怪这阵风的来历,旁边的瓜神却一脸狡黠地催促:“我们快走!” 陆远也反应过来是瓜神使的手段,招呼他们道:“跟我来,从巷子里面可以绕开。” 第72章 从小路穿行将他们带回住处,陆远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黄天赐竟然这么快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多亏瓜神反应迅速,不然让他走到近前想摆脱就难了。” 第53章 他也忍不住夸道:“他的脑子比我灵,尤其是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经常信手拈来。” 得到夸奖的瓜神有些得意:“在外面不好揍他,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 陆远反省道:“也是我疏忽,不该让瓜神在街上现身,可是半路上让他藏起来,也容易被人察觉。” 他安慰道:“大哥不无需担心,这段时间我们会多加小心,应该不会让他再看到瓜神。” 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陆远也只能点头:“暂时先这样,我还得回店里为初五去矿场做些准备。剩下的话,咱们晚上再聊。” 两人把陆远送出门,一起回到房间。 一想起玉料,瓜神就忍不住期待:“会雕成什么样的发簪呢?” 他准备好笔墨纸砚,坐到桌边:“这只有雕成之后才知道。” 瓜神挨着他坐下:“希望能快点儿雕成。” “都说慢工出细活,这种事可急不得。” 瓜神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看着他手中的纸笔问道:“你要写什么?” “不是写什么,是打算教你识字。”他将笔舔好墨问道,“你有没有想学的字?” 瓜神想了想:“我想学你的名字。” 他刚要下笔,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想学的是我现在的名字,还是以前的名字。” 瓜神不假思索道:“都想学。” 他依言在纸上写下海赫烜和赤繎两个名字。 瓜神盯着字认真看了一会儿:“这几个字我记住了,它们除了名字还有别的意思吗?” “当然有。”他放下笔,从海字解释起来,“海是我师父的姓氏,因为我是孤儿不知父母姓名,便随了他的姓。这个字通常指可以容纳百川的大池,从而还能引申出多和大的意思,比如海量、海口。” 瓜神点头道:“我见过这个叫海的大池,确实很大很大,游很久都到不了头。但是里面的水是咸的,不好喝,也不能用来给草木浇水。” 他今生还未见过真正的海:“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你有好几次住在海的旁边,那时候见到的。” 他记忆里确实有几次见到过海,但因为当时身为弱小的动物,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瓜神听明白了海字,又指着后面的赫字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字本来是指火红色,因为火色明亮,又有显耀之意,而明亮的火必然旺盛,后来有引申出盛大的意思。”他说到这里又指了指其他三字,“其实这四个字都有红色的意思。” 瓜神好奇道:“四个红色?” “四个红色。” “难怪你身上带着红光,连名字都是红红的。” 他不禁笑道:“虽然我想不起前世名字的来历,但这一世的赫烜二字,应该是师父看破我的身份后,特意为我选的。” 提到海天霞,瓜神流露出不满:“原来他有认真给你取名字。” 他知道因为住处有阵法的事,瓜神对师父有些埋怨:“师父对我的事一向上心,从来没有随意应付了事。” 瓜神靠在他身上闷闷地说:“我知道他没有对你不好,可是每次见到都被他数落,我又说不过他,心里有一点点生气。” 其实师父并不算能言善辩,他猜测道:“应该是之前一直随我混迹飞禽走兽中,并不擅长人言,所以才会说不过他。” 瓜神点头:“有可能。我最近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比以前厉害一些了。以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事情,现在很多都能说出来。” “我也觉得你变得越来越会说了,没准将来在遇到他,你就能说得过了。” 瓜神兴致高昂起来:“到时候我要和他好好比一场!” 教识字的事异常顺利,瓜神的记性很好,没见过的字看他写一遍就能记住。不过好奇心实在太重,问出很多天马行空的问题他都答不上来。好在瓜神并不介意得不到答案,并且很快又会想到新的问题。 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听到屋外陆远开门的动静才意识道时间不早。可他们起身迎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神色有些凝重。 他赶紧询问:“大哥,是发什么事了吗?” 陆远将院门关闭才道:“我刚刚从饭庄过来的时候,看到黄天赐的跟班在附近探头探脑,应该是知道你们住在我这里,打算在外面盯梢。” 他和瓜神对视一眼,无所谓道:“想盯就盯,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他们要是真有胆进来,反而方便教训。” 瓜神连连点头:“我有好多办法教训坏人。” 陆远见他们都不介意,也跟着放下心来:“看来你们已经有对付的办法了,我刚才还想要不要给你们另外找个住处。” “眼下我们不宜和大哥分开。”海赫烜道推测,“而且有这些人在附近,反而能让针对你的人望而却步。” 陆远想了想:“有道理,除非他们是一伙的,否则被黄天赐发现也很麻烦。” 他又道:“比起住处这边,我觉得初五去矿场才更需要警惕。” 陆远赞同他的话,不过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于是提起手中的食篮道:“咱们别站在这,一会儿菜都凉了。” 回到屋里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大家才真正开始研究初五去矿场的事。 “玉瑷虽然说会带上店里伙计,让我留在店里,但我无法安心,决定跟她一道过去。万一有人发难,也好有个照应。”陆远先简单说了说和黄玉瑷商量的结果。 海赫烜问道:“大小姐知不知道另外几位当家怎么去,是单独还是带人?” 陆远摇头:“分家之后几个当家都是各过各的,除了每月回老宅对账,基本都不见面,有事也大多打发下人传话。而且他们对玉瑷都有所防备,想知道他们的安排很难。” 他并不气馁,又问:“那黄家三位兄弟平时出行有什么习惯吗?”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大爷喜欢排场,走到哪都带着不少人;二爷行事低调些,只带常伺候自己的;三爷出门自己做不了主,得看夫人怎么安排。” 他嘱咐道:“你当天最好留意一下,看看谁的习惯又变,我和瓜神也会过去帮忙。” 第73章 陆远意外道:“你们也要过去?我知道瓜神可以隐匿身形,但现在黄天赐的人就在外面,万一他们发现你去矿场该怎么办?” “我当让不会让他们察觉。”他说到这里看向瓜神,“又该你大显身手了。” “交给我吧。”瓜神说着拉住陆远,一个闪身便带人消失,没过多久便又回到屋里。 虽然只是在院中的两个房间穿来穿去,陆远也被弄得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处:“刚刚……我是不是去了隔壁?” 他扶着陆远重新坐下:“这是瓜神的瞬动之法,只要是去过的地方,都能用这种方法转瞬到达。我们昨天不是已经去过矿场,为的就是提前探好地点,方便避人耳目直接过去。” 陆远惊叹不已:“瓜神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这可是大罗金仙也未必会的法术!” 瓜神有些害羞地捂住笑得合不拢的嘴巴:“也没有那么厉害。” “总之大哥放心,即便我们离开奉玉,也不会有人看到我们走院门。” 陆远明白他有十足把握,也不再反驳:“那就辛苦你们一起跑一趟了。” “借用大哥的话,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说完大家相视而笑,又聊了些细节便各自回房休息。 转天就是初五,陆远起得比平时都早,和他们打过招呼便去往店铺。 海赫烜没有急着动身,估算了一下到玉髓山的时间,才和瓜神一起来到之前在山脚下找好的地方。不过这一次两人没有马上分开,而是爬上一颗大树,观察山道那边的情况。 他们坐稳没过多久,就有一队马车上了山道。 黄家几位当家应该是先在城内集合才去矿场,马车到达的时候一连四辆,除了一辆没见过,其他三辆都在对账那天出现在黄家老宅。 车队前后还跟了不少家仆,远远看去阵仗着实不小。 他认真地盯着车队直至从视野消失,还不等回神瓜神就往他嘴里塞了果子。 他拿出嘴里的果子无奈道:“你又顽皮。” “刚刚摘的,想要你吃吃看。”瓜神期待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他这才注意手上的果子以前没见过,颜色暗红看起来像个绒球,但吃起来不仅多汁而且酸中带甜:“这是什么果子,我以前没见过。” “这叫朱红,昨天你讲名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它。” 他留意到果子的汁液沾到手上,也是鲜艳的红色:“这果子还真是恰如期名。” 瓜神举起被染红的手指:“它很容易坏,每次摘颜色都蹭得到处都是,我就很少摘它,大多都是赶在坏掉之前摘给兄长酿酒。” 第54章 他反复端详果子:“不过它的滋味和模样确实独特,吃完的果核也像是有绒毛一般。”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摘给你吃。” 两人正在说果子的事,树冠上忽然落下几只乌鸦,为首的一只对他们手里的果子虎视眈眈,一直盯着不放。 瓜神看出乌鸦的意图,发出了警告的叫声。但乌鸦也不示弱,拍打翅膀也朝他们叫起来。就这样你来我往叫了一会儿,瓜神拿出一半果子放到树枝上,乌鸦们立刻跳过来将果子分抢干净,然后振翅飞离了树冠,朝玉髓山上去了。 他知道瓜神在和乌鸦说话,但实在看不出端倪:“刚刚你和那些乌鸦说了什么?” “他们想抢果子,我警告它们不许抢。不过它们的老大很聪明,知道和我谈条件。” 没想到这些乌鸦还懂得这种手段:“你和它们谈了什么条件?” “我问这两天矿场那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它们说昨天傍晚有几个人去山洞,今天天亮才走。” 他赶紧追问:“昨天有人去了山洞?!” 瓜神点头:“它们说那些人和平时进出山洞的人不一样,身上没有颜色。” 他不太明白:“没有颜色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指黑,我以前听过别的鸟嘲笑乌鸦,说它们没有颜色。” 所以那些乌鸦昨天傍晚看到了黑衣人溜进矿洞,今天清晨才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它们还有别的发现没有?” 瓜神摇头:“它们只是在矿洞附近飞的时候恰巧看到,我觉得这个发现有用,就给了它们果子。不过我让它们再去山上看看,要是发现奇怪的事,就再给它们一些。” 他惊奇之余也觉得对方此举十分聪明:“你真厉害,竟然想到用果子让乌鸦帮你办事!” 瓜神开心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其实这不算厉害,鸟兽之间用有果子或是水源的地点换帮忙很常见。不过我喜欢你夸我,所以你觉得厉害,就可以夸!” 两人在树上坐了一会儿,那几只乌鸦果然飞回来。为首的一只还没落稳就急切地朝瓜神叫起来,瓜神听完也不由的变了脸色。 如约将剩下的果子都给了乌鸦,瓜神回头对他道:“它们说山洞出事了,好多人跑出洞,我得去看看!” 他一听也紧张起来:“那你千万小心。” 瓜神点点头,闪身消失不见。 他独自坐在树上心神难安,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又担心山上人多,自己贸然出现引来怀疑。 好在瓜神没有让他等太久,大约一刻赶就回来,不等他询问主动道:“山洞里面塌了好多,老大砸到了头,还和黄玉瑷被困在里面。我把他们从被困的地方带出来,但是听到动静过来的人太多,我怕被发现,就赶紧回来了。” 他记得陆远说过,黄玉瑷平时十分谨慎,洞中也架有木梁:“山洞好好的怎么会塌得这么厉害? “我没来得及问,不过今天洞里有死掉的味道,老大也一见我就说多亏你的绑带救了一命。”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有人用天机门的咒粉对付陆远和黄玉瑷。 瓜神又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稍等。”他拉着对方在树上静待,亲眼确认车队的四辆车从山上下来,浩浩荡荡地朝奉玉方向去才道,“咱们现在马上回住处,或许大哥会被送回去。” 瓜神点头,不过带他离开之前,转头对留在枝头的乌鸦叫了几声。 他这才发现有一只乌鸦吃完果子没走,一直停在树上。那只乌鸦也对瓜神叫了几声,才展翅离开。 他十分好奇:“你们又说了什么?” “那只就是乌鸦的老大,它觉得我的果子好吃,想和我做朋友。” 他更觉稀奇:“这只乌鸦还真是通人性,难道已经有些修为了?” 瓜神摇头:“它现在还只是乌鸦,不是精怪。不过它很聪明,或许将来就是了。” 第74章 两人赶回住处,可是等到下午也不见陆远被送回来。 直到傍晚终于有人敲门,海赫烜赶紧开门,来的却不是陆远,而是黄玉瑷的侍女妍儿。 “海公子……”妍儿的脸色不太好,似乎顾虑重重,开口前还回头瞥一眼停在门口的马车,“陆掌柜今天早上在矿场受伤了,现在在老宅疗伤。老夫人听说陆掌柜家里还有客人,就打发我来接你们夫妻过去小住。” 这话说得奇怪,妍儿明明黄玉瑷的侍女,开口却只说老夫人。于是他抬眼扫一遍马车周围的家丁,竟然在其中看到了黄天赐的跟班。 心中顿时有了几分计较,他找了个借口:“姑娘可否稍等片刻,我进去知会一下。” 妍儿点点头。 他回到屋里问瓜神:“刚刚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是要去黄家住吗?” “我看妍儿姑娘的神色不太对,还在马车旁边看到了黄天赐的跟班,这里面可能有些算计,还要过去吗?” 瓜神想了想,反问道:“你怕吗?” “我当然不怕,而且也有些担心大哥的情况。” “我也不怕,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能怎么算计。” 两人商量过后收拾好行李,又去陆远房中帮忙带了些换洗的衣服,才一起出来。 海赫烜关好大门,对妍儿道:“妍儿姑娘,久等了。” 妍儿见他们带着行李出来,却并没有变得轻松,勉强对他们笑笑,便忧心忡忡地将二人请上马车。 一路无话来到黄府,他们刚一下车就看到黄天赐站在门口傻笑。 两人打算装作看不见,黄天赐却挪步堵住大门,刚要憨皮赖脸地套近乎,却被及时出现的黄玉瑷叫住:“天赐,你堵在大门口做什么?” 黄天赐偷偷翻了个白眼,默默让开进路。 黄玉瑷这才出来对他们道:“不好意思,还让你们跑一趟。” “多谢大小姐相请,我们才是过来打扰了。”海赫烜装作还不知情的样子询问陆远,“大哥伤情如何,严重吗?” “他为了护着我被落石砸了头,开了个一寸多长的口子,出了不少血。”黄玉瑷难掩心中疼惜,“不过大夫已经处理好了,也说没有性命之忧。” 他安心道:“那就好,我们给他带了些换洗的衣服。” “太好了,我还说自己忘了嘱咐妍儿,请你们帮忙带些他的衣物过来。”黄玉瑷将他们请进门里,“他现在醒着,我带你们过去。” 无视一脸怨气的黄天赐,黄玉瑷将他们带到西南边的跨院,这才道出实情:“陆郎受伤让我慌了手脚,回来就赶紧找大夫帮他看伤。想着先处理好伤,再送他回去。但不知道天赐从哪听到消息,偷偷跑去我娘面前,把他受伤和你们在他那暂住的事全说了。我娘本就疼爱这个孙子,便顺着天赐的意,让我安排陆郎在这边养伤,顺便也把你们接来。” “因为马车旁边跟着黄天赐的跟班,我倒是猜到这里面有他的主意。”他听完觉得自己有些小看黄天赐,竟然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抓住机会设计他们过来。 黄玉瑷无奈道:“他大概是防备妍儿,怕我从中作梗,才特意让手下人跟着一起去。总之只能暂时委屈你们和陆郎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找理由让你们回去。” “大小姐不必替我们担心,我们会小心应付黄天赐。倒是今天矿场的事,才最该担心。” 黄玉瑷点点头,推开正房的房门:“我们先进去再说。” 陆远正在屋里坐着,大概没听说暂住的事,看到他们很是奇怪:“你们怎么来了?” 黄玉瑷解释道:“是我娘让我把他们接来,和你一起暂时住在这里。” 陆远听得糊涂:“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不把受伤的事告诉老夫人吗?” “不是我,是天赐。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娘非要让你留在这边养伤,还让把海兄弟他们接来。刚刚我被翠儿叫出去,就是为了这事。” 陆远也明白过来:“这小子动歪脑筋的本事还真不小,应该是不甘心一直干等,所以用这种办法把赫烜和瓜神逼出来。” “大哥不必动气,黄天赐我们自有办法应付。”海赫烜安慰道,“而且比起我们,你和大小姐的处境才更危险。” 回想自身处境,陆远不由得叹气道:“说实话,今天多亏了你之前给的绑带,不然我和玉瑷恐怕已经被落石压死了。” 他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我们进入矿道深处的一个拐角时,玉瑷因为走在最前面,身上的护身灵符忽然有些反应。”陆远说着从衣襟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口袋,“这灵符能够警示邪魔侵扰,我当初因为又得了一张,就将原来的那张送给了玉瑷。” 黄玉瑷接着道:“我当下就用眼神示意陆郎周围有异常,他快走几步跟到我身边的时候,在我们身后的玉琦却忽然摔倒。” 第55章 他确认道:“黄玉珂在矿道里摔倒了?” 陆远肯定道:“确实摔倒了,他腿脚本来就不好,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张罗着将他扶出去。然而我和玉瑷想要跟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走不过拐角。我立刻就想到之前你说过锁魂阵的事,连忙低头寻找,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你说的粉末。” 看来所谓的去看矿场是个圈套:“你把粉末烧掉了?” 陆远点头:“趁着大当家和三当家把人扶出去的功夫,我就用你给的绑带点燃地上的粉末。没想到粉末在矿道中铺得很深,我便跟着火光一路走到尽头,发现粉末将整条矿道都圈住。就在这时,矿道上面忽然炸开,碎石纷纷滚落,幸好我们已经在尽头,才没有被埋在下面。” 黄玉瑷自责道:“其实陆郎已经走出去了,是我还留在里面,他才为了救我受了伤。” 陆远劝道:“也怪我没提前跟你把事情说清楚。而且我也万万没想到,凶手竟然如此歹毒,想把咱们困在矿道里活埋。” 第75章 听到这里,海赫烜已经大致了解矿道内发生的事。先是前一晚黑衣人潜入矿道布置下机关和咒粉,然后在拐角处留一个缺口方便进出。 然后转天大家一起到达,黄玉瑷因为最熟悉矿道所以走在最前面,陆远因为是黄玉瑷的亲信所以跟在身旁。接下来只要等他们走进设有埋伏的矿道,后面的人便可以撒下咒粉完成锁魂阵,再等待机关发动炸毁矿道,将无法走出去的二人困死在里面。 其实他已经猜到参与策划这些的人是谁,但为了证据确凿,他还是问道:“大哥,你和大小姐都顺利走进过拐角,进入垮塌的矿道了对吧?” 陆远和黄玉瑷互相点点头。 “你们知不知道后面的人是怎样的顺序?” 黄玉瑷回忆道:“因为矿道狭窄,大家进去之前就商量好。由我和陆郎在前面带路,玉珂跟在我们后面,避免走得慢掉队,而玉琦带了几人,走在最后,剩下的玉琛就走在他们中间。” 陆远又补充道:“二爷摔倒的时候我没走出多远,所以能肯定就是他在我们后面。他摔倒后几乎挡住了整条道,大家只能从后面扶他,根本过不来。” 确定好这个细节,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推断:“看来就是黄玉珂撒下最后的咒粉,把你们封在里面。” 到底是多年的姐弟,黄玉瑷不愿相信:“你能肯定吗?” “因为只有他的位置,能够在你们通过之后,顺利用咒粉封路。如过是他身后的人撒粉,他自己也会被困在里面。” 黄玉瑷深受打击,落寞地坐到床边一言不发。 陆远拉住她的手:“玉瑷,别怕。有赫烜和瓜神帮忙,咱们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很失望……”黄玉瑷强忍泪水,“觉得几个兄弟再怎么对我不满,也会顾及多年家人的情分,不至于动杀心。” “人是会变的,你还是太善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陆远怕对方太过伤心,转移话题看向瓜神,“今天也多亏了瓜神,要不是你过来,我们还不知道要在堵死的矿道里困多久。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矿场出事的,莫非还能掐会算?” 瓜神摇头:“我用果子和住在玉髓山上的乌鸦谈条件,是它们告诉我山上出事了,我才赶过去找你们。” 陆远恍然道:“我都忘了你很擅长鸟鸣兽语,以前也总看你和林中小鸟说话,就是听不懂。” “那是在问它们有没有发现嫩草多的地方,有的话好告诉你们。” 黄玉瑷也被这个话题吸引:“瓜神还会鸟鸣?” 瓜神点头:“你有想听的吗?我可以学给你听。” 黄玉瑷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可以让我听听燕子的叫声吗?家里每年春天都有燕子来我院中做窝,我闲暇时常听它们的叫声。不过现在这个时节已经飞走了,所以有些想念。” 瓜神立刻学着燕子的声音叫了几声。 “对,就是这个叫声!”黄玉瑷欣喜道,“真的是惟妙惟肖,不知道这叫声有什么意思吗?” 瓜神解释道:“是告诉大家回来了的意思。燕子的记性很好,会牢牢记住喜欢住的地方,它们明年一定会回来,然后在你屋外这么叫。” 黄玉瑷被这番话说得心情舒缓许多:“那就借瓜神吉言,我安心等它们回来。” 说话间屋门敲响,妍儿的声音传进来:“小姐,翠儿过来传话,老夫人那边备好了酒席,请您和海公子夫妇过去。陆掌柜要是方便行动,也请过去。” “知道了,让翠儿告诉娘,我这就带客人过去。” “是。” 妍儿领命离去,黄玉瑷却重现愁容:“我担心摆酒请你们过去,不只是我娘的意思。天赐还在家里,估计也有他一份。” 海赫烜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大小姐不必忧心。而且我们到府上打扰,本来也该拜见老夫人。不过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品,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喜欢吃的瓜果?我们带一些过去。” 黄玉瑷想了想:“我娘有喘咳的老毛病,故此不太敢吃甜的瓜果,唯独喜欢枇杷,说是吃过之后喉咙舒服。不过奉玉不产枇杷,而且现在也过了时节。” “枇杷还有,没有过!”话音未落,瓜神已经不见踪影。 见黄玉瑷看着瓜神消失的地方愣住,他赶紧说明:“他去摘果子了。” 陆远接话道:“瓜神自己种了很多珍奇瓜果,之前我吃过不少,味道十分甘美,他还说有机会也要请你尝尝。可惜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黄玉瑷听完似有所悟:“所以才有瓜神真个称呼吗?” 他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灵煜山下的村庄暗中教村人种瓜果,被大家奉为神祗,才有了瓜神这个称呼。” 黄玉瑷不由得感叹:“原来瓜神真的是一位神仙!” “他虽然法力高强,但应该没有神位。” 陆远却道:“有没有神位又没关系,天兵天将那么多,凡人知道几个?要我说庇佑一方水土受人爱戴,才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仙。” 恰巧此时瓜神带着摘好的枇杷现身出来,见大家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忍不住猜测道:“你们刚刚是不是有夸我?” 大家一起点头。 瓜神立刻期待地问:“夸的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将刚刚的话说了一遍,听得瓜神心花怒放,笑容也越发灿烂。 海赫烜在一旁看得十分欣慰,相比初次现身时,瓜神已经变得越来越活泼,也越来越惹人喜爱。虽然太过引人注目可能会招致一些不便,但他依然希望对方能够被更多人夸奖,露出更多发自内心的笑容。 瓜神得到夸奖也不忘和他炫耀:“又得到了很多夸奖,我今天是不是也变得更聪明更厉害一些了?” 他摸摸对方的头:“你每天都很聪明很厉害。” 瓜神摇头,注视他的双眸闪动璀璨光彩:“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第76章 大家简单安置过后一起去了正院,厅堂内桌椅碗碟已经排开,不但黄天赐等在旁边,黄家的其他三位当家也都带着夫人儿女在场。黄玉瑷意带人进来就引得大家侧目,只不过各自打量的对象不尽相同。 黄玉瑷镇定地和弟弟们招呼过后,便穿堂而过去了卧室。 门口的侍女见到他们面露喜色,主动打开房门:“大小姐,老夫人正盼着您呢。” 黄玉瑷看向提着果篮的妍儿:“翠儿,你和妍儿去把这些枇杷收拾一下,剥出两颗端过来。” 翠儿看到枇杷十分惊奇:“您从哪里弄到的?老夫人这两天咳嗽的时候还念叨着想吃鲜枇杷。” “这是海公子夫妇特意带给娘的,我想趁着新鲜让她尝尝。” 翠儿连忙应下,和妍儿一起去别处收拾枇杷。 黄玉瑷刚要迈步,屋里已经有人在问:“翠儿,是玉瑷来了吗?” “娘。”黄玉瑷连忙应声,带着笑意进到屋里,“是我,我把陆掌柜和他的表弟海公子夫妇也带来了。”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正端坐屋内,一见到黄玉瑷就舒展眉眼露出笑容,但视线移到陆远身上时,笑容却僵住,歉疚道:“陆掌柜,你受伤的事我听说了。多谢你救了玉瑷,我们黄家欠你一份情。” 陆远拱手道:“老夫人客气了,其实我没做什么,是大小姐福大命大。这伤本无大碍,修养几日就没事了。” “你不用哄我宽心,若是没事怎么会绑那么厚的布带。玉瑷也吓得够呛,她从小要强很少示弱,说起白天的事也流了不少眼泪。”黄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我跟玉瑷说了,店里的事先不用你操心,专心留在家里把伤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陆远知道推辞不过,只得应下:“多谢老夫人,那我就安心住下了。” 第56章 黄夫人又看向海赫烜和瓜神,仔细端详了半天面露喜爱:“真是一对模样俊俏的小夫妻。” 他赶紧带着瓜神行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陆掌柜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们也把这当自己家就行,不用客气。” 正说着翠儿端着剥好的枇杷进来:“老夫人,枇杷包好了。” 黄夫人嗔怪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这个月份哪来的枇杷。” “没瞎说。”翠儿将枇杷肉端到黄夫人面前,“刚刚才剥好的。” 黄夫人吃惊道:“你从哪弄来的?” “不是我。”翠儿说着看向他们。 黄玉瑷趁机把话接过去:“是海公子夫妇听说您喜欢吃枇杷,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黄夫人不由得喜上眉梢:“这小夫妻生的好,做事也周到。” 黄玉瑷点头附和:“他们这趟来确实费了不少心,您快尝尝。” 黄夫人用勺子挖了一块枇杷肉,吃进嘴里细细咀嚼,良久夸赞道:“我还从没吃过这么滋润又甘甜的枇杷!” “那就好。”见母亲喜欢,黄玉瑷也十分高兴,“剩下的我让翠儿收着,您想吃就找她要。” “你吃过没有?”黄夫人说着挖一块枇杷肉送到她嘴边,“快尝尝!” “娘……”黄玉瑷不好意思地瞥一眼陆远他们。 黄夫人却无动于衷:“这里又没外人,不必在意。” 黄玉瑷只得吃掉果肉,也忍不住夸道:“真好吃,和之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是吧?”黄夫人看向翠儿,“分一些让妍儿带走。” 黄玉瑷刚要阻拦,瓜神却插话道:“不用分,我还有,也有别的好吃的果子。” 黄夫人越发欢心:“那就劳你分玉瑷一些。” 瓜神一口答应:“一定会让她吃到。” 大家正和乐地聊着果子,门外又有别的家丁敲门:“老夫人,大爷他们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黄夫人直接对门外道:“这就过去,让厨房上菜吧。” 家丁得令离开,黄夫人也不再言语,默默吃掉剩下的枇杷,便起身和他们一起来到正堂。 黄家兄弟见母亲过来纷纷带家人起身行礼,黄夫人点点头:“让你们久等了,快坐吧。” 大家这才分散坐开。 黄天赐特意离开父母往他们这边凑,海赫烜则立刻与陆远对了对眼神,很有默契地将瓜神夹在了中间。 对方挨不着瓜神立刻垮下脸来,然而不等发作却被自己的母亲拉住:“你往外人那边凑什么?” 黄天赐讪笑着摇头,老老实实被母亲拉着塞到黄夫人身边。 虽然没想到黄家几位兄弟都在场,但这确实是个观察的好机会。海赫烜从落座后就一直不着痕迹地留意每个人的表情举动,希望能够借此更加了解黄家的情况。 老大黄玉琦形容消瘦,面色阴沉,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老二黄玉珂同样面沉似水,只是余光总是瞟向陆远;老三黄玉琛一直目不斜视盯着碗筷,只有在身边夫人转头与人说话的时候,才迅速偷瞄瓜神一眼。 席间兄弟三人很少说话,倒是身旁的夫人会偶尔聊上几句。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们这边活跃一些,因为瓜神一直给他夹菜,还对着不认识的菜色问东问西。 “这个白瓜好吃,甜甜的。我无论怎么种都没有这么甜。” “甜是因为加了蜜。”他解释道,“白瓜一般尝不出甜味。” “难怪,亏它叫瓜,又长得特别大,我还以为可以很甜。不过加蜜是个好办法,下次我也试试。” 陆远提议道:“你可以试试用蜜腌渍,做成蜜饯。” 瓜神没听过用蜜腌渍:“腌渍不都是用盐吗?” 陆远笑道:“用盐就是咸菜,用蜜就是蜜饯,看你喜欢那种口味。” “那我都试试,比比它们谁好吃。”瓜神说到这里看向他,“你喜欢哪种?” “我只吃过做菜的白瓜,还没吃过腌渍的。” 瓜神一听更加起劲:“你很快就能吃到。” 黄天赐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见缝插针插话道:“想吃腌渍的我家就有,甜的咸的随便你挑!” 然而瓜神充耳不闻,拉着他和陆远又聊起别的话题。 黄天赐还要提高嗓门隔空喊话,被母亲狠瞪了一眼,悻悻地闭上嘴, 第77章 沉闷地吃完饭,碗筷撤下换上茶水后黄玉琦忍不住问道:“娘,您今天把我们都叫来,有什么事吗?” 黄夫人道:“我今天从天赐那边听说矿场出了事,心里实在不安稳,才把你们都叫过来。” 黄玉琦听到这里恶狠狠地瞪向黄天赐,吓得对方缩到自己母亲身后。 黄夫人把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你别怪天赐,他也是好心,要不然我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 黄玉琦赶紧解释:“我没有怪他,只是您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怕您知道之后胡思乱想再生出心病。” “我最近确实总是梦见老爷,想来是时日不多了。”黄夫人苦笑道,“所以才更想找机会多和儿孙们聚聚。” “娘,您别这么说。”黄玉瑷从旁劝道,“您只是太过思念爹,而且爹的生日也确实快到了,回头我代您去祭拜一番,您看怎么样?” 黄夫人摇头:“这事不用急。店里的事就够你忙的,现在陆掌柜又受了伤,你要操心的事就更多。” 黄玉珂闻言看向陆远:“能在饭桌上有说有笑,也不像伤得多严重。” 黄夫人解释道:“陆掌柜是我特意请来的,他救了玉瑷,是我们黄家的恩人。” “谁知道是真救,还是大姐给他脸上贴金。”黄玉琛也小声嘟囔起来。 这话说得黄玉瑷心寒不已:“我今天死里逃生,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黄玉琛赶紧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夫人轻拍黄玉瑷的手劝道:“玉琛从小就不会说话,你别动气。” 黄玉瑷也不希望在母亲面前争执起来,无声点点头。 黄夫人又看向小儿子:“玉琛,还不向你大姐和陆掌柜道歉?” 黄玉琛没办法,不情不愿地开口:“大姐、陆掌柜,我随口一说,你们别往心里去。” 黄玉琦却因此面露不满:“娘,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向着外人说话?” 黄夫人不解:“玉瑷是外人吗?” 黄玉琦否认道:“我当然不是指大姐。” 不等黄夫人开口,黄玉珂就接话道:“大哥,你还看不出来吗?在娘眼里,陆掌柜也不是外人。” 黄玉琦听到这话脸色越发阴沉:“娘,您知不知道外面传了多少闲言碎语?您要是真为大姐着想,就该让他们避嫌。” 黄玉珂煽风点火道:“别人想着让他们避嫌有什么用?这不全凭本人心思?都接到家里来了,我们瞎操心有什么用。” 黄玉琛也跟着委屈起来:“所以我也不是信口胡说,明明是他们自己撇不清关系。” “你们……不是……咳咳咳!”黄夫人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把陆远住过来的事赖在黄玉瑷身上,却迟迟插不进话,急得干咳起来。 黄玉瑷早已习惯兄弟三人的无端指责,只是一个劲地帮黄夫人顺气:“娘,您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三兄弟见母亲咳得厉害才住了嘴,不咸不淡地劝道:“娘,您注意身体。” 黄夫人顺了半天气总算止住咳嗽,稳了稳心神道:“让陆掌柜住进来是我的意思,跟玉瑷无关。” 三兄弟一听惊诧不已,黄玉琦质问道:“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夫人反问道:“我好歹也是这个家的主人,还不能请客人过来住吗?” 黄玉琦被问住,没了言语。 “我知道你们都忙,平时没时间过来。这么大个院子就我和玉瑷。白天玉瑷要照顾店铺和矿场,家里就更显冷清。正好我听说陆掌柜的表弟新婚,我与这对小夫妻又十分投缘,所以才想着请他们过来小住,让家里热闹热闹。” 黄夫人一番说辞让屋内众人陷入沉默,半晌黄玉珂才道:“娘,您喜欢热闹直接跟我们几个说就是。就算我们忙,也可以让家里的带孩子们过来。” 黄夫人扫一眼纷纷避开视线的儿媳妇:“你们都各自有了家,家里少不了要忙的事,我不想麻烦你们。” “这怎么能叫麻烦?我们孝敬您是天经地义。”黄玉珂说到这里朝黄玉琦使眼色,“对吧,大哥?” 黄玉琦似乎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没错,既然娘觉得孤单,不如我们也搬过来几天,好好陪陪您。” 黄玉珂又看向黄玉琛:“老三,你觉得呢?” “我……”黄玉琛用余光描向自己媳妇,见对方不情不愿地点下头,才附和道:“好,就听哥哥们的,搬过来住几天!” 第57章 黄夫人不免担心:“不会太劳动你们了吧?” 三人一起摇头:“这是应该的。” 说定之后三兄弟带家人相继离开,反到让黄玉瑷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三兄弟为何忽然一反常态,要带家人搬回来住。 不过考虑到母亲想要合家团圆的心情,她还是主动道:“娘,我去安排人手把他们之前的院子收拾出来。” 黄夫人却摇头:“你不必管,是他们说要回来,让他们自己收拾。” “万一弟妹们又过来跟您闹怎么办?” “谁爱闹谁闹。”黄夫人已经开看,“家已经分了,现在这里我说的算。” 黄玉瑷觉出母亲和平日有些不同,不禁好奇:“您平时不都是忍让她们,怎么忽然任性起来了?” 黄夫人却没有回答,而是拉住她:“今天你也别回自己屋了,跟我回去咱们娘俩说说话。” 黄玉瑷欢喜地点头:“我正好也想和您一起睡。” 黄夫人笑着起身:“还跟小时候一样离不开人。” 黄玉瑷扶住母亲,小声辩解道:“才不是,就是和您一起睡得踏实。” 黄夫人又看向陆远:“陆掌柜,今天委屈你了。我这三个儿子没什么胸襟,我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陆远赶紧摇头:“老夫人不必在意,我不会放在心上。” 黄夫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过瞥一眼身边的黄玉瑷,终是改口道:“你还带着伤,早点儿回去休息。” “您也早些休息。” 黄夫人含笑点点头,随黄玉瑷转身离开了正堂。 看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海赫烜隐隐有种预感:“大哥,我觉得黄夫人安排咱们住进来,或许还有别的目的。” 陆远赞同道:“我也有同感,可能是碍于今天的场面,还没办法明说。” 他提醒道:“另外三位当家说要搬回来,恐怕也是为了要牵制你。他们在这件事上利害一致,你一定要小心。” 陆远忧心地点头:“他们针对我无所谓,我只是担心玉瑷和老夫人,别因此不得安宁。” 第78章 大家回到院子也各自回房。 瓜神刚进屋就想起重要的事:“对了,我还得去腌白瓜!” 海赫烜劝道:“想腌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你以前做过吗?” 瓜神摇头:“不过我看盈水村的人做过,他们把瓜和菜用酱料和盐一起放进坛子里,过程我都记得。” “原来你有暗中观察过。” “因为很好奇他们在做什么,而且我发现腌过的菜能放很久,腌好了放在外面也不容易坏。不过无境之林的瓜果本来就不容易坏,我就一直没试。” 他想了想:“如果你真想做,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 一听他说要去,瓜神开心地点头。 他又多嘴问道:“腌渍用的酱料和盐你都有吗?” 瓜神的笑容顿时僵住,缓缓摇头。 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安慰道:“要不今天还是算了,等回头咱们把这些都准备好再去。” 瓜神心有不甘:“虽然没有酱料和盐,但是我有蜜,可以用它腌。”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莫非你除了种植,还养了蜂?” “我没养,只是把它们的窝搬到果树附近,因为百君说有蜂采蜜果子会结得更好。可是蜂窝太大也很麻烦,所以我会定期偷偷把它们屯的蜜拿走。”瓜神说到这里偷笑起来,“它们找不到窝里的蜜会生气,等气过了就又飞去采蜜了。” “你惹它们生气,不怕被蛰?” 瓜神得意道:“我用了百君教的法术,它们不知道是我拿的。对了,我还有兄长用蜜酿的酒,你要不要喝?”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他欣然点头:“正好今天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回去喝酒。” 瓜神立刻拉上他,闪身回到了无境之林。 自从启程去闻家庄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回来。果然和外面时节变化不同,这里依然和之前一样温暖湿润。 瓜神拉着他来到石洞外面,在繁茂的草木间穿行,边走边向他介绍这些草木的名字,看到成熟的果子就信手采下塞给他。 他这一路见识了不少形态各异的果木,也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一想到往日都是瓜神往返奔波打理这么大的果林,自己一味坐享其成,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 “等我把外面的事处理好,就跟你回来种果子,好不好?” 可瓜神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你种不了果子。” 他疑惑道:“为什么?” 瓜神摇头:“是你说的,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也种不了果子。” 没想到这又是一个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他歉疚道:“抱歉,我还想不起来原因。” 瓜神仍然对他充满信心:“没关系,以后一定能想起来。” 他也被对方的信心感染:“没错,一定能想起来。” 两人携手漫步,时而尝果,时而赏花,一路走走停停十分惬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条河出现在眼前,瓜神推开河岸上的一块巨石,露出地窖的入口。借着皎洁月光,能看到地窖里面摆满了酒坛。 瓜神下去拎出两个酒坛:“这就是蜜酒,很好喝。” 他拎起来掂了掂,每个都有十几斤重:“这么多要怎么喝?” “直接喝。”瓜神说着打开坛封,顿时一股香甜酒气扑面而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瓜神豪迈地举起酒坛痛饮,飞溅而出的酒水打湿衣襟也毫不在意,半坛下肚眼神依旧清澈,只是身形有些摇晃,而展露出的笑容竟添了一份撩人的香甜。 他明明滴酒未沾,但看着这样的瓜神,却觉得脸颊发烫,也像是喝了酒一般。 瓜神扑过来将他抱住:“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他趁机接过对方手中的酒坛:“你这么喝会醉。” “我没醉!”瓜神嘴硬道,“醉的时候看人会变丑,你还那么好看,就是没醉!” 他放下酒坛,将歪歪扭扭的瓜神揽在怀里:“要说好看也该是你,咱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人,夸的也都是你。” 瓜神摆摆手:“别人的夸奖也不如你好看。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暖暖的又痒痒的,特别特别开心!” 听着前后不搭的话语,他耐心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瓜神严肃地盯着他,忽然探身咬住他的嘴唇,然后对着他涨红的脸放声高喊,“喜欢,最喜欢!” 海赫烜颇为无奈,陪着东倒西歪的瓜神闹了好一会儿,才顺利把人哄睡着。但看着对方一脸幸福窝在怀中,无奈又渐渐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怜惜。 都说酒后吐真言,瓜神醉了都在不停地向他诉说自己的喜欢,可见这份心意有多么情真意切。 他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睡颜:“喜欢我应该很辛苦吧。” 天亮时瓜神惊醒过来,抬头看看他又想了想睡着前发生的事,羞愧地捂住脸。 他轻拍对方肩膀:“你醒了?” 瓜神无声点头,翻身把脸藏了起来。 他忍笑问道:“为什么把脸藏起来?” “害羞。”瓜神发出闷闷的声音。 “怎么忽然害羞了?” “让你看到我奇怪的样子了。” “我不觉得奇怪。”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反而觉得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 瓜神半信半疑地微微抬头偷看他:“真的?” 他认真点点头:“真的。” “不是在心里偷笑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 瓜神摇了摇头,这才抬起头把脸露出来。 他把人扶起来:“咱们在这待了一宿,得快些回去才行。” 瓜神也注意到天已经亮了:“那我摘些果子就走。” “别摘太多。”他嘱咐道,“剩下的半坛酒也得带走,摘多了不好拿。” 瓜神晃了晃开封的酒坛:“你是不是都没喝?” “我可没你的酒量,一口气就喝下半坛。不过你睡着后我尝了一些,确实香甜润口,所以才想着带回去,给大哥他们也尝尝。” “可以给他们每人带一坛,我拿的动。” 他苦笑道:“就算你拿的动,他们也喝不动。我去把没开封的那坛放回地窖,等你回来咱们就走。” 瓜神只好点头,跑去摘了几样果子,和他一起回到黄家的住处。 谁知他们刚把东西放下,院子的门就开了。黄夫人身边的侍女翠儿探头进来,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赶紧迎出来:“翠儿姑娘,你这么早过来有事?” 翠儿见他出现面露喜色,小声问道:“海公子,陆掌柜起了吗?” “我去看一眼。”他说着来到陆远房间,轻轻敲门问了声,“大哥,起了吗?” 陆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已经起了,有事?” 第58章 “翠儿姑娘过来找你。” 陆远闻言赶紧打开房门,果然看到门口探头的翠儿。 “翠儿姑娘,你找我?”快步来到门口,陆远问道。 翠儿却摇了摇头,退开将站在身后的黄夫人让了出来。 “老夫人?!”陆远十分意外,“您怎么来了?” 黄夫人和善地笑笑:“我这么早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陆远连连点头:“当然,您快请进。” 第79章 黄夫人让翠儿守在院外,独自随陆远进到院中。海赫烜本想带瓜神回避,也被对方叫住。 大家一起坐到屋里,黄夫人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我来是为了玉瑷。” 陆远点点头:“大小姐没事吧?” “昨天的事确实吓到她了,半夜一直做噩梦,快天亮才睡得安稳些。她从小要强,但并不是个胆大的孩子,总是自己把害怕和担心藏起来,到了晚上自然就睡不踏实。” 陆远能看出黄夫人对女儿十分了解:“您是不是早有准备,昨晚才会叫大小姐一起回去。” 黄夫人缓缓点头:“有这个原因,但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想瞒着她过来找你。她在自己的院子,我不好知道她起没起。” 陆远不由得紧张起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黄夫人笑道:“我不是来要你办事的,而是来问你态度的。我希望你能抛开顾虑,给我一句实话,你对玉瑷到底是怎样?” 陆远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但还是郑重其事道:“我对她是真心喜爱。” 黄夫人没有怀疑,只是认真地盯着陆远:“喜爱到什么地步?” 陆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脸孔道:“说实话,我希望能和她白头偕老。不过我知道她有自己的难处,所以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我把她嫁给你,你可愿意?” 陆远震惊地抬起头,不知道黄夫人为什么忽然提这件事。 “我……咳、咳咳……”黄夫人刚要开口,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陆远和海赫烜赶紧起身出去找水,瓜神则趁着替黄夫人顺背的机会,偷偷将绿珠贴在对方背上。 黄夫人立刻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咳嗽也随之止住,转过头来对他道:“你这孩子不只长得好看,还有一双妙手,就连玉瑷替我顺背都没那么舒坦。” 他藏起绿珠举起双手自夸道:“因为我的手上有灵气,种的果子也特别好吃。” 黄夫人欢喜地拉过他的手:“原来你还会种果子?难道那些枇杷就是你种的?” “是我种的,给黄玉瑷的那一份我已经准备好了,她今天就能吃到。” 黄夫人不由得笑容更甚:“辛苦你了。” 陆远和海赫烜端水回来,正看见黄夫人拉着他说得热络。 陆远赶紧给对方倒上茶水:“老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黄夫人看向他,“这孩子刚刚给我顺了顺背,咳嗽就立刻止住了。” 陆远仍不放心:“要不要让大夫看看?” 黄夫人摆摆手:“大夫早看过,药也一直吃,但该走的时候就是要走,谁也拦不住。” 陆远听出话外之音:“您别这么说,也许换个大夫就能有转机。” 黄夫人笑得有些力不从心:“转不转机另说,但趁着还能打起精神,我想亲眼看玉瑷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 陆远恍然大悟,知道黄夫人是担心自己将不久于世,才会突然找过来提这门亲事:“可是也要问过大小姐的意思。” “那丫头的心思我还能不懂吗?你放心,我就是有把握才会来问你。”黄夫人隐去脸上笑意,“其实老爷在世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这件事。你在店里帮了那么多年的忙,应该比我清楚玉瑷在这个家的难处。老爷本来打算先关掉矿场,改做别的营生,好让玉瑷从中脱身,再找个机会探你的口风。可没想到急病来得凶险,什么都没安排好就那么走了。” 陆远歉疚道:“其实老爷生前有好几次对我旁敲侧击,是我没能抓住时机。” “不怪你,那时候就是你答应,事情也不会顺利。”黄夫人忧心道,“昨天玉琦他们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当初察觉到老爷有意关矿场的时候,他们也是一直从中作梗,玉瑷为了稳住家里的生意费尽心力,根本没余力考虑自己的事。” 毕竟亲眼见证了那段时间,陆远很清楚黄夫人的猜测是对的。 “这是老爷的遗憾,也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事。但老爷去世之后,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没有机会和你说上话。所以昨天从天赐那里听说你受伤,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黄夫人无奈道,“把玉琦他们叫来,是为了试试他们的态度。我本来以为你帮玉瑷逃过一劫,他们就算不情愿,也该在面上感激一番。但我还是想得太好了,让你平白受了一顿奚落。” 陆远理解黄夫人的一番苦心:“老夫人放心,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若是说些闲言碎语就能打发,我也不会在黄家留这么久。” 这话让黄夫人面露安心:“我能看出你对玉瑷的真心,这么多年一直帮她打理店铺不说,更是为了救她不顾性命。昨天若是玉琦他们态度好些,我应该会当场把你们的婚事挑明,然后为你们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但他们的浑话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也想通了,与其让他们掺和进来坏事,不如我一人做主,帮你们把婚事办了。” 陆远十分感激黄夫人的心意:“不过这两天几位当家就要搬回来,您要如何应付他们?” “我太了解自己这三个儿子了,再加上三个儿媳妇在,他们在这个家里住不长。只要能平安熬到他们走,咱们就立刻开始操办。”黄夫人说到这里看向瓜神和海赫烜,“到时候你们可得多帮忙。” 瓜神开心地点头:“没问题!” 海赫烜也附和道:“老夫人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尽心竭力!” 黄夫人说完这些起身离去,出门前还嘱咐他们暂时不要声张。 大家一起把人送走,回来后也是感慨良多。 毕竟即将迎来喜事,海赫烜拱手道:“恭喜大哥。” 陆远有些羞涩地笑笑:“能够顺利到今天,也多亏了你们出手相助。我本来还担心老夫人让咱们住进来是受黄天赐蛊惑,没想到是她另有安排。” “黄夫人确实是用心良苦,而且听起来黄老爷在世时就已经打算成全你们。” “我也是刚刚听了黄夫人的话才有所察觉,黄老爷生病前的那段时间,店里确实有些混乱。玉瑷只知道黄老爷有心改做别的买卖,并不知道自己也是其中原因。”陆远推测道,“我想黄老爷瞒着玉瑷,估计也是和老夫人一样,不想让三位当家有所察觉从中作梗。” 海赫烜不禁感叹:“黄老爷夫妇真是对大小姐十分疼爱。” 陆远点点头:“正因如此,玉瑷才离不开黄家。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一想到爹娘就觉得无所谓。我一个旁观者都分辨不出这份疼爱对她来说是福是祸,更何况是她自己。” 第80章 正所谓福祸相依,海赫烜也是离开剑门之后才开始理解这个词,而在奉玉的这段时间,更是有了深切的体会。之前半见大师也说过,命途不会一成不变,也许一个微小的契机就能掀起巨变。 瓜神看出他在想事情,回到房间之后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大哥和大小姐的事,没想到我们能亲眼见证他们苦尽甘来的那天。” 瓜神却不似他这般振奋,反而有的闷闷不乐。 他察觉到对方的反常:“你怎么了?” “你们拿水的时候,我替黄夫人顺了顺背。”瓜神看着自己的右手,“我能摸到她的心很大,肺也是歪的,应该很难受。” 这说明黄夫人的脏腑已经移位,他吃惊道:“黄夫人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瓜神失落地点头:“我用绿珠替她缓解,但是没办法帮她治病。” 黄夫人竟然是在强忍病痛,可见时日无多并非杞人忧天,也难怪会急着帮黄玉瑷操办婚事。他心中的喜悦之情也不由得凉了下来:“你觉得黄夫人还有可能治好吗?” 瓜神摇头:“我不会治病,要不要帮她找大夫?” 他本想点头,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妥。黄家资财万贯,求医肯定不像寻常百姓那般艰难。 黄玉瑷如此孝顺,少不了为黄夫人寻医问药。黄夫人也说自己吃了不少药,恐怕是药石无医才越来越严重。 他们并不认识能够医治黄夫人的大夫,贸然把病况说出来,反而可能让对方的苦心安排付诸东流。 “我想大小姐应该找过不少大夫,只是他们都没能治好黄夫人。”权衡过后他还是决定暂时隐瞒这件事,“我们在找不到医治的办法之前,最好也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以免耽误黄夫人的计划。” 第59章 瓜神点点头:“我有机会再用绿珠帮她,能让她舒服一些,不然会很难受。” “那就辛苦你了。”他嘱咐道,“不过你用绿珠的时候一定小心,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接下来黄天赐肯定会随着搬进来,应该少不了到处盯着你。” 瓜神对此并不担心:“我已经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他怕对方调皮闹出事来,“黄天赐毕竟是老夫人的长孙,而且他母亲也在身边,你最好别让他受伤。” 瓜神捂嘴偷笑道:“你放心,他不会受伤。” 看样子已经都谋划好了,他也就不再多问:“你有需帮忙的地方要和我说。” 瓜神靠在他怀里开心地点头。 因为昨夜睡得少,两人又去床上补了一觉,中午起来和陆远一起吃饭的时候,院外传来吵闹声。 陆远被声音吸引看向窗外:“这动静应该是已经开始搬了。” 清早黄夫人来的时候院子外面还十分清静,而眼下坐在屋里都仿佛置身热闹的街市,可见往来的人不在少数:“这是带了多少人过来?” 陆远猜测道:“我猜是大爷带来的人,就算本人没那么急,他儿子也肯定会赶着过来。” “是他。”瓜神印证了猜测,“我听到他们一家的声音了。” 陆远趁机问瓜神:“黄天赐肯定要找机会接近你,你有什么打算?” 瓜神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解释道:“我早晨才刚问过,他说已经想好了对策,但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细节。” 这让陆远也好奇起来:“你就不能大概说说?” 瓜神依然保密:“说出来就不好玩了,不过你们很快就能知道。” 正说着,院门那边就传来动静,黄天赐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钻进来,刚张开嘴准备喊人就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落在头上,还顺着脸掉进嘴里。 三人在屋里看得清楚,一只乌鸦刚好飞过,将一泡鸟粪不偏不倚落在黄天赐头上。 “呸!是鸟屎!”黄天赐摸了一把脑袋也辨认出来,哭丧着脸出了院子。 看着黄天赐狼狈离开,屋内三人笑作一团。 “好玩吧?”瓜神得意地问。 陆远夸赞道:“好玩,看得人心情大好!” “这个对策真不错!”海赫烜也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没让黄天赐受伤,又让人没脸进来。 陆远又问:“那只乌鸦应该是你安排好的吧?” 瓜神点头,探出窗外招招手,然后在窗沿放了些颜色艳丽的小果子。不一会儿一只乌鸦飞落窗台,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 “这是我新结交的朋友。”瓜神向陆远介绍道。 海赫烜明白这正是初二在玉髓山下和瓜神谈条件的乌鸦:“这只乌鸦十分聪明,当日山上出事,就是它和同伴向我们报信。” 陆远惊奇道:“如此灵性,它不会已经有修为了吧?” 瓜神摇头:“它现在还是乌鸦不是精怪。” 陆远有些遗憾:“它这么聪明肯定是有慧根,可惜我修为尚浅,没办法帮它顿悟。” 海赫烜道:“我想以它的灵性,未来或许会遇到合适的机缘,就像大哥遇到仙师一样。” 陆远十分赞同:“这确实是,仙师也说过度化讲究缘分,最忌不看时机强求。我当初就想着若是玉瑷和我一起离开奉玉,就带她去仙师面前求一套合适的修行方法。现在看来一直未能成行,或许就是缘分未到。” 他听到这里有些在意:“大小姐没有修炼过吗?” “没有,她年幼时一直被转卖,根本不记得爹娘是谁,直到黄老爷夫妇将她赎下收做女儿,她才知道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家。” “这么说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不知道。”陆远确定道,“她知道自己是半妖,也是因为贩卖她的人曾这么说过,不过小时候不懂,毕竟她的外表从小和凡人无异,黄老爷夫妇也是当普通女童买下她。直到十二岁那年半夜做噩梦惊醒,她注意到四肢内侧多了一层细绒毛。随后她认真留意,才知道自己每次受到惊吓,绒毛都会短暂出现。之后她又发现自己能通过击打之声分辨出石头和玉料,便明白自己不是凡人。” 原来黄玉瑷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而且是长到十二岁才真正开始察觉半妖身份,也难怪本人对此十分不安。 陆远又道:“以我的修为并不能看明白她的半妖身份,甚至感觉不到妖气,只能感觉到一些灵气。” 瓜神插话道:“她身上确实没有妖气。” 两人闻言都面露诧异,陆远赶忙追问:“莫非她并不是半妖,而是凡人?” 瓜神想了想,看着陆远道:“应该也不是,她确实没有妖气,但身上和你有相似的味道。” 陆远糊涂起来:“我身上的难道不是妖气吗?” “妖气和味道不一样,妖气是能看见的,味道看不见。”瓜神苦恼地思索该如何说清楚,“她站在我面前,我要是看不见她的模样,会觉得她是一只鹿。” 海赫烜隐约领会到瓜神的意思:“大小姐身上是不是有一种类似鹿的感觉?” 瓜神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应该不是普通的鹿,普通的鹿会像老大一样带着妖气。” 第81章 午后外面变得更加吵闹,傍晚黄玉瑷过来的时候也说黄玉琦和黄玉珂都已经带着家人搬回来,只有黄玉琛是只身过来,夫人要之后才到。 碍于周围人多眼杂,黄玉瑷没有进到院子里,虽然很在意陆远的伤情,但只站在院门口和海赫烜与瓜神简短地聊几句就离开了。 海赫烜不免觉得惋惜,明明是一对得到父母认可的有情人,却被三个兄弟闹得连见面都束手束脚。而且这些人为了陆远甚至在院外安排人手监视,他一开门就察觉到七八双眼睛盯着自己。 当然这些紧盯院子的也不全是为了陆远,还有像黄天赐和黄玉琛那样专门为等瓜神出现,一脸色令智昏的表情,即便有他在旁边也不知道收敛。于是黄玉瑷一离开,他就拉着瓜神进了院子。 “黄玉瑷不想见老大吗?”瓜神不理解为何黄玉瑷匆匆离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叫他?” “院子外面那么多人盯着,她恐怕是担心让三个兄弟抓住机会,再对大哥说三道四。” 瓜神转了转眼珠:“是不是不让院子外面的人看见就行?” 他知道对方已经有了主意:“莫非你要帮他们见面?” 瓜神点点头:“黄玉瑷喜欢老大肯定会想见面,我就是这样。而且老大还受伤了,她一定很担心。” 原来瓜神是对黄玉瑷的心情感同身受,他住在砺剑小筑不能见面的那段时间,瓜神应该也很担心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就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让对方随时能看到自己:“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瓜神跑进屋里端出从无境之林摘来的果子:“我可以借口给她送果子,进到她的屋里,这样就能直接带她找老大再送回去,没人看得见。”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瓜神的瞬动之法只能在到过的地方来去自如,但黄玉瑷的闺房却不是轻易能进的。而黄家大部分人都以为瓜神是女子,所以借送水果为由过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忍不住夸奖道:“你真聪明!” 瓜神一如既往露出烂漫笑容。 因为要确保黄玉瑷长时间留在屋里也不引人怀疑,两人将拜访的时间选在稍晚的时候。 一出院子,盯着他们的眼睛就紧黏上来,一路尾随来到黄玉瑷住的院子。瓜神敲门向出来的妍儿道明原因,便带着果子进去。 海赫烜则独自留在院外等待,顺便观察尾随他们的那些人。可能是时间太晚,之前能看到黄天赐和黄玉琛都不在其中,直到瓜神从院子里出来,两个人才接到消息慌张赶来。 黄天赐直接小跑上前,黄玉琛见状不甘示弱也加快脚步,然而两人来的方向不同,正好迎面相遇堵在拐弯的路口。 “三叔你让让。”黄天赐推一把黄玉琛的肚子,想要率先挤过去。 黄玉琛自然不肯让步,故意挺起浑圆的腰挡住拐角。 两人你来我往角了半天力,再抬头才发现海赫烜和瓜神早就从路的另一边走了。 “那两个人真笨。”回到院子里,瓜神嫌弃道。 他从旁提醒:“他们虽然不算十分聪明,但手下众多,也不能小瞧。” 瓜神乖乖点头:“跟的人太多好烦,还是得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黄夫人说他们住不长,想来彼此应该是不那么和睦。” 瓜神想了想:“那得好好观察一下,让他们多吵吵架。” 他忍不住点点瓜神的额头:“鬼点子真多。” 瓜神捂住额头辩解道:“这是为了帮老大和黄玉瑷,不算坏事。” “这当然不算坏事。”他解释道,“我不是在责怪你,而是觉得你聪明。” 第60章 瓜神这才露出笑颜:“跟你在一起,我会变得越来越聪明。” 以前他认为这话是瓜神为了表示喜欢才说的,可仔细回想对方一路以来的成长,确实变得更加机智善辩,整人的鬼点子也是层出不穷。 这是他乐见的改变,也希望自己能陪在瓜神身边见证这份改变:“所以以后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瓜神开心地抱住他:“嗯,一直在一起!” 两人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便看到陆远探出窗外朝他们招手。海赫烜赶紧拉着瓜神过去,陆远则小心地开门将他们让进来。 一进到屋里,就看到黄玉瑷端坐其中,见到他们立刻面露感激地起身:“今天多谢你们,让我和陆郎能见上一面。” 瓜神保证道:“有我在,你们可以天天见面!” 黄玉瑷不由自主地看向陆远,两人面带羞涩地相视而笑。 海赫烜见黄玉瑷并未急着让瓜神带自己回去,便问陆远:“大哥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陆远点头:“现在三位当家都搬回来了,之后肯定会有意针对我,你们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我和玉瑷觉得有必要找你们聊聊怎么防范他们。” “我觉得为求稳妥,大哥还是尽量少出门比较好。” 陆远摇头:“因为矿场出了事,工人们这两天已经停工,这个月能否出足量的货都说不准。再这样下去店里也会受到影响。我必须尽快回去盯着,以免常客们拿不到货而发难。” 黄玉瑷放心不下:“店里的事没那么急,你怎么也要先把伤养好才行。” 陆远无所谓道:“我不是凡人,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事。要不是怕好得太快引人怀疑,我才懒得缠着脑袋。你刚刚不是看过了吗?伤口已经比昨天小了不少。” 黄玉瑷坚持道:“我知道你有法力,但也不能大意。货有没有都无所谓。” “这又是咱们一家店的事,三位当家哪里你该怎么交代?” 黄玉瑷赌气道:“大不了把库里还没出的存货补给他们。” 陆远还要再劝,被海赫烜拦住:“大哥,我也觉得该听大小姐的。他们的目的是你,肯定会抓住一切对你下手的机会。” “我知道,但店里同样不能生乱。库里的存货并不是没有买家,是有些客人定了还没取走,贸然动用会坏了店铺的声誉。” 海赫烜想了想:“矿场还要停工多久?” 黄玉瑷估算一番:“工人们已经开始架新的木梁,至少还要五天才能重新开工。” “前后算下来,相当于耽误了七天。” 黄玉瑷点头:“之后就算工人们全力挖凿,也必定出不了足量的货。更不用说那条垮塌的矿道本就是我打算去找玉的进路,现在堵住也没办法过去找玉。” “可以去我之前找到的地方。”瓜神提议道,“我直接带你过去。” 黄玉瑷惊奇道:“这么远也能直接过去?” 瓜神信心满满地点头:“只要是去过的地方,都能直接过去。” 第82章 大家商议过后决定转天晚上一起去找到玉石的地方,然后瓜神便将黄玉瑷送了回去。 等瓜神回来,陆远的感激溢于言表:“多亏你们在,不然我和玉瑷恐怕闯不过那么多磨难。” “大哥不必介怀,我们恰巧出现或许正是你和大小姐之间缘分的证明,即便有再多磨难也能迎刃而解。” 陆远豁然开朗道:“没错,你和瓜神也是上天给我们的机缘。” “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瓜神揽住海赫烜的手臂,“就像我们一样!” 陆远笑道:“要像你们一样,我也得多向你学学跟人的本事。” 瓜神大方点头:“可以教你。” 海赫烜无奈道:“大哥,你别这么说,他会当真。” 陆远不以为然:“我就是认真的,若是有瓜神追随你的毅力,这世上也没什么办不到的事。” 他不由得看向依偎在自己身侧的瓜神:“确实,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坚持下来。” 陆远意味深长道:“看来你也没有之前那么迷茫了。”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和瓜神一起回了房间。 转天黄天赐摸进来三次,都被他堵在门口逼退出去。除此之外院内十分平静,没有其他人过来打扰。 不过晚上黄玉瑷过来的时候倒是提起白天家里有争执,好像是黄玉琛和大嫂言语冲撞起来。 海赫烜暗自猜测争执或许源自黄玉琛和黄天赐为了争抢道路互不相让,但就算那些人吵到天翻地覆也和他们关系不大,也就没有多问。 大家都为去矿场做好准备。 黄玉瑷准备最全,不但换了行动方便的男装,还准备了灯火和敲石的锤凿。陆远无法出门,所以托瓜神回住处取来背篓和铁镐。海赫烜不懂如何看矿采石,只是多带了些染血的绑带以备不时之需。 只有瓜神最悠闲,什么都没准备,单等一切就绪,拉上大家去到矿山。 刚一落地,他们就听到瓜神的声音:“老大,你怎么坐在地上?” 黄玉瑷闻言赶紧点亮火折子,看到陆远坐在地上扶着额头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陆远苦笑着摇头:“不是,是瓜神的瞬动之法太晕了,我每次都得缓一缓才行。” “很晕吗?”黄玉瑷仔细感觉了一下,并未觉得眩晕。 陆远也发现她没事:“你不觉得晕?” 黄玉瑷摇头:“昨天和今天我都没觉得晕。” 陆远看了看无事的三人:“这就怪了,同样是被他带着,怎么只有我晕?” 瓜神否认道:“不是只有你,我以前带过别的精怪,他们也晕。” 一听自己不是例外,陆远安下心来,等到眩晕平息,起身道:“这地方还真大。” 周围漆黑一片,黄玉瑷已经点亮提灯,仍无法看清这里的全貌:“你看得到吗?” 陆远点头:“大概能看到,这里是个巨大的洞穴,从地面到顶差不多有五六丈。” 黄玉瑷惊叹道:“这么大?难怪点灯也照不亮。” “我来照亮!”瓜神说话间合掌再摊开,洞内便出现了许多如繁星般闪烁的亮光。 黄玉瑷惊喜地抬头仰望:“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真美。” 陆远也十分惊奇:“而且比星辰还亮,能够看清石头的纹理。” 海赫烜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瓜神用这种办法点亮石洞时的反应,也和他们如出一辙。 “这是你教我的。”瓜神小声在他耳边说,“我练了好久,比这更大的地方也能照亮。” 他也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自己曾经身为神将,能有这样的法力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还是和你差得远,没办法点亮整片天空。” “我曾点亮整片天空?” 瓜神面露向往地回忆:“整个无境之林都是亮的,天上还有很多不同的颜色。” 他想象不出那样画面。 “可是百君好像不喜欢,每次你把天变亮,他这里都会皱起来。”瓜神指指自己的眉心,“看起来很不开心。”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原因,或许自己把天变亮,并非只是想要照亮无境之林。 瓜神靠在他肩上充满期盼地说:“要是百君也早点儿回来就好了,兄长就也和我一样,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太久孤单的日子,瓜神格外希望有情人能够长相厮守,这份单纯美好的心愿令人动容,他情不自禁地抚摸对方的头,抬眼却看到陆远和黄玉瑷含笑看着他们。 他赶紧放下自己的手,生硬地转移话题:“找到玉料了吗?” 陆远知道他对这些十分拘谨,没有为难他:“找到了,而且是很大一片。” 黄玉瑷随着点头:“挖上半年都不成问题。” 他一听也十分欣喜:“这样大小姐也能松心一段时日。” 黄玉瑷笑道:“确实可以不用着急了。” 陆远却没有彻底放心:“但是我们不是从矿道进来,这里看起来又是个封闭的地方。该怎么让工人过来开采呢?” “不是封闭的。”瓜神说着爬上石壁顶端,把手伸进一个洞里:“这里有个洞,我是从这边进来的。” 大家看着五六丈的石壁都开始发愁,黄玉瑷也想到了开凿的困难:“这入口太高了,就算工匠们能用软梯进来,把玉料运出去也不容易。” 瓜神跳下来提议道:“我力气大,可以直接运到去过的地方。” 陆远笑道:“就算你能运,也得回避工人。可是他们一旦进来挖凿,你根本避不开。” 听到这里海赫烜灵光一现:“那若是咱们来挖凿呢?” “咱们?”陆远疑惑地看向他,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对啊,我也能用法术挖凿,只不过平时矿道里人来人往不好施展。若是能用,比工人们可快多了。” 第61章 黄玉瑷也来了精神:“要是你能用法术,我也可以把玉料的准确位置和大小告诉你。之前怕工人们怀疑,我都只说一个大概,然后随他们凭经验挖凿,难免会把整料砸坏。” 陆远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连玉料的位置和大小都能知道?” 黄玉瑷不好意思地点头:“其实我的眼睛能看到石头里面,只不过十分耗神。平时不需要那么确切的位置,听音辨一个大概就行,就很少用。” 陆远赶紧嘱咐:“既然十分耗神,你也要量力而行。” 黄玉瑷点头的同时难掩期待:“咱们快来试试吧!” 第83章 众人一起忙碌起来,不知不觉便到深夜。黄玉瑷干得最起劲,不单指挥他们,自己也拿上工具专注地挖凿起来。陆远怕耽误转天行程,花了好大力气才说动对方回去休息。 等瓜神带他们回到黄家,黄玉瑷显得十分不舍:“其实还能再挖一会儿。” 陆远无奈道:“你别忘了我现在不在,店里只有你一个人,还要盯着矿场那边。你本来早起就难,拖晚肯定会起不来。” 黄玉瑷知道陆远说的有道理,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随瓜神回去。 等瓜神带黄玉瑷离开,陆远忍不住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玉瑷这么精神,也没想到她对亲手挖玉这么感兴趣。” 海赫烜也看出这一点:“大概是大小姐以往为了隐藏身份都要小心翼翼,今晚放下戒备就变得随心所欲起来。” 陆远点头:“我在她身边那么久,能看出她本心不是一个喜欢钻营的人,反而有可能是个爱玩爱闹的野丫头。她时常羡慕地看着街上孩童追跑打闹,说自己从来没那么玩过。你们来之后她更是十分向往,说将来要是像想你们一样就好了。” 恰巧瓜神回来只听到后半句:“什么像我们一样?” 陆远补充道:“像你们一样其乐融融,自由自在。” 他觉得这个愿望并不遥远:“既然黄夫人有意成全,相信大小姐很快就能达成所愿。” 陆远却并不乐观:“没有那么容易,老夫人离不开玉瑷,玉瑷肯定也舍不得母亲。即便我们成亲,也不可能马上变得自由自在。” 他和瓜神互看一眼,没有将黄夫人病入膏肓的事说出来:“不过其乐融融总能做到,有黄夫人做主,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大小姐身边。” 想到这里陆远也安心不少:“是啊,至少老夫人是在我们这边的。” 之后两个人告别陆远回到房中,想到黄夫人的身体都有些担忧。 瓜神歪头靠在身上:“绿珠的效果应该已经没了,我明天想去给黄夫人顺顺背。” 他欣然点头:“我陪你一起过去。” 转天起来估算好时间,他们知会陆远后便去往黄夫人的院子。翠儿出来应门见是他们十分欢喜,立刻将他们迎进屋里。 黄夫人正坐在榻上倚着小案,看起来有些萎靡。 “我刚刚还念叨你们呢。”黄夫人见他们进来打起精神,“早上玉瑷过来的时候说你们给她送了不少好吃的水果,也给我带了一些。可惜我牙不好咬不动那些脆的,就让厨房炖成甜汤。正和翠儿说给你们也送一些过去,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瓜神举起自己的手:“我是来给黄夫人顺背的。” 黄夫人面露喜色:“真是个有心的孩子,那就麻烦你了。” 瓜神来到黄夫人身边,把手伸到对方背后的时候,将袖中的绿珠握在手中,贴着后背缓缓滑下,黄夫人的原本有些紧缩的表情也随之舒展开。 身体不再觉得沉重,黄夫人长舒一口气夸赞道:“你真是带着灵气,手往背上一放就觉得舒坦。” 海赫烜留意到小案上放着刚熬好的药:“我们来的突然,是不是打扰您吃药了?” 黄夫人摆了摆手:“药哪有这孩子的手灵?这么多年天天都吃,好多大夫变着花样开方子,也没见我的病变好。我是为了不让玉瑷担心,才硬着头皮吃。”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黄玉瑷请过不少大夫,都没能让黄夫人的身体有起色。 翠儿顺势端起药碗:“您就当为了小姐,快把药吃了吧?” 黄夫人沉下脸来:“哪有当着客人面逼我吃药的?” “老夫人,我这也是心急。”翠儿委屈道,“您不好好吃药,小姐会怪罪我的。” “你这丫头!”碍于他们在场,黄夫人不好埋怨,只得接过碗把药喝了。 翠儿拿走空药碗:“我这就去给您端甜汤。” 黄夫人嘱咐道:“还有客人的。” “是!” 看着翠儿跑走,黄夫人无奈道:“天天和我耍心眼儿,要不是玉瑷非要把这丫头塞给我,我才不留她。” 他能看出黄夫人只是嘴上抱怨,其实对翠儿十分信任:“这也是大小姐的一片孝心,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黄夫人却微微摇头:“我康复对那孩子未必是好事。” 这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或许黄夫人很清楚黄玉瑷是因为自己才留在黄家。刚要开口说几句宽慰的话,房门就开了,但进来的不是翠儿,而是嬉皮笑脸的黄天赐。 “奶奶,我来看您了!”话是对黄夫人说的,黄天赐的眼睛却一直落在瓜神身上。 黄夫人有些意外:“你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那多麻烦。”瓜神快步来到黄夫人近前刚要伸手,瓜神就转身回到他身边。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黄夫人也没有多加责怪:“在我这也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那么没规矩。” 黄天赐连连点头:“咱们祖孙亲近,我当然只跟您随便。” 正说着,外面又有侍女敲门:“老夫人,三爷过来问安,请进来吗?” 黄夫人面露疑色,但还是应允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黄玉琛也眉开眼笑地进来:“娘,您今天身体如何,还咳嗽吗?” “今天好多了。”黄夫人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没去店里?” 黄玉琛虽然不像黄天赐那般急不可耐,但余光也没离开过瓜神:“这不是先来向您问安,之后再过去。” 黄夫人并不糊涂,从这两人的视线中读懂了背后意图,于是看向他们。 海赫烜立刻拱手道:“老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黄夫人点点头:“你们快去忙吧。” 他略微颔首,拉着瓜神往门外走。出门前瓜神回头看了看一脸痴相的黄天赐和黄玉琛,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才转身离去。 他们走到院门口时正巧看到端着食盘回来的翠儿:“您二位怎么走了,不留下吃甜汤吗?” “黄天赐和三当家在里面,我们不便打扰。” 一听到这二人在,翠儿变得警惕起来:“不会又是来缠着老夫人要钱的吧……” 看来这二人素行不良,他赶紧道:“你快进去吧。” 翠儿刚要迈步,看到食盘又停住:“可是甜汤……” “甜汤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尝,还是老夫人那边要紧。” 翠儿这才与他们告辞,赶往屋里看情况。 第84章 两人从黄夫人的院子出来,路过正堂的时候黄玉珂正好带人迎面走来,看到他们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 海赫烜含笑点头示意,反挨了对方一个白眼。他倒是不甚在意,带瓜神回到住处,等待晚上的行动。 就这样一连五天,大家每晚都暗中相聚,一起去玉髓山挖玉料。挖好的玉料由瓜神送一部分到石洞上面的矿道里,再由陆远弄些碎石掩盖在表面,装作是矿道垮塌的样子。 黄玉瑷的打算是先不声张,等矿道通开让工人们照旧去老地方挖凿,免得忽然得到大量现成的玉料,工人们变得怠惰。 因为矿道疏通后工头要仔细检查一遍,大家决定当天暂时先不过去,等白天黄玉瑷了解过情况再做打算。 最后一天黄玉瑷十分不舍,将这些天自己精挑细选的一些小块玉料带回陆远房中,让大家随意挑选。 海赫烜推辞道:“大小姐还是自己留着,我们要玉又没有用。” “怎么没用?可以做些随身的小物件。”黄玉瑷将玉料一一摆出来,“你们刚来奉玉的时候不也买了玉簪?” 瓜神拿起其中的两块:“这两个好看,是红色的!” 黄玉瑷笑道:“这两块是我特意留给你们俩的。赤芯山料十分难得,我觉得和你们正相配。” 海赫烜依然不肯接受:“如此珍贵的玉料,我们怎么能随便收下。” “你们帮了我和陆郎那么多,我也没什么好谢你们的。我还听翠儿说你们白天经常去探望我娘,瓜神每次替她顺背,她的身体都爽利不少,人也更加精神,单是这点就足以让我感激不尽。”黄玉瑷执意道,“而且你放心,已经挖到的玉料里也有不少赤芯,而且更大更整,比这两块可值钱多了。” 第62章 陆远也从旁劝道:“不管怎样也上了五天的工,你们就当代替工钱收下吧。再说你们不收,我怎么好收?” 大家被这话逗笑,海赫烜这才不再拒绝:“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瓜神见他答应下来兴致勃勃道:“我还能选别的吗?” 黄玉瑷笑着点头:“当然,这些你全选走都行。” 瓜神一听更加高兴,认真端详起每块玉料。 陆远趁机小声问瓜神:“你是不是也能看到料皮里面?” “我只能看到这种皮比较薄的。”瓜神拿起两块料皮厚薄不同的玉料,“这块比较厚就看不清。” “能看个大概就行,有没有哪块是全黄芯的?” 瓜神挑出三块放到他面前:“这三块都是全黄芯,不过深浅不一样。” 陆远瞥一眼正和海赫烜闲聊的黄玉瑷,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三块能不能让给我?” 瓜神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你想送黄玉瑷?” “嘘——”陆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点了点头。 瓜神立刻捂住嘴,窃笑着也点下头。 这一晚瓜神满载而归,连同两块赤芯玉料一共选了五块回去。 海赫烜没想到会选出这么多:“这些都是你喜欢的颜色?” 瓜神把玉料摆开一一介绍:“这两块是你名字的颜色,这两块是我皮毛的颜色,这一块是娘鳞片的颜色。” 他见过瓜神母亲的鳞片,但没见过瓜神的皮毛,不由得拿过两块玉料端详,其中一块恰好露出一点玉芯,也是泛着青的白色。 “这颜色跟你母亲的鳞片不一样吗?” 瓜神摇头:“虽然很像,但娘的鳞片更干净,我的毛看起来有点儿脏脏的。”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具骨架上的青白鳞片确实十分透亮,给人片尘不染的感觉。 “兄长的皮毛是紫黑色的,沾了泥也看不出脏,还是亮亮的。”瓜神羡慕道,“我的就不行,洗干净也是灰蒙蒙的,不好看。” 他再次观察露出来的玉芯,果然如瓜神所说,虽然也是泛着青的白色,却不如之前瓜神带回来的那块透亮,显得有些晦暗。 不过他更在意瓜神兄弟之间的差异:“你和醉仙颜的皮毛颜色差那么多?” 提到皮毛瓜神有些自卑:“不只颜色差得多,兄长的毛摸起来滑滑的,就像丝一样。我的毛就硬硬的,摸起来一点儿也不舒服。” 他伸手抚摸瓜神的头发:“反正你们现在都是人形,你的头发也是又滑又顺。” “因为你有给我梳头。”瓜神抓起头发蹭了蹭脸,“以前我没梳头的时候,也不好摸。” 他猜测道:“你的皮毛会不会也是因为长时间没打理过才摸起来不舒服?” 瓜神说不准:“毛太多了,我都是随便梳一梳,不像你给我梳头那么仔细。” “等以后有机会,你现出原形我来给你梳。” 瓜神担心道:“我的原形很大,仔细梳要梳好久。”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吗?肯定会有时间。” “对!”瓜神终于露出笑容,“一定有时间。” 转天一早,两人再次出门去探望黄夫人。 因为绿珠的效力有限,并不能永久缓解黄夫人的病痛,所以他们都是隔一天就去一次。虽然每次过去都会碰到黄天赐和黄玉琛,但碍于黄夫人在场,这两人也不敢乱来。 海赫烜倒是有些在意瓜神的态度,因为接连两次见面对方都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设法整治两人。 照旧是进去之后帮黄夫人顺背,然后听到消息的黄天赐尾随而至,黄夫人怕生事端主动让他们离去。 本来海赫烜还奇怪没看到黄玉琛,结果走出院外就看见对方慌慌张张地赶来,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他们住的院子。 瓜神进门之前依旧回头看向黄玉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才迈步进门。 他留意到瓜神脸上的笑容:“你在笑什么呢?” 瓜神收敛笑容否认:“没什么。” 他看破对方的隐瞒:“你不会又在盘算什么鬼点子吧?” “嘻嘻……”瓜神忍不住偷笑起来。 他当下了然,将人拉到屋里询问:“你到底有什么计划,说给我听听?” “不说。”瓜神神神秘秘地摇头,“不过今天晚上就能让你知道。” 第85章 当晚瓜神独自提灯出了院子,一路朝黄玉瑷的住处去了,短暂停留后便告辞离开,不过足以让黄天赐和黄玉琛闻讯赶来。 瓜神注意到他们回头笑了笑,灯光下笑容更显得灵秀可爱,看得两人魂都飞了,就像被勾住一样直愣愣地跟在后面。 然而走到书房附近的时候,一直在前面的瓜神忽然吹熄提灯不见了踪影,他们立刻急得抓耳挠腮,围着书房分头寻找。 黄天赐来到书房背后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魂牵梦绕的身影,刚要开口呼唤,对方却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立刻如捣蒜般点头,但定睛细看的时候发现人又消失不见。 黄玉琛是在书房门前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同样是开口前看到对方指着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于是乖乖噤声跟在后面。 海赫烜守在书房旁边的房顶,看着瓜神不断闪身到书房前后逗弄两人,直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才分别把他们从前门和后窗引到书房里。之后也来到屋顶,使劲儿捂着嘴巴憋笑。 他一开始还看不懂瓜神的意图,直到黄玉琦和黄玉琛的夫人带人赶来,怒气冲冲地命人打开书房,看到叔侄两人摸黑搂抱在一起,发出歇斯底里的怒骂,才恍然明白对方到底做了什么。 书房里面顿时打做一团,瓜神捂不住笑声干脆钻进他怀里咬住他的衣服。 看着两个点亮灯才看清彼此面容的糊涂蛋,他也有些哭笑不得,暗自感叹只有瓜神能想出这样的鬼主意来。 打闹声很快惊动了别的院子,黄玉瑷和另外两个弟弟也接连赶来。 黄玉琦看见夫人和弟妹扭打在一起本来想要把人劝开,没想刚一上前就被抓伤了脸。一怒之下喊人强行把人拉开,再问前因后果也是怒不可遏。 “明天随我回去!”黄玉琦一声令下强行拉着妻儿离开。 黄玉琛的夫人也拽起丈夫的耳朵:“回去收拾东西,一刻也甭想在这多待!” 黄玉瑷有心安抚一番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等人都走了,才带着家仆进去收拾一片狼藉的书房。 只有黄玉珂一直站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居住的院子。 “咱们赶快回去。”他注意到黄玉珂的举动,小声催促。 瓜神立刻点头,带他回了房间。 果然不久院门就被敲响,他赶紧过去开门,正是黄玉珂带人站在门外。 不等黄玉珂开口询问,瓜神从身后冒出头来不满地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别闹,你先回屋去。”他装模作样把人哄进屋里,对黄玉珂歉意道,“让二当家见笑了,不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黄玉珂阴沉着脸:“你们今晚一直在院子里?” “他晚上去了一趟大小姐那边,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去找大姐做什么?” 他含糊道:“他不肯跟我说,我就没细问。或许是我不方便知道的事,要不你去问问大小姐?” 黄玉珂问不出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没办法强撬他的嘴只能离开:“打扰了。” “慢走。”他目送对方远去,才退身关上院门。 敲门的声音也把陆远惊动,等他进来问道:“我听外面隐约有些杂乱,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将瓜神招呼过来,一起进到陆远房中细说了一遍经过。 陆远听得目瞪口呆:“你故意把他们引到书房,设法让他们抱在一起?” “不是我让他们抱的,是他们进去自己抱上的。”瓜神终于有机会笑出声,“我都没想到他们能抱那么久。” 陆远也忍不住跟着笑道:“亏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可是两位夫人怎么会来得那么及时?” “是黄玉瑷帮忙,我走后她就去了三个兄弟的院子,顺便把看到那两个人往书房去的消息透露出去。” 他这才知道黄玉瑷其实是知情的:“那大小姐的装得真像,看着屋内扭打手足无措的样子和真的一样。” 陆远遗憾道:“可惜,我没能亲眼见证这一场好戏。” 瓜神得意道:“黄玉琦和黄玉琛马上就会搬走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二当家。”陆远也觉得振奋,“他刚刚过来敲门,是为了什么事?” 他忧心道:“我想他可能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陆远连忙追问:“他察觉到今晚的事是瓜神所为?” “还不能肯定,但我觉得他肯定知道黄天赐和黄玉琛都对瓜神有非分之想。他来敲门或许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怀疑,因为看到瓜神主动出现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动摇。” 第63章 陆远发愁道:“他果然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我想他很快就会再次试探,咱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话是这么说,但连海赫烜自己都没想到试探会那么快来。 转天清早起来,瓜神一出房门就察觉到异样:“院子周围有死掉的味道。” 他赶紧四下查看,院里一切无恙,但院外已经被人用咒粉封住。这也再次印证了黄玉珂的嫌疑,当初企图用咒粉将陆远和黄玉瑷困在锁魂阵中活埋的就是此人! 默默将袖中绑带缠在手上触碰阵法,地上的粉尘很快便燃烧起来,在院子周围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他踏出痕迹来到外面,正好与守在旁边的黄玉珂面对面。 此时黄玉珂只身一人,看到他面露狰狞:“果然没错,你不是个凡人!” 他的态度依旧和煦:“二当家此言差矣,在下就是个凡人。” 黄玉珂冷哼道:“等你现出原形就没办法嘴硬了!” 话音未落,晴空之中一道雷电直劈下来,不等他闪身躲避,瓜神已经先一步将他带离,警惕地把他护在身后。 而随雷电落下的是一个陌生的道士,道士身披八卦袍,头戴紫荆冠,发色花白却皮肤光洁,难以辨清年纪。转身看像他们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如刀刃般的凌厉眼神。 “仙师!”黄玉珂看到道士现身大喜过望,刚要上前却被对方抬手阻止。 他一眼就认出道士门襟上的天机门纹饰,再加上之前从祁素那里听来的一些特征,不慌不忙地抱拳拱手道:“在下见过虞金掌门。” 虞金语气颇为不屑:“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而已。” “贫道的名号在精怪中已经传开了吗?” “我不是精怪。”他含笑道,“莫非虞掌门眼目未开,看不出来吗?” 第86章 此语一出,虞金勃然大怒,挥袖刚要亮出法器却听见一声铿锵浑厚的“阿弥陀佛”,生生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海赫烜也被这一声镇住,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仔细回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黄玉珂捂着耳朵问道:“仙师,刚刚那是什么!” 虞金似乎已经知道声音的主人,收敛架势沉声道:“是个麻烦的家伙来了。” 黄玉珂开口还要再问,有家仆慌慌张张跑来:“老爷,不好了!” 黄玉珂大为不悦,呵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道上守着,别让人过来吗?” 家仆焦急地解释:“大小姐刚刚不知为何带人去门口接进来两个和尚,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来家里闹事的那个!” 黄玉珂闻言大惊失色:“你可问过为什么要接?!” “问了管事,说是老夫人在屋里听见和尚念经,就让大小姐出来接了。” 黄玉珂不由得慌张起来:“娘怎么会……” 虞金猜测道:“或许你的父母和他们有些渊源。” “可是那疯和尚看起来十分年轻……” “不是去你家闹事的那个,而是另一个年长的老和尚。”虞金说道这里看向家仆,“他们是不是一个年轻一个年长,年长的那个留着络腮白须,眯着眼睛走路?” 家仆十分惊奇,连连点头:“仙长真神了,就是这样一个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十分难对付,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之纠缠。”虞金又吩咐黄玉珂,“你也不要在这里久留,更不要跟那两个和尚碰面,以免节外生枝。” “可是……”黄玉珂不甘地看向海赫烜。 “他们的事不急于这一时,我之后自会找合适的时机处理。” 虞金说完迈步便从眼前消失,黄玉珂也只能听从对方的命令悻悻带人离开。 “老和尚真厉害,一声就把人喊跑了!”瓜神佩服道,“好想让他和兄长比比看。” 他知道瓜神也听出了半见的声音:“你的兄长也有这种能耐?” 瓜神点头:“以前兄长时常大声吼叫,整个林子都能听到,我听了也很害怕。不过那是在我小时候,等我能化成人形,就没怎么听过他叫了。” 所以在瓜神小时候,醉仙颜的脾气可能更糟? 他正暗自猜测,身后传来陆远的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才注意到陆远站在门口小心地打量四周,赶紧和瓜神一起把人拉回屋里:“刚刚虞金现身了,他果然和黄玉珂认识。” “啊?!”陆远十分震惊,“难道刚刚那一声带着法力的‘阿弥陀佛’就是……” 海赫烜笑道:“当然不是,天机门以修道为主不习佛法,那一声梵音另有主人,就是之前我提过与师父相识的那位高僧。当时虞金确实要对我们亮法器,却被他这一声打断。虞金不但认出了他的声音,而且十分忌惮,还劝黄玉珂离开,不要与他见面。” 陆远听到这里安心道:“看来这位高僧是有意过来助你。” “之前分别时,他确实提过不就就会再见,想来是早已料到今天。”海赫烜说道这里又想起一事,“不过听传讯给黄玉珂的家仆说,老夫人听到梵音后便让大小姐接他们师徒进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陆远也觉得奇怪:“我只听玉瑷说老夫人屋里供着佛龛,但除了黄老爷去世的时候做法事,家里也没见请过和尚或是道士。” 大家思索半天都想不出原因,直到院门再次被敲响。 谨慎起见,他示意陆远不要出来,和瓜神来到门口,发现是妍儿敲门才松了口气。 “海公子,陆掌柜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以为对方是替黄玉瑷传话:“已经基本无碍,我去叫他出来。” 妍儿却叫住他:“公子留步,其实是老夫人让我过来问,若是陆掌柜和你们夫妇方便,请随我过去一趟,有位客人老夫人想让你们见见。” 他赶紧应下:“妍儿姑娘稍等,我们这就找大哥一道随你去。” 妍儿欢喜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说是见一位客人,他猜测应该就是半见。于是快步回屋叫上陆远,大家一起前往黄夫人的住处。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半见和净生坐在屋里,旁边是黄玉瑷陪在黄夫人身边。 不等他们问候,黄夫人吩咐妍儿和翠儿:“我这边有些重要的话要聊,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有人来传话先应付着。” 两位姑娘应声退出屋外,将房门仔细带上。 黄夫人这才开口介绍:“来,我介绍一下,这边是霞光寺的半见大师和他徒弟净生师父。这边就是我未来的女婿和他的表弟夫妇。” 不等别人应话,黄玉瑷先变了脸色,小声询问黄夫人:“娘,您说什么呢?” 黄夫人顺势拉住黄玉瑷的手:“玉瑷,我想把你嫁给陆掌柜,你可愿意?” 黄玉瑷吃惊之余脸也红了,紧张地偷瞟陆远一眼:“我……” 黄夫人劝道:“别想别的,娘就问你的心思,愿不愿意?” 黄玉瑷支吾许久,还是嘴硬道:“一切听您的安排。” 黄夫人立刻笑着对他们道:“我说的没错吧?玉瑷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大家一起点头称是,只有黄玉瑷闹起脾气:“娘,您都瞒着我和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提前帮你问了问陆掌柜的意思。” 黄玉瑷一听脸更红了,压低头小声嘟囔:“您不用问他……” “那怎行?”黄夫人慈爱地看着女儿,“我总得看清楚他是不是能托付的人。你虽然不是我身上的肉,但确实是我心头的宝。我希望把你交给一个疼你爱你的人,这样也能走得安心。” 此话一出黄玉瑷立刻紧张地抬头:“您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我这就去找大夫!” 黄夫人摇了摇头:“别浪费力气了,我的日子已经不多,所以才更想亲眼看着你有一个好归宿。” 黄玉瑷却听不进去,挣脱黄夫人的手:“您要是觉得奉玉的大夫不行,我去外面给您找更好的!” “玉瑷!”黄夫人提高声音呵止住,然后重新把女儿拉回身边语重心长道,“这是我的命,再好的大夫也没用。” “我不信!”黄玉瑷顿时留下眼泪,“您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些都是胡说,您也不要信!” 黄夫人将她揽进怀里:“信不信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本不属于这里,是时候该放你自由了。” 黄玉瑷震惊地看着母亲。 黄夫人怜爱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其实我和你爹一直都知道,也是怀着私心把你从贩子手中赎出来的。” 第87章 等黄玉瑷的情绪平复一些,黄夫人才道出当年的经过,原来他们夫妇会收养黄玉瑷就是受到半见大师的指点。 黄老爷夫妇本是外乡人,那一年家中闹过水患又闹瘟疫,才不得已拖家带口另寻安身之所。途径碧峰山的时候遇到劫匪,恰好被路过的半见大师所救。 第64章 半见救下他们一家后又指点他们到附近的村子,说在那里能够遇到福星,帮他们一家摆脱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过世上本就福祸相依,福星也是一样。感受善念可以庇佑一方,遭受恶意便会为祸生灾。他们若想家中福星高照,便要始终心怀善念。 “我和你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把你买下,然后在奉玉安顿下来。和大师说的一样,自从有了你,家中一切平顺再无灾祸,就连你爹做起生意都比以前顺当许多,几乎遇不到尖酸刁滑的客人,后来更是靠玉石矿场发达起来。”黄夫人回忆道,“而你也一天天长大,比起弟妹们更加贴心孝顺,让我和你爹心里甚是欢喜。虽然一开始我们确实对你有所图,但天长日久你已经是我们真正的女儿。” 黄玉瑷含泪点头:“我懂,爹娘对我的疼爱我都知道。” 黄夫人欣慰道:“你自小就聪明懂事,总是为家里着想,所以我和你爹才更担心我们不在之后,你会被玉琦他们苛待。本来大师也说你不能长久留在凡人之中,到合适的时机他会过来安排你离开。然而二十多年前佛面山上突发大火,你爹派人去那边打听,才知道霞光寺也被烧了,寺里的和尚一个都没跑出来。我们以为大师不幸罹难,也就只能更加小心地守着你。” 一旁的半见点点头:“霞光寺的事确实让我分身乏术,也将原本为黄小姐安排去处的计划打乱。不过眼下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我这一趟是来沾喜气的。” 黄玉瑷被说得有些羞涩,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可知道我的真正来历?” 半见遗憾道:“以我的眼力,只能看出你受过日精月华,身上有天地灵气。也正因如此,并不适合长期留在奉玉这样灵气不算丰沛的地方。除非是灵气丰盈的灵脉,否则灵气的走向必定要受你的影响。” 黄玉瑷听懂对方的意思:“所以我不是半妖?” “当然不是,半妖若想有你身上这般灵气,怎么也要修到仙体。”半见说到这里看向陆远,“是不是?” 陆远明白自己的身份被看穿,点头道:“确实如大师所说。” 黄夫人趁机问道:“大师,您觉得玉瑷和陆掌柜的婚事是否妥当?” 半见看了看羞赧的两人:“十分妥当,他们未来虽然会遇到些许坎坷,但必定能成为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 黄夫人一听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您可知道近期有什么好日子?” 半见凝神盘算一番:“三天后就是吉日,癸水升哺泽冬藏万物,是个缔结良缘的好时机。” 黄夫人一口应下:“就选那天!” 黄玉还要阻拦:“娘,您这也太仓促了。” “一点儿也不仓促。”黄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枚钥匙塞进她手里,“你带陆掌柜和海公子去西厢房看看,把最大的那个樟木箱子里面的东西拿来。” 黄玉瑷只好带着陆远和海赫烜出来,去往西厢房寻找樟木箱子。 三人在屋里找了一圈,总算在角落发现了箱子。因为箱子上面遮了东西又放在角落,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张床榻。 陆远和海赫烜小心地移开碍事的杂物,黄玉瑷便上前把箱子打开,看到的还是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只不过不是樟木而是檀木。 大家将两个箱子抬到黄夫人面前,这次对方亲手打开,里面竟然是凤冠霞帔等衣物和各种金玉首饰。 “你的嫁妆我早就准备好了。”黄夫人挑出一件刺绣精美的云肩披在黄玉瑷身上,满意地点点头,“好在你这些年身量没变,还是合身的。” 黄玉瑷觉得上面的刺绣有些眼熟:“您以前好像给我看过这个花样。” 黄夫人点点头:“我当时用给玉琬置备嫁妆的名义问过你,这是按照你当时的选择准备的。虽然你说过不想婚配,但我和你爹还是希望看你出嫁,只是这些年上门求亲的那些确实不合适。家事身份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想找一个能够知你懂你,危难时愿意保护你的人。” 黄玉瑷听到这里情不自禁抱住黄夫人:“可是我不想嫁人,想一辈子守在您身边。” “都多大了,还总是撒娇。”黄夫人搂着女儿看向陆远,“接下来有你辛苦的。” 陆远立刻涨红了脸,黄玉瑷更是埋头在母亲肩膀不肯抬起来。 “我说的辛苦可不是玉瑷。”黄夫人知道两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眼下家里没有什么可靠的男丁,宴请宾客筹备酒席这些得靠你来操办。” 陆远赶紧问:“您希望大办还是小办?” “我黄家嫁女儿当然是大办,银钱这方面不用操心,我早就备好了,你只管去找账房。” 黄玉瑷还是很担心:“可是玉琦他们……” “别管他们。”黄夫人并不在意,“早上一个个都让人传话过来说要走,估计又是彼此闹得不欢而散。我就知道以他们的脾气,在家里住不长。等他们全走了,咱们就开始操办。” 从黄夫人的院子出来,陆远神色些恍惚。 海赫烜以为他有心事:“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日子起起落落,像是做梦一样。” 身后传来爽朗笑声:“陆掌柜所言极是,轮回业中缥缈一世岂不就是梦一场?” 他们赶紧回身,见半见和净生也走了出来。 在黄夫人面前不好明说,海赫烜这才开口为驱退虞金的事道谢:“大师,今天多谢您及时赶来。” 半见摇头:“我还要谢你们才是,若不是你们在黄家帮忙周旋,我也无法专心摸清虞金的动向。” “如此说来,您已经探明他的意图了?” “只能说略有收获。”半见并未多提,“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三天后的大婚。” 他也觉这件事有些难:“刚刚黄夫人让大哥操办这件事,我担心……” 半见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黄玉珂得了虞金的指示,而且我也使了些小手段,这段时间他们绝不敢乱来,陆掌柜在城内十分安全。” 陆远欢喜道:“多谢大师,那我就放心去办了!说实话,这些日子天天闷在屋里,可把我憋坏了。” 半见含笑道:“快去吧,只要你有心,这场婚事必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第88章 上午三个兄弟一搬走,整座宅院立刻忙碌起来,陆远安排好家里的事物便急匆匆出了门。 半见婉拒了黄夫人单独安排住处的提议,带着净生搬来他们院里,这才有机会细聊虞金的事:“我怀疑虞金出手帮黄玉珂,不只因为他们相识,还可能是把黄小姐和陆掌柜作为目标。” 海赫烜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天机门人肆意抓捕精怪肯定与掌门的作为脱不了干系。” 半见忧心道:“我已经用你给的绑带暗中毁掉了库房中的焦尸,不过虞金他们一旦发现肯定还要去佛面山寻找另外的尸体。等黄小姐他们离开奉玉,你最好能和我回一趟佛面山。” “不瞒大师,我们这一趟正是为了去佛面山一探血阵究竟。只不过在奉玉偶然遇到大哥,也就是陆掌柜,又得知他可能有性命之忧,才留下来助其破困。” 半见听明白他们的关系又问:“不知你和陆掌柜曾因何事相识?” “我入人道前曾经在畜生道轮回百世,其中一世是他的胞弟。” 半见十分在意:“你可记得自己为何落入畜生道?” 他摇头:“我猜是因为犯下过错,但具体是什么还没有头绪。” 半见沉吟片刻:“身为神将堕入畜生道百世,这个过错可不小啊。” 不仅是百世而且是不得善终的百世,他苦笑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来龙去脉。” 半见猜测道:“依傍八方血阵建立的几个门派和庙宇之中,剑门建立最早也是唯一尊奉赤繎的门派,或许会有些相关记载。” 他仔细回想一番:“这点师父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就连禁地里面有赤繎剑的事我也是从同门那边听到的。” “他应该不希望你太早认定自己就是赤繎,毕竟以你作为凡人的修为,很难应付觊觎赤繎之力的人。”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觊觎赤繎之力?是指赤繎血吗?” “赤繎之力源自赤繎血,却不是赤繎血。”半见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八方血阵的阵眼和阵脚都聚集了大量修行之人?” “为了守卫八方血阵?” 半见含笑摇头:“八方血阵有赤繎血镇守,灼热程度哪怕是半仙之体都不能靠近,更不用说本来就惧怕赤繎的邪魔。” “那是为何?” “因为赤繎血有孕化灵气的力量,所以即便八个阵脚都不在灵脉之上,数百年间也是灵气充盈,滋养了无数修炼之人。” 他吃惊道:“难怪天机门发现赤繎血丢失会那么着急……” “当然会急,因为赤繎血丢失就意味着无法继续生成灵气。本来玉珑山上的赤繎血就是八个阵脚中最少的,灵气也远不及其他地方。”半见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天机门走到今天,多少也和这点有关。上一任掌门时,天机门还不曾如此对待精怪,然而门派日益壮大,赤繎血的孕化速度已经难以支撑。据我所知门内也曾为抓捕役使精怪争论许久,然而虞金这一派最后占了上风,他也因此登上了掌门之位。” 第65章 这些令他心情十分复杂,因为自己一旦收回赤繎血,不但被镇的魔物可能逃逸,依附赤繎血产生的灵气也会逐渐消散,令附近的门派受到影响。 半见看出他的心思:“你不用考虑太多,很多事该来便来,该走自然要走。修行之人若一味贪图捷径,只会误入歧途,并不能的成正果,虞金就是最好的例子。” 对方虽是在帮他宽心,但确实让他豁然开朗:“多谢大师指点。” 午饭过后黄玉瑷只身找过来,海赫烜一见就道:“大哥不在,出门还没回来。” “不在才好!”大约是还在为陆远和黄夫人私下商量的事闹脾气,黄玉瑷赌气道,“我才不想找他。” 他暗自替陆远捏了把汗:“那大小姐是找谁?” 黄玉瑷也察觉到自己在迁怒,赶紧收敛态度:“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半见大师,麻烦你帮我看看他现在是否方便。” 他赶紧点头,问过半见之后将人带了过去。 “大师。”黄玉瑷一见到半见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想请教您,我娘的身体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半见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黄夫人确实已经药石难医。” 黄玉瑷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可仍不死心:“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您不是说我身上有灵气,能不能帮她续命?” “我知道你一片孝心。”半见含笑道,“但实际上黄夫人已经续过一次命,若不是海公子他们在,她这两天就该走了。” 黄玉瑷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和陆掌柜未能从矿道中逃脱,黄夫人会怎样,几个弟弟又会怎样。” “娘知道我出事肯定会承受不住,再加上玉琦他们为家产前来发难……”黄玉瑷不敢深想下去。 “有件事我没在黄夫人面前提过,但黄老爷知道,你的三位兄弟其实是来向父母讨债的。” 黄玉瑷目瞪口呆地看着半见。 “我救下他们的时候就发现这对夫妇被怨气缠身,而怨气的来源就是两个幼子。那时候长子才三岁,二子更是连话都不会说,这么小的孩子带来那么重的怨气,肯定不是今生所累。”半见沉一口气,“不管他们前世有什么样的纠葛,但今生这对夫妻确实是向善之人,而且那时候我正在为你的去向发愁,才会冒险一试,用福星一说把你托付给他们。” “所以其实您是先遇到的我?” 半见点头:“我路过碧峰山下的村子时,正好看到被关在兽笼里的你。但我一个出家人,身上没有多少银钱,没办法把你买下来。而且就算用别的办法救出你,也不好把一个女童带在身边。那时候我本来打算去相熟的香客那里寻求援手,正好在村外不远遇到了遭遇劫匪的一家,于是才会借他们之手将你救出。” 没想到自己被救还有这么多的曲折,黄玉瑷感激道:“大师果然心怀慈悲,一再为我费心。” 半见笑道:“出家人本就该广结善缘,而且我本来并不放心,毕竟你虽然带着灵气,但福星一事是我随便乱编的。于是你们一家在奉玉安顿下来的五年后,我只身过来见过黄老爷一次。” 黄玉瑷从未听说此事:“您和我爹见过?” “一见面他就说我灵验,还说自从你来到家里诸事顺遂,是不折不扣的福星。唯有一样让他有些担心,就是儿女们对你的态度不好。他问我该不该把你是福星的事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更加善待你。我为了不让他把你的事传扬出去,这才将子女讨债一事说了出来。” 第89章 想到父亲独自面对如此真相,黄玉瑷心疼不已:“爹他应该很伤心吧?” 半见摇头:“他根本不信,我也不好多说,只是走前让他找个理由和儿子单独相处几天。” 说到单独相处,黄玉瑷回想起来:“这么说我十岁那一年,爹特意让娘带我和妹妹去附近的庵院住了十天,回来后就时常拉着我叹气。我问起来,他又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莫非就是趁此机会验证大师的话……” “没有你,三兄弟带来的怨气就会落在黄姥爷身上,让他事事不顺。而你因为有灵气护体,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化解怨气带来的厄运。”半见劝道,“所以无需觉得愧对父母,你本来就替他们承受了积世怨恨,他们后半生能够锦衣玉食诸事平顺全都是你的功劳。而你虽然承载了兄弟们的怨气,但父母的善念和疼爱也让你可以不受侵扰安然长大。你与他们,今生已经互相成全。” 听到全部前因后果,黄玉瑷总算释然:“多谢大师帮我解惑,我现在还能为我娘做些什么?” 半见笑道:“这话不能问我,该问黄夫人才是。” 黄玉瑷明白对方的意思:“我这就回去多陪陪她。” 黄玉瑷走后,海赫烜越发佩服半见,这番安排可以说精妙至极,无论是黄老爷夫妇,还是黄玉瑷,甚至是黄氏兄弟都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大师,您果然早就算到今日了吗?” 半见却摆了摆手:“我根本不会算命,只是眼睛好使些,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做出这番安排不过是我看到他们当下的危难,认为他们可以相互扶持。要是真的能算到分毫不差,我也不会再去和黄老爷见面。” 他大感意外:“您就不怕结果不如人意吗?” 半见反问:“怕就不作为了吗?” 他不由得怔住。 半见笑道:“当然会怕,可是与其对他们当下的困苦袖手旁观,我更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即便发现事态发展不尽如人意,也还有补救的机会,总比耿耿于怀要好。人活于世,我可不想束手束脚。” 半见的随性洒脱确实让人钦佩,他越发理解对方为何要保持天真自在的心性。天真自在并不意味着蒙昧无知,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泰然处之保持真我。 他今生恐怕做不到这点,但希望瓜神能够一直保持身上的纯真天性。 瓜神也对半见十分认同,回到房间还不住叨念:“老和尚真聪明,我要多向他学,以后就不愁说不过别人了。” “你若只是为吵架,半见大师肯定不会教你。” 瓜神振振有词道:“不是为吵架,我是要说服别人。不然有时候我明明觉得自己是对的,却总是说不好理由,反倒让人觉得我在做坏事。” “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能说了,有些话我都应对不来。” “嘻嘻。”瓜神开心地咬了咬他,“我以后还能变得更能说。” 一天很快就过去,陆远快到深夜才回来,脸色却不似出门时那样轻松。 瓜神听到院中动静探头出来,见陆远面色不对问道:“老大,你受欺负了?” 陆远连连摆手:“没有,就是回来的时候管家说采买遇到些问题。” “有想买的东西买不到吗?” “老夫人说要大办,所以我在外面发了不少请帖,不过眼下已经到了立冬时节,大批的瓜果时蔬很难筹备,另外酒坊那边的存货也不够,我明天得到城外看看才行。” “根本不用去城外。”瓜神胸有成竹道,“无论是瓜果还是酒,我都能给备齐!” 陆远这才想起对方的本事,喜出望外道:“我都忘了你是种瓜果的能手!可是这一次需要筹备几十桌的酒席,你真有这么多吗?” 海赫烜听到他们说话也出来道:“大哥放心,他种的瓜果筹备几百桌的酒席也不在话下。” “那可太好了!”陆远又问,“不过你说酒也能备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也有很多酒。” 他帮忙解释道:“瓜神的兄长会用他的果子酿酒,然后再把酒分给他。他并不嗜酒,所以经年累月下来存了很多陈年佳酿。” “上次有带来半坛,我给你倒一些尝尝。” 瓜神说完回屋倒了一碗酒出来,陆远尝过赞不绝口:“如此甘甜香醇的美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瓜神得意道:“你放心回去睡觉,等转天起来,院子里就会堆满瓜果和酒坛!” 陆远过意不去:“怎么能只让你们辛苦,我也应该帮忙。” 瓜神一口回绝:“你帮不上忙。” 路远不解:“怎么说我也有些法力,力气也不小,搬搬东西应该没问题。” 瓜神还是摇头:“你进不去那里。” 他立刻意识到瓜神是指陆远进不去无境之林。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自己,对方确实没带别人进过那里,于是赶紧帮忙说明:“大哥,他的意思是种瓜果的地方很特殊,你恐怕进不去。” 陆远这才明白:“如此说来,瓜神种瓜果的不是寻常地方?” “是一处灵气丰盈的风水宝地,在那里果实存放的时间也更长,所以他才能时常拿出许多原本已经过季的瓜果。” 陆远遗憾道:“听着就是个好地方,可惜无缘亲眼一见。” 瓜神插话道:“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吃到果子喝到酒。” 第66章 “没错!”陆远感激道,“看来今晚就只能辛苦你了。” 陆远一回房间,瓜神连海赫烜都没带,自己就闪身走了。不消一刻,院中就出现了上百个酒坛,又过了半个时辰,瓜果也出现在地上,再一个时辰过去,半个院子都堆满了。 他赶紧抓住机会把人拉住,免得瓜神真把整个院子都填满。 “这些够吗?”瓜神还是不放心,“我再多摘一些回来。” 他牢牢拉着瓜神的手,生怕一松手对方又跑回去摘果:“等明天问过大哥再说,不够再摘也来得及。” 瓜神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就等明天问老大。” 第90章 转天还不等陆远起来,最早出门的净生先吓了一跳,返回屋里对半见道:“师父,院子里面一夜之间堆满了瓜果和酒坛!” 半见一听也走进院子,顺手就抓起放在门口的果子吃了起来。 “师父?!”净生吓得赶紧阻拦,“咱们都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能随便吃!” 半见满不在乎道:“不碍事,这肯定是为婚宴酒席准备的,我现在多吃一些,婚宴时少吃一些就是了。” 净生劝说不动,对着半见一个劲儿唉声叹气。 此时陆远走出来,同样被院中情形震住。 净生见状过来喊人:“陆掌柜,你快劝劝我师父,别让他再吃了。” 陆远还来不及回神,呆呆地问:“吃什么?” 净生指着正在咬柿子的半见说:“吃院里的瓜果。” 瓜神忽然从背后冒出来:“让他吃,吃完了我还有!” 陆远这才回过神来,问瓜神:“这些都是你搬来的?” “我本来要把院子填满的。”瓜神看一眼走在后面的海赫烜,“他说让我先问你够不够再搬。” 陆远欢喜道:“够,这当然够!” “你别客气,不够一定要告诉我。” “这些已经绰绰有余,我得快点儿让人搬去库房!”陆远跑出去几步又退回来对净生道,“净生师父,让半生大师随便挑他喜欢的吃!” 不等净生反应,就一溜烟跑走了。 “哈哈哈哈……”半见大笑着走过来,“我说不碍事吧?做人别那么拘谨,放轻松些。” 净生苦笑:“我就是学不来师父这份随性。” 海赫烜道:“半见大师的这份自在天性恐怕是独一无二。” “谁说的?”半见指了指瓜神,“他就和我一样。” 瓜神却躲到他身后:“不一样,我不会剃毛做和尚!” “做和尚有什么不好?” “光秃秃的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头顶又圆又亮,和珍珠一样。” “我见过珍珠,才不像!” …… 他和净生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等到陆远带人过来搬东西,两人孩童般的争吵才停。 解决了采买的问题,婚事的准备也变得十分顺利。忙碌中时间飞快溜走,转眼就到了婚礼当天。 这天大家都早早起来,收拾一新出来帮忙。宅院大门一开,便有宾客陆续前来道喜。 海赫烜和瓜神站在门口帮忙接待宾客,穿进穿出十分忙碌,直到拜堂的时候才闲下来跟进去看热闹。 陆远人逢喜事神采奕奕,修饰一番也是一表人才,穿上喜服更添风流气度。而黄玉瑷也比平时素雅装扮时明艳动人,顾盼间还带着娇俏羞怯,和往日端庄稳重的印象大相径庭。 两人并肩来到黄夫人面前,随着主理人高喊行礼缓缓躬身。黄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欢喜接过两人奉上的茶水,又将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不肯放。 大家喜气洋洋见证礼成,酒席便陆续摆上了桌。 “真好看!”瓜神对行礼的场面念念不忘,离开正堂还不住地回想,“黄玉瑷和老大也都特别好看!” 他是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喜事,也觉得场面十分和乐:“毕竟是大喜之日,肯定和平日不同。” “可惜和你成婚的时候我还不敢现身,没站在你身边。”想到这一点,瓜神就十分落寞。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在盈水村的那次能叫婚事,更像是场祭祀:“就算那时候没在我身边,现在咱们不也已经在一起了吗?” “嗯!”提到在一起,瓜神又高兴起来,“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以后我们可以再办一次婚事。” 他好笑道:“哪有人反复办婚事的?” 瓜神可怜巴巴地盯着他:“可是在盈水村的时候根本不像今天这样,我不在你身边,给你的准备的衣服也不够好看。” 他被看得有些心软,暗自说服自己全当陪瓜神胡闹:“好吧,等咱们把正式都忙完,就按你想要的婚事再办一次。” “真的?!”瓜神顿时两眼放光,“我一定好好准备,请好多宾客,把你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 对方情绪转换如此迅速,他莫名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可是都答应了也不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就全靠你了。” 喜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席间鲁师傅找了过来,将雕好的玉簪交给两人。 他们接过玉簪凝神细瞧,通体莹润的青白玉石被雕成了隐匿云间的飞龙,而且龙口中还含了一颗可以转动的玉珠。龙鳞虽然带尖,但摸在手上十分光滑圆润,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尖利的地方。而两支玉簪上的飞龙形态各异,海赫烜的那一支看起来更加威风凛凛,瓜神的那一支则更加逍遥自在。 海赫烜看着玉簪赞不绝口:“鲁师傅不愧是玉雕名匠,这两支簪简直巧夺天工!” “海公子过奖了,本来陆掌柜送请帖的时候我就已经雕好了,但想着反正还要见面,不如亲自交给你们,也顺便看看你们戴上的样子。” 不等他回应,瓜神已经拔下他头上的簪子换上新的:“真的和你十分相配,非常好看!” 他也摘下对方头上的簪子换上,细看也觉得相得益彰:“确实跟你说的一样。” 鲁师傅端详他们满意地点点头:“美玉就该和美人相配才是。” 他赶紧道谢:“多谢鲁师傅,不知道我们该如何谢您?” “陆掌柜来的时候已经送了我几块玉料做谢礼,你们不需要再准备,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想请你们帮忙。”鲁师傅说到这里瞥向旁边的酒坛,“能不能帮我问问今天的喜酒是从哪买的?我也算喝过不少好酒,却从没喝过如此香甜醇厚的味道,也想买上几坛回去细品。” 瓜神立刻豪气地拍拍胸口:“酒是我准备的,想要多少我都给!” 鲁师傅笑道:“话可不能说那么大,我说要把我的马车装满,你做得到吗?” 瓜神点点头:“我这就去装!” 鲁师傅没想到瓜神说完真的跑走,有些无措地看向海赫烜:“来之前我和徒弟送了一趟货,赶的可是牛车。” “您放心,一定给您装满。” 鲁师傅赶紧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道:“我知道,但这是他的一点儿心意,还希望您能笑纳。” 鲁师傅这才明白,也不再推拒:“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你们不客气了。” 第91章 这一场喜事直到深夜才将宾客全部送走,大家虽然劳碌一天,精神却十分振奋。尤其是瓜神意犹未尽,等到院中安静下来,又带上酒坛拉着海赫烜跑到屋顶。 “今天真开心!”瓜神连灌了几口酒靠在他身上,双目自带光彩,不亚于天上星辰,“老大成婚了,鲁师傅雕了那么好看的玉簪,还有好多宾客夸奖我……” 他安静地听着对方细数值得开心的事,脑中不断回想今日的各种情景,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瓜神看到他笑,一口咬在他的脸颊上:“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该我说才是。”他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论好看,我可比不上你。” 瓜神执拗地摇:“你就是最好看,比兄长还好看!” 提到兄长,他忽然想起瓜神口中的好看,可能并不是单纯指外貌,而且对方也提到过,他们兄弟好不好看和力量相关。 瓜神不满他走神,拉过他的脸近距离注视:“我今天是不是还没对你说喜欢?” 蓦地近距离面对瓜神清丽容颜,他不禁有些脸红,垂目敷衍道:“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瓜神说完咬在他的唇上,良久才松开:“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听到如此突然的表白,他羞得无法和瓜神对视,只是顶着涨红着脸点点头。 “真好……”酒劲逐渐涌上来,瓜神昏昏欲睡地躺进他怀里,“和你在一起真好。” 他小心将人搂住,等对方彻底睡着,才小声道:“我也是。” 婚礼过后,一切恢复往日平静。陆远依旧天天在店里忙碌,黄玉瑷则分出更多时间留在家里亲自侍奉母亲。 为了缓解黄夫人的病痛,海赫烜和瓜神也时常过去探望,用绿珠帮对方顺背。 第67章 即便如此,十天之后黄夫人仍在梦中离世,就和睡着一样,走得十分安详。 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黄玉瑷仍然悲痛不已,不吃不喝守在母亲的身边不肯离去。陆远十分心疼,但也没有劝阻,而是默默帮忙安排后世,催家里人给黄玉瑷的弟妹们送信。 两位妹妹接到消息立刻赶来,姐妹们抱头痛苦了一场,黄玉瑷这才在她们的劝说下稍微打起精神。 而三位兄弟则是到了下葬这一天才带家人前来,送葬的时候还算配合,总算没让场面太难看。 等到父母合葬完毕,一行人回到老宅,黄玉瑷不等兄弟们发难,就直接把大家都带去书房,将这三年来的账目,家里的房产地契,连同几处库房的钥匙全部摆了出来。 “这是我的那分家产和娘留下的东西,现在都在这里,你们看着分吧。” 三个兄弟互相对了对眼神,立刻上前翻看账目地契,而两位妹妹则有些担心:“大姐,你把这些都拿出来,将来怎么办?” “我这两天就会离开奉玉。”黄玉瑷拉起妹妹的手,“今后你们也要多保重。” 长妹黄玉琬不舍道:“大姐,你真的要走?” “我许过愿,想要一辈子侍奉爹娘身边,也确实做到了。如今他们不在,我留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你们也别傻站着,让妹夫们过来帮忙看看账目,觉得没问题就一起商量着分。” 两位妹妹见她去意已决也没有再劝,找来丈夫跟着三兄弟一起对账。 黄玉瑷独自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看见大家忙着收拾行李。 陆远最先看到她,赶紧迎过来询问:“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黄玉瑷摇了摇头:“都忙着看账呢,没工夫搭理我。” 陆远安心道:“那就好,这几天你也够累的,快进屋歇歇。” 黄玉瑷歉疚地看着陆远:“娘的丧事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日子你里外操持,应该比我更累。” “我们都成婚了,老夫人是我的岳母,我理应尽心尽力。”陆远劝道,“而且我怎么说也有些根基,这点劳碌不打紧,倒是你不吃不喝憔悴了不少,要让岳母大人知道肯定要怪我没把你照顾好。” 不满自己被打趣,黄玉瑷嗔一眼陆远:“你还好意思提?你和娘背着我商量婚事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这账咱们可以等你把精神养好慢慢算,刚刚妍儿她们还说有东西问你放哪,你快过去看看吧。” 她这才点头,刚一转身就看到海赫烜和瓜神搬着收拾好的箱子往外走。 黄玉瑷十分过意不去,等到他们回来上前道:“真是辛苦你们了,连这种事都要你们帮忙。” 海赫烜笑道:“大小姐不用在意,只是搬搬东西不算什么。” 瓜神也点头:“我的力气很大,搬这种很轻松。” “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和陆郎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 他连连摇头:“只要大小姐和大哥能够安全离开奉玉就够了。” 谁知一旁的陆远听到插话起来:“你一口一个大小姐怎么行?现在她已经是你的大嫂。” 他这才意识到:“确实,我都忘了改口。” 黄玉瑷瞥一眼陆远小声嗔怪:“你说这些也不看看时机!” 陆远振振有词道:“这时机有什么不好?越晚越不好改,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当然直说。” “大哥说的没错。”他笑着附和,“所以大嫂不用介意,都是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这话令黄玉瑷越发感慨:“陆郎有你这样的兄弟真好,即便再相认依然相亲相爱。” “我刚说完他,你怎么就犯一样的毛病。”陆远纠正道,“他现在也是你的兄弟。” 黄玉瑷没好气地瞪一眼陆远:“就你话多!” 大家正说得热闹,头顶忽然有黑影略过,瓜神认出是讨果子的乌鸦,找来一把颜色鲜艳的果子放在院中石桌上。 黄玉瑷看得惊奇:“瓜神是在喂乌鸦吗?” 陆远介绍道:“这只乌鸦十分通人性,上次黄天赐想偷偷溜进我们住的院子,就被它从天而降的一泡屎给赶跑了。” “我听说了这事,没想到是它干的。天赐的娘还跟扫院的几个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他们以后打扫的时候记得赶鸟。”说到赶鸟,黄玉瑷回头看向屋檐下的燕子巢遗憾道,“可惜等不到它们回来了,也不知道明年它们会不会被赶走。” 瓜神接话道:“等不到没关系,燕子会到处飞,说不定能在别处遇到。” 陆远也道:“说起来我家那边迁徙的飞鸟很多,其中不乏燕子,到时候可以带你过去看,说不定就有认识你的。” 黄玉瑷听到这话心中宽慰许多,终于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第92章 半月之内见证了他人的大喜大悲,海赫烜心中感触良多。入夜后独坐院中,细细体味此番经历,也是大有收获。 尤其是半见指点自己的那些话,令他茅塞顿开,心胸也变得更加开阔。 瓜神从旁观察他的表情,眼见着从凝重转为明朗,便知道他想得差不多了。刚要过来询问,却听到宅院深处传来乌鸦的叫声。 “老大有危险!”瓜神留下这句警告便闪身消失,海赫烜立刻回神,和听到动静冲出来的半见一起赶往黄玉瑷住的院落。 瓜神一到院子就看到陆远脸色惨白,拼命护住双眼混沌面容呆滞的黄玉瑷。而虞金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正捏着扑打翅膀挣扎的乌鸦。瓜神见状立刻一个飞扑撞开虞金,把乌鸦夺了回来。 海赫烜和半见也相继赶到,三人分立,将虞金围在中央。 半见面带愠怒道:“虞金,你真是不知悔改!” 虞金不屑道:“老和尚,你的废话还是那么多!” 知道对方不可能回心转意,半见不再废话,直接提掌打向虞金。但虞金并未摆开接招架势,而是朝半见撒出一把粉末。 瓜神察觉出粉末的玄机,高声警告:“不要闻,有死掉的味道!” 然而招式已出,如覆水难收。眼看就要冲进粉末中,半见竟及时将袖中带血的绑带抽出。血迹遇到粉末立刻燃起熊熊烈焰,半见直接冲破烈焰,一掌拍在虞金胸口。 虞金被忽然点燃的烈焰吓住,根本没来得及防备,被这一掌拍得连退几步,直接吐了一口血。 “老秃驴,你给我记住!”明白自己再无胜算,虞金凶狠地撂下这句话,施展法术消失不见。 海赫烜赶紧来到陆远身边:“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刚刚被那人的法器耗掉一些妖力。”陆远焦急地看向黄玉瑷,“但是玉瑷……她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海赫烜仔细观察双目呆滞的黄玉瑷,举手在对方面前晃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瓜神也走过来,凑近细细嗅闻一番:“她身上有刚刚那些粉末的味道。” 陆远一听心急如焚:“怎么会这样?” 他赶紧问:“大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儿的?” “她一直好好的……”陆远回忆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睡前三位弟妹过来找她说了会儿话,我见都是女眷就回避了。等人走后她就一直昏昏欲睡,我以为是白天太劳累了,没有多想便催她休息。谁知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起来往院子里走。我见她摇摇晃晃觉得不对,跟出来就看到那人对我们举着法器。” 半见追问道:“你可看清是什么法器?” “好像是一面铜镜。因为我看到那法器只觉得光亮刺眼,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但是乌鸦飞来在那人手上啄了一口,法器一歪光亮就消失,我这才能追到玉瑷身边。” 半见了然点头:“那法器应该是摄魂镜,也是天机门用来捉拿精怪的法宝。还好镜子歪了,不然你的魂魄也要被虞金拿走。” 陆远震惊道:“那个人就是虞金?!” 海赫烜点点头:“不过他被大师打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倒是大嫂这边比较棘手,有没有知道见面详情的人在?” 陆远想了想:“妍儿和翠儿应该一直在玉瑷身边,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去叫她们!”瓜神快步来到厢房,刚要叫门就皱起鼻子,“里面有股难闻的味道。” 海赫烜过来闻了闻:“好像是烟味?” 半见倒是马上辨认出来:“是迷烟,快打开窗子。” 大家一起动手把窗子推开,冷风灌进屋里大约一刻,睡在里面的侍女陆续醒来,发现窗户都被打开赶紧出来查看。 翠儿和妍儿一眼就发现黄玉瑷不对劲儿:“姑爷,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刚刚有歹人过来想要陷害我们,你们的房里也被下了迷烟,多亏了大师他们及时过来搭救。可是玉瑷一直回不了神,我就想问问你们,三位弟妹过来找她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第68章 两位姑娘仔细回想,翠儿先开口道:“要说怪事,就是二夫人失手把茶碗打翻,泼了小姐一身。” 妍儿补充道:“小姐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姑爷送的护身符湿了一角,就赶紧摘下来晾在妆台上了。” 陆远一听赶紧摸了摸黄玉瑷的前颈,果然没有自己送的符咒,不由得悔恨道:“早知道就该嘱咐她不要摘!” 海赫烜见状接过话来:“二位姑娘可知道三位夫人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翠儿道:“她们是来给小姐送临别礼的。大夫人送了一块玉牌,二夫人送了一个锦囊,三夫人送了一块绣帕,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姐等人走后就放到一边了。” 瓜神收到他递过来的眼神,站出来问:“你们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吗?我想去看看。” 姑娘们连连点头,带着瓜神进到屋里,不多时瓜神回来,手里多了个锦囊:“粉末就是放在这里面。” 海赫烜将锦囊打开,里面果然装满了粉末。不过和之前的咒粉不同,这次的粉末更浅更细腻,还有一股浓重的香粉味,不打开仔细分辨,就会以为装的是香粉。 半见忧心道:“看来虞金已经找到咒粉的更多用法,黄小姐没有防备才着了道。” 陆远焦急地看着失魂的黄玉瑷:“大师,您有没有办法破解?” 半见沉吟许久,犹豫地开口:“我没有万全的办法,只有一个需要赌一赌的办法。” 陆远赶紧问:“怎么个赌法?” 半见拿出绑带:“就是它。” 陆远顿时明白过来:“您想用上面的血迹除去粉末的威力?” “对,但是粉末已经入了黄小姐的窍,而血迹遇到粉末又会有烧蚀效果,难保不会伤到她。现在唯一可以赌的就是她身上的灵气,是否可以助她抵御烧蚀。” “这……”陆远听完也犹豫起来,“她虽然自带灵气,但从未修行过,身上的气是散的。”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刚刚粉末点燃的时候我是靠自身法力抵御烈焰,黄小姐没有修为,很可能会被烧伤。” 第93章 众人左右为难之际,瓜神偷偷扯了扯海赫烜的袖子。 他后腿几步低声问:“怎么了?” 瓜神附在他耳边道:“老和尚说灵气可以抵御烧伤,我想用内丹试试。可你说过不让我在别人面前用,我就想问问你。” 自己确实为了避免他人觊觎瓜神的能力,让对方不要轻易展露绿珠的事。但眼下性命攸关,而且都是亲近可信之人,他欣然点头道:“咱们问问大师。” 两人又把半见请过来说明了此事。 半见觉得有些不妥:“用你的内丹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所说的内丹和一般精怪的内丹不太一样。”海赫烜说完对瓜神点点头,对方立刻掏出绿珠递到半见面前。 “这是我做的。” 半见仔细端详绿珠:“这珠子确实灵气充盈,但是没有任何法力,不像是内丹啊……” 他解释道:“这绿珠确实是灵气汇集而成,也确实有缓解伤痛的功效。之前我背上的伤口疼痛难忍,还有黄夫人去世前脏腑移位的痛苦,都是用它缓解。” 半见也明白过来:“看来内丹只是个叫法,实际上是他有操控灵气之能。” “没错,所以我一直让他不要声张。” 半见赞同道:“这件事确实不能传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被虞金这样的人知道。” “我才不怕他,他弄断了乌鸦的翅膀,下次我一定要报仇!”瓜神轻抚怀中乌鸦生气地说。 “虞金本身当然不足为惧,但他如今是天机门的掌门,如果利用身份颠倒黑白,蒙蔽其他门派追捕你们,你可就难对付了。”半见严肃道,“尤其海少侠本来就是含冤被逐出剑门,这里面就更容易做文章。” 瓜神听懂其中利害:“我明白了,这些我都没想到。” 见瓜神听进去了,半见的语气也轻松起来:“你没想到没关系,不是还有他、还有我呢?” 瓜神点点头:“我以后一定多问你们!” 解释完绿珠,海赫烜又将话题带回黄玉瑷:“大师,您看让他操控绿珠灵气替大嫂抵御烧蚀,这个方法可行吗?” 半见点头:“确实可以一试,不过也要做些安排。” “您尽管吩咐。” 半见让两位姑娘分头行动,翠儿带着海赫烜去多准备冷水和手巾,妍儿和陆远一起将黄玉瑷安置在院中的石板上躺平。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瓜神来到黄玉瑷身边,掏出绿珠缓缓将灵气输送进对方体内。半见则沾取少量锦囊中的粉末小心托在掌中,示意众人适当远离,来到近前放到黄玉瑷的鼻息处。眼看细粉缓缓随着呼吸飘进对方鼻腔,掏出绑带将粉末点燃。 耀眼的火光一闪即逝,但黄玉瑷的皮肤却逐渐透出潮红。 半见紧盯着对方体内流窜的火焰,确认火焰游走周身彻底熄灭后,立刻招呼众人:“快用凉水帮她降温!” 陆远和两位姑娘应声过来用湿手巾帮忙降温,大约换了五六次手巾,黄玉瑷如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 “陆郎?”黄玉瑷疑惑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三人,“妍儿、翠儿,这是怎么了?” “玉瑷?!”陆远激动得一把将人抱住,“你可算醒了!” 两位姑娘也随着流下安心的眼泪。 黄玉瑷本来还要推拒,但从陆远颤抖的臂膀和侍女们的反应中也明白,自己恐怕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于是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没事。” 陆远连连点头,平复情绪道:“多亏了大师他们,不然咱们俩恐怕就要没命了。” 黄玉瑷不禁看向半见他们:“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半见没有回答,只是提醒道:“虽然黄小姐刚刚退下热度,但衣着单薄,不适合在院中久坐。” 大家这才回过神,简单收拾过后进到屋里。 等翠儿和妍儿回去休息,陆远才把夜间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黄玉瑷听完震惊不已:“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昏睡了一场,好像做了噩梦,但又记不得梦到了什么。” 半见道:“其实这样最好,你没有修为在身,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经历这些,恐怕会受到惊吓,很难缓过来。不过就是苦了陆掌柜,替你承担了这些。” 陆远摇头:“今业都是大家的功劳,若不是众位及时前来搭救,我根本抵挡不住虞金的法器。” “其实是乌鸦喊我们来的。”瓜神怜惜地看向怀中萎靡的乌鸦,“可是他的一只翅膀被虞金掐断了,我不会治。” 陆远一听赶紧上前:“让我看看。” 瓜神把乌鸦交给陆远检查:“断得挺厉害,我可以接上,但不一定能恢复如初。” 瓜神有些担心:“会不会不能飞了?” “不能飞不至于,但大概不如它本来那样轻盈灵巧。不过我可以带它去见仙师,他肯定有办法。” 瓜神闻言低声朝乌鸦叫了几声,乌鸦只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瓜神随后看向陆远:“它说愿意跟你走。” “那太好了,我先将它的翅膀接上。” 陆远说完找来合适的树枝和木片,将断掉的翅膀平铺在木片上,然后仔细摸索翅骨的断裂处,将两头小心地对在一起,并用树枝支撑,最后再用裁细的绑带缠绕固定,便完成了接合。 瓜神有些好奇:“老大,你看起来很熟练,以前经常接断掉的翅膀吗?” “我修得人形后时常替以前认识的飞鸟走兽处理外伤,翅膀也接过几次。本来还自学了些药理,不过来到奉玉后就放下了。” 黄玉瑷显然知道此事:“离开奉玉之后,这些你可以再拿起来。”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陆远说到一半看向海赫烜,“离开奉玉之后,我想先陪赫烜去一趟佛面山。” 海赫烜赶紧道:“大哥,半见大师已经决定和我同行,你还是陪在大嫂身边比较好。” 半见也赞同:“黄小姐没有修为,单独行动实在危险,就算虞金一时半会儿无法现身,也难保黄家兄弟再下毒手。” “这……”陆远还是有些犹豫。 半见见状沉下脸来:“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陆远以为对方生气,慌张起来,“半见大师的功力深厚,比任何人都可靠!” 没想到半见紧接着又笑了起来:“那你就放心把弟弟交给我。” 海赫烜怕陆远误会:“大哥放心,半见大师性好诙谐,刚刚不是生气,而是在逗你。” 陆远这才安心下来:“既然大师觉得这样比较好,那我就先带玉瑷和乌鸦去见仙师了。” 第94章 转天起来将所有行李归上马车,大家一起准备离开奉玉。 临走时两位妹妹前来相送,到门口也被黄玉瑷劝了回去。最后看一眼住了多年的家,她毅然转身随陆远上了马车。 第69章 海赫烜和瓜神,半见和净生也分别上了其他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城外去了。 黄玉瑷先和陆远去城郊的墓地祭拜父母,然后回来和其他人告别。 陆远不舍地拍拍海赫烜的肩膀:“你们此行一定要小心。” “大哥大嫂也是。”他看向路边载满行李的车队,“你们是直接去见仙师吗?” 黄玉瑷摇头:“我在别处有座宅子,是爹在世时背着其他人帮我买的。我想把妍儿翠儿这些随我一起出来的家人先带到那边安顿下来,然后再和陆郎回去。不然带着这么多家当,路上也很麻烦。” 陆远也道:“另外乌鸦也需要修养,不然路上颠簸,它的翅膀容易错位。” 提到乌鸦,瓜神拿出一包果子嘱咐道:“这是我给乌鸦准备的,它喜欢颜色艳丽的果子,要是这些吃完了,你记得帮它找找。” 陆远接过果子点点头:“我记住了。对了,你们去过佛面山后,也可以去沧水沙洲找我,瓜神去过那里,我的住处就在山中藤蔓最多的林子里。” 瓜神点头:“我知道那里!” 大家又互相说了些体恤的话,才依依惜别分道而行。 本来陆远有打算给他们另外准备马车,不过被半见以路途不远谢绝。海赫烜也觉得以大师心性未必愿意役使生灵,所以也跟着回绝这个提议。 而且佛面山确实离奉玉不远,他们只赶了四天的路,荒芜的山顶便映入眼帘。 “我们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应该就能到山脚。”注视山顶时,半见脸上多了份沉重,“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山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瓜神看了半天:“那座山好奇怪,上面有我没见过的气。” 半见没有听懂:“没见过的气是什么意思?” 瓜神努力想了想,指着山顶的某个地方:“那边的房子有奇怪的气溢出来,有点儿像魔气但又不是魔气,我以前没见过。” 半见顺着瓜神的手指看去神色越发凝重:“那里正是霞光寺……” 海赫烜猜测道:“莫非寺里有什么不该出现在凡间的东西?” “不好说。”半见也不敢下定论,“总之我先带你们过去。” 大家加快脚步又走了大半日,终于来到山脚下。 其实在远处时就能感受到佛面山的萧瑟,如今来到近前,凋敝之感变得更加明显。放眼望去荒无人烟,连鸟兽都不见踪影,只有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反而凸显出周围的寂静。 “这里原来也是车水马龙、香客云集。”净生惋惜地看着直通山顶的山道,如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半见劝道:“那些已经过去了。你连过去都放不下,现在和未来又怎么放下?” 净生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师父说的是,不过……一想到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都不在了,心里觉得难受。” 半见没有再劝,反倒是拍拍徒弟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净生苦笑道:“师父刚刚还劝我放下,怎么现在又让我不要忍?” “放下又不是要摒弃喜怒哀乐,为生者喜,为死者痛本就天经地义,即便是佛祖也会因世人苦难动恻隐之心。所以想哭的时候便要哭,想笑的时候便要笑,这样别人才能感受到你的悲喜。” 净生闻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中丝毫没有对自己死里逃生的庆幸,全部都是对逝去亲友的哀思。 海赫烜和瓜神也被这绝望的哭声感染,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不过哭过之后的净生并没有变得萎靡,神情反而轻松了许多。带大家来到一处屋舍安顿,还主动准备好茶饭。 摆碗筷的时候,净生歉疚道:“都是些粗茶淡饭,两位施主将就一下。” 海赫烜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杂米粥和几样精心腌制的咸菜笑道:“辛苦净生师父了,还费心招待我们。” “这是应该的,在奉玉的时候我和师父也都是受你们照顾。可惜这边条件有限,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瓜神好奇地夹一块咸菜放进嘴里,整张脸立刻皱了起来:“好咸!” 净生赶紧盛了一碗粥递过去:“为了尽可能存久一些,我腌得比较咸,不过拌进粥里味道很好。” 瓜神接过粥,加些咸菜尝了尝:“真的变得好吃了,而且咸菜脆脆的!” “都是赶在天凉之前采的山野菜,以前山里的野菜根本轮不到寺里的和尚采,不过如今山民都离开了,野菜也变得充裕起来。” 海赫烜也夹了些咸菜拌进粥里,果然十分顺口:“这些咸菜都净生师父腌制的?” 净生点头:“没错,我小时候在寺里经常去伙房帮忙,那时候都是用寺里种的菜腌制。” 瓜神一听来了精神:“你能不能教我腌菜?” 净生一口答应下来:“施主想学的话,当然可以。” “太好了,我这就摘果子回来!” 瓜神说完就闪身消失不见,吓得从未见过瞬动之法的净生愣在原地。 半见抬手在徒弟面前晃了晃:“你没见过吗?” 净生摇头:“没有……” 海赫烜解释道:“之前在奉玉郊外的时候,他有回避净生师父,所以应该是第一次见。” 净生傻乎乎地问:“尊夫人修为如此之高吗?” “哈哈哈,他不是女子!”不等他继续解释,半生就大笑道:“你应该也没发现他不是凡人吧?” “啊?!”净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半见,“不是女子,也不是凡人?” 半生笑呵呵拍拍徒弟:“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所以你当他是什么都行。” 话音未落,瓜神带着果子现身出来不满道:“老和尚,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哪有,我说的是实话,你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我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瓜神拉住海赫烜,“等他想起来,我就知道了。” 半见撇撇嘴:“那你现在还不是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快要知道了!” “快要知道就是还不知道!” 眼见两人又要没意义地争吵起来,净生赶紧打断:“施主不是想学腌菜吗?快随我来!” 瓜神立刻点头,嫌弃地瞥一眼半见:“我有要紧事,回来再跟你吵!” 半见满不在乎道:“吵就吵,我这等着!” 第95章 然而瓜神跟着净生在厨房忙活到大半夜,根本没时间和半见斗嘴。海赫烜饭后也过去帮忙,顺便一起学习了全部腌制过程。 “净生真能干,盐腌和蜜腌都会。”睡前瓜神掩饰不住兴奋之情,“跟我看的差别好大,幸好有跟他学。” 他也有同感:“没想到腌渍时需要注意的细节还挺多,好在有净生师父指点,要是靠咱们自己摸索,未必能了解其中奥秘。” 瓜神开心地在他身上咬了咬:“以后不那么好吃的果子就可以全腌起来!” 他笑道:“你是打算腌多少?一小坛腌菜就能吃好久,腌太多肯定吃不完。” “吃不完没关系,可以分给认识的人!”瓜神已经想到了对策,掰着手指一一细数想要分享的对象,“兄长、百君、狐狸、雉鸡、祁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想到瓜神也懂得这个道理。 瓜神看着已经数不过来的双手:“原来我认识那么多人啊……” 他夸赞道:“是啊,你不但认识了许多人,而且变得更加聪明能干,确实越来越厉害了。” “这都是跟你在一起的缘故。”瓜神笑着抱住他,“果然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 其实这也是他想说的,遇到瓜神的这段日子,也是自己活得最自在最开心的时光。虽然一路遇到不少坎坷,也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瓜神更是日渐顽皮总是戏耍他,可他依然庆幸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对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这是否已经说明,自己喜欢上瓜神了?他依然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却不再觉得困惑和迷茫。 一早醒来,净生已经先一步起来在厨房忙碌,海赫烜和瓜神见状也过去帮忙。 准备好饭食,瓜神拿出一袋种子交给净生:“这是昨天你问的种子,我拿过来了。” 净生打开看了看,惊喜道:“这么多?!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一样随便抓了一把,不算很多。而且也没有仔细挑选,你种之前要把干瘪的挑出来。” “我记住了!”净生小心地收好种子,深鞠一躬,“多谢瓜神。” 瓜神摆摆手:“你也教了我腌菜,不用谢。” 海赫烜还是第一次看到瓜神和人客气,想来和净生相处也有样学样长进了不少。 这也越发证明了他的猜测,瓜神之前怕生嘴拙都是因为很少与人交流,实际上对方的个性开朗又活泼,和谁都能友善相处。 而随着在世俗间的见闻历练越来越多,本人也日益自信起来,再加上这段时间总是和半见斗嘴,有时候他都未必争辩得过。 第70章 瓜神注意到他的视线,开心地跑过来问:“你一直看我,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还可以变得更厉害!”瓜神信心满满地说完赖到他身上,“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没问题。” “没错。”他揉揉对方的头,“我去布置碗筷,你去请半见大师过来。” 瓜神跑去叫来半见,大家一起吃过早饭,便着手准备上山一探究竟。 海赫烜将积攒的绑带都拿出来,仔细数过之后发现确实比之前用的少了一些。 但半见见到绑带的数量还是有些吃惊:“竟然有这么多?” “其实伤口有愈合一些,现在的绑带已经比最开始换得少了,而且一路上也用了不少。”他顺势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我也想赶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尽可能多地利用好这些绑带。” 半见担忧道:“你这样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他摇摇头:“目前看来没有,体内气血充盈也没有萎靡乏力的感觉。不过我的体温确实比之前要高,不知是否和伤口或是赤繎血有关。” 半见叹了口气:“可惜我对这些不甚了解,也帮不上你的忙。” “大师无须为我担心,我想无论如何赤繎血都不会害我。” 半见点头:“确实,毕竟原本就是你身上的东西。” 他又提醒道:“绑带上的血毕竟不是真的赤繎血,所以还请大师时刻留意。” 半见将绑带一一缠在腰间:“你放心,我会时刻注意。” 因为绑带数量有限,半见便让净生留在住所,只带海赫烜和瓜神前往山上。一行人沿着山道向上攀爬,所过之处尽是凋敝破败的景象。从残留的断壁残垣能看出,山道两旁曾经十分热闹,甚至还有不少商铺食肆的踪影,可见其曾经的繁华。 从半山腰处开始,周围的景象骤然改变。所见之处尽是焦黑,似乎没有任何东西逃过当年那场大火的洗礼。 就这样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海赫烜却忽然觉得背上的伤口有灼烧感。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身边的瓜神也发现了异样:“你背上怎么有火星?” 他看不到背后情形:“什么火星?” “就是烧起来的火星。”瓜神说着伸手在他背上扇了扇,“不行,风吹不灭。” 前面的半见听到他们说话,连忙停下脚步过来查看,仔细观察过后也十分意外:“真的烧起来了!” 瓜神不死心:“我用大风试试。”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凭空袭来,虽然短暂地将火星熄灭,但风一停下来,火星就再次燃起。 “不对,这火星有古怪。”半见察觉出一些端倪,“咱们先下去,退到烧焦的地方之外再说。” 大家一起退到烧焦的山林之外,海赫烜背上的火星也随之消失。 半见先翻看系在腰间的绑带,才开口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是你的血烧起来了。我系在腰上的绑带不但血迹褪色,而且也有烧蚀的痕迹。” 大家闻言都凑过来查看,果然半见腰上的绑带有星星点点的焦黑痕迹。 他奇怪道:“可是我的血只有接触咒粉那类东西才会点燃,刚刚咱们一直走在空旷的山道上,没有碰到别的东西。” “会不会是因为溢出来的气?”瓜神指向山顶的霞光寺,“那些气溢出来的范围,可能就是到烧焦的地方。” 半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上山那么难,原来那些气扩散到了半山腰!” 瓜神点头:“不过刚才咱们走过的地方已经很少了,几乎看不到,只是闻着有死掉的味道,我才觉得可能是。” 一听有死掉的味道,他也有了些猜测:“莫非那些气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凶,将寺院和山林点燃?” 半见抬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山顶:“很有可能……” 第96章 上山的进程就此打断,大家再次被拦在半山腰。 瓜神见他们都凝眉不语,主动提议道:“那些气对我没影响,要不我先上去看看?” 海赫烜觉得是个办法:“那你小心些,察觉到危险就赶快回来。” 瓜神点头应下,独自转身跑向山顶,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暗自企盼对方能带回些有用的线索,耳边传来半见的低喃:“不应该啊……” “大师,您指的是什么?” “我在想那场大火的原因,虽然迷漫四周的‘气’可以用你的血点燃,但并不能用寻常火点燃。我之前为了方便观察尸体,都是带了火折子上山,也都有点燃过,周围并没有燃烧的迹象。”半见忖度道,“所以我觉得能让这些‘气’烧起来,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办法,会不会只有你的血才有这种效果?” 他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先前我也试过用火烧咒粉,没有任何效果,似乎只有我的血迹能够点燃。” “可是大火发生时你还是个婴孩,而且人在剑门,身上没有赤繎血也没有受过外伤,那这里的火又是怎么点起来的?” 这话让他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因为山中的赤繎血?” 半见怀疑道:“佛面山中的赤繎血是封在山里的,根本没有可以进出的地方,应该无法和这些气接触。而且那地方其实就在寺中后院之下,有什么异常僧人们不会毫无察觉。” 他提醒道:“有没有可能是獍兽逃出封印的时候,让两者接触到了?” 半见顿时怔住,良久猛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说话间,瓜神已经闪身回来。 两人赶紧上前询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庙后面的院子到处都是烧起来的火星在飘……”瓜神说到这里担心地看向半见。 半见明白其中意思,鼓励道:“没关系,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我受得住。” 瓜神这才继续:“院子中央有个洞,洞旁边有颗珠子,奇怪的气就是从珠子里面冒出来的。许多人围着洞和珠子坐成奇怪的形状。他们……都被烧死了。” 半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在手上画了一个万字符:“他们是不是坐成这个形状?” 瓜神缓缓点头:“就是这个形状。” 半见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掌,痛心疾首道:“他们想用佛印封住那颗珠子,难怪没人逃出来……” 瓜神不忍心看对方这幅消沉模样:“老和尚,你别太难过。” “那里面有我的师兄师弟,时常一起玩闹的小沙弥,还有其他没能活下来的徒弟。他们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想不难过太难了。”半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放心,这些我都早就有所准备,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将赤繎血和那颗珠子分开。” 整座寺庙的和尚用法印都无法镇住,他越发担心那颗珠子的危害:“不知那颗珠子是什么来历,竟然有如此威力。” 半见也是摇头:“我从未听说过封印中有这样的东西。剑门的古籍有记载,八方血阵每一个阵脚都羁押着一只魔君赩殷的眷属魔物,但没说过里面有什么威力强大的法宝。那颗珠子在万符阵中尚且有如此威力,恐怕咱们就算能过去,也没办法处理。” 海赫烜想了想:“如果没办法处理珠子,那就先处理赤繎血。” 半见知道他想收回赤繎血,出言劝阻:“佛面山的赤繎血应该是除了剑门之外最大的一块,威力同样不可小觑,佛面山身处北地却终年无雪就是它的缘故。你现在还是凡人身躯,过去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且那边还有火星飘散,随时可能把你的伤口点着。” 这些危险他都清楚:“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如果我能顺利收回赤繎血,说不定就有足够的力量压制住那颗珠子。” 半见还要再劝,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毕竟就如他所说,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大师放心。”他拉住瓜神,“以他的瞬动之法,保我一命应该不难。” 半见明白他心意已决:“我会等在这里,你们务必小心行事。” 两人一起点头,随后瓜神拉紧他的手,将他带到霞光寺的后院。 刚一在院中现身,他就能感觉到背上的伤口传来烧灼的同感,不过和预料中的熊熊燃烧不同,仍是和在半山腰一样,缓慢而持续的灼烧。 “你没事吧?”瓜神一直再帮他扇走火星,但无论怎么扇,新的火星都会围绕他的伤口燃烧起来。 显然只要周围的气不散,背上的烧蚀就不会停,为今之计他们最好尽快赶往存放赤繎血的地方。 于是顾不上探查其他地方,他忍住疼痛来到地洞旁:“没事,我们快到下面看看。” “那我先下去,等我叫你。”瓜神说着抢先跳入地洞,很快对他喊道,“左边有个可以站的地方,往这边跳。” 他依言向左跳下去,果然平稳落在石头上。瓜神也已经点亮周围,借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他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第71章 他们似乎正身处一道幽深的裂隙中,沿着裂隙向下攀爬大约一刻,眼前才开阔起来,但温度也陡然升高。 瓜神跳到地面挥袖扇了扇:“这里比玉珑山热好多。” 他也跟了下来,虽然身后的伤口此时不再灼烧,但整个人却像是被滚烫的热锅围住一般,热得喘不上气。 “还好这两个地方大差不差。”瓜神指着热浪袭来的方向,“沿着这条路走,应该就能看到赤繎血。” 他跟着瓜神走了一会儿,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而此时脚下的地面也震动起来,虽不是多么剧烈,但足以让人身形不稳。 瓜神立刻把他扶助:“你没事吧?” “没事。”他调整呼吸努力保持清醒,“咱们继续走。” 瓜神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放慢脚步带着他继续前行。然而随着深入,他的神智依旧越发涣散。 眼看他的脚步越来越乱,瓜神再次停下来:“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不。”他态度坚决道,“继、继续走。” 瓜神没办法,只能扶着他继续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就全身脱力倒在对方怀里。 瓜神吓得赶紧把他抱住:“你怎么了?!” “不要紧……”其实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仍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地说,“带我去封印,快!” 第97章 话音未落,瓜神已经把人抱起冲向前方。 海赫烜能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在翻腾,横冲直撞想要冲破躯体的束缚,眼前有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耳边有无数声音在低语,但是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懂…… “到了!”瓜神在阵法前停下,“我去把它咬开!” “不用……”他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我可以,你不要靠近。” 瓜神迟疑地将他放到地上,担心地盯着他步履蹒跚的走到阵法前。 抬手触摸阵法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发出难以理解的低喃,原本如屏障般的阵法便立刻燃烧起来,如同一条火龙将他吞噬。 除了全身遭受焚烧的痛苦,背上也有一股力量不断涌入,与原本翻涌的力量相互纠缠角力,似乎想要彻底把他摧毁。 他必须把它们全部压制住! 脑中的这个念头压到了一切,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神智被剥夺,但烧蚀的疼痛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就在他顽强挣扎的时候,一股清灵水汽弥漫开来,帮忙抚慰折磨自己的力量。整个人都随之平静下来,这股水汽如此熟悉,让他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他低头看着脚边脏兮兮的大毛团,弯腰拎起来才发现是只四足的幼兽,但是皮毛实在太长太杂乱,拨了半天也没找到正脸。 可能是自己这番动作太粗鲁,幼兽张嘴就往他手上咬了一口。然而他身披战甲又有金光护体,只听咔啪一声清脆的裂响,两颗尖牙直接崩断。 幼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呆呆地张着嘴吧露着断牙盯着着他看。他也终于通过嘴巴找到了对方的脸,拨开乱糟糟的长毛看到一对灿若星辰的大眼睛。 “这不是挺可爱吗?”他揉了揉幼兽的脑袋,终于让对方回神,不过回神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歪头咬他。只是这一次幼兽谨慎不少,不是张口就咬而是小心试探。 “你咬不动的。”他笑着把幼兽的毛发揉得更乱,然后听到“咕噜噜”的声音从对方身体里传来。 “原来是饿了,我还以为你天生凶恶呢。” 幼兽还不能听懂他的话,只顾抱着手乱咬。 “牙都断了怎么咬?”他拎住后颈让幼兽安分下来,找回断牙摆到对方面前,“给你找回来了。” 幼兽似乎以为是食物,张口就要来吞。 “这是你的牙!”他赶紧把手移开,看着肚子叫个不停的幼兽无奈道,“等把牙接回去就给你吃的。” 幼兽挣扎不开,垂头丧气起来。 他好笑地掰开对方的嘴,用甲片上的钩刺割破手指,催动法术将血液化做一道血符,包裹住断齿接了回去:“这是看在你刚出生不懂事,否则才不会给你接。” 幼兽似乎不习惯接回去的犬齿,无视他的抱怨,只顾磨蹭自己的牙。 他忍不住又揉了揉手里乱成一团的皮毛,惹得幼兽发出不满的叫声。 “好了,不逗你了。”他掏出果子放到幼兽嘴边,“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仙果,你尝尝?” 幼兽抽动鼻子嗅了嗅,随后便张嘴啃咬起来。他起先还觉得对方狼吞虎咽的模样有趣,但很快就手忙脚乱起来。 “你别连核都吃啊!” “都说了里面的核不能吃!” “别着急,这不是在给你挖核吗?” “吃了那么多,还吃啊?” “你真一个都不给我留?!” 眼看最后一个仙果被幼兽吞下肚,他也跟着垂头丧气起来:“我还打算带在路上慢慢吃的……” 谁知幼兽用爪子抹了抹嘴角,便张嘴继续要吃的,而且肚子饿的声音也丝毫没有减小。 “你这么个小东西,到底有多能吃?”他晃了晃有手里的幼兽无奈地道,“行吧,算我倒霉,今天非把你喂饱不可!” 说话间他翻开手掌,将自身法力和周围灵气汇聚成一颗赤金色的珠子,送到幼兽面前:“看这东西你能不能吃得下?” 因为之前都是果子,这次幼兽也是毫不怀疑,一口将珠子吞进嘴里,刚要合牙去咬,珠子却在嘴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灵气流淌全身,带来与咀嚼果实截然不同的饱腹之感。 “咯!”幼兽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打起哈欠。 “吃饱就困是不是?”他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将幼兽放进怀里。待幼兽找到舒适的姿势睡去,他才看向身后已经死去的青螭和奄奄一息的獍兽。 “找竹柏帮这个忙吧。” 海赫烜觉得身上很重,睁开眼睛才发现身上盖满鳞片,而不远处的瓜神还在不断从骨架身上拿鳞片往他身上搬。 “你这是打算把我埋起来吗?” 瓜神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丢下鳞片,扑到他身上哭了出来。 他伸手把人抱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瓜神无声摇头,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 回想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大毛团,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法力高强,他忍不住揉揉对方的头:“你真的长大了。” 曾经熟悉的动作让瓜神好奇地抬起头:“你好久都没揉过我的头了。” “是啊,忽然好怀念,就想揉揉看,虽然人形不像原形那样好揉。” 瓜神摸着自己的头想了想:“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确实又想起了一些,不过大多是以前惯用的法术和阵法。”他擦掉瓜神脸上的泪痕,“还有和你的约定。” 瓜神一听立刻倾身凑近:“你想起来了?” 他点点头:“想起来了,难为你等我那么久,我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 瓜神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要给我起名字了?!” 他含笑把手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可能有点儿烫。” 瓜神赶紧闭上眼睛,紧绷全身作出一副全力忍耐的架势。 其实也不用这么煞有介事,不过这反应着实可爱,他也就没有点破。专注吟诵咒语,手掌和额头贴合的地方开始闪烁耀眼的光亮。 吟诵完毕的同时光亮也戛然而止,他松开手掌:“感觉到了吗?” 瓜神摸摸额头,一脸不可思议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血牙?” “对,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好这个名字了。虽然不像醉仙颜的名字那般诗情画意,但这是你我最初的联系,我觉得更合适你。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瓜神再次扑到他怀里拼命地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想起来,一定不会真的忘记!” 第98章 看着瓜神灿烂的笑脸,他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因为这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起名字,而是用契印结为眷属。 不过对方很清楚这一点:“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谁都无法分开,对吗?” “对,即便分开,我们彼此也会清楚地知道对方在哪。”他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你可以做一个珠子,看看这次能做成什么样?” 瓜神好奇地汇聚周围的灵气作成珠子,没想到做出来的竟然和往常都不一样。这颗珠子虽然外缘仍是绿色闪烁金色纹路,但珠子里面透出来的竟然是明亮的赤色。 当然变化不仅限于颜色,整颗珠子充斥的灵气比之前更加强盛。 “变好看了!”瓜神兴冲冲地把新珠子捧到他面前,“我还是第一次做出这么好看的内丹!” 他反而觉得珠子越发奇怪:“怎么只有芯是红的?更像瓜了。” “像瓜有什么不好?说明很好吃。”瓜神把珠子送进嘴里,吞掉其中的灵气惊奇道,“肚子好饱,一颗就能吃饱!这个内丹真厉害!” 第72章 他纠正道:“这东西不叫内丹,叫食珠。因为多了我的法力,你才会更容易觉得饱。估计是赤繎血还没有完全收回,法力有所欠缺,不然你做出来的食珠应该和我以前给你做出来的一样,是赤金色的。” “可是百君告诉我叫内丹,还说很重要,不能随便碰别人的,也不能让别人碰自己的。” “那是骗你的,教你做食珠的时候你还太小,很难解释清楚这些。而且没有眷属的你要靠天地灵气为食,被人发现的话会惹来麻烦,所以他才没有说实话。”海赫烜揉揉他的头,“现在你长大了,又是我的眷属,依靠我的法力供养,之前的顾虑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原来这就是结成眷属啊……”瓜神开心地咬在他胸口,“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因为从此之后,你的五感与我相通,除了你自己的感受,我的感受对你也会产生影响。” 瓜神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摸摸他的脸:“这么说你已经不难受了?” 他点头:“多亏你及时把我带回来,鳞片上充沛的水汽帮了大忙,我已经成功驾驭住回到身体里的血,没有遭到反噬。” 瓜神不懂:“明明是你的血,怎么还那么不听话呢?” “我和其他生灵不同,不是先有魂魄再有血肉,而是先有血再有灵,血的力量要靠魂魄来压制,否则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所以设下八方血阵的时候,每一块血上都有我的魂魄,而最后进入畜生道轮回的,其实只有一魄。”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从无境之林出来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的红光变得很弱很弱,不像以前那么亮。” “找起来很辛苦吧?” “一开始是有点儿辛苦。”瓜神抱住他,“不过能让你回来,就觉得不辛苦了。” 他提醒道:“我虽然回来了,但还不是完全的我,未来你可能还会很辛苦。” “我不怕!”瓜神得意道,“我现在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学会了很多新本领,又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加厉害。” 他含笑提醒道:“是啊,厉害的瓜神,咱们是不是该回佛面山了?半见大师还在等呢。” “叫我的名字!”瓜神不瞒地撅起嘴巴,“你都给我起了,怎么可以不叫?” “对,我又忘了改口。”他带着对方起身,“血牙,走吧。” “嗯!”血牙欢喜点头,回头对骨架道,“娘,我们现在有要紧事,等回来再帮你收拾。” 两人离开石洞回到佛面山,血牙一见半见就开心地喊道:“老和尚,我有名字了!” 半见赶紧问:“哦,你叫什么名字?” “血牙!”血牙呲呲自己的牙,围着对方蹦蹦跳跳,“我有名字了,有名字了!” 半见也被逗乐,不过转头看到海赫烜先是一愣,随后释然道:“看来你已经成功拿回赤繎血了。” 他点头:“正是,这样一来我就能带您进霞光寺了。” “怎么进去?!”一听能进霞光寺,半见急切地问。 他施展法术在半见身上设下一层金色屏障:“这道屏障可保您不受瘴气侵扰。” “你说山上弥漫的是瘴气?” “对,不过不是凡间瘴气,而是魔域的瘴气。虽然能够扰乱神智,但对魔域的许多生灵来说,它便是赖以生存的‘灵气’。” “原来如此。”半见恍然点头,“我们快走吧。” 大家一起再次向山顶走去,所过之处尽数化为焦土的情景触目尽心。踏进霞光寺大门的那一刻,半见有些激动,而穿过大殿看到焦黑的佛像时,情不自禁地合掌行礼,当来到后院看到众位僧人的尸身时,也难言悲痛之色。 “阿弥陀佛……”半见满怀歉意深鞠一躬,“众位,我来迟了。” 他们也能感受到这份溢于言表的哀伤,海赫烜劝道:“您节哀。” “我没事。”半见按耐住心中悲痛,“倒是这些瘴气,该怎么处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地上的破洞旁边一颗赤黑色的珠子,默念咒语用封印将珠子封住。 血牙过去捡起珠子看了看:“没有奇怪的气溢出来了。” “但这还不行。”他翻开手掌,无数红色亮光自手心飞散开来,不断向外蔓延,直至笼罩在整片焦黑的山林间。 在红光的照耀下,原本焦黑的尸体和树木逐渐褪色,显露出原本的颜色。 “这……”半见辨认出僧人们的面目,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禁泪流满面。 血牙刚要过去劝慰几句,半见却忽然爆发出响亮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老和尚没事吧?”血牙有些担心地看向海赫烜。 他能理解半见的心情:“没事,大师亲眼见到同门尸身这是大悲,二十年的心愿终于达成所愿这是大喜,他要将这份大悲大喜宣泄出来,才能真正放下。” 血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过去打扰,而是任由对方又哭又笑。 第99章 三人从山顶下来已经是晚上。 还没下到山脚,大家就看到净生提着灯焦急地在山道上徘徊,看到他们顿时面露喜色:“师父、海公子、瓜神,我之前看到山上有霞光照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你们没事吧?” 不等其他人应答,血牙就抢先道:“不要再叫瓜神,我已经有名字了,叫血牙!” 净生赶紧道:“恭喜瓜……不对,恭喜血牙施主!” “谢谢!”瓜神开心之余还不忘嘱咐,“你可要记住,以后不要叫错。” 净生一口答应下来:“贫僧一定记住。” 半见随后开口道:“净生,我也有一件喜事。山上的瘴气已除,你今晚准备准备,明天随我上山超度大家。” “您……看到他们了?”净生激动地问。 半见点头:“一百二十八人,一个不落。” “太好了!”净生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 “是啊,太好了。”半见拍拍徒弟的肩膀,“要是能准备些祭品最好,那几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沙弥最贪吃了。” “我这就去准备!” 血牙自告奋勇道:“我也来帮忙!” 净生欢喜点头,和血牙一起跑下山去。 海赫烜能感觉到半见是有意把人支开:“大师,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单独聊。” 半见也不隐瞒:“确实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血牙的额头多了契印,你们已经结为眷属了?” 他点了点头。 “他应该和那颗珠子一样,不是普通的灵兽吧?” 没想到半见能够一眼看穿,他承认道:“果然瞒不过您,他的来历确实有些复杂,个性又单纯天真,我不希望他身负重担长大,所以之前都没有和他提过。” 半见理解他的苦心:“他确实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你本就是天神战将,与他结为眷属真的好吗?” “这个问题我也犹豫了很久,我只想让他平安长大,不希望他和我一样到处厮杀。因此他小时候缠着我想要结成眷属的时候,我都是随意敷衍过去,想着以后再帮他找合适的去处。”他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自顾不暇,为了不让他在无人照顾的时候稀里糊涂做傻事,我才和他作出再见时结契的约定。而且这一番责罚,也让我明白他可能并没有其他合适的去处。” “莫非你被罚的事其实和他有关?” 他苦笑:“他不是我被罚的因,而是和我出现在这里一样都是果。当然不只我们两个,围绕血阵发生的一切,都是果。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承受这些结果。” 半见听懂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不能继续深究,于是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我打算先回去找师父的旧识东方既白先生,看看他有没有在剑门探到什么消息,之后再做打算。” 半见看出他满是忧虑:“以你现在的神力,凡间已经无人能敌,收回所有的赤繎血定然能重回金身……你是不是担心贸然收回所有的血,会造成凡间动荡?” 他老实点头:“确实有这个原因,毕竟收回所有的赤繎血,就意味着赩殷重获自由。” 提到这件事,半见的神情也凝重起来:“魔君赩殷吗……” “总之收回赤繎血的事不急在这一时,我要把还没处理完的事全部了结,才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山脚的时候,净生和血牙已经备好晚饭。 大家再次围坐一起,净生忍不住问道:“师父,白天的红色霞光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佛陀显圣?” 半见笑着看向海赫烜:“不是佛陀显圣,而是赤繎之力。” 他这才把自己收回赤繎血的事说出来,净生听到大为震惊:“莫非海施主是天神赤繎转世?!” 半见点点头:“他确实是赤繎转世,不过这是个秘密,你可别说出去。” 第73章 净生连连点头:“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 半见相信以净生的性子,肯定会遵守承诺,于是改问他:“那颗散发瘴气的珠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早已想好了合适的存放之地:“我打算带回妥当的地方安置,就是血牙种果子的地方,那里在三界之外,莫说是凡人,一般仙魔也很难到达。” 半见赞同道:“确实只有那样的地方才适合存放,不过这珠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蕴含如此霸道的瘴气?” “说来可能觉得不可思议,它其实是赩殷喂给眷属魔物的食珠。” 听到这个答案,半见果然面露震惊。 净生以为自己听错了:“食珠的意思就是用来吃的?” “没错,这颗珠子就是用来给魔物吃的。不过赩殷制作的食珠都会加一滴自己的血,以便自己的魔物能汲取更多的力量。但这么做也有坏处,就是经过血液滋养的魔物更加戾狠嗜血。” 半见了然点头:“所以这是一颗有赩殷血的食珠,难怪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继续道:“赩殷血与赤繎血如阴阳两级相生相克,同样有烧蚀和孕化的作用,只不过烧蚀的是仙神,孕化的是瘴气。当二者相遇的时候,会以烧蚀的方式化为虚无。” 半见听到这里彻底明白:“所以你和赩殷可以说是天生的对头。” “可以这么说,不过为了避免彼此的力量肆意互相攻击,我们有很多防范的办法。可一旦力量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外,结果就难料了。”他猜测道,“我想这颗食珠应该是獍兽逃脱的时候不慎落下,正好封印冲破后赤繎血的力量同样外溢,才会在霞光寺引来灭顶之灾。” 半见听后沉吟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他又问:“大师,您和净生师父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们应该先去超度寺中僧众,然后再去超度受到牵连的山民,超度完了才好将他们安葬。” 要将那么多人安葬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他赶紧问:“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要安葬确实需要人手,不过超度就要花费不少时间,现在又是冬天,可能真正开始要到来年。” 他盘算了一下时间:“那正好,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过来帮忙。” 第100章 晚饭过后,两人和半见师徒告别,一起回到无境之林。他们到达石洞先去了下层,将散乱的鳞片码放回去。 “谢谢娘。”放好最后一块鳞片,血牙抱住骨架亲昵地蹭了蹭,“帮了大忙。” 看着眼前情形,海赫烜不禁回想起和半见的对话,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让对方知道真相。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思绪,血牙主动回头看过来:“你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他拉起血牙的手,坐到骨架旁边:“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让你知道自己的来历。” 血牙靠进他怀里一脸期待:“你想起来了?我是什么?” 他拨开对方额头上的碎发,有些不敢和那双直率的眼睛对视:“是獍兽。” 血牙的笑容僵在脸上:“狐狸说弑父食母无情无义的獍兽?” 他默默点下头,果然看到对方一脸泫然欲泣:“那我是不是很坏?” 他把伤心的血牙抱紧:“你跟其他獍兽不一样,出生在三界交汇之处,靠天地灵气和果实长大,从未伤害过生灵。既没有弑父食母,也不是无情无义。” 血牙只是埋头在他怀里,没有回应。 他知道这番话还不足以安抚对方的情绪:“昔日你娘和醉仙颜冒死冲破三界封印逃出魔域,可惜你娘因此耗尽全力,当时就去世了。而他身为青螭,死后血肉会化为灵气,只留下鳞片和骨架,还有……没足月的你。” 血牙听到这里偷偷看向骨架:“我娘不是獍兽?” “魔域中长大的獍兽极为残暴,同族无法相处,见面必定互相争斗捕食,数量十分稀少。它们也因此无法自行繁衍,都是靠非常手段让其他种族代为留下后代。”他解释道,“醉仙颜虽然是你的兄长,却是鬼魅所生。” 血牙听到这里又把头埋了回去:“难怪兄长和我长得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獍兽会继承一部分母亲的特点,每一只长得都不一样。” “要是同一个娘生的呢?”瓜神闷闷地问。 “不可能是同一个。一般情况下,獍兽出生时就要大量进食,而它们的母亲就是第一份食物。”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过你和那些獍兽不同,一来你娘在你出生前就去世,未能将你孕育到足以吞噬他的地步;二来我把你带来了无境之林,让你依靠这里充沛的灵气长大,而不是在魔域吞噬魔物和瘴气。” 血牙依然充满怀疑:“我将来会不会变坏?” “这一点我确实无法保证,但我知道一个獍兽变好的例子。” “还能变好?”血牙忍不住抬起头,“是谁?” “就是醉仙颜。” “兄长?”血牙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有吗?” “你小的时候他更加凶暴,大部分时间都要竹柏用法力压制。” 这么一说,血牙回想起来:“确实,小时候兄长好可怕,见到我就凶,我都不敢靠近。” “因为他自小在魔域中长大,和其他獍兽一样吞噬了母亲,也因此继承了鬼魅的能力。当然他能捕食生灵,其他生灵也能捕食他。想要在残酷的魔域中生存,他就必须不断变强,不断吞噬魔物,这个过程十分残酷。” 血牙听得心有戚戚:“魔域好可怕,难怪兄长要逃出来。” “其实他到无境之林之后一直十分克制,凶你也不是真的痛恨你。那时候他身上魔气未退,你又天生虚弱,很容易被魔气侵蚀。另外他也怕万一你靠得太近,自己压抑不住本能把你吃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出现就会让竹柏从他身上分神,他生气。” 血牙连连点头:“这我知道,兄长最小气了,谁和百君关系好都会生气。” “但不管怎么说,他在无境之林没有作过恶,尤其是与竹柏结为眷属之后,其实心性已经比以前平和不少。” “那就勉强算他变好了吧。”血牙听完这些总算打起一些精神,“既然他能从坏变好,那我肯定也能不变坏。” 他揉揉血牙的头:“你与其担心自己变坏,不如担心以后可能和我学坏。” 血牙拉过他的手指咬了咬:“我知道你是好的,才不担心!” 他本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但又不想让对方刚刚好转的心情再次变得低落,于是暂时放下那些伤气氛的话题:“对了,你的本相现在多大了?” 血牙环视石洞估计了一下:“这里应该勉强能装下。” 石洞可以轻松装下盘踞的青螭,血牙本相的体型可想而知:“那已经挺大了。” “嗯!”血牙开心地点头,“其实找你的那段日子长得很慢,和你成婚之后才快了一点点,不过比兄长还是差了很多。” 他笑道:“你和他差了不少年纪,肯定不能比。” “可是我又没见过其他獍兽,不知道能和谁比。”血牙好奇地问,“你见过别的獍兽吗?” “见过,就是从佛面山逃走的那只。” “他是什么样子的,很大吗?” “是一只非常凶悍的獍兽,差不多有两个醉仙颜那么大。” 血牙面露向往:“两个兄长,好大啊!他一定很好看很厉害吧!” “确实好看又厉害,但万一哪天你单独遇到,可一定要设法逃走。”他警告道。 “为什么?” “因为对他来说,你也是食物。” “对哦,他那么大我肯定打不过。”血牙认真点头,“我会记得逃走。” 看着对方恢复往日开朗,海赫烜的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毕竟是远离魔域长大,血牙对是非善恶的观念与凡间更为接近。而自己的真身是别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凶兽,这份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幸好血牙的天性单纯,即便遭受打击也不会一蹶不振。 他忍不住想要多夸奖这样的血牙:“你真的越来越可靠了。” “嘻嘻。”血牙捂嘴窃笑起来,“你多夸夸我,我会变得更可靠。” “你希望听我夸你什么?” 血牙想了想,有些害羞地看着他:“想听你夸我好看。” 他好笑道:“你好看还用我夸吗?咱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人,哪个不夸你好看?” “别人夸和你夸的不一样。”血牙执拗道,“你夸我最开心。” 第101章 为了把人哄开心,海赫烜说了不少夸奖的话,听得血牙喜笑颜开精神振奋,又吵着要去做腌菜。他没办法,依着跟去,到外面摘了些适合腌渍的瓜果到河边清洗。 第74章 不过他们刚到河边,就看到许多酒坛排在河岸。 血牙抽动鼻子嗅了嗅:“兄长好像在附近。” 话音刚落,醉仙颜就从河里冒出头来,藏在湿发后的眼睛依旧充满哀怨。 “你在洗澡吗?”瓜神对着湿漉漉的醉仙颜问。 但对方并不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赫烜:“你想起来了吗?” 记忆虽然多了一些,不过仍不连贯:“想起的不多,你想知道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百君!”醉仙颜来到近前逼视道,“他在哪?!” “抱歉,还没想起来。”他歉意道,“但你已经与他结为眷属,应该能感觉到他在哪才对——” 这话显然刺激到了对方,醉仙颜怒不可遏地薅住他的衣襟:“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 血牙见状冲过来想要拉开彼此,也被醉仙颜凭空一抓丢进河里:“丑东西,别来碍事!” “我不叫丑东西!”血牙生气地翻身起来,“我已经有名字了,叫血牙!” 醉仙颜冷哼一声:“不就是结契,有什么好的得意的?” “我就得意!”血牙叉腰气势十足道,“你以后不叫我的名字,我就不应!” 醉仙颜翻了个白眼不予置喙,而是继续质问海赫烜:“你最好尽快想起来,不然就不是给你背上打两个窟窿那么简单!” 果然自己的透骨钉是对方故意设计的,但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你没有因此杀生吧?” 醉仙颜不屑地丢开他:“我答应百君的事,绝不会食言。” 这个回答令他安心不少,至少师父和众位长老应该没有性命至忧:“你用来要挟剑门的人,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会自己去看?”醉仙颜不耐烦地转身,抄起河岸上的酒坛,边喝边往竹林深处去了。 “兄长太过分了!”血牙气不过,再次闹起脾气,“可是我打不过他,更气人!” “好了。”他揉揉血牙的头,“他只是急于知道竹柏的下落,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谁。” “他害你受伤,还骗我!”血牙气哼哼地说。 他劝道:“他只是一时情急,你若是找不到我,肯定也会着急,对吗?” 血牙想了想,不甘心地点点头。 但刚刚的对话,也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已经和竹柏结契,不应该找不到人……” 一提到这件事,血牙担心起来:“百君不会出什么事吧?” “即便出事,醉仙颜也应该能感应到,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忖度道,“而且无境之林无事,就说明竹柏没有大碍……” 听他这么说,血牙也松了口气:“你为什么一直叫百君竹百,他有两个名字吗?” 他笑着摇头:“竹柏才是他的名字,因为他的真身是一颗竹柏树。” 血牙奇怪道:“竹柏树?不是竹子吗?” “不是。”他翻开对方手掌写下“竹柏”二字,“他的名字是这两个字,是一种叶子像竹叶,枝干像松柏的树。” 血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柏,我一直以为是百千万的百,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竹子。” “竹子是他觉得地方太秃不好,随便种的。他名叫竹柏,因为掌管无境之林,这边的鸟兽都尊称他为竹柏君。你兄长估计是把这个称呼当成他的名字,又不知道竹柏树,所以才会叫他百君。” 血牙忍不住偷笑:“嘻嘻,原来兄长一直都叫错了。” “也不算叫错,毕竟竹柏没有纠正,就说明本人并不介意被这么叫。或许竹柏自己也觉得直呼本相的名字太直白,希望换个更有意境的名字。” “原来大家的名字都有各自的意义。”血牙饶有兴趣地说,“我的名字就是咬你咬来的,可见我一出生就喜欢你了。” 他好笑地揉揉对方的头:“你那是饿了,刚出生的时候怎么可能懂这些?” “我不管,就是喜欢!”血牙任性地跳出书面扑进他怀里。 他无奈地看着被打湿的衣服,索性也跳进河里。两个人在水里追逐打闹一番,玩累了就躺在河滩上席地而眠。 梦里海赫烜看到还未化成人形的血牙朝自己飞奔而来,一身乱蓬蓬的皮毛随着跑动摆来摆去,完全看不清脸在哪里。 “你来啦!”血牙快到近前的时候一跃而起,硕大的身躯眼看就要把他压住,却忽然一个翻身化成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落到他面前,“看,厉不厉害?” “已经能化成人形了?”他揉了揉血牙的头,“很厉害!” 血牙期待地看着他:“你都说厉害,能不能给我名字?” “你喜欢什么名字,自己取一个就行。” “不是那种!”血牙指指额头,“是兄长那样,在这里的名字!” 他明白对方是想和自己结契:“那种不行,你太小了。” “我不小!”血牙跳远一些现出原形,“很大!” “一点儿也不大。”他在厚厚的毛里拨了半天,才找到对方的脸,“你看我随手都能抓住你的头。” “是毛多!”血牙赌气挣开,背身不再理他。 “生气了?”他顺了顺炸起来变得更蓬松的皮毛,“我只能在这待一会儿,你要是生气,我可就走了。” 一听他要走,血牙才转过身来把人压住,用他身上的战甲磨牙。 回想起如此久远的记忆,海赫烜忍不住露出笑意,但耳边却传来类似磨牙的声音。他狐疑地睁开眼,发现血牙正抱着他的手臂,咬他的袖子。 磨牙的样子和以前一样,他情不自禁揉揉对方的头。 “咦?”血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怎么没穿战甲?” 他笑道:“我现在还没回归金身,当然没有战甲。” 血牙拿起自己一直咬的袖子:“可是我记得在用你的战甲磨牙,怎么不见了?” 没想到他们做了同样的梦:“你在做梦,梦到了以前。” “原来是梦啊……”血牙遗憾道,“我还在高兴你终于又变得金光闪闪了。” “回归金身的事不用急,我想先以凡人的身份弄清一些事,你愿不愿意帮我?” 血牙痛快地点头:“当然愿意!” 第102章 两人收拾妥当先去了云暮峰,来到洪夫人的居所轻扣门扉。 洪夫人出来见是他们开心得不得了,拉住他们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看你们都那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雉鸡,我有名字了!”血牙迫不及待地向洪夫人介绍,“我的名字是血牙,你可要记住。” 洪夫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血牙拉过海赫烜:“是他给我起的!” 洪夫人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他点点头:“这名字是我和他的一点机缘。” “原来如此。”洪夫人了然点头,“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他赶紧拦住:“夫人放心,我们已经吃过了。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您东方夫人的情况。” 提到这件事洪夫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多亏了你们,悦儿还活着。虽然我不喜欢东方既白,但他对悦儿确实用情至深,一直将尸身保存完好,也给悦儿留了一线生机。只可惜此番磨难耗尽了悦儿的修为,她现在已经无法化为人形,只能以本相示人。” “夫人还请宽心,我相信有您和东方先生在,东方夫人一定能再次修为人身。”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怎样活着最重要。比起她不在的那段日子,现在能时常见面说说话,我已经知足。倒是东方既白一如既往地啰嗦,时时刻刻跟着,生怕我把她抢走似的。” 看来洪夫人对东方先生的成见难以改观,不过这也是老邻居之间独有的相处之道:“如此说来,东方先生已经从剑门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他会御剑飞行,脚程比寻常人快,我和悦儿回来没几天他也回来了。”洪夫人恍然记起一件事,“对了,他还跟我问起过你的去向,看样子很是在意。” 他一听赶紧问:“那可否劳烦夫人带我们去见一见他?我有些事想要请教。” 洪夫人欣然点头:“正好我也要给悦儿送些绣线,你们稍等,我取来就带你们过去。” 两人等洪夫人取来包裹,一起出院门往山林深处走去。 东方夫妇的住处在一处山坳,三面环山十分隐蔽。还未到院落近前,就有优美的歌声伴着婉转笛声传来。 “真好听。”血牙竖起耳朵,“和无境之林上面的歌声差不多好听。” 海赫烜不记得自己听到过歌声:“无境之林有歌声?” 血牙点头:“很少能听到,我只听到过三次,但是很好听。” 无境之林上面的歌声……他努力回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而且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总觉得这可能是一件重要的事。 第75章 他已经想起每块赤繎血都有自己身为赤繎的魂魄,许多重要的记忆也都封存其中。虽然除了剑门之外,最大的一块赤繎血已经找回,但无论记忆还是力量,和原本的自己相比都残缺了太多。 一首歌毕,站在枝头的画眉看到他们,直接飞到洪夫人肩头,开口的声音十分甜美:“小红,你来了?” “我给你带了点儿东西,顺便赫烜他们过来,想见东方既白。” “海赫烜对吗?”悦儿跳到洪夫人离他们更近的那一侧肩膀,“之前还是游魂时没能和你们说上话,多谢你们救了我。” 海赫烜客气道:“东方夫人不必挂心,其实多亏您机敏认出了洪夫人,才能随我们一起逃出来。” “但没有你们,我也不可能有机会离开那里,该谢还是要谢!” 说到这里,东方既白也走过来接话道:“确实该谢,不然我和悦儿恐怕都要抱憾终身。” 海赫烜赶紧行礼:“东方先生。” 东方既白把他拦住,认真端详一番发现不同:“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点点头:“我刚从佛面山回来。” “你们去了佛面山?!”东方既白意外道,“那边情形如何?” “我们遇到了半见大师,发生了不少事。” 听到半见的名字,东方既白欣喜地问:“大师可否安好?” “大师精神饱满身体矍铄,他和弟子净生师父正在为霞光寺的僧众超度。” 东方既白缓缓点头:“大师太不容易了……你们快进来坐,和我详细说说。” 悦儿闻言振翅起飞:“我去倒茶。” 东方既白阻拦道:“你刚刚连唱了两曲,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 “家里难得来客,我想和你一起招待。” “那也要等身体好些,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专心修养,这些杂事我来就行。” 悦儿特意盘旋一圈,展示自己的恢复情况:“我已经修养得很好了,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东方既白仍是不肯:“这还差得远呢,而且你前两天还在山里淋了雨,可不能大意。” 洪夫人看不过眼,替悦儿开口道:“悦儿又不是纸糊的,你让她多活动活动没坏处,天天闷在屋里反而会憋出病。” 东方既白解释道:“我没有让她闷在屋里,但是日常琐事最耗费心神,她刚刚回魂,心神亏损,必须好好修养——” “懒得听你废话!”洪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对悦儿道,“悦儿,别理他,咱们去屋里说话。” 悦儿收翅重回洪夫人肩头,一起去了里屋。 “这个洪夫人……”东方既白无奈地叹气,“总是不听人把话说完。” 他劝道:“夫人是个急脾气,不过她很重视与尊夫人的情谊,并没有坏心。” “我知道,只是悦儿此番死里逃生,我实在不希望她再有任何差池,才处处管着她。”东方既白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不说这些了,咱们也进去吧。” 大家一起进到屋中,东方既白为他们准备好茶水点心,才坐下来详细询问:“之前洪夫人简单说了些你们去天机门的经过。但我那时候一心照顾悦儿,没来得及细问。悦儿到底被关在哪,你们又是怎么发现她的?” “其实并非我们发现东方夫人,而是她凭借自己的力量附在了洪夫人身上。” 第103章 随后海赫烜将潜入天机门的详细过程讲述了一遍,听得东方既白目瞪口呆。 “虞金都做了什么好事?!”全部听完,东方既白愤恨地双拳紧握,“竟然敢私押魔物,他这是要毁了天机门!” “其实……我们在距离佛面山不远的奉玉县城遇到过虞金。” 东方既白赶紧问:“他去那里做什么?” “二十多年前烧掉霞光寺的那场大火,其实是镇在阵脚下的魔物逃脱,遗落下魔君赩殷的血滴所致。寺内僧众以血肉之躯排成法印将其镇住,但即便如此血滴的力量也足以毁了半座山。而被赩殷之血产生的瘴气浸透的尸体,就是虞金咒粉的原料。” 东方既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简直是道反天罡!” “现在佛面山上的瘴气已除,赩殷的血滴也已经安置在妥当的地方,但我和半见大师都不能断定虞金手上有没有留存其他尸体。”海赫烜说着将装香粉的锦囊拿出来,“另外我们还发现他研制出了咒粉的其他用法,这香粉一旦吸入窍中就可夺人神智。” 东方既白屏住呼吸,打开锦囊仔细观察,小心合上后长叹一声:“他要是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上,也不至于迟迟不得精进。这药粉应该是仿制迷魂散的功效,不过迷魂散药力有限,多是下在饭食汤水里,单是嗅闻只会头晕脑胀。” “看来虞掌门很擅长研制丹药。” 东方既白点头:“其实他天资聪颖,能力在一众师兄弟中也算是出类拔萃。只可惜性子浮躁,凡事总想走捷径,根基反而不如那些没有他聪慧的同门。” “那他是如何登上掌门之位的?” “是门内长老推举。”东方既白解释道,“天机门和其他门派不同,管理十分松散,比起修为或是地位,大家更看重掌门能否圆融地处理门中事物。那时候门内也在为是否役使精怪争论不休,虞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从中奔走说和,笼络了不少人心。” 天机门的事聊得差不多,他才转而问道:“东方先生,您此次去剑门可有见到我师父?” 东方既白遗憾地摇头:“他和几位长老依然在禁地之内,苏枋他们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进到里面。” 师父他们竟然被关在禁地之中,他听到这个消息不禁陷入沉思。 “其实天霞兄上次带你来的时候,曾经托我寻找你们掌门廉贞道长。不过我去了他说的地方,只看到许多破败庭院,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 “找掌门?”这话他听得奇怪,“掌门不是一直在闭关吗?” “闭关的只是个偶替,不是真人。真正的廉贞道长,在你出现在剑门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这次轮到他瞠目结舌。 东方既白料到他的反应:“天霞兄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十分震惊。他说自己是因为眼目开得早,才看破了廉贞道长的偶替。只是没想到反被对方托付,让他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帮忙照顾偶替。不过他本就不是个处事圆融的人,总是为此殚精竭虑,又不敢让人知道,才会经常避开旁人独来独往。”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师父从没有跟我提过这些。” “别说是你,我和他相识大半辈子,都一无所知。”东方既白劝慰道,“要不是托我寻人,他也不会道出实情。可惜我辜负了他的嘱托,没能找到廉贞道长的下落。” 他想了想:“师父可知道掌门为何离开剑门?” “说是要接人,但具体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东方既白回忆道,“据说廉贞道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经常随性而为,无缘无故就不见踪影。我早些年也曾多次拜访剑门,好像见到的从来都是偶替,没有一次是真人。” 既然是在他出现之前就已经失踪,那自己这么多年见到的肯定也不是本尊。本来以为掌门经常闭关是在潜心修炼,没想都连人都早就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好奇廉贞道长的去向:“东方先生,您可否将掌门去往的地点告诉我?我想过去看看。” “那地方离无涯峰不远,叫明家庄。这个明家也曾在江湖显赫一时,不过二十一年前惨遭灭门,恰好就是廉贞道长去接人的时间,我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些联系。” “无涯峰……”他记得无涯峰也是八方血阵的阵脚,“截教的独步派是不是就在那里?” 东方既白点头:“不过独步派的人行事隐秘,很少与外人来往。我找人的时候也曾前去拜访,结果被拒之门外。” 他感激道:“多谢先生相告。” 正打算起身告辞,他却看到血牙盯着东方既白,似乎有话要说。 “你是不是想对东方先生说什么?” 血牙点头:“我认识的鸟儿大多喜欢忙碌,它们说太懒散的话会让五感变得迟钝,难以应对危险。” 东方既白不由得愣住,随后郑重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悦儿的事,我会多加约束自己。” 两人从屋里出来,正看见洪夫人和悦儿。 洪夫人问道:“说完正事了?” 海赫烜点了点头。 “我这边也要走,你们再去我那多坐一会儿。” 大家一起和东方夫妇告别,回到了洪夫人的小院。 洪夫人端来暖身的甜酒,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之前悦儿活过来之后,我还去狐狸那里找过你们。不过他说你们去了佛面山,那地方有些不好的传闻,我一听心里就不踏实。你们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第76章 海赫烜也想趁此机会提醒洪夫人:“一路到还好,不过在去佛面山之前遇到了天机门的掌门虞金,也发现除了咒粉还有其他危险之物。” 说到这里,他将锦囊的香粉展示出来,并简要描述了一遍前往佛面山的经过。 洪夫人听完气愤不已:“天机门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掌门带头胡来!” “我也是担心这些新手段再从天机门流出。”他说出自己的忧虑,“夫人,这些日子云暮峰还算平静吗?” “算是平静,天机门的人确实有再来,不过都被东方既白打发走了。我本来还说过几天抽空去看看祁素姑娘,之前有迁徙的大雁在此歇脚,听他们说栖花泽前段时间很不太平,祁素姑娘的家就在那附近。” 第104章 洪夫人再三挽留又备了一桌好菜,两人便留下小住一晚,转天一早辞别,前往无涯峰。 出门走了一会儿,血牙在岔路停下:“无涯峰在哪一边?” 海赫烜没有指明方向,而是问道:“你还记得这一次找到我的那个地方吗?” “记得,你要先去那里吗?” 他点头:“能不能带我过去?” “当然能。”瓜神抓起他的手,一起闪身消失。 两人在一处荒芜破败的院子落地,从密集的楼舍和高大的院墙能依稀看出此处昔日的繁盛。 他们在院中走了一圈,没有看到尸体或是残骸,倒是不少地方仍能看到早已风干的陈年血迹。 “奇怪,上次来的时候这边有好多尸体。”血牙在一个有烧焦痕迹的跨院里找了半天,“怎么连骨头都不见了?” “可能是被人收殓了。”他猜测道,“附近没看到残肢或是白骨,应该不是被猛兽拖拽走的。” 血牙点点头,指向跨院深处:“找到你的地方就在那边,要过去看看吗?” “麻烦你帮我带路。” 血牙转身引他来到一处像是厨房的地方,弯腰看向熏黑的灶台下面:“我和兄长就是在这里找到你的,这里面原来有个阵法,被兄长解开了,所以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跟着俯身仔细看向焦黑的灶洞,里面挂着蛛网还积了一层灰尘,但就如血牙所说,别的什么都没有。 尽管不报什么希望,但他还是问道:“你还记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阵法吗?” 血牙认真思索了一下:“是一个感觉不到只能看到的阵法。” 感觉不到只能看到?他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大约是觉得这个说法太含糊,血牙补充道:“有点像看黄玉瑷的原形,不过她是只能感觉到却看不到,这个阵法是感觉不到只能看到。” 他这才略有所悟,血牙的五感通透,可以识别三界之物。感觉不到只能看到,应该是说明这个阵法十分精妙隐蔽,寻常方法难以找到。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设下了这个阵法?而能够设下如此阵法的人,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自己和这里的屠杀是否存在联系? 带着诸多疑问,他又随血牙在院内查看了许久,不过和东方既白一样,最终一无所获。 他们从大门出来后,血牙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无涯峰吗?” 他笑着看向东边高耸入云的山峰:“那边的应该就是无涯峰了。” “咦?”血牙看了看山峰又看了看身□□院,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发现吗?”他扶起倒在地上的破烂牌匾,上面赫然写着“明府”二字,“你找到我的地方,就是东方先生所说的明家庄。” 血牙惊奇道:“竟然是一个地方,我完全没发现!” “这是因为你对凡间世故了解不多。如此大规模的杀戮,对象又是声名显赫的家族,不可能没有消息流传出去。”他解释道,“东方先生说起明家庄二十一年前惨遭灭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时间太过巧合,所以才会让你带我过来求证。” “你这么早就猜到了?真厉害!” 他笑着摸摸血牙的头:“这也是多亏了,若不是你曾经跟我说起这边的详细情形,我也不可能想到。” “那就是我们都很厉害!”血牙开心地拉住他的手放在嘴里咬,但刚咬了一下就转头在草丛中寻找,“那边有人过来。”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少年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来。少年十分警觉,很快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立刻躲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他怎么藏起来了?”血牙不懂少年的反应,“是害怕我们吗?” “不知道。”少年的动作十分迅速,他没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神态。 “他还在看,我们要过去找他吗?” “他既然躲起来,应该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咱们没必要过去。” 两人无视少年,顺着道路向外走,路过大片的荒废田地,田地周围零星有些屋舍,但里面也早已无人居住。再往前走,能看到一块石碑,碑上刻着“明家庄”三个字。 海赫烜环视周围,虽然比不上闻家庄的规模,这个明家也足以称得上显赫一方。能将这样的人家灭门,对手应该也绝非寻常。 血牙感觉道他在想事情,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明家灭门一事。” 血牙想了想:“你会不会是生在这家?” 他摇头:“我也说不准,毕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我和明家有关。” 血牙回忆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裹着一件大人的衣服,那个算吗?” “大人的衣服?”他不记得师父和自己提过这件事,“是什么样式?” “和你在剑门时穿的很像,就是那件又宽又大的袍子。” “道袍吗?” “嗯,上面也有差不多的纹饰,不过颜色不一样。” 差不多的纹饰?他赶紧问:“难道那件道袍上有剑门的纹饰?” 血牙用手指比了比:“就是一个这样方形的花纹,上面还有一个剑的形状。” “那就是剑门的纹饰!”他颇感意外,“那件衣服现在在哪?” “和你一起交给海天霞了。” “师父?”他凝神思索起来,“可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我问他自己的来历,他从来都说是山里捡到,身上也没什么辨别身份的信物。” 血牙不满道:“他说谎,明明是我把你给他的!” 他知道血牙因为砺剑小筑阵法的事,一直对海天霞心存芥蒂:“师父应该不是故意要说谎,而是希望保守住我身份的秘密。” “这不也没守住吗?你已经都知道了。”血牙小声嘟囔道。 “好了,不要气。”他揉揉血牙的头,“再怎么说他也用心把我养大,没有违背和你的约定。” 血牙趁机抱住他:“我知道,但心里就是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没关系,但是总是为这件事生气就划不来了。”他耐心哄道,“他又不在这里,你生再多的气他也不知道。” 血牙闷在他怀里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有道理,下次我要当着他的面生气,揭露他的谎话!” “这就对了。”他忍笑点点头,转开话题,“咱们快些赶路,看能不能赶在天黑前找个村镇落脚。” “好!”血牙打起精神,“我去找附近的鸟兽问问路。” 第105章 在沿途鸟兽的指引下,他们顺利在天黑前来到一个热闹的村子。 还未进到村里,血牙就注意到这里的与众不同:“这里的精怪好多。” 他的眼目还没开,看到的都是普通百姓:“有多少?” “外面走的这些,差不多一半都是。” 他吃惊道:“一半都是?” 血牙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精怪聚在一起。不过很多妖气都不重,可能是狐狸说的那种半妖。” 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凡妖混居的村子,之前遇到的朱家姐弟,老家也在类似的地方。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村落十分稀有,而且位置偏僻隐蔽,现在看来也未必。 不过他们到底是初来乍到,不熟悉当地民风民俗,于是嘱咐道:“咱们对这里不熟,也不知道当地的精怪有什么禁忌,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血牙乖乖点头,两人携手走进村子,找到客栈安顿下来,又趁着天亮到外面逛了逛。 真正和村中居民有所接触,他才发现这里和寻常村落区别不大。村民大多以务农为生,隆冬时节正闲暇,许多人聚在食摊酒肆闲聊。 他们探查一天也觉得身体有些寒冷,于是找了个酒肆要些热甜酒暖身,旁边正巧有几个村民聊得热络。 其中一个年轻的问:“你们看过告示没有?独步派招收弟子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是这个月十五!” 另外两个年长些的赶紧打听:“告示已经贴出来了?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我大哥中午从山上过,正好看到有弟子在山门贴告示。” 第77章 年长中个子比较高的想了想:“上次独步派收弟子是几年前来着,三年还是四年?” 另一个比较矮的纠正道:“是五年!那年正赶上我二姐家的大外甥过百岁,我没在村里不知道,不然肯定要去试试。” 高个子说:“你现在试也来得及。” 矮个子道:“你说的轻巧,当年我光棍一个,现在拖家带口,怎么去?” 年轻的就此该问道:“嫂子是不是也快生了?” 矮个子咧嘴笑道:“来年开春就差不多了。” 之后三人又聊起别的家常,但有关独步派的收弟子的事,让海赫烜有些在意。 血牙看出他的心思:“你想去看告示吗?” 他点点头:“独步派一向神秘,会张贴告示招收弟子,确实让我好奇。” “为什要贴告示?我在剑门没看过告示。” “因为剑门常年招收弟子,并没有特别的时间。寻常人拜入门内,先要从学徒做起,有弟子舍的执事观察品性悟性,挑有资质的升为门外弟子。门外弟子由轮值的长老管教,没有具体的师父。不过一旦被轮值长老挑中,便可拜入其门下,成为正式弟子。” 血牙听得糊涂:“但你不是这样的。”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但也是另一种成为弟子的方式,那就是由长老自己选中带进门里。因为剑门内师徒关系十分重要,师父不但要教授剑术心法,也要教导学识品性,一旦弟子触犯门规,师父也会一并受罚。因此能够让长老跳过前两步筛选直接收为弟子的,要不就是天赋异禀,比如掌门当初收我的师父;要不就是家世显赫,比如九皋长老收闻中明。我虽然是因为身份特殊被师父看破,不过也该归在这一类里。” “原来是这样。”血牙了然点头,“难怪一年四季都有人去剑门拜师。” “剑门从不拒绝求道之人,但不是所有求道之人都能受得住剑门的清修。大部分人只是觉得剑门的名号响亮,结果连学徒那一关都过不了就离开了。”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所以我才更好奇独步派贴告示招弟子的方式,想要一探究竟。” 两人喝完甜酒从酒肆出来,沿着村路往无涯峰的方向走,沿途有许多人和他们一个方向,应该都是得到消息过去看告示的。 告示就贴在山脚的石壁上,他们到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海赫烜还没找到合适的位置阅读告示,血牙就先一步指着人群道:“今天看到咱们躲起来的人也在。” 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位背着箩筐的少年,正在努力往人群前面挤。 少年个子不高,前面的人又排得密集,无论怎么见缝插针都挤不过去,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碍事箩筐。可少年并没有因此放弃,看准一处脚下的缝隙,蹲下就要爬过去。可膝盖刚贴到地上,背后就伸过来一只大手把少年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你在干嘛?”把少年拎起来的男人身形魁梧面目严肃,“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爹……”少年心虚地垂下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在外面乱跑。” 少年瞥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又看了看男人的脸色,便不再言语。 男人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少年离开了人群。 看来少年有位严父,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却注意到血牙一直盯着那对父子离去的方向。 “你怎么了?” 血牙的回答令他摸不着头脑:“我见过那只老虎,他咬死过你。” “什么老虎?”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人,没有猛兽。 “刚刚把那个背箩筐的人带走的,是一只老虎。” 所以刚刚带走少年的男人,竟然是一只老虎化成的精怪?! 他赶紧问:“那个背箩筐的少年,他身上有妖气吗?” “没有,他是人。” 一个凡人少年却有一个精怪的爹……他不禁陷入沉思。 发呆之际,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大哥,你也来了?” 他立刻回身,看到的却是一个剑客打扮的陌生男子。 对方看到他的面容也微微愣住,随后抱拳拱手道:“这位兄台实在抱歉,你的背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不小心认错了。” 他赶紧还礼道:“兄台不必介意,这都是在所难免。” “多谢兄台宽宏大量。”男子看向告示方向,“你们也是对拜入独步派感兴趣?” 他否认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看这边人头攒动,过来凑凑热闹。” 男子微微点头:“那我就不再打扰了。” “请便。” 他目送男子离去,转头看见血牙的神色越发古怪。 他附耳小声问:“刚刚那个人不会也是精怪吧?” 血牙摇头:“他身上有金光,应该是神仙。神仙会认错人吗?” 他不由得怔住,半晌茫然地摇头。 第106章 因为是第一天张贴出来,围观告示的人太多,他们最终也没能挤到近前。不过从往来之人的谈论中还是能听个大概。 独步派十五那天会在门派内举行为期七天的收徒考试,有意者均可前往。虽然告示上没有明确考试的内容,但有注明包含心、体、神三个方面的考量。 回程路上血牙好奇地问:“这个考试很难吗?” “不好说,独步派基本都是闭门修行,不问外界纷争,因此大家对其知之甚少,算是十分神秘的一个门派。我知道也是因为剑门记录八方血阵的典籍上有些记载,可惜也是寥寥几笔,并不详实。” “来看告示的精怪那么多,这个门派是不是有很多精怪?” 他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无涯峰的状况比他料想得更加复杂,不单是凡妖混居,竟然还有神仙出没。仔细回想那位认错人的剑客,面相与寻常人无异,言谈气度也没有超凡脱俗之感,根本不像个神仙。 但以血牙的眼力,应该不会看错。所以那个伪装成凡人的神仙,究竟是真的认错,还是故意以此来试探自己? 一路思考这些回到客栈,海赫烜越发觉得自己轻看了这次无涯峰之行。想找到掌门失踪的线索,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血牙见他一直眉头深锁,凑到近前道:“你要是遇到困难的事可以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 “也不算困难的事,就是在想掌门的失踪究竟和我有没有关联。” “你又没见过他,怎么有关联?” 他摸摸对方的头:“尽管没见过,但你给我提供了一些线索。” “我?”血牙捉住他的手,期待地问,“我提供了什么线索?” “你提到了隐藏我的阵法和裹着我的道袍。再结合掌门失踪的时间地点,我觉得很可能就是他把我藏在了明家。” 血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没能想通其中的联系:“我不太懂。” “首先我裹着的那件道袍上面有剑门纹饰,就说明在你找到我之前,应该有剑门的人遇到过我。然后就是那个阵法,外人或许不清楚,但实际上历代剑门掌门都十分擅长封印布阵,掌门继位仪式的其中一项就是为禁地重设阵法。”他解释道,“有了这些关联,就很容易把我的出现和他的消失串联起来。” 血牙这次听懂了:“所以在我找到你之前,是那个廉贞先找到你,然后把你藏起来的?” 他点头:“我是这么猜测,毕竟他的消失和我的出现时机恰好吻合。” 血牙想起东方既白的话:“那他说去接人,不会就是要接你吧?” “有这个可能。所以关键还是发生在明家的那场惨案,掌门下落的线索或许也在其中。” 转天一早起来,两个人就到村中打听,但问了一路都没有任何收获。大部分村民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只有一两个好事的告诉他们当年那场惨案有古怪,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能说清。 海赫烜怕追问太多引来怀疑,只好往村外找线索。 血牙也找附近的鸟兽问过,但它们的寿命大部分都不长,根本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 搜寻由此陷入僵局,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明家庄。 “什么都打听不到。”血牙泄气地垂着头,“真奇怪。” 他安慰道:“能让东方先生无功而返,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找吗?” “今天再试着找找,实在没有线索就算了。”他回头看向无涯峰,“我还想去无涯峰,看看那边的阵法是否完好。” 两人商定之后再次进入明家庄,然而刚走到荒废田地,就听到明府方向有呼喊的声音。 血牙快步上前探查,回来告诉他:“是昨天那个少年,他被两个人抓了。” “过去看看!” 血牙带路来到明府东边的院墙外,果然看到少年在两个男子手中挣扎。 第78章 “放开我!”少年一直拼尽全力挣脱,可抓他的人一看就有功底在身,根本不把对方的反抗放在眼里。 “混蛋,你们是谁?!”少年很快没了力气,但质问的气势依旧不减。 两个男子没有开口,但有另一个声音从明府里面传来:“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们立刻顺着声音寻找,只见一个手执折扇的年轻男子从明家出来,站到少年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少年白了对方一眼,不肯吱声。 男子不耐烦地捏住少年的脖子:“少在这逞英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胳膊卸了?” 面对威胁,少年不肯示弱:“呸!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男子收紧手上力道:“我没有多少耐心。” 少年顿时面露痛苦,但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海赫烜和血牙在暗处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可男子却忽然放手:“算你走运,我今日不想见血。” 少年大口呼吸的同时依然警惕着对方。 男子示意手下放开少年:“快滚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拉紧背篓小心翼翼地远离,忽然一个转身迅速跑进了树丛。 男子向其中一位手下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追向少年离去的方向。 等人走远,剩下的那位手下问男子:“少爷,有必要吗?” “这里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来的地方,必须弄清楚他来这的目的。”男子说着看向身后院落,“而且咱们来了那么多次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哪怕是再微小的可能我也不想放过。” 两人说完就一起离去,看方向应该也是去他们落脚的村子。 血牙不理解男子的举动:“那个拿扇子的人好奇怪,为什么抓住人又放了,放了之后又让人去抓?” “他不是让人去抓,而是让人跟踪少年,以便摸清对方底细。”海赫烜看向破败的庭院,“没想到除了咱们,竟然还有人在调查明家。” “那个怪人说来了好几次,他会不会知道廉贞的下落?” 他摇头:“那个人来者不善,即便是知道也不会轻易透露给咱们。我反而更好奇那个少年,他连着两天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些原因。” “你想找他吗?”血牙转向少年离开的方向,“他没跑太远,很好找。” 他立刻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第107章 血牙这一趟比每次都久,海赫烜在原地等了两个时辰才把人等回来。 “那个少年还挺聪明,在山里绕了很久,竟然把追他的人甩掉了。”血牙道明自己花费那么长时间的原因,“然后他去了无涯峰的半山腰,那里有一片坟地,他和老虎就住在离坟地不远的院子里。”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血牙摇头:“我只看到老虎,一直在院子里凿石头。” 他思索一番:“你先带我去坟地看看。” 两人来到半山腰的坟地,放眼望去山坡上遍布坟冢。不过和一些荒野孤坟不同,这边的坟墓十分规整,大部分都经过修葺,四周也不见什么杂草,一看就有人经常打理。 围绕这些坟冢走了一圈之后,海赫烜发它们的主人大多姓明:“原来这边是明家的墓地。” “那些死掉的人都在这吗?” “有可能,这边有人打理,就说明有与明家相关的人在,将尸体收殓安葬也合情合理。” 正说着,血牙看向坟地外面:“那只老虎朝这边过来了。” 他连忙回头,只见昨天带走少年的男子背着一块石碑往这边走。石碑应该有百十来斤重,男子背在背上却面不改色。除了魁梧身躯,额头上的伤疤也很显眼,看起来十分凶悍。 而且对方相当敏锐,还没进到坟地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警惕地盯着他们。 海赫烜抱拳拱手,主动道明来意:“在下海赫烜,他是我的同伴血牙,来到此地是为了找寻一位长辈的下落。” “廉贞。” 男子想了想:“这里没有这个人,去别的地方打听吧。” 看来对方很熟悉墓园中安葬的这些人,他又问:“他二十一年前曾到过明家庄,就在发生惨案的前后。” 听他提到惨案,男子的神情愈发冷漠:“我不知道什么惨案。” “这位大哥,你可否认识其他明家相关的人,我想向——” “不认识!”男子粗暴地打断他,“我还要干活,你们自便吧。” 血牙不满对方的态度想要质问,被他拦了下来,对男子道:“告辞。” “凶什么凶!”一走出坟地,血牙抱怨起来,“早知道当初就该多揍他几拳!” 他在一旁劝道:“好了,那么久的事,他应该已经认不出你我。” 血牙挥挥拳头:“我再在他额头留一道疤,他就能认出来了。” “他头上的疤是你打的?” 血牙点头:“所以才那么容易认出他。你被不一样的老虎咬死好多次,要不是那道疤,我也很难认出来。” 之前百世都在畜生道轮回,被猛兽所伤再正常不过。即便现在已经回忆起百世的死状,他也认不出那些让自己丧命的猛兽。 两人边走边聊向山下走,却看到对面方向有人慌张张张地往坟地方向飞奔。不知是太心急还是受到了惊吓,那人的脸上现出黄色的皮毛,身后还多了一条尾巴。 “是黄狗。”血牙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好像很害怕。” 不等海赫烜回话,刚刚的老虎精就一阵风似的冲下山去,而黄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嘴里还不住地喊:“老荆,等等我!” 两人见状互看一眼,跟在黄狗后面来到一处小院。院子内外面站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他们在明家看到的执扇男子,而少年也再次落入男子手中。 老虎看到少年被抓勃然大怒,一跃而起跳入院中抢人。但男子早有防备,拉着少年后撤避开攻击,将折扇抵在少年的脖颈。 老虎看到扇骨上的尖刺立刻顿住,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妖怪就是妖怪,什么规矩都没有。”男子不屑道,“问人姓名之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吗?” 老虎双拳紧握,身上的青筋暴起:“跟你们这种连妖怪都不如的卑鄙之人,没有必要!” “嘴硬有用吗?”扇骨上的尖刺陷进少年肉里,男子满意地看着老虎面露动摇。 老虎紧张地问:“你想怎样!”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老虎看一眼面露痛苦的少年,不甘地点下头。 “你认识明家庄的人?” 老虎点头。 “当年那场灭门惨事,可有生还者?” 老虎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男子立刻追问:“生还的人现在在哪?” “已经死了。” 男子并不相信:“怎么死了?” “二十多年,病的病、老的老。” 男子驳斥道:“你胡说!” 老虎倒是十分冷静:“我已经如实回答,信与不信是你的事。” 男子略微平复情绪继续问:“当年血洗明家的凶手是谁?” “不知道。” “怎么可能?!”男子再次翻脸,“你就没问过?” 老虎淡然否定:“没有。” 男子强忍下自己的怀疑:“他们……明家人的尸首现在在哪?” “都在上面,顺着山路上去就能看到。” 男子向身后递了个眼神,立刻有人沿路跑了上去,不多一会儿下来回禀,证明老虎没有说谎。 “算你识相。”男子撤掉扇子将少年丢给老虎,带着手下向山上的坟地去了。 少年委屈地抱住老虎:“爹……” 老虎搂住少年安抚道:“没事,别怕。” 黄狗此时也恢复了人形,跑进院子里问:“老荆、小虎,你们没事吧?” 老虎摇头:“没事,今天多亏你过来,不然我都不知道家里出事。”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小虎没事就好。”黄狗心有余悸地瞥一眼山上方向,“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够凶煞的,你们要不要先下山去避避风头?” 老虎低头看了看少年:“主要是下山也不知道能去哪。” “我那还有间空房,不行你们暂时过去躲躲?” 老虎摇头:“你家老娘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黄狗想到家中情形没有再劝,却又记起另一件事:“对了,你不是有个好兄弟吗?” 老虎不解地问:“好兄弟?” “就是有段时间常往你这边来的那个剑客。”黄狗提醒道,“这段时间我再村里见过他好几次,你去投奔他不就好了?” 老虎没有明确回应对方的提议,只道:“我会去看看。” 第108章 海赫烜和血牙一直等到老虎父子收拾东西离开,执扇男子仍然没有下来。 第79章 血牙看了看山路两端:“我不喜欢老虎,更不喜欢那个拿扇子的人。” 他也有同感,老虎只是难以接近,但执扇男子的手段却让人不齿。不过听完双方对话不难发现,老虎对明家血案其实有所隐瞒。 血牙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主动问:“要去看看那个拿扇子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十分警觉。除非必要,我们还是远离比较好。” “你说他们还会去找老虎麻烦吗?” 他点头:“如果不能找到其他线索,那些人肯定还会设法逼迫那对父子。咱们先追上那对父子,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 商量过后,两人追随老虎父子来到村子附近的一处农舍,等人安顿下来才悄悄离开。 这一天的发现令整件事越发扑朔迷离。 海赫烜怀疑老虎并未道出全部实情,那场惨案并非没有幸存者,这些人即便已经身故,也不该没留下半点事发当日的线索。 另外执扇男子的身份也很让人在意,看起来和他们一样在追查明家的事。 就这样一连三日,他们都会去村外观察老虎父子的行动,也从附近村民的闲谈中了解到这对父子的境况。 老虎名叫荆古,在无涯峰住了不少年头,早些年走南闯北做过镖师,如今以雕石为生。少年名叫小虎,是荆古收养的孤儿,今年十二岁,自小就随荆古在山上生活。 至于荆古照看明家墓地的原因,有的说是因为与明家交好,有的说是明家对其有恩,还有的说是荆古有愧于明家。不过这些传言都没有证据,荆古也从不回应。 而那位执扇男子的身份也渐渐有了些传言,据说是和明家有些关系的世家子弟,此次带大批手下前来,就是为了查明血案真相。 此人之前就曾在村里村外大肆打探,不过明家的惨剧事发突然又时隔太久,根本没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男子如今居住在明家的一处外宅,海赫烜和血牙过去看过,离村子不算太远。但内外守卫森严,外人无法轻易靠近。 只是周旋在二者之间很难有什么进展,正当海赫烜想要暂时放下这些改去无涯峰的时候,却看到小虎一脸焦急地往村里跑。 两个人好奇地跟在后面,只见小虎找到之前去喊荆古的黄狗,询问荆古的下落:“葛叔,你今天有没有见到我爹?” 黄狗摇头:“你爹怎么了?” “我一起来他就不见了,家里和坟地我都去过,哪都没看到人。他出门都会和我说,从来不会不打招呼。” 黄狗连忙安抚小虎:“别急,先跟葛叔回家,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看着黄狗将小虎带回家里,血牙不解道:“咱们昨天去看老虎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见了?” 海赫烜也说不好:“可能是咱们走后发生了什么。” “要去找老虎吗?” 他摇摇头:“没有线索太难找了,咱们还是先去无涯峰。” 这次路过山门的时候,告示前面终于不再拥挤,但依然有不少陌生面孔驻足阅读。 血牙仔细观察了一下人群,小声道:“今天都是精怪在这边看。” 他有些意外:“全部吗?” 血牙点头:“而且妖气比村里的精怪重,有一只羊的妖气都快和狐狸差不多了。” 妖气越重说明法力越强,可见这些阅读告示的精怪实力应该远在村人之上。 但一张门派告示能够吸引如此多的精怪,也让他开始在意起独步派在精怪中的影响:“看来考试那天,有必要过来看看。” 血牙有些期待:“我也想看,还想考一考。” “你想加入独步派?” “不想,就是想知道考试是什么样。” 他好笑道:“要是你考过了,独步派的人要你加入怎么办?” “当然是拒绝。”血牙早已做好打算,“我可以带你回无境之林,反正没人能追到那里。” 尽管血牙只是好奇心作祟,但他也觉得可以一试。毕竟独步派十分神秘,参加考试正是个了解的好机会。要是情形不对,大不了中途故意失利,或是干脆一走了之。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考了。” 血牙挽住他的手臂:“到时候我们一去!” 因为沿着山道会直达独步派,两人在半山腰的地方便脱离山道改走山林峭壁。然而在山林穿行没多远,就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异动。他们忍不住循声查看,竟然发现手脚被缚的荆古躺在草丛里。 两人赶紧过去把绳索解开,海赫烜见对方神智清醒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荆古虽认出他们,但神色充满防备,“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看向山顶方向:“我们要上无涯峰峰顶,不好走山道才选择从这边穿行上山,恰好听到草丛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荆古见他不像说谎,开口道:“峰顶的上路已经被独步派占了,你们上不去。” 见对方熟悉无涯峰地势,他又问:“不能绕开上去吗?” 荆古摇了摇头,起身道:“绕不开,他们已经把山顶四面全占了,除非从里面穿行,否则谁也上不去。” 他伸手扶了一把,看到荆古手臂上有伤:“你的伤要不要紧?” “没事,一点皮外伤。”荆古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提醒他们,“你们若没有要紧事,最好不要在独步派附近乱逛,免得惹来麻烦。” 他好奇道:“莫非独步派的人会盘查过路之人?” “不需要盘查,他们的掌门神通很大,这座山发生什么都瞒不了他。” “包括你被困在这里的事吗?” 荆古微微怔住,随后敷衍道:“或许吧。” 他明白对方在回避被困于此的事,于是改问道:“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用。”毫不意外地,荆古断然拒绝,不过仍不忘警告他们,“峰顶你们最好放弃,那不是外人能去的地方。” 第109章 荆古一再警告,他们也不好置若罔闻,只能暂时打消上山的念头,和对方一起往山下走。 从言谈中,海赫烜能感觉到荆古对独步派很是忌惮,不过对方本来就久居于此,肯定比他们更加了解。 但他也认为荆古的话未必可信,至少这只虎精对他们没有放下戒心之前,他不会全听全信。 还未到山脚,就有村人赶上前来叫住荆古,将小虎在黄狗家的事说了。荆古谢过村人,径直往村里去了。 “好奇怪。”血牙看着荆古离去的背影,“他为什么会被捆在草丛里?” “不知道,但他身上有外伤,像是曾经打斗过。”他怀疑道,“该说咱们出现的时机太好,还是他很幸运……我总觉得今天的相遇太过巧合。” 血牙附和这点头:“我也觉得,把他扔在那里,就像是故意等人去救一样。” 按照常理,捉住荆古的人若不想害命,完全可以直接放了他。若是不希望他逃跑,一般都会关在更加隐蔽的地方,不可能随便丢在草丛。 另外荆古获救后的反应同样令人玩味,即便不希望他们过问,如此淡定的态度也着实令人生疑。 可惜这些疑点对追查廉贞的下落没有半点帮助,海赫烜觉得他们正被牵制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大约是独孤派招收弟子的消息传开,村里的外人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他们落脚的客栈,不知不觉都住满了。 血牙一回道客栈就捂住耳朵:“这里越来越吵了。” 乡野小店自然不如镇上大店,即便关上门也能听到四面的说话声,海赫烜倒还好,但血牙五感通透,想不听都不行。 他提议道:“你要是觉得吵,晚上就回无境之林。” “你不回去?” “我不怕吵,留在这里方便观察村中动向。” “那我也不回去。”血牙牢牢抱住他,“说好的在一起,不能分开。” “分不开。如今我们已经结契,即便和我不在一处,你也能随时知道我在那,直接回到我身边。” “那也不行,我要像这样抱得到咬得到。”说话间血牙咬住他的嘴唇,满意地看着他的脸变得涨红。 他揉揉血牙头:“你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嘻嘻。”血牙捂嘴偷笑,舒心地倒在他怀里,“比起一个人,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说得他有些动容,之前将血牙兄弟托付给竹柏之后,他就很少过问。偶尔过去探望,能停留的时间也不多。 他清楚地记得每次血牙都会远远地跑来迎接自己,然后紧黏在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他知道因为獍兽特殊的本性,两兄弟不可能多么亲近。而竹柏因为要照看醉仙颜,没办法分太多心力在血牙身上。 他很清楚血牙的孤单,尤其是每次用委屈又不舍的眼神目送自己离开的时候,那可怜的模样总是让他于心不忍。 第80章 想到这里,他收紧手臂将人搂住:“再忍耐两天,等到了十五,大家都去山上考试,店里应该就会清静下来。” “嗯!”血牙乖乖点头,拉过他的手指轻咬。 十五这天两人也起了个大早,跟着想要拜入独步派的人群一起往山上走。 血牙仔细观察过人群,绝大部分都是精怪,而且独步派出来接待的弟子,也全部都是精怪。 所以独步派全部都是精怪,根本没有凡人?他带着疑问走进门派大门,立刻感觉到不止一处的视线在暗处盯着自己。 “我觉得这里怪怪的。”血牙也察觉到异样,显得有些不安,“有人看咱们,但是我找不到。” 血牙都找不到视线来源,足以说明对方隐藏的手段了得,这也证明荆古没有说话,独步派里确实有神通广大的高人。 不过门中考试还是颇具趣味,每个前来应考的人都会在门口得到一张空白的帖子,然后排队前往考场。 考场就设在庭院之中,用地上的白线分割出不同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不同的考题。 他们随着队伍来到第一个考题,竟然是过独木桥。木桥搭了五丈有余,前宽后窄越走越难,因为是排队前行,几乎不能停留,还要留心前后是否有人掉下去牵连自己。 血牙排在前面,一路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他没有那么灵活,但也平稳走了过去。不过他们刚相继走下桥,后面就有人在最窄的一段失足落下,还把前后的人都拉下了桥。 下桥的人不能重走,也要跟着一起到出口的桌案前,坐在案前的考官面前有五个印章,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选章盖在帖子上。 两人盖好章出来比对了一番,都是盛开的莲花图案。 血牙端详帖子上的图案:“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考得都很好?” 毕竟都稳妥地过了桥,他点点头:“应该是。” 血牙好奇地打量桌案上的印章:“我想知道其他印章能盖出什么图案。” “咱们继续考,说不定就会被盖上其他图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下一个考题,考场上摆了五个大缸,缸前面各有一个铜环,不过铜环一个比一个小。进入考场的人都会得到五颗棋子大小的石头,然后站在固定的位置让石头穿过铜环落入大缸里。 “看起来很好玩!”血牙得到石子便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站到指定的位置将石子投了出去。石子相继穿过铜环落入大缸,连边沿都不曾剐蹭一下。 他随后也站了过去,全神贯注对准铜环和大缸,将石子投了出去。前四个铜环十分顺利,不过第五个铜环只比石子大两圈,石子穿过时未在正中,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好在石子并未因此走歪,依然顺利落到了缸中。 两人盖好印章再次比对,依然是一对盛开的莲花,只不过莲花花心里面的字从一变成了二。 血牙依依不舍地看着铜环:“可惜只能扔五个石子,没玩够。” “你要是喜欢,回头咱们用铜环和酒缸自己做。” 血牙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会捡好多好多石子,到时候一起玩!” 能想出这样的考题,他不禁佩服起独步派的奇思妙想:“这些考题确实有趣,都像是游戏一般。” 血牙拉着他催促道:“咱们快去看看还有什么!” 他们正期待地往第三道考题走,却蓦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从后方高处投射过来。 两人立刻转头寻找实现,看到门派正殿的高楼之上,正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血牙立刻辨认出对方的不同寻常:“那个人有魔气。” 他丝毫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因为他是魔魇。” “你认识他?” 他微微点头:“毕竟是我亲手将他镇在无涯峰的。” 第110章 海赫烜还没能想起认识魔魇的过程,但他记得那张总是眉眼带笑的脸,以及对方的名字——烟墨。 他甚至记得自己曾不止一次和烟墨聊天,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彼此的语气平和友善,倒像是相识已久。 不过抛开曾经相识这一点,他确实亲手将其镇在血阵之下,这点不会记错。如今烟墨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说明无涯峰上的封印和佛面山一样出了问题。 “他好像很厉害。”即便相隔甚远,血牙依然能察觉到对方的气势非比寻常,“我是不是打不过他?” 他点头:“他比那只从佛面山逃脱的獍兽还要年长,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两者的法力也是不相伯仲。论实力,你和醉仙颜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血牙听到这话有些泄气:“万一打起来,我是不是保护不了你?” 他揉揉血牙头:“我现在已经找回一些法力,应该可以克制他,所以不需要担心。” 血牙这才显出安心,拉着他继续考试。 全部考题做下来,他们的帖子上盖满了各种印章。除了盛开的莲花,其他四个印章分别是莲子、荷叶、花苞和莲藕图案。 前面测试身体技巧的考题血牙都拿到了盛开的莲花,但后面测试学识的部分就不太尽如人意,拿到的莲子和莲藕图案变多。他这两方面更平均一些,所以拿到的荷叶和花苞图案更多。 最后将帖子交给看台上的监审,对方便会根据上面的图案判定考生是否有资格成为独步派弟子。 他们无意加入,所以没有去看台,收好帖子便打算离开。 转身之际,身后传来轻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专门过来,只为了考试。” 两人应声转身,正是烟墨站在身后。 对方近身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血牙立刻紧张起来,摆出架势严阵以待。 这反应让烟墨笑意更浓,开口仍是熟络语气:“没想到长这么大了,看来你有用心养他。” 海赫烜也换上旧识叙旧的口吻:“我没出什么力,是他自己努力。” 烟墨顺势打量起他:“你倒是变了不少。” “毕竟经历了不少事。”他也从对方的衣着打扮和周围人的反应看出些端倪,“你该不会已经成了这里的掌门了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烟墨笑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血牙避开对方的视线,躲到他身后。 他明白血牙从烟墨身上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威慑力,这是力量悬殊的魔物精怪相遇时十分常见的反应,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这些考题都是你想出来的?” 烟墨点头:“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还是有些难度,不少题我都失误了。” 烟墨伸出手:“给我看看你的帖子。” 他掏出帖子递过去。 烟墨展开看了看:“这不是考得很好吗?费力考了那么久,真不留下?” 他反问道:“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独步派广纳有志之士,什么身份在这都合适。” “你好像很希望收下我这个弟子?” 烟墨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收了你,才好到处与人炫耀。你放心,入得门来,我一定亲自教导。” “多谢你的好意。在我看来,你能成为独步派掌门已经足够向人炫耀了。” 他话里有话,可烟墨并不理会:“能炫耀的事,当然是越多越好。” 周旋了那么久也没能套出有用的线索,反而不断被对方的话术牵制,他决定暂时放弃:“可惜,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暂时无缘独步派。” “别急着下定论。”烟墨合上帖子还给他,“这帖子七天内都有效,万一你们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过来。” 回村的路上海赫烜一直凝神不语,以这种方式和烟墨见面确实让他始料未及。之前荆古说独步派的掌门神通广大他还觉得未必可信,现在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今天的谈话虽然不能摸清烟墨在他们面前现身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一直在留意他们的动向。 “你在想什么?好像很难的样子。”血牙一直忍到客栈,才开口询问。 “在想烟墨为什么要主动现身。以他的能力暗中观察,咱们是发下不了的。” 血牙想起找寻不到踪迹的奇怪视线:“所以一开始看咱们的就是他?” “应该是。”他摸摸对方的头,“你和他对视的时候,应该会感觉到害怕吧?” 血牙不甘地点头:“是有一点。看他眼睛的时候,身体会觉得冷。” “没办法,你们的力量太悬殊了。今天他还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力量,否则周围那些精怪肯定会受到影响。”他提醒道,“你要记住,尽量不要单独面对他。” “我记住了。”即便不情愿,血牙也只能面对现实,“你不会害怕吗?” “我还好。毕竟现在还是凡人身躯,五感没有打开,无法像你一样明确地感受到强大力量的威胁。说简单些,就是无知者无畏。” 第81章 血牙听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这句话,你有教过我!” “看来教你的东西,你都有好好记住。”他夸奖道,“真厉害。” “嘻嘻。”血牙一扫阴霾得意起来,“今天后面那些要看字的考题我也全认识。要是兄长来,肯定都不认识。” 看着血牙露出笑容,他也安下心来,不过心里又在意起另一件事。 自己能够回忆起与烟墨的对话,都是在血牙出生之前。血牙出生在三界交汇之处,那时候众魔还未能冲破封印来到凡间。而他将血牙与醉仙颜交于竹柏照顾后,并未向其他人提过这件事。 就算烟墨见过獍兽,能够轻易识破血牙本相。可大战之前一直待在魔域的烟墨,又是如何知道血牙是在自己的庇护下长大的? 更不用说青螭为挣脱三界封印身死,血牙未足月却能够存活本就是个意外,就连醉仙颜醒来见到血牙都显出吃惊。可烟墨今日的态度,却仿佛早就将这一切了然于心。 他能感觉到其中必有古怪,只是无论如何冥思苦想,都找不到这份古怪的根源。 第111章 入夜海赫烜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和烟墨站在一个宽敞的封闭石室内。 烟墨在石室中央站定:“你觉得这样好吗?” 他肯定地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血阵完成,你就只剩一魄,还能继续做神将吗?” “当然做不了,最后这一魄会投入畜生道轮回百世。” 烟墨显出意外:“他们连你的最后一魄都不放过?” “这一战波及了许多无辜,我必须对此负责。” “都是玄绀的功劳。”烟墨的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他这一顿应该是吃撑了。” “没办法,他一心为赩殷,对我只有仇视。我的打算不好和他明说。” “与其说为赩殷,不如说不动脑子。獍兽就是这样,什么本事都靠吞噬得来,白长个脑子根本不用。” 他发出轻笑:“你还是一样对他不留情面。” “不留情面又能怎样?他照旧全凭意气用事,一点儿不长进。”烟墨微微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动手吧。” 他点点头,汇聚法力化成数道红漆,在石室墙内涂抹封印。 烟墨辨认出其中一道封印用途:“你还挺周到,连加护印都添上了。” “我一旦入轮回就是几百年,总不能让你们因我的血而受伤。”随着红漆攀爬上墙,他也抬高身躯向顶部飞去。 “赤繎。”用瞬动之法离开前,烟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感觉自己在笑。 从梦中醒来后,他先偏头看向安睡在身侧的血牙,见对方仍然酣睡,没有受到自己梦境的影响,才放心下来。 梦中的回忆完全扭转了他对很多事的看法,本以为轮回百世不得善终的惩罚和背上的透骨钉一样,又是一场无妄之灾。但从和烟墨的对话中不难发现,这里面有他的谋划。 自己究竟谋划了什么,竟然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知道想要答案最好的办法就是收回所有的血和魂魄,可这样一来那些阵脚上的门派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被镇的魔物也很可能出逃。 虽然祁夫人曾说过,每只魔物都是出于各种原因自愿被镇,但他不能保证其他魔物都和烟墨与祁夫人一样,愿意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至少在他的记忆里,那只叫玄绀的獍兽一直十分仇视自己。 思索之际,血牙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了钻,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嘟囔:“好吵……” 他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实有些嘈杂,但是比起开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不过很快就有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最后在他们的房间外戛然而止。 这下血牙彻底醒了,爬起来盯着房门,抽动鼻子闻了闻,一脸怀疑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像是老虎。” 他也起身看向门口,但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敲门。 “还在外面吗?”他也压低声音问。 血牙点点:“一直在。” 两人只好在屋里继续等,差不多过了一刻,房门才终于被敲响。 海赫烜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是荆古站在门外。 他主动问道:“有事吗?” 荆古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起来对方很不擅长求助他人:“什么忙?” 荆古看了看周围:“换个地方说吧。” 两人简单收拾便随荆古出了客栈,一路向远离无涯峰的方向走。 等出了村子周围无人时,荆古才开始说明:“小虎,你们知道吧?” 海赫烜也不隐瞒:“那个总是背着箩筐的少年。” “就是他,他被人带走了。”提到养子,荆古的神情有些失落,“那地方我没办法靠近,村里的精怪半妖也没什么修为。我知道你们俩有些本事,所以想请你们过去试试。” 原来对方早就对他们的身份有所察觉:“要我们帮你救他出来?” “不,他应该没有危险。”荆古否认道,“他只是……去了更合适他的地方。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想知道他和人相处是否融洽,过得习不习惯。” 他听得糊涂:“他不是你儿子吗?” “他是我的养子,只是个凡人的孩子,其实不适合留在我身边。能回到亲人身边……总是好的。”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小虎主动说不想留在你身边了?” 荆古摇头:“那小子从小跟我住在山上,平时也没个玩伴,脾气很倔又十分认生。我觉得让他跟凡人一起生活,总比一辈子留在山上好。” “所以是你主动把小虎送走的?” 荆古有些心虚地否认:“不是送走,而是别人提出要带他走的时候,我没有阻拦。” 血牙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想要他了?” “绝对没有!”荆古立刻摇头。 “就是!”血牙坚持己见,“找了一大堆借口,结果不是和不要一样?” 荆古被问得语塞,无言地垂下了头。 他怕血牙口无遮拦说得太重,赶紧插话道:“他是被谁接走的?”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遇到过,最近一段时间常在明家庄和村子里走动,身边带了不少人的年轻男子。” 他听出对方所指:“就是一副富家公子打扮,手里拿一把铁骨折扇的那位?” 荆古点头。 他只听说那名男子和明家有些关联:“他和小虎是什么关系?” “他叫柳花荼,是小虎的舅舅。” 他十分意外:“你确定?” 荆古无奈地点点头:“小虎的母亲柳花茜,既是他的大姐也是明家三公子的夫人。” 他吃惊道:“小虎是明家后人?!” 荆古没有直接回答:“三公子夫妇那年新婚,惨剧发生时他们在归宁回来的路上。” “既然明家有人活下来,为什么明家庄会彻底荒废?” “这件事说来话长。”荆古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座宅院道,“柳花荼和小虎都在那座宅子里,等你们试过之后我再细说。” 他认真观察宅院,并不如想象中护卫森严:“你为什么不能靠近?” “那座宅院里面设有阵法,稍有不慎就可能现出原形。别人倒是无所谓,但小虎不知道我的本相,我怕吓到他。” 血牙自告奋勇道:“我先进去找人,你们在这等我。” “对了,你拿着这个。”荆古从怀中掏出一匹石头雕的小马,“小虎看到这个,就知道你是代我过去,应该不会太过防备。” 第112章 血牙接过小马闪身消失,荆古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海赫烜以为对方在担心小虎:“我想小虎会理解你的苦心。” 荆古无声点头,呆滞地盯着远处的宅院。 他理解荆古因为父子分离情绪低落,也不好再劝,但低头的时候竟然看到自己脚下多了一个人影。他立刻警觉起来,刚要回头就有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刃,转头看到了那位曾经认错人的剑客。 荆古见状立刻慌了手脚,怒目质问道:“你不是说不会伤他性命?!” “放心吧,想让他死可没那么简单。”剑客说话间猛地抽出自己的剑,鲜血顿时如泉水般涌出伤口浸透衣衫。 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他踉跄倒在地上的同时,血也从嘴里吐了出来。 “够了!”荆古过来将他扶住,“你说过不会杀他,否则我绝不会帮你!” 剑客耍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残血:“他该死。” “他该与不该,都不是你我能定的!” “又没让你动手,损失不了多少功德。”剑客收好佩剑,对荆古的态度颇为不屑。 “我不是这个意思!”荆古愤怒道,“你是不是骗了我?不只这一次,连同明家的那一次,你也骗了我!” 第82章 “看来你还没蠢到家。”剑客冷笑,“但是晚了。” 荆古暴怒而起扑向剑客,但被对方一脚踢开,用法术困住动弹不得。 “看在你帮过我的面上,我不跟你的计较。”剑客没有难为荆古,而是迅速将注意力转回海赫烜身上,“那只魔物去不了太久,还是先解决你比较重要。”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对方:“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见他开口,剑客沉下脸来:“我就说这一剑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接下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说话间,剑客掏出一个白色净瓶,将瓶口对准他的伤口。 起先他不知道这个净瓶有何用途,但随着对方念诵咒语,伤口的血就像是活了一样自己涌进净瓶。 “别怪我无情。”剑客带着嘲弄端详他逐渐失去血色的脸,“赤繎依血而生,想要你魂灭,就必须弄先干你的血。” 尽管随着血液的流逝身体越来越虚弱,可他依然泰然自若:“你确定弄得干吗?” “你是不是做畜牲做久了,忘了诸多法器的威力。”剑客得意道,“这纳川玉瓶可以装下三川四湖,你的血连给它填瓶底都不配。” 听到这话他反倒笑了:“原来是个装水的瓶子,没人告诉你法器用不对会反噬吗?” 剑客还要反驳,但话未出口手里的净瓶就骤然炸开,细小的碎片飞了个满脸。而瓶中之血,也像认主一般,如数回到了他身上。 虽然及时用手护住脸,但碎片还是在剑客身上割出不少伤口。对方看着满身伤口勃然大怒,褪去人身现出本相,竟是一位身穿战甲的金身神兵。 “我本不想用天上的手段对付你。”神兵再次抽出佩剑,剑身上竟多了雷电之势。 他以为自己会难以面对神兵天将,但真见了反而觉得不足为惧:“我也劝你别用,很容易被抓挨罚。” 可惜对方听不进去他的忠告:“只要你死,我受什么责罚都无所谓!” 话音未落,神兵已经挥剑朝他砍来,然而剑刃还未近身,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飞,力道之大足足令其陷地三尺。 神兵显然被撞懵了,还不等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一只满是青白长毛的巨大爪子死死按住。再抬头,只看到一张獠牙尖利的凶煞大口,其中最长的一对獠牙还带着血色。 大口缓缓开合吐露出人言,明明声音清脆带着稚气,却听得人毛骨悚然:“你敢伤他?” 面对如此凶恶面目,即便是神兵也被震慑住,呆呆地看着那张可以轻易吞下自己的大口,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那巨兽并的怒气并未因此消散,张口就要咬下来。 “不可以!”海赫烜见状赶紧上前阻拦显出本相的血牙,“你不能咬他!” “他想杀你!”血牙偏头看到他的伤口越发气愤,“我必须杀了他!” “他杀不了我,你更不能杀他!” 血牙本就怒火中烧,更不懂他为何要袒护准备加害自己的人:“为什么不能?!” 他不能将真正的原因在这里明说,只能胡乱找借口道:“你要破他的金身只能用咬,但你说过你的咬是喜欢!” 血牙顿时愣住,表情也从愤怒变为迷茫。 没想到这个理由竟然管用,他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若是喜欢他,就随便咬!要不是,就不能咬!” 血牙拼命摇晃脑袋:“我当然不喜欢他,我喜欢的只有你!” “那就不许咬!”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害臊,“要咬,也只能咬我!” “我……”血牙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化回人形,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咬你就咬你!” 这一口与其说是咬他不如说是在咬袖子,也足以说明血牙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神兵。 “你走吧。”他无心与对方继续纠缠,“以你之力伤不了我。” “是我小看你了。”神兵仍不肯示弱,“不过下一次谁赢谁输就不一定了。” 他好心劝道:“无论多少次你都只会失败,何苦浪费力气?” “你有人庇护当然得意,但早晚有一天,大家都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如此固执己见,他也无话可说:“走吧,在这停留太久对你无益。” 最后愤恨地瞪他一眼,神兵转身消失不见。 “谢谢你及时赶来。”他摸摸还在用自己袖子泄愤的血牙。 血牙心里还在生气,可一想到他的伤,还是停下来担心地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他翻开伤口,即便还未包扎,血却已经不再外溢,“我刚刚是故意没用法力止血,想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我都要吓死了!”嘴上抱怨着,血牙一把抱住他,“你还放跑他,真生气!” “好了,是我不好。”他耐心地安抚,“你有气可以朝我撒。” “你先等着!”血牙像是想到什么,放开他转身冲向站在一旁的荆古,挥拳把人打翻在地。 第113章 血牙这一拳带着满腔怒火,荆古根本就来不及躲避,生生接下这一拳,在地上滚出三丈有余才停下。 “你骗我们!”血牙握紧拳头还要再打,小虎却飞奔过来护在荆古身前。 荆古大惊,反手把小虎挡在身后:“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让这个人带我出来的……”小虎倔强地拉住他,“我不想跟那个姓柳的走!我要跟你在山上守墓,哪也不去!” “你这孩……咳咳!”血牙那一拳的力道足以伤到腑脏,荆古一时心急咳出血来。 “消消气吧。”海赫烜来到血牙身边,拉住还在积蓄力量的拳头,“你把他打个好歹,就没办法问出原委了。” 好心帮忙却是设计他们的陷阱,这份怒火又岂能轻易消散。血牙运了半天的气,把脸转开不再看他。 他知道这件事对爱憎分明直来直去的血牙打击很大,想要彻底平复情绪还要花些时间。于是暂时放下对方,来到荆古面前伸出手:“起得来吗?” 荆古点点头,借他之力站了起来,愧疚道:“对不起。” “我想你会这么做,也是有些难处的吧?”回想荆古在客栈房门外驻足那么久,内心应该充满纠结。 荆古承认道:“虽然我不想找借口,但就像你说的,我受制于人没办法拒绝。” 他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能让荆古说些实话:“你和那位神兵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时我还在做镖师,每日混迹凡人之中。一个道士看破我的本相,设下埋伏想要将我捉拿。危急时刻是他出手帮我解围,破除陷阱赶跑了道士。” 既然是救命恩人,荆古会帮神兵也是合情合理。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神仙身份,只当他是个修为深厚的凡人。他自称白丁,是个云游四方的剑客,我们相谈甚欢,便从此熟悉起来。” “我想白丁应该只是个假名?” 荆古点头:“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的身份是假的。不过刚结识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把他当做朋友看待。那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精怪身份越来越难以隐藏,他便提到无涯峰这边精怪半妖很多,是个能够安稳度日的地方。” “所以你就听了他的建议,来了无涯峰?” “一开始我只想过来看看,毕竟在外面闯荡惯了,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过人之处。”荆古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面色沉重道,“后来他找我去明家庄帮忙,才是让我无法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 他从对方的神情中读懂了一些东西:“难道明家的那场惨案与他有关?” “其实我并未得见真正的场面,因为那一晚他要我在丑时三刻准备好一大锅滚烫的酥油,倒入明家庄田埂附近的一座井里,说是可以避免一场灾祸。”荆古回忆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可是……可是就在我烧好酥油准备倒的时候,却听见井里传来婴孩的啼哭。我顿时觉得不对,赶紧将水桶了拉上来,结果竟然看到水桶里面有一个刚降生的婴孩。” 他立刻问:“那个婴孩身上可有什么能说明身份的东西?” 荆古摇头:“那个婴孩身上什么也没有,脐带上的血还没干,就那么泡在井水里。一旦我把热油倒进去,他就连死前的哭声都传不出来。” 这个手段确实恶毒至极,油比水轻,即便不是滚烫也足以浮在水上封住婴孩的口鼻,更不用说还是滚烫的热油。 “你后来怎么处置那个婴孩?” “不等我把那孩子彻底看仔细,就有一道金风袭来将他卷走,之后有一个道士从金风中现身出来,用外袍把孩子裹住,质问我的用意。” “我将受人所托的事情说了,表明自己并不知道井里有个孩子。他见我不像说谎,便嘱咐我不要轻信恶人,随后带着孩子化作金风去了明府。”荆古说到这里表情越发痛苦,“可是他走了不一会儿,明家宅院内忽然电闪雷鸣,我觉得大事不妙赶了过去,却看到里面已经没有活人,有些尸体甚至被烧焦了……” 第83章 如果他没猜错,那位带走婴孩的道长应该就是廉贞,而水井里的婴孩正是自己。 事情至此已经可以大致梳理出过程,有人要置他与死地,但又不想亲自动手,于是就想到利用毫不知情的荆古下手。 幸好荆古听到哭声起了疑心,没有真的倒下热油铸成大错。而此时预感到事情不妙的廉贞赶来,将他带回明家,估计也是知道他就来自明家。 只是不知道廉贞在明家遇到了什么状况,才会把他藏进灶炉下面,自己又不知所踪。 想要弄清这些,他还需要知道更详尽的细节:“你可还记得,电闪雷鸣的时候是否伴有雨水,而明家的院子里是否起了大火?” 荆古摇头:“虽是深更半夜,但院中既没有水气,也没有火光。我不小心撞上烧焦的门柱,上面还是烫的,却没有起火的迹象,就更觉得诡异。” 他思索道:“没有明火但是烧焦,恐怕是遭到雷击。刚刚那个神兵现真身的时候佩剑也有雷电之势,或许多少有些关系。” 荆古遗憾道:“我要是早能想到这一点,就不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他事后再找过你吗?” “找过,他埋怨我没能照他吩咐的做,才会给明家招来如此大祸。我那时心中惶恐,就信了他的鬼话,以为这一切的原因在我,一心想做些补偿。后来三公子夫妇归宁回来看到家中惨状悲痛不已,找人帮忙收敛的时候,我便趁机过去做了帮工。” 这话点到了另一个他十分在意的问题:“既然三公子夫妇都活下来了,为什整个明家庄还会彻底荒废?” “因为三公子当时还年轻,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从此便一蹶不振,再加上找寻仇人心切,上了不少的当。败光家底不说,连夫人都落入歹人手里,后来虽然设法把人救了回来,但……已经迟了。” 从荆古的欲言又止中,他能料想到这位夫人经历过什么,也终于明白自己提到小虎明家后人身份的时候荆古为何避而不谈:“所以小虎和明家没有关系?” 荆古点头,温柔地摸了摸小虎的头:“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就和那个险些被我用热油烫死的孩子一样,都是我的罪过。” 第114章 荆古接下来又讲了些后续,小虎降生后那对苦命的夫妻相继亡故,老管家料理后事的时候不知该怎么安排小虎,过来找他商量,他便将其收留下来。 有些远亲闻讯过来,想要将明家庄变卖,是他暗中用了些手段在明府装神弄鬼,好让他人不敢接手。后来小虎也受他影响,时常去明家庄查看有没有陌生人出没。 “我总觉得明家还有人在,就是那个被道长带走的婴孩。”回忆完过往,荆古道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想着万一哪天他回来,至少还能有个留存的地方。” “辛苦你了。”海赫烜听完于心不忍,了解过往不难发现自称白丁的神兵挟恩图报,荆古也是被无辜牵连其中。 血牙在旁边听了满耳,过来质问:“既然你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帮他骗我们?” 荆古羞愧低下头,搂紧窝在他怀里的小虎:“前几日见面时他用小虎要挟,我便与他起了争执打大出手,他用神通将我擒住,我才知道他并不是凡人。” “难道上次你就是被他丢在无涯峰的?” 荆古点头:“遇到你们的时候我刚被丢在那里不久,之后他就往山上去了。我怕你们会遇到,才说那些话让你们暂时不要上去。” 这样一来所有的细节就能对上了,原本觉得古怪的地方总算能说通。他能看出荆古本性良善,对小虎更是视如亲生:“你想让小虎跟柳花荼走,是不是也在担心他的安危?” “没错,上次打那一场让我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没办法保护小虎周全,反而可能连累这孩子。” 小虎听到这些抱紧荆古:“我哪也不去,明天就上无涯峰考试拜师,学了本事保护你!” “不是告诉你独步派里面大多是精怪吗?你去了只会受欺负。” “你和葛叔不也是精怪?”小虎倔强道,“反正本事学成,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荆古不由得苦笑:“你以为学本事那么容易?我活了三百多岁,曾经受仙师点化,还是敌不过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我能学成呢?” 海赫烜也帮腔道:“确实可以去试试。考试的题目只看个人资质,有些还挺有趣的。” 荆古担忧道:“他要是真能拜入独步派我还安心些,只怕他继续留在这里,还会受我牵连。” 他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应该不用担心那个白丁,他身为神兵不能轻易动杀念,所以才会想要假借你的手害我。我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的真正目标,一旦我离开此地,你和小虎就是安全的。” 听到他的话,荆古反而面露疑惑:“你是他的真正目标……莫非你就是当年那个婴孩?” 他含笑道:“多谢你的不杀之恩。” 见他承认,荆古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那位救走我的道长。当年他把我藏到妥善的地方后就不知所踪,有关他下落的唯一线索就是明家庄。” “没想到你真的安然长大……”荆古看着他感慨道,“可惜我没有再遇到过那位道长,在明家帮忙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荆古已经将经过和盘托出,难再提供线索,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你和白丁再见时,他与你交谈时有没有提到过那晚发生的事?” 荆古认真想了想:“我有问他知不知道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回答十分含糊,说是你招来了妖邪作祟。我追问是什么妖邪,会不会继续作乱,他只说自己已经找人帮忙将妖邪困住,却对妖邪的身份避而不谈。那时我对他深信不疑,现在明白一切都是骗我,就觉得他口中的妖邪会不会是指那位道长?” 他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荆古过意不去道:“可惜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没办法帮你找到那位道长。”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尤其是当年听到他的哭声及时收手,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另外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我回头想去墓地祭拜,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引荐明家的众位。” 荆古欣然点头:“当然,你可以随时过来。” “我还要做些准备,你应该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咱们明日再见。” 两人和荆古父子在山脚下分开,回到村中买了些香火祭品。血牙始终跟在身后一言不发,火气一直没有散去。 海赫烜知道对方在气自己,也就不去讨嫌,买完东西就带人回了客栈。 不过一进房间,血牙就从背后抱住他,不言语也不松手。 他回头想要看对方表情:“你这是做什么?” 血牙却呵斥道:“不许看!我还在生气,看到你的脸会更气!” “既然看到我会更生气,干嘛还抱着我?” 血牙强词夺理道:“就算生气,喜欢也没变,还是想和你挨着。” 他忍住笑意:“好,都随你。” 血牙见他纵容自己任性有些开心,但看到他衣服上的血迹还是担心地问:“你的伤口疼不疼,需不需要包扎?” “已经不疼了,你可以拨开看看。” 血牙顺着剑口轻轻拨开衣服,竟然没有看到伤口,不禁奇怪道:“伤口怎么没了?” “其实拿回佛面山的那一块血之后我就可以自行愈合伤口了,你没发现自那之后,你都没帮我换过绑带?” 血牙恍然大悟:“是啊,我都忘了这件事!” “佛面山的那块血上有我的天魂胎光,上面承载着有关法术和阵法的记忆,虽然我的法力还不足以全部施展,但治伤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太好了!”血牙一听高兴起来,赶紧拨看其他地方,“原来的伤口也没有了!” “所以你用太过担心,我已经有能力自保,一般的手段伤不了我。” 提到这件事,血牙又忍不住生起气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们明明天天在一起,你却好像瞒了我好多!” “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他对此并不避讳,“因为还有很多记忆没有找回来,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分不清对错,更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但有一件事我现在能明确地告诉你,我不让你咬那个神兵和竹柏要求醉仙颜发誓不伤害生灵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将你们留在身边,能够一直在一起。” 第115章 血牙不太懂这二者之间的关联:“我咬了别人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海赫烜点头:“你有可能会被送回魔域。” “为什么?他做了坏事都没被关起来,却要把我送走?” “因为这世间生灵对獍兽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他拉住扣在腰间的手,“你也听到胡半仙对獍兽的评价了吧?” 第84章 回想起那些话,血牙有些伤心地点头:“可是我没做过那些事。” “你当然没做过,但出生在魔域中的獍兽大约就是那副模样,包括醉仙颜在内。” 血牙不由得怔住,良久才小声问:“兄长吃了自己的娘吗?” “没错。”这个回答一出口,他明显感觉到血牙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那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因为獍兽一旦吞噬掉生灵,不但能够吸收对方的法力,还会承袭对方的部分记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会让獍兽产生混乱,尤其是那些痛苦的记忆,比其他的记忆更容易留下。” 血牙把脸埋在他背上:“我有点儿没听懂。” “就拿醉仙颜来说,他降生后的第一份记忆不是来自自己,而是他的母亲被他吞噬的记忆。那对他来说很痛苦,因为獍兽不是自然繁衍,他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才能降生,除了吞噬母亲没有其他选择。而因他降生死去的鬼魅,也将死前的怨恨和不甘连同自己的力量一起留给了他。” 这次血牙有些懂了:“那兄长会不会因此恨自己?” “我想多少会恨,尽管竹柏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看上去满不在乎,但每次聊到相关的话题,他的情绪都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他会没来由地咆哮,毫无意义地摧毁所见之物,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别人会觉得獍兽的本性如此,可竹柏经过耐心观察,觉得这是那些充满恨意的记忆带给他的折磨。” 血牙也回忆起小时候醉仙颜发怒的样子,明明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却依然总是在生气,甚至横冲直撞弄伤自己。这种时候竹柏就会赶到醉仙颜身边,即便是被波及受伤也不离不弃地耐心安抚,直到对方彻底平静下来。 那情景让他十分羡慕,他也希望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能有人陪在身边,像那样温柔地安慰自己。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看海赫烜的脸,确认那份曾经遥不可及的期望现在就在身边。 “我能不能到正面去?”血牙闷闷地问。 海赫烜欣然点头:“当然,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过来。” 话音未落,血牙已经转到正面把人抱住,把脸埋在最能令自己安心的怀里偷笑。 海赫烜摸摸他的头:“还在生气吗?” “有一点,但是比起生气,能在一起最重要。” “我和竹柏也认为设法将你们留下最重要。而你因为没有吞噬母亲,也没有类似的记忆,所以并不像醉仙颜一样难以掌控自己。这让我们更加确定,造成獍兽凶暴的真正原因不在于天性,而是在于经历和环境。并且在竹柏的帮助下,醉仙颜也确实在改变。”海赫烜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俩这样接触过你们兄弟,在其他生灵的印象里,獍兽依然是凶暴残忍的存在。” 血牙这次完全听懂了:“你不让我咬人,竹柏不让兄长杀生,是不是不想别人觉得我们很坏?” “真聪明。”他揉揉对方的头夸赞道,“你们的獍兽身份本来就被许多天神不容,若是闹出杀生害命的事,肯定逃不过被驱回魔域的命运。因此想要你们留下,就必须让别人找不到把你们送回去的理由。醉仙颜冒死逃出魔域,本身就有足够的定力,又和竹柏心意相通,肯定不想回去。而你从小就长在无境之林,没有经历过魔域殊死争斗的洗礼,我更不可能让你回去。” 血牙开心地扬起脸:“原来我小的时候,你就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你是我捡到的,我当然要负起责任。”他习惯性地揉揉对方的头,“不过我本身还有职务在身,你那时又太小,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 “现在我长大了!”血牙得意道,“以后会比兄长还大!” 他笑道:“想追上醉仙颜可不容易,先不说他比你年长,单是通过吞噬魔物得来的法力也不容小觑。” 血牙立刻犯起难:“那我是不是注定赶不上兄长了?” “也不一定,毕竟他现在脱离魔域,也不再吞噬生灵,成长肯定变缓不少。你想追上还是有可能,只是这注定相当漫长,不能心急。” “我很有耐心!”血牙自信地挺起胸膛,“而且和你在一起,时间再长都没关系。” 见血牙重新显露出开朗表情,他心里的担忧也随之散去:“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阻止你了吧?” 提到这件事,血牙又故作生气道:“懂是懂了,但还是有些气。你得答应我,以后这种重要的事情,要提前告诉我。” “能说清楚的,我一定会说。”他没有一口答应,“不过现在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没想明白。本来以为是对的事,多想起一些就觉得是错的,再想起一些又怀疑是对的。” “对错还能变来变去吗?”血牙不解地问。 “所以才奇怪,一定还有些至关重要的记忆,我必须尽快找回来。等明天祭拜结束,我想直接去无涯峰取回赤繎血。” 血牙想了想:“上次去考试的时候我看过,山顶确实被院子围起来了。老虎虽然骗了咱们很多,但这件事没说谎。那个烟墨会让咱们上去吗?” “不好说,以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制服他。他若动用掌门身份,咱们肯定要吃亏。”他思索道,“不过以他上次见面的态度,或许可以试着交涉一番。毕竟赤繎血只会伤他,孕化的灵气对他也没用。” 回想起见面的情形,血牙莫名打了个寒战:“我觉得他很奇怪,会不会也打算骗我们?” 没想到对方竟然因为今天的事对旁人起了疑心,虽然不是他乐见的发展,但也不失为一种长进:“他就算有心欺骗,也困不住咱们。不是还有你的瞬动之法可以仰仗?” 血牙用力点头:“包在我身上!” 第116章 两人休息一晚,转天带上祭品去墓地祭拜。他们到达时荆古早已做好准备,一一向他们介绍了墓主人的身份。 尽管已经无从知晓自己和这些人的具体关系,海赫烜还是每一座都上香祭拜。血牙也跟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上香行礼。 之后他们告别荆古父子,继续朝无涯峰峰顶去了。 独步派的考试还在继续,人头攒动比第一天的时候更加热闹。 他们很快就引来烟墨的注意,到近前现身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不,我们今天过来不是为了拜师,而是想借道,上无涯峰顶。” “以你之力,直接上去也不成问题吧?” “是不成问题,但并不能瞒过你。这里是独步派地界,你又是掌门,我觉得还是礼貌些好。” 烟墨托腮叹了口气:“你以前可没那么一板一眼,几经轮回怎么变得无趣起来?” “毕竟时过境迁,我也得学会审时度势。” 烟墨感慨道:“都道做神仙好,从你身上我却没看出来。” 他含笑道:“我也有同感。” 烟墨没试出破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道:“也罢,上去吧。你想拿回的那东西于我只有害处,留着也是累赘。不过山道上有不少守卫,你们得凭本事上去。” 他谢过烟墨,和血牙离开独步派,来到山中僻静地方。 确定周围无人注意,血牙便隐去身形上峰顶探路。不多时现身回来,将他带到存放赤繎血的地方。 或许是身上多了一块血的关系,他这一次站在封印前没有被夺取神智的挣扎,但仍有种血液在体内沸腾的感觉。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意念,在不断地召唤自己。 他缓缓伸出手,默念咒语触摸封印的同时,无数破碎的记忆随着火热血流一起涌了过来。 在如潮水般汹涌的记忆洪流之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女子背对他坐在地上,双手的手腕都在不断淌血,血液流到女子面前一望无际的血海之中,更显出对方瘦小身躯的脆弱。 他刚要开口呼唤女子,身边却传来一个和自己的相似的声音:“那些忘恩负义之辈只会让她难过,你改变不了。” 他循声转头,身侧负手而立的男子同样注视着女子:“你也改变不了,她心里牵挂着他们。” 对方冷笑:“所以你就打算修手旁观?” “我从未袖手旁观,只是希望她还能有选择。” “这不过是你推卸责任的借口!”男子转身怒目而视。 而映入他眼帘的,竟是自己的脸! “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找娘!” 血牙焦急地呼唤让他成功回神,抬头努力露出笑容:“我没事。” “说谎。”血牙担心地抱住他,“你刚刚很难受,我能感觉到。” “真的没事。”他也抬手回抱住,感受对方体温带来的慰藉。 血牙窝在他怀里片刻,又认真地上下检查一番:“好像是没那么难受了,脸色也变得和平时一样。” 他回头看向已经消失的封印:“这块血封存着我的许多记忆,一时间全部袭来让我十分混乱,你才会觉得难受。” 第85章 “原来是这样。”血牙遗憾道,“我还以为你这次没有上次那么难受,是因为有我帮你难受。” “不过有你在身边,确实能帮我减轻痛苦。” “那就好!”血牙露出看心地笑容,“在一起果然是最好的!” “看来东西你已经拿到了。”烟墨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即现身出来。 他点点头:“多谢你为我们行方便。” 听他道谢,烟墨的神情有些复杂:“你这么客气,还真让我不习惯。” 血牙本来不想插话,但是耳朵总能听到些动静,于是偷偷拉他的一角:“你听到骂人的声音了吗?” “骂人的声音?”他仔细听辩,没有别的声音,但抬眼看到烟墨一脸玩味便觉得事有蹊跷,于是用法力探查,不由得吃惊道:“现在在阵法里面的是谁?” 烟墨故作无辜地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也不多废话,当即解除阵法和血牙一起来到当初镇压烟墨的石室之中,竟然看到一位年迈的道人正坐在地上破口大骂:“阴险狡诈的魔物,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现身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别以为我对付不了你,哪天自有神兵天将来给你收尸!” 老者骂得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阵法失效有人进来,直到他开口询问:“请问您是?” 老者听到声音吓得一激灵,转身看见他更是呆在原地,半晌才咧嘴抱住他哭诉:“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见老者抱着他迟迟不撒手,血牙十分不满,过来用力将两人分开,自己把人抱住:“只有我能这样抱!” 老着上下打量血牙一番,看到额头上的契印顿时变了脸色:“天界多少灵兽神兽排着队任你选,你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笨东西?” “我才不笨!”血牙气愤地反驳,“你被关在这里,才最笨!” 老者被这话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好不容易顺过气,又骂起血牙:“不但笨,而且目无尊长、野蛮无礼!” “他并不笨,只是年纪尚小,再加上我教导不够。”他为血牙开脱的时候注意到对方衣襟上的剑门纹饰,立刻有了些计较,“莫非您就是廉贞掌门?” 面对他时,老者一改强硬态度:“我确实有这么个名,不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立刻明白老者必然和曾经的自己有些渊源:“我现在还是肉眼凡胎,看不出您的本相。” “对啊,我都忘了!”老者挥袖现出本相,竟然是一位神清骨秀紫气缭绕的仙人。 他努力在刚刚找回的记忆里搜寻一番,总算想起对方是一位掌管真仙簿箓的仙官:“青要?” “你真的回来了!” 青要见他认出自己又要抱过来,被血牙一把推了回去:“不许过来!” “你这小东西再凶,看我怎么教训你!” 血牙举起拳头:“是我要教训你!” 青要也挽起袖子:“我对付不了跑了的那个,还对付不了你!” “好了。”他赶紧把两人隔开,对青要道,“你先说清楚自己是怎么跑到这个阵法里的。” 第117章 提起这件事,青要恼恨道:“都怪我低估了魔魇的狡诈,他竟然蛊惑神兵天将我诓骗至此,把我打晕关了进来。” 不等海赫烜做反应,烟墨就现身接话道:“我还以为你没什么脑子,原来都用在胡说八道上了。” 青要一见烟墨立刻躲到海赫烜身后:“你、你怎么来了?!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关起来的!” “你最好说实话。”海赫烜趁机警告道,“把他惹恼了我可管不了。” “你不能不管我啊!”青要哭丧着脸拽住他的袖子,也被沉着脸的血牙把袖子夺了回去。 烟墨逼近一步:“你最好掂量清楚在开口,说错了可是要挨罚的。” 青要委屈地看着他:“你怎么更像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严肃道:“我管你的前提是你说实话。昨天刚刚有神兵现身对我一剑穿胸,甚至不惜引雷对付我。估计你们应该相识吧?” 青要连连摇头:“我们的职务差得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认识……” “说实话。” 面对海赫烜的逼视,青要只好承认:“确实有人想对你不利,我才会冒险下界前来助你。可我在凡间没有帮手,就偷偷在八方血阵的阵眼建了个门派。本来打算多招些帮手,一边帮你守好赩殷,一边等你结束轮回重归神位。没想到你降生时我晚了一步,你早已被他们转移到妖怪手里。幸好那妖怪还算通人情,把你还给了我。” “当年把我藏进阵法的就是你?” “没错,我想带你回父母身边,结果发现自己引来了想要害的你那些人的注意。于是我用阵法把你藏起来,用馒头变了个假婴儿带在身边。不过后来……”青要说到这里支吾起来,“我还是、还是被抓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这里来了。” 这些说辞虽然和自己查到的线索大致能够对上,但和他找回的记忆却对不上。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有为什么一口咬定是烟墨动手?” 青要委屈道:“因为他几次三番在梦里嘲讽我,还说我比獍兽更没脑子。” 他不由得看向烟墨,对方这次没有吱声,而是专心摆弄自己的指甲。 血牙嫌弃道:“果然很笨,连神兵都打不过。” 青要立刻争辩起来:“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术业有专攻,我一个文官怎么打得过骁勇善战的神兵天将?” 但这话正好有他需要的破绽:“所以天上想除掉我的不止一人,对吗?” 青要顿时僵住,慌张地捂住嘴。 这下连他都在心里暗自赞同血牙:“明家的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要一脸茫然:“什么惨案?” “就在你被抓的那一晚,明府的人也都死了。” “啊?都死了……”青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会吧,那一晚我没有看见死人。” 烟墨在旁边听不下去:“这么个笨蛋也能做神仙,天上真是没救了。” 青要立刻气急败坏道:“我确实没看到,这和笨不笨有什么关系?!” 烟墨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在这呆了二十一年,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怎么被抓的,就是被天雷砸中——”提到天雷,青要也变了脸色,“不、不会吧……那雷明明砸在我身上,怎么能有那么多人死……” 烟墨冷笑:“那就要好好问问用雷砸你的人了。” 青要泄气地坐在地上:“我被关在这,出都出不去,能往哪问?” 海赫烜现在终于确定笨着个评价在对方身上并不冤枉:“我已经除去了阵法的效力,不然怎么可能进来?” “真的?!”青要立刻站了起来,“那我可得赶紧回天上一趟,那么久没回去我肯定要被定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他叫住对方:“剑门现在出了事,你不打算管了?” “等我回来,总之我肯定很快回来找你,一定等我回来!”话音未落,青要已经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墨不解:“你应该还有很多话要问,就这么让他跑了?” 他无所谓道:“他不会说实话的,与其听他东拉西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走。反正他肯定还会回来。” 烟墨没看出青要有什么回来的必要:“你这么有把握?” “因为我和青要没什么交情,他所为的下界帮我应该是得到谁的授意,等他和对方商量好糊弄我的说辞,就肯定会回来。” 烟墨想了想:“他这一路与对你下杀手的神兵是不是一起的?” “不是,但区别其实不大,我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个异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做神将?” 他淡然一笑:“因为在你们眼里,我同样是个异类,对吗?” 烟墨没有否认,不过也多少理解了他的选择:“你现在又拿回一块血,应该能轻易解开血阵重回金身吧?” “我还没有回去的打算,至少在弄清到底有谁想置我于死地之前不会。” 烟墨猜到他的计划:“你想找出这些人的真面目?” “主要是想给他们机会继续闹一闹。闹得越欢,破绽也就越多。” 烟墨一脸玩味地打量他:“怎么一下子变成你去算计他们了?” “我只是小心防范,没有其他意图。”他转而问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弄清楚,你是怎么把他换进去的?” 烟墨装作无辜道:“刚刚那个笨仙官也说了,他是被想杀你的神兵关进来的。” “但没有你的帮忙,他们绝对成不了事。”他又道,“利用梦,对吗?” 见他已经发现,烟墨也不再演戏,大方承认道:“果然瞒不过你。毕竟被关了几百年实在无聊,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正好这时候有个不肯透露姓名的神兵过来,问我想不想杀你报仇。我虽然对取你性命不感兴趣,但非常好奇那个神兵想要做什么。所以才一直假意配合,只是没想到真能用梦境之法,毫发无伤地从你的阵法逃脱。当然代价就是那个笨仙官进来替我被关。” 第86章 “你重获自由之后,和怂恿你的神兵碰过面没有?” “见过几次都不欢而散,他一直想要役使我,可惜没那个本事。这次你来他也有过来找我,被我找理由打发走了。” 第118章 海赫烜听完陷入沉默,倒不是烟墨的话有多么令他震惊,而是能让一向自视甚高的神兵找魔物联手,对自己的杀心可见一斑。 烟墨对此也有许多疑问:“其实我还挺奇怪的,他们在你入畜生道的时候动手不会更容易些吗?” “我入畜生道后的每一次死期都已经定好,会有神官核对时辰留下记录。在此期间对我动手,很容易被察觉。” 烟墨显出意外:“所以真正的责罚不是让你当畜牲,而是让你一次次地以畜牲身份死?” 他无声点头。 烟墨大为不解:“为什么?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也是刚刚拿回血才想起来,入畜生道的不只有我,还有在那一场大战中丧命的神兵天将。他们散逸的残魂无法再世为人,只能先入畜生道重新修炼出三魂七魄。” 烟墨恍然大悟:“所以他们就可以趁此机会把丧命的仇怨报在你身上?” “不全是找我报仇的,也有多了其他机缘的。” “但那些神兵天将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大部分都被玄绀吃了。” 他没有直接解释,只道:“我答应过赩殷,无论如何保全你们。” 烟墨静默良久:“这该不会才是你做神将的真正目的吧?” 他笑着否认:“我决定做神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虽然里面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但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对决前赩殷难得向我开一次口,我怎么也得给他个面子。” 烟墨面露怀疑:“大人他……真的为此向你开口?” “他心里很重视你们,只不过死要面子嘴又笨。” 烟墨失笑:“这点倒是不假,但也只有你能这么说他。” “你们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他不会计较。” 了解到其中缘由,烟墨有些释然:“我以前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改投天界,现在看来幸好你早一步做好布局。” “我就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只是恰好有机会能帮他这个小忙而已。” 见他坚持否认,烟墨也不再辩,而是抬手摸了摸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血牙:“好好跟在他身边,别变得和你那个笨爹一样。” 血牙糊里糊涂地点点头,一看就是没听懂对方的意思。 他趁机问道:“你接下来还会留在这里吗?” “会。”烟墨点头,“我发现和普通精怪相处也挺有意思,所以暂时都会留在这边,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若是玄绀现身,记得帮我留意。” 烟墨爽快答应下来:“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立刻传讯给你。” 两人就此告别,离开无涯峰直接回到无境之林。 刚一落地,海赫烜就发现血牙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了?” “你刚刚和烟墨说话,有好多地方我没听懂。”血牙失落地垂下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他含笑将人揽进怀里安慰道:“你一点都不笨,学会了那么多本领,足以证明你很聪明。” 血牙委屈地抱住他:“可是烟墨和那个笨神仙都说獍兽很笨。” “烟墨的寿命最长,又善于察言观色蛊惑人心,在他眼里比自己年轻弱小的生灵都笨。而青要的话你更不用理会,你也看到了,那家伙才是真的笨。” 血牙赞同地点头:“他确实笨,而且说话也不像老和尚那样有趣。要不是他一直缠着你,我才不要理他!” 他也觉得对方的态度和记忆里不太相符:“他可能是想表现出和我关系近,不然无法解释他私自下界做的那些事。” “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不是,我们虽然认识,但也仅仅是点头之交。” “他一见你就又哭又抱,我还以为你和他是像和柏君那样的好朋友。” 他连连摇头:“我和他的关系比起和竹柏差远了,可能比和烟墨还生疏一些。所以他下界为我奔波这件事,才耐人寻味。” “那他也是坏人吗?” 他再次摇头:“他的本性不坏,只是为人有些迂腐。不过我怀疑他下界的所作所为是有人指使,那人的目的就不好说。” 血牙苦恼起来:“好像很难,脑袋里面乱乱的。” “我也一样,很多记忆刚刚找回来,还需要仔细梳理。关于青要身上的疑点,也一样没想明白。”他揉开对方皱紧的眉心,“所以你觉得不懂很正常。” 血牙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地问:“其实獍兽不笨,对吗?” 他笑到:“獍兽不笨,可确实不擅长思考。” 这个回答让血牙紧张起来:“这两个说法不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獍兽之所以不擅长思考,并不是因为头脑不好,而是过分依赖自己强大的力量。通过吞噬就能够得到食物原本的法力和学识,是一条独一无二的捷径。因此久而久之,他们大多放弃了思考,纵容本性肆意杀戮,通过吞噬生灵获取更多力量。”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你不一样,你从未通过吞噬生灵获取力量,你的每一项本领都是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和竹柏学耕种,和洪夫人学打斗,和胡半仙学人情世故,和半见大师学巧辩,和净生师父学腌渍……或许有些本领不能让你有自己变强的感觉,但遇到问题的时候你已经能够思考出武力杀戮之外的其他办法,这是其他獍兽无法比拟的。” 血牙听到豁然开朗:“我懂了!其他獍兽只会依靠吃食物解决问题,但我有很多不一样的本领,可以想到更多方法解决问题。” “就是这个道理,所谓的强大不仅限于力量,拥有足够心智和学识,也可以以小博大扭转劣势。獍兽吞噬的能力令他们强大,不过也正是这份强大将他们禁锢在吞噬之中,找不到其他解决困境的办法。醉仙颜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比你强大许多,但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只能靠用自己的力量进行破坏来发泄。是竹柏多年来不断教导,他现在才勉强学会了控制情绪。” 第119章 血牙回想起以前竹柏抱怨的样子,捂嘴窃笑道:“柏君偷偷跟我说过,兄长很难教,多说几句就闹脾起,十天能教的还不如我半天学的多。” 他摸摸对方的头:“现在你相信自己一点儿也不笨了吧?” 血牙点头:“我以后会多学多用其他本领,变得更加聪明!” “以后遇到别人胡说八道,你也不用灰心丧气,理直气壮地反驳就行。” “嗯!”血牙终于恢复了精神,不过很快又想到一件事:“烟墨说的笨爹是什么?是说我有爹吗?” 没想到对方竟然记住了,他不好继续隐瞒:“他说的就是玄绀,那只从佛面山出逃的獍兽。他也是你和醉仙颜的父亲。” 或许是自小对爹没有什么概念,血牙并未因此受到打击:“原来我和兄长不是同一个娘,却是同一个爹。” 他暗自松了口气:“不然怎么会让你叫他兄长?” 血牙显出好奇:“你以前告诉我要躲开那只逃出去的獍兽,他真的会吃掉我吗?” 他无法确定:“我没亲眼见过,但据醉仙颜所说,你们有其他兄弟被玄绀吃掉。” 血牙意外道:“还有别的兄弟?” “这件事我没有亲自问过醉仙颜,是竹柏和他聊天时无意间了解到,再私下告诉我的。”他思索道,“以我的了解,獍兽繁衍的意愿并不强烈,留下诸多子嗣的情况更是从未听说过,所以我对此其实有所怀疑。不过醉仙颜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对竹柏说谎,所以真相究竟是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血牙犹豫片刻:“要去问兄长吗?” 他摇头:“最好不要,我还没能想起竹柏的下落,你现在过问他在魔域的经历很容易惹恼他,回头又对你乱发脾气。即便是竹柏在时,也从来不会直截了当地问,都是借由别的话题旁敲侧击。” 血牙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兄长在魔域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呢?” “应该是,不然他不会冒死逃出来。当时他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显然在冲破封印前经过一番激烈,若不是我恰好就在附近巡视,及时发现了封印的异状,他很可能就那么死了。” 回想起醉仙颜的态度,血牙为他鸣不平:“你明明救了兄长,他怎么还对你这么凶?” “应该是因为在意竹柏吧,青要和我亲近,你不也会生气?” 血牙重新抱紧他:“你和青要又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你抱竹柏,更不会抱着不撒手。” 他难以想象自己抱着竹柏不撒手的场面,不由得笑道:“我和竹柏可不讲究这个,见面最多喝酒聊天。不过确实有人喜欢亲近的动作,尤其是兄弟好友之间久别重逢。” 第87章 “我知道。我也见过有人见面抱一下,都是很快就放手了。他要是像那样,我也不会生气。” 应该是连日在嘈杂的客栈无法安眠,血牙窝在他怀里抱怨了没几句就显出倦意。 即便外面已是隆冬时节,无境之林依然温暖如故。两人找了块干净整齐的草地躺下,幕天席地别有一番惬意。 怀里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却不能像血牙那样酣然入梦。这一次他想起了很多东西,有一些甚至颠覆了之前的认知。 最出乎意料的大概就是自己与赩殷的关系。在没有想起赤繎这个身份之前,他只知道赩殷是魔域的魔君,率领众多魔物企图侵占人间。 但随着记忆逐渐被找回,他发现赩殷可能与自己关系匪浅,众多被镇在八方血阵中的魔物也和他认识。他为此迷茫了许久,难以想象身为神将的赤繎为什么会和魔物如此熟络。 直到他拿到了无涯峰上的血,真正关键的记忆终于浮出水面。他记起自己和赩殷其实是双生,也记起在魔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更记起决定改投天界时赩殷愤怒的反应。 和在人间流传的英雄事迹不同,记忆里的自己一直漂泊无依,无论身处魔域还是天界,他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在魔域,他的力量会随时焚烧触及的生灵;在天界,他来自魔域从不被信赖。所以他总是来去匆匆无法停留,因为一旦停留就能发现周围并不欢迎他的存在。 虽不至于因此心灰意冷,但心中难免怅然。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孤独不单来自于这一世的遭遇,而是早在赤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 不过很奇怪,真正回想起这些,他心里却一片宁静,没有一丝愁怨。 “嘻嘻……”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酣睡中的血牙不自觉地发出熟悉的窃笑,随后枕着他的袖子睡得更香。 看着如此天真无邪的睡脸,他的心里也随着柔软起来,或许竹柏没有说错,自己身边有这么个家伙真的挺好。 等醒来在说些夸奖的话吧……他这么想着缓缓闭上眼睛。 血牙醒来的时候,海赫烜还在睡,看着尽在咫尺的俊朗睡颜,他发自内心地欢喜。想要咬一口,又怕把人吵醒,只能捂住嘴巴耐心等待对方醒来。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羡慕任何人,无论是伤心还是生气,都会有人耐心地陪伴自己。这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而且来自他最喜欢的对象。一想到以后都能一直在一起,他就高兴得想笑。 就在他暗自开心的时候,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赶紧起身循声望去,果然看到醉仙颜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起身,来到对方近前:“兄长,有事?” 醉仙颜还是简单用树枝挽了个发髻,正脸挡在散乱的长发之后,只能从发丝的缝隙间窥视本人哀怨的的表情:“他想起来了吗?” 他知道这话是在问竹柏的下落,遗憾地摇了摇头。 哀怨变成了怨恨,醉仙颜望向草地上的海赫烜:“真是没用。” “他已经记起自己和柏君是朋友,也在努力想下落的事。” 醉仙颜不屑道:“你不用替他说话,这对我没用。” 他还想再劝:“你再等一等,说不定很快——” “够了!”醉仙颜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已经没有耐心,他想不起来,我就用自己的办法找!” 他深知自己兄长的脾气:“你别乱来,不然柏君的努力就白费了!” 醉仙颜愣了一下,随后负气离去:“这话轮不道你说!” 第120章 海赫烜醒来就发现血牙很没精神地坐在身旁。 “怎么了?”他连忙起身询问。 “刚刚兄长过来问你有没有想起柏君的下落,他说已经没耐心,要自己想办法找。” 道明原委后,血牙有些担心,“你说他会不会去做坏事?” 毕竟对醉仙颜了解不多,他有些犯难:“确实难说,主要是除了竹柏,他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血牙失落地说:“我不想兄长做坏事,要是他被当做坏人送回魔域,就等不到柏君了。” “我会尽量避免这件事发生。”他摸摸对方的头安慰道,“本来以为拿回这块血后能记起竹柏的去向,但是没能如愿。不过我已经记起八法血阵的具体布阵方法,青濯潭还有另一块留存比较多记忆的血,我们即可启程把它取回来,看能不能发现竹柏的下落。” 一定这话,血牙立刻打起精神:“我这就去准备!” 两人简单收拾再次离开无境之林,因为海赫烜已经记起每个阵脚的具体位置,血牙又正好去过附近,于是将他直接带了过去。 这一次的阵脚不像其他几处都设在山上,而是在一处深潭之中。深潭附近也是河流众多,他们落地就差点儿掉进水里,脚下的草地也是一踩就往上涌水。 “怎么变了?”血牙不想弄湿自己,不断地伸脚试探,想找出一块没有水的地方,“我上次过来这边踩不出水。” 他放眼四周,才发现他们身处在一片沼泽之中:“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血牙想了想:“有点儿久了,那时候狐狸和雉鸡都还没变成人。” 他只记得布阵时附近的地势,也是和眼前的景色截然不同:“可能是附近的水路变道或是大河决堤,将原本的旱地变成了沼泽。” “这周围有很多河。”血牙对着相应的方向一一细数,“往东有一条,往北有一条,往南有两条。不过这都是我上次来看到的,现在什么样不知道。” 他回忆道:“我之前来的时候,附近只有两条大江,青濯潭就在两江的交汇处。看来这几百年间,这里的地貌改变了很多。” “这里快站不住了。”眼看脚下的草地在逐渐下陷,血牙催促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他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去周围找找,我在这里等你。” 血牙应声消失不见,大约过了一刻兴冲冲地回来:“我遇到了祁素,咱们可以去她的小船!” 他十分意外:“祁素姑娘?” “对!”血牙拉住他,闪身在一艘小船上站定。 祁素就站在船尾,一见他们也是面露喜色:“海少侠,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栖花泽。” 见到熟人,他也喜出望外:“原来这里就是栖花泽,之前我听洪夫人提到你住在这边,能够巧遇还真是难得。” “夫人她还好吗?” “我们大约半个月之前见过,她依然精神饱满。而且东方夫人,也就是她的闺中姐妹悦儿也元神归位,活了过来。只可惜这一番磨难损耗太大,无法化为人形,不过夫人正在设法帮她。” 祁素面露安心:“能活过来就好,我相信有夫人在,她的姐妹一定能早日康复。” 两人叙话的间隙,血牙迫不及待地介绍:“刚刚忙着带他过来忘记说,我已经有名字了,叫血牙!” 祁素被血牙得意的模样逗笑:“恭喜你。” “谢谢!” 祁素好奇地问:“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因为我的牙上有他的血。”血牙捂嘴窃笑道。 这个说法怎么听都有些奇怪,他见祁素面露疑色赶紧解释:“他年幼无知时试图咬我的金身,结果把牙弄断了,于是我以血为咒将他的牙接上,也由此和他有了之后的缘分。” 祁素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这颗血牙正是你们的机缘?” 他点下头:“正是。” “真好……”祁素听完不由得有些羡慕,“能够自那之后相知相守,真是深厚的缘分。” “没错!”血牙开心地靠在他身上,“我们也约好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缘分还会更深厚。” 不知为何,祁素的笑容中浮现出些许愁容,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你们快坐下了,咱们先离开这边。” 海赫烜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装作没有留意到,和血牙一起坐了下来。等大家都坐定,祁素略施法术,小船便朝东缓缓行驶。 船行许久,周围仍是一片泽国,他不禁感叹:“这片沼泽真大。” “不仅大,而且很危险。”祁素说着伸手掀起船边一块看起来像是草地的地方,下面竟然全都是水。 他大为吃惊:“我们刚刚就站在这样的草上,还以为是旱地,没想到竟然是在水上。” “这一片只有很少的几处旱地,不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你们应该是运气好,站到了一块密实的草垫上。万一有地方疏松踩空,人就直接掉下去了。所以我一听血牙说你站在草地上,就让他赶紧把你带过来。” 血牙自信道:“不怕,我会游泳。” “会游泳也不一定能脱险。”祁素用力扯了扯草垫,竟然不能撼动分毫,“这草一长就是一大片,如果把水面盖住,水性再好也浮不上来。” 两人这才意识到这片沼泽真正的凶险之处。 第88章 他感慨道:“昔日布置八法血阵的时候,附近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因为这片沼泽是三百年前附近发生地动,再加上洪水来袭,江河纷纷决堤而成。那之后几条原本清晰的河道混杂在一起,才形成了这一片广袤的沼泽。” “三百年……”血牙认真算了算,“确实比我来的时候晚,难怪变了样子。” 地貌有如此大的改变,他很担心阵脚的位置:“祁素姑娘,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个青濯潭?” “你是指八方血阵的阵脚吧?” “没错,就是那里。” 祁素点头:“我认得,不过那里已经变成旱地,上面还建了一座莲花观。” “变成了旱地?”他大感意外,“潭水彻底干了吗?” “我也不清楚,但如今观里只有水井没有水潭。” 第121章 小船行到中途在一处浅滩缓缓停下,祁素让他们在船上稍等,自己挽起裤脚衣袖,去掉鞋袜,拿着竹篓前往泥地里翻找摸索。 血牙看得好奇:“你在找什么?” “在找马蹄。”祁素从泥里拉起一簇枯草,底下连着几个黑色的泥团。 “好像很有趣!”血牙顿时来了兴致,“我也能一起找吗?” “当然,不过泥地很滑,一定要小心。” 血牙点点头,学着对方的样子整理好衣衫,脱掉鞋袜跳下了船。海赫烜从未亲眼见过地里的马蹄,也跟了下去。 祁素教会他们如何分辨马蹄的叶子,两人便在浅滩搜寻起来。不想一片浅滩上大半都是,随便找找就装满了一篓。 “这东西要怎么吃?”回到船上,血牙兴致勃勃地摆弄起马蹄。 “生熟都能吃,味道爽脆清甜,就是不太容易清洗。”祁素说着将竹篓挂在船舷外侧,高低正好泡在水里,“所以我一般都这样先让它们泡在水里去泥,等回去再仔细清洗。” 血牙听完也把手里的马蹄放在水里,随着小船前行,裹在上面的软泥果然在逐渐减少。等一会儿再把马蹄拎起来,已经变了颜色。 “原来不是黑黢黢的,好像有点红。” “刚刚觉得黑只是外面裹着淤泥,不过皮也不好吃,一般都是去皮只吃里面的白肉。” 血牙扣开一点点外皮,里面真如祁素所说是细腻的白肉,越发觉得有趣:“我想带回去种,有种子吗?” “虽然不是种子,但它本身就能种。你带回去埋在湿软的河岸泥地里,春天就会发芽,冬天就能吃了。” “我记住了!”血牙开心地拿着马蹄,“又找到了新果子!” “没想到你会那么喜欢种植。”祁素佩服道,“父亲以前也种了许多瓜果青菜,打理起来费时费力,我也只有在采收的时候帮帮忙。变成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会打理,就只能找已经长成的果树,或是这种野地里现成的采摘。” “种果子很简单,只要记住它们的习惯就行。” “但是每种果子的习惯都不一样,想都记住并不容易。之前你带来那么多不同种类的果子,个个饱满甘甜,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是有花心思。”血牙有些羞涩地瞥向海赫烜,“因为想让你觉得好吃。” 他笑着伸出手摸摸血牙的头:“你种的果子,每一样都好吃。” 血牙开心地靠在他身上,转头却看到祁素在叹气:“你怎么了?” 祁素赶忙摇头:“没什么……” 他也趁机道:“祁素姑娘有什么难处不妨和我们说说,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出出主意。” 血牙跟着点头:“没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就该互相帮忙!” “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祁素这才放下顾虑,道出自己的心事,“其实不是我,而是我娘。她因为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终日在墓前郁郁寡欢。我怕她因此生出心病,就找借口拉她出门散心,没想到去了一趟莲花观,她回来后就变得更加忧郁,每天闷在房里,连门都不肯出。” 他寻思道:“莫非你们在莲花观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莲花观因为地处偏僻,香火不算鼎盛,但观中各种雕刻神像十分精美。那日去的时候观里的人也不多,我们去大殿进香之后就在观中游览,前后转了一圈便离开。除了观中的道士,也没和别的人攀谈。” “你自始至终都陪在祁夫人身边吗?” “一直都在,所以才更觉得奇怪,想不通她为何忽然变得忧郁。” 如果一直都,按理说两人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都该是一样的,没道理只有祁夫人变得忧郁。 他想了想又问:“你有没有找祁夫人问原因?”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只是一味敷衍,不肯明说。我怕触碰她的伤心事,就没有继续追问。”祁素说到这里看向竹篓,“今天来采马蹄,就是想做马蹄糕哄她开心。娘喜欢凡间精细食物,尤其是各式各样的点心。爹会的点心不多,马蹄糕是他最拿手的一种,以前时常做给我们。” 他之前就从祁素的言谈中感觉到,对方的父亲对母女俩人的照顾十分周到:“连点心都是令尊准备?” 祁素点头:“爹他不善言辞,但心灵手巧。不仅是点心,从耕作到木工,从缝补到饮食,家中的大情小事都是他在打理。反倒是遇到些不需要费心力的粗活,娘才能帮上忙。” 在他找回的记忆里,鬿雀性格孤高冷傲,一向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魔物交往。能打动这样的她,绝非一件易事。 不过听完祁素对父亲的描述,他能理解鬿雀为何无法释怀,对方昔日找他帮忙离开魔域,或许为的就是寻找一个这样的人。毕竟在魔域之中只有强取豪夺和无情厮杀,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爱。 “上次从闻家庄回来后,母亲偶尔会和我聊起她在魔域的事,我才知道你们是旧识。她能离开魔域来到凡间,是你出手相助。”祁素歉疚道,“所以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暗自期待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不过我也知道你已经投胎转世没有赤繎的记忆,所以一直犹豫该不该开这个口。” “若是与祁夫人相识的那段记忆,我其实已经想起来了。” 祁素又惊又喜:“真的?你已经想起来了?” 他点头:“和你们分别后,我和血牙又去了佛面山和无涯峰,取回了另外两块血。” 祁素仔细打量他一番,有些不解:“可是我并没有从你身上感觉到之前那种令我畏惧的气氛,和你距离这么近也不会觉得灼热。” 他解释道:“因为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而且也成功压制住了赤繎血的力量,就如同你披上了织羽一般。” 祁素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我刚刚发现没有烧蚀的感觉,还以为你用什么办法把身上的血取出来了。” “找回的血越多,我操控这份力量的时候越自如,这次过来也是想取回镇在青濯潭的那块血。”他直接道明来意,“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去和祁夫人聊聊,看能不能帮她解开心结。” 第122章 小船迂回行进,最终在一座小岛靠岸,岛上只有一处院落,院中还有一颗参天大树,宽大树冠遮蔽了半个院子,粗壮树干即便是两人联手都合抱不过来。 祁素把船拴好,带两人进到院落:“这就是我家,我先去告诉娘一声,你们随意。” 海赫烜点点头,环视院子的时候血牙忽然跳到面前,还用两个马蹄挡住了眼睛:“吓你一跳!” “顽皮。”他抹去对方脸上的泥点,“好好的一张脸,都弄脏了。” “脸脏了?”血牙不解,翻开自己拿着马蹄的手,上面竟然沾了不少泥:“我刚刚在水里洗了,怎么还这么脏?” “应该是马蹄上带的。”他摸了摸皮上的缝隙处,果然还有污泥。 血牙也搓出更多的泥:“怎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都没洗干净?” “祁素姑娘都说这东西很难清洗,你想玩等回头再玩,现在先去把手洗干净。” 血牙只好先去洗手,等回来祁素也和祁夫人一同出现。 祁夫人一见他就看出变化:“你拿到其他血了?” “正是,也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在魔域的那些。” 听他这么说,祁夫人反而显出安心:“能想起来最好,不然很多事都难以说清楚。” 他明白对方所指:“我这一趟受罚,也让你们受累了,你与你的丈夫……” 祁夫人却打断了他:“别站在院里说,先进屋来坐。” 大家一起来到屋里,互相问候一番说了些彼此的近况。 祁素适时起身道:“娘,我先去厨房准备晚饭。” 祁夫人没有阻拦:“辛苦你了。” 海赫烜也趁机问血牙:“你能不能去帮帮祁素姑娘?” 血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祁素,恍然记起对方在船上托付的事情,于是点头:“没问题!” 第89章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祁夫人觉出其中蹊跷:“你们这是暗地里盘算了什么?” 他开门见山道:“没盘算什么,就是祁素姑娘担心你,又不知道怎么帮你解忧。我见她为此发愁,正好自己又找回了些许记忆,才说单独找你聊聊。” 祁夫人自责不已:“我这个娘实在不够格,不但没给素素一个安稳的家,还让她时刻为我操心。” “虽说她时刻为你操心,但心里有个牵挂也比无依无靠强,这点你应该最清楚。” 这话让祁夫人不由得一怔,犹豫片刻施法将屋子封住。 “你是不是从素素那听到了什么?” “她只说从莲花观回来,你就变得十分忧郁。”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你一向对旁人不甚在意,所以我想能让你忽然情绪大变的,会不会就是你丈夫?” 祁夫人微微蹙眉:“什么都能猜得准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惹人厌。” 他暗笑不是自己猜得准,而是对方一向好猜,不过为避免把人惹恼,他还是改口道:“只是刚好蒙中而已。” 祁夫人见状也不再隐瞒:“我确实在莲花观见到了另世的他。” 他有些意外:“他就在莲花观?!” 祁夫人点头:“他如今是莲花观的道士,那日和我们擦身而过,并没有认出我们。” 既然已经投胎转世,认不出在是正常的。 “我知道他一个凡人转世后必然不会再记得的我们母女,可是真的亲眼见到,心里又没办法不在意。每日思前想后,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放下。”祁夫人直言道,“又不能让素素知道,让她和我一起徒增烦恼。” 他能看出祁夫人对丈夫恋恋不舍:“你想与他相认?” 祁夫人苦笑:“如果他能认出我们,哪怕表露出些许在意,我都会设法接近他。可是他迎面而来视我们于无物,我去找他相认又有什么用?” 对于一个彻底忘记前尘过往的凡人来说,所谓前世虚无缥缈,忽然冒出个陌生人和自己说这些未必会信。 但他觉得既然对方能够轻易被母女两人遇到,或许就说明他们这一家的缘分未断:“正好我也要去莲花观,代你前去探一探如何?” 祁夫人有些心动:“你办法多,肯定比我会随机应变。不过这件事你可得瞒着素素,万一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能免去一场伤心。” 他早已想好对策:“我来的路上就跟祁素姑娘提过想要去青濯潭取回赤繎血,还是她告诉我青濯潭已经变成了旱地,莲花观就在附近。用这个理由过去,她应该不会怀疑。”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也能用这个理由和你同行。毕竟那条肥鱼还睡在里面,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凝夜是蛇身肥遗,你叫她肥鱼她会伤心的。” 祁夫人满不在乎道:“她只有不能偷懒的时候才会伤心,我说的话她几时往心里去过?” 他知道祁夫人对凝夜颇有微词,在被血阵镇压的八只魔物中,凝夜最爱偷懒,时常耽误正事。祁夫人没少帮忙善后,故此每次提起对方,都没有好脸色。 “她确实心宽,不过她喜水,我之前才特地将青濯潭设为阵脚。如今水脉改变,青濯潭变为旱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影响。” “估计她只顾着睡觉,根本不知道水脉变了。”抱怨过后,祁夫人又问,“你都取回了哪几块血?” “佛面山镇玄绀的那一块和无涯峰镇烟墨的那一块。” “这么说你见过烟墨了?” “确实见到了。不过他也和玄绀一样,早已找机会从阵法中脱身。” 祁夫人并不意外:“那家伙最为狡猾,他没逃出来才叫稀奇。不过玄绀去找过他没有?” 他摇头:“我已经请他帮忙留意玄绀动向,但我觉得玄绀可能不会去找他。他俩本来就不相伯仲,而且这次脱身烟墨是利用梦境之法,自己没有受伤。玄绀无法像压制你一样压制住他。” “梦境之法不是十分繁琐的法术吗?”祁夫人对此十分在意,“梦里梦外都要设阵,必须有人协作才能完成。不是玄绀,又是谁在帮他?” “是天界神兵。” 祁夫人大吃一惊:“你没说错吧?” 他摇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而且来龙去脉尚不明晰。等把眼下的事情办妥,我再找机会细说。” 第123章 晚饭时,祁素见母亲神情开朗不少,心里十分高兴。尤其在马蹄糕端上来的时候,祁夫人还难得地露出笑容。 饭后一找到机会,祁素就偷偷问海赫烜:“你和我娘说了什么?她精神好了不少。” 按照和祁夫人的约定,他没有提及祁素父亲的事:“就是问她能不能和我去一趟青濯潭,毕竟阵脚下压着的魔物和她是旧相识,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我取血的过程会稳妥不少。” 祁素猜测道:“我娘会不会就是在观里感应到了昔日同伴,才会变得如此忧愁?”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顺着对方的话道:“有这个可能,我一提出请求她就痛快答应下来,想来她心中早有准备。” 祁素没有怀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是这样,我娘一定是在为同伴担心,又不好说出来,才会闷在心里。” 他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总之我们明天打算去一趟莲花观,看看能不能找到阵脚的准确位置。” 祁素好心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附近的各处我都十分熟悉,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他没有拒绝:“当然好,只是不知道会花多少时间,不要耽误你的其他事才好。” “我的要紧事就是我娘。”一想到祁夫人心情转好,祁素也带上笑容,“今天真谢谢你,帮我娘解开心结。也要好好谢血牙,给了我那么多好吃的果子,我打算回头给我娘炖甜汤。” 听到感谢,血牙得意地起来:“我的果子很多,你想吃随时都能找我要。” 因为有些话还要单独嘱咐血牙,海赫烜借口还要为明天做些准备,便辞别祁素母女回到了无境之林。 “你和祁素的娘说了什么?”果然一落地,血牙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你还在房间加了阵法,我什么都听不到。” “阵法不是我加的,是祁夫人,她不想祁素姑娘听到我们的谈话。” 血牙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他揉揉对方胡思乱想的脑袋,“这不正要和你说。” 血牙顺势扑进他怀里撒娇:“那你快说,我不知道心里着急,饭都没用心吃。” 海赫烜怕对方继续作怪,赶紧把屋里的对话详细说了一遍。 血牙一听就来了劲头:“必须让他想起来!” “凡人投胎转世一般无法保留生前的记忆,你强逼也不能。” 血牙不信:“可是你就想起我来了。” “因为我的记忆随着魂魄封存在赤繎血里,没找回来它们,我也不可能想起你。” 血牙不想就此放弃:“有没有可能,那个人也把记忆存起来了?” “祁夫人说他是个没有修为和法力的凡人,怎么可能存得下?” 血牙认真思考半天:“他要是想不起来,就让他重新喜欢上祁素的娘!” 他好笑道:“你说得容易,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陌生女子满口前世姻缘,一般人都会觉得怀疑。而且就算对方有意接纳,以我对祁夫人的了解,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怎么办?”血牙忧心忡忡道,“喜欢的人变得不喜欢了,该多伤心。” 尽管早就知道血牙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没想到这份执念竟然如此根深蒂固:“你怎么那么喜欢帮人成就姻缘?” “因为喜欢的人就该在一起。”血牙抱住他,“就像我和你一样。” 这也是他觉得血牙可爱的地方,不仅仅关注自己,同样关心身边的人。无论是送果子,还是助姻缘,血牙总是希望和周围的人分享幸福和喜悦。 血牙想不出主意,便开始央求他:“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重新相互喜欢吗?” “我会想办法,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过去探查。只是不能保证那个人今生是否还有意与祁夫人重修旧好,总不能强迫他们重新聚在一起。” “这样啊……”虽然失望,但血牙也明白其中道理,“还是让他们自己彼此喜欢比较好。” 他安慰道:“我们都为此努力,不过切忌一意孤行,而且还有祁素姑娘在。祁夫人就是怕她知道这件事后擅自怀抱期望,之后万一落空,定然会伤心难过。” 血牙想了想:“你不是答应祁素一起去莲花观吗?这要怎么瞒着她?” “我答应同行,主要是担心独留她一人反而容易引来怀疑,不如让她大方跟来,她反而不容易多想。而且有祁夫人和她一起,不会影响咱们探查。” 第90章 血牙坏笑着戳戳他:“狡猾。” 他失笑道:“这算什么狡猾?” “故意和要瞒着的人一起行动,反正我想不出来这样的主意。” 他顺势问道:“你能想到什么样的主意?” 血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儿地对他眨眼睛。 他被这副俏皮的模样逗笑:“既然你知道要管住嘴巴,等到了明天可不能在祁素姑娘面前露出破绽。” 血牙连连点头,发出熟悉的窃笑。 两人说完正事又到河边找了块浅滩将马蹄种下,因为离酒窖不远,血牙便问要不要喝酒。 他想着转天还要早起摇了摇头,但莫名想到了醉仙颜,于是问道:“你兄长现在还在无境之林吗?” “我去看看。”经他这么一提,血牙也在意起来,闪身消失不见,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现身出来,“他不在。” 果然出去了吗?他不禁担心起醉仙颜的去向。 血牙紧张起来:“怎么办,兄长不会真的去乱想办法吧?” 他对此也没有头绪:“他平时离开,一般都会去哪?” 血牙也不清楚:“他平时很少出去,我跟着你的时候,每次回来他都在。” 也就是说醉仙颜没有目的的情况下不会离开无境之林,这无疑加重了他的担忧。 血牙看出他神色凝重:“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他摇头:“眼下没有什么线索,找起来太难了。而且就算找到,也不能阻止他继续设法寻找竹柏。还是尽快拿回下一块血,看能不能把竹柏的去向想起来。” 第124章 转天一早,两人回到小岛与祁素母女汇合,一起前往莲花观。 虽然路途并不遥远,但有河道沼泽相隔,行路十分麻烦。好在有祁夫人御风承载众人,转眼便来到了道观门口。 “怎么样,和你当初来时变化大吗?”祁夫人问道。 海赫烜环视四周:“根本就是两个地方,当初设阵时方圆五里之内都是水,看不到旱地。封印就设在青濯潭的潭底,是个十分幽深的地方。” 祁素指向前方的谷地:“论地势,就只有莲花观附近最低。” 他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地势最低处有一座道观,心里估算了一下:“封印的位置应该还要更深才对。不过无妨,先过去看看。” 大家下谷地来到道观近前,血牙立刻被屋顶上整齐排列的彩色雕像吸引住:“上面有好多漂亮的鸟兽!” 海赫烜也感叹道:“如此精美的彩塑简直活灵活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门口这边的神兽还不算什么,里面的神像才令人惊叹。”祁素介绍道,“尤其是正殿的黄帝像,庄严沉稳令人肃然起敬。” “这里供奉着黄帝?” “不仅有黄帝,三尊五帝都有供奉。所观中塑像随处可见,还有不少我都没听过的神仙。” 这么一说两人越发期待,刚一走进门里便看到两边伫立着四尊威武不凡的雕像。 血牙好奇地拉着他凑过去:“这些人你认识吗?” 他认出雕像身上的披挂:“他们应该是守天门的神官。” 血牙又指向长廊里面的三座雕像:“那他们呢?” “那是福禄寿三老。” 血牙认真在附近找了找,发现偏殿的窗户上雕刻着许多不同的人物:“这些你不会也认识吧?” 他走过去仔细认了认:“这上面是四方星君。” “四方星君?”血牙有些怀疑,“这上面明明有七个人,怎么分成四方?” “四方星君一共二十八位,这扇窗上是西方七星君。”他回身来到对面偏殿的窗前,“这面是东方七星君,南方和北方的十四位应该在别的地方。” 血牙惊叹不已:“你真的都认识啊!” 他压低声音道:“以前都见过。” 血牙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以前也是神仙。” 他赶紧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声张:“小声点儿,让人听见不好。” 血牙乖乖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 全都见过确实不假,但能顺利认出也是因为这些雕像和他见过的本尊特征一致。这不禁让他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工匠,能把这么多神仙的特征拿捏得如此精准。 “我要去求个签,你们稍等片刻。”祁素说完径直朝求签的地方去了,祁夫人则留在院中和他们站在一起。 海赫烜趁此机会笑声问道:“你见到他了吗?” 祁夫人摇头的时候目光还在院中搜寻:“我上次是在后院遇到。” “待会儿若是去后院遇到,你记得提醒我。” 祁夫人默默点头,转头看向祁素面带喜色回来。 “求到了什么?”祁夫人问道。 祁素将签诗递到母亲面前。 “披星戴月夜归人。”祁夫人读了一遍,没看出其中所指,“这是什么意思?” “解签的道人说我心中所求虽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最终还是能实现。” 祁夫人有些在意:“你求的什么?” 祁素神秘地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破,等将来实现了,我一定告诉您。” 祁夫人循循善诱道:“你说出来,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祁素仍是不肯吐露:“您就耐心等等,我有预感,应该很快就能有眉目。” “你这孩子,还跟我故弄玄虚。”祁夫人嘴上嗔怪但没有继续追问,只嘱咐道,“记得到时候和娘说。” 祁素连连点头:“您放心,时候到了我一定会说。” 大家之后又一起来到正殿,海赫烜进门就不由得怔住。 正如祁素所说,正殿的雕像更加精美,连神仙的非凡气度都展露无疑。然而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些神像有多么巧夺天工,而是这它们容貌神情与本尊别无二致。 如果外面那些小仙的特征一致还能说是工匠的巧思,那么正殿的三尊五帝就应该只有亲眼见过本尊的人,才可能刻画到如此相似的地步。 血牙发现他神色不对:“你怎么了,这里很奇怪吗?” 他顾及殿中来往的香客和道人摇了摇头:“这些神像美轮美奂,如同本尊现身一般。” 祁素不知他的心思,只当是夸赞雕像:“没错,我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如此传神的神像。” 他顺势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工匠,能修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神像。” “我问过这里的道人,他们说是观里自己修的。起初只有五帝,后来又修了三尊,观中其他的还要更晚。” 所以观中雕像是经年累月攒下来的,而不是一起修成。他越发觉得好奇,观里究竟有什么样的能人,可以修出和本尊一般的神像来。 祁素又问:“你们要不要也上一柱香?” 他点点头,和血牙一起跟上,却发现祁夫人站在门口。 “我就算了,先去后院等你们。”祁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祁素解释道:“我娘她……可能是不喜欢天上的神仙。” “不只是天上,她哪里的神佛都不会拜。”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一向只信自己,一直只靠自己。” 祁素有些难以想象:“她以前是这样吗?我只记得小时候她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要等爹来帮忙。” “毕竟她的本事在你父亲面前没有用武之地,但在她出生的地方,却是安身立命之本。为了能留在你们身边,她其实也改变了很多。” “爹以前也时常和我说,娘本来有更广阔的天地,却愿意为他留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做着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情。他还说是自己连累了娘,但我觉得,即便是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做着不擅长的事,娘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开心的。”祁素说到这里惋惜道,“所以我才希望能找到爹,哪怕只是见一面。” 他听出对方话中的破绽:“莫非这就是你不肯告诉祁夫人的心中所求?” 祁素意识到自己竟然大意地显露出来,连忙捂住嘴巴。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说着看向血牙,“我们的嘴巴都很严,对吧?” 血牙也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 第125章 三人参拜过后来到后院寻找祁夫人。单是从对方心浮气躁的模样,海赫烜就猜到人还没有找到。 祁素也察觉到母亲的异样:“娘,您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 祁夫人随便找理由搪塞道:“我没事,就是找不到那条肥……肥遗,心里有些着急。” “她被关在阵法里,外面很难察觉,即便是我也要施法探查。”他有些疑问想要找观中道人仔细聊聊,继续聚在一起反而不能专心,“不如你们先在这边稍作休息,我和血牙去找个可以安静施法的地方。” 祁素提醒道:“从那边的后门可以出去,直通一片林地。” 他点点头,和血牙一起出了后门,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第91章 “憋死我了!”血牙长舒了一口气,“什么都不能说怎么这么难受?” 他看出血牙忍得辛苦:“这不是带你出来了吗?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 血牙看了看周围:“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当然不是,我想弄清观里的一些事情,有祁夫人她们在反而不方便。” 血牙好奇凑到近前:“弄清什么事?” “那些神像的来历。” 血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祁素不是说神像是观里的人修的吗?” “我就是想找到究竟是谁修的。”他回头望向道观正殿的方向,“那些神像,太逼真了,逼真得和本尊无异。” “那不是说明神像修的好?” 他压低声音道:“修得再好,也不会一模一样,除非那些修神像的人和我一样,亲眼见过这些神仙。” 血牙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修神像的也可能是神仙?” 他点下头:“至少应该有被贬下凡的神仙。” “这个容易!”血牙自信满满道,“我悄悄在里面转一圈,找找有没有像是神仙的人。” “那就有劳你了。我应该会在附近走动寻找阵脚位置,你回来在原地没看见我也不用着急,我不会走太远。” 血牙笑着点头应下,闪身消失不见。 他也趁四下无人,开始默念咒语,寻找封印的具体位置。赤繎血很快就给了他回应,只是从回应的强烈程度来看,封印在地下更深邃的地方,并且离他还有一些距离。 他顺着回应的方向寻找,希望能找到潜入更深处的方法,然而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能够进入地下的通路。 就在此时,血牙现身回到他身边,看表情似乎不太顺利。 “我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没看到像神仙的人。”血牙失望地向他说明,“只有在找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模模糊糊的,我看不太清他长什么样。” 一直以来血牙的五感都十分通透,能够看不清一个人的长相,不禁引起他的好奇:“这个人在哪,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就在那边,离这不远。” 血牙说着带他往道观西侧的院墙走,来到一处堆满红土泥坯的地方,附近还有一座火烧正旺的窑炉。然而偌大一块地方,只有一个道人坐在这里,忙着雕琢手中的泥坯。 “就是他。”血牙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能看清她的脸吗?” 他认真端详了一番,道人面目和善五官端正,看得十分清楚。然而眼神空洞并且自始至终直视前方,不曾看过手里的泥坯一眼,很可能已经失明。 “我能看清他的长相,但他应该看不见咱们。” 血牙有些怀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对方面前挥了挥手,果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真的看不见。”血牙回来越发奇怪,“可是我走近一样看不清他的长相。” 刚刚血牙距离道人不足一丈,无论如何也不该看不清,他疑惑道:“怎么个看不清法?” 血牙又认真辨认一番:“他的脸上有好多黑乎乎的地方,把五官都遮住了。腿上好像也有,不知道那些黑乎乎的是什么。” 黑乎乎的东西?他也再次仔细端详那位道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体有些瘦弱,但五官十分明晰。双手和衣服是沾了些泥,可整张脸都是洁净的,没有脏的地方。 “我都能看清他的脸,没有道理你看不清。” 血牙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不行,还是看不清。” 两人正说着,有一个十来岁小道童过来往窑炉看火,先是往窑炉加了些煤炭,然后来到道人身边轻轻捏一下左边的手臂,道人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腾出左手翻开手掌。 道童在道人手心写了几个字,道人便笑着对小道童点点头。小道童则拉着道人的手放回泥坯上,才起身往道观走。 “小道长请留步。”海赫烜上前叫住道童。 道童应声停下:“施主有什么事?” “你可是在莲花观修行?” 道童点头:“正是。” “我刚刚进观参拜,见殿中神像精美绝伦,出来看见这边有位道长在摆弄泥坯,莫非那些神像就是出自这位道长的巧手?” 道童笑着摇头:“殿离的神像是建观之初就有的,怎么也有两百多年,我师叔今年才三十有七,修不成的。不过那些雕像虽不是师叔修的,却是由他负责维护修缮。” 他了然点头:“我看道长眼睛一直直视前方,是不是已经失明了?” 道童惋惜道:“不止失明,师叔生来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左腿还没有知觉,只能靠他自己特制的拐杖行走。” 他和血牙听到这里都震惊不已。 “不过师叔虽然有身上有缺陷,但十分聪慧而且心灵手巧,观中的神像能够维持原本风貌都是他的功劳。” “可否请教这位道长的道号?” “我师叔道号青霓,其实他很愿意和人聊天,他休息的时候你们可以过去,在他手掌写字交谈。不过要先轻触他的左肩,让他知道你们是观中香客。” 他谢过道童,当人离开再次回头看向青霓。 “这个人好惨。”血牙惋惜道,“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言,还瘸了一条腿,我见过的走兽即便是只瘸了一条腿都活不长。” 他赞同道:“他的境遇确实令人同情,即便如此还能自食其力,负责修缮观中神像,更加令人佩服。” “他确实很厉害。”血牙依然想不明白,“不过我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呢?” “我想这里面恐怕有些特别的原因。”他想了想,“我们现在回观里,我想让祁夫人过来见一见这位青霓道长。” 第126章 然而海赫烜回到观中,并没有提青霓道人的事,只是将封印可能在地底更深处的发现说了出来。 “你找到入地的方法了吗?”祁夫人问道。 他摇头:“以我现在的法力,很难一下子将周围看仔细,所以想借你的眼睛一用,帮我俯瞰莲花观周围有没有藏什么地道深井,尤其是西墙外面,我隐约觉得能有些发现。” “我这就帮你看看。”祁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闭目凝神施展法术,可不消片刻便睁开眼睛,震惊地看向他。 这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样:“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那地方——”祁夫人缓缓点头,刚要脱口而出想到祁素就在身边,于是改口道,“你确实应该仔细搜寻一番,可能有什么阵法在。” 他顺着对方的话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白天莲花观附近人来人往,我打算入夜再来搜寻。” 祁素赶紧问:“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他客气道:“今天已经足够劳烦,你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和血牙来办即可。他的五感通透,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探查起来并不困难。” 血牙强忍着开口的冲动,抿紧嘴唇点点头。 祁素也不强求:“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大家商量过后一起出了莲花观,在门口分道而行。祁素母女按原路归家,海赫烜则带着血牙重新回到了西墙外。 青霓道人还在摆弄手里的泥坯,两人找了块能远远看到对方的地方,坐下来静观其变。 “你说的怎么和做的不一样?”还未坐稳,血牙就埋怨起来。 他听得一头雾水:“哪里不一样了?” “你说要让祁夫人见青霓,但是回去观里的时候根本没说。” “我不是让祁夫人帮忙在西墙外面俯瞰吗?那就是让她去见青霓。” 血牙大吃一惊:“竟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不说清楚?” “祁素姑娘不是在吗?我若直接提到青霓,以她仁厚的个性,肯定要过去一探究竟,看能不能帮忙医治。” 血牙还是没能理清其中关系:“请她帮忙医治不好吗?” “现在让祁素姑娘和青霓见面还太早了,怎么也要等祁夫人和青霓相认之后,不然咱们何必瞒得那么辛苦。” 血牙皱紧眉头思考了半天,总算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该不会青霓就是祁夫人转世的丈夫?” 他笑道:“终于发现了?” 血牙捂着自己的头抱怨起来:“你直说不就好了?这么绕来绕去,想得我脑袋都疼了。” “这么点儿事就头疼,以后要是还有更难的事该怎么办?” 血牙的脸更皱了:“还有更难的?” 他揉揉对方的头:“害怕了?” “我才不怕!”血牙否认道,“就是担心脑袋会疼。” 他被逗笑:“现在还疼吗?” 血牙趁机窝进他怀里撒娇:“还有些难受,你多揉揉就好了。” 他依着又揉揉对方的头:“好些了吗?” 血牙抱紧他:“好多了!” 第92章 见血牙恢复精神,他又道:“虽然你现在觉得想这些事有些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看多想,这样万一你将来需要独自面对一些困难,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我不会独自遇到困难。” 没想道血牙能够想出这种理由,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是如果你能变得更聪明,解决更困难的问题,我会更喜欢你。” 血牙起身惊奇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了喜欢我?!” 尽管是自己主动开口提到,但他仍不自觉地脸红起来,偏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你是不是说了?”血牙忍住笑意,满脸期待地凑过去,“我没听清楚,想再听一遍。” 他知道血牙故意诓自己:“你的耳朵平时那么好使,怎么可能没听清。” “今天就忽然变得不好使了,那个青霓的脸我就看不清。”血牙说到这里捂住自己的头,装作难受的模样,“脑袋怎么又疼了,会不会是生病了?” 他拉下对方的手:“哪有没病装病的。” “没装病,真的有点儿难受。”血牙趁机贴近他的脸耍赖道,“你把喜欢再说一遍,我就能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人揽在怀里附耳道:“我喜欢你。” 血牙立刻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我也喜欢你!” 听到他终于亲口说出喜欢,血牙心情大好,缠着他又抱又咬,闹到天色转暗才消停些。 他知道这份回应实在拖了太久,也便放任对方。他并非当下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血牙,而是早已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无法说出来。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本来那么难出口的话,竟然在这种时候顺利地说了出来。这种感觉很奇妙,毫无原因,不知理由,忽然觉得该说能说,便说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不免有些佩服血牙,愿意等在身边,从来没有催促过自己。或许以对方通透的五感,早就察觉到他的心意,但即便已经察觉,也选择给予他足够的耐心。 身边有这么一个可爱的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不喜欢? 闹了许久,血牙心满意足地躺在他怀里:“我一定会变得更聪明更厉害,让你更喜欢我!” 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让人喜欢,但他还是希望血牙能够继续锻炼心智,以便应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血牙喜不自胜,又拉过他的手指咬了咬:“不过要是我自己想不明白,你可得帮我。” 他欣然点头,引得血牙笑出了声。 两人等到天黑,青霓那边总算有了动静,之前的道童和另一个年长的道人一起过来,拉着青霓的手写了半天。 青霓也在手上写了什么,随后道童去窑炉那边熄掉火,道人则将青霓扶起来,三人一起回了道观。 海赫烜低声问血牙:“你能不能悄悄跟进去,找到青霓的住处?” 血牙点头,随即闪身跟了上去。 第127章 海赫烜在原地也没闲着,点燃火折清理出一块地方,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怎么只有你在?”祁夫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抬头看见对方现身出来,比预料中早了很多:“你这么早过来,祁素姑娘不会有所怀疑吧?” “她最近晚上都关在房里研读书籍,而且我用了些障眼法,她应该不会察觉。” “那就好,我让血牙帮忙探查青霓,也就是你转世的丈夫,他的住处。” “原来他今生叫青霓……”祁夫人转头看向白天青霓坐过的地方,“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些什么?” “确实查到些东西,首先他不是故意无视你,而是根本看不见。” “他失明了?!”祁夫人吃惊道,仔细回想上次见面的情形,“难怪他走路摇摇晃晃的,我还以为他的脚跛了。” “他走路摇摇晃晃也不是因为眼睛,而是左腿没有知觉,不过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十分精巧的木机关,套在左腿上帮助行走。今天道观里的人叫他回去,我看得十分清楚,虽然他不能独自起身,却可以独自行走。而且对路途烂熟于心,什么时候转弯,哪里有台阶,他即便看不见也如履平地。” 祁夫人听到这里心疼不已:“他今生怎么会这么苦……” “这还不是全部,我问过道观里的道童,他今生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再加上左腿的无法正常行走,恐怕不是天生残缺的问题。” 祁夫人暗中握紧拳头:“是不是有谁把他害成这样的?” “我目前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仇家,在这观察了大半个下午,也没有见到有人为难他。而且道童说他负责观中神像的修缮,本人虽然只能靠书写和他人交流,但乐于和人聊天。我想若是他心中充满愁苦,应该无法和他人相处融洽。” “心大这点倒是一点儿没变。”祁夫人不禁埋怨起来,“都这么惨了,还有心思和人聊天。” 他继续道:“总之我没有发现他受到不公对待,可五感大多断绝,其中肯定有些缘由。另外还有一点,血牙说看不清他的脸。” 祁夫人也觉得奇怪:“那孩子是獍兽吧?獍兽的五感在众魔中最为通透,怎么会看不清他的脸?” “我认真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獍兽和你们不同,不需要开眼目便能形神尽收眼底,看不清青霓的脸,应该是看不清他的魂。他说青霓脸上和左腿都黑乎乎的,这正对应了本人身上的残疾,或许是这些地方都被下了咒,而且不是下在肉身,是下在神魂上。” 祁夫人难以置信:“魂咒并非一般诅咒,他一个凡人怎么会招惹如此怨恨?” “这还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现在肉眼凡胎,看不到青霓的神魂,无法证实这一点。所以才想要问问你,有没有看过他的神魂?” 祁夫人摇头:“我那天见到他的时候太过突然,心里马上乱作一团,又要顾及素素,所以没有确认得那么仔细。” 没有确认过神魂就把人认出,他不解道:“那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他的长相和我当初遇到他时一模一样。” 这就更加奇怪了:“既然他的长相一样,祁素姑娘怎么没认出来?” “素素根本就不记得他本来的模样。”祁夫人叹气道,“素素年幼时活泼好动,刚会跑的那会儿撞到了屋里的小几,上面正放了刚沏好的热茶,他手疾眼快把素素护住,但被热茶泼了脸,烫坏了半张脸的皮肉。虽然后来养得恢复了些,但是两边脸的差异很大,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能猜到后续:“你们应该是不想祁素姑娘自责,所以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祁夫人点头:“素素稍微懂事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两边的脸不一样,他就谎称生病落下的病根。即便如此素素还是把这件事记住,立志要学医术帮他医治。” 如此看来,不对道出实情才是正确的,不然以祁素对父母的孝心,一定会耿耿于怀自责不已。 祁夫人忧心道:“素素一心记挂着我和她爹,所以我才更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万一无法破镜重圆,她一定比我们还难过。” 他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既然他会出现在你面前,就说明你们的缘分没断。” 祁夫人对此并不乐观:“这话说得轻巧,他现在五感封闭,我就算有心与他相认,他连我的长相声音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接纳我?” 他举起手中树枝:“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祁夫人狐疑地看了看树枝,又注意到他在地上画的图案:“你在画阵法?” 他点点头,说出自己的计划:“是梦境之法的一种,我想通过这个阵法入他的梦,这样就能看清他的神魂到底有没有被下咒。” 祁夫人觉得不妥,警告道:“可是你现在魂魄不全,入梦的风险不小,万一他的诅咒毒辣凶狠,你也会受到牵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你们,还希望从他那里问出更多有关莲花观神像的线索。” “那些神像有什么问题?” “你没见过可能不知道,那些神像,尤其是正殿的三尊五帝和本尊极为相像,应该不是凡间工匠能造出来的。” 祁夫人听他这么说有些在意:“原来三尊五帝就长神像那样?本来我还不愿给那些泥坯正眼,不过既然那么相像,我可得好好认认,万一之后碰见,好知道该打谁。” “即便仙魔再次开战,他们也不会在阵前现身。你能打到的,最多也就是我这样的神兵天将。” 祁夫人嫌弃道:“要是这样,他们还真不如赩殷大人,至少交战的时候,大人都是站在阵前。” 他忍笑道:“现在发现他也有长处了?” 祁夫人不满他揶揄,翻了个白眼:“我离开魔域又不是因为大人,只是想看看魔域之外的地方。就算身处凡间,但只要有他召唤,我还是会回去领命。” 第93章 第128章 地上的阵法即将完成的时候,血牙总算回来。 “咦,你怎么来了?”血牙奇怪地看着祁夫人。 “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再说这件事是我托付你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等祁夫人解释完来意,海赫烜问道:“怎么样,找到青霓的住处了吗?” 血牙点头:“找到了,房间就在西北角。” 他又问:“他是单独居住还是与其他道人合住?” “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也只有一套被褥,应该是一个人住。不过有别的道士帮他吃饭洗漱,所以现在屋里还有好几个人。” 祁夫人听到这些安心不少:“看来观里有人照顾他。” “大部分是小道士,他们好像很喜欢他,吃饭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的手写写画画,最后还是老道士呵斥,他才有空吃饭。” 这话勾起祁夫人回忆:“他从以前就招小孩子喜欢,经常和不认识的小孩玩在一起。素素小时候也更黏他,有什么心事都会和她说。” “嘻嘻。”血牙捂嘴偷笑起来。 祁夫人不明所以:“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血牙用力摇头,藏到海赫烜身后。 “这孩子怎么了?”祁夫人只好问他。 他也没懂:“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顽皮的点子,不过我有嘱咐他不能在别人面前胡闹,他就自己憋在心里偷笑。” 祁夫人只当血牙是孩童心性:“你也是不容易,我以为你去了天界会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兽结契,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找了只獍兽。” 他回身摸摸血牙的头:“獍兽有什么不好?” “你又不是没见过玄绀,他惹的麻烦还少吗?即便同为大人麾下,他也照旧把我们当做眼中钉,恨不得找机会吞了。” 提到玄绀,他也有些担心:“玄绀的事我提醒过赩殷,不过他并未上心。” 祁夫人叹气道:“玄绀不管对别人如何,对大人还算忠心耿耿。你与其提醒他,不如提醒提醒自己。” 他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我知道他想替赩殷除掉我,但是以他之力做不到。” “以他之力是做不到,但他一直在做其他尝试,我离开魔域前就曾听说他暗中抓捕了许多魔域之外的仙灵神兽,也不知道打算干什么。” 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曾抓捕仙灵神兽?” “是凝夜和我提的,我也是从那时起知道他有办法自由通过三界封印,也由此动了来凡间一探究竟的心思。不过我对玄绀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有细问。” 他觉得这件事有必要仔细追究一番:“这件事等我解开凝夜的封印,再去问她。” 说话间夜色渐深,海赫烜估算了一下时间,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先向两人简要说明自己的计划:“我接下来要入青霓的梦境,看能不能接触到他的神魂。不过一旦入梦,我和他短时间内都无法醒来,所以必须要有人帮忙守阵。” “要怎么守?”血牙认真问道。 “简单说就是不能让人靠近,破坏我们的肉身。” “就是保护好你们两个,对吗?” “对,只是阵法也算在其中,一旦阵法在我从梦中脱离前遭到破坏,我和他都会受伤。” “我明白了。”血牙拉起他的手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他指向地上已经画好的阵法:“我不能过去,主阵很大,没办法不声不响画在观里。” 血牙看了看地上的阵法,又看了看远处的道观:“可是你在这边,我就没办法一起保护你们了。” “所以这次你负责保护青霓,我这里则由祁夫人代劳。” 血牙有些不情愿:“为什么不是我留在这边保护你?” 他附在对方耳边小声劝道:“因为你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带我的血过去青霓那边,替我布阵。你也知道,祁夫人和祁素姑娘一样,身上的魔气会被我的血点燃。而且把血交给你,我也更放心。” 血牙听他这么说开心起来,但还是努力憋住笑意,装作出勉强答应的态度:“那好吧,既然是这样,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保护别人。” 他赶紧顺势夸奖道:“我就知道你最可靠。” “嗯!”这下血牙再也憋不住,笑容灿烂地点头。 成功说服血牙后,他割开手指用血化成一个法阵,让血牙握在手心,又教给对方几句咒语,嘱咐一定等青霓睡着之后再在床头施展。 血牙一一记住,才与祁夫人一起赶往青霓的住处。 他留在原地又仔细检查一遍地上的法阵,耐心等待那边的消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祁夫人现身回来:“都按你说的布置好了。” 他点点头:“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你才是,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他示意对方后退,“这边也要用血,你记得别靠阵法太近。” 祁夫人依言退开一段距离,他也在手掌割开更大的伤口,鲜血缓缓流下落在树枝划出的凹槽中,直至将全部凹槽填满。 他将血流止住,带着树枝坐到阵法中央,挥动树枝将阵法最后的缺口连通,两边的血液很快流进这一段凹槽,逐渐向中间汇合。 血液闭合的瞬间,视野变得混沌起来,他耐心等待片刻,再抬头时来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朦胧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迈步,发现行动起来十分艰难,脚下虽然能踩到平地,却仿佛落入沼泽一般,走起来有种强大的力量阻碍自己。 他担心惊扰青霓的神魂,不敢贸然加重力道挣扎,只能接受这份阻碍,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总算看到人影,他赶忙朝人影走去,然而来到近前却发现就只有一个隐约的人影。 这个人影的身形像是一名女子,独自伫立遥望远方,因为五官模糊,他难以辨认对方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影与祁夫人有几分相像。 围着人影细看了一周没有更多发现,他转身打算继续前行时发现前面还有人影。 下一个人影依旧是那名女子,只是姿态稍有改变,不再面朝前方,而是侧身偏头。除此之外依然找不到更多线索,好在前方有新的人影指引方向,不至于让他迷路。 就这样一路追随人影前行许久,女子也从形单影只变成有孩童相伴。可惜人影没有一直持续下去,而是在一只尾羽华丽的飞鸟前戛然而止。 当他来到飞鸟的背后,终于见到了头上裹满封咒的青霓。 第129章 海赫烜记得自己见过这种封咒,正准备上前尝试破解,周围的雾气却忽然变得浓重,将青霓层层包裹起来。这意味着本人拒绝改变现状,他不免有些焦急,想不出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和对方交流。 不过接下来雾气又有了变化,表面竟然显现出字迹。 ——不要碰。 他默念雾气上的字迹,明白青霓能感知到自己的意图,而且也能通过书写交流,于是抬手在雾气上写下自己的疑问。 这次青霓没有拒绝,而是利用在雾气上书写道明原因。 原来青霓受到封咒并非遭人陷害,而是用这种方式和别人做了交易。只有这样,转世之时才能保留原本的记忆和样貌,好让自己等的人能够一眼认出来。 了解到其中缘由,他总算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凄惨却依然乐观,原来是心甘情愿接受现状。 他又问青霓等的可否是那名留下诸多人影的女子。 对方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那名女子就是自己等的人,也是被贬下凡之后遇到的发妻。 他看到这里不免动容,所以祁夫人并没有被辜负,这对夫妻一直在苦苦追寻彼此。与此同时也有另外一件事令他十分在意,那就是青霓所说的被贬下凡。 于是他主动询问青霓本来的身份。 青霓说自己本名苍艾,先祖曾追随帝鸿氏,因擅长制作兵器助逐鹿之战大捷。他作为后人也承袭了仙籍,不过只是一个修缮殿宇的工匠,并没有金身法相。 帝鸿氏正是黄帝曾经的号,没想到苍艾的先祖竟然是其麾下。对方作为神工,能够修出与本尊极为相似的神像也就说得通了。 他希望能够帮助这对夫妻相认,但考虑祁夫人一向对神仙不屑的态度,他怀疑对方很可能不知道苍艾的仙籍身份。 他在雾气上写下这个问题,这次很久都没有回应。 他以为对方不想回答,却又看到新的字迹显现出来。 ——那一世我不记得被贬的事。 果然祁夫人不知道苍艾的神仙身份。 ——我死后想起来,才希望能等到她,亲自和她说明。 ——可是等了太久,已经快要记不清她的模样。 ——我现在还有一双手和一条腿,把这些都交出去,就没办法继续等了。 从诉说的字里行间,他更感觉到苍艾的痴心和无奈,而唯一能把对方从中解救除去的就是祁夫人。 第94章 他耐心将苍艾的话全部看完,才离开了对方的梦境。睁开眼睛的的时候,正好看见祁夫人焦急地看着自己。 他起身收回阵法上的血,祁夫人立刻来到近前:“你见到他了吗?” 他点点头:“他一直在等你。” 只此一句,祁夫人已经御风而起,迫不及待地赶往道观。 虽然他的目的就是让夫妻二人重聚,但苍艾的神仙身份还是让他担心后续的事态发展。于是也快步赶到莲花观,按照血牙告诉自己的位置,潜入观中的西北角。 还不等找到具体房间,血牙便察觉到他现身出来,拉起他凑到一间屋子的门外,从窗户缝可以看到祁夫人和青霓正坐在床边。 血牙不知道其中内情,十分期待他们能顺利相认:“青霓已经醒了,他们正在一起,可惜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他一直盯着祁夫人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 因为只能互相在手掌上写字,交谈的进展十分缓慢。可就在青霓写到一半的时候,祁夫人忽然抽手站了起来。 “你原本是神仙?”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青霓,“你怎么不早说!” 然而青霓听不到这些,只是呆呆地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 祁夫人也没有给对方回应的机会,转身冲出了房间。 血牙没想到祁夫人忽然变脸,紧张地问:“现在怎么办?” 他现在跟不上祁夫人,只能托付血牙:“你去追上祁夫人,想办法把她劝回来。” 血牙有些为难:“我怎么劝?” “畅所欲言,只要劝回来,胡说八道都行。” 有了这句话,血牙才答应下来,闪身赶往祁夫人离开的方向。 血牙从道观一直追到沼泽深处,总算找到落在树上的祁夫人。 他犹豫了一下,选择落在旁边的树上,小心翼翼地问:“他惹你生气了?” 祁夫人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没有。” 他笃定道:“骗人,就是生气了。” 祁夫人心乱如麻,没好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他不满地反驳:“我不是小孩子,我有名字也娶亲了,是大人!” 祁夫人一脸不信任地地打量他:“我还从没见过獍兽娶亲,有人肯嫁你?” 他得意地仰起头:“当然。” “谁?” “海赫烜。” 祁夫人觉得自己被耍了:“是他哄你玩,还是你在哄我玩?” “都不是!我们当着全村的人成了亲,他答应和我永远在一起,还亲口说了喜欢我。”提起这些过往,血牙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祁夫人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他早晚有一天要回去做神仙。” “这和做不做神仙又没关系,只要相互喜欢就能在一起。” 祁夫人失笑:“哪有说得那么简单。神魔之间的争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有这份身份上的差别,那些神仙早晚都会成为我的敌人。” “如果他变成敌人,你就不喜欢他了?” 祁夫人被问住,思索许久都答不上来。相识相知的过往历历在目,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心里的感情依旧浓烈炽热。此刻即便是想要用谎言敷衍,也无法狠绝地否认。 血牙认真道:“我能看出你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你这孩子,哪可能看得懂这些?” “我就是懂!”他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海赫烜原本不懂,也被我教会了!” “你能教会他?”祁夫人不信,“你可别说大话,小心我找他求证。” “你最好现在就去求证,我不怕!” 祁夫人刚要说自己这就回去求证,忽然意识到海赫烜可能和青霓在一处,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想诓我回去?” 血牙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脸:“哎呀,被发现了。” 祁夫人被他憨态可掬的举动逗笑:“你这孩子也怪有趣的,难怪他愿意和你结契。” 血牙分开指缝露出灵动的双眼:“因为我很努力,让他变得更喜欢我。” 祁夫人有些羡慕他眼中的光彩:“你很喜欢他吧?提起他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你不也是?在莲花观和我们说起你丈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平时不一样,变得特别好看。” 第130章 祁夫人不由得怔住,回想白天在观里的情景,怀疑道:“莫非你当时捂着嘴偷笑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点点头:“我看出你提到他的时候会变得不一样,就知道你还喜欢他。” 这下祁夫人不得不信他的话:“原来你真的懂。” 他再次得意起来:“现在相信了吧?” 祁夫人点下头后显露出失落:“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和海赫烜成为敌人,你该怎么办?” 他立刻否认:“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祁夫人强调:“这只是假设。” 他想了想:“不怎么办,成为敌人我还是喜欢他。” “若是你必须和他开战呢?” “那就打。”他说得理所当然,“打架又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祁夫人苦笑:“你倒是简单。” “喜欢本来就很简单,想得太复杂只会让喜欢变难。” 这话正中祁夫人的心事,本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却因为自己的固执变得复杂起来。自诩历尽沧桑,却不如一个天真的孩子看得通透。 “你看起来没什么心计,没想到还挺伶俐。” 血牙明白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开心道:“和他成婚之后,我有变得越来越聪明。” 祁夫人好笑地看着他:“可是我心里还是不痛快,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血牙认真道:“和你丈夫发脾气,告诉他你生气了,让他认打认罚,哄你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告诉海赫烜,他都会耐心地陪着我。” 祁夫人皱起眉头:“你倒是时时不忘炫耀自己的事。” “嘻嘻。”血牙捂嘴偷笑起来,“高兴的事当然要告诉身边认识的人,让大家也一起高兴。等你和丈夫和好了,也可以和我炫耀。” “我可不会做这种事。”祁夫人断然拒绝,不过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但你的主意不错,既然他惹了我,就该认打认罚。先回去好好罚他一罚,出出心里的气。” 血牙赶紧点头:“没错!” 海赫烜在血牙离开后便立刻进屋查看青霓的状况,对方大概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落寞地呆坐在床边。 他按照道童说的先轻拍青霓左肩以示提醒,然后拉起对方的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青霓也收敛表情点点头,向他询问具体身份,是否看到有人离开。 毕竟全部经过很难用一两句话写清楚,他便写下自己是祁素母女的朋友,这次过来帮忙找人,另外的同伴已经去找祁夫人了。 知道祁夫人在寻找自己,青霓面露喜色,又问母女两人过得如何。 他简单写下一些二人近况,将祁素学习医术治病救人的事也告诉了对方。 青霓得知这件事更是露出笑容,虽然双目无神,却仿佛已经看到女儿替人诊治的模样。可惜脸上的笑容没持续太久,青霓迟疑片刻又问祁夫人离开的原因,是不是生气了。 他听得明白,祁夫人就是得知青霓原本神仙身份后愤然离去,但此时此刻,他不希望说些打击对方的话,于是称自己不是很清楚,赶来得比较晚,只看到祁夫人离开。 青霓努力振奋精神,在他手上写下感谢的话,然后摸索着起身来到门外,独自站在院中等待。 海赫烜本想过去把人劝回来,但转念又觉得青霓未必会听劝。宁愿付出五感断绝的代价也要保留样貌和记忆,这种人是劝不动的。 他不禁开始担心血牙,会不会因为祁夫人正在气头上而受到责备。正在忐忑之时,祁夫人和血牙居然一起回来了。 “笨蛋,出来也不加衣服!”祁夫人一见青霓衣衫单薄站在屋外就忍不住责备,一把薅主衣襟把人拖进屋里。 尽管看不见也听不见,但青霓丝毫没有被忽然遭受的拉扯吓到,反而笑着任由祁夫人摆布。 “还笑!”祁夫人看到对方笑脸更加来气,把人按到床上直接扯过被子连脸一起蒙上。 海赫烜见人回来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身边的血牙点点头,然后劝道:“你说话他听不到,要骂也得写给他知道才行。” “我现在还不想理他。”祁夫人赌气道,“刚刚我才知道,他是个神仙!要早知道他有这个身份,我肯定不会嫁给他!” 他担心自己知情的事暴露会让祁夫人火气更重,装作也不知情问道:“你当初没用眼目看过他的神魂?” 祁夫人一愣:“我看过,没看到金光霞光,就是凡人魂魄。” “若是如此,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瞒你,或许另有什么隐情。毕竟他不惜用五感换容貌和记忆,就是为了等你,没理由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不说。” 第95章 “用五感换容貌和记忆是什么意思?”祁夫人还没听说这件事。 “我在梦中遇到他的神魂,见他头上缠着封咒本想上前试着破解,却被他阻止。他告诉我这是和人做了交易,交出五感为的是转世保留容貌和记忆,好让你能认出他。” 祁夫人震惊地看向青霓:“他做了这种事?” “我想他如此痴情,应该不会故意把是神仙的事瞒你,而且他如今的神魂也没有金光霞光,你可以用眼目再看看。” 祁夫人依言凝神细看青霓,竟然真的没有仙神灵光:“奇怪,就是凡人魂魄。” “不如你再仔细问问他,别只听个神仙就以为将来要跟他反目。” 祁夫人思索一番点点头:“我明白,这事确实蹊跷。当初我见他是凡人魂魄,就没提讨厌神佛的事。还是怀了素素之后,他说要去庙里烧香替我们母女求平安,我才把讨厌神佛的事告诉他。他那时候爽快地答应以后都不去,神色也没什么异样,或许他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起自己是神仙。” “所以你也消消气,咱们还得想办法解开他身上的封咒。” 祁夫人赶紧问道:“你有办法解开他身上的封咒?” 他并不是分肯定:“我好像见过类似的封咒,不过需要些时间回想。他身上的禁咒不带怨恨恶意,所以只要找对方法,应该可以顺利破解。” 第131章 商量过后海赫烜和血牙来到外面,留夫妻俩在屋里慢慢说话。 夜晚虽寒意十足,但月光皎洁,众星璀璨,也别有一番意境。两人坐到屋顶上,血牙附在他耳边小声问:“这样他们就会在一起了吧?” 他点点头:“应该会。你说了什么?这么快就把祁夫人劝回来。” 血牙捂住嘴巴偷笑:“说了我和你的事,她很羡慕,就回来了。” “真的吗?”以他对祁夫人的了解,不相信会有这种反应,“她没对你发脾气吧?” 血牙信誓旦旦:“肯定是,反正我说出咱们的事,她就答应回来了,也没有对我发脾气。” 不管如何结果是好的,他也没必要追究细节:“竟然能够凭一己之力让祁夫人回心转意,果然让你去是对的。他们能够和好,你功不可没!” 血牙被夸得心花怒放,扑在他怀里笑个不停,正打算找地方咬一口,却被一阵振翅的声音吸引。 他注意到血牙的笑容莫名消失,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了?” “那边。”血牙抬手指着院中的一棵老槐树,“有一只很奇怪的鸟。” 他顺着方向望去,仔细辨认许久才隐约在枝头看到一团黑影:“我在这看不清楚,得过去看看。” 两人跳下来走到槐树前,海赫烜这才明白血牙为什么说奇怪,因为这并不是一只真鸟,而是用法术化形成鸟。 他破掉法术,树上的鸟便化作一张纸,缓缓飘落下来。 血牙敏捷地跳起来接住纸张,正看反看也没看懂:“这上面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拿过布满金色花纹的纸张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这是一张带法力的契约。” “你能看懂吗?” “它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听的。” 他举着纸张默念咒语,一个男人的声音便由纸上传来:“小仙苍艾在此立誓,愿以五感为酬,换取轮回转世容貌不变,尘缘不断,直至五感尽断,不能为人。” 血牙认真听完不太明白:“五感能换东西吗?” “在特殊的情况下确实能。这个苍艾就是转世轮回前的青霓,凡人入轮回后,都会改变样貌,抹去前世尘缘。但苍艾本来是神仙,他在转世时与人做了交易,用自己的五感换取样貌不变,记忆保留。为的就是能与祁夫人重逢。”他看向手中契约,“而这张契约,就是他当初做交易时立下的。” 血牙听懂了这张纸的来历,但是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是这张纸为什么会在这?我之前都没见过刚刚那只鸟,它是才飞来的。” 他猜测道:“我想是和青霓做交易的那个人,特意把它送来的。” “为什么要送来?” “当然是为了让咱们销毁。”他说着默念几句咒语,手中的契约立刻燃烧起来,燃起的火光十分晦暗,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血牙等契约燃烧殆尽刚要开口,祁夫人却闪身到他们面前,激动地催促:“你们快进去看看他!” 两人赶忙回到屋里,竟发现青霓已经坐起,正在环视四周,听到他们进来,又转头看向门口。 海赫烜从这番动作就知道对方已经恢复如常:“看来你的五感已经回来了。” 青霓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会?” 祁夫人追过来问道:“你不会这么快就想到破解之法了吧?” 他摇头:“真正让他复原的是当初与他交易的那个人,对方刚刚把契约送来,我把它烧了。契约一毁,他身上的封咒便自动解除。” 祁夫人欣喜地来到青霓身边:“你快试试,五感真的都回来了吗?” 青霓活动手脚,点点头:“都回来了!” 他也十分高兴:“看来和你做交易的那个人也不是一心难为你。” “仙翁他其实——”青霓话到一半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祁夫人。 祁夫人知道对方在顾及自己:“骗我的事回头再跟你算账,现在先把事情讲清楚。我还没小气到听个神仙就生气。” 青霓这才放心道:“仙翁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帮我,不然我的责罚本是轮回三世,无法在凡间留这么久。可一旦回去,我就在再难见雀儿和素素,所以才求相识的仙翁帮我出此下策。” 祁夫人听到这里也不禁动容:“所以你留了几世?” “除了遇到你的那一世,现在已经是第七世。” 他对应契约上的内容暗中算了算,青霓应该是每一次转世都要交出一感,双目、双耳、口鼻再加上一腿,正好七世。 而原本能活动的一双手和一条腿,就是青霓所剩不多的筹码。 “所以那位仙翁用这种方式,让你可以多在凡间留十世?” “其实是多了八世,遇到雀儿那一世本就是被罚的第一世。活着的时候我根本不记得被贬的事,只当自己是个凡人,是到死后才回想起来。可再入轮回时要被抹去前一世的记忆,我着实害怕与妻女失去联系,才会设法求助。” 祁夫人明白自己误会对方,只是嘴上仍不肯示弱,冷着脸质问:“神仙转世都会带灵光,你的灵光呢?” 青霓苦笑:“我只是一个修殿宇的工匠,没有金身法相,魂魄和凡人没什么差别。” 祁夫人向他求证:“真的吗?” 他解释道:“五帝得道登仙时,将大批有功德的追随者带入天界,他们之中很多人虽然有仙籍,但只是脱离生死轮回,本身与凡人差别不大。” 祁夫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这也能叫神仙?” “仙籍上有,就算是神仙。” 祁夫人不屑道:“我还当天上个个都是金光护体,原来也不尽然。” “都说了你见到的大多是神兵天将,他们自然都有金光护体。” 这话令祁夫人彻底松了一口气,回想先前心中的纠结和气恼自嘲道:“我也是瞎操心,以为仙魔殊途,早晚要和你反目,结果你连战场都上不了。” 青霓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海赫烜和血牙则在一旁笑而不语。 心结解开,祁夫人神情也缓和下来,拉住青霓问道:“等我的几世过得很辛苦吧?” 青霓摇头:“一想到还有机会见你和素素,就没觉得辛苦了。” “笨蛋。”祁夫人一声低骂,带着别样情愫,似喜似嗔千回百转,任谁听了都会被打动。 第132章 祁素醒来发现日头高照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桌案上的书册收好,出房门却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祁夫人正好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快准备准备过来吃饭。” 祁素呆呆地看着母亲:“娘,什么味道这么香,你自己做菜了?” “怎么可能是我?是你爹。”祁夫人莞尔一笑,拿着碗碟进屋去了。 “爹?”祁素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跑到厨房,竟然真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只是和自己记忆中的父亲不同,眼前的男子五官端正,不像原来两侧的脸不太一样。 男子也注意到她,抬手招呼她过去:“素素,快来!” 声音也和父亲一样,她不再迟疑,上前问道:“爹,您回来了?” “回来了!”男子笑着夹起一块糖藕递到她嘴边,“来,我刚做好的桂花糖藕,你尝尝够不够甜糯。” 她张嘴咬住糖藕仔细品味,一如曾经父亲做给自己的味道:“又甜又糯,真好吃!” “那就好!”男子欢喜地将装藕的瓷碗交到她手里,“先端进去,我这边等蒸笼起锅就好了。” 第96章 她乖乖点头,端着甜藕往外走,桂花蜜糖的香气沁人心脾,令她神情恍惚,连口中的香甜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她回头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爹,又看了看在屋里摆碗筷的娘,眼泪不知不觉便涌了出来。 海赫烜和血牙拿酒回来正好看到祁素一个人在院子里哭。 血牙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谁欺负你了?” “没有。”祁素抹了抹眼泪,“就是看到爹娘都在,眼泪就自己流出来了。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海赫烜能理解对方此时的心情,最珍视的双亲再次回到身边,肯定百感交集,“昨晚我们和祁夫人一起找到了你再次转世的父亲。” “昨晚?”祁素疑惑道,“你们不是忙着找去地下的入口吗?” “这件事说来话长。” 此时祁夫人也布好碗筷走出来,见女儿满脸泪痕过来问道:“素素,你怎么哭了?” 被这么一问,祁素原本快要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娘,您和爹都回来了,这不是梦对不对?” 祁夫人怜爱地提她擦去泪水:“傻丫头,这当然不是梦。梦里可吃不到你爹做的甜藕。” “嗯!”祁素哽咽着点头,“爹做的甜藕最好吃了!” 祁夫人从她手中拿走瓷碗:“这个我来端,你先去洗把脸。咱们一家总算团聚,你得开开心心地吃这第一顿团圆饭。” 等祁素跑回屋里,祁夫人这才顾得上招呼他们:“拿回来了?” 血牙举起酒坛揭开封盖:“你闻闻。” 祁夫人还没凑近就已经闻到了醇香味道:“这香味确实不错。” 血牙得意道:“这是兄长用我种的果子酿的酒!” “你和你兄长一个会种植,一个会酿酒……和我见过的獍兽还真是不一样,看来我也得改改自己的老眼光了。” “改什么眼光?”青霓端着刚蒸好的包子出来插话道,“有什么话也别站着聊,你们劳累一宿,快进屋歇歇。” 大家一起进屋坐到桌前,不多时祁素梳洗一新赶来,场面也热闹起来。 祁夫人和青霓分别讲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两厢对照听得祁素时悲时喜感慨万千:“没想到昨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娘也真是,都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跟着帮忙。” “我本来觉得事情不会顺利,甚至做好了不和你爹相认的打算。你若牵扯进来,必定会难过。”祁夫人说到这里看向海赫烜和血牙,“多亏了他们,许多难题才迎刃而解。” 祁素不解地问:“不过我很好奇,娘是怎么认出爹的?” “当然是凭那张脸,他没落病根之前就长这样,只不过你已经记不得了。”祁夫人依旧没有道破隐瞒的秘密。 祁素不好意思地看向青霓:“当初擦身而过都没认出您,您不会怪我吧?” 青霓笑着摇头:“怎么会怪,我不也没认出你们?” 在父母面前,祁素的态度也不似平时那般拘谨:“您是看不到,和我又不一样。” “你又不记得我生病之前的样子,还不是一样。” 海赫烜面对眼前的情景不禁有些羡慕,转头看向血牙,对方同样在专注地听一家三口说话。他们都是在没有父母照顾的情况下长大,没有体会过这种父母双全的幸福。 祁夫人察觉到他们被冷落:“你们父女俩有话之后慢慢说,别忘多亏了他们俩,咱们才能团聚。” 祁素感激地看向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他客气道:“祁素姑娘言重了。” “确实要好好谢谢你们。”青霓起身举杯,“就让我先敬你们一杯。” 话音未落,祁夫人和祁素也站起来。他赶紧带血牙起身回礼,双方互敬一轮才重新落座。 祁夫人率先开口道:“我这边圆满解决,也能安心帮你们找阵法了。” 青霓还未听说过此事:“找什么阵法?” 海赫烜答道:“其实是八方血阵的一角,原本在青濯潭,不过因为附近河道变动、潭水干涸,现在难以找到能够过去的路。” 青霓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去那里的路我知道!” 祁夫人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修莲花观的时候我有参与,附近地上地下什么状况我都清楚。当时建观的时候特意留了一条可以下到地下的路,入口就在正殿黄帝像的座下。” 海赫烜赶紧追问:“不知道这个入口是否还能进出?” “入口是一个机关,除了观主和主事,一般没人知道。自从我将双目交出去之后就没有检查过那边的状况,不过修造的方法都还记得,即便出了问题应该也能修好。” 他喜出望外:“可否劳烦先生带我们过去看看状况?” 青霓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今晚我就带你们过去。” 第133章 为了提前做好准备,青霓下午就回到莲花观,待大家晚上过去时,已经将入口打开。 这趟除了祁夫人,祁素也一同前来。海赫烜本不想劳烦她们母女,奈何祁素一再坚持,他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 青霓将所人有带到入口,就再神像底座的背后:“从这里面的台阶一直下到底,就是一个水潭,不过莲花观建成后基本没人在下去过,所以里面是什么状况我也不知道。” 血牙自告奋勇:“我先去看看。” 他嘱咐道:“你一定小心,感觉有危险就马上回来。” 血牙乖乖点头,闪身消失在入口。 祁夫人见他关切地看着入口方向,不禁想到之前和血牙的对话:“那孩子之前跟我说和你成婚,是什么意思?” 他没想到如今还有人会问这件事,不好意思地支吾起来:“就是阴差阳错和他成了婚。” “这事我知道。”祁素忍不住笑道,“当初血牙被盈水村的村民奉为瓜神,给村里人托梦要娶海少侠。正好海少侠负伤离开剑门,就被村民拉去和血牙成亲了。” 他不禁意外地看着祁素:“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在闻家时,听闻师弟的幺弟说的。他说你嫁了个瓜相公,我还挺好奇的。” 他早该料到闻中明会拿这件事到处编排自己:“你是说闻中明吧?他是我同门师弟,暗中接了看守我的任务,心里有不少怨言,故此总是找机会奚落我。” “所以事情不是这样吗,你没嫁给血牙?”祁素问道。 “不……”他不由得羞红了脸,“这件事他没说谎,差不多就是这样。” 祁夫人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新奇地打量个不停:“那孩子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诓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能让你脸红,看来他确实有些本事。” “我只是不习惯说这些。”他赶紧看向青霓转移话题,“先生此番帮我们打开入口,会不会惊动观里的人?” “我有和观里的人说想要趁着身体康复,将大殿的神像仔细修缮一番。他们也都乐见此事,不会过来干涉。” 祁夫人趁机问道:“观里的人待你如何?” “待我很好,我今生是现任观主在观门口捡到的,自小就在观里,和不少师兄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感情十分融洽。”青霓回忆道,“当初仙翁就提醒过我,说后几世若是五感断绝,投了胎一般人家也没办法养。心软的可能送到别处自生自灭,心狠的恐怕直接带到河边淹死。莲花观能建成其实有他暗中相助,初代观主是个慈悲之人,收留了不少孤儿,他仙逝后观里承袭的这个传统,常有人将孩子送来,我这两世也都被送到这里。” 他了然点头:“难怪观里有不少道童。” “他们大部分都是身世坎坷,观里的长辈也都是过来人,对这些孩子自然十分疼惜。他们长大未必继续做道士,不过就算出去自谋生路,很多人也会时不时回来看看,捐些香火钱。所以莲花观虽然地处偏僻香火不旺,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祁素听完十分感动:“那我以后也过来帮忙。” 青霓赶紧劝阻:“一个姑娘家别总来这里,这边顽劣的小子不少,你容易受欺负。” 祁素不信:“我才不会被小孩子欺负。” 青霓还要再劝,血牙却已经现身出来:“我回来了!” 海赫烜连忙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血牙肯定地点头:“我看到水潭了,周围很安静,没有感觉到危险。不过里面很大很深,走路要很久,还是我把你们带下去快些。” 商量过后青霓留在观中,剩下的人被血牙一起带到了水潭边。 落地后海赫烜点亮周围,希望看清整个地方,结果光亮飞出十几丈都没碰道边际。不过四周散布的一些巨石还是唤起了他的记忆,确认自己找的就是这里。 他正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转头却见祁夫人正捂着额头喘息,“你没事吧?” 第97章 祁夫人摇摇头,瞥一眼血牙:“就是不习惯这孩子的法术,头很晕。” 他以为眩晕的症状只是凡间精怪会有:“你都会觉得晕?” 祁夫人也十分费解:“我御风也不慢,从来没有头晕过。” 反观旁边帮忙顺背的祁素,这次却没有眩晕的迹象:“娘,您是不是全程睁着眼睛?” 祁夫人不懂女儿为何问这个:“是啊,不然怎么看方向?” “就是因为睁眼才晕。”祁素解释道,“上次血牙用这个办法带我去天机门牢房的时候,我也是按照习惯睁着眼睛,结果一落地就天旋地转。这次我提前闭上了眼睛,就没有晕的感觉。” “是这样吗?”祁夫人看向他。 他也无法肯定:“瞬动之法是我以前教血牙的,所以一直以来没什么感觉。不过我拿回身上这几块血之前,确实都是闭着眼睛。” 祁素劝道:“您之后可以试试。” 但祁夫人依然摇头:“我不习惯闭眼,还是自己飞吧。” 等祁夫人恢复过来,也留意起这个巨大的石洞:“这里也太大了吧?” “因为凝夜的本相很大,她又不喜欢一直维持人形,我才选了这个地方。” “这倒是。”祁夫人暗自估算了一下,“若要装她,这里还算狭窄了。” 祁素有些好奇:“是什么魔物这么大?” “她叫凝夜,是一只蛇身肥遗。这种魔物一个脑袋两个身子,本相大得惊人。她身上随便掉块鳞下来,都比咱家的主屋的屋顶还大。” 自家屋舍虽然不算大,但主屋的屋顶也足以盖住二三十人,祁素比了比大小不可思议道:“一块鳞片就这么大?!” 他补充道:“蛇身肥遗是天生巨物,即便在魔域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 “这么大的身躯,法力也很高强吧?” “高强什么,就是懒鬼一个。”祁夫人嫌弃道,“空有一副大皮囊,脑子里全是浆糊。” 血牙都听出对方不满的态度:“你们的关系不好?” 祁夫人没好气道:“我可不想和她关系好,只会被她赖上,帮忙收拾烂摊子。” 他帮忙解释道:“凝夜性格散漫,以前闹出很多事都是祁夫人帮忙善后。” 祁素了解母亲的性格,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招惹添麻烦,一般不会如此厌烦:“看来这个凝夜没少让您头疼。” 祁夫人无奈得摆摆手:“别提她了,提起来好不容易没事的头又开始犯晕。” 第134章 海赫烜先让祁素母女上到高处等待,施展法术将水面分开。水潭远比看起来的幽深,激起的波浪将地面全部淹没。随后他和血牙进入水潭,顺着分开的水道下落。 血牙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似是浮空却在缓缓下降,左顾右盼十分新奇:“好有趣,回无境之林能不能也这么玩?” “当然可以,不过那边的河水比较浅,达不到这种的深潭的效果。” “那就找个有深潭的地方来玩!”血牙把手伸进水中,在原本平整的水面划出一道长长拖痕,在随身光亮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同宝石般闪烁光芒。 他也乐得哄对方开心,点亮更多光亮送进水面之下,照亮原本晦暗的深潭。 “就像星河一样!”血牙惊喜地看着眼前难得的奇景,“真好看!” “喜欢吗?” 血牙开心地抱住他:“特别喜欢!” 他摸摸在怀里乱蹭的脑袋:“你若喜欢,将来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星河。” “嗯!” 两人就在这份美景的陪伴下来到潭底,也顺利找到了安置在这里的赤繎血。 海赫烜正打算上前触碰阵法,身旁的血牙却忽然面色一凛:“上面好像出事了。” 他不由得担心起祁素母女:“你快上去看看,我这边好了就上去找你。” 血牙点点头,起身向上飞去,还未出深潭,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气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待他冲到外面,发现祁夫人已经和一个陌生男子缠斗在一起。 他想要过去帮忙,却迟迟无法靠近。因为他能看出那是一只獍兽,力量远在他之上的獍兽。 海赫烜曾告诉他,面对强大的魔物感觉胆怯很正常。可和面对烟墨时那种莫名的心虚不同,在这只獍兽前,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种全身毛发竖起来,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恐惧。 祁夫人也不是这只獍兽的对手,很快就连遭重创,眼看就要被对方一掌压住天灵,他才终于鼓足勇气发起攻击。 虽然祁夫人因此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他除了打断刚刚的攻击,对獍兽根本构不成威胁,轻易便被对方擒住。獍兽掐紧他的脖子的时候,他也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冷漠的眼神比刚刚进入的潭水还要幽深,即便如此獍兽身上的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势也足以震慑住他。他明明害怕得在发抖,却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做些毫无意义的反抗。 獍兽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落到深潭之中,转身就要跳下去。 祁夫人挣扎着起身呵斥道:“玄绀,你一意孤行只会害了大人!” 然而獍兽连正眼都没给,直接击落石壁将祁夫人掩埋,随后拖着血牙直冲潭底。 海赫烜正在触碰阵法收回赤繎血,原本转瞬即逝的过程这一次变得格外漫长。他能感觉到血牙遭受到了危险,也能猜到危险的来源,可正因为能够料到,他才必须尽快收回这份力量,换取更大的胜算。 然而火速前来的獍兽没有给他机会,直接用两颗石子就从身后断了他的双腿。血牙看到他跪倒在地的时候竭尽全力挣扎,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但顾不得双腿传来的剧痛,依旧竭尽所能攀住阵法让血液回到自己身上。 獍兽自然不会放任他继续坚持,再次举起一颗石子对准了他的后脑,石子脱手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不但弹飞石子,还割伤了那只钳制血牙的手。 “去找那家伙。”醉仙颜放下夺回来的血牙,但眼睛一直盯在玄绀身上。 血牙乖乖点头,赶往海赫烜身边。 玄绀愈合好手上的伤口:“你没死?” 醉仙颜暗中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出击:“你死之前,我不会死。” 玄绀打量醉仙颜一番:“你就算不死,现在也只是个废物。” “废不废物无所谓,能杀了你就行!” 话音未落,醉仙颜已经飞身扑向玄绀,两方缠斗在一起。 血牙顾不上打斗声,跑到海赫烜身边,带着哭音问道:“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他想出言安慰,但眼下必须集中精神,所以只是艰难地摇头,硬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看见他笑,血牙哭得更加厉害:“我、我该怎么帮你?” 他摇了摇头,看向阵法里的赤繎血。 血牙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有一点点!” 他刚要松一口气,身后却再次传来巨响。 “兄长!”血牙也发出惊呼,只见两人不知何时显出本相,醉仙颜被玄绀狠狠砸在地上。 玄绀落下来踩住醉仙颜的头:“杀我,就凭这?” 醉仙颜大概伤得很重,只能发出粗重的呼吸。 玄绀对准喉咙刚要咬,却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海赫烜,发现最后一点血正在流进他的体内,立刻转身扑了过来。 血牙见状立刻现出本相,奋不顾身地将他挡住,眼看玄绀就要咬住自己,分开的潭水却忽然失去束缚,重新合上。 巨大的冲力打断了这一致命攻击,等玄绀在水中稳住身形,赫然发现有一股血流在身边弥漫开来。 玄绀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拼命向岸上游,却在转身的时候被醉仙颜一口咬住,拖进了血水之中。接触到血水的瞬间,身上便传来烧蚀的剧痛,而当血水蔓延至头上,更是连眼睛都疼得无法睁开。 玄绀不顾一切地挣脱醉仙颜冲出水面,恢复人形不甘地看一眼已经染红的深潭,狼狈地逃走了。 不久之后醉仙颜也拽着血牙浮了上来,坐在岸上喘息。 血牙怀里还抱着昏死的海赫烜,只是无论怎么拍打呼唤,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此时祁夫人也从落石中逃脱出来,看见血牙抱着人哭个不停连忙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血牙伤心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海赫烜,“我怎么叫他,他都不醒。” 祁夫人伸手试了试鼻息又听了听胸口,确认人还有气。正在疑惑昏死的原因,手上却传来烧蚀的疼痛感。 她立刻低头,发现正有缕缕血迹从水潭倒流至海赫烜的身上,于是安心劝道:“你放心,他没事。可能是他刚刚放了血,等血回到他身上应该就能醒。” “真的?”血牙可怜兮兮地问。 第98章 “你不是已经和他结契了?他若是真的出事,你不可能没有感觉。” 血牙抽泣道:“我现在觉得很难过。” 祁夫人笑道:“不是这种感觉,你会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再耐心等等,他一定能醒。” 第135章 血牙听从劝告耐心地等了大约一刻,终于看到海赫烜的眼睛动了起来。 “嘶……”腿上的伤还没来得及治疗,他一醒来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不过血牙没给他时间处理,就抱着他大哭起来。 他打起精神揉揉怀里的脑袋:“吓到你了?” 血牙闷闷地点头,双手死死拉着他不放。 他也不阻拦,先愈合好伤口,又看向面色苍白的祁夫人:“你是不是受伤了?” 祁夫人摇头:“这点小伤不碍事,不过好久没活动筋骨,确实生疏了。” 他注意到祁素不在对方身边:“祁素姑娘呢?没和你一起?” “我察觉到玄绀出现的时候担心她爹一个人在上面,就让她回去看情况了。” 正说着一只小鸟从上面飞下来,快落地时变回了人形。祁素站定看到大家身上都带着伤,惊慌地来到母亲身边:“娘,这是怎么了?” 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没事,就是刚刚来了个棘手的家伙。你爹没事吧?” “爹没事,我等了半天不见你们上来,就下来了。” 祁夫人得知玄绀没有出手伤害他们松了一口气,看向海赫烜:“你的事情办完没有?完了咱们就快些离开此地,免得玄绀再来。” 他点点头,在血牙的搀扶下起身。 祁素也扶起母亲,大家刚要动身,却听见水潭方向传来女子的呼喊:“等等我……” 大家一起回头,看到水面上漂浮这一个女子。女子仰面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乍看上去和尸体一样。 祁夫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你装什么死?” “雀儿姐姐!”女子听到祁夫人的声音显出开心,“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祁夫人不愿理会,别过脸去不肯再给眼神。 海赫烜见状来到水潭边,认出女子样貌:“凝夜,你怎么一直躺在水上?” “哎?赤繎大人也在,我就说封印怎么忽然解开了。”凝夜熟络地招呼起来,“我也不想这样,就是一个姿势睡太久,脖子抽筋翻不了身,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一出来就闹这出,确实是凝夜的作风。他无奈笑笑,等对方漂到岸边,与血牙合力把人从水里抬到岸上。 凝夜从见到血牙的那一刻起就问个不停:“你是獍兽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血牙一概不做声,默默把人弄上岸就躲到他身后。 他知道血牙此刻心情低落,代为回答道:“他叫血牙,已经与我结契。” “竟然能和赤繎大人结契,还真是有本事。” 凝夜看不到血牙,又转身看向祁夫人:“雀儿姐姐,我好想你!” 一路小跑奔到近前,被祁夫人一把拍在脸上挡住。 凝夜委屈地问:“姐姐这是做什么呀?” 祁夫人没好气道:“少来这套,我看见你就烦。” 凝夜嘟起嘴巴:“姐姐真是的,你来这里,心里明明是有我的。” “闭嘴!”祁夫人用力一掐,凝夜立刻吃痛避开。 虽然避开,凝夜又看到了旁边的祁素:“咦,这只可爱的小鸟是谁?” “我叫祁素。”祁素不习惯对方的态度,拘谨地回答道,“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真是个好名字,你就是雀儿姐姐的女儿吧?难怪和她有几分神似。我是你娘的好姐妹,你叫我姨娘就行。” 眼看凝夜的手就要碰到祁素,祁夫人将女儿护到身后:“别听她胡说,叫她凝夜就够了。” 海赫烜见状赶紧插话道:“祁夫人,你先和祁素姑娘去先生那边,请他将入口关上。我这边办完事情,再去找你们。” 祁夫人知道他在给自己机会脱身,点了点头,带祁素转身离去。 凝夜不满地看向他:“难得和雀儿姐姐重逢,赤繎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颜色了?” “因为我有正事想单独和你聊。”他说完示意对方稍等,来到醉仙颜面前,“你先回无境之林等我。” 醉仙颜狐疑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想起百君的事了?他在哪?!” 他没有明说:“他就在你身边,总之回去等我。” 至此醉仙颜也不再耽搁,立刻闪身消失。 凝夜看出他的意图:“特意把人都支走,是什么重要的是啊?” “我想问的事,有关玄绀。” “玄绀?他刚刚不是来了吗?”凝夜装起糊涂,“你怎么不去问他?” 他不想陷入对方的话术中:“你要是不想帮忙就算了。” 凝夜明白自己耍不到他:“真没意思,我又没说不帮忙。你问吧,我要是知道会告诉你。” “玄绀为什么要抓捕仙灵神兽?” 凝夜显出意外:“这事怎么传到你耳朵里的?” 他没有透露消息的来源:“他这么做,赩殷知道吗?” 凝夜摇头:“大人应该不知道。” “果然。”海赫烜面露忧虑,“关于这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也是偶然在他住的巫岐山谷看到带着灵气的神兽残骸,才推测出他抓了那些神兽。估计是吃腻了魔物,想尝尝带仙气的?” 他知道凝夜有所隐瞒:“那些残骸真的是他吃的吗?” 凝夜面色一僵,心虚笑道:“大人为何这么问?” 他也回以微笑:“你应该见过刚刚离开的那只獍兽吧?” “我……”凝夜的神色有些游移。 他道出自己的观察:“你看似散漫,其实好奇心最重,往常遇到生人都会主动打探,可上岸之后唯独一眼都没看过他。” “还真是一如既往瞒不过你。”凝夜懒得继续遮掩,大方承认道,“我确实见过他,只不过那时他还小,和你身边的这只差不多。” 这话无形中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某些猜测:“你在哪见到他的,也是巫岐山吗?” 凝夜摇头,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散漫:“在赩殷大人的行宫之下,玄绀在那里偷偷建了地牢。” 他又问:“你进入过那里吗?” “我倒是想进,可是那里的阵法很多都是仙界阵法,我破解不了。直到有一次一条青螭和他从那边逃出来,我才知道里面其实关着仙界神兽和其他獍兽。” 他意外道:“你看到他们一起逃出来了?” 凝夜点头:“那些仙界阵法就是青螭破解的,有些还进行了复原,因此玄绀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你有接近青螭和他吗?” “没有,虽然心里十分在意,但我的法力不比烟墨,不能和玄绀撕破脸,所以只是暗中帮他们避开了一些行宫中的陷阱。他们成功离开行宫之后,我也没敢继续跟。”凝夜庆幸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看来他们成功逃出去了。” “并没有,我赶到的时候青螭已经离世,只有他活了下来。” “这样啊……”凝夜唏嘘片刻,又将视线转向血牙,“话说这只小的也好可爱,我能不能摸摸?” 他见血牙依然警惕地瞪着凝夜不肯说话,便帮忙拒绝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你别逗他。” “你和雀儿姐姐一个比一个小气。”凝夜抱怨起来,“摸摸都不行。” 第136章 和凝夜交谈的收获比预想中还多,可惜他眼下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赶着去办,不能耽搁太久:“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凝夜反而一脸奇怪:“难道不是被你封回去吗?” 他苦笑:“那我何苦解开封印?” “我还以为……”凝夜支吾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玄绀。” 他本来也不认为对方会出来帮忙:“我很清楚你对付不了他,及时解开封印只是为了别让你留在阵法里被外面的打斗波及。” 凝夜见他没有怪罪,长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 他提醒道:“虽说不会把你封回去,但你这段时间还是低调行事比较好,免得被玄绀盯上。他之前就曾对鬿雀下过手,幸好最终没有酿成祸事。” “他终究还是找到机会了。”凝夜对此并不意外,“赤繎大人,雀儿姐姐那里你就多留心关照关照吧。” “我还以为你会去烦她。” “既然知道她烦,我又何苦自讨没趣?”凝夜回到潭水边,“反正我也挺喜欢这里,是个不错的睡床。” “那你一个人多小心。” 他说完准备离开,凝夜却忽然开口道:“帝女大人还好吗?” 他微微一怔:“我受罚之后还没回去探望过她,不过算算时间她也快醒了。” “这样啊……”凝夜怅然道,“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第99章 “下次探望她时,我会帮你带话。” “不必了,只是这话一直没机会说,我想找人说说罢了。” 话音未落,凝夜已经跃入水潭现出本相,硕大的身躯顿时在平静的水面激起巨浪。 他用屏障挡掉扑面而来的巨大浪涛,心中有些戚戚然。他没想到还能有赩殷之外的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原来她并没有被彻底遗忘。 血牙从他身后转到身前窝进他怀里,他摸摸对方的头,施展法术将两人带回无境之林。 回到相当于家的地方并没有令血牙心情好转,依旧不声不响地把脸埋在他怀里。 “是不是把你吓到了?”他温柔地安抚道,“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已经不害怕了。但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你。”血牙闷闷地说。 “毕竟玄绀是个非常强大的对手,你打不过他很正常,就算是现在的我也不一定能赢他。” “你骗我,他最后明明害怕地跑了。” “他不是害怕我,而是受不了我的血。他身上的魔气比祁夫人和凝夜更加浓重,只要接触到我的血,便必定会感觉到类似烈焰烧蚀的痛苦。所以我才把血全部溶进潭水中,以此逼退他。”他解释道,“这是赤繎血的特性所致,今天又恰好在潭水里方便溶血,并不是我本身的力量已经足以压制他。” 血牙听完半信半疑地抬起头:“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含笑道,“那我问你,祁夫人和醉仙颜都在玄绀面前败下阵来,你会觉得他们没用吗?” 血牙连连摇头:“他们都比我勇敢,我刚看到他的时候都不敢动。” “那是因为他们曾多次面对相似的情况,而你这是第一次见他,会害怕很正常。” 血牙自责地垂下头:“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把人揽进怀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让我察觉到危险,及时思考对策,并且成功为我收回血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血牙终于被他劝动:“所以我有一点点用,对吗?” “你当然大有用处。”他揉揉对方的头,“难道你觉得自己没用,打算以后再也不保护我了?” “我当然会一直保护你!”血牙用力抱住他,“我还要学更多的本领,变得更厉害!就算只有一点点用,也会努力!” 他伸出手掌:“那我们一言为定?” 血牙打起精神,郑重地抬手和他击掌,然后安心地拉着他的手不放。 今天的事也给他提了个醒,是时候告诉血牙一些自己的事:“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今后我们还会遇到玄绀,甚至是更危险的情况。” 血牙一听担心起来:“更危险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对付?”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身边还有许多朋友。遇到困难,大家彼此协作,胜算才更大。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祁夫人、醉仙颜、你和我,中间缺少了谁的努力,都没办法逼退玄绀。或许每一个人单独的力量都不够强,但是联合在一起就不同了。” 血牙认真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你很聪明,只是阅历尚浅,将来经历的事情多了,遇到危险也会变得更加冷静。其实我受罚之前一直没有和你结契,也是担心你跟在我身边遭遇危险。” 血牙好奇地问:“你那时候经常遇到危险吗?” 回忆曾经身为神将的过往,他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切:“危险倒是其次,还有比危险更加困难的处境,似乎无论作出什么选择都是错的。那时候你还太小,我不希望你那么早就有这种经历。” 血压回想了一下:“那时候你每次来我都只顾着和你玩,好像没听你说过自己的事。” “你那么小,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现在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和你讲讲我的故事。”他揉揉血牙的头,“你愿意听吗?” 血牙连连点头,眼睛充满了期待:“当然愿意!” 他转身看向竹林方向:“不过咱们得先去找醉仙颜,把竹柏放出来。” 两人一起来到竹林深处,看着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景色,海赫烜不免有些恍惚。自己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样子,那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天界神将。 不过时过境迁,力量又处于残缺状态,他的心境自然不比当初。换做之前的赤繎,绝不可能说出与人协力的话来,而如今的海赫烜,却觉得能够得到帮助并不是件坏事。 这大概就是他再世为人的最大收获,接受自己的孤单,也接受来自他人全心全意的陪伴。 或许竹柏正是看穿自己之前一直极力忽视这一点,才会希望血牙能够陪在自己身边。毕竟那家伙和他一样,同样孤单了太久。 第137章 醉仙颜正在竹柏日常起居的竹屋外踱步,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跑过来焦急地追问:“百君在哪?!” 他看向对方当做簪子来用的枯枝:“把你头上的树枝给我。” 醉仙颜不信任地看着他:“你打算干嘛?” 他伸出手:“你想见竹柏就快给我。” 醉仙颜犹豫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摘下枯枝放到他手里。 他将枯枝插在空地上,围绕枯枝画出一一个繁复的阵法,当阵法完成的那一刻,中心的枯枝却从中间裂开。 醉仙颜顿时变了脸,过去就要抢回枯枝。但被他一把抓住,并且招呼血牙和自己一起阻拦。 “混蛋,放开我!”醉仙颜激烈地挣扎起来,对着他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连竹柏给我的东西都要毁了!” “你就不能再耐心等等!”他也有些焦躁,生怕对方冲过去毁掉阵法。 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不属于他们仨的声音忽然飘过来:“醉仙颜,别闹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醉仙颜惊奇地看向阵法里,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儒雅的男子站在阵法中央,手里拿着裂成两半的枯枝。 “百君?”醉仙颜努力眨了半天眼睛,“真的是你?” 竹柏含笑道:“你若不想见我,我可以再找根树枝躲一躲。” “不许找!”醉仙颜甩开海赫烜和血牙扑到对方怀里。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拦,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 “原来柏君一直在那根树枝里。”血牙惊奇道,“兄长竟然没有发现!” “我以为他能发现,当初让你转交给他的时候才没有特别说明。而且竹柏也跟我说他教过醉仙颜解除封印的办法,我还当他们之间有说好。” “没有说好!”醉仙颜气愤地反驳,“你早带句话给我不就行了,平白让百君被关那么久!” 竹柏反问道:“他带话你你就能解除上面的封印吗?” 醉仙颜心虚地闭上嘴。 “我教你的阵法你根本就没记住,对吗?” 醉仙颜垂着头不言不语。 “还往外面乱跑,给他们惹出那么多麻烦。”竹柏嘱咐道,“你之后可得好好向他们道歉。” 醉仙颜小声咕哝道:“我没错,才不要道歉。” “哎……”竹柏无奈地摇头,回身就要去捡别的树枝,“我还是找根树枝待着好了。” 醉仙颜急得直跺脚:“不许去!” 海赫烜知道竹柏想借机纠正醉仙颜的言行,不过两人眼下都十分疲惫,好好休养一番才是最要紧的。 “算了,他也不是只惹麻烦。你一直在他身边应该知道,他刚刚帮我们逼退玄绀,而且受了伤。你也才出来,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柏君!”血牙终于找到时机,急不可待地插话进来,“我有名字了,叫血牙!” 尽管已经知晓,竹柏还是替血牙感到高兴:“那可要好好恭喜你!” 血牙得意地挽住他的手臂:“而且我们已经结契,他还承认喜欢我了!” “你很厉害嘛!。”竹柏揉揉血牙的头,瞥见他面颊泛红别开视线,脸上的笑意更甚,“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成功。” “嘻嘻。”血牙开心地点头,但下一刻头上的手却被满脸不悦的醉仙颜拿走放到了自己头上。 血牙也不示弱,直接抓起海赫烜的手放到了自己头上。 看着兄弟俩一人顶着一只手谁也不服谁,他和竹柏也不由得相视而笑。 “我们就先走了。”他主动告辞,“你们好好休息,别的话等你养足精神咱们再慢慢聊。” 竹柏点点头:“你们也多小心。” 转身之际他想到一事停下脚步:“对了,我估计母亲快醒了,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上面的动静。” “放心吧,帝女大人那边若有动静,我会立刻通知你。” 回去石洞的路上血牙已经一扫刚回来时的低落,兴高采烈地走在他身边,时不时还一个人捂嘴偷笑。 海赫烜有些好奇:“你在笑什么?”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兄长不太聪明的样子。”血牙回想起醉仙颜面对竹柏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第100章 “毕竟醉仙颜曾经长期依靠吞噬其他生灵获得力量,让他摒弃这个习惯,重新靠自己的头脑学习很难。”他估计竹柏也没想到,醉仙颜竟然会对树枝上的封印毫无察觉。 血牙窃喜道:“那我比兄长厉害一点点,你教我的阵法我都有记住。” 他揉揉对方的脑袋:“我就说你很聪明,而且擅长学习,以后绝对能变得更加聪明厉害。” 血牙获得夸奖十分开心,对准他的胸口就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地枕在咬过的地方:“现在竹柏回来了,兄长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知道血牙最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啊,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有分开,只是醉仙颜一直没察觉到。” “不过竹柏为什么会在树枝里面?”血牙好奇地问。 这是个说明起来十分漫长的话题:“整件事要从我受罚之前和赩殷那一战说起。” 海赫烜在林间找了块地方,拉着血牙坐下。 “我和赩殷其实是双生。”他直接道出了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是兄弟。” 血牙没有表现出吃惊,而是认真想了想:“就是你和老大那样?” “是也不是。”他解释道,“我和他并不是自然怀胎,而是由我们母亲的鲜血孕育出的血灵。” 血牙有听到他和竹柏的谈话:“你们的母亲就是刚刚柏君说的帝女大人?” 他点头:“她是黄帝之女,名为魃,在凡间曾被奉为北境女神,庇护无数生灵。她就像太阳一样,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这份力量曾经拯救苍生,但最终也让她饱受怨恨和诅咒。” 血牙不太明白:“为什么救了人还会受到怨恨和诅咒?” “因为她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不经意会间伤害生灵。就像我的血,即便不是我的本意,也会害和祁夫人他们一样的魔物受伤。而赩殷的血,同样会不受控制地伤害凡间生灵,造成霞光寺那样的惨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们的这份力量,正是源自母亲。所谓的赤繎血和赩殷的血,原本都是帝女之血,是她希望舍弃这份力量,自己放出的血。” 第138章 那是三界未分,神魔混杂的时期。黄帝大战蚩尤,命应龙汇聚江水之力,遣魃降天火烧蚀,水火夹击下,蚩尤接连退败,战死逐鹿之野。 而后应龙与魃留驻人间,被世人奉为南境神龙与北境神女。 “母亲的力量在征战中不可或缺,可对于归于平静的世间却太过霸道。她的存在不但令山岳灵脉混乱,还带来了干旱和暑热。尽管她想尽办法,仍然无法约束自己日渐强大的力量。久而久之,当那些曾受她庇佑的生灵相继离世,他们的后代便忘记了她的功绩,心中只剩怨恨和诅咒。”海赫烜平静地讲述着这个遥远的故事,“仅仅是这些还不至于击垮她,最令她失望的是自己的亲人和同伴也因此厌弃她。” 血牙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难过:“她很伤心吧?” “非常伤心,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该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她也因此变得愤怒,率领旧部征讨那些对她不敬的部族,但此举反而加重了她的罪孽。最后黄帝亲自下令,将她驱逐至极西之地,也就是魔域的前身。” “黄帝是不是莲花观里的那个神像?” “神像只是假身,我指的是本尊。”他纠正道,“不过他就长神像那副模样。” 血牙又问:“帝女现在还在魔域吗?” 他摇摇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她如今在最上面。她在极西之地与同样被驱赶至此的蚩尤旧部杀伐不断,众神为了不让他们之间的争斗波及其他生灵,便将极西之地剥离,变成了如今魔域。仙神们群聚的极东之地也由此脱离凡间,成为了所谓的天界。而这里,就是天地崩裂时残留的十二块碎片之一。” 血牙认真算了算:“十二块……是不是还有另外十一个像这里的地方?” “没错,但每一块碎片的风貌都不想同,无境之林离凡间最近,上面还有无境之水、无境山岳、无境之漠……最上面的是无境之地,母亲她现在就睡在那里。你之前说曾经听到过歌声,就是来自她。” 血牙遗憾道:“她的歌声很好听,就是声音很小,我很努力听也是断断续续的。” “因为她现在十分虚弱。”他仰望天空的眼神变得悠远,“被放逐后她一心想要重回凡间,但天界不会允许,甚至派出那些留在极东之地的她的旧部前来和她对峙。她无法接受曾经信赖的部下互相残杀的局面彻底崩溃,时而清醒时而癫狂。黄帝担心她失心发狂造成新的混乱,便将她单独安置在无境之地,然后她便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割开双腕,将无境之地染成了血地。” 血牙想象了一下无境之林被血染红的样子,显得有些胆怯:“现在伤口治好了吗?” “没有,她的伤口源自心伤,心伤不好手上的伤口也不会好。” 血牙心有余悸地问:“她现在还在流血?” “从我有记忆开始,她的手腕就一直淌着血,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所以无境之地如今是一片血海,而她就睡在自己的血上。” “她一定睡得很不舒服。”血牙窝进他怀里,“我们能帮帮她吗?” 他轻抚对方的头:“我和赩殷想了各种办法,都帮不到她。她的心结不解,是不可能有所好转的。” 血牙不死心:“我们不能帮她回天上吗?” “回天上不是你我简单的一句话,而是需要天界众多神仙商议,而他们早已厌弃了她,又怎么可能帮她。我选择离开魔域投奔天界时,也曾天真地以为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惜他们很快就让我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些神仙对我的猜忌不亚于对她。” “神仙对你那么不好,你能不能回魔域?” 他苦笑着摇头:“我回不去。虽然与赩殷同样从母亲的鲜血中孕化,但我们的力量是互斥的,以灵气滋养的凡间天界容不下他,以瘴气滋养的魔域同样容不下我。我在魔域的每一天都会伤害身边的生灵,哪怕是那些照顾我的魔物也不敢接近。反观赩殷,他与魔物接触没有障碍,和他们相处也更加亲近自然。” 血牙伸手抱住他:“你在魔域是不是很孤单?” “或许吧,不过从诞生之际能与我接触的生灵就不多,大部分还避我不及,所以并未察觉到自己孤单。” “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血牙抬起头认真地许诺道,“绝不会让你孤单!” 他笑道:“自从你陪在身边,我就更加不觉得孤单。” 血牙也随之露出笑容:“在一起真好!” 他点点头:“我以前确实不懂竹柏为什么总说身边有个伴好,现在总算懂了。不过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让他遭受了分离之苦。” 提到竹柏,血牙也想起自己最初的问题:“对了,你还没说柏君为什么会在树枝里。” “刚刚不是说到我和赩殷的力量互斥吗?所以一旦我们俩开战,必定会将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小时候我们都是在其他更加荒芜的境地比试,但那次大战不是我俩之间的寻常切磋,绝不能惊动沉睡中的母亲,所以我只能找各位境主在战场布下法阵,确保我和赩殷对战时的大火不会落到其他地方。”他回忆道,“布下如此广大的阵法十分耗神费力,境主们必须全力以赴。而竹柏刚刚耗费了大半修为为醉仙颜退去魔气,力量本就空虚,只能勉强支撑。所以他那一侧出了些披露,有火焰落下来烧了一片林子。战后他更是难以支撑,我担心境中余火可能伤到他,所以把他送过来之前封印在树枝里。因为时间仓促,又是用竹柏的阵法,以为醉仙颜能够察觉,就没有让你带话。” “所以这根本不怪你!”血牙听完替他鸣不平,“就是兄长的错,明明是他自己忘了柏君教的阵法!” 他劝道:“但他也为此忍受了几百年的分离之苦,有些怨气很正常。” “你不生他的气?” 他笑着摇头:“没有他和你的母亲一起逃出来,我们也不会相遇。” “好像是这样。”血牙认同这个说法,“那我也不生气了。” 第139章 两人聊完这些才回到石洞,血牙直接打开地下,去找青螭的骨架。 “娘!”一见到骨架,血牙就亲昵地抱住蹭了蹭,“我有好多开心的事想和你说。” 然后自顾自地讲了许多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看见祁素和爹娘团聚的时候,我也有点想你。” 海赫烜先在外面取来从霞光寺得来的食珠,然后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血牙和骨架对话,仿佛在和生者对话一样,充满了亲近和喜悦。毕竟对血牙来说青螭的尸骨就是母亲,哪怕无法给予回应,也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或许相比其他生灵,血牙未出生便丧母的身世十分可怜,但对于以食母为代价才能出生的其他獍兽来说,已经算十分幸运。 第101章 血牙和骨架说完话,又跑来他身边:“你会想念帝女吗?” “会,不过她的身体太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所以我和赩殷只有在她苏醒的那段时间才会去探望。” 血牙好奇地问:“她知道你和赩殷打架吗?” “之前我俩之间的小打小闹,她都知道。毕竟我和赩殷的力量互斥,这本身就是她所希望的。她这一生对世间生灵爱恨交加,痛苦不堪,所以希望这份爱恨能在我们俩身上分开。一个可以恨得无所顾忌,一个可以爱得全心全意,不再像她一样被内心的矛盾所束缚。”他说到这里苦笑道,“这份期望,赩殷确实做得比我好。” 血牙不信:“他哪里做得比你好?” “他对魔域之外带有天然的仇视,包括改投天界的我。而我身为神将,却并不喜欢其他神仙,也不喜欢让母亲沦落至此的凡间生灵。虽不至于恨,但心中也无爱。” 血牙靠在他的心口:“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爱。” 他好笑道“我自己都感觉不到,你是怎么感觉到的?” “不告诉你,反正我能感觉到。”血牙故弄玄虚道,“你不是一直说我的五感通透?我肯定能感觉到你感觉不到的东西。” 他笑着揉揉怀里的脑袋:“能不能感觉到先放一边,你最近倒是越发能言善辩了。” “嘻嘻。”血牙捂住嘴巴发出熟悉的窃笑。 考虑到祁夫人一家可能还在等待消息,他们稍作停留便返回了祁素的家。 祁素母女果然一直在等,一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 祁夫人环视周围:“怎么就只有你们俩?” 他知道对方在找凝夜:“凝夜觉得倦怠,回潭底睡觉了。” “我就知道那个懒鬼勤快不起来!”祁夫人没好气道,“算了,不管她。与你们一起的另一只獍兽呢?” “我们把他送回住处了,现在他很安全。”他说完掏出一颗散发瘴气的珠子,“你受了不少伤,这东西应该能帮你恢复。” 祁夫人一眼认出珠子的来历:“大人的食珠?你从哪得来的?” “玄绀从阵法逃脱的时候,曾将这颗食珠遗落在霞光寺,寺中僧人为了阻止里面赩殷血的力量扩散,用肉身排万字法印震慑。然而玄绀逃脱也导致赤繎血的力量外泄,和食珠散发的瘴气相互灼烧,将寺院所在的佛面山烧了大半。” 祁夫人听到这里愤怒道:“玄绀到底还要惹多少麻烦!” “我之前把这颗珠子放在稳妥的地方,这次顺道取来是希望它能助你疗伤。” 然而祁夫人面对珠子却有些犹豫:“你把它给我真的好吗?大人那边……” “一颗食珠而已,赩殷没那么小气。”他讲食珠交给祁夫人,“而且比起损失几滴血,他更不希望你们受伤。” 祁夫人看着手中食珠感慨道:“大人总是把心思藏得很深,多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给我们知道。” “你们就是太体恤他,该像玄绀那样多闹一闹他才行。” “你应该知道大人的处境,自从你离开魔域,很多部族便拿你改投天界的事向他发难。” 他点点头:“我知道,而且早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们就料到了这些。” “原来你们早就通好气,那大人怎么还总拿这件事骂你?” “毕竟能骂我的机会不多,好不容被他逮到当然要多骂一骂。”他笑道,“你放心,我和他看彼此再不顺眼,重要的事情上也是有默契的。而且有些话他未必是说来泄愤,而是要给找机会发难的人听。” 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道你们不合其实是做出来的假象?” “我们确实合不来。”他知道对方想多了,赶紧解释,“但我们合不来这件事不能只有我们知道,必须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祁夫人嫌弃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未免也太多了。” “没办法,我们不绕别人,就该是别人绕我们俩。无论在哪,看我们俩不顺眼的人都很多。” “是啊……”祁夫人附和着点头,“这方面你们俩倒真是难兄难弟。” “所以你只管放心把珠子用了,等他从封印里出来,看见你带着伤反而会怪我。” 至此祁夫人也不再迟疑,吞下食珠调息运化,原本苍白的面色立刻恢复了红润。 这立竿见影的变化看得旁边的祁素目瞪口呆:“这珠子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这么快帮我娘恢复?” “这事带有赩殷血的瘴气珠,就像灵气对凡间生灵的滋养作用一样,对魔物来说是补益的佳品。” 祁素十分意外:“那里面还有魔君的血?!” “赩殷血的效用和赤繎血不相伯仲,只不过一个化瘴,一个化灵。”祁夫人已经彻底恢复气力,“可惜你随我,身上带着魔气,不然多在他旁边站一站,能长不少修为。” “我才不在乎什么修为。”祁素开心地挽住母亲的手臂,“能在您身边就行。” 祁夫人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傻丫头。” 母女俩还在闲聊之际,血牙却忽然转身看向后方:“有一只林鸮飞过来了。” 大家应声望去,果然有一只灰白色的林鸮正全速朝这边飞过来。 祁素很快认出对方:“是许大哥!” 祁夫人也对这只林鸮有印象:“是不是之前在这养伤的那只?” “就是他。”祁素抬起手臂,朝林鸮热情地挥舞,“许大哥,这边!” 第140章 林鸮也注意到他们,越发卖力拍打翅膀。距离近了大家才发现,对方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裹。 等林鸮在院中降落,祁素立刻上前:“许大哥,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祁姑娘、祁夫人,有些日子不见了。”林鸮虽然没有修成人形,但已经能说人言,礼貌地打过招呼,才放下包裹对祁素道,“祁姑娘,这些是胡半仙想要托付给你保存的书籍。” 血牙在一旁听得奇怪,过来问道:“狐狸最宝贝他的书了,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看,怎么会让你带到这里?” 林鸮没见过血牙:“请问你是?” 祁素帮忙介绍道:“他叫血牙,是胡半仙的朋友,我能结识胡半仙也是由他引荐。” 林鸮这才了然点点头:“原来也是胡半仙的朋友,他的朋友还真是遍布天下。我叫许翼,住在闻家庄附近的树林。最近闻家庄的人到处抓捕精怪,无论善恶修为一律不放过。” “狐狸是不是被抓了?”血牙紧张地问。 “没有,但他有别的朋友因此受难,他打算前去营救。于是临行前才把住处的书籍都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这些是最珍贵的那部分,他希望找个懂书的人好好照料,所以就托我带来交给祁素姑娘。” 祁素打开包裹简单翻看一番,又系上包裹抱在怀里:“许大哥放心,我会稳妥地帮胡半仙收藏。” “那就麻烦你了。”许翼说话间振翅又要起飞,“我还要去云暮峰找人,就此告辞。” “等一下!”祁素连忙叫住对方,“你去云暮峰可是要找洪夫人?” 许翼赶紧停下动作:“莫非你认识这位夫人?” “没错,我可以帮你带路。”祁素看一眼怀中的书,“你稍等片刻,我把书收拾好就带你过去。” 血牙见状提议道:“不如我带他过去吧?比较快。” 祁素深知瞬动之法比飞行更快,便没有拒绝:“确实,那就麻烦你了。” 血牙走到许翼面前打量一番:“你身上有什么方便我抓住的地方吗?” 林鸮不太懂:“抓住的地方?” 血牙又道:“鸟儿大多不喜欢被抓羽毛,我能抓你的爪子吗?” 林鸮依然不理解这么做的意义,迟迟不敢回应。 海赫烜连忙解释道:“我们打算用法术将你直接带去暮云峰,需要与你的身体有所接触才行。” 林鸮终于明白了血牙的用意:“爪子可以。” 血牙刚要伸手抓,他又阻拦道:“你只抓爪子可能会让他在瞬动的过程中身形不稳,这次还是让我来吧。” 血牙认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请林鸮站到自己的左前臂上,用绑带缠绕对方的爪子固定住,然后拉起血牙向祁素母女告别,又警告林鸮闭上眼睛,才施展法术来到洪夫人的院子。 他确认周围的景色没错,才解开固定用的绑带:“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许翼发现眨眼之间自己竟然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不由得惊叹道:“竟然这么快!我看你自带灵光,该不会是一位上仙吧?” 他客气道:“我叫海赫烜,只是个有些修为的凡人。” “原来是海公子,这个院子就是洪夫人的居所吗?” “没错。” 此时洪夫人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开门出来查看,见识他们不由面带喜色:“你们回来了,此行还顺利吗?” 第102章 “顺利!”血牙跑进院子,“不过这次来,是带狐狸的朋友找你。” 洪夫人也看到了站在海赫烜手臂上的许翼:“你就是胡半仙的朋友?” “是,在下许翼。”许翼跳到院中石桌上,从羽毛下取出一封信件,“这事胡半仙托我转交给你的。” 洪夫人连忙拆开信件阅读,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血牙好奇地问:“信上说了什么?” “他问我还有没有你们给我的绑带,让我分他一些。我想他可能是遇到锁魂阵了。” “莫非闻家庄也出现了锁魂阵?”海赫烜猜测道。 许翼没听过这个东西:“锁魂镇是什么?” 洪夫人道:“锁魂镇是一种邪门阵法,原本需要非常强大的法力才能施展,然而天机门不知怎么炼制出了一种咒粉,只要撒成一个圈就能将魂魄困住。除非用特殊方法将咒粉烧掉,否则再厉害的精怪也只能待在里面等死。” 许翼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倒是没在闻家庄附近见过类似阵法。” 海赫烜闻言追问道:“许大哥,你刚刚说闻家庄的人在大肆抓捕精怪,而不是天机门或是其他修道之人?” 许翼摇头:“不是,和尚道士闹事在更早之前,但闻家的大当家闻中清回来之后发现苗头不对,便立刻下令驱散他们,闻家庄才得以重回安宁。只是好景不长,大当家前些日子忽然卧床不起,闻家人说是被妖怪所害,于是便又开始大肆抓捕精怪。” 他有些吃惊:“大当家卧床不起?你可知道闻家现在是谁做主?” “现在里里外外全是二当家发号施令,就连原本掌管生意经营的三当家这段日子也没露过面。” 他顿时察觉事情不妙:“他家四子闻中明你可有印象?” “那个不成器的幺子对吧?他倒是偶尔会出来走动,不过也是一脸愁苦相,不像之前那么嚣张跋扈。” 看来闻中明还在闻家,或许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打定主意对洪夫人道:“夫人,绑带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我这就和血牙去闻家庄看看。” 洪夫人不放心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那狐狸帮忙救悦儿的人情我还没来得及还,不能让他出事。” 他知道对方嘴上这么说,其实很担心胡半仙的安危,于是点了点头,又看向许翼:“许大哥,胡半仙现在可还在他的住处?” “应该不在,我启程之前洞外就有人过来搜寻,虽然没能破除洞口的障眼法,但应该发现了异样。胡半仙说那个地方已经暴露,让我从洪夫人这边得到回音后去附近的镇子上找他。他和镇上的茶摊食肆都很熟,经常变化模样过去替人卜卦看相。” 他明白胡半仙的考虑,这种情况下混入人群可能比独居山林更好藏身:“就劳烦你之后帮我们带路了。” 第141章 考虑到这么多人忽然出现在镇上,而且不止一个精怪,大家为求稳妥,决定等入夜再动身。 洪夫人照例准备了一桌好菜招待,彼此闲聊间便提到了祁素。 “原来你们是从祁素姑娘那来,她们母女可好?” 海赫烜回答道:“她们刚刚找到了已经投胎转世的祁先生,一家团聚了。” 洪夫人面露喜色:“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许翼也欣喜道:“原来已经找到了,看来胡半仙借给祁姑娘的书应该是帮上忙了。” 他没想到祁素竟然会找胡半仙借书:“祁素姑娘借了什么书?” “好像是记载寻人法术的书,祁姑娘寻父心切,又不想惊动祁夫人,才会暗中找胡半仙借书。” 洪夫人稀奇道:“那狐狸有很多书吗?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看书?” 血牙点头:“狐狸确实有很多书,不过他很小气,都藏起来自己看。” 洪夫人越发不解:“祁素姑娘认识他也没几天,怎么会知道他藏了很多书?” “这事说来话长。”许翼解释道,“大约两个月前我路过栖花泽附近,误入天机门所设的陷阱。我听说过天机门对付精怪的手段,本来以为性命不保,没想到这些人带捉到的精怪行船的时候,水上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将整条船吹翻了。” 洪夫人紧张地问:“船上的精怪都落水了?” “没有,祁姑娘用神通先一步把我们带走,船才彻底倾覆。后来大家才知道,那阵狂风是祁夫人暗中施展,并且设法将游上岸的天机门人赶出了栖花泽。” 洪夫人佩服道:“祁夫人本事了得,由她出手自然能轻松解决那些混蛋。” “是啊,虽然她们母女不是寻常精怪,但是对待大家都十分友善。尤其是祁姑娘,心地善良又擅长医术,还留大家在家中调养身体。我因为在陷阱中伤了翅膀留得最久,闲聊的时候听说祁姑娘还认识胡半仙,一来二去就把胡半仙有许多书记载仙术咒法的事和她说了。她当时正苦于寻父无方,便托我问胡半仙有没有可用的办法。” 血牙偷笑道:“狐狸那么小气,肯定生你的气了吧?” 许翼也了解胡半仙的脾气:“我特意从栖花泽带了不少鲜果特产,他才没跟我计较。不过他虽然小气,但心很软。我便特意把祁姑娘的心事说得严重些,他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而且祁姑娘也十分珍惜借到的书,连夜将书籍誊抄了一份,就让我带了回去。胡半仙也由此知道她是个懂书之人,这次才将自己的藏书托付给她。” 看来祁素打算寻找父亲的办法就来自那几本书,只是还没来得及试出结果,祁夫人就先一步认出了自己的丈夫。 “不过我们找到那个人不是用法术。”血牙嘴快道出实情。 洪夫人和许翼都很意外:“那是用什么?” “是祁夫人自己认出来的,他丈夫和原来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这么解释不明就里的人很难理解,于是他赶紧接过话来,将夫妻二人相认的大致过程讲了一遍。 洪夫人听完不由得感叹:“天底下还有这么痴情的男子?真是让人羡慕。” 血牙兴致勃勃地问:“雉鸡有喜欢的人吗?” 洪夫人连连摆手:“我这把年纪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只要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他趁机问道:“对了,不知东方夫人恢复得如何?” “你不提我还差点儿完了,悦儿最近心情很好,每天忙里忙外的,别提多起劲了。她和我说自从上次和你们见过之后,东方既白就变得少管着她了,尽管还是担心地跟着,但她想做什么都不会轻易阻止。”洪夫人好奇地问,“你们是不是和那家伙说了什么?” 血牙得意道:“是我告诉他鸟儿大多喜欢忙碌,不然五感会变得迟钝。” 洪夫人懊恼道:“我也是只鸟,怎么就没想到说这些!” 他笑道:“您和东方夫人是好姐妹,就算这么说也未必有效果。” 洪夫人想了想自己每次和东方既白多说一句都嫌烦的场面,无奈地点点头:“这倒是。” 大家边吃边聊,时间不觉间转瞬即逝。大约亥时,所有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血牙跃跃欲试道:“这次换我带大家走!” 洪夫人看出血牙的不同:“之前带路都没见你这么兴致高涨,这次是怎么了?” “祁素发现了不会晕的办法,我还没试过,这次想试。” “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试?” 血牙指向海赫烜:“来的时候是他带路,不是我。” 洪夫人也看向他:“你也会这个瞬动之法了?” 他笑着点头,提醒道:“您记得全程闭上眼睛,这样就不会晕。我带许大哥过来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办法。” “太好了!说实话要和上次一样晕,我还真有些怕。” 说明完毕,血牙也抬起手臂让许翼站上来,等大家都做好准备,便一起带离了云暮峰。 血牙选定的落脚点在镇子外的僻静处,落地后许翼先飞进镇子里寻找胡半仙。 三人等待的时候,洪夫人忽然感慨道:“自从遇见你们,身边一下子多了许多好事。每次你们来,也都带着好消息。” 血牙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开心的事变得说不完。” “其实听到悦儿的死讯时,我真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丈夫孩子都是普通的雉鸡,早就离我而去。我的脾气又不好,难以和其他精怪相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交心的姐妹,也没能救得了她。山里的飞鸟走兽都羡慕我能修炼成精,可我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伴也没有。” “还有我们,你有什么想说的事都可以告诉我们。”血牙安慰道。 洪夫人笑着摸摸血牙的头:“可不是,遇到你们就像是我的孩子回到了身边。虽然赫烜那一世和我只有半年缘分,但有这份羁绊在,我心里就特别踏实。” 海赫烜能感觉到洪夫人对他们是真心实意地疼爱:“我也这么觉得,在您面前总有种在母亲身边的感觉,放松又安心。即便是以后,我们也会常去打扰您。” 第103章 洪夫人听到这话十分欢喜:“哪算什么打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说着,血牙听到了拍打翅膀的声音,于是回头张望:“好像是许翼回来了。” 大家一起看过去,不多时许翼果然落到近前。 洪夫人先问道:“怎么样,找到胡半仙吗?” 许翼摇头:“我找了他可能落脚的几处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 第142章 血牙听到这话顿时坐不住了:“我也去找!” 不等海赫烜阻拦,便已经消失不见。 许翼有些担心:“他这么匆忙不会有事吧?” 他笑着摇头:“他很擅长隐匿身形,又有逃生的本领,一般不会被发现。我反而比较担心胡半仙,按理说以他谨慎的性格,不会到处乱跑才对……希望他只是找到更安全的藏身地。” 许翼也忧心道:“他一向谨慎,应该不会轻易被抓。趁着天还没亮,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话音未落许翼已经起飞离开,只留海赫烜和洪夫人留在原地。 洪夫人沉不住气:“要不我也去找找?” 他没有直接劝阻,而是问:“您夜里能和白天看得一样远吗?” 洪夫人愣住想了想:“不能。” “许大哥和血牙在夜里都能看得清,我才放心让他们去找,不然肯定会阻止。” “可是这么干等,我心里急得慌。” 他估摸了一下时辰:“现在大约快到丑时了,不如您先休息一会儿。” 洪夫人摇头:“狐狸还没消息,我哪安得下这份心。” 他径自撩袍坐下:“那我先歇一会儿。万一他们夜里没能找到,白天我得打起精神接着找。” 洪夫人觉得这话有道理,与其在这空耗精力傻等,不如为白天养足精神:“那我也去树上坐一会儿。” 见洪夫人坐上树枝,他这才闭上眼睛。相识这么久,他深知对方脾气,直接反驳肯定听不进去,必须像这样循循善诱,让洪夫人自己改变主意才行。 就这样一直静坐到天快亮,血牙和许翼陆续回来,依然没有胡半仙的下落。 “我去狐狸家看了,有人进去乱翻过。”血牙说出自己的收获,“我又问附近的鸟兽,它们说那些人是几天前去的,没有抓到狐狸。” 许翼也有一些新发现:“我也去问了一些相熟的飞禽,他们说胡半仙在我离开后就出发去了镇上,可是却没有谁记得在镇上看到过他。” 结合二者的消息,海赫烜推测道:“所以胡半仙很可能确实往镇上去了,但半路发生了些什么,结果没有到。” 洪夫人焦急道:“他不会是半路被人抓了吧?” “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胡半仙自己改道的可能性更大。”他分析道,“如果闻家庄的人已经在去镇上的半路抓到他,那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之后就没有必要再去他的住处搜寻。” 大家纷纷点头,血牙又问:“会是什么事情让狐狸改道呢?” 他凝神思索片刻:“会不会因为他发现闻家庄的人在镇上?毕竟他离开住处就是为了躲避搜捕,若是在镇上碰到无异于自投罗网。” 经他这么一提,许翼想起个细节:“说起来我在镇上找他的时候,确实看到过挂着闻家灯笼的马车。” 他赶紧问:“你可记得马车停在何处?” “在眠春楼的后院。” 他没多想继续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洪夫人没好气道:“听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估计就是家青楼妓馆。” 许翼点头:“洪夫人说得没错,确实是。” 血牙没见过青楼,十分好奇:“里面是做什么的?” “你少打听这些。”洪夫人严厉道,“去那里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不许学坏。” 血牙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 不过海赫烜却有些在意:“那间青楼大吗?” 洪夫人立刻沉下脸来:“你怎么也问起来,莫非是想去?” “当然不是!”他赶紧解释,“我只想弄清是闻家的谁在镇上。照理说一般身份的人去那种地方,应该不会坐着挂闻家灯笼的马车招摇过市。如果那是一间大店,又停着闻家的马车,那么光顾客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那里确实是镇上最大的一间店。”许翼回答道,“至于客人身份……最有可能是闻家的老四,他之前没少偷跑去那里,被大当家抓住不止一次。二当家早些年到处鬼混也没少去,只是后来拜入天机门就把这些陋习都断了。三当家自小有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早早便成了婚,家里夫妻和睦儿女成双,对这些并不理会。大当家就更不可能,且不说他现在卧床不起,就算行动自如的时候,也从不沾染。” 血牙气愤道:“果然那个偷瓜贼做坏事的嫌疑最大!” 他不解地问:“偷瓜贼是指闻中明?” “就是他!总是把我给你准备的瓜果偷走,海天霞还不许我揍他,气死我了!”血牙细数闻中明的恶劣行径,“他吃了瓜果,还和别人说你的坏话。你受伤的时候还故意刁难你,总之就是最坏的人!” 洪夫人意外道:“我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闻家,不过大多是长子的威名,没想到老四竟然如此不堪。” 他怕洪夫人误会闻中明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闻中明是我在剑门的同门师弟,为人确实不太磊落,而且好吃懒做。他虽为我的师弟,年纪却比我要长,有时我见他不惯说几句,他便记在心里暗中针对。血牙是为我鸣不平,但他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洪夫人理解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只会暗中作梗的小人。这种人的害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身边只要有,就像苍蝇一样惹人厌。” 他暗自佩服洪夫人的形容精准:“他在剑门的时候也屡次因为偷跑下山被罚,他的师父都没辙。他带我去闻家的时候曾说漏嘴,承认去过灵煜山下的烟花之地。” “剑门出了名的门规森严,这样都管不住他?”洪夫人一脸嫌弃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肯定先把腿打断,看他还能跑去哪!” 血牙附和道:“我也想打断他的腿!” 他怕对方真去找闻中明出气,连忙劝道:“我知道你讨厌他,找机会做弄作弄也就够了。眼下闻家情况不明,咱们或许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血牙不屑道:“他能有什么用?” “找他问出闻家的现状。” 第143章 彻夜奔波,许翼和血牙都有些疲惫。海赫烜先请许翼原地休息,又让血牙躲进食珠藏在袖中,然后和洪夫人一道往镇上走去。 来到镇上已经是日照三杆,沿街的店铺都开门迎客,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洪夫人看着周围热闹的街景感叹:“这镇子真不小,说是一城也不为过!” “这镇子确实很大,不如趁此机会先在街面上逛逛?”海赫烜问道。 洪夫人有些疑惑:“你不是赶着去眠春楼抓人?” “哪能光天化日直接抓?”他笑道,“这里也是闻家的势力范围,他好歹是闻家四少,事情闹大对咱们不利。我来主要是想确认到底是谁在镇上,别出差错。” 洪夫人想了想觉得有理,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既然不急,就先逛逛。云暮峰哪都挺好,就是附近找不到这么大的镇子,想要采买像样的布料首饰,得飞出百十里地。” 他记得洪夫人房间有许多精美的绣品,平时衣服上也有许多刺绣的纹饰:“正好前面有一家挺大的绸缎庄,我陪您进去看看?” 洪夫人欢喜点头:“好!” 两人一起进到店里,洪夫人在柜上看中好几块布料,挑拣一番买了两块,又补了许多常用的绣线。 “这边绣线颜色真齐全。”从店铺出来洪夫人还在不住地夸赞,“这种郁金色的我找了好久,终于买到了。” “我看您家里有很多精巧的绣品,都是您亲手绣的?” “其实大部分是我和悦儿一起完成。我虽然喜欢女红,但时常耐不住性子,尤其一些精细的花纹装饰,都是悦儿代劳。不过她心细归心细,动作实在太慢,一般都是我绣个七八成,再让她帮忙修饰。她家里的绣品,基本也都经过我的手。”洪夫人叹气道,“不然以她的动作,一年也绣不完一床被子。她成亲之前准备嫁妆的时候就是,本想靠自己绣一床鸳鸯被,结果转天都要拜堂了,一只鸳鸯还没绣完。” “那床被子现在绣完了吗?” 洪夫人摇头:“早让她藏起来不肯提了。” 说话间两人又来到一间药铺。 海赫烜见洪夫人有意要进问道:“您有不舒服的地方?” 洪夫人摆摆手:“家里炖汤的药材有缺,我想看看这边能不能补上。” “原来您炖汤还加药材?可是我喝了那么多次,只觉得鲜美,没尝出药味。” 第104章 “当然不能让你们尝出来,就是稍微放些帮忙提味。不过我最近倒是想试着做做那个叫什么来着……”洪夫人凝眉苦思道,“对了,叫药膳!” “那您试好了可要让我和血牙也尝尝。” 洪夫人笑着点头:“肯定少不了你们那份!” 两人正要迈步往店里进,里面一个提篮子的少年也走到了门口。他后退几步让出路,却不想对方竟然站住打量起他。 少年确认了半天才开口:“恩公?” 他也认真看了看少年,恍然想起对方身份,正是之前被假剑门弟子纠缠的卖饼少年:“冯春?” 冯春见他认出自己很是高兴:“就是我,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他向洪夫人介绍道,“这是我之前在附近结识的少年冯春。” 洪夫人端详一番:“看着就是个伶俐的孩子。” “冯春,这是我的长辈,你称她洪夫人即可。” 冯春赶紧招呼:“洪夫人好!” “好、好!”洪夫人满意点头,“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他确实能干又懂事。”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边是药铺,赶紧问冯春,“你这是来抓药吗?” “我来不是抓药,是替爷爷买朱砂。”冯春说着把篮子举起来给他们看。 他注意到篮子里除了朱砂还有笔墨和黄纸,不免有些在意:“为什么要买这些,莫非你爷爷会写符咒?” “恩公真厉害!”冯春得意道,“我爷爷是非常灵验的算命先生。” 这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装作为难道:“那可否请你爷爷帮我算上一卦?说实话,这次我们过来是为了寻人,只是找了许久都没有下落。若是能有高人帮忙指点迷津,我们一定备厚礼相谢!” 冯春不疑有他:“恩公放心,不需要厚礼。您人这么好,爷爷一定愿意帮您!” 他感激道:“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见见他。” 冯春转身就为他们带路,海赫烜立刻跟了上去。洪夫人满心疑虑也不好留在原地,默默跟在后面。 随着冯春离开镇自向西走了四五里路,他们来到一个不大的村子。冯春没有朝村子里面走,而是沿着村外的路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冯春打开院门的同时高声喊道:“娘,我带客人回来了!” 屋里的妇人听到喊声走了出来:“什么客人?” 他抱拳行礼:“在下海赫烜,这是我的长辈洪夫人。我们听说这边有一位能掐会算的高人,故此前来拜访。” 妇人听到这话去没有应声,而是有些埋怨地看相冯春。 冯春急忙解释:“娘,他不是一般的客人。之前我被假道士欺负,就是他帮了我。” 妇人记的这件事,这才放下戒心:“原来海公子就是犬子的恩人,妾身失礼了。” 他赶紧客气道:“夫人言重了。这次贸然前来叨扰,属实是有要事需要高人指点。” “海公子的忙我们当然会帮。”妇人看像冯春,“小春,去看看爷爷起没起。” 冯春点点头,跑去东边厢房。 妇人也将他们请入家中:“二位请进来稍等片刻。” 妇人为他们准备好茶水点心,才坐下来介绍道:“妾身冯氏,刚刚怠慢之处,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海赫烜道:“冯夫人客气了,我们才是唐突前来,给你添麻烦了。” 冯夫人摇头:“妾身该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之前出手相助,小春绝不可能安然回来。每每想到这件事,妾身都觉得后怕。” 洪夫人从屋中摆设和对方的言语中察觉到了端倪:“这位妹妹,我心直口快你别见怪。现在家里是不是只剩你和小春?” 冯夫人落寞地点头:“小春他爹已经走了五六年。” “唉……你一个人肯定很不容易吧?” 冯夫人苦笑道:“已经习惯了。” 洪夫人心有戚戚道:“哪可能会轻易习惯,就算是我这把年纪,偶尔也觉得不习惯。” 冯夫人听出言外之意:“莫非洪姐姐的处境也和我一样?” 洪夫人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屋外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大家循声回头,看到一位老者健步如飞跑进来。 海赫烜认出老者的长相,正是当初第一次见胡半仙时,对方变化的模样。 “太好了!”胡半仙进屋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快跟我过来!” 冯夫人担心地追出来:“义父,您没事吧?” “没事,他找的就是我!”胡半仙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前对冯夫人道,“你安心和洪夫人继续说话,我有事要交代他!” 第144章 胡半仙关上门刚要开口,忽然警惕地回头想了想,趴在窗边探出头去,果然看到冯春贴在门上偷听。 “小春。” 胡半仙这一声吓得冯春差点撞到门上,赶紧讪笑着推开:“爷爷,天那么冷,您怎么还开着窗?” 胡半仙也不戳穿对方:“你去找两个干净些大箩筐来。” “找大箩筐做什么?” “装好东西,快去。” 冯春听话地点点头,转身跑去院子后面。 胡半仙赶紧把窗户关好,过来问海赫烜:“血牙没跟你一起来?” 不等他回答,血牙已经悄然在胡半仙身后现身:“狐狸,我在这。” 胡半仙赶紧回头把血牙的嘴捂住:“不许这么叫!小春和他娘不知道我是妖怪,让他们听见怎么办?!” 血牙连连点头。 胡半仙松开手催促道:“你快去摘些耐存放、能入菜的瓜果回来。” 血牙记得对方喜欢香甜的瓜果,不解地问:“你吃?” “不是,是给小春他们。”胡半仙来不及解释,“详细的我回头再跟你说。总之你快去快回,别让小春看见。” 血牙做了个鬼脸闪身离开,不一会儿摘了不少能入菜的瓜果回来,满满地堆了一地。 胡半仙满意地点点头:“行了,趁小春没来,你快躲起来。” 血牙抱怨起来:“刚把我叫出来又赶我走。” 胡半仙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越发焦急:“算我求你!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好吧。”血牙不情愿地撇撇嘴,躲进食珠钻进海赫烜怀里。 正好此时冯春带着箩筐回来:“爷爷,我找来了。” 胡半仙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慌张打开房门招呼道:“快进来。” 冯春一进门就被屋里成堆的瓜果震住:“爷爷,这些都是哪来的?” 胡半仙装出稳重的语气,指着海赫烜道:“一个老友得知我在此逗留,特意让他徒弟送来的。” “原来恩公这么急着找您,就是为了给您送瓜果?”冯春想了想觉出不对,“可是恩公来时也没带着箩筐扁担,这么多瓜果是怎么搬来的?” “小声点儿……”胡半仙故弄玄虚道,“这是天机,不可泄露。你也记得不要跟外人说,尤其是你叔伯那边。” 冯春乖乖点头:“您放心,我保证跟谁都不说!” 胡半仙摸摸冯春的头:“乖,快来把瓜果装进箩筐。” 大家一起将瓜果收拾起来,正好装满两个箩筐。 胡半仙指挥海赫烜将箩筐搬到后院的时候,冯夫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义父、海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老夫一位友人让他徒弟送给我的,我年岁大了吃不了,正好留给你们过年。” “这怎么好……”冯夫人过意不去道,“每次您来都让您费心。” 胡半仙劝道:“章生是我的义子,他不在之后,我理应照顾你们。你也不用过意不去,将来哪天我走不动了,还指望小春替我养老。” 冯夫人这才面露安心:“您什么时候想要颐养天年就过来,我和小春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胡半仙含笑点点头:“我这位友人还有事托付,一会儿我和他们就该走了。” 冯夫人和冯春都十分吃惊:“您不和我们一起过年?” “不了,这件事耽误不得。” “那我这就去做饭,好歹留海公子和洪夫人吃顿便饭。”冯夫人说着就要往厨房去。 胡半仙赶紧把人叫住:“别忙了,这顿饭不急于这一时,将来他们时间宽裕,你再好好招待。” 冯夫人看向海赫烜和洪夫人,见两人都点头只能放弃:“既然如此,还请二位将来得空再来坐坐。” 洪夫人许诺道:“妹妹放心,等日后有空我一定拉着他再来。” 等海赫烜把瓜果安置好,胡半仙也收拾好包裹,三人一起告别冯春母子,顺着小路去找许翼汇合。 大家走到半路,血牙在食珠里面嚷嚷起来:“我现在能出来了吗?” 海赫烜确认四下无人:“出来吧。” “哎呦——”血牙一出来就靠在他身上撒娇,“闷坏我了。” 第105章 他摸摸对方的头:“辛苦你了。” 胡半仙嫌弃地瞥他们一眼:“光天化日像什么样子?” 血牙冷哼一声,越发得意地依偎在他身边。 “先别管他们。”洪夫人问道,“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了个干儿子?” “那就是个说辞。”胡半仙无奈道,“我也是受鬼所托,照顾他们母子。” 洪夫人听出胡半仙话里有话:“受鬼所托?该不会把他们母子托付给你的就是冯春的爹吧?” 胡半仙点点头。 洪夫人不满对方有话不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胡半仙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开口讲述过往。 原来胡半仙在附近住得久了,和村镇上不少人都熟识起来,冯春的父亲冯章生就是其中之一。 冯章生本来生在富裕人家,可惜兄弟之间并不和睦,父母去世之后和其他兄弟闹得不欢而散,便带着妻子来到村外安了家。 他本人也和冯春一样聪明能干,很快就把自家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因此招来兄弟们的不满,甚至生了歹心。一次带了不少资财和熟人去外地谈生意,半路却忽然遇到劫匪,他急中生智将银钱沉在半路的河里,劫匪追上他找不到银子便动了杀心。 虽然劫匪很快伏法,但他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成了尸体。 “我听到消息赶到他家的时候正是傍晚,远远地就看在他怨气缠身,站在灵堂前冷漠地盯着前来吊唁的兄弟。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的兄弟暗中买通了熟人,故意将他往危险的山道上带,事后还去河边搜寻他的钱财。”胡半仙说到这里叹气道,“虽然我帮他把银钱拿回来交还给了冯春的娘,但他仍然不能安心,很怕兄弟们再对自己的妻儿下手。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些年这对母子没少被叔伯找麻烦。” 血牙听得心里来气:“你没揍那些坏人?” 胡半仙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和人动过手,连只鸡都打不过。” 洪夫人斜睨一眼:“打不过鸡很丢脸吗?” 胡半仙立刻打了个寒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海赫烜劝解道:“胡半仙不善争斗,而且就算用别的办法教训了那些人,他们也会把怨气撒到冯春母子身上。” 胡半仙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另找个安稳的地方安置他们母子,只是还答应了别人的托付,一时半会儿离不开。” 血牙好奇道:“还有谁托付你了?” “闻家几位当家的母亲,楚香芸。” 第145章 大家震惊之余都很想细问,不过血牙注意到许翼已经朝这边飞来,对着前方挥了挥手:“许翼快到了。” 不一会儿许翼落到他们面前:“老胡,你到底躲哪去了?让我们好找。” “我去镇上的时候远远看到闻家的马车,才临时改了道,在章生他们家借住了几天。” 许翼显然知道冯章生:“冯娘子和小冯春还好吗?” “还好,我给他们留了些日常用度,应该能好好过个年。”说到这里胡半仙还不忘自己的书,“对了,我的书你有带到吗?” “放心吧,完好带到。祁素姑娘答应仔细替你收着,拿包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胡半仙放心点点头:“那就好。这一趟辛苦你了,等日后再找机会谢你。” 许翼摇头:“咱们俩提什么谢不谢,我就盼着闻家庄能早日太平。” 提到这件事,胡半仙犯难地叹口气:“如今闻家大当家一日不醒,这附近就不会太平。我接下来要跟他们一起行动,你打算怎么办?”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许翼十分意外,“我还打算找你随我一起去跃龙湾那边避一避呢。” “我就不去了,身上的事情还没办完。你要去也尽早动身,要不然该赶不上和你儿女过年。” 许翼没有再劝,挥动翅膀起飞:“那我就先走了。海少侠、洪夫人,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大家纷纷应承,目送对方朝南方飞去。 “原来他有儿女。”洪夫人稀奇道,“我看他独来独往,还以为和你一样是个光棍。” 胡半仙望着许翼离去的方向感慨道:“他不仅有儿女,而且儿女的本事比他还大,早早就修成人形。反倒是他,到现在还没什么眉目。” 这确实出乎洪夫人的意料:“我看他也不像为此着急的样子。” “他也是随遇而安的性格,觉得儿女都有本事了,自己什么样反而不重要。” 海赫烜道:“这么看来,许大哥是豁达之人。” 胡半仙却摆手:“真豁达他就不会迟迟过不了化人那一关。他夫人其实是被修成人形的精怪所杀,他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便成了心里的一道坎。” 洪夫人唏嘘不已:“这么看来,他也不容易。” “咱们这些做精怪的,还不都是这样。一心成人,可成了人又能如何?我在人堆里混得久了,也是惨事看得多,喜事看得少,根本做不到自在逍遥。” 这话说得海赫烜感同身受,别说是凡间生灵,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真正逍遥。毕竟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血牙像是感觉到他的心情,握住他的手:“你心情是不是不好?” “没有。”他含笑揉揉对方的头,“就是想到了很多过往,觉得胡半仙的话十分有道理。” “但我还是觉得能认识很多人,遇到很多事,比一个人更开心。”血牙对此有不同的理解,“一个人的时候确实自在,但身边有了朋友才更开心。” 洪夫人赞同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就算家人们都早早离我而去,我还是觉得有他们更好,那些一起悠闲惬意度日的回忆也因此更加珍贵。” 血牙笑着点头,又看向胡半仙:“狐狸不也是吗?不修成人,你去哪弄那么多书,帮那么多鬼?” 胡半仙心虚地别开脸:“我、我没想帮谁,只是为了做功德……” 血牙窃笑着戳穿对方:“你是不是害羞了?” “我胡半仙脸皮厚着呢!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害羞!” 洪夫人在一旁皱起眉:“脸皮厚是什么值得喊出来的好事吗?” 胡半仙嘴硬道:“我不把皮练厚些,早就被别的精怪欺负死了,哪可能活到现在?” 洪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海赫烜怕他们真吵起来,赶紧问胡半仙:“你刚刚说闻夫人托付你的事是什么?” “这事也是说来话长。”胡半仙收敛表情认真道,“大家现在提起闻家都是说几位当家,但闻家的名声其实是几代累积下来的。尤其是上一代,也就是几位当家的父亲闻天擎,年轻时的气概远超这几个儿子。他夫人楚香芸也是赫赫有名的侠女,送亲路上披着盖头以一敌多,将来寻事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这件事在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现在也有不少老人还记得。” 洪夫人听了也对楚香芸赞赏有加:“可惜这位闻夫人去世了,不然我肯定要结识一番。” 有如此胆识身手的楚香芸居然早早离世,海赫烜不禁好奇其中原因:“闻夫人究竟是因何离世的?” 胡半仙惋惜道:“因为四子。” “闻中明?” “不是他,是真正的四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海赫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闻中明不是闻夫人的孩子?” 胡半仙点头:“真正的四子一生下来就断气了。当时楚香芸的身体也很差,又带着别的伤,闻天擎怕她承受不住,便找了个男婴替代,一心希望能够帮她续命。可那孩子的眉眼没有一点儿她和闻天擎的影子,她那么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又不想辜负家里人的苦心,干脆装做不知。只是心里一直偷偷难过,就这么苦撑了不到一年,最终还是走了。” 这虽是憾事,但并不像冯章生那般有害命之恨,他又问:“闻夫人去世时,有什么心事未了吗?” “她这一生活得坦荡,本来没有什么心事。但是入轮回前在家中游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令她十分担心。”胡半仙顿了顿又道,“她看到二子当着全家人的面,指责长子害死了她。” 他不解:“这是为何?” “她怀胎六月的时候,为保护长子受了伤,之后为了保胎一直不敢多用药,身上的伤就这么拖着。”胡半仙长叹一声,“可这件事根本不怪长子,仇人本就是奔着他们夫妻来的。说实话,像他们这样快意恩仇的人,哪个没有几个仇家。长子也是被无辜牵连进去,她一个做娘的怎么可能不去护着?” “这是当然。”洪夫人赞同道,“我想换成老二老三,闻夫人也一定会护。” “就是这个道理,但那时候还是孩子的二当家就偏偏要拿这件事指责大当家。虽然后来被闻天擎喝止,可还是给大当家不小的打击。他从小就是个忠义的孩子,本来就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从那之后就更加自责,对弟弟们也是只有忍让。”胡半仙顿了顿继续道,“香芸告诉我二当家的目的就是让大当家做大哥的威严尽失,之后能够不受管束。我那时候还觉得她想多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心眼儿?可现在看来,有些人心上的窟窿天生就是比别人多。” 第106章 第146章 海赫烜觉得闻夫人说得如此笃定,肯定早就从年幼的闻中正身上察觉到一些端倪。 “早些年二当家惹了不少祸,全靠自己的小聪明和大当家帮忙遮掩才没闹到闻天擎面前。本来他拜入天机门之后收敛不少,我还以为他终于改了性子。”胡半仙发愁道,“哪知道他是安分些了,天机门却越走越歪,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学了什么邪法,上次看见身上竟然带了魔气。” 凡人身上带了魔气非同小可,他立刻追问道:“你确定?!” 胡半仙点头:“我趁他带人外出的时候,变成黄狗用你给的绑带去试,结果直接把他给点着了。我趁乱逃脱之后就去找大当家说明了此事,本意是让他有所提防,最好能找机会劝劝自己的弟弟。谁知转天闻家就传出消息,大当家卧床不起,二当家接管了家中事物。” “这时间未免太凑巧了……”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胡半仙自责道:“恐怕是我害了大当家,虽然二当家没能马上确定我的身份,但抓捕精怪的命令就是他下的。已经被抓的精怪里有不少和我相熟,我想以他的头脑,很快就能知道那天点着他的是我。” 洪夫人问道:“这么要紧的事,你没告诉他们的爹?” “闻天擎自从香芸去世后苦闷不已,在双亲离世、几个儿子能够接管下家里事物后,就只身外出云游四方了,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 “不过狐狸你敢去点着他,已经很厉害了。”血牙夸奖道。 “是吗?”胡半仙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其实我没想到那绑带那么管用,一靠近就烧起来了。不过回来之后也觉得后怕,躺了一天才有力气下床。要不是老许来告诉我闻家忽然开始抓精怪的事,我可能还得继续躺。” 胡半仙此举确实勇气十足,可是也在无形中打草惊蛇,他又问:“你知道闻大当家到底因何一病不起吗?” “我就是想去看看,才会托老许找洪夫人讨你的绑带,想着带进去防身。上次点着他后,你给的绑带上血迹全无。不过现在你们都来了,肯定比绑带更好。” 能够让绑带上的血迹全消,可见闻中正身上的魔气已经不容小觑,他也觉得有必要尽快去闻家看看情况:“不如今晚我和血牙先去探探路。” 洪夫人不满道:“我来都来了,你们可不能把我落下。” 胡半仙也摇头:“不用探路,闻家里面我熟,就是怕二当家偷偷设了什么陷阱,所以没有防身的手段我不敢进。” 如今他已经找回不少法力,防身逃生都不难:“那今晚我们一起行动,去闻家一探究竟。” 大家又回到昨晚的地方,血牙摘来新鲜的瓜果分给大家,之后便各自休息。 大约傍晚十分,血牙听见有人起身,睁开眼睛发现胡半仙独自走远,对着闻家庄的方向发呆。 他想要跟去,起身又犹豫起来,回头看向海赫烜,见对方也已经醒来,含笑对自己点头,这才安心地去找胡半仙。 “狐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突然出现吓了胡半仙一跳:“你怎么冒出来了?” 他掏出一颗翠绿的香瓜:“吃不吃?” 胡半仙嗅了嗅瓜的香气,拿起来收进怀里:“我现在不饿,留着之后吃。” 他见对方脸色依旧不好:“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去。” “我没怕。”胡半仙嘴硬过后有有些气短,“可能确实有一点怕,不过最让我发愁的是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你担心闻中清好不了?” 胡半仙点头:“二当家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指不定对他用了什么手段。他是我从小看大的,也暗地里帮他度过了一些难关。其实他的聪明才智比他弟弟强多了,只是人心太正总是不愿动一点儿歪念,才会显得不那么变通。” “我见过他,是个很严肃的人,眉头一直皱着。” “他小时候也是个爱笑爱闹的顽皮孩子,可自从香芸去世,他就几乎没笑过。如今闻家的重担又在他肩上,他就更没时间照顾自己。” 血牙坏笑道:“你好像他的娘。” 胡半仙不满地呵斥道:“都说我是受人所托做功德!没礼貌!” 他收敛笑容想了想,模仿海赫烜的语气道:“胡先生,是在下失言了,还请你见谅。” 胡半仙立刻嫌弃地搓了搓肩膀:“好好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你嫌我没礼貌吗?” “有礼貌又不是让你拿腔拿调,怪死了。”胡半仙说完也觉得没用,“算了,你就这样一直乐呵呵没愁事的样子也挺好。” 血牙否认道:“我也会发愁。” 胡半仙好奇道:“你能发什么仇?” 血牙提起在青濯潭的事:“我不够厉害。之前海赫烜遇到危险,我没能保护好他。” “你本事也不小了,都不能保护他?” 他失落地点头:“那只獍兽非常厉害,我和兄长都不是他的对手。” 胡半仙面露惊恐:“你们竟然要去对付獍兽?!” “不只獍兽,还有神兵。” 胡半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才缓过神来:“你们都干了什么?天上的地下的都招惹了?” “我也不清楚,海赫烜还有一些事没和我说。我想问出来,又怕问到他的伤心事。”血牙萎靡地垂着头,“之前他说起自己的娘,我能感觉到他很伤心。” “是啊,你们已经结契,能够相互体察心情。”胡半仙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打起精神。换个想法,他肯把自己的伤心事说给你,证明他十分信任你。” “嗯!”血牙用力点头,“所以我还是很开心他能告诉我。” 胡半仙失笑道:“我看你整天笑嘻嘻的,还说你没愁事,结果你的愁事不比我轻松。” “我有好好藏起来,而且就算发愁也是开心的事情比较多。”他说完到这里看向胡半仙,“你朋友那么多,肯定也有很多开心的事。” “可开心的事都没有发愁的事重要。” “没关系,愁事一定能解决。”血牙信心满满道,“雉鸡说我们总是给她带好消息,现在我们来找你,肯定也能帮你带来好消息。” 第147章 晚上动身之前,胡半仙看起来精神不少。虽然不知道傍晚时血牙和对方聊了什么,海赫烜还是觉得十分欣慰。 原本怯于在人前开口的血牙,如今不但说话的时候更加自信,而且话中道理也越来越能说服别人。假以时日,恐怕自己都争辩不过。 血牙察觉到他在看自己,一言不发把脸贴到近前。 他以为血牙要咬自己,但等了半天对方只是把脸凑近:“你这是做什么?” “你晚上看不清楚,所以我离你近些让你好好看。” 他怕血牙趁机作怪,向后退了退:“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看仔细了。” 血牙却逼得更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你可以多看看。” 他揉揉对方的头:“接下来还有正事,先专心办好才行。” 血牙这才乖乖站好:“咱们说好,之后你要好好看我。” 他忍笑点头:“好。” “啧啧。”胡半仙一边咋舌一边遮上眼睛。 洪夫人抬腿就是一脚,把人赶到前面。 他十分庆幸此事夜深人静,自己脸红也不会太显眼。 血牙却丝毫不受影响:“我们快走吧!” 他暗自叹口气,走向胡半仙和洪夫人。 大家用瞬动之法来到闻家庄附近,血牙和洪夫人先飞到半空观察院子里面的情形。 回来之后,血牙指着闻家院内偏西的方向道:“我看到闻中正带人去了那边的院子,他真的有魔气,比祁素身上的还显眼。” 洪夫人道:“那个院子守卫十分严密,是他的住处吗?” 胡半仙面色凝重地摇头:“他的院子还要更靠西,血牙指的方向应该是大当家的住处。” 看来闻中正早就料到可能有人去找闻中清,海赫烜想了想又问:“其他地方的情形如何?” 洪夫人回忆道:“其他地方倒是只有护院巡视,不像那个院子里里外外都站满了守卫。” 血牙补充道:“我看到的和雉鸡一样,不过除了守卫,那个院子里好像还设了阵法。我见过的阵法不多,认不太出来。” 胡半仙一听焦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邪门的阵法,大当家不会就是因此才卧床不起吧!” “你先别急。”他劝道,“咱们既然来了,不就是为了摸清情况。” “可是那里面都是守卫,咱们怎么进去?” 洪夫人并不把那些守卫放在眼里:“不就是几个凡人,我一个就能对付。你们想办法破除阵法,把人救出来。” 胡半仙见洪夫人这么说更着急了:“守卫当然好对付,关键是二当家!” 第107章 他也帮忙阻拦道:“夫人,这件事还需谨慎。因为二当家手里不仅有大当家的性命,还有已经抓到的精怪。除非咱们能同时把他们都解救出来,不然以二当家的手段,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哎呀!”洪夫人恍然道,“我都把这事忘了,看来不能直接闯进去。” 胡半仙在一旁不住地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怕这个!” 血牙问道:“要不我再偷偷进去找找那些精怪?” 胡半仙摆摆手:“他们不一定在你能找到的地方。闻家庄有很多暗室,我悄悄进出闻家这么多年,也只知道两个地方。而且这些地方都要有特别的钥匙才能开启,就算知道位置咱们也打不开。” 他有些在意:“莫非钥匙都在大当家手上?” “应该是。”胡半仙说完又兀自摇了摇头,“不对,我也不知道别人手上有没有。之前还偶然看见三当家开仓库的暗室,他主管家里的买卖,手上会不会也有几把钥匙?” 这给他提了个醒:“你知不知道三当家的住处?” 胡半仙谨慎地问:“你问这个干嘛,打算过去偷钥匙?” 他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我之前见过三当家,觉得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之前许大哥说这段日子他都不曾露面,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缘故,所以想过去看看他的状况,说不定能探得一些消息。” 胡半仙思索片刻也赞同他的想法:“这倒是,三当家虽然面上谁都不得罪,但心里还是偏向大当家的,兄弟里也是他们俩关系最好。” 定下去找闻中廉的计划,四人这才靠近闻家的宅院。为了方便行动,进院前血牙藏进食珠躲进海赫烜怀里,洪夫人则化身一只乌鸦负责观察远处情况,而胡半仙变成了一只老鼠,从墙缝钻进去为他带路。 大家彼此协作,顺利避开巡视的护院来到了闻中廉住的院子。只是还不等他到找潜入院子的路,院门就自己开了。 他赶紧躲到墙角,只见闻中廉提灯出来,身后还有耷拉着脑袋的闻中明。两人一前一后朝院子西侧走,气氛十分阴沉。 “三哥。”半路上闻中明开口叫闻中廉,“你有没有觉得二哥变得越来越可怕?” “别瞎想。”闻中廉安慰道,“二哥他也是因为大哥的事心急。” 闻中明迟疑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真的吗?” “嗯,放心吧。”话虽这么说,闻中廉的表情却比夜路更加晦暗,“毕竟是自小长起来的兄弟。” 闻中明没有再说话,默默跟着闻中廉来到闻中清的院外。 “三当家。”门外的守卫见到他们态度十分恭敬,但并没有让路或是进去通传的意思。 闻中廉像是看出了什么,主动问道:“二哥在里面?” “是。” “那正好。” 闻中廉说话间迈步就要往里走,可门口的守卫却挡在前面:“三当家,二当家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就算不能靠近大哥,我找二哥聊几句总可以吧?”和和气气的一句话,闻中廉的语气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守卫顿时有些气短。 闻中廉微微挑眉,面露不悦:“怎么,这也不行?” “当然行!”一声响亮的应答,却不是来自守卫,而是门里的闻中正。 闻中廉深吸一口气,收敛阴郁的表情,待院门打开闻中正出来,已经换上平日谦和态度:“二哥。” “老三。”闻中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我应该已经让人带话给你,大哥被妖魔邪气侵扰,现在神志不清。你没有修为,最好不要靠近。” “我当然接到消息,可是过了这么久大哥都不见好转,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别的法子?” “我刚刚请掌门来给大哥看过,他也说只要抓到罪魁祸首,大哥立刻就能康复。” “原来虞掌门来看过,真是劳烦他了。” “所以你就放心吧,你二哥挣钱的本事不如你,对付这些个妖魔邪祟的办法还是比你多。” 闻中廉强撑出一个笑容:“二哥说笑了。” “天色晚了,带老四回去吧。免得弟妹为你担心。” 闻中正说完便回身进院,而闻中廉直勾勾盯着院内,直至大门紧闭。 第148章 海赫烜在暗处听得清楚,闻中正提到了虞金,虽然可能只是敷衍闻中廉的借口,但自己也不得不提高警惕。 被拒之门外后,闻中廉静默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闻中明开口:“三哥,你没事吧?” 闻中廉回身时已经没有力气装出心平气和,脸色十分难看:“没事,回去吧。” 闻中明讷讷点头,跟在后面原路返回。 海赫烜对胡半仙和洪夫人使了个眼色,悄悄跟在二人身后,只见闻中明到了院门口却没有进去。 “三哥,我今天还是回去了。” 闻中廉担心地问:“是在我这住得不好?” 闻中明连连摆手:“不是,我白天答应莹莹和嵩儿给他们找竹马,想赶紧回去找出来,找到了好陪他们玩。” 闻中廉还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 闻中明笑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又是在自己家,你放心吧。” 闻中廉这才没再劝:“那我送你回去。” “就在前面没几步,用不着送。”闻中明说话间已经迈步走了,“你快回去吧!” 闻中廉目送闻中明走远,才推开了自己院子的门。 海赫烜尾随闻中明来到住处,趁对方遣散房中家仆,推开窗子翻进去,绕到背后把人的嘴捂住:“别怕,是我。” 闻中明立刻认出他的声音,连连点头。 他确定对方没有挣扎的打算松开手,还不等仔细询问,对方反而先哭丧着脸拉住他:“师兄,你可回来了!快想办法帮帮我大哥吧!” 他示意对方放低声音:“我过来就是为这件事,大当家现在的情况如何?” 闻中明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大哥出事那天,他的院子就被二哥的人围了个结实,谁也没见过他。我刚刚和三哥想要过去碰碰运气,结果被二哥挡在外面。” “二当家是怎么和你们说大当家的?” “不是他亲口来说,只是让家人带话,说大哥被妖怪的邪气所侵,现在神志不清,让我们千万不要靠近他的住处。” “所以你们没找他确认?” 闻中明还是摇头:“我肯定不敢,上次你和祁素师姐消失不久,他便回了天机门。结果再回来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整个人阴沉得可怕,全身上下带着一股邪劲,我都不敢和他对上眼睛。” 他自然不会对闻中明抱有期望:“三当家呢,有没有过去试探?” 闻中明想了想,肯定道:“有,但我猜应该没问出什么,不然今天也不能让我二哥用一样的说辞打发。不过我三哥心思比我细,这些日子都没出家门,天天在院子里转悠和人聊天,我想他是希望从仆人嘴里问出些什么。” 看来闻中廉确实在暗中想办法,他认为这是个机会:“你能不能把三当家请过来,让我和他单独见一面?” “没问题。”闻中明转身就要去叫人,“我这就去叫。” 他赶紧把人拉住:“不是现在,你这么晚跑过去叫人,很容易让二当家的人察觉到异样。” “你说得对!”闻中明赶紧转回来,“那我明天一早再去叫。” 确定了这件事,他心里安稳了不少:“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过来找你。” 这次轮到闻中明拉着他不放手:“师兄,你能不能陪陪我?” “怎么了?” 闻中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这些日子我心里闷了好多话,都没处说。你能不能听我念叨念叨?” 他看出对方比之前憔悴不少,可见在家过得不松心:“你说吧,我听着。” “太好了!”闻中明欢喜地拉着他坐下抱怨起来,“最近太憋屈了,我还是头一次觉得家里的日子不如剑门。” 他也没想到对方能有这个想法:“想回剑门了?” 闻中明细想之下又有些犹豫:“其实大哥没出事之前还是家里舒服,但是这些日子……我也说不出来具体有什么不同,可就是觉得特别憋屈。” “你没出去避一避?”闻家在外有很多产业,找个地方住些日子应该不难。 “我放心不下我大哥。”闻中明垂头丧气道,“虽然我平时总嫌他管束,但心里知道这个家里他最关心我。我娘去得早,我爹本来就不待见我这个儿子。这些年还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的,就只有我大哥。我就算惹祸他也尽量不在爹面前提,剑门愿意收我也是他出面去求我师父。” 他不禁有些欣慰,至少闻中明不是真的好歹不分:“大当家确实是位可靠的兄长。” “那当然,我大哥可厉害了!”提到闻中清,闻中明也跟着神气起来,“江湖上哪个有名有姓的门派不给他几分面子,据说他还有几位得道成仙的朋友呢。” 第108章 “我听说大当家本人也是刀剑双修,功法了得。” “确实,我小时候时常看他练功,那时候一招一式就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现在更不用说,他的刀只要出鞘,根本就没有敌手。”闻中明夸赞到一半话锋一转,“所以我才觉得蹊跷,大哥他不是没和妖怪打过交道,二十岁那年就和朋友联手剿灭了一窝专门吃小孩的蝎子精,之后陆陆续续也收服过一些凶恶的妖怪,懂得不少驱魔避邪的方法,怎么会在家里莫名其妙着了道?” 他以前也听过一些相关的传闻,那时候还奇怪闻中清没有拜过教门,怎么会懂得克制妖怪? 现在想来,可能正是胡半仙在暗中相助:“大当家经常除妖吗?” “也没有经常,他并不是只针对妖怪。只要为祸一方闹得民不聊生,无论是人是妖他都会出手。不过若是对方有悔改之心,他也必定会放一马。” 这世间能做到对人和妖一视同仁的人并不多,更可况还兼具侠义之心,难怪胡半仙如此看中闻中清。 闻中明说到这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偷偷跟你说,我觉得这事跟我二哥可能脱不开干系。” 他赶紧问:“你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没有,但是之前你消失的时候,家里派人到处找你,就有天机门的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打着找你的名义暗中抓妖怪。大哥回来之后十分生气,还带人去解救被抓的妖怪。那时候二哥因为祁素师姐的事本就恼火,大哥此举还让他在门人面前抬不起头,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转天二哥就回天机门了。”闻中明煞有介事道,“我觉得以我二哥的心胸,必然记下了这个仇,估计天机门的人也没出什么好主意。” 第149章 尽管没指望闻中明,海赫烜还是从对方的话中得到了一些线索。无论是闻中正身上的魔气,还是闻中清神志不清,恐怕都与天机门脱不开干系。而且闻家两位当家的关系,也印着了楚香芸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说完家里的情况,闻中明问道:“你之前到底跑哪去了?那么多人出去找都没找到。” “我被带去的地方一般人找不到,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剑门。” 闻中明吃惊地看着他:“你、你已经知道了……” “是苏枋托你带我来闻家养伤的,对吗?” 闻中明讷讷点头,小心翼翼地劝道:“你别怪小师叔,他真的身不由己。我大哥之前从剑门回来时告诉我,我师父和你师父还在禁地里面,掌门又迟迟不出关,他都快愁死了。” 其实当初得知醉仙颜从中设计自己后,他就没再恨过苏枋。设身处地想想,有人用师父及众位长老的性命威胁,自己大概也无法违抗。 “你放心,我明白他是受人所迫,已经放下了。” 闻中明松了口气:“那你的伤好了没有?”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好了。” 闻中明见他真的活动如常,好奇道:“怎么好的,莫非祁素师姐的药有效了?” 他隐去自己和赤繎血的关系:“祁素姑娘的药确实有效果,不过我之后还找了些别疗伤办法,这才得以康复。” “那就好,小师叔要是知道你的手好了,心里也能好过些。”闻中明自顾自地叨念起来,“现在就是不知道祁素师姐去哪了,要是她在说不定还能劝劝我二哥。” “二当家还是对祁素姑娘念念不忘?” “你是没看祁素师姐刚消失那几天,他就跟魔怔了一样。”闻中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心有戚戚,“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找人的办法。” 他没想到闻中正竟然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他对祁素姑娘用情如此之深?” “这个嘛……也不一定是用情多深。”闻中明却有不同看法,“而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他不太明白:“得不到不应该放弃吗?” 闻中明皱着眉头想了想:“这话怎么说呢……我二哥长这么大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虽然名声不如我大哥,可脑子活手段多,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祁素师姐越是对他爱搭不理,他就越是不甘心。” “只因为不甘心就如此执着?”他难以想象。 “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不甘心,他肯定是喜欢祁素师姐的,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但他那种性子,祁素师姐就算跟了他,日子也未必过得长久。”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祁素姑娘善良又孝顺,与闻中正不是一路人。 闻中明嫌弃道:“你这个榆木疙瘩肯定想来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话说你那个瓜相公呢,把你休了吗?” 果然安心下来又开始口无遮拦,他警告道:“他就在这里,你说话最好小心些。” 闻中明赶紧捂住嘴巴:“他、他还跟着你啊?” 他点头:“我和他约好要一直在一起。” “你这人也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闻中明埋怨道,“用不着换给我多好。” “你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倒也没有。但谁不希望自己长一张能让美人看入迷的脸?”闻中明说到这里拉住他,“话说那个跟着你的红衣女鬼,之后又现身过没有?” “根本就没有什么女鬼。”他敷衍道,“你死心吧。” 闻中明不信:“怎么可能没有,那么好看的一个美人接连出现两次,我就不可能看错!” 虽然他知道所谓“女鬼”的身份,但还是一口咬定:“反正我没见过女鬼。” 闻中明眯起眼睛打量他:“我懂了,她一定是发现你不解风情,不理你了。” 他懒得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闻中明立刻拉住他:“这么晚你还去哪?我这屋里睡觉的地方可多了,你、你在这凑合一宿。” “你一个人害怕?” “我在自己家有什么可怕的?”闻中明嘴硬道,“我这是不想你来回奔波。” 他起身道:“我奔波惯了。” 闻中明见他不肯留下哀求道:“哎呦,你就留下来吧。有个可靠的人在我心里还能踏实点儿。” 他被缠得没办法,又见房里十分宽敞,除了睡床还有别适合休息的地方,便答应下来:“好吧。” “太好了!”闻中明高兴地跳起来,“我去让人给你拿被子。” 他立刻阻止:“你喊人来,我在你这的事不久暴露了?” 闻中明愣住:“对啊……那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我去那边坐一晚就行。” “可是你坐着女鬼不出来怎么办?” 他顿时沉下脸来:“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女鬼?”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真的是不想你奔波!”闻中明慌慌张张地狡辩,“你今天就住这,千万别走,你走了我心里不安生。” 他被烦得没办法:“知道了,不走。” “不走就好!”闻中明指着屋里的摆设道,“你随便挑,想在哪打坐都行。” 他不希望对方继续纠缠:“我自己找地方,你去睡吧。” 闻中明连连点点头,上床盖好被子还不忘嘱咐:“师兄,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偷偷溜走。” 他不耐烦地催促:“我不走,你快睡。” 闻中明起初还不放心地往他这边瞟,等确定他闭目入定没有走的意思才彻底安心,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海赫烜等人睡沉了,起身开窗将胡半仙和洪夫人放了进来。 胡半仙进屋恢复人形后先去床边下了个咒,回来道:“这样他一时半会儿就醒不过来了。”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洪夫人摆摆手:“这不怪你,我们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这个老四实在是烦人。” “他从小这就这样,以后估计也难改。”胡半仙也知道闻中明的本性,“不过你真打算陪他一宿?” “我确实打算留在这里,不过不是守在屋里,而是趁此机会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胡半仙道:“正好我下的咒语能维持三个时辰,足够咱们再到别的地方看看。” 第150章 几人趁夜色在闻家摸索了一番,希望找到关押精怪的地点。 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闻家的规模,单是几处库房就耗费了两个多时辰。而且忙了大半宿一无所获,无论是胡半仙用符咒还是血牙用五感,都找不到藏匿精怪的踪迹。 眼看咒法的时限就要到了,大家又赶紧返回闻中明的住处。胡半仙和洪夫人依旧变化身形守在窗外,海赫烜则带着藏在怀里的血牙翻进屋中,坐回原来的地方。 咒法失效后,闻中明又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见他还坐在屋里面露安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赶紧下了床,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几根竹马。 掸掉竹马上的灰,闻中明对他道:“师兄,我去找三哥了,你等一会儿。” 第109章 他点点头,看着对方带竹马兴冲冲地跑出去,走时还特意嘱咐外面的家仆暂时不要进屋。 有了主人命令,院中仆人都不敢靠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才些动静。 他蹑手蹑脚来到门口仔细聆听,似乎是院仆在和闻中廉说话:“三少爷,您怎么过来了?四少爷刚去找您了。” “我知道,他正陪莹莹和嵩儿玩呢。不过他说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个叫不出名字的老物件,让我过来看看。” “难怪少爷不让我们进屋打扫,原来是找到宝贝了。” “他能存下什么宝贝,肯定又是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小玩意儿。不过多亏有他帮忙哄孩子,我和月曦才能松松心。他托我这点儿事,我当然义不容辞。”闻中廉说话间已经来到放门口,而且开门前特意提高声音,“我进去了。” 院仆以为是和自己说话:“您请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 海赫烜听到闻中廉的那声招呼便退到了床边,利用床围遮住身形。 接着闻中廉推门进来,关上门后谨慎地环视屋内,压低声音询问:“海少侠?” 他应声走了出来,抱拳拱手道:“三当家。” 闻中廉见到他面露喜色:“你没事吧?” “劳三当家挂心,在下一切安好,这此唐突前来,是为了弄清大当家的状况。” 闻中廉快步来到近前,忧心道:“大哥如今被二哥的人看管得紧,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家仆随从也不知道?” 闻中廉摇头:“我问过了,没有人看到。当日二哥找过去,两人是单独在大哥的房里见面。闭门大约一刻里面忽然传来二哥的喊声,没过多久他走出来对众人说有刚刚妖怪闯进去,并且让自己的人将守住屋子,不许任何人出入。” “家仆出入的时候,也没能窥见些什么?” “大哥院中的家仆当天就被二哥遣到别处了,院中管事是在我家干了四十年的老人,再三恳求留下都被他以危险为由拒绝。” 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恐怕是早有谋划,他又问:“二当家的手下那边,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很难,而且我怀疑其中有一些不是单纯的手下,而是天机门的人乔装改扮。”闻中廉面色凝重道,“我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家里,就是想要弄清究竟是谁看管大哥。大哥院子外的守卫确实是二哥那边的护院,但进出的其他人都十分陌生。我昨日和老四被他拦在院外,趁他进院时我向里面窥视,正看到以前到过家里的两个师弟穿着家仆的衣服。” 这确实是个重大发现,他赶紧确认:“三当家能肯定没认错?” 闻中廉点头:“我自小对识人认人有些自信,一般认真看过的脸都不会记错。那两个师弟来的时候正好是我出面接待,对他们的面容举止印象很深。另外我计算过这些日子进出的仆从数量,远比二哥手下本来有的人要多,我外面店里的掌柜这几天也陆续让人带话给我,说是镇上出现了不少面生的闻家家仆,搜抓妖怪搜到自家店铺都不知道。” “看来天机门的人已经借这件事混进了闻家。”他思索道,“所谓妖怪的邪气侵扰大当家,只是一个借口。” 闻中廉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上次你忽然消失,天机门的人就曾趁乱大肆抓捕精怪。是大哥从剑门回来听闻此事出手阻止,还找到掌门虞金,把精怪们要回来放了。我听闻虞金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一定是对此事怀恨在心,才会利用二哥陷害大哥。” 这番推测和他的所见所闻不谋而合:“我之前在别处与虞金交过手,确实心胸狭隘且不择手段。他十分擅长研制丹药咒粉,却不是用来救人。” 闻中廉听到这里焦急道:“现在大哥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被害成什么样!” “三当家先别急,麻烦你再好好想想,那些人除了大当家的院子,可还在闻家别的地方聚集?” 闻中廉缓缓摇头:“家里我都查过,其他地方一切如常,就连二哥的院子也没有什么变化。说是抓捕精怪,但是家里半个精怪的影子也没见到……我觉得这些人,可能还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其他落脚的地方……他认真思考起来,莫名想到了停在眠春楼的闻家马车。当初他们都猜测是闻中明,但过来之后才知道对方一直在家。而且闻中正和闻中廉也都在,那坐马车去那里的还能是谁? 于是他开口问道:“三当家可知道镇上的眠春楼?” 闻中廉听到这个地方也是一愣:“你怎么会提起那里?” “我来这之前到过镇上,有闻家马车停在那边,你可知道是谁过去?” 闻中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竟然有些慌张。 “若是在下问到不该问的,还请三当家不要见怪。” “不……我只是想不通……”闻中廉痛苦地扶住自己的额头,“二哥他到底为什么?” 他听得糊涂,但也能体谅对方此时的混乱,所以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 不过闻中廉很快就平复好心绪,向他说明:“眠春楼背后的东家是我二哥,这件事我没有证据,也不敢去找证据。因为闻家一直有规矩,绝不能做害人的营生。这件事若是让父亲知道,二哥不是死也是残。” 他十分意外,本以为闻中正只是普通的客人,没想到竟然是背后的东家。 “好在二哥自己也足够小心,这么多年都小心处置,连大哥都不曾察觉。可如今闻家马车堂而皇之地停在里面,我猜那里已经成为天机门的落脚点。而二哥不惜暴露这个需要严防死守的秘密也要协助天机门,就说明他不是单纯地被利用,他是真的要和闻家鱼死网破!” 第151章 海赫烜这才知道自己提到眠春楼时,闻中廉的反应为什么如此之大。因为那里是闻中正见不得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已经让天机门知晓并加以利用,这里面不可能没有本人的授意。由此说明比起闻家,闻中正更看重天机门,设计闻中清也绝不是受人蒙蔽那么简单。 眠春楼参与其中让闻中廉意识到,闻中正是真的打算手足相残,这份打击可想而知。 “三当家还请稍安勿躁,容我过去那边一探究竟,看看天机门到底打的什么注意,再回来与你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闻中廉担心道:“你一个人过去是不是太危险了?我手下也有些可靠之人,要不要先借你。” “三当家放心,我不是孤身一人,身边也有希望闻家早日回归安宁的帮手。只不过此时他们还各有要事,不便过来现身。” 闻中廉这才松了了一口:“那你一切小心,我会继续留意家里那些人的动静。” 两人又简单商量了再次碰面的细节,海赫烜便拱手告辞,翻出窗外与洪夫人和黄半仙汇合,用瞬动之法离开闻家。 来到僻静处大家都现身出来,胡半仙便开始不住地叹气。 洪夫人听得心烦:“这不是好好见到闻家老三了,你叹什么气?” “你没听到吗?大当家院子里的都是天机门的人,根本不只是一个二当家!” “那又如何?”洪夫人不以为然,“我和那帮混蛋交过手,一个个只会使些阴损招数,根本没有真本事。” 胡半仙焦急道:“怕的就是阴损招数,他们要光明正大地来,我哪用得着发愁?” 海赫烜上前劝道:“二位别急,我和血牙对天机门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只要做好防范,应该不足为惧。” “说得容易。”胡半仙还是安不下心,“三当家说那个虞金掌门心狠手辣,真要借二当家的手取大当家性命,哪可能容易对付?” 血牙插嘴道:“我和虞金打过,他很弱。” 胡半仙吃惊道:“你们和虞金交过手?” 他点点头,将在奉玉与虞金交手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胡半仙听完依然震惊不已:“亏你们能破解他的恶毒手段。” “所以你可以放心,合咱们这些人之力,对付他和那些门人不在话下。只是要考虑被抓精怪和大当家的安危,所以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得知他们的经历,胡半仙也变得更有信心:“你们了解那些人的手段就容易许多,咱们这就去眠春楼看看。” 他不解:“白天过去不会太引人注目吗?” 洪夫人笑道:“你没去过不了解,那种地方是晚上开张彻夜笙歌,白天反而是最安静的时候。” 胡半仙点头:“没错。不过眠春楼位置显眼,你这样人高马大的不好潜进去,还是我和洪夫人变化了偷溜进去比较好。” “我也去!”血牙自告奋勇,“我可以躲起来悄悄进去,他们肯定看不到。” 他也觉得血牙的五感通透,或许能发现不一样的细节:“那这次就麻烦你们过去,我留在外面等。” 之后大家来到镇上,海赫烜独自上街打听消息,血牙则和洪夫人他们一起来到了眠春楼的后院。 第110章 到近处时,血牙好奇地打量起院中的楼阁:“这个楼挂了好多灯笼彩球,好漂亮。” “嘘,小声点儿。”此时胡半仙已经变成老鼠,从门缝往里面探头,“你那么大声,难保路过的人会听到。” “我就是知道周围没人才说话的。”血牙解释道,“这边最近的脚步声在正门那边。” 胡半仙十分惊奇:“这你都能听出来?” “能,而且我闻到了很多动物的味道,混在一起臭臭的。” 洪夫人变作一只麻雀,听到这话立刻来到院中追问:“你能找到味道的来源吗?” “我试试。”他仔细嗅闻寻找味道的来源,“你们跟上我。” 胡半仙钻进后院找了半天:“我是想跟上,但你在哪啊?” “我在这。”血牙在食珠里面努力滚了滚,胡半仙和洪夫人才发现杂草里面有一颗栗子大小的珠子。 胡半仙见那颗珠子绿中带红,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是变得什么啊?” “我不会变化,只是躲在自己做的食珠里。为了不被发现,这颗我有特意做小一些。” 洪夫人没听过这个词:“你说的食珠是什么?” 他解释道:“是一种食物,瓜果这些我经常吃不饱,就要再做食珠来吃。” 胡半仙靠近后瞧出一些端倪:“这颗珠子灵气充盈,不会就是汇聚灵气而来吧?不对,如果是汇聚灵气,怎么会那么红啊?” “我不清楚,以前都是绿的,和海赫烜结契之后就变得越来越红了。” “就是个吃食而已,没必要现在研究。”洪夫人催促道,“赶紧办正事要紧。” “好,你们跟我来。” 血牙再次滚动寻找味道的来源,一路迂回穿过后院,从窗户跃进主楼。在一楼七扭八拐地绕了半天,来到一个大门紧闭的房间。 房门严丝合缝,他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可以钻进去的地方。 他无奈滚回躲在楼梯下面的两人身边:“那个房间没有进去的地方,而且里面有人,我不敢用力推。” “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从窗户进去。”洪夫人说着拍打翅膀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我在窗户上啄了个洞,可以直接钻进去,不过你们进去时记得别往左边看。”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 洪夫人没有解释:“有脏眼睛的东西,不许看。” 大家又跟着洪夫人返回楼外,来到窗下从破洞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血牙忍不住往左边瞥了一眼,只看到床上睡着两个光着上半身的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按下心中疑惑继续往房间深处滚,穿过了两个隔扇,最终在一个柜子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味道最重。”他小声道。 洪夫人上下打量一下柜子:“这柜子虽然大,但最多也就装两个人,不可能把抓到的精怪都关在里面吧?” 胡半仙绕着柜子仔细查看:“不是在柜子里,而是柜子后面的墙有夹层,可能就是暗门之类的东西。” 洪夫人问:“就算是暗门,咱们该怎么进去?” 胡半仙也没有主意,只得摇头。 就在此时血牙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连忙警告:“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咱们最好躲起来。” 胡半仙一早就注意到一个底层十分低矮的摆架适合躲藏,转身跑到下面招呼道:“躲来这里。” 大家一起挤进去,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声音暴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起来!” 血牙认出这个声音,正是虞金。 第152章 屋里顿时一片混乱,血牙听到有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掌、掌门……” “去把衣服穿好!”虞金带着愠怒呵斥完,带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三人立刻往里面缩了缩,看着五六个人从架子前走过。除了为首的虞金,其余都穿着类似闻家家仆的衣服。 那些人走到柜子前面,有人上前打开柜子摸索了一阵,柜子后面的木板便自行打开,露出一个门洞。 血牙见他们都专注地盯着门洞毫无防备,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连胡半仙和洪夫人都没有知会,便冲出架子落进其中一人的袖子里,跟着一起进到了暗门。 暗门里的环境十分杂乱,味道也更加浓重。穿过一段台阶下到地下,能看到很多窄小的牢笼。抓来的精怪就关在里面,一个个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虞金在地牢巡视一圈:“全都在这?” 身后的人回道:“都在这。” 虞金显然不太满意:“怎么只抓到些没根基修为浅的?” “上次抓到的那些比这些强,但让闻中清放了之后变得十分警惕,听到消息就都跑了。” 虞金听到闻中清的名字脸色更加阴沉:“这个闻中清太碍事了。” “掌门放心,他用了您炼制的丧魂散现在已经神智尽失,就跟傻子一样。” “不能掉以轻心。”虞金警告道,“就算他傻了,闻家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尤其那个闻中廉,据说也是心思缜密,或许已经在暗中筹措与咱们做对,不可不除。” 回话的人为难道:“可是……那个人已经对闻师兄有了戒备,不好再用相同的手段。” “你们真是不懂变通。那个人不好下手,他的妻儿也那么精明吗?”虞金说着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对方,“我已经将丧魂散混进香粉中,告诉中正让他看着办。” 血牙听得怒火中烧,趁那人接取的时候,隔空碰掉了盒子。盒子落在地上,里面的香粉撒了出来。 那人见状大惊失色,蹲下就要去捡。 “蠢货!”虞金一把将人推开,“不闭气就去捡,你也想失了神智不成?” 那人吓得不敢吱声,赶紧闭气凝息,才蹲下身小心收拾。 尽管有段距离,但撒出来的香粉足以让血牙确认味道,和之前用在黄玉瑷身上的一模一样。 虞金又问:“你们之前找到的妖怪洞府在哪?” 另有别人回答道:“在东南方的林子里。” “过去看看。” 虞金说完带人离开地牢,血牙也跟着出去,偷偷滚回架子下面。 胡半仙一见他回来就抱住珠子不让他继续乱跑。直到人都走远,屋里彻底清静下来,三人才原路离开眠春楼。 “你真要吓死我,虞金就在里面,竟然敢偷溜过去!”一出后院,胡半仙就怒气冲冲地质问,“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血牙有些委屈:“这不是没被发现吗?而且我看到被抓的精怪了,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胡半仙一听再也顾不上生气:“你看到了?他们被严刑拷打过?” “没有,但是关他们的笼子很小,而且各个面黄肌瘦,可能被抓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 胡半仙忧心道:“他们都是没什么修为的精怪,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洪夫人又问:“那些人有没有说准备拿精怪怎么办?” “他们没说,只说精怪不如上次抓的修为高。但是他们打算害闻中正,还说害不了他就对他的妻儿下手。” 胡半仙震惊道:“他们连三当家都不放过?” “真是畜牲!”洪夫人忍不住骂道。 血牙点头:“我也很生气,努力忍耐才没动手揍他们。” 胡半仙焦急道:“咱们快去找海赫烜汇合,得尽快联系三当家。” 大家找到在附近的茶摊观察眠春楼动向的海赫烜,一起离开了镇子。半路血牙将地牢里的发现重头细说了一遍,他听完脸色也十分难看。 “我在茶摊看到闻家马车来了又走,没想到里面的人竟是虞金。” “他们说要去看妖怪的洞府,不知道是不是又找到新妖怪了。” 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附近的精怪能逃的基本都逃了,应该很难找到新的。我想他们可能是打算去胡半仙的住处,想再仔细寻找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洪夫人看向胡半仙:“你那个洞估计是不能要了。” 胡半仙摆摆手:“无所谓,反正我的家当都藏到别处了,那地方让给他们都行。就是三当家那边……也不知道这个丧魂散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黄玉瑷给咱们的香囊里的粉。”血牙解释道,“我悄悄打翻闻过,一模一样。” 他欣喜道:“原来是它,那就好防范了。” 胡半仙连忙追问:“听你们的意思,手里有这种粉?” 他点点头,在路面找个地方找出香囊:“这就是虞金口中混了丧魂散的香粉,之前在奉玉他就是用这个办法令黄家大小姐失去神智。这里面的主要成分和锁魂镇的咒粉相同,都是被瘴气侵蚀过的焦尸。” 胡半仙谨慎地盯着香囊:“能不能让我看看?” “可以,不过这个粉很细,一定要闭住气息避免吸入。大当家丧失神志,就是这个粉所致。” 第111章 胡半仙点点头,拿过香囊打开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合上还给他:“我虽然没开眼目,但也能感觉到这东西有股邪气,不是凡间应有之物。你可知道破解之法?” “和咒粉一样,可以用我的血烧掉,但也需要一些配合,否则火焰会将人灼伤。” 胡半仙长舒一口气:“有你这个办法就行!咱们快去找三当家,向他说明情况。” 四人马不停蹄回到闻家,海赫烜这次没有去找闻中明,而是按照与闻中廉的商议,直接去闻家的账房找人。 账房在闻家院落的东南角,很少有人经过。白天闻中廉大多会在这边,可以避免深入院子的麻烦。 他翻进去便看到有家仆往房里送水,耐心等人走后,绕到屋后轻击左手边第三扇窗。 闻中廉听到声音立刻打开窗子将他放进去:“海公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能料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对方再次带来打击,于是提醒道:“三当家,我的同伴打听到一些事,希望你听之前心里做好准备。” 闻中廉沉一口气:“你说吧。” “虞金已经让人带话给二当家,让他设计你和你的妻儿。” 第153章 就算有所准备,闻中廉依然沉默良久,半晌才问:“你可知道他们打算用什么手段?” 他将血牙听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大哥也是被这个丧魂散夺去神智?” “应该是,之前在奉玉,虞金也用过相同的手段。” 闻中廉又问:“可有破解之法?” “有,但需要先把大当家解救出来。” 得知可以破解,闻中廉安心不少:“事不宜迟,我这就召集家中人手,与你一道将眠春楼的精怪和我大哥一起救出。” “我知道三当家想要尽快让闻家庄恢复安宁,但虞金的手段不止是丧魂散,你的亲信功夫再好也难敌咒术法器。” 闻中廉无言以对,这一点自己确实束手无策。 “但有在下确实有一件要紧事,只有三当家能够相托。” 闻中廉赶紧问:“什么事?” “诱使二当家落入我布置的陷阱。” 闻中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原闻其详。” 将自己的计划向闻中廉说明后,海赫烜回到闻家庄外和其他人汇合。 “怎么样,三当家答应了没有?”他一出现,胡半仙就急切地询问。 他点头:“都说好了,我已经把符咒交与他,他今晚会设法与二当家见面。” 胡半仙不放心:“你说二当家会不会不上钩?” 他虽说不准,不过心里也有些判断:“如果二当家没有听从虞金的指使,或许不会上钩,但如果他听从了虞金的话,能与三当家见面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胡半仙叹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盼着他们俩见面。” “我也希望二当家无心害三当家……”他觉得闻中廉如此配合自己的计划,就是料定闻中正不会回头,“但不管如何,困住二当家能免去咱们不少麻烦。” 胡半仙下定决心点点头:“对,还是要尽快把精怪们和大当家救出来!” “咱们再对一下今晚的计划。傍晚时候,我和胡半仙去闻家提前埋伏,血牙和洪夫人去眠春楼那边等待。一旦三当家用符咒将二当家困住,我们便立刻去营救大当家。”他说到这里看向血牙,“你一定要仔细听我的讯号,争取同一时间和洪夫人将精怪们救出来。” 血牙认真应下:“我都记住了!” 他又对洪夫人道:“夫人,下手重些没关系,要尽量避免他们去搬救兵。” 洪夫人笑道:“这正合我意。那些天机门人,我保证见一个打晕一个。” “我会给你们每人手上用血画一个法咒,万一遇到类似锁魂镇的阵法,可以直接用它破除。” 交代好具体细节,他刺破手指在每个人的手背上画下一个法咒,然后大家各自休息,直到傍晚分头行动。 单独走在一起的时候,胡半仙看着手背上依然殷红的法咒忍不住问:“我其实有个疑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方深谙咒法之道,肯定从自己画的法咒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我现在只是寻常凡人。” 胡半仙听出话外之音:“那以前呢?” 他没有直接说出赤繎这个身份:“是个神将。” “难怪……”胡半仙若有所思道,“我就说这个咒法的法力非同小可,不像是一般人能画出来的。这次见你比上次多了股清灵之气,是不是就要恢复仙身重返天界了?” 他摇头:“还差得远呢,我在人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了结。” “和你的仇家有关?”胡半仙见他愣了一下,赶紧解释,“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之前和血牙聊天,他说有獍兽和神兵要取你性命,我就想你的处境是不是也挺艰难?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他明白胡半仙是好意,也很清楚对方不适合牵扯进来:“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请一直和血牙做朋友。” 胡半仙有些意外,:“我还当什么事,我和他当然是朋友。虽然他顽皮又没规矩,经常惹人生气,但是心是好的又讲义气,是个好家伙。” 这些他都懂,不过更担心血牙獍兽身份一旦暴露,会招来原本这些朋友的忌惮,毕竟獍兽在世人眼中就是面目凶恶无情无义:“万一他以后因为我做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也请你不要嫌弃他。”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胡半仙一口答应下来,“你自己也要多小心,那家伙很担心你。” 他欣然点头:“我会的。” 两人来到闻家直接躲到闻中明的院子里。大约晚饭的时候,闻中廉带家仆过来,在院中摆上暖锅和菜肴,又烫上一壶酒,随后遣散家仆,独自坐在院中。 大约酉时三刻,闻中正带人过来,进到院里看到闻中廉一个人坐着,不禁面露笑容:“果真就你一个人,老四呢?” 闻中廉起身相迎,依旧是那副随和态度:“莹莹和嵩儿一直缠着他一起玩,而且正好有些话……我想和二哥单独聊。” 闻中正并没有怀疑,直接撩袍坐下:“说起来,咱们兄弟俩确实少有机会单独说话。” 闻中廉给对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是啊,一向都是有大哥在场。” 提到闻中清,闻中正脸上的笑容更显虚假:“我知道你惦记大哥,对我的安排有些意见。但我何尝不是为了咱们兄弟着想?大哥功力深厚都着了妖怪的道,你和老四自然更加无法抵挡。何况你还有妻儿要顾,有个闪失让他们怎么办?” 闻中廉没有反驳:“我明白二哥的安排肯定有道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不要跟小弟一般见识。” “这是什么话?你我可是亲兄弟,哪会在意这些?”闻中正说着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端来一个锦盒放到闻中廉面前,“我知道你和月曦一向喜好风雅物件,这一对鎏金鸳鸯香囊是难得的精巧之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闻中廉没有打开盒子:“二哥的眼光一向独到,能被你看中的物件必定超凡脱俗。” 闻中正对此却像是不太满意:“怎么,嫌弃我送的东西,连看都不肯看?” “当然不是,我只是相信二哥的眼光。”闻中廉拿起锦盒,“不过既然二哥如此盛情,我就失礼一睹为快了。” 闻中正含笑点头,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缓缓打开锦盒。 第154章 锦盒打开的瞬间,闻中廉的脸色微变,瞄一眼闻中正又迅速收回视线,合上锦盒一言不发。 闻中正见闻中廉打开锦盒后安然无恙顿时有些慌神,起身想要取回锦盒查看。只是刚一伸手就被对方按住,便再也动弹不得。 海赫烜见两人都站住不动就明白闻中廉已经得手,悄无声息跳下屋顶将还没搞清状况的两名随从打晕。 闻中廉见他成功制住那两人,才放开自己按住闻中正的手,把一直藏在手心里的符咒留在对方的手背上。 此时胡半仙也现身出来:“我在屋里布好阵了,快把他们搬进去。” 海赫烜与闻中廉点点头,合力将三人搬进厢房的阵法里。 他临走前嘱咐道:“三当家,我们这就去救大当家,请务必看好他们。” “你们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们离开,我就让手下包围这里。” 海赫烜不再多言,与胡半仙一起翻出院子,利用契印向血牙发出讯号,之后直奔闻中清的住处。 院内的天机门人此时还没察觉到异样,许是有闻中正的关系有恃无恐,看起来十分懈怠。 胡半仙变作老鼠顺利进到院子,绕主屋转了一圈探明情况,找到一处适合落脚的地方。他接到示意跟了过去,借夜色藏到主屋后面。 第112章 等他藏好,胡半仙没有停留,趁有人开门出来溜进屋里。 海赫烜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胡半仙从里面打开窗子将他放了进去。 屋里此时没有守卫,只有双目呆滞的闻中正坐在床边。胡半仙指指床围和床底,告诉他阵法具体的位置。 他念动法咒,直接将阵法销毁。破阵的同时闻中清失去平衡歪身向地上摔去,胡半仙赶紧抢一步把人护住。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忙拉住两人,用瞬动之法来到闻中明的房间。 “呼——”落地时胡半仙长处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知道刚刚的行动虽然时间不长,但已经耗尽了胡半仙的全部力气,于是独自扛起闻中清安置在床上。 胡半仙见他扛着人从面前走过才回神,追到床边有气无力地问:“咱、咱们算成功了吧?” “还得让大当家苏醒过来才算成功。”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失智的闻中清,瘴气入窍比黄玉瑷那时要深,被烧伤的危险也更大。 胡半仙努力重振精神:“我能做些什么?” 他立刻问:“你会不会冰冻的法术?” 胡半仙点头:“会。” 他凝神汇聚出一颗食珠:“等我将食珠喂给他,你就对他施展法术。” 胡半仙有些迟疑:“会不会把他冻伤?” “不会,有食珠的灵气护体,再加上他自身的真气,应该能撑一段时间。我之后要烧掉他身上随丧魂散入窍的瘴气,不这么做反而会伤到他。” 胡半仙听明白理由不再怀疑:“我懂了,咱们开始吧!” 他也不耽搁,直接将食珠送进闻中清的口中,等灵气在对方身上运化开来,他便对胡半仙点了点头。 胡半仙随即催动法术,生出一股寒气缓缓将闻中清包裹住。待到寒气均匀地笼罩全身,他便刺破手指,将血珠滴在闻中清的人中。 那血珠如同活的一般,落下没多久便顺着鼻窍滚了进去。 胡半仙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但很快就感觉到闻中清身上的寒气在迅速消散,于是又急急忙忙施展法术补上。可生出的寒气还没聚集成形就又没了,以至于必须反复施法才能勉强维持。 胡半仙觉得自己接连施了五六次法术,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才听到海赫烜的声音:“已经可以了。” 胡半仙立刻停止施法,低头便看到闻中清的眼珠隔着眼皮动了起来。 “他要醒了?”胡半仙惊喜地看向海赫烜。 他点点头,低声呼唤:“大当家,能听到吗?” “能……”闻中清给了他们一个清晰的回应,随后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迟疑地打量他们:“海少侠……胡先生?” 胡半仙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你可算醒了!” “我……”闻中清抬手扶住自己的头,“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累的梦。不对,我应该在和老二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中了天机门的丧魂散,失智后一直被二当家关在屋中。而二当家趁此机会接管了闻家事物,再次号令手下大肆抓捕精怪。”他简要地说明了情况,“今天我们是合三当家之力,先将二当家困住,才将你救出来。” 闻中清久经历练,很快就理解了眼下的状况,翻身从床上起来:“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 胡半仙见闻中清要出去,从旁劝道:“你才刚醒,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 闻中清感激道:“胡先生放心,大约是足足睡了一觉,我现在感觉很好。只是辛苦你,又救了我一次。” “都是老交情了,不用提这些。”胡半仙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了,三当家也在外面,你要不要先见见他。” 闻中清点点头,推开房门来到院中。 闻中廉此时正带人守在厢房外,听到动静回过头也是惊喜交加,快步跑了过来:“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闻中清歉疚道,“都怪我一时疏忽,让你们担心了。” 闻中廉不住地摇头:“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家中情形如何?” “自从二哥接手家中事物,你身边的人都被他遣到别处,还有不少天机门人混进庄里,在附近大肆搜捕精怪。” “精怪被抓去哪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闻中廉有些迟疑地看向海赫烜。 他明白对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及此时,于是接过话来:“大当家放心,我的同伴已经过去营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话音刚落,血牙和洪夫人现身出来:“我们回来了!” 他立刻迎上去:“事情办得怎么样?” 血牙面带喜色:“都送到祁素那边了,她说会帮大家诊查调养。” 洪夫人也笑道:“好久没打得那么痛快了,总是被天机门的人找麻烦,今天终于有机会出口恶气。” 看来事情相当顺利,他安心点点头,向闻家兄弟介绍道:“大当家、三当家,这两位也是我的同伴,他们已经顺利解救出被抓的精怪,送到稳妥的地方休养。” 闻中清闻言抱拳拱手道:“多谢二位鼎力相助,还有海少侠和胡先生,闻某感激不尽。” 闻中廉也感激道:“是啊,众位都是我们闻家的恩人,请让我们好好答谢一番。” “没、没那么严重。”胡半仙连连摆手,“你们应该还有事情要忙,谢不谢的不着急。” “胡先生说的是,家中如此混乱也不能妥善待客。”闻中清转身对闻中廉道,“老三,让人把管家管事都叫过来,我有话吩咐。” 第155章 趁着去叫人的功夫,闻中廉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路上看见不少得到消息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跑去确认。 海赫烜暗自佩服闻中清的人望:“看来闻家庄的人都很担心大当家。” “没错,大哥是家中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再难的事情大家也觉得能闯过去。”闻中廉也隐藏不住心中喜悦,“我也一样,这些日子一想到大哥的处境就寝食难安,可是又下不定决心和二哥翻脸。还好有几位恩人倾力相助,不然我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闻家落入天机门的摆布。” 他能体会对方的难处:“我明白三当家的顾虑,不管二当家做过什么都是手足弟兄,谁又希望弟兄反目?” 闻中廉苦笑:“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二哥的所作所为我比大哥了解得更多。只是总是心存侥幸,觉得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懂得权衡利弊,不至于一错到底。” 胡半仙劝道:“三当家不必责怪自己,大当家的想法和你一样,都希望兄弟之间能够和睦,所以才一味地容忍。只能说二当家受人蛊惑,辜负了你们这份心意。” “我当然希望他是受人蛊惑……”闻中廉叹气到,“但我更清楚他的为人,他向大哥发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且绝不会就此罢手。” 胡半仙犹豫了一下问道:“二当家为何要频频向大当家发难,是不是对大当家有什么误会?” 闻中廉对此也不甚了解:“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长年累月已经习以为常,但背后的原因从来没有深究过。” 胡半仙提议道:“不如找机会和二当家聊聊,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 闻中廉点头:“多谢胡先生提醒,我会试试看。” 将他们安置在单独院落,闻中廉便告辞离去。 大家各自进屋休息前,洪夫人喊住胡半仙:“我知道你心里盼着闻家兄弟和睦,但对闻家老二还是别抱太大期望。” 胡半仙不解:“为什么?” “闻家老二的心结恐怕不是那么好解的。” 胡半仙还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你能不能说详细些。” “我虽然不像你看着闻家兄弟长大,但老二的那些做法,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洪夫人回忆道,“那一窝我生了六个,老大老四是公的。老四虽然破壳晚,但换羽之后毛色艳丽,很受其他雉鸡的喜爱。于是老大就总是无缘无故地去啄他的毛,就算被打也不肯放弃。” 胡半仙越听越糊涂:“这和二当家有什么关系?” “还不懂吗?闻家老二也和我那一窝的老大一样,觉得只有灭了兄弟的威风自己才能出头。他生在这样有名望的人家,看样子本身资质也不差,坏就坏在自己的大哥处处高他一截,他攀比不过心里不甘。” 海赫烜觉得洪夫人的分析十分有道理,闻中正给他的印象自视甚高,所以很可能对闻中清处处比自己更加出色这一点心存不满。 胡半仙也觉得合理:“确实,大当家是长子,本就被寄予厚望,他也十分争气,一心想要做到尽善尽美给弟弟们当个榜样。但对二当家来说,时刻被大哥压一头应该挺难受的。” “我想闻夫人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老二指责老大的事那么担心。不然小孩子几句口无遮拦的话,她那么豁达的人犯不着放不下。”洪夫人顿了顿又道,“我也当过娘,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根手指天生就不是一样长短,做父母的也难以改变。如果他的心结就是老大,那老大在世上一日,他的心结就解不开。” 第113章 胡半仙听完又唉声叹气起来:“这……这不等于没得解了?” 洪夫人直言道:“这种事只能看他们兄弟的造化,你一个外人尽人事听天命,不能强求。” 胡半仙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我懂。” “行了,忙了两天够累的。”洪夫人看向他和血牙,“你们也早点休息。” 大家就此作别各自进了房间,海赫烜准备上床休息时看到血牙一直盯着房门的方向看。 “你在看什么?” 血牙摇头,坐到旁边窝进他怀里:“我有点儿担心狐狸。” 他摸摸对方的头:“我也没想到胡半仙对闻家兄弟如此上心。” 血牙拉住他的手放在嘴里轻咬:“狐狸小气归小气,但心很软,他肯定希望闻中正能好好的。”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以大当家一贯的态度,应该不会为难二当家。至于二当家能不能幡然醒悟,就不好说了。” “我不喜欢闻中正,但是更不希望狐狸伤心。”血牙仰头认真地看着他,“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只能耐心静观其变,毕竟我们都无法替别人作出改变。” 说是静观其变,半夜血牙听到胡半仙那屋有动静,还是忍不住溜过去敲门。 “狐狸,你睡了没有?” 胡半仙不耐烦地回应传来:“睡了。” “说谎,你睡了就不出声了。” 胡半仙沉着脸打开门:“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血牙看一眼被褥都没不开的睡床:“你不也没睡?” 胡半仙嘴硬道:“我在想事情。” “正好,我可以帮你想。”血牙掏出一个金灿灿的蜜瓜放到对方怀里,“边吃边想。” 胡半仙抱着甜瓜闻了闻,这才让开进路:“看在这瓜的面子上放你进来。” 血牙赶紧进屋,看到桌上的笔墨纸砚和写了一半的符咒:“这是写给谁的?” “给二当家。”胡半仙切好蜜瓜端过来,“我想除去二当家身上的魔气,不过试了几次写出来的符咒都不太对。” 血牙也看到一旁作废的符咒:“是写错了?” “也不算写错,是我本来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符咒才能除去人身上的魔气,只能试着来。”胡半仙拿起蜜瓜咬了一口,总算露出开心的表情,“真甜。” “我可以问问海赫烜,他找回记忆之后想起很多法术。” 胡半仙过意不去:“你们已经帮我那么多。我也不能什么都麻烦你们。” “我们是朋友,朋友本来就该互相帮助。”血牙振振有词道,“而且我们多帮一点,以后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就不能拒绝了!” 胡半仙连咬几口蜜瓜:“你居然挟恩图报!” “谁让你那么小气,我当然要多想办法。” 胡半仙放下吃干净的瓜皮又拿起一块:“去去去,不会说话就闭嘴,就知道惹我生气!” 血牙满不在乎道:“你吃瓜吃得那么卖力,根本没空生气。” 两人你来我往正吵得起劲,血牙忽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胡半仙发现他表情有变:“怎么了?” 血牙起身道:“外面有人喊叫,好像出了什么事。” 第156章 两人来到外面,果然宅院西面隐约传来骚动。 他们追着声音跑过去,中途看到不少人朝那个方向奔走,胡半仙很快认出出事的地点:“好像是二当家的院子,该不会是天机门的人吧?” 血牙一听立刻加快速度,并且通过契印呼唤海赫烜。 抢先来到闻中正的院子,大批护院正守在大门紧闭的院子外面。血牙二话不说直接跳上院墙,只见闻中钳制着闻中明,正在和其他两位兄弟在院内对峙。 “二哥!”闻中廉心焦地劝说道,“大哥没有怪你,你不要一错再错!” 闻中正不屑道:“一错再错?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眼看闻中明被掐着脖子瑟瑟发抖,闻中廉越发着急:“不管怎样,老四都是无辜的,你先把他放了!” “他无辜?”闻中正瞥一眼手里的闻中明,表情甚是玩味:“他可是侠肝义胆闻大侠的遮羞布,哪里无辜?” 闻中廉不明所以:“二哥,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闻中正看向面沉似水的闻中清:“与其问我,不如问问咱们的好大哥。” 闻中清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你无非是打算把曾经对我的无端指责重复一遍。” 闻中正冷笑:“撇得真干净,有爹护着你,你就真以为娘的死与你没关系了吗?” 不等闻中清回应,闻中廉先开口道:“二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不是大哥的责任,当年——” “当年你根本不在场,懂得什么!”闻中粗暴正打断他,“但我在,而且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自己摔下楼梯,娘也不会为了保护他受伤,咱们闻家真正的老四也不会因此夭折!” 此语一出,院内鸦雀无声,包括闻中明在内所有视线都落到了闻中清身上。 闻中廉显然并不知情:“二哥你在说什么,老四不就在你手上吗?” 闻中正提了提闻中明的脖子:“这个只是爹为了袒护大哥找来的冒牌货,真正的老四生下来就死了。祠堂角落里有个没有名字的牌位,那才是你我真正的兄弟。” 闻中廉难以置信地看向闻中清:“大哥,这是真的吗?” 闻中清没有否认:“娘怀的老四确实生下来就夭折了。” 闻中廉震惊地愣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闻中正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爹将闻家交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 听到对方提起闻天擎,闻中正更是恼怒:“你是家中宝贝长子,爹当然一心护着你。为了你有个好名声,他不惜认个假儿子!” “爹一心护着我是吗?”闻中清反问,“那你肯定不知道,当年你趁乱把我推下楼梯,是爹暗地里求我不要说出实情。” “你胡说!”闻中正顿时脸色大变,“我当时躲在房里,根本没在楼梯上!” “你若是老老实实躲在房里,衣服下摆就不会撕了个大口子,而撕下来的布料,就挂在楼梯的木刺上。” 这次轮到闻中正哑口无言。 “因为那件衣服是你生辰时新穿的,爹一眼就认出了木刺上碎布的来源,他背着娘过来问我能不能对此事保守秘密,并将你破掉的衣服藏了起来。”闻中清的语气十分平静,“他以为通过言传身教能改变你,所以对你比别人都严厉。但许多年下来,你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认为他对你的管教格外严格,是因为我从中作梗。” 闻中正明显动摇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慌乱。 “你真以为他离开闻家是厌倦世事了吗?”闻中清平静的语气中忽然多了份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是不想亲眼看到像今天一样的场面。” 闻中正回过神来拼命否认:“不、不可能!这都是你脱责的借口,你胡说!” “本来爹想找机会将那件破掉的衣服和木刺上的碎布一起销毁,但你在娘的灵堂指责我后他改变了主意。离开前他把这些证据连同闻家一起交给我,说有朝一日你重蹈覆辙,我便不必继续背负当初对这件事的承诺。”闻中清难掩心中失望,“我不希望爹担心的事情发生,所以对你再三忍让。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必再留情面。” “哈哈哈哈……”闻中正听到这话大笑不止,“你的情面狗都不稀罕!我一向讨厌半途而废,既然当了恶人,那就索性当到底!” 说话间闻中正扣紧闻中明的咽喉:“反正这块遮羞布已经没用,正好用来找找你的晦气。” “闻中正!”闻中清严厉地警告,“你伤了他,就是与闻家为敌!” 闻中正不以为然道:“怎么,你还真把他当兄弟了?” “他认了父母,入了族谱,就是闻家兄弟。” “好好好!”闻中正连声叫好,“那你就下辈子继续跟这个野种当兄弟吧!” 血牙一直想等海赫烜过来,可眼看闻中正就要掐断闻中明的脖子,便再也等不下去,直接上前攥住对方的手腕。 闻中正被突然站到面前的陌生人吓了一跳,还不等反应就让血牙捏住手臂的筋脉摔了出去。 闻中清反应最快,过去把脱离钳制的闻中明扶住,交给一旁的闻中廉,自己则冲过来帮忙压制负隅顽抗的闻中正。 闻中正眼看就要落败,忽然从袖中抛出一股粉末。血牙立刻想到粉末就是丧魂散,反手抓住闻中清向后退开:“粉末就是丧魂散,不要靠近!” 相似情景也令闻中清回忆起来:“对,我失去神智之前就是被他撒了这些粉!” 但闻中正否认道:“这可不是给你们用的。” 就在血牙和闻中清疑惑之际,闻中正竟然自己上前吸入粉末! 第114章 两人吃惊至于再看闻中正,青筋暴起血脉偾张,身上的魔气越发浓重。 “他的魔气更重了。”血牙警惕地看着显现出妖异之相的闻中正。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闻中清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待到变化停止,闻中正缓缓抬起脸,用血红双目盯着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157章 再次交手的时候闻中正和之前截然不同,出招诡异力道强悍,攻击的时候像是疯了一样。 虽然不至于难以抵挡,但血牙和闻中清都不愿真的伤到对方,应对起来反而束手束脚,无法施展真正的实力。 血牙边打边注意四周动静,一心希望海赫烜赶快出现。然而天不遂人愿,还不等把人盼来,远空又有一道雷电袭来。 他立刻拉着闻中清避开,只见虞金伴着落地的雷电现身。闻中正此时已经失去神智,竟然将对方视为目标扑了过去。 不过虞金早有准备,直接甩出一道符咒将闻中正定住。 闻中清知道闻中正落到这步田地与此人脱不开干系,带着怒气质问:“虞掌门为何深夜不请自来?” 虞金看一眼形容怪异的闻中正:“门下弟子闹成这幅模样,我当然要来管一管。” 闻中清脸色越发难看:“让他魔气侵身的不正是你吗?” “大当家,话可不能乱说。门内一向开明,弟子修习什么心法道门全无限制,中正是自己选了这条路。”虞金面不改色地狡辩道,“我倒是觉得他会走火入魔,是拜你这位长兄所赐。” 知道对方嘴里没什么好话,血牙摆出架势:“不要理他,打了再说!” “匹夫之勇。”虞金不屑地打量血牙,“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打开门看看,免得外面的精怪把府上闹得天翻地覆。” 大家听到这话立刻意识到外面可能出了事,闻中廉立刻转身打开院门,然而抬腿迈步的时候竟然被撞了回来,身形不稳差点儿摔在地上。 闻中明觉得奇怪也试着出去,但无论怎么用力往外推挤都出不了门。 闻中清顿时明白虞金已经把他们困在这里:“没用的,这里设了阵,咱们出不去。” “怎么可能?”血牙用力嗅了嗅,“我没闻到咒粉的味道。” 虞金冷笑:“所以说你们就是蠢,咒粉只是给不通法咒的人用。要困住你们,多得是手段。” 闻中廉和闻中明还在门口努力尝试,外面的家仆见状也试图进来,但双方就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隔绝开来,怎么敲打都没用。 虞金看向闻中清:“劝劝你的兄弟还是别浪费力气了,白白让下人看了笑话。” “老三、老四。”闻中清叫住闻中廉和闻中明,“咱们被困在阵法中,用蛮力打不开。告诉外面的人不必守在这里,去家里各处巡视,询问没有人受伤。” 闻中廉点点头,隔着院门吩咐外面的人去别的地方查看。 闻中清握住腰间佩刀:“看来想出去,就必须先将你拿下。” “拿下我?”虞金冷笑,“得先问问你弟弟肯不肯。” 说话间虞金掏出一颗像是药丸的东西就要往闻中正嘴里塞,闻中清和血牙想过去阻止却赶不及。 眼看东西马上要进嘴,居然径自烧了起来。虞金惊慌地丢掉烧起来东西,与此同时海赫烜翻墙进入院中。 “你终于来了!”血牙立刻开心扑到他怀里。 他摸摸血牙的头:“抱歉,我来晚了。接到消息后本打算直接过来,但半路发现有几个受人操控的精怪闹进院,和胡半仙一起处理他们花了些时间。” 闻中清立刻追问:“有没有人受伤?” “有两位家仆受了些皮外伤。大当家放心,并无大碍。” 闻中清听到这里安心不少:“辛苦海少侠了。” “大当家不用客气。”他又对靠在院门上闻中明道,“中明,你试试现在能不能出去。” 闻中明点点头,打开院门小心翼翼地深处腿,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直接一脚踏到了院外。 “能出来!”闻中明再三确认自己来到院外,喜笑颜开朝里喊道,“师兄,能出来!” 闻中清也对闻中廉道:“老三,你先送老四回去,再看看家里有什么需要安排的。这边有海少侠和血牙公子帮忙,不用担心。” “你们还请多加小心。”闻中廉嘱咐完他们,又看一眼被定住的闻中正,才和闻中明一起离开。 “海赫烜!”见自己布好的局被人一一破解,虞金咬牙切齿道,“你真该死!” “在下不是天机门人,生死定夺还劳烦不到虞掌门。不过有一件事,只能请教你。”海赫烜捡起刚刚被虞金丢掉的东西,“这颗鬼母莲的种子,到底是从何而来?” 大概是没想到他识得此物,虞金顿时心虚起来。 “这不是凡间之物,莫非虞掌门已经得道飞升,可以跨越三界,来去自如了?” 到底是一门之长,虞金很快恢复冷静:“不管它从何而来,都轮不到一个欺师灭祖的剑门弟子质问。” 血牙生气道:“不要和他废话,先抓了打一顿!” “是啊。”没有后顾之忧后,闻中清的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抽刀直指虞金,“现在该咱们好好算算了。” 虞金知道自己处境不利,反手丢出一阵浓烟,便带着闻中正消失不见。 “竟然跑!”血牙作势就要去追,被海赫烜拉住。 “他应该还有其他手段,你贸然追过去很危险。” 血牙焦急道:“可是他带走了闻中正!” “想要救闻中正必须弄清他身上的魔气来源,否则救回来他也是那副堕魔的模样。”他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虞金应该会带他回天机门,咱们可以直接过去,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闻中清收刀过来问道:“你们去天机门,能不能带上我?” “当然可以。”他有些顾虑,“不过闻家刚刚经历这一番波折,你离得开吗?” 闻中清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家里有老三在,还有不少经过大风大浪的家人,少了我也不会出乱子。而且不管老二对我有何不满,只要他还是闻家人,于情于理我这个当家都不能放任不管。” 他心中不禁暗自惋惜,家中能有这样一位可靠的兄长本来是一件幸事,却因为闻中正的一意孤行闹得鸡犬不宁:“大当家不怕再被二当家中伤吗?” “掌管闻家这些年,中伤我的又岂止一个老二?”闻中清并不在意,“那些子虚乌有的话左右不了我,这点闻某还是有些自信。” 他十分佩服这份豁达胸襟:“那就请大当家与我们同行,争取早日救回二当家。” 第158章 商议过后大家离开闻中正的院子,闻中清独自去找闻中廉,而海赫烜则和血牙一起往回走。半路他们遇到急匆匆赶来的胡半仙:“你们没事吧?” 海赫烜点点头,身边的血牙却垂头丧气不言不语。 胡半仙担心地问:“你怎么这幅表情,难道受伤了?” 血牙失落地摇摇头:“闻中正被虞金带走了,我没拦住。” “哎,这又不怪你。”胡半仙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安慰血牙,“二当家那副样子,就算留在闻家也还会继续闹,还不如回天机门去。” 虽是自己阻止血牙追过去,但他觉得必须把利害讲清楚,于是掏出鬼母莲的种子:“如今天机门也不像以前那般稳妥。这是一个魔域来的种子,我赶到时虞金正打算把它喂给堕魔的闻中正。” 胡半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二当家竟然堕魔了?!” 血牙点头:“我一开始赶到的时候他还和之前一样,只是身上多了一股魔气。后来我和闻中清想把他抓住,他块要敌不过的时候忽然撒粉。我以为那粉是丧魂散,就拉着闻中清躲开,没想到闻中正自己走进去吸了粉,然后变得十分奇怪,眼睛血红还突出来,打起来也像疯了一样。” 胡半仙听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海赫烜劝道:“你放心,我们已经和大当家约好,之后一起去天机派寻人。闻中正不可能自己悟到堕魔的方法,一定是有人传授给他。之前天机门就曾经设法控制祁夫人,这其中还有从佛面山逃走的那只獍兽帮忙。那只獍兽名叫玄绀,法力十分高强,而且可以自由穿过魔域的封印,我担心这件事和他有关。” 胡半仙顿时打了个寒战:“就、就是想要你性命的那只獍兽?” 他无声一笑,算是默认。 “那……”胡半仙酝酿半天下定决心道,“我也跟你们去!” 他还没回话,血牙就率先反对:“你不要去,玄绀很危险。” “我知道,可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你们冲锋陷阵,自己袖手旁观。” 他也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即使没有二当家这件事,我们和玄绀之间也有些旧怨需要了结。” 第115章 “你们就当是再帮我一个忙。”胡半仙坚持道,“其实我听说天机门有很多记载奇门妙术的珍稀古籍,早就想去看看,只是一个人实在不敢。这次也算机会难得,有你们陪着总比我一个人去安全。” 他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但不惜用这样的借口说服他们,足见对方同行的决心:“那好,到时候大家一起过去。” 胡半仙见他答应十分高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不忙,虞金即便有缩地之法,从这里回到天机门也需要十来天。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最好是在他到之前的一两天赶过去。咱们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养足精神,而且大当家那边也要先把家里事务安排好。” “明白了。”胡半仙点点头,“正好有这几天我也能多做些准备。” 血牙虽然路上没说什么,但回到房里不像平时那样围着他,而是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他知道对方不希望胡半仙跟去天机门,于是也坐下来:“怎么,生气了?” “没生气。”血牙垂着头没有看他,“就是有点儿不开心。” “因为我答应胡半仙一起去天机门?” 血牙点下头:“狐狸那么胆小,万一吓坏了怎么办?” “但是让他跟咱们一起,总比让他一个人追过去安全。”他道明自己的意图,“你有没有想过,比起自己的安危,胡半仙其实更关心自己照顾长大的孩子。大当家跟着咱们去天机门寻人,你让他怎么可能放心?” 血牙认真想了想,抬眼瞄向他:“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我能看出胡半仙对闻家兄弟感情很深,不仅是大当家,其他兄弟他同样关心。” 血牙赞同道:“我今天去他房间,还看见他在写符咒,想替闻中正驱除魔气。” “除魔气的办法很多,可前提是找对方法。如果是单纯的魔气侵扰,符咒确实可行。”他说到这里再次看向手里烧焦的种子,“但如果魔气是被植入身体,或是迷乱神魂,就必须用别的办法。” 提起驱除魔气,血牙忽然想到醉仙颜:“我记得小时候兄长身上就有很重的魔气,离得远些都看不清他的样子。那么重的魔气,柏君是怎么驱除的?” “醉仙颜身上的魔气是天生自带,又从吞噬的魔物身上汲取了许多力量,已经不是被魔气围绕那么简单,而是本身具备魔性,可以自行产生魔气。这种想要摆脱魔气困扰,需要净神洗髓脱胎换骨。竹柏替他驱除魔性耗费了七成的修为,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命换。” 血牙第一次听到这些,不可思议道:“原来柏君这么辛苦……” “辛苦的不止是竹柏,醉仙颜也不好过,整个过程相当于重塑血肉之躯,漫长又痛苦。而且一旦身上的魔气消散,他的力量也会大不如前,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回想当初竹柏说起替醉仙颜驱除魔性的打算时,他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料定身为獍兽的醉仙颜不会答应。 没想到大错特错,醉仙颜非但没有拒绝,而且坚持下来。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揣测的了。 血牙震惊地看着他:“所以兄长以前比现在还要厉害?” “应该是,不过他身上的魔气太重不宜与我接触,所以我把你们送到竹柏那里就没怎么见过他,了解自然不多。”他说到这里看向血牙,“好在你身上没有魔气不会被我所伤,这才能经常一起玩。” “哪里有经常?”血牙扑进他怀里抱怨起来,“我都是等好久你才会出现,而且只留一会儿。” 他知道对方的心情已经好转,安心地回抱住:“那时候确实没办法,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嗯!”血牙张嘴在他心口咬了一下,露出甜蜜的笑容,“现在真好。” 第159章 转天起来洪夫人听说此时有些遗憾:“我晚上睡得太沉,竟没察觉外面这么热闹。要知道虞金那老贼会出现,我怎么也要过去会会。” “虞金没有打,见法术没用就跑走了。”血牙想起此事依然不痛快,“还带走了闻中正。” “闻家老二被带走了?” 海赫烜点头,说出之后的打算:“所以过几天我们会去天机门,夫人若是还有别的安排,我们可以先送您回云暮峰。” 洪夫人果断摇头:“这种事怎么能缺了我?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去。” 血牙偷笑道:“你肯定还想打架。” 洪夫人含笑点点头:“真懂我。” 正说着有闻家的家仆过来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年夜饭该怎么准备。大家都没有什么特别需求,只道一切随府上安排。 等家仆离去,洪夫人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这就要过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年,感觉还挺新鲜。” “您以前不是和东方夫人一起过?” “没有,悦儿过年都要回更南的雾岚山老家,成家之后也是如此。她在那边还有不少族亲,偶尔会过来看她,之前听闻她离世的消息,也来祭拜过。不知道他们夫妻今年有没有回去的打算,要是回去肯定要把族亲们吓到。”洪夫人说完看向他们,“你们之前都是怎么过年?” 血牙摇头:“我不过年,只在村子里看过别人过年。” 他也是成为凡人之后才有过年的记忆:“剑门弟子过年前大多会归家,剩下的人年前要做清扫,除夕沐浴更衣到正堂聆听训话,然后一起用餐守岁。” 洪夫人听得直皱眉头:“这不就是修行,哪叫过年?” “我一直是这么过,所以也挺好奇寻常人家要怎么过年。” “过年当然要热热闹闹。尤其像闻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肯定讲究更多。”洪夫人提议道,“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你们去各处逛逛,看看这里怎么过年。” 两人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午饭过后便做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胡半仙也从房里出来,怀来还抱着一个小包裹。 血牙立刻挥手招呼:“狐狸,你要去哪?” “闭嘴!”胡半仙立刻呵止,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走过来警告,“闻家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让他们听见怎么办?” 血牙辩解道:“现在不是没人吗?” 胡半仙抬手戳向血牙的头:“隔墙有耳懂不懂!” 血牙赶紧躲到他身后,“快帮我挡住!” 他依言把人挡住,对胡半仙道:“你这是打算去哪?” 胡半仙收手拍拍自己的小包裹:“我准备了些符咒,想看看哪里合适放。这么大的家院不做些防备不行,也给几位当家准备了一些。另外我还想去看看昨晚闯进来的那些精怪,问他们有什么打算。虽然你帮他们脱离了控制,但也不能让他们一直留在这。” “正好我和血牙也想到处看看,了解一下寻常人家怎么准备过年,能不能与你同行?” “没问题!”胡半仙欣然点头,“过年的风俗讲究我知道不少,你们要想知道我随时都能讲给你们听。” 三人一起出来边走边聊,沿途看到不少家仆忙里忙外。 虽然只隔了半天,整个院子的气氛和昨日截然不同。往来的家人脸上喜气洋洋,各处院子也陆续打扫干净,还有一些已经布置起来,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胡半仙向他们讲解了不少装饰的寓意,两人都十分新奇,听得津津有味。 逛到闻中清的住处时正巧闻中廉出来,看到他们便过来招呼:“三位是有什么事吗?” 胡半仙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我准备了些符咒想安置在院里,可能抵不上什么大用,但至少能挡挡小灾小祸。” 海赫烜也道:“我们只是和胡先生一起到处看看,听他讲解这边过年的风俗。” 闻中廉了然道:“胡先生太谦虚了,我已经从大哥那里听说,你之前就曾屡次暗中相助,帮家里度过难关。家里能得你的照顾,肯定能够安定平顺。” “大当家太客气了,我就是尽些绵薄之力。”面对夸奖,胡半仙不好意思起来,“对了,我还给几位当家也准备了保平安的符咒,想交给你们。” 闻中廉感激道:“多谢胡先生,我带你去见大哥。” 他觉得眼下没有什么跟进去的必要,于是道:“三当家,我和血牙想去别处转转,就先不打扰了。” “好。”闻中廉犹豫片刻又道,“海少侠,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得空能不能去和老四聊聊?”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昨晚发生了太多事,身份被戳破的闻中明应该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在这件事上闻中廉反而不好开口劝说对方,所以才希望他能帮忙。 “三当家放心,我也正想去找他聊聊。” 闻中廉面露喜色:“那就劳烦你走一趟。他就在自己院子,应该已经起了。” 和闻中廉作别之后他们直接来到闻中明的住处,可是到了门口血牙却不肯进去:“我不想和他说话,会忍不住想揍他。” 第116章 他知道血牙讨厌闻中明:“要不你先自己去别处玩?” 血牙还是摇头:“我想躲起来,这样他要是欺负你,我就能帮你打他。” “我的伤已经好了,他欺负不到我头上,再说……”他瞥一眼院门,“他现在可能也没心思针对我。” 血牙执拗地抱住他:“反正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脾气太好,受了欺负也不知道急,我可不能让你吃亏。” 这话让他难以辩驳,只能忍笑答应下来:“行,听你的。趁现在没人,你快藏好。” 血牙立刻开心地点头,闪身躲进食珠,落到他怀里。 他无奈一笑,转身敲开了院门。 家仆将他引至闻中明的房间便告辞退去。 他上前轻扣门扉,里面立刻传来闻中明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我没事,就是想静静。” 他在外面搭话道:“你怎么突然好清静了?” 见是他的声音,里面顿时一阵杂乱声响,没过多久闻中明打开房门:“师兄,怎么是你?” “有些话想和你聊,你要是不方便就改天。” “也没什么不方便。”尽管一脸不情愿,闻中明还是把让出进路,“进来吧。” 第160章 海赫烜进屋便注意到床上的被褥还乱着,桌边的凳子也倒了一个,回想刚刚听到的杂乱动静,猜测是下床过来的时候撞倒的。 他扶起倒下的凳子坐了下来:“你昨晚没受伤吧?” 闻中明坐到他对面,无精打采地摇头。 他担心直入正题会适得其反,于是故意先问别的话:“我去得晚了些,不太知道前情,二当家是怎么挣脱符咒的?” 闻中明揣着袖子哼哼唧唧半天才开口:“是我不小心把符咒碰掉了……” 这个回答实属出乎意料,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你去碰它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闻中明提起这事十分委屈,“大哥醒来之后他就被送回自己的院子,我和三哥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劝劝他。但是他定着不能开口,我们就想先把他绑住,再揭开符咒。可他毕竟也是家里的二少爷,不好让下人动手,日后肯定会记恨起来。所以我和三哥只能自己来,结果绑的时候就碰掉了。” 他不禁暗自感叹这对兄弟天真:“你们就没想过即便绑住,他一旦开口也能用法术解开绳索脱困?” 闻中明愣了一下,随后皱着脸问他:“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你们动作那么快?”他以为闻中清刚刚醒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大家怎么也要转天才会腾出时间处置闻中正。 “我和三哥不是觉得……他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吗?”闻中明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不过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兄弟,二哥也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趁机劝道:“别说是你,二当家也没把大当家和三当家放在眼里。” “这倒是,他对大哥比对我狠多了。”闻中明知道他想劝自己,“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没事。昨天夜里大哥就来过,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是闻家的兄弟,只要他在闻家一天,我就是家里的四少爷。” 闻中清的这些话肯定比他的劝说有分量:“你有一个好大哥。” “那当然,我大哥可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大侠!”提到闻中清,闻中正得意起来,“有他罩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怎么还躲在房里独自消沉?” “我……”闻中明又支吾起来,“我问了亲生父母的事。” “莫非他们还健在?” 闻中明犹豫道:“我爹……不知道,我娘肯定没了。” 他听得糊涂,细问之下才得知闻中明的亲生母亲出身青楼,曾与情投意合的客人私奔到附近。然而那位客人并非良人,仅仅不到一年便厌弃了女子,暗中将她转卖到别处。 大约过了三年,曾经将屋舍租住给他们的老夫妇看到女子在附近游荡,但已经变得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他们于心不忍将女子接回家里,才发现她还怀有身孕。 被卖三年,孩子肯定不是当初那位客人的,而女子已经神志不清说不明白自己的遭遇,住了三个月诞下一个男孩便撒手人寰。 那对老夫妇和闻家的管家是远亲,想借对方的人脉给男孩找个好人家。正好闻夫人也在同一天生产,而且孩子不幸夭折,于是那个男孩就这样留在了闻家。 闻中明讲完这段过往五味杂陈:“大哥说他之所以严管我出入烟花之地,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亲生母亲的遭遇,只是不好把原因跟我明讲。” 他能理解闻中清的良苦用心,这位女子的凄惨命运正是始于流落风尘,而作为遗孤的闻中明更不应该再沾染这份恶习。 闻中明继续道:“说实话之前我去那种地方,心里很看不起里面的女子。我知道她们吹捧侍奉就是为了钱,也不会把她们的话当真。但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心里就变得不是滋味。现在想想,或许那才是她们的生存之道,不走这条路就会和我的亲生母亲一样,落个凄惨下场。” 见对方如此认真地思考这件事,他也觉得欣慰:“你有这番感悟,也没辜负大当家的苦心。” “大哥说送我去剑门就是想让我收收心,不至于走了歪路,日后也好放心为我说门亲事。”闻中明说到这里憨笑道,“我倒是觉得,他先给我找个大嫂才要紧。” 他倒是认为以闻中清先人后己的个性,在家中真正安稳下来之前不会考虑这些。 “我大哥说我亲娘就葬在庄外不远,我想去祭拜又觉得现在这幅模样没什么颜面见她,毕竟也没什么长脸的事说给她听。” “我觉得她不会介意,你要是自己不好面对,我可以陪你一起过去。” “真的?”闻中明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你愿意陪我?” 他点头:“反正动身去天机门之前还有几天,也没别的事要忙。” 闻中明听到天机门面露担忧:“你们是去找二哥?” “找他只是其中一件,我和虞金掌门也有些恩怨没有了结。” “你这人看着老实,怎么到处招惹这些危险的狠角色?”闻中明说完兀自摇头否定,“不对,你根本不老实,竟然骗我!” 他奇怪地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不认识女鬼,但女鬼分明一直和你在一起。”闻中明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这次别想糊弄我,我找三哥都问清楚了,女鬼名叫血牙,就是和你一起来的!” 他早该料到对方要问这件事:“血牙根本不是什么女鬼,你问三当家的时候他没告诉你血牙是男的吗?” 闻中明顿时瞪大眼睛:“男的?” 他忍笑看着对方呆愣的表情:“他就是盈水村信奉的瓜神,你口中的‘瓜相公’。” “不、不可能,你骗我!”闻中明拼命摇头不肯相信,“他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男的!”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觉得谁可信就去问谁。” 闻中明见他这幅笃定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问不出别的答案,立刻咧嘴哭了出来:“这不可能……他怎么能是男的?男的没事儿长那么好看干嘛……” 第161章 闻中明越哭越伤心,根本劝不住,甚至躲进被子里闷着哭。海赫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了一会儿不见停,只得起身告辞。 来到无人处血牙现身出来抱怨:“我是男的怎么了,哭什么哭!” “算了,可能他心里积了不少委屈,只是借这个理由发泄出来。” 血牙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希望这次的事能让他有所改变,也不枉大当家的用心良苦。” “闻中清是个好兄长。”血牙语气中有些羡慕,“要是兄长也能向他学学就好了。” 他不小心给对方泼了冷水:“以醉仙颜的个性恐怕很难。” 血牙失望地点点头:“我也知道兄长没那么喜欢我,不过比起玄绀,他应该也没那么讨厌我。” 他听出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醉仙颜没有不喜欢你。尤其是你们刚到无境之林的时候,他能够忍住本能不伤害你,足以说明他很重视你。只是他习惯了争斗厮杀,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我说很难是指让他学习,竹柏教他法术他都左耳进右耳出,让他请教大当家更是不可能。” “这么说兄长也是个好兄长?” “这个好要看跟谁比。若是跟凡人比,确实称不上好,但他身为獍兽,又在魔域长大,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易。”他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去的地方还不多,等以后眼界更加开阔,就会明白环境对生灵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就拿鬼母莲来说,其实天界也有,不过名叫万华莲,结出的种子也变成了增进修为的上品。” 血牙惊奇道:“同一个种子在天上和在魔域的差别那么大?” 他点头:“我也是在两界都生活过,才能理解其中的道理。生灵就是生灵,本无善恶正邪,只因环境不同,才逐渐变得不同。其实很早很早以前,赩殷身边那些魔物的先祖,很多都是追随母亲的凡间灵兽,他们中的很多后裔至今依然信奉母亲。” 第117章 “獍兽也是吗?”血牙追问道。 “獍兽比较特殊,本是以凡间怨恨业障为食。尤其是大战过后,战场上会有许多将士堕为凶尸厉鬼,演变出新的灾厄,需要它们将其清理。但久而久之,它们也受到了吞噬之物的影响,逐渐变得无情无义、嗜血如命,这才被驱逐至魔域。” 血牙听得心有余悸:“我会不会也变成那样?” 他笑着揉揉对方的头:“你不会,因为你从未沾染过这些。之前不让你咬人,就是为了避免让你尝到血味唤起根植血脉的嗜血之心。虽然我不能肯定你尝过血的味道就一定会激发血性,但为了你能好好留在我身边,我会竭尽所能阻止你。” “我也不会咬别人。”得知他在为自己着想,血牙按耐不住心中喜悦抱住他,“因为我咬人是代表喜欢,所以只会咬你。” 他有些羞涩地点点头,被血牙一口要在脸上。 “这是外面!”他环顾四周小声警告。 “又没有人。”血牙顽皮地眨眨眼睛,把脸送到他嘴边,“从来都是我咬你,你也来咬一咬我。” “现在?”他的神情越发窘迫,“不能回房间再说?” 血牙不给他逃跑的理由:“咱们的房间和雉鸡挨着,回去你肯定会害羞。” 他想说回无境之林,但在那里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竹柏这个境主的眼睛,只能认命道:“你把眼睛闭上。” 血牙乖乖闭上眼睛,却藏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对着那张清丽面容酝酿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把人抱住,在发顶咬了一口。 血牙对咬的位置有些不满:“怎么咬在那里?” “这里不好吗?”他紧紧抱着血牙,不让对方有机会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那里只有毛。” “毛很好啊,你的毛又长又密,我很喜欢。” “嘻嘻……”血牙窝在他怀里窃笑,“你说了喜欢。” “这又不是第一次说。” “比我少很多。”血牙撒娇道,“你再多说一说。” 现在放手肯定要被看到自己红到发紫的脸,他无奈只得照做,把脸贴到对方耳边小声诉说。 本以为闻中明如此伤心,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缓过来,没想到转天一早对方就带着祭拜的物品过来敲门。见人这么上心,海赫烜也不敢怠慢,简单收拾便一起出了门。 两人来到庄外一处坟地,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座孤坟。坟墓虽然由砖石垒砌不算简陋,但荒草丛生显然久疏打理。 他们清理掉周围干枯的杂草,闻中明又拿帕子将墓碑擦拭干净,然后摆好香炉贡品,站在墓前沉默不语。 海赫烜看着墓碑唏嘘不已,帮忙修墓的人应该对去世之人了解不多,碑上连姓氏都没有,只刻了琼花姑娘墓几个字,足见凄凉境地。 他取来一炷香点燃递到闻中明手边:“去问候一声吧。” 闻中明点点头,接过香上前撩袍跪下,良久只说了一句话:“娘,我来看您了。” 之后便又是长久的无言相对。 他相信闻中明一定是有些话想和亲生母亲说,否则不会跪那么久。只是那些话可能不便说出口,只能在心中默念。 手里的香快烧完的时候,闻中明对着墓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对他讪笑道:“能不能扶我一把?腿有点儿麻。” 他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等闻中明活动开腿脚,一起辞别离开。 “我昨天还特意去老管家那里问了。”回去路上,闻中明的话才又多了起来,“他说墓是那对老夫妇修的,不过他们只知道一个琼花的唤名,不知道我娘的姓氏。那位和她私奔的客人倒是知道全名,但害她至此,他们觉得不该让她死后还跟那人有瓜葛。” 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知道她叫琼花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我第一次在青楼被大哥抓住的时候,点的姑娘就叫琼花。当时我还在心里恼恨大哥来得太早没能成事,但知道她的名字也叫琼花之后,忽然觉得会不会是她在冥冥之中,借大哥的手阻止我呢?” 他觉得这只是个巧合,但没有出言否认。 “那对老夫妇十年前就被儿孙接走了,自那之后就没人过来祭拜。” “今后不是还有你吗?”他鼓励道,“多带些好消息来见她。” 闻中明这次没嫌他说教,而是一口答应下来:“我争取。” 第162章 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这天。洪夫人一早就带来两套新衣交个他们。 海赫烜连连道谢:“真是谢谢您,总是让您为我们操心。” “和我还客气什么。”洪夫人摆了摆手催促道,“快穿上试试,不合身我好帮你们改。” 两人连忙拿了衣服去换,他是一套燕尾青的长衫配绛紫罩袍,血牙则是檀褐深衣配蟹青曲领衫。无论是配色还是款式,显然都是精心搭配过的。 他们互相打理一番走出来,看得洪夫人不住地点头:“和我想的一样,真不错!” “谢谢!”血牙开心地围着洪夫人打转,“特别特别合适!” 他也抬了抬袖子:“我这身也十分合适。” “看来我的眼睛还算准。”洪夫人也没看出需要改的地方,“那天恰好遇到闻家在收拾库房的布料,好多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三当家见我喜欢就让我随便选,我一时没忍住选了几块,但这些颜色我也穿不上身,索性做给你们。” 血牙注意到洪夫人依然穿着来时的衣服:“你没给自己做新衣服吗?” “当然做了,不过想着可能需要修改,就赶来找你们,所以没来得及换。” 血牙跳到洪夫人身边:“我想看!” 洪夫人笑道:“晚上你就能看到了。” 说话间也有家仆来敲门,说闻中清请他们参加晚上家宴。 血牙一听越发期待:“好想快点儿到晚上!” 傍晚大家收拾一新聚到一起,结伴前往正堂那边。 血牙发现胡半仙也穿了新衣服,好奇地问:“你的新衣服是谁做的?” “看出来了?”胡半仙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三当家帮我准备的,那天去送符咒的时候被他看到我的外褂破了,就让人给我赶了两套新衣服送来。” 血牙认真回想了一下:“我没发现你衣服破了。” “就是个小口子,我自己都没发现。不过过年有新衣穿总是好的,而且用的料子可好了。”胡半仙抬起袖子轻抚,“我还从没穿过这么轻软的料子。” 血牙也举起自己的袖子显摆起来:“我的也又轻又软。” “三当家也给你们准备新衣服了?” 血牙摇头:“不是,是雉鸡给我们做的,但布料是闻中廉给的。” 胡半仙忍不住夸赞:“三当家心细如发,难怪能把这么多产业经营得井井有条。” 血牙偷笑道:“刚刚我还以为雉鸡给你做了新衣服。” “怎么可能?!”胡半仙立刻打了个寒战,拉着他质问:“再说她做的衣服我敢穿吗?” 血牙则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虽然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洪夫人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没长进。” 海赫烜从旁劝道:“您别跟他们计较。” “放心,我才没那么小气,而且闻家这件事确实让我对胡半仙另眼相看了。只是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我还是受不了。” “我最佩服您这一点,无论喜不喜欢,都公正地看待别人。”不管是东方既白还是胡半仙,洪夫人就算相处不来也从不随意贬低。 “毕竟身为精怪,本来就容易被人指指点点。我对此十分厌烦,更不愿意变成那样。”洪夫人感慨道,“哪怕已经修炼成人,我骨子里还是原来那只雉鸡。” 这话让他莫名想到了半见,对方曾说过血牙保持天性难能可贵,这话在洪夫人身上同样贴切。 或许不止洪夫人,他这一路遇到了许许多多保持天性不忘初心的朋友,他们或是寻常凡人,或是修炼的精怪,甚至是游走人间的魔物,即便身份不同,种族各异,也都保持着自己的天性。 “我们到了!”正思索着,血牙在前面向他们挥手。 他和洪夫人快走两步赶上去,闻中清也带着两个弟弟迎了出来。大家在门口互道恭喜,一起步入宴席。 闻中廉的夫人和一双儿女已经入席,待他们进来也起身招呼。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却不畏惧生人,招呼过后站在血牙面前迟迟不肯离去。 血牙不明所以,蹲下来问:“我有哪里奇怪吗?” 孩子们摇头,其中年纪稍长的姐姐问道:“姐姐,你怎么这么好看?” 听到孩子们觉得自己好看,血牙忍住心中得意解释道:“我不是姐姐,你们叫我血牙就行。” 弟弟摇头:“可是爹娘说要对年纪大的人有礼貌,不能直呼名字。” 血牙振振有词道:“我看起来很大,其实年纪很小,还是个宝宝,所以你们能喊我的名字。” 第118章 姐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还会有你这么大的宝宝?” “因为我的娘很大,所以我也很大。孩子像娘不是很正常吗?” 没想到姐弟两竟然被这样的理由说服:“我们也是像娘。” 血牙戳戳他们肉嘟嘟的小脸:“你们长大肯定也像你们的娘一样好看。” 海赫烜在一旁拼命忍笑。论年纪,这屋里的人加在一起都未必比血牙年长,可说起话来和两个孩子却最为投契。 许是彼此有共同语言,血牙和姐弟俩变得十分亲近,席间还不停地说些童言童语,逗得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个不停。 唯有闻中明怎么都笑不出来,每每瞥见血牙都会面露痛苦:“师兄,怎么办?我看见你相公的脸就难过。” 他敷衍道:“可以不看。” “不看?”闻中明说着又忍不住看过去,“那么好看的脸不看多亏啊!” 他理解不了闻中明所谓的“亏”是指什么:“看完你除了难过能赚到什么?” “眼福。” “那你随便吧。”他努力不让自己用白眼看人,之后也懒得再理。 待到放烟花的时候,血牙终于得空回到他身边:“这两个小孩真有趣。” “看来你很喜欢他们。” 血牙点下头,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我最喜欢的永远都是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他还不能应对自如,但此时此刻除了羞涩心里还生出一股暖意,他忽然很想抱住对方,将这份暖意传递过去。 于是他第一次没有顾及周围的眼光,任由冲动驱使,在鞭炮的炸响、烟花的斑斓,以及众人的欢呼中,伸出双臂将血牙搂进怀里。 “我也最喜欢你。” 第163章 海赫烜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是身为赤繎的时候,也对这些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当初许诺血牙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能否喜欢上对方。或许正是血牙日复一日地表露对他的喜欢,他才耳渎目染领悟到一些。 原来喜欢真的可以学会,血牙没有乱说,这方面的悟性果然比他高出许多。 过了子时两个孩子最先熬不住,靠在爹娘身上昏昏欲睡。大家见状也就此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我不困,还想玩。”血牙回到房间依然精神饱满,“我们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继续玩?” 他想了想:“现在深更半夜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不如回无境之林看看?” 血牙赞同道:“不知道柏君和兄长睡了没有,想给他们看我的新衣服。” 两人携手回到无境之林,血牙迫不及待地跑去找人,但很快就失望地回来:“灯都灭了,他们已经睡了。” 他伸出手:“我们先玩,看新衣服的事等他们起了再说。” 血牙笑着点头,拉住他的手放进嘴里轻咬。 他们先去地里摘了一些瓜果,又到河边地窖取出酒坛。 准备好这些血牙有些不满意:“总觉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这里要是也有那些鞭炮烟花就好了。” “虽然没有鞭炮烟花,,但是有东西可以替代。”他说完唤出无数光亮,飞到半空聚集出烟花绽放的图案,光亮的颜色也随着图案不停变换。 “真好看!”血牙惊奇地仰望天空,“原来还能这么玩!” “想学吗?” 血牙兴奋地扑进他怀里:“想学,教我!” 他把人拉到身边坐下,耐心地教授对方法术的用法。 血牙起先学得十分认真,可差不多掌握后就又开始顽皮,不是在他脸上乱咬就是用光亮作怪,总之闹得他不得安宁。 “又淘气。”他捏捏对方的脸,却莫名开始仔细端详。以前他对别人的长相不甚在意,也没觉得血牙的美貌有什么特别,但现在却能理解闻中明,这么好看的脸确实让人不舍得不看。 血牙被看得有些羞涩:“我的脸脏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嘻嘻……”血牙窝进他怀里偷笑,“你也是,今天特别好看。” 无论怎么看,他的长相也和好看不沾边:“大概也只有你觉得我好看。” 血牙坚持道:“有很多人觉得你好看,每次和你去街上,都有人偷看你。” “应该是在看你吧?”他确实能感受到注目,不过视线都是落在身边的血牙身上。 “看你的女子比较多,她们一般不直接看,都是偷偷看。”血牙笃定道,“一定是因为你好看,她们才看。” 他无法反驳,毕竟自己没怎么注意过街上的女子。 “而且不管别人觉得你好不好看,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他不禁好笑:“你从哪里学来这种油嘴滑舌的说辞?” “没学,是我心里想的。”血牙抱紧他,“你就是最好看!” 他不由得暗自叹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已经说不过对方。 血牙在他怀里腻够了抬起头:“对了,有件事我很好奇。之前我和狐狸雉鸡一起去眠春楼,看到两个人不穿衣服睡在一起,这是为什么?” 既然是在青楼,应该是做了些私密的事情,可是他又不好明说:“是不是他们觉得热?” 血牙回忆道:“屋里确实生了火,但一点儿也不热。” “可能他们天赋异禀?” 血牙认真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我们能不能试试?”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试什么?” “脱掉衣服睡在一起。”血牙说着已经开始脱,看他呆坐不动还催促,“你也快脱,咱们试一试!” 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能够的阻拦理由,只能跟着一起脱。 血牙自己脱完发现他才脱了罩袍,便过来帮他,直到只剩一条亵裤才停手。 他的窘迫难以言喻,护住身体一动不动。 血牙注意到他的表情:“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担心自己随意回应引来对方更多好奇,只是摇头:“就是觉得冷。” “很冷吗?”血牙挺直身板感觉了一下,“不冷啊。” “你有毛,不怕冷。” “对啊,我的毛很厚!”血牙立刻有了办法,起身现出原形回到他身边,“这样就好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什么好了?” 血牙没有回答,而是翻身躺在地上,然后抓起他放到自己胸口的皮毛上:“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他哭笑不得地趴在对方厚实又粗糙的皮毛里,违心地夸奖:“你真聪明,确实不冷了。” 血牙得意地在地上蹭了蹭,躺了一会儿又不满意:“这样不好,都看不到你。” 他撑身坐起来,只能勉强露出半个脑袋:“能看到吗?” “不行。”血牙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索性把他举到面前,“这样才能看到。” 他四肢悬空任由对方抓着:“好玩吗?” “不太好玩。”血牙把他拿到近前,“不过你变得小小的,好有趣。” “我没变小,是你变大了。” “小小的你也很好看。”血牙说着就要咬他,可张开嘴巴立刻觉出不对,“不能这样咬你,我现在的嘴太大了,感觉像在吃你。” 他苦笑道:“你才发现?我整个人都塞不满你本相的嘴。” “不好玩。”血牙放下他后恢复人形,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 他赶紧拿回衣服,边穿边劝:“这个玩法不适合咱们,你也不用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等他穿好衣服,血牙又扑回怀里,“就是忽然觉得本相太大也不好,都不能和你好好玩。” 他摸摸对方的头:“毕竟我现在还是凡人,若是恢复金身倒是可以用法相变大和你玩。” 血牙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金身?” 他暗自估计了一番:“应该快了。” 血牙看出他对此事兴致不高:“你不想恢复金身吗?” 他确实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快:“恢复金身后我就要回到天界任人差遣,变得忙碌起来。不过母亲也差不多要醒了,我必须赶在她醒来之前解开八方血印,释放赩殷。否则她醒来发现我们不在,心绪又该变得混乱。” 血牙小心翼翼地问:“心绪变得混乱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最坏的情形就是变得癫狂的她冲出十二境,引来三界混乱。” 第164章 两人玩到天亮才休息,不过睡了没一会儿血牙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迎着脚步声很快就看到拎着酒坛的醉仙颜。 “兄长!”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对方面前,“你醒了?” 醉仙颜应该是刚起,开口前先打了个哈欠:“你半夜过来干嘛?” 他展开衣袖得意地展示:“这是朋友给我做的新衣服,好看吗?” 醉仙颜嫌弃道:“就为这?” 第119章 “还想叫你和柏君一起过来玩。”回想起昨晚,他满心欢喜,“昨天是除夕,是大家一起玩到半夜的日子。” 醉仙颜把手里的酒坛丢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他赶紧接住酒坛,谨慎地问:“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醉仙颜没好气道:“之前遇到的獍兽,你根本不是对手,下次见到直接跑!” 他明白对方是在担自己死在玄绀手上,心里有些高兴:“可是你不也没跑,还赶来帮忙了?” 醉仙颜白过来一眼:“要不是百君的下落还没问出来,我才不会管你们!” 他抱紧怀里的酒坛:“我也不能不管他,我们已经结契了,他有事我会很痛苦。” 醉仙颜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朝酒窖去了。 知道这个理由说服了对方,血牙抱着酒坛跟在后面暗自窃喜,帮忙把新封的酒坛存放好,又忍不住问:“兄长,你为什么离开魔域?” 他已经做好醉仙颜会凶自己的准备,不料对方的反应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厌倦了那里的一切。” “那里很可怕吗?” 醉仙颜偏头看他一眼:“怎么,你想去?” 他摇头:“只是好奇。” 醉仙颜没有多说:“反正那地方不适合你。” 血牙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失落地垂下头。 醉仙颜却戳了戳他的额头:“哭丧着脸干嘛?刚才不还笑嘻嘻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醉仙颜看了看他,“也罢,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跟我来吧。” 醉仙颜说完带他来到平时酿酒的地方,拿起已经开封的酒坛润了润喉咙:“只要足够强,魔域就不可怕。那些来找麻烦的魔物根本不值一提,连成为我的食物都不配。” “那你……都吃什么?” “獍兽。” 血牙以为听错了,愣愣地看着醉仙颜。 “没想到吧?我是靠吃同类长大的。”醉仙颜又猛惯一口酒,“而且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兄弟。” 他震惊得僵在原地。 醉仙颜勾起嘴角:“怕了?” 他摇头:“海赫烜说过,弑父食母同族相残是獍兽的本性,在魔域长大的獍兽都会这样。” 醉仙颜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这些:“那家伙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玄绀是我和你的爹,一心想除掉他。可是他还说獍兽一般很少留下子嗣,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兄弟可以吃?” “他还真是说了不少。”见他对这些残酷的真相有充分的了解,醉仙颜也不再有所隐瞒,“我不知道他和玄绀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离开魔域的确是为了脱离玄绀的控制。我活下来并不是因为玄绀的偏爱,而是因为只有杀掉其他獍兽,我才能活下来。” 血牙紧张地问:“玄绀对你做了什么?” “他一心想要培养一只更加强大的獍兽,所以才用不同的种族尝试,留下那么多孩子。而我们这些年幼的獍兽就算得到母亲的力量也无法脱离他的控制,只能按照他制定的规则活下去。”醉仙颜回忆道,“我的母亲是一只鬼魅,我也是吃掉他才得以降生。他在死前对我的憎恨和对玄绀的诅咒我至今都记得,想忘都忘不掉。” 虽然海赫烜已经说过这些,但由醉仙颜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难过:“所以你就离开魔域了?” 醉仙颜又喝了一口酒:“哪有那么容易?他把刚降生的獍兽都锁在地牢里,只有让我们互相厮杀的时候才会带出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和其他獍兽厮杀,而落败的那一只就是我的食物。当然如果落败的是我,也会成为其他獍兽的食物。” 所以如果自己在魔域降生,终有一天也要和醉仙颜拼个你死我活,一想到这里血牙就脊背发凉。 “等我吃到第十八……还是第十九只来着?”醉仙颜抵住额头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不到二十只,那时候遇到了你娘。” 他不禁好奇:“我娘是什么样的?” “她在地牢大多是原形,就和那具骨架差不多,但鳞片的颜色看起来更深,比你的毛色还深。”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娘活着的时候不是浅浅的青白色。” “不是,她的颜色更接近青灰,在暗处会闪耀银光,看起来十分有气势。她被玄绀抓来后一直在策划逃跑,也很清楚独自逃生不可能成功,于是我就成了她物色到的帮手。” “所以你是为了帮娘才离开魔域的?” 醉仙颜果断否认:“我没那么好心,只是不想继续按照玄绀制定的规则活下去。只要他一天不死,我就不可能获得自由。而且你娘和我讲了很多有关凡间和天界的事,让我十分好奇。一来二去,就约好一起逃走。” 他觉得自己的娘一定是故意说那些引诱醉仙颜帮忙:“娘好像很聪明的样子。” 醉仙颜点头:“她的确学识渊博,连地牢封印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字都看得懂,解除阵法后甚至能够复原。我们能从地牢顺利出来,基本都是她的功劳。可惜快到界印的时候,玄绀还是追了上来,我拼劲全力替她抵挡,希望能够争取时间破印。偏偏最要紧的关头没有那么顺利,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我就已经落败。眼看就要丧命的时候,她现出原形带着我强行冲破封印,我只记得看到眼前有一片从没见过的炫目亮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你到了这里。” 第165章 亲耳听到这些过往,血牙的心情十分复杂,有难过、有气愤、有震惊……但当所有心情混杂在一起,又觉得莫名亲切。以前只能独自想象有关醉仙颜和那具骨架的故事,现在则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兄长,我娘有名字吗?” “有,但是我不愿意叫,都叫她青螭。”醉仙颜不情愿地说,“明明是母的,却叫叔,我凭什么叫她叔?” 血牙想了想:“哪个叔?” 醉仙颜没听懂:“什么哪个叔?” “就是哪个‘叔’字,同音的字有很多,不一样的字写法意义都不同。” “我怎么知道。”醉仙颜举起酒坛掩饰尴尬,“我又不认识。” “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都是海赫烜教我的。你要是想学,柏君肯定也愿意教。” 听说要学,醉仙颜连连摇头:“又用不上,学它做什么?” 他劝道:“很有趣的。我也是开始学之后才知道每个字都有很多故事。他还说柏君喜欢诗情画意,所以才给你取了现在的名字。” 提到竹柏,醉仙颜的态度明显不同,眼神都变得柔和许多:“我只知道百君取的名字最适合我。” 他有些好奇:“你在魔域也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我娘恨不得我早早死掉,玄绀叫我们这些幼兽都是‘你’。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个没人会叫的名字——莲。” 他猜测道:“是莲花的莲吗?” “对,地牢外面有片很大的池塘,那里种满了莲花,每次盛开我都要看很久。”醉仙颜说到这里苦笑,“不过我认识你娘之后才知道,我们这些幼兽的出生都与这种莲花有关。” 他想不到其中关联:“有什么关系?” “玄绀抓来的魔物灵兽公的为多,只能用特殊方法怀胎,就是将精血注入莲花的种子,再用法术将种子安置在他们的肚子里。这样幼兽长成就能先从最柔软脆弱的腑脏开始吃,更容易活下来。” 莲花的种子,又是魔域之物,他不禁有些在意:“兄长,那种莲花还有什么具体的名字吗?比如白莲、睡莲之类的。” 醉仙颜点头:“叫鬼母莲。” 他吃惊地小声叨念:“真的是鬼母莲,难道虞金要让闻中正怀上獍兽……” 醉仙颜听不懂他的话:“你说什么呢?让谁怀上獍兽?” “我们前几天遇到一个堕魔的凡人,有个坏人打算给他喂鬼母莲的种子。”他担心道,“那个坏人法力不高,应该去不了魔域,海赫烜怀疑种子可能来自玄绀。” 醉仙颜想了想:“那个堕魔的凡人法力高吗?” 他摇头:“没什么法力,功夫也一般。” “那种子就不是这个用法。”醉仙颜否定了他的猜想,“玄绀只会找体型够大法力高强的下手,凡人根本不够喂饱幼兽,生下来也活不长。” 他追问道:“种子还有别的用处吗?” 醉仙颜不假思索道:“可以吃,而且能吃饱。” 他觉得对方在敷衍自己:“这算什么用处?” 醉仙颜敲一下他的脑袋:“别小看能吃饱,你平时饿的时候,能靠你种的瓜果吃饱吗?” 他捂着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能,我必须另外吃食珠。” “就是这样,身为獍兽很难靠这些寻常食物吃饱,必须获取大量法力才能满足,所以才经常同类互食。因为即便是獍兽的幼兽,通常也有强大的法力。我褪魔之后食量已经小了很多,依然必须靠百君的法力和境中灵气才能饱足,但在魔域时却能靠三十几颗种子吃饱。” 第120章 自己靠三十几颗果子绝对吃不饱,他恍然大悟:“海赫烜也说鬼母莲的种子能够吸收大量瘴气,帮魔物增加法力。这个用法好像更可能!”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和我没关系。”醉仙颜喝掉最后一口酒丢开酒坛,“百君快起了,我得回去。” 他也跟着起身:“百君好些了吗?” 醉仙颜点头:“不过他太虚弱了,想要彻底恢复需要很长时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醉仙颜摆手:“回去找那家伙吧,我说的那些话也可以告诉他。” 眼看对方转身离去,他忍不住喊道:“兄长,等柏君好了,我们四个一起出去玩吧!我知道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想让你们也去看看。” 醉仙颜没有回头:“到时候再说。” 尽管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但血牙知道以醉仙颜的个性,这个反应就相当于答应了。 他欢喜地回到河边,发现海赫烜已经醒来。 “我回来了!”飞身扑到对方怀里,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海赫烜从表情就能明白他的心情:“遇到什么好事了?” “刚刚和兄长说了很久的话。”他枕在温暖的怀抱里,“不知道是不是柏君回来的关系,他的心情很好。我问了很多有关魔域的问题,他都没跟我发脾气,还说自己的话都可以告诉你。” 海赫烜隐约明白醉仙颜其实是想让他传话:“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最先说了有关醉仙颜逃出魔域的部分,然后向往道:“原来娘活着的时候聪明又有气势,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个字。” 海赫烜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在地上写下一个“疏”字:“应该是这个字。” 他认得这个字:“我就说不可能是叔伯的叔,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字?” “我曾在天上的旧识那里听说一条常年巡游西南方的青螭忽然音信全无,她的名字就叫疏。不过四处巡游的青螭不止她一只,它们大多踪迹难寻,所以当初没有将你娘和她联系到一起。” 他充满期待地抬起头:“你认识和她熟悉的人吗?” 海赫烜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想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惜那位旧识和她也不算熟,不过既然知道了名字,打听起来就不会太难。这些灵兽大多长寿,肯定能找到与你娘相熟的。” 他拉起海赫烜的手轻咬:“这件事不着急,等到正事办完了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打听。” 海赫烜欣然点头,继续问:“你们还说了什么?” 他又把鬼母莲的事和醉仙颜在魔域的过往一起说了,不过转述这些的时候,心里依然觉得难过:“玄绀好坏,不但想杀你,还让那么多兄长自相残杀。如果我生在魔域,可能也会被兄长吃掉。” “醉仙颜不是成功逃出来了?而且还褪去魔性,已经和魔域彻底划清界限。”海赫烜搂住他轻抚安慰,心里也十分震惊。没想到那么多的魔物灵兽,竟然都被玄绀用来繁衍子嗣,为的只是养出自己认为足够强大的獍兽。这份狠绝,恐怕在獍兽中也是独一无二。 他连连点头,又长舒一口气:“还好兄长说玄绀不会选凡人生獍兽,我可不想让闻中正生下我的弟弟。” 这个想法令他哭笑不得:“亏你能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是兄长说我们的出生都和鬼母莲的种子有关。”他争辩道,“我只是顺着他的话推测。” 海赫烜并不反驳:“好,你是在合理推测。不管怎样,你问出这么多事,确实能帮到我不少。” “我是不是很厉害?”他凑近等待夸奖。 “确实厉害,换做是我,根本问不出这些。”海赫烜顺应他的心意道,“看来重要的事还得靠你。” 他得意地把人抱住:“都交给我吧!” 第166章 两人之后回到闻家,便和其他人一起为去天机门做准备。 在闻中清的奔走安排下,庄子内外迅速恢复了往日平静。闻中廉也没闲着,在庄外给胡半仙找到一处清静的院子作为新居所。 他们四人则去拜访了祁素母女,接修养的精怪回闻家庄。 精怪们都和胡半仙相识,一见面就问长问短,听说闻中清已经康复并且重掌闻家,纷纷松了一口气,也越发惦念家里。 海赫烜和血牙分头送人,很快就将精怪们全部送回闻家庄,然后回来向祁素母女道谢。 祁素摆摆手:“你们不用客气,难得能帮上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祁夫人在旁边点头:“这个年她过得忙忙碌碌,反而比平时更开心。” 血牙一听越发笃信自己的经验:“我就说鸟儿大多喜欢忙碌,看来魔域的鸟儿也一样。” 祁素连连点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一点,原来自己都是慢吞吞的,干什么都不起劲。但自从上次和娘一起救下精怪,我忽然觉得自己忙碌起来反而有使不完的力气。” 洪夫人也发现祁素的变化:“我倒是觉得你比之前开朗不少,而且更健谈了。” 祁夫人笑道:“她确实话变多了,尤其他爹回来之后。有时我们一家三口闲聊,她一个人就能说上大半个时辰。” 海赫烜注意到院中不见青霓的身影:“祁先生不在?” 祁夫人道:“今天许多观里长大的香客会回去探望,有不少是他陪着长大的,所以也过去叙叙旧。” 祁素提议道:“爹明天就会回来。不如你们今天在这边住一晚?他也很想见你们。” 他遗憾地摇头:“可惜我们之后还要赶去天机门,只能下次再来拜会他了。” 提到天机门,祁素的脸色黯淡下来:“这些日子修养的精怪们也和我说了一些闻家庄的事,那里还好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他开口简单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祁素对此并不吃惊,但仍十分难过:“我知道掌门对精怪心狠手辣,只是没想到闻师弟那么精明,也会受到蛊惑。” “二当家会选择这条路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心结。”他分析道,“他的个性偏激又自视甚高,总是将过错和挫折怪到大当家身上,这点恐怕很难改变。” 祁素思索片刻:“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天机门吧!我曾经在那里修行过,环境布局都十分熟悉,而且万一遇到闻师弟,也能帮忙劝劝他。” 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刚要答应一旁的洪夫人却接话道:“祁素姑娘,我冒昧问你一句,你是怎么看闻家老二的?” 祁素明白对方想问什么:“我知道闻师弟对我的心意,可是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总是很紧张。他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也让我觉得害怕。” 说到这里,洪夫人心里已经有数,拉起祁素的手:“那这件事你就不要掺进来,最好只当不认识他,安心过你的日子。” 祁素不理解:“可他毕竟是我的旧识,而且对我很好,我在天机门遇到麻烦,也都是他出手相助。现在他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我这么说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洪夫人耐心解释道,“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仇恨,最难断的就是情根。之前他对你生情就是因为你救了他,后来你离开闻家算是断了他的念想,而且十分干脆。若是这时候再去帮他,他心里的情根肯定会死灰复燃。他又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将来再想脱身你们都要受一番磨难。” 祁素听到这些有些动摇,不过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放弃。 洪夫人又道:“我能看出你们不是一路人,你心里根本没有他,若是你对他有情,我也不会说这些。就像我的姐妹悦儿,她那个相公我也处不来,但他们互相喜欢你情我愿,所以无论是定情还是成婚,我都会鼎力支持。这些道理你情窦未开可能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我相信你娘作为过来人,一定会赞同我的话。” 祁素怀疑地看向母亲,对方果然附和道:“我和洪夫人一样,也觉得你不应该去。帮忙可以有很多方法,但你再救他就等于给他希望,一旦他执拗起来,你反而是越帮越忙。” 就连血牙也插话道:“这段时间你已经很辛苦了,闻中正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 见大家都在劝自己,祁素这才答应下来:“那我就听大家的,不去天机门。” 血牙又补上一句:“天机门的布局还是可以说出来,肯定能帮大忙。” 祁素打起精神点点头:“我之前为了找娘有画过门内的布局图,这就找出来给你们。” 祁素说完就兴冲冲地跑向书房,险些和抱着书出来的胡半仙撞上。 祁素及时停住脚步:“胡半仙,书册还都完好吧?” 胡半仙乐不可支地抱着自己的宝贝古籍:“和我送来的时候一样!你布在书房的那个阵法真不错,周围这么重的水汽都能隔绝。” “我是在天机门学的,那边的书库就布了同样的阵法,千年古籍放在里面都不会腐坏。” 第121章 胡半仙赶紧问:“能不能也教教我?” “当然,我先去找东西,等下就告诉你方法。” 祁夫人看着祁素的背影舒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洪夫人:“多谢你的话,换做是我肯定说不了这么明白。” 洪夫人谦虚道:“这没什么,我和祁素姑娘也算旧识,知道她单纯又善良,肯定不能让她遭那种罪。” “祁素随我,吸收不了凡间灵气,只能靠魔域的瘴气滋养,所以长得十分缓慢。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三十多岁,但无论外表还是心智都只是个几岁的孩子。那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他爹一个凡人,能陪她的日子本就不多,留下一个还没长大的她该怎么办。” 洪夫人能够体谅对方心情:“之前祁素姑娘说起年纪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明明比我大了几百岁,言谈举止却像是比我小了几百岁。不过这些日子她成长不少,应该是有你相伴的缘故吧?” 祁夫人点头:“她在我身边能长得快些,但和她年纪本该有的身体和心智都差了很多,男欢女爱这种事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第167章 海赫烜暗自庆幸自己慢了一步,不然助长祁素前往天机门的决心,反而让其他人为难。 他能理解洪夫人和祁夫人的担心,不过连血牙都站出来阻拦却有些出人意料,毕竟对方很喜欢撮合别人。 不过转念一想血牙也明确表示过不喜欢闻中正,恐怕也觉得这算不上一段良缘。 祁素取来布局图仔细讲解,又把阵法的布置方法教给胡半仙,大家这才起身辞别,一起回到闻家。 落地后洪夫人问血牙:“我上次就想问你,一天用那么多次法术会不会疲乏?” 血牙摇头,挽住海赫烜的手:“以前用多了确实有点儿,但有他在身边用多少次也不觉得累。” 这么一提醒,洪夫人也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确实,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精神总是特别好,这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胡半仙已经看出些端倪,指指他,“他身上散发灵气,咱们这些精怪在旁边当然觉得舒服。” 洪夫人奇怪道:“他又不是神仙灵兽,身上怎么会散发灵气?” “这……”胡半仙被问住了,转向海赫烜求助,“为什么?” 眼前都是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隐瞒,他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世:“是因为我身上的赤繎血。实不相瞒,我被贬入畜生道之前就是赤繎。” 洪夫人和胡半仙大吃一惊:“你就是赤繎?!” 他点点头:“一开始没说,是因为我的魂魄封存在血中,取回它们之前我记不起来那些过往。这次见面拖到现在,也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难怪你还是蛋时就和别的小鸡不同,原来是神仙投胎。”洪夫人十分在意,“不过你好好一个神将,犯了什么大事要投畜生道?” “当年赩殷率众魔向天界发难,我应对不利,让天界损失了百余名天兵。” “我听说过这件事!”胡半仙插话道,“好像是赩殷手下的那只獍兽特别凶暴,一口一个把那些天兵全吃了!” “不至于全吃,天兵身上都带着仙灵之气,他身为魔物无法运化,吃太多反而难受。”他解释道,“但大部分天兵确实是死在他手上,我身为主将难辞其咎。” 洪夫人为他愤愤不平:“这又不怪你,战场上本就是听天由命。你身为将领肯定要专心应对赩殷,哪能顾得了那么多。” 胡半仙反驳道:“话不能那么说,他身为神将必须顾全大局,战场上损失惨重当然要负责。” 洪夫人横一眼过去:“你怎么不帮自己人说话!” 胡半仙一个激灵躲到他身后小声咕哝:“帮、帮自己人也得讲理啊……” 他赶紧劝道:“我知道夫人心疼我,为我鸣不平。但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受罚也没有怨言。而且正因为这次下界,才能和您、胡半仙,还有很多其他精怪结下不解之缘,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 洪夫人听完越发心疼:“你这孩子一直都如此仁义,容易被人利用陷害。” “原来确实可能,不过如今有血牙还有你们帮我,我相信谁再别有用心也难以成事。” 血牙连连点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洪夫人笑道:“我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孩子,但这次一起去眠春楼才发现他机灵着呢。把那些天机门人耍得团团转,最后一个接一个地跑到我面前挨打。” “他很聪明,古灵精怪的想法层出不穷,我都自叹不如。” 接连受到夸奖的血牙得意地扬起头,瞄见他身后的胡半仙:“你不一起夸夸我?” 胡半仙撇撇嘴:“你的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再夸不得整个人飞上天?” “你不夸我,我也能飞上天。”血牙扯扯对方衣袖,“别那么小气,快夸夸我。” 胡半仙拉回衣袖,皱着脸跑向自己的房间:“我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血牙看着迅速关闭的房门撅起嘴巴:“哼!真小气。” 他摸摸血牙的头安慰道:“其实胡半仙跟我夸过你。” 血牙半信半疑地问:“夸我什么?” “夸你心地好又讲义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血牙还是不信:“真的是他夸的?” 他点头:“我可以保证千真万确。不过你若是向他求证,他多半会否认,因为他好像从来不在本人面前夸奖对方,就连闻家兄弟也是如此。” 血牙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洪夫人也劝道:“他这么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和他计较。” 血牙乖乖点头:“我才不会和朋友计较。” 两人也顺势和洪夫人话别,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海赫烜坐下来后不禁反省:“还好今天洪夫人在,不然我应该会答应让祁素姑娘同行。” 血牙靠在他身上:“就算雉鸡不在,我也会阻止你。” “因为你讨厌闻中正。” 血牙纠正道:“因为我知道祁素不会喜欢闻中正。” 他回忆了一下,洪夫人问话之前,自己似乎没听祁素表露过对闻中正的态度:“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认识祁素那么久,她从来提过闻中正和天机门里的人。如果心里在意谁,肯定会不自觉地提起,就像雉鸡会说相公、孩子和悦儿,狐狸会说兄弟姐妹和其他朋友,你也会和柏君说我一样。可是祁素连提都不提,说明她不在意,之后更不可能喜欢。” 这番话说得他豁然开朗:“原来你观察得那么细致。” 血牙点头:“如果祁素有喜欢的人,我很愿意帮他们在一起,哪怕是闻中正。” 他捧住血牙的脸揉了揉:“你果然喜欢撮合别人。” 血牙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看到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开心。可是祁素不会喜欢他,我就不希望他有机会继续纠缠。” 他越发好奇:“这种分辨可不可能喜欢的本事你是跟谁学的,竹柏吗?” 血牙摇头:“我自己想的,一开始是发现竹柏和兄长即便分开也会想起对方,我就希望你和我分开的时候也会想起我,为此我还故意向你提一些带果子来的小要求,就是想让你一直想着我。” 他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找我要仙果是因为想吃,原来都是算计好的。” “嘻嘻。”血牙用他的手挡住自己窃笑的脸,“你一直没发现,对不对?” 他不得不承认:“你不说,我恐怕永远都发现不了。你从小就这么有天分,不如我将来帮你在月老那边谋一份牵红线的差事?” “我不去。”血牙断然拒绝,伸手抱住他,“比起帮别人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才更重要。” 第168章 血牙说完还想找地方咬几口,但没等张嘴就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贴到门上。海赫烜刚要询问,就看到对方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只好安静地等在一旁,看血牙一人趴在门左听听右听听,然后忽然把门打开,吓得门外的胡半仙倒退几步就要往地上坐。 他垫步冲到门口及时把人扶住:“你还好吗?” 胡半仙惊魂甫定地替自己顺气:“吓、吓死我了……” 血牙没想到胡半仙能有那么大反应:“我就开个门,怎么把你吓得那么厉害?” “我这不是正在专心想事情。”胡半仙总算稳住心神,沉下脸抱怨,“你一定是知道我在外面,故意的!” 血牙辩解道:“谁让在门口溜达半天都不进来?我才想替你把门打开。” 血牙趴在门上听了不短的时间,说明胡半仙确实在门外有些时候,他也不禁好奇:“对啊,你怎么不进来?” 被他一问,胡半仙支吾起来:“我……我能进去吗?” “当然。”他点头把人让进来,大家一起坐到桌边。 第122章 胡半仙坐下来之后反而更加紧张,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就是……那个……有、有点事想问你。” 他大概猜到对方忽然改变态度的原因:“是不是我曾经是赤繎的事吓到你了?” 胡半仙讪笑着点头:“我听好多精怪说过,赤繎不是一般的神仙,有黄帝的血脉,将来有可能执掌天界。” 他笑道:“这就是以讹传讹了。” “这么说你没有黄帝血脉?” “我确实有黄帝血脉。” 胡半仙一听越发笃定:“那不就是了!你将来肯定有机会。” “有黄帝血脉的神仙很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其实赩殷也有黄帝血脉,你觉得他有可能执掌天界吗?” 胡半仙瞪大眼睛:“啊?魔君也、也有?” 他点头:“黄帝血脉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三界未分时有不少部族争相与轩辕氏族联姻,留下的很多子嗣都有黄帝血脉。而我只不过是众多后生中疏远又微不足道的一个。” 胡半仙听出他不想和黄帝扯上关系:“其他神仙是不是对你不好?” “说不上好与不好。”他回忆道,“天上和在凡间大差不差,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也有恨我入骨的对头,但大部分根本不在意我。” 胡半仙看出他对天界态度冷淡,拘谨地问:“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他笑着摇头:“我之所以不怎么提并不是对那里有什么不满,而是不希望因为曾经的身份,拉远和你们这些朋友的距离。” 胡半仙赞同地点头:“确实,一听说你本来是个那么厉害的神仙,我就不敢像以前那样和你说话。” “我现在只是个凡人,你要是那么介意,我可是会伤心。” “你、你别学血牙取笑我。”胡半仙不好意思地扭开脸,“我神仙见得少,只有很久以前修炼人形的时候见过一个老神仙。现在和做过神仙的你成了朋友,心里不习惯。” 血牙兴冲冲地凑过来:“我以后带你上天见神仙,见多了你就会习惯。” 胡半仙嫌弃地把血牙往外推:“去去去!刚说就来,你就知道取笑我!” 血牙假装挣扎,并趁机往对方嘴里塞了东西。 “你给我乱塞什么?”胡半仙正要吐出去,带着花香的浓郁香甜却在嘴里弥漫开来,顿时改变主意仔细品尝。 血牙看反应就知道自己选对了:“好吃吗?” “还、还行吧。”胡半仙嘴硬道,但还是忍不住问,“这是哪里买的蜜饯?我从来没吃过。” 血牙得意地拿出一个小罐子:“我腌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胡半仙打开罐子看了看:“里面好像不只一种果子,味道也好香。” “我把八种味道不同果子一起腌,才出来这么浓郁的香甜气。” 胡半仙拿起罐子仔细闻了闻,露出满足的表情。 血牙趁机道:“这个送给你,不许闹别扭了。” “真的?”胡半仙欢喜地把蜜饯收进怀里,“我本来也没闹别扭。” 血牙又拉过他:“也不许害怕他。不然他一伤心,我也会难过,就没有心情种果子腌蜜饯了。” 胡半仙敷衍地点点头:“知、知道了。” 海赫烜在一旁忍笑,没想到胡半仙这么轻易就被一罐蜜饯拿捏住了,可见血牙看似胡闹实则有所准备,早就想到把人哄好的办法。 被蜜饯香甜气围绕的胡半仙心情大好,神情也不像刚进门时那么紧张:“其实我过来还想问有关八方血阵的事,是不是已经解开了?” “血阵还在,我只取到其中四个阵脚的赤繎血。” “那……镇在下面的魔物呢?” “没有赤繎血,自然镇不住魔物。”他说明道,“不过我选的阵脚也有认真考虑,一开始天机门的那一块虽然不是我主动取的,但镇在下面的祁夫人现在安心守在家人身边。佛面山则是被镇的獍兽早已自行逃出,赤繎血留在那里也是徒劳。然后无涯峰和青濯潭下的魔物都曾经与我有些渊源,不会随意祸乱凡间。” 胡半仙听完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也是担心血阵一旦解开,被镇的魔物跑出来。虽说每个阵脚都有不少修行的凡人精怪,可面对那些上古魔物肯定不是对手。不瞒你说,好几个地方都有我的老相识,所以才想找你问清楚,好写信提醒他们。” “这点你无需担心,目前他们不会受到影响。” 胡半仙又问:“那接下来呢,你打算去那里取回血?” “下一次……大概是灵煜山。” 胡半仙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你要释放魔君赩殷?!” 他点点头:“当初他和我的责罚是一起定下,我重回人道就是责罚期限已至,也是时候放他出来。” 胡半仙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你设下血阵不是为了永远困住他?” “血阵的作用从来不是永远困住他,而是要证明有办法能够困住他,这样天界才能放心让他留在魔域,不至于继续为难他。” 胡半仙察觉到他的话外之音:“莫非你用血阵镇压魔君,其实是在帮他?” 他没有直接言明,而是道:“魔域少了他,只会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一旦产生动荡也会牵连凡间。” 第169章 三个人在屋子里聊了很久,海赫烜又围绕三界之间的关联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听得胡半仙唏嘘不已:“我以前就觉得天界是好的,魔域是坏的,不好不坏才留在人间。” 他笑道:“三界之分与好坏善恶关系不大,一开始只是将神通广大的部族和普通生灵分隔开来,以免他们在争斗中遭受无妄之灾。虽然魔域确实居住着不少好斗的部族和魔物,但他们最开始也都是来自广袤凡间,天界亦是如此。” 胡半仙安下心来:“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神仙和魔物也没那么可怕了。” “觉得可怕是因为知之甚少。三界分开后,彼此之间的消息变得更加闭塞,尤其灵脉多随极东之地升至天界,凡间生灵想要修炼也变得更难,进而难以了解其他两界。” 胡半仙点头:“确实,我看过不少古籍,好多有关天界魔域的记录都自相矛盾。还有之前我看到一本书上写说鬿雀以人为食,所以第一次见到祁夫人的时候怕得不行。但相处下来才发现本人根本没有那么可怕,甚至愿意对我们这些弱小的精怪施以援手。她要是真像书上写得那么凶残,肯定教不出祁素姑娘那样的女儿来。” “鬿雀的确食人,但主要是在战场。它们一族擅长洞悉危险,古时曾作为先锋探查战况,也因此累积了不少杀戮,才会被放逐至极西之地。” 胡半仙心悸道:“古时的战场……很残酷吧?” 他遗憾地摇头:“我出生时三界已分,也没经历过。知道的这些是认识一些亲历过当年的神仙,他们告诉我的。” 胡半仙羡慕起来:“真好,我也想听老神仙说这些古时候的故事。” “你这般积德行善,努力修行,说不定哪天就能位列仙班,亲自去结识其他神仙。” 胡半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精怪成仙,哪、哪有那么容易……” 一场畅聊下来,胡半仙已经彻底放下拘谨,重新和他们亲近起来。 不过对方走后,血牙却忽然没了精神,垂头坐在一旁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他过去摸了摸血牙的头:“怎么了?” 血牙顺势扑进他怀里,闷闷地问:“你说狐狸要是知道我也是獍兽,会不会比今天更害怕?” 他不想欺骗对方:“可能会。” 血牙收紧手臂努力埋住自己的脸:“狐狸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害怕。” “我知道。”他轻抚对方安慰,“万一哪天他知道了,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就像今天一样,让他变得不再害怕。” 一夜休整过后,大家来到闻中清的院子汇合,准备前往天机门。 动身之前海赫烜先将布局图拿出来,重新梳理了一下天机门的各处机关。 闻中清仔细观察了一下布局图:“我早些年也曾拜访过天机门,和这张图上差别不小。” “据说虞金近些年频繁改动门内殿舍的位置,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布下的阵法。”他指出图上几处位置,“这些位置的屋舍大小一致,正好将牢房所在之处围在中央,我想绝非巧合。” 胡半仙仔细看过也点头:“的确像是阵脚,不然屋舍和牢房的距离不会那么一致。” 闻中清仔细记下这些位置又问:“我们要先去哪里?” 他抬手直指牢房:“就是关押精怪的牢房这里。” 闻中清不解:“这里既然是牢房,守卫应该最严密吧?” “确实最严密,但里面也有一处隐秘落脚点,咱们几个人即便忽然出现在那里,天机门的人也不会察觉。” 洪夫人立刻想到:“你指的落脚点,该不会是那个找不到出口的大洞吧?” 第123章 他点头:“就是那里,我昨天已经和血牙过去看了一下,里面依然十分安全,用来落脚最为合适。” 闻中清放下疑虑:“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吧。” 海赫烜收好布局图,嘱咐所有人闭上眼睛,将大家带至石洞之中。 落地后血牙唤出光亮,还特意用之前学到的新法术,让光亮变换不同色彩。 胡半仙睁开眼睛见到此景新奇道:“这大石洞本来阴森,可光一照还挺好看。” 闻中清赞同道:“不像是牢房,倒像是个神仙洞府。” “这光可比我上次来的时候花哨。”洪夫人问血牙,“你是不是学了新花样?” 血牙得意地点头:“想让你们也看看。” 胡半仙很快注意到地上的纹路:“这些纹路如此规整,应该是当初设阵留下的吧?” “没错,不过现在已经失效,只是一些残留的痕迹。” 胡半仙顺着纹路走到石壁向上仰望:“这里就是关祁夫人的地方?可真大啊……” “她身为飞禽需要足够的地方舒展翅膀,所以才特意做大一些。” “可惜再大也是个牢笼。”胡半仙感慨过后回来问,“接下来怎么办?” 血牙主动站出来:“我先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提醒道:“有什么发现记得用契印传话给我。” 血牙应声点头,闪身消失不见。 闻中清赞许道:“血牙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有这般修为,真是让人佩服。” “他可不年轻。”胡半仙指了指自己和洪夫人,“我们还没修成人形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模样。” 他也道:“若是论出生的时间,他应该是咱们中早的。” 闻中清十分意外:“我看他和孩子们相处时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还以为他年纪不大。” 他解释道:“精怪的年纪本就和凡人有所差别,很难靠外表判断。” 这点闻中清也深有体会:“我明白,年幼时我记得在镇上看到胡先生已经白发苍苍,没想到长大再见他又变成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也少了。” 胡半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是太久没用那副样貌变化,记不清细节了。” “不过我也是从那时才敢肯定,胡先生并非凡人。” 胡半仙心虚起来:“原来你那么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闻中清继续道:“其实当年母亲向我托梦的时候,就有透露一些线索,我才会那么快察觉到。” 胡半仙第一次听说:“你娘托梦给你了?” 闻中清点头:“就在老二在灵堂指责我的转天晚上,我梦到了她。她嘱咐我一定不要妄自菲薄,还有遇到困难时可以去镇上找胡先生帮忙。我一向很少做梦,那也是我唯一一次梦到她。” 第170章 海赫烜能感受到闻中清对母亲的思念,这些话平日里恐怕很少有机会说。 胡半仙也道:“你娘果然还是亲自去找你了,这大概是她离开前最放心不下的。” “这么说她也找过你?”闻中清问道。 “二当家指责你的当晚就来了,大半夜忽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她跟我抱怨说本来想给你爹托梦,但是你爹一直守在灵柩前死活不睡,闹得她没办法还得半夜跑到镇上找我。” 闻中清听到这话露出鲜有的笑容:“确实是娘会说的话,原来你们早就相识。” “那会儿谁不认识她,楚女侠的名号比你爹都响亮。她本身又是那种是非分明快意恩仇的人,朋友多,对头也多,年轻时是刀光剑影来去如风。这是后来有了你们兄弟,才安分下来。” 闻中清听得专注,待胡半仙说完才道:“胡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日得空,能不能仔细跟我说说爹娘年轻时候的事?” 胡半仙欣然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说得琐碎就行。” “当然不会。其实母亲去世后,碍于家中的气氛,大家对她的事都讳莫如深。唯一能聊的只有老三,可惜母亲去世时他年纪还太小,相关的回忆并不多。” “我明白,以你的身份有些话也不好在家里说。”胡半仙理解对方的处境,身为一家之主必须时刻保持威严镇定,不能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不过没关系,三当家已经给我安排了新居所,你觉得闷的时候就过来,和我聊聊天。” 听到这些,他也对闻中清有了新的认识。平日里毫无破绽的闻大侠,内心却十分温柔。其实从对闻中正和闻中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闻中清很希望兄弟和睦。 不过让他有全新认识的不止闻中清,闻中明的改变也显而易见。他以前觉得这个师弟不可能教化,但现在明白是时机未到。 仔细回想这一路,不知是冥冥之中还是足够幸运,所遇到的无论是精怪和凡人都得到了一个相对好的结果。这里面自然有他和血牙的努力,可只有他们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是不是还有谁在暗中相助呢? 他不禁陷入沉思,只是还没找到头绪,血牙就现身回来。 “怎么样,外面守卫多不多?”胡半仙一见血牙就紧张地问。 血牙失落地摇头:“牢房没有守卫,但多了很多没见过的阵法,我试了半天都进不去。而且也没找到可以去外面的路。” 他安慰道:“没关系,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解开。” 胡半仙拉住他:“我也去,说不定能帮忙。” “你不会害怕吗?”血牙担心地问。 胡半仙摇头:“你都说了没有守卫,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天机门的阵法。” 他见状也不再劝阻,带上胡半仙来到外面的石阶,落地后照旧先点亮一点光,然后沿着楼梯朝牢房走。 还未走到近前,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些难以言喻的异样。 胡半仙也有所察觉,小声问道:“你有没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他猜测道:“应该是阵法的影响,而且布阵的方法大概来自魔域。” 胡半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天机门和魔域的关联不少。” “前面就到了,我先去确认一下状况,你在这稍等。” 他将光亮交给胡半仙,独自来到入口附近,如今这里果然布下了几道来自魔域的阵法,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牢笼里面竟然看到了穿着天机门门服的人。 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赶紧撤回来对胡半仙道:“我看到牢房里有天机门的人。” “怎么会?”胡半仙不敢相信,“你确定?” 他摇头:“没看到脸,只看装束应该是门中长老。上次我们来救祁夫人的时候遇到门中长老施法,他们服饰上的特征我还记的。” 胡半仙越发吃惊:“长老都被关了,天机门这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一时也无法回答:“我先把入口的阵法解开,你等我示意再跟上来。” 胡半仙连连点头,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躲在石壁后面朝入口探头。 他独自来到入口,暗中汇聚心神解开阵法,先上前试了试,确认没有异状才朝身后点点头。 胡半仙赶紧小跑着跟上来,刚一进入口就打了个寒战,神情也变得不安。 他示意对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关着人的牢房走。往里没走几步就有带着血腥味的恶臭飘来,而且越走味道越重,即便捂住口鼻都挡不住。 而当他们来到关押天机门人的牢房前,立刻被里面的景象震惊,只见身披长老衣服的人双目赤红、青筋暴起,就和堕魔的闻中正一样,双手还在一堆残肢中翻找,掏出带肉的骨头啃。 胡半仙看到眼前的场景都要吐了,赶紧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则忍着反胃在地上的残渣中寻找,终于发现碎了一半的头骨。 头骨虽然碎了一半,依然能看到牙齿和眼窝,明显就是人的头骨。 心中的愤怒难以压制,他又继续探查其他牢房,果然陆续又找到几个堕魔的凡人,牢笼里的景象同样惨不忍睹。他甚至看到残肢上裹着天机门门服的残片,但不是堕魔之人穿的长老服,而是普通的弟子服。 这种同族相残的景象即便是在魔域也不多见,他怒不可遏地冲向大门解开阵法,可外面的景象比牢内好不了多少。到处都是发黑腐败的尸体,每一具都残破不全充满噬咬的痕迹。 “这、这……”胡半仙追出来吓得双腿发软,贴着牢门就坐到地上,“为什么……” 他也很想问为什么,可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活人! 就在此时远方阴暗处冒出一个人影,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 海赫烜注意到那个身影立刻回身抓起胡半仙,一起回到了石洞里面。 其他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看到他们一个面色惨淡一个瑟瑟发抖就觉出不妙。 洪夫人拉住他询问:“是不是出事了?”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难以回神:“留在天机门的人都死了……被堕魔的同门杀了。” 第124章 第171章 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看着两人的反应就明白这不可能是玩笑。 闻中清最先缓过神来:“海少侠,你可看到虞金?” 他摇头:“我看到的尸体都已经腐坏严重,应该死了一段时间。” 闻中清略微沉吟:“以你之见,我们能否将堕魔之人制服。” 他知道对方不打算袖手旁观:“制服应该不成问题。” “要不这样,你和胡先生先留在这里休息,换我和洪夫人、血牙公子出去,看能不能把堕魔之人制服。” 他立刻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闻中清担心地看着他:“可是你的脸色很差。” “因为外面的景象实在超出想象,刚刚受到不小的冲击。”他打起精神,“而且有我在,可以帮你们抵挡魔气侵扰。” 闻中清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阻,转身看向胡半仙刚要开口,对方却抢先道:“我、我也一去!” 不等闻中清劝,血牙就把人拉住:“你还是留下吧。” 胡半仙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我没事。外面死了那么多人,我躲在这里良心难安。” 闻中清也问:“胡先生,你真的没事?” 胡半仙用力点头:“你们放心,我懂得见机行事,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考虑到天机门眼下的状况,他认为不宜让任何人落单,于是答应下来:“大家一起行动更好,免得突发情况没办法及时联系,我给你们每人上一道印,以防魔气对你们产生影响。” 胡半仙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咒:“我也准备了金刚符,能抵挡一下致命伤。” 两人说完就行动起来,胡半仙将符咒分给大家,他则刺破手指,在每个人的手背画下一道法印。 轮到血牙的时候对方藏起手:“我不用了,魔气不会近我的身。” “是不会近你的身,但能让我更安心。” 血牙有自己的考虑:“可是你的血还没都取回来,得省着点儿用。” 他含笑拉起对方藏在背后的手:“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血没那么容易耗尽。” 血牙没有挣脱手,但细看之下发现自己手上的法印与其他人的略有不同。 “我怀疑这件事和玄绀有关。”他趁机附耳低声道,“万一他现身,你一定要设法带其他人离开。” 血牙这才明白他执意画下法印的用意,靠在他身上点了点头。 准备妥当大家一起来到牢房,一路穿过牢笼来到门外。 所过之处的景象触目惊心,就连与天机门有旧怨的洪夫人都于心不忍:“这也太惨了……” “可不是。”胡半仙再次面对依然胆战心惊,但也不是只顾着害怕,而是拿着一个像是司南的法器到处试探,“不过我觉得挺奇怪,按理说这么多人横死肯定要留下几个不散的冤魂,可是这边什么反应也没有,有点儿奇怪。” 洪夫人猜测道:“会不会是白天的缘故?” “白天只是不容易用眼睛看到,但瞒不过我这法器。”胡半仙还特意往尸体附近靠了靠,“你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血牙四下看了看:“我白天也能在别处看见魂魄游荡,闻家都有,这边却没有。” 闻中清赶紧问:“闻家有魂魄游荡?” 血牙数了数:“有猪的、羊的、鸡的、老鼠的……” 见都是家中常见的动物,闻中清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有人的。” 血牙摇头:“人的魂魄在镇上看到过,你家宅院里没见到。可是这边连动物的魂魄都没有,反而怪怪的。” 这番对话给他提了个醒:“估计是用什么办法禁锢住了,否则不可能连鸟兽的魂魄都绝迹。” 洪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悦儿的魂魄不就是被关在小笼子里吗?说不定就是用相似的办法。” 他也记得这件事:“看来有必要仔细搜索,天机门里应该还有别的古怪。” 就在这时血牙注意到远处的阴影:“那边有个堕魔的人。” 大家顺着血牙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朝他们走过来。 海赫烜认出那人影正是此前遇到的,当时因为只有自己,真动起手可能照顾不到胡半仙,所以才赶紧离开。现在他们这么多人,制服对方绰绰有余。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问血牙:“只有他自己吗?” 血牙凝神感受了一下:“走动的应该只有他。” “那就等他走近再动手。” 那人影起初步履蹒跚,但距离越近步伐越快,能看到面容时突然弯腰弓背,全力朝他们冲了过来。 洪夫人最先出手,直接用双锏架住对方挥舞的双臂,角力间闻中清已经闪身来到背后,本想用刀柄将其击晕,谁知刀柄打在后颈就像打在顽石上面,竟被硬生生弹开。 而洪夫人的力气虽然没输,可眼看对方忽然咧嘴露出满口发黑发臭的牙齿也有些恶心得恍神。 幸好血牙及时过去把人踢飞,才没让洪夫人被对方的口水喷一脸。 洪夫人回想起那一口黑牙就不住地反胃:“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也太恶心了!” 他盯着那人从地上爬起,身上竟然毫发无伤:“他魔气侵身食尸数日,已经不能算凡人了。” 闻中清也看出血牙力道十足的一脚对那人没有造成威胁:“莫非寻常办法已经伤不了他?” “有可能。”他很快想到了别的办法,“闻大侠、血牙,你们先用虚招引诱他低头,我看能不能用锁天灵的办法将其制服。” 两人一起点头,转身迎上重新扑过来的魔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处。 海赫烜则在一旁耐心观察,瞅准对方低头的时机,窜身过去扣住天灵。 “啊——”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疯狂地扭动身体挣扎。好在血牙和闻中清反应及时,一左一右将其牢牢架住,才没让对方挣脱。 “啊……”随着时间流逝,那人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虚弱,筋疲力尽瘫倒前,眼神甚至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第172章 海赫烜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和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带去牢房安置。 血牙扛着那人放进一间没锁的牢房:“他既没受伤,也没贴符咒,怎么不会醒?” “我锁了他的天灵。”他蹲下拨开对方头顶的头发,隐约能看到头皮上有块地方泛着红光。 血牙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发顶:“这里还能锁住?” “锁只是个叫法,具体说来就是用法咒将他的神魂禁锢住,与身体断绝联系。这手段其实有些霸道,但眼下也没有让他摆脱魔气摆布的更好办法。” 胡半仙注意到闻中清一直面色沉重地盯着那人:“大当家,你还好吗?” “没事。”闻中清摇头,“我只是担心老二,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沦为食人的怪物。” 胡半仙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安慰,也一起愁眉苦脸地盯着地上的人。 他起身劝道:“二当家应该不会到这种地步,他在虞金身边,对方肯定有办法压制,即便不能摆脱魔气恢复神智,也不至于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杀人食尸。” 血牙插话道:“我看得很清楚,这个人身上的魔气已经和真正的魔物差不多。闻中正远没这么严重,肯定不一样。” 闻中清略显安心:“希望能如二位所言。” 洪夫人问道:“咱们是不是该在外面找找,要是有别的魔人也一起抓来。” 大家纷纷点头,血牙偷偷对胡半仙说:“这次你就别去了。” “你们去吧。”胡半仙有自己的打算,“正好我想去布局图上那几个大小一样的房子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没有游魂的原因。” 那些屋子的确需要探明,不过眼下最忌讳有人落单,他沉吟片刻:“不如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我和闻大侠搜索其他魔人,血牙和夫人陪胡半仙一起去屋子那边。我和血牙有契印可以互通消息,万一一边遇到什么状况可以及时传递给另一边。” 大家没有异议,就此分开。 海赫烜和闻中清一路沿着血迹残肢搜寻,确实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另外的堕魔门人,但不是活人而是死尸,而且四肢脏腑早已残破不全。 仔细检查过尸体后,闻中清道:“看来堕魔的人也会互相攻击。” “他们的魔气入了心窍,只要是比自己弱小的活物都会攻击。除非意念特别强大,否则无法控制自己。” 闻中清听到他的话叹气道:“海少侠,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能不能告诉闻某一句实在话,老二他……还有救吗?” 他明白对方问的不只是闻中正的性命:“实话实说,就算顺利救回二当家,我也没有万全把握让他恢复如常。” 闻中清并不意外,但仍难掩失望。 “大当家不必把结果想得太坏。二当家堕魔的时间还不算长,恢复神智并不难。但魔气会损耗凡人正气,这部分才是最难弥补的。所以就算能摆脱魔气,他的身体肯定大不如前,多年的修为也可能保不住。”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但二当家的所作所为本就源自他的心魔,我更担心他清醒后接受不了自己的改变。” 第125章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我和他只差不到两岁,自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气。从年幼时他就什么都想和我比个高低,一旦别人对我的夸奖比对他的多,就会当场变脸。我以为自己多谦让些就能解决问题,可实际上根本没有用。”闻中清无奈道,“我本来还觉得能生在一家做了兄弟,总不能有什么隔世冤仇,现在想来是我太天真。” 这也是闻家兄弟之间最无解的地方,闻中正习惯将所有的不顺心归咎到他人身上,既然认定闻中清是对手,那么这位长兄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平心而论,他不认为闻中正还能痛改前非,或许分道扬镳才是更好的选择:“我说句冒犯的话,闻大侠就没想过再也不管二当家吗?” 闻中清苦笑:“我当然想过,可是想归想,不会真这么做。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我都能出手相助,更没理由对自己的亲弟弟不管不顾。” 如此担当和气度,确实能让被拿来与之比较的人自渐形秽,或许闻中正就是其中一个。 闻家兄弟的事让他不禁想到自己和赩殷之间的关系,到不是说他们之间有谁刻意针对,而是他们在同一件事上总是有不同的判断和理解,作出针锋相对的选择。 想的是殊途同归,做的是南辕北辙。这是他们这对兄弟之间,同样无解的矛盾。 闻中清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对自己的做法并不认同:“海少侠自小在剑门长大,应该不太理解我的做法吧?” “闻大侠不要误会,我很佩服你的心胸。”他赶紧解释,“我今生虽然已经没有家人,但前世也有一个冤家对头般的兄弟。一想到不久之后要再次面对他,就觉得犯难。” 闻中清了然道:“海少侠才思敏捷,能让你犯难的兄弟,肯定是位棘手的人物。” 他笑道:“确实棘手,而且彼此都觉得对方才是棘手的那个。” 闻中清不由得点头:“我懂。” 两人在前院搜寻一圈,最后来到紧闭的门派大门。 闻中清在附近没有发现破坏的痕迹:“这附近没有血迹和打斗的迹象,堕魔的人应该没有靠近这边。大门也好好关着,能不能说明没人跑出去?” “不好说,若是真想出去,这院墙和大门是拦不住的。” 海赫烜说完直接借力登上院墙,站在瓦檐上向外张望,神情越发凝重。 闻中清跟上来问:“有什么发现?” “确实没有人逃出去。”他指着地上一道沿着院墙无限延伸的焦黑痕迹,“有人在这里画了界,让那些堕魔的门人不敢靠近这里。” 闻中清看不太懂:“是封印结界之类的阵法吗?” 他跳下去抓起一把痕迹上的泥土,手掌能感觉到轻微的烧蚀感:“不,就是单纯带着法力画下这道痕迹,便足以让堕魔之人畏惧。” “莫非是什么法力高强的高人?” “不是人。”他撒掉手上的土,“是从佛面山下逃出来的魔物。” 闻中清还打算问清楚,余光忽然瞥见一队人正顺着山路过来,正要高声阻止,却发现虞金赫然在列。 “虞金他们回来了!” 他闻言赶紧寻找,果然看到虞金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来,速度比自己预料得还快。 闻中清没在队伍中找到闻中正,不禁焦急起来:“怎么看不到老二?” “先别急。”他拉住对方,“咱们躲在暗处,看看他们进门来有什么反应。” 第173章 两人退回墙内,在里面听外面的动静。 虞金到底是掌门,一看到门外的焦黑痕迹立刻察觉不对,命人上前敲门。海赫烜和闻中清见状迅速回避,躲进前庭侧面的房子里。 虞金见无人应门越发慌张,直接带人翻墙而入,却被眼前凄惨的景象震慑住,良久才痛心疾首地喊道:“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海赫烜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带闻中清找到血牙他们。 三人站在一座没有窗户的屋舍前,胡半仙正把耳朵贴在墙上专注地听着什么。 洪夫人见他们回来问道:“怎么样,又找到了吗?” “只找到死的。”他尽量把话说得剪短,“虞金回来了,咱们得先避开。” 洪夫人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身边还有几个弟子,很快就会到这边,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血牙听到他的话催促胡半仙:“狐狸,该走了。” “再等一下,就一下。”胡半仙仍然努力贴着墙壁,像是恨不得要把脸挤进墙里。 他和闻中清都没看懂,小声问洪夫人:“这是在听什么?” “听房子里面的声音。这几间屋子我们都看过,全部没有门窗,连屋顶都用砖封死。血牙说里面一直有铃铛在响,胡半仙就趴过去听。我刚刚也听了,确实隐约能听到铃声,但没听出有什么名堂。” 他闻言也贴到墙上聆听,果然有清透空灵的铃声在里面响个不停,而且音色高低不断变化,像是什么独特的曲调。他莫名觉得自己听过这种铃声,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闻中清一直注意前庭那边的动向,看到有人影出现立刻过来提醒:“人已经快过来了。” 此时胡半仙总算离开墙壁:“我听明白了,咱们走吧。” 大家再次回到石洞,海赫烜和闻中清先将搜寻的发现说了一遍。 洪夫人听完觉得奇怪:“照这么说,虞金并不知道天机门变成现在这样?” 他点点头:“他的震惊和悲痛不像装的,而且再心狠手辣,他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设计自己人。” 洪夫人对他的判断仍有怀疑:“可是他确实打算给闻家老二喂魔域的东西,那不就是对自己人下手?” “我觉得他未必知道那颗魔域来的种子喂下去能有什么后果。”胡半仙插话道,“我仔细看过牢房和那几间屋子,上面用的阵法都不是凡间所有,血牙也说阵法带着魔气,肯定是什么厉害的魔物布下。” 他肯定了胡半仙的猜测:“虞金应该是与那只出逃的獍兽有联系。那只獍兽名为玄绀,当初把祁夫人从这里带出去,又让天机门锁进铸铁牢笼的就是他。” 洪夫人反而更糊涂了:“等等,祁夫人和那只獍兽都是魔君手下,他为什么要先放人再关人?” “玄绀带祁夫人离开这里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让她受自己控制。镇在血阵下的魔物虽同为赩殷麾下,但出身不尽相同,目的也千差万别。祁夫人是鬼禽部族的族长之孙,当初追随赩殷更多的是为了平衡势力,行事更加顾全大局。而玄绀则是在年幼时被赩殷所救,从此追随忠心耿耿,但獍兽本身没有亲族观念,一直独来独往,他作出的决断只顾眼前不顾后果。” “我明白了。”胡半仙兀自点点头,“他们彼此意见不合,玄绀一定是对祁夫人怀恨在心,又不好在魔君面前闹翻,所以就利用这件事整治祁夫人。” 他猜测玄绀还有更残酷的算计在里面,就是把祁夫人当做备用的食物,但现在说这些也只会徒增不安:“可以这么理解。不过祁夫人的力量确实不如玄绀,单打独斗的话没有胜算。” 胡半仙倒吸一口凉气:“祁夫人已经很厉害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有完全收敛身上的魔气,那晚上我的汗毛一直都竖着。” 洪夫人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夸张?” “是真的,我本来不知道祁夫人的身份只觉得奇怪,后来他们告诉我她是鬼禽鬿雀,我才明白原因。” 血牙也觉得对方夸大其词:“可是你之后不是睡得挺香?” 胡半仙辩解道:“我那是紧张太久累了,而且你们都在,挨打我也不会是第一个。” 眼看越说越远,他赶紧将话题拉回来:“也是从这件事,我意识到天机门和玄绀之间有关联,再加上之后在奉玉遇到虞金,心里就更加肯定。天机门如今的惨状肯定也和玄绀脱不了干系。” 闻中清最先明白了他的意思:“莫非堕魔之人是玄绀故意放出去的?” “这个可能很大,否则他没有必要在院墙之外画下一道界限,威慑那些魔人。他就是要让这些人互相杀戮啃食。”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联想到玄绀,正是因为类似的做法也用在了醉仙颜身上,“就像炼蛊一样,最终留下一个最毒最强的。” 胡半仙紧张道:“既然都是他安排的,他会不会已经盯上咱们了?” “应该不会吧……”血牙不太肯定地说,“我在外面没察觉到视线,会不会是他刚好出去了?” 尽管不想打击血牙,但眼下正是最危险的关头,他不能掉以轻心:“他若藏在暗处,你是察觉不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还在等待时机,就像上次等到我不能分心时才现身一样。” 回想起青濯潭的那场恶战,血牙也紧张起来:“不行,我有点儿担心,想去外面看看。” 第126章 胡半仙第一个不同意:“先别说玄绀,外面还有虞金他们,你一个人跑出去多危险?” “我可以躲在食珠里,看一眼就马上回来。”话是对胡半仙说的,但血牙的眼睛却一直瞥向他。 其实他也很担心外面,于是嘱咐道:“一定小心,感觉危险就立刻回来。” 血牙立刻点头,不等其他人反应便闪身消失。 胡半仙对他的决定有些怨言:“你还真放心他一个人出去?” “他很聪明,肯定能自保。” 胡半仙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忽然现身回来的血牙吓了一跳:“这、这也太快了……” “堕魔的人跑出去了!”血牙焦急拉住他,“牢房是空的,外面还有惨叫!” 第174章 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来不及商量便一起来到牢房,之前关着人的牢笼已经空了,就连他们抓到的那人也不见踪影。 外面的惨叫已经逐渐消失,待他们冲出牢房,只看到虞金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眼看对方就要被两面夹击掏穿脏腑,血牙和闻中清没有多想便冲过去帮忙抵挡。 “是你们?!”虞金认出他们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们问才对!”闻中清厉声质问,“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虞金想要狡辩,但侧边的魔人也朝他们扑了过来。还好洪夫人及时加入战局,才没让虞金脖子被扭断。 三人就这样将虞金护在中间与七个堕魔之人打在一起,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海赫烜没有加入,而是和胡半仙忙着辨认地上的尸体。然而不等他们辨认完全,已经有魔人注意到他们。 他立刻划破手指,用血幻化成火焰隔住魔人。 “好、好像没有二当家。”胡半仙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但是这些死掉的人也看不到魂魄。” 他赶紧问:“一个魂魄都没有?” 胡半仙看着手里的法器:“一个都没有,连残魂都感应不到。” 他想不到其中缘由:“怎么会这样……” “好像——”胡半仙似乎想到什么,但话没说完就被半空中落下来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什么?” “糟了!”他一眼认出落下来的正是带有赩殷血的食珠,立刻冲过去想要夺取,然而就在要拿到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凭空出现将他震开。 他倒退三丈有余才勉强稳住身形,顾不得胸口钝痛对血牙喊道:“带所有人走!” 血牙听到他的话立刻招呼洪夫人和闻中清,然后拉起倒在地上的虞金退到远处。然而回头找了半天,却没看到胡半仙的身影。 海赫烜此时已经挡在前面拦住魔人,见血牙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禁焦急起来:“快走!” 情急之下血牙也顾不上找人,只能带上身边的三人先一步回到闻家。 忽然置身自己的房间,闻中清有些恍惚:“怎么回来了?” “是啊。”洪夫人也焦急道,“你把他们送回来也就算了,把我带回来干嘛!” 血牙委屈道:“是海赫烜让我带你们回来的。” “还没找到中正,我不能就这么回来。”闻中清恳求道,“血牙公子,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你回去也找不到闻中正。”不等血牙回答,虞金捂着伤口插话道。 闻中清怒目道:“你什么意思?” “他在我这。”虞金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葫芦,“我无法找回他的神智,只能将他暂时收在这里才能带上路。” 得知闻中正没有遭遇不测,闻中清看着葫芦喜忧参半:“怎么样才能把他放出来?” 虞金反问道:“你真想让他出来?出来之后被他逃了,你这闻家庄也会变得和天机门一样。” 闻中清不由得愣住,一时难以做出抉择。 血牙见大家一筹莫展,想了想问虞金:“你那个锁魂镇的咒粉还有没有?” 虞金隐约猜到他的用意:“你想用锁魂镇困住他?” 他点下头。 “这确实是个办法。”虞金拿取咒粉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伤口,“咳咳……在、在这。” 血牙接过咒粉对闻中清道:“有没有不用的空屋子?” “我这就让人准备。”闻中清说着冲出房间,叫来家人腾出合适的空房。 家人们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准备。很快消息传到闻中廉和闻中明那里,两人也先后赶了过来。 闻中明看到血牙却没看到海赫烜,忍不住问道:“大哥,我师兄呢?” 闻中清歉疚道:“他还留在天机门。” “他一个人留在那?” 洪夫人摇头:“还有胡半仙。” 一想到这两人,血牙就心乱如麻,虽然契印可以帮他了解海赫烜的安危,但胡半仙的处境自己一无所知:“他画法印的时候就告诉我,万一獍兽出现,一定要带你们离开。可是我没找到胡半仙,只能先带你们回来。” 洪夫人问道:“刚刚獍兽出现了?” “他虽然没现身,但扔了一颗食珠下来,就是把霞光寺的人全都害死的那种食珠。” 闻中清知道霞光寺的事:“我前几年去过佛面山,不到半山腰就会头昏脑胀神智混沌,根本上不去。可刚才并没有类似的感觉。” 他指指手背:“因为你们手上有他的血,魔气瘴气都近不了身。” 听到这话洪夫人立刻翻看手背:“果然浅了!” 闻中清发现自己手背上的法印也变浅了:“这有什么讲究吗?” 洪夫人解释道:“像咱们这种没开眼目的,无法看到魔气加以防范,很容易受到侵蚀。而赫烜的血可以抵挡魔气,颜色变浅就说明刚刚周围的魔气消耗了法印不少的力量,只是咱们都没察觉。” 闻中清恍然大悟:“原来海公子早就料到了。” 此时家人过来禀报,说是空屋已经准备妥当。 闻中清对虞金道:“可否把葫芦交给我?” 虞金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们不会放他出来的咒语,还是我来吧。” 闻中清把人扶住,但脸上满是不信任:“你不会再耍什么花招吧?” 虞金苦笑:“或许说出来你不会信,但我从没想过害门下弟子,即便他们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闻中清确实不信,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对方走出房间:“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会堕魔?” “我被骗了,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会导致堕魔。如果我知道,咳、咳咳……一定不会这、这么做。” 洪夫人追问道:“你是被谁骗了?” “一个叫玄绀的人。” 就和海赫烜推测的一样,闻中清又问:“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虞金摇头:“我只知道他的法力深不可测,连镇在玉珑山的魔物都能轻易操控。” 闻中清不可思议地问:“就凭着一点,你就相信他了?” “这一点还不够吗?那是多少人穷尽一生努力都望尘莫及的力量。” 第175章 闻中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洪夫人冷笑道:“堕魔的人也算是得到了修行不来的力量,这么看玄绀可不算骗你。” 虞金不由得语塞,也闭上了嘴。 大家一起来到准备好的屋子,闻中清让其他人都离开院子,只留从天机门回来的几人。 血牙先进到房里撒了一圈咒粉,只在大门方向留下一个缺口,然后对虞金点了点头。 虞金举起葫芦,默念咒语解开封印,随后对着屋子拔开塞子。没想到闻中正被放出来后立刻被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转身就扑了过来。 虽然有洪夫人出手帮忙抵挡,虞金还是被撞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 闻中正还想绕开洪夫人来追虞金,被血牙从后面锁住脖子直接丢进画好的圈里,又把缺口封上。动作之快,其他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该回去了。”心里惦记着天机门那边,血牙急着要走。 洪夫人赶紧把人叫住:“等等,我也去!” 血牙摇头,瞥一眼身后的虞金:“得有一个人在这边以防万一。” 洪夫人明白他担心虞金再找机会兴风作浪,眼下胡半仙又不在,只好答应下来:“你一定要小心。” 血牙乖乖点头,闪身便消失不见。 海赫烜这边虽然没有因为血牙带人离开而变得轻松,却着实舒了一口气,可以专心应对。 面前的魔人因食珠的出现越发凶暴,发起的攻击也更加凶猛。 他知道继续拖延只会耗费自己的心神,于是直接将食珠溢出的瘴气点燃。就如同遇到了油,原本的小小火焰借助瘴气迅速蔓延开,转眼就把眼前变成一片火海。几个堕魔之人也在里面来回翻腾怪叫,想要扑灭身上的火。 忽然一阵黑风在火海中吹开一道通路,将几个魔人团团围住。 第127章 他立刻以血为刃射向黑风,但黑风却就此消散,而几个堕魔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玄绀!”他顿时明白魔人已经被吃了,带着怒气喊道,“你到底想怎样!” 玄绀应声现身出来,吐掉嘴里的半截骨头:“当然是杀你。” 尽管早就清楚对方的这一目的,他还是问道:“你在天机门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杀我?” “不然呢?”玄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中尽是不屑。 许久不见,他忽然发现玄绀和血牙的人形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鼻子以下的半张脸,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但玄绀的眼神更加锐利,还带着目空一切的狂妄。 “你以为杀了我,赩殷就能重获自由?” 听到赩殷的名字,玄绀面露不悦,眼中的杀意更浓:“你不配提大人的名字!” “你应该知道我和他是兄弟,配不配提不是你说的算。” “但你背叛了他。”玄绀愤恨道,“对着天界摇尾乞怜的孬种,没资格和大人称兄道弟。” 这番辱骂让他不怒反笑:“你以为赩殷能对付得了天界?” “闭嘴!”话音未落,玄绀已经化作黑风朝他袭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卷入风里的时候,周围的火焰忽然聚拢过来形成一扇巨大的火墙,挡住了黑风。 “你果然是个孬种!”玄绀近不得他的身,再次现身骂道。 他并不在意:“你有种,就吞下我试试。” “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你?” 他反问道:“你上次被我烧伤,应该还没养好吧?” 玄绀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瞪着他。 “魔物被我烧伤很难痊愈,不是吃几颗食珠和几个堕魔之人就能恢复的。”他大方回瞪对方,“而且自从被你抓的青螭冲破封印后,界印也换了更复杂的形式重新封禁。你没办法继续借着食珠里面的赩殷血自由进出,更没办法回魔域养伤。” 自己的行迹一一被他点破,玄绀面露不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带走了那只青螭!” “我是带走了那只青螭,但只有白骨。原本的界印上有赩殷的血,以她的力量无法承受。” 玄绀并不相信:“少糊弄我,她死了那只幼兽是哪里来的?” “是她死后留下来的,青螭是灵脉中诞生的仙兽,死后血肉也会化为灵气反哺天地。而腹中的幼兽是你强加给她的,并不能化灵。我找到幼兽的时候他还不到出生的大小,所以先天就比一般的獍兽弱小。” 玄绀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反正是没用的东西。” “我不懂,你处心积虑想要一只强大的獍兽,就不怕那只獍兽吃了你?”这是他得知醉仙颜的经历后,最想弄清的一件事。 “我不介意成为食物,只要那只獍兽能打败我。” 他不懂:“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为了杀你。”玄绀言辞中对他的憎恶没有半点虚假,“你知不知道你改投天界的事给大人带来多大麻烦?有多少部族因此向他发难?他又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 原来对方深重恨意的根源竟是这件事:“我决定去天界的事他早就知道,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你说得轻巧!”玄绀愤怒道,“你说走就走,可曾看到他经受了什么?!” 这话确实把他问住了,自己和赩殷一向话不投机,即便是在母亲面前,也时常发生争执。彼此聊天都聊不下去,更不用说互相了解。 “他经受了什么?” “现在假惺惺地问有什么用?打算帮他?”玄绀冷笑道,“真是好笑,你若帮得了他,就不会改投天界,不会率兵和他对峙,更不会把他压在剑下那么久!” 他无法反驳对方,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帮赩殷解决魔域的问题。因为无法融入魔域,所有责任都是赩殷一人在抗,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决定离开那里,去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只是在别人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即便是恨我,你针对我便是,将那些无辜生灵牵扯进来,除了徒增杀孽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你这幅虚弱不堪的模样就是最大的好处!” 第176章 话音未落玄绀已经现出原形,一声长啸就让熊熊燃烧的火海顷刻熄灭,带起强劲风势逼退周围的一切。 海赫烜撞到墙上才止住后退,眼前身形巨大的獍兽如同凭空出现的山丘,将原本空旷的平台占得满满当当。一身黑色皮毛泛动暗红色的光泽,但毛发很短,很容易就看到上面有零星的斑驳痕迹,正是尚未愈合的伤口。 这不是海赫烜第一次面对玄绀的本相,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威胁和震慑。和血牙的面相全被长毛盖住不同,玄绀的五官清晰地暴露在外,巨大獠牙上还残留着血迹,因为太近他只能看到下半张脸,而且面前的鼻息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如果是原本的自己,利用法相可以轻松应对,然而现在他只是凡人,身上的血也不够支撑巨大的身躯。所以上次他才会借助潭水,否则根本没有胜算。 即便处于弱势,玄绀仍然忌惮他的身上的血,每一次都不直接击中他,而是利用激起的大风和碎石攻击。 碎石不难躲避,可大风卷着沙尘却难以招架,即便用法术暂时抵挡,也会被玄绀轻易破解。 体型的巨大差异让他无力回击,如同被猛兽玩弄于鼓掌的猎物,左躲右闪疲于奔命。 连番追逐下来,他身上刮蹭出不少伤口。虽不致命,但积少成多也能造成不小的影响。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反应也不及原来迅速。 玄绀看准时机横扫一掌,直接掀翻地上连片的砖石,其中一块砖石正中后背,他踉跄几步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玄绀没有给他喘息的时机,再次拍在他身后,他利用瞬动之法转移到远处才得以避开,可落地的瞬间玄绀也已经尾随而至。 很快他再次被砖石打中,直接趴在地上咳出血来。玄绀见状气势更盛,攻击也变得越发频繁。 他强撑一口气继续躲闪,没多久便又被击中。他挣扎着再次逃开,直到第六次摔倒,一大口鲜血喷出,终于再也支撑不不起来。 玄绀顺势掀起一块石板砸过来,眼看就要将他拍在下面,石板却在落地前忽然碎裂,化成无数碎石反扑回去。 玄绀前掌一挥便轻易化解,同时也看到了一身青白色长毛的年少獍兽挡在海赫烜身前。 再次面对玄绀,血牙的心里依然充满恐惧,他很想确认海赫烜的伤势,身体却无法自如的活动,因为他担心自己回头的瞬间,对方就能杀了自己。 玄绀这次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冷漠地打量一番:“又来送死?” 血牙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甚至没有余力开口应答。 玄绀似乎感受到血牙的惧怕,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可不等他冲上去迎击,就被海赫烜拉住后腿,用瞬动之法转移了位置。 他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从身后飘来,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但面对穷追不舍的玄绀,仍然不敢分神。而当对方再次追到近前时,海赫烜还没攒足力气再次动用法术。 他知道一味逃跑逆转不了劣势,于是迎着玄绀张开的巨口,直接扑了上过去。赶在獠牙刺进身体的前一刻,挥动画有法印的前掌,打在对方脸上。 “啊!”那法印完全遮盖在长毛之下,玄绀发现不及,被烧得发出叫喊,当即转身用后腿将他踢开。 这一腿正中肋骨,好在厚实的毛皮帮忙化解了部分力量,没有直接把肋骨踢断。 血牙忍痛回到海赫烜身边,不等开口玄绀的风刃再次袭来。海赫烜及时用瞬动之法换到新的位置,又忍不住咳出大口鲜血。 血牙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海赫烜吐掉嘴里的血,顾不上安慰便再次带他转移位置避开新追来的风刃。 谁知玄绀早已有所准备,放出风刃的同时已经伺机而动,在他们的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追到近前。 血牙顾不得别的,展开身体将海赫烜护住,可是双眼紧闭等了半天,周围也没有动静。 他狐疑地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玄绀正悬在他们上面一动不动。 “没事了。”海赫烜缓过一口气,带他来到远离玄绀的地方。 看着玄绀仿佛被什么东西捆住悬在半空,他越发不解,想不通他们是怎么脱离危险的:“玄绀怎么了?” “只是被困住了。”他看向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刚刚画了一个小血阵。”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吐血是在画法阵!” “没办法,情况紧急,又不能让他察觉到,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海赫烜歉意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血牙用力摇了摇头,变回人身还不等开口说话,被困的玄绀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第128章 有自己的血阵在,海赫烜起先并未在意,但随着玄绀持续吼叫,他发现吼叫的音调和之前听到的铃音十分相似。 他猛然意识道情况不对,连忙问血牙:“你看到玄绀扔下来的食珠没有?” 血牙起身找了找:“食珠不见了,不过掉下来的位置有血迹。” 听到血迹他的脸色大变,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惜不等攒足力气,地面就传来震动。 血牙也感觉到情况不对:“这是怎么了?” “那些没有门窗的房子……也是法阵。”他看向远处的屋子恍然道,“玄绀应该是想用那些惨死的冤魂和赩殷的血,在这里开一个通往魔域的入口。” 血牙紧张地看着不断震动的地面:“现在怎么办?” “把我带到血迹那里,我试试有没有办法。”他再次尝试坐起,但伤势没有恢复,根本使不出力气。 “你已经用太多血了!”话虽这么说,血牙还是将他扶起来。 “没关系……快过去。”他焦急地催促,气息都是乱的。 血牙万般无奈把人抱起,转头发现地面竟然开始皲裂,只能硬着头皮来到赩殷血残留的地方。 明知道已经来不及,他还是开始用自己的血画新的阵法,希望阻隔住赩殷血的力量。 玄绀仍在持续吼叫,周围的瘴气越来越重,两人都紧张到了极点。 眼开地上的裂隙就要波及到他们,地面的震动却忽然停了。而且随着震动的停止,瘴气也在渐渐消散。 血牙小心翼翼地环视周围:“是不是没事了?” 他的阵法画了三成不到,不可能有效果:“我也不清楚。” 大概是察觉到了异样,玄绀也停止吼叫,开始奋力挣扎,但有血阵束缚,无论如何都纹丝不动。 “可能是那几件房子出了问题。”他猜测道,“咱们过去看看。” 血牙点头,带他来到最近的一出房子,还不等开始查看,就看到一只老鼠叼着铃铛从砖缝里钻出头来。 血牙一眼认出老鼠,生气地喊道:“狐狸,你怎么在这!” 第177章 胡半仙吓得缩了回去,躲在砖缝里问:“你生什么气?” 血牙趴下瞪着砖缝:“你知不知道刚刚多危险,找不到你我都要急死了!” 胡半仙又往后面退了退,心虚道:“我、我知道,所以才偷偷溜过来……” “快出来!”血牙催促道。 胡半仙却不肯出去:“等你气消了我再出去。” “你!”五官顿时皱成一团,血牙竟然哭了出来,“呜……你欺负我!” “不是、没有!”胡半仙慌慌张张地爬出来,看血牙果真哭得伤心赶紧恢复人形,“别、别哭啊!” 血牙不断抹眼泪,看起来十分委屈:“狐狸欺负人……呜呜……欺负我……” “不是欺负,真的不是欺负!”胡半仙手忙脚乱地安慰半天都不见好,只能用眼神相海赫烜求助。 他深知血牙大哭是内心的紧张和惶恐终于消散,需要释放一直压抑的心情:“没事,让他哭一会儿。” 胡半仙看出他身受重伤,说话都气短:“你好像伤得挺重,没事吧?” 他微微摇头:“我的伤可以自行痊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胡半仙这才安下心来,开始解释自己消失的原因:“我不是故意要躲起来,而是忽然想到房子里面的铃声其实是招魂的铃声,魂魄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被铃声吸引到里面,所以才想进去一探究竟。” 经此提醒,他也想起听铃音耳熟的原因:“难怪,我只觉得铃音在哪里听过,但一直想不起来,应该是转世的时候听过。” “正是,轮回前都会听到这种铃音,不过因为会忘却前世,所以一般记不得。”胡半仙说着掏出之前叼在嘴里的铃铛,“就是这个。其实一串有七个,不过只要掉了一个,声音就不对,也就无法吸引魂魄了。” 他看了看铃铛又看了看屋子:“所以魂魄都在里面吗?” 胡半仙点头:“而且被困在一个邪门的阵法里。我破解不开本想出来找你们,但刚刚招魂的铃铛不知为何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闹得阵里的魂魄也跟着躁动不安。于是我就自作主张把铃铛咬下来,但其他的太大我没办法从砖缝带出来,只能先拿一个最小的。” 他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铃铛剧烈震动应该就是玄绀吼叫引起的,并以此激发被困魂魄的力量,幸好胡半仙咬掉了铃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刚刚玄绀试图用这些魂魄和赩殷的血在这里打开一个可以出入魔域的通路,幸亏你及时咬掉铃铛破解此法,他才没有成功。” “真的假的?”胡半仙意外道,“这么说我还立功了?” “而且是大功一件。” 胡半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也没那么夸张。” 此时血牙也止住眼泪问道:“我呢?” “你也很厉害。”他温柔地摸摸对方的头,“没有你及时赶回来,我也无法成功困住玄绀。” “玄绀就是那只想杀你的獍兽吧?”胡半仙问。 他点点头。 “你把他困在哪了?我怎么没看到?” 血牙指向半空:“就在那里。” 胡半仙顺着手指转头,看见山丘一般的巨大身躯停在半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大了吧?” “确实很大,在獍兽之中,他的体型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 胡半仙仔细感受了一下:“这么大的魔物,我在旁边应该会觉得发冷才对,可是好像没事。” “因为我的血阵阻隔了魔气外溢,你感觉不到来自他身上的威胁。” 胡半仙了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狐狸……”血牙叫了胡半仙,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半仙以为血牙还在伤心,赶紧哄道:“我真不是欺负你,就是想等你消气了再出来。没跟知会你就跑走,也是怕你太担心,反对我进去。你看在我立功的份上,就别计较了。” 血牙想了想:“我原谅你可以,你也得原谅我一件事。” 胡半仙立刻警觉起来:“你做什么坏事了?” “不是坏事。”血牙心虚地看向海赫烜,见他鼓励地点点头才鼓足勇气道,“就是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胡半仙好奇道:“什么事?” “我……也是獍兽。” “啊?”胡半仙呆呆地看着对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身上又没有魔气,怎么会是獍兽?” 血牙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他。 他明白血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于是接过话来:“因为他的身世很特别,不是生在魔域,而是因为母亲忽然去世被遗落在三界交汇处,从小以果实和灵气为食,从未吞噬过生灵。” “难怪……”胡半仙认真打量一番血牙,“你这样子根本不像凶兽。” 血牙不服气道:“我本来的模样也是很凶的!” “再凶能有那只凶?”胡半仙指着玄绀问。 血牙瞥一眼巨大的身形摇了摇头。 这么一提,胡半仙也在意起来:“所以你本相长什么样?” “你要看吗?” 胡半仙连连点头。 血牙提出要求:“看可以,但是你不许害怕。” “我的胆子没那么小!”胡半仙争辩道,“再说我都没看怎么知道怕不怕?” “那你做好准备。” 血牙起身站得远一些,现出自己的本相。 没想到胡半仙看到之后非但没怕,还笑嘻嘻地跑过来摸:“你的毛也太长了吧?” “长吗?”血牙对此没什么概念,“和兄长的毛差不多。” 胡半仙用手臂丈量了一下:“而且比起玄绀,你这也太小了。” 血牙不服气道:“我现在年纪小,以后会长得比他还大!” 胡半仙笑道:“不过你长得再大,有这么一身长毛在,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血牙变回人身,有些失落地说:“我本来也不想让人害怕,所以知道自己是什么之后才一直没说。” 胡半仙安慰道:“放心吧,你一点儿也不可怕。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怕,但跟着你们长了许多见识之后,已经没那么容易怕了。” “你还会继续和我做朋友吗?” 胡半仙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不然我找谁要香甜好吃的果子?” “贪吃狐狸!”血牙嘴上抱怨,但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178章 大家稍作休息,等海赫烜可以走动,便着手探查困住魂魄的房子。血牙先躲进食珠随胡半仙顺着砖缝钻进里面,找到合适的落脚位置再出来把他带进去。 他点亮亮光审视布局,不仅地面和墙壁上画有阵法,就连梁柱上也刻有咒文,应该从建造之初就已经定好了用途。 胡半仙凑过来问道:“怎么样,你能破解吗?” 第129章 “破解倒是不难,难的是这些魂魄。”他看向中央阵法里面怨气深重躁动不安的魂魄,“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消除他们的戾气,不然这么多冤魂一起出来,肯会引来灾祸。” 胡半仙犯愁道:“我只能帮他们完成心愿,但身上的戾气也没办法。” 血牙听到他们说话,提议道:“可以找老和尚帮忙。” 胡半仙赶忙问:“什么老和尚?” 他解释道:“他在说霞光寺的半见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不过半见大师现在应该还忙着安葬寺里的僧众和佛面山上的村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血牙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们可以过去帮忙安葬,之后他肯定也愿意帮我们。” 他笑道:“你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不过我确实说过要去帮忙,正好趁此机会过去看看。” 胡半仙来了精神:“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血牙有些担心闻家的状况:“可是闻中正怎么办?他还是堕魔的样子。” 胡半仙这才想起闻家的事还没处理完:“我都忘了,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我把大家带回闻家的后,虞金说自己把闻中正关在葫芦里,没有危险。回来之前我把他关到锁魂阵里,但还是疯疯癫癫的样子。” 胡半仙十分意外:“啊?你把虞金也带去闻家了?” 血牙无奈道:“没办法,总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而且他受伤了,又有雉鸡看着,应该不会出事。” 他盘算了一下:“还是先回闻家,想办法让闻中正恢复神智,不然拖得越久就越难恢复。” 正说着血牙忽然竖起耳朵:“好像有人来了。” “不用担心,是我叫来的。”他率先来到外面,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朝玄绀的方向眺望。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竟是烟墨:“别来无恙?” 他苦笑摇头:“你还嫌我现在的样子不够狼狈吗?” 烟墨也含笑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差别,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刚刚经过大战。” “别取笑我了,我要是真能气定神闲也不会把你请来帮忙。” 烟墨回头看向玄绀:“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我想把他带到无涯峰,让你帮忙照看些日子。” 烟墨不解:“何苦这么麻烦?他已经被困,你应该有手段让他无法再反抗。” “我答应赩殷不伤你们,他自然也在内。你放心,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等眼下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该去找赩殷了。” 烟墨面露喜色:“大人要重获自由了吗?” 他点点头:“所以在此之前,麻烦你看住玄绀。” “你放心,在大人出阵之前,我不会让他再找你麻烦。” 海赫烜让血牙和胡半仙等在原地,自己和烟墨合力将玄绀连阵法一起带去了无涯峰。 等人离开后,胡半仙问血牙:“那个人是谁?好强的气势,法力应该也很高强吧?” “他叫烟墨,是一只很厉害的魔魇,也是独步派的掌门。” “独步派的掌门竟然是魔魇?!”胡半仙眼睛都要瞪出来,“独步派里面那么多精怪,不会也有堕魔的危险吧?” 血牙摇头:“烟墨应该不会,他和玄绀不一样,平时都好好把魔气收敛起来。门派里的精怪也是正常修炼,没看到堕魔的。” 胡半仙半信半疑道:“你这么言之凿凿,难道去看过?” 血牙点点头:“之前独步派招收弟子,我和海赫烜去考试了。烟墨说们考得很好,还要收我们做弟子。” 胡半仙好奇地问:“考试难吗?我认识不少精怪都很想拜入独步派,既然是能好好修炼的门派,我想帮他们打听打听。” “考试很有趣!” 血牙兴致勃勃地向胡半仙讲述他们考试的过程,等讲得差不多了,海赫烜也从无涯峰回来。大家一起回到闻家,闻中清和洪夫人见他们平安归来都十分高兴。 聊着彼此的经历来到闻中正所在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闻中明在里面苦口婆心地劝说:“二哥,你好歹歇歇,这么闹下去遭罪的是你。” 不过闻中正并没有停止挣扎,依然在阵法里横冲直撞。 “老四。”闻中清过去拍拍闻中明的肩膀,“算了,他现在这样是听不进去的。” 闻中明叹息着点点头,看见海赫烜刚要招呼,瞥见旁边的血牙又面露痛苦:“师兄,你们回来了?” 他只当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变化:“回来了,二当家情况如何?” 闻中明不住地摇头:“一直在里面折腾,谁说话也听不进去。虞掌门也拿他没辙。” “虞掌门的伤势如何?” “伤势没有大碍,三哥已经安排好了让他静养。” 闻中清补充道:“虞掌门对天机门的变故十分自责,我觉得他应该会安分下来。” 如果是这样,此人还不算无可救药,只可惜那些惨死的弟子。 闻中清又问:“海少侠、胡先生,你们觉得老二还有救吗?” “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堕魔的人,”胡半仙为难道,“之前只帮忙救过几次修炼时走火入魔的精怪,和二当家这种不一样。” 在胡半仙这里希望落空,闻中清想起之前询问的结果,不由得带上愁容:“海少侠,真的没希望了吗?” 他仔细观察阵里的闻中正,程度虽不如那些玄绀养出来的魔人,但也已经是魔入心窍,不是简单驱除魔气就能救过来的:“还是那句话,帮二当家驱除魔气不难,难的是之后他能恢复成什么样。” 闻中清纠结地沉默片刻,下定决心道:“不管结果如何,还请你帮帮他。” “大当家放心,我会竭尽所能。” 第179章 海赫烜找胡半仙要了一张定身符咒,又让血牙守在门口,然后独自步入房间烧掉地上的咒粉。 束缚解开的瞬间闻中正就扑了过来,他侧身避开的同时将符咒拍在对方脑后,顺利把人定在原地。 准备完毕他打开房门,和血牙一起把人抬出来放倒在院子里。 “接下来怎么办?”胡半仙问道。 “其实和就大当家的过程一样,先让血牙用灵气帮他护体,我再设法烧除魔气。” 胡半仙了然道:“是不是也需要我用法术降温?” 他思索片刻:“单是法术可能不够,你上次用了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二当家的修为不及大当家,可能更不好控制。我想是不是把他带去更寒冷的地方,能稳妥一些。” 闻中清听到这里插话道:“若是需要更寒冷的地方,可以用家里的冰窖。” 他立刻问:“冰窖里可有冰?” “待我问问。”闻中清转身叫来家中管事询问清楚,对他道,“冰是满的。” “那太好了!” 他喜出望外,带上闻中正随闻中清来到后院,通往地下的入口一打开,就有彻骨寒气涌了出来。有家人先下去腾出一块容身的空地,又用冰搭出一个足够躺人的平台,他们才把人搬下去放倒在平台上。 他照旧与血牙和胡半仙围绕闻中正找好位置,着手准备施法。闻中清则让家人暂时掩上大门远离入口,自己和洪夫人守在门内以防万一。 只见血牙先拿出一颗透着红光的翠绿珠子送进闻中正嘴里,稍等片刻海赫烜刺破手指,将血珠滴在对方人中。 血珠落下没多久就像活了一样,一分为二钻进了闻中正的鼻子。但和救闻中清时不同,血珠消失没多久,闻中正身上就冒起烟气。 尽管胡半仙一早就开始施法,周围的冰块依然在不断融化,下面的冰台化得更加迅速,很快就要托不住人。 血牙赶在冰块松动前把人架住,顺手揭掉了定身符咒。符咒离身后闻中正的身体得以松懈下来,肢体和面容也逐渐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窖里的冰块差不多化了一半,海赫烜终于开口:“可以了。” 胡半仙立刻终止法术,血牙则扛着闻中正冲出地窖,放到一早准备好的被褥上。家仆们麻利地把人裹紧,抬着送回房间。 其他人也接连走出来,闻中清嘱咐管事安排人手重新打理冰窖后,又来到海赫烜面前:“多谢海少侠!” 他赶紧抬手止住:“闻大侠,先别急着谢。二当家真正苏醒之前还不能掉以轻心。” 闻中清不解:“可是我看他的气色已经恢复了。” “那是因为护体的灵气尚未消散。如果他真的恢复如常,就该像你一样立刻醒来。”他担心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堕魔后消耗太大导致昏睡不醒,这一点要让他休息过后才能下定论。所以今晚务必让家人仔细照顾,若是休息一晚仍不见醒,咱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闻中清点点头,让家仆照顾好大家的饮食休息,便匆匆赶去看闻中正。 胡半仙忧心忡忡地看着闻中清离去的背影:“但愿他们兄弟能闯过这一关。” 第130章 洪夫人不由得感叹:“亏了有这么个当家人,只是担起这个家太不容易了,我看着都觉得累。” 胡半仙收回视线惋惜道:“只能说是命里自带的劫难,总好过那些横死的天机门弟子。” 提到这件事,洪夫人忍不住埋怨起来:“在天机门的时候你跑哪去了?人影都找不见,急死了!” “我就是想起咱们看过的房子不对劲,所以偷偷溜进去想看个究竟。” 洪夫人半信半疑地问:“你看明白了吗?” 胡半仙得意地点头:“不仅看明白了,还立了大功!” 洪夫人不信:“真的假的?” “是真的。”血牙附和道,“要不是他把房子里面的铃铛弄坏,天机门现在就变成进出魔域的通路了。” 洪夫人怔了怔:“这么严重?!” 他点点头:“确实很严重,那些房子一开始看不出端倪是因为缺少关键的阵眼。我想虞金派人修建的时候也不知道它们的真正用途。” 洪夫人小声自问:“难道他还真是被骗了?” 他也觉得虞金的一些决定是受玄绀蒙蔽:“我想他还不至于对弟子如此狠毒,否则也不会留闻中正的性命。” 洪夫人执拗道:“即便如此,他对精怪的所作所为也够千刀万剐的了!” “虞金确实罪孽深重,但天机门已经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一死了之反而是最轻松的。” “你说的有理,他若是还有些担当,就该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洪夫人被他说动,“算了,就留他一条狗命好好赎罪。” 胡半仙也跟着劝道:“你还是少把打打杀杀挂在嘴上,说得多了只会加重自己的戾气。” “轮不到你多嘴!”洪夫人横过去一眼,胡半仙立刻不敢再吱声。 他从中劝和道:“胡半仙也是担心夫人,不过我知道您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话只是说出来解气用的。” 洪夫人舒心地点点头:“还是你了解我。” 奔波劳碌一天,大家到了住处便各自回房休息。 自从背上的伤口愈合后,海赫烜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疲惫。 “你没事吧?”血牙看出他精神不济,担心地问。 他揉揉对方的头:“没事,就是血用得多了些。” 血牙警告道:“你再这么用,血会用干的。” “不会的。”手指在发间摩挲,就像在抚摸对方的皮毛,“我应该说过自己和赩殷是来自母亲的鲜血吧?” 血牙点点头。 “赤繎血也好,赩殷血也罢,归根到底都是母亲的血。她的血都没流干,我的血自然也不会干。” 血牙窝进他怀里:“那你怎么还会因为用了血而变得虚弱?” 他半阖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因为我现在还是凡人身躯,能够承受的伤害有限。” “等赩殷出来,你是不是就能恢复金身了?” “其实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恢复金身。” 血牙仰头凑近他的脸:“因为你不喜欢天界?” 他含笑摇了摇头:“因为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随心所欲很快乐。” 第180章 这一觉睡了很久,海赫烜醒来精神总算恢复一些精神。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从胡半仙那里听说了闻中正的状况。 “就和你担心的一样,二当家还没醒过来。”胡半仙发愁道,“大当家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都说脉象气色都没事,我也用法术试了,就是叫不醒。” “如果他的神魂闭塞,外面无论怎么叫都是叫不醒的。我一会儿过去看看,试试能不能从里面叫醒。” 胡半仙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叫从里面叫醒?” “就是用梦境之法直接去面对本人的神魂。”他解释道。 胡半仙对此有所耳闻:“我听说梦境之法变化无穷十分精妙,运用得当甚至能扭转乾坤。同时也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反噬。” “如果是初学者,确实需要万分小心。幸好我还算熟练,之前帮祁素母女寻回祁先生的时候也用过,没有出纰漏。” 胡半仙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是怕二当家没醒过来再把你搭进去,到时候血牙肯定又哭又闹。” “我不会!”血牙反驳过后又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郁闷地改口道,“不,我会……” 他揉揉对方的头:“放心,我不会让你为我又哭又闹。” “嗯!”血牙窝进他怀里安心地点头。 饭后大家一起来到闻中正的住处,闻家其他三兄弟都在,一听到消息便迎出来。 招呼过后闻中清道:“海少侠,老二他还没有醒。” “闻大侠稍安勿躁,我正是为这件事过来。”随后他讲自己准备用梦境之法的计划简要说了一遍。 闻中清听过点点头:“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我需要在二当家房中画下阵法,所以希望能腾出一块七尺见方的地方,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人进阵。”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收拾。” 闻中清立刻叫来家仆进屋挪动器具,很快便腾出一块足够宽敞的地方。 他进屋后割破手掌,在床边和空地上分别画下阵法。 洪夫人注意到血牙闷闷不乐地盯着他的动作,小声问道:“你怎么这幅表情,莫非这法术有危险?” 血牙把人拉到一边,避开其他人才开口:“不是因为这个法术。是他昨天在天机门用了许多血,变得十分虚弱。今天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结果又要用血。” 洪夫人听到这里也跟着担心起来:“我看他这么频繁地用血,还以为对他的身体无碍,就一直没上心。” “如果是用血少的小法术没关系,但是出血太多就不行。他之前在水里放过一次血,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好久都没醒过来。” “你没劝劝他?” 回想起昨晚的对话,血牙心里有些纠结:“他说没关系,可我不太信。” “看来你没少跟着他担惊受怕。”洪夫人怜惜地拍拍对方,“我本来以为你们俩之中,你是让人比较担心的那个。但听你这么一说,他拼起命来才更让人发愁。” 血牙不住地点头:“他就是这样,为别人考虑很多,却不为自己考虑。” 洪夫人提醒道:“你可得好好管着他,别让人乱来。” 血牙委屈地撇撇嘴巴:“我管不动。” “没关系,我教你几招。”洪夫人说完凑到耳边,低声传授自己的心得。 海赫烜准备好阵法才发现血牙不见踪影,出来寻找正好看到对方和洪夫人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待他上前,两人又迅速分开。 他不禁好奇:“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雉鸡在教我新本领。”血牙回答道。 他看到血牙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心里虽有些怀疑,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我这边准备好了,你能不能帮我守阵?” “当然,我们快去吧!”血牙拉起他就往屋里走,进屋前还不忘回头朝洪夫人窃笑着眨了眨眼睛。 两人回到屋里,海赫烜让血牙守在闻中正身边,自己则坐进地上的阵法,朝最后的缺口滴血。缺口闭合的瞬间,他的身体也随之一沉,再睁开眼睛,便身处一片昏暗的密林中。 和一般的密林不同,这里能听到十分杂乱的人声,虽然声音很远听不太清,但能分辨出是许多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他觉得这些混乱的声音可能是一条线索,于是摸索着寻找声音的来源。果然其中一个方向的声音有变大的迹象,他便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前进。 然而随着声音变大,脚下的路也越发崎岖难走,甚至生出许多荆棘阻拦前路。为了避免贸然行动惊扰闻中正的神魂,他花费不少时间绕行才得以继续前进。 当他跨越险阻终于可以听清一些声音,竟然发现那些不同的声音都在说着同一个名字——闻中清。而再继续向前能够听清整句的时候,不难听出这些语句都是对闻中清的夸赞。 他甚至在其中听到了祁素的声音:“我知道闻中清闻大侠,旧识里有人见过他,说他是一位功力深厚古道热肠的英雄人物。” 他相信祁素和闻中正之见的对话绝不可能只有这一句,但唯独这句话不断萦绕,足见闻中正有多么在意。这里其他的声音也足够说明,对方牢牢记着这些对长兄的溢美之词。 换做以前的他可能无法理解这种心境,但作为凡人经历了许多磨难后,他反而能够体会。人与人的天资本就不同,一些人苦苦追寻的东西可能对别人来说唾手可得。好比这些对闻中清的夸奖,也许正是闻中正求而不得的东西。 换做闻中明,有这样一位人人称道的兄长便觉得足够自豪。但对闻中正而言,闻中清是穷极一生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因此闻中清越是出色,闻中正就越是痛苦,这些声音也成了囚禁自己的密林。 第131章 捋清了闻中正的想法,寻找的方向也变得明晰起来。 他一直朝声音最响亮的地方走,终于在密林深处找到了被荆棘牢牢困住的神魂。 第181章 这里不仅声音嘈杂,而且荆棘茂密完全没有前行的余地。他无法看清闻中正的模样,只能依稀认出背影很像本人。 他试图呼喊,可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淹没在周围的声音里,根本传不过去。他又尝试用文字向里传讯,像之前和青霓对话时那样,凭空写出一些词句,但写出来的词句被荆棘挡在外面,里面的人不可能看到。 找不到可以对话的方式,他只能强硬地向里面闯,然而荆棘像是感知到他的意图,迅速收拢把中间的闻中正裹了个密不透风。 看来对方已经彻底封闭自己,这种情况下硬闯只会适得其反。 他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暂时离开,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让原本安静的闻中正痛苦地挣扎起来。 他仔细听辩了一会儿,竟然发现那是音调已经扭曲的闻中清的声音。明明只是寻常的对话,却如无形的利刃穿透荆棘刺中闻中正。直到声音结束,对方才安静下来。 这个发现虽然不能让他马上接近闻中正,却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一试的办法,于是中断梦境,在阵法中醒来。 大家见他醒来立刻围聚上前,闻中清迫不及待地问道:“海少侠,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将自己遇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闻中清听完面带自责沉默不语。 闻中廉和闻中明见状劝道:“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闻中清叹气道:“我只是没想到他表面上洒脱,心里竟然如此在意这些。” “其实二哥心眼儿挺小。”闻中明小声嘟囔,“面上的洒脱都是装的。” 闻中廉略带埋怨地看过去:“老四,少说一句。” 闻中清却出言阻止:“老三,让老四说,我和他相处远不如你们多,很多事了解不到。眼下只有弄清楚老二的本性,才能想出合适的办法救他。” 闻中廉仍有顾虑:“大哥……你确定要知道?”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听不得的?”闻中清安抚道,“你放心,不管他做过什么,都是我的弟弟。即便他恨我入骨,又做下许多天理难容的事情,我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闻中廉和闻中明很清楚自己的大哥从来说到做到,得到这份保证也不再隐瞒,将各自了解到的闻中正的作为讲了出来。 闻中正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拧紧眉头叹一口气。 海赫烜他们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其实和之前了解到的大差不差,只是多了许多事例佐证。 两兄弟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闻中清,但对方没有置评,只是看向海赫烜:“海少侠,舍弟行事荒唐,但终是我闻家兄弟。你有办法帮他吗?” 他能看出闻中正过往的所作所为并未动摇闻中清救人的决心:“我确实想到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不过要借闻大侠之力,而且有些风险。” 闻中清毫不犹豫地点头:“风险无所谓,有什么我能做的?” “二当家已经彻底封闭自己,我试过许多方法都无法和他接触,但唯有听到你的声音,才会有所反应。”他说出自己的发现,“所以眼下也只有你能够接触到他。” 胡半仙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他的计划:“你不会想把大当家也带进梦里吧?那实在太危险了!” 闻中清劝道:“胡先生不用担心,我相信海少侠。” 胡半仙急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把你带进去就等于让你的神魂出窍,你没修炼过法术根本无法自保!这还不算完,万一二当家在梦里攻击你,你肯定会受重创!” 他也觉得有必要把其中的风险摆明:“正如胡半仙所说,这么做风险很大,还请闻大侠审慎决定。” 闻中清并未退缩:“我早已经决定好了,麻烦你带我去见老二。这些年我为了息事宁人,都尽量避免与他对话,才会越来越不了解他。现在闹到这种地步,我和他也该面对面地聊一聊。” “面对面也不必非得用这种办法啊……”胡半仙还想再劝。 闻中清态度坚决道:“胡先生放心,我会小心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知道闻中清心意已决,都不再劝阻。 海赫烜也不耽搁,迅速调整好地上的阵法,让闻中清和自己背贴背坐在中央。 闭合阵法前他嘱咐道:“闻大侠请记住,没看到我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移动。” 闻中清点下头:“我记住了。” 他这才滴下最后一点血完成阵法,随后两人的身子一沉,便没了声息。 重新回到梦境里,他所处的位置与之前并不相同,而且花了些许时间寻找,才得以和闻中清汇合。 闻中清见到他后不可思议道:“原来出现在梦里的位置和外面不一样。” “因为梦境之中一切为虚,变幻莫测才是常态。” 闻中清感慨道:“没想到他梦里是这种阴森景象。” “梦映所思所感,是二当家心境的写照。” 闻中清也听到了周围的声音:“这些话很多都是面上的客套,在这里竟然成了困住他的魔音。” “大当家一向坦荡,不甚在意别人的评价,才会觉得这些夸奖一样无足轻重。” “我只是牢记父亲的教诲——行得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谗言。其实说这话时老二也在,不过他应该是没听进去。”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上闻中清说起很多旧事,其中不乏和闻中正相处的细节。认真听下来不难发现,这两兄弟经常被拿来比较。 “我能察觉到他的不快,爹娘应该也心知肚明,所以在家里时候,很少有人拿我们对比。”闻中清辨认出不少那些夸奖的声音,“这些有关我的话,很多我都没听过。” 他猜测道:“二当家应该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会把很多别人的无心之言记在心里。” “今天之前,我从未认真想过他是个怎样的人,也从未认真了解过他。即便是他设计我,也觉得他不过是心里有些陈年旧怨,想要借题发挥。老三老四说的那些,我更是一无所知。”闻中正自责道,“这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失职。” 第182章 海赫烜想说些宽慰的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亲兄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肯定不是闻中清的责任,但闻中正的痛苦也不是假的。即便这份痛苦多半是本人咎由自取,可作为兄长毫无察觉似乎也说不过去。 这不禁让他想到自己和赩殷,明明是兄弟,却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 之前在天机门时,玄绀所说的那些话对他触动很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离开魔域后赩殷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对方没说,他便当做没有。 其实赩殷不擅言辞这点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每次同去探望母亲基本都是他一个人说话。他已经习惯了赩殷的沉默,也顺势忽略了沉默背后所承受的重压。 因为身上的力量不适合接近魔域中的生灵,统领母亲旧部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赩殷的身上。他以为对方和魔物相处融洽,心安理得地享受无拘无束的日子,却从没有考虑过赩殷身为魔君的处境。 或许他和赩殷之所以合不来,也是因为彼此知之甚少…… 两人在此找到闻中正所在的位置,闻中清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想要闯进去把人带出来,却被荆棘挡住完全近不了身。而且身处梦境和清醒时不同,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全都使不出来。 “老二!”闻中清对着里面大喊,声音同样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中。 只是没想到闻中正竟然在混乱中分辨出兄长声音,而且应声痛苦地挣扎起来。 闻中清见状焦急万分:“海少侠,他不要紧吧?” 他如实道:“我也不敢肯定,因为他只对你的声音有反应。他是这梦境的主人,想要接触到他,就必须让他自己挣脱出来找我们。” 他等人安静下来对着里面高喊闻中正的名字,对方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闻中清试着又喊了一声,闻中正便再此激烈挣扎起来。 看明白闻中正的反应,闻中清不再迟疑,高声对里面道:“老二,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 闻中正用力捂住耳朵,拼命地扭动身体想要藏起头。 “你不是看不惯我吗?那就把心里的不满怨恨都说出来!” “啊——”仿佛被利刃刺中,闻中正发出痛苦的哀嚎。 闻中清听到惨叫于心不忍,但看到周围的荆棘有断裂的迹象便狠心道:“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莫非你没胆量面对我吗?” “闻中清!”闻中正凄厉地喊出兄长名字的同时,周围的杂音瞬间消失,荆棘也纷纷断裂飞散开来。 海赫烜赶紧将闻中清护住,避免对方被波及。 第132章 “你……”闻中正转过身来,抬手指着闻中清质问,“为什么要逼我!” 闻中清绕到海赫烜身前直面对方:“我从未想过逼你什么。” 闻中正闻言大发雷霆:“我恨的就是你这副嘴脸!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你不屑一顾的东西我却怎么努力都得不到!” “我没有。”闻中清歉疚道,“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长久以来我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给我滚!”闻中正的愤怒不消反增,一股黑气也围聚过来笼罩全身。 海赫烜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迅速上前拉住闻中正,眨眼间两人便被熊熊大火吞噬。 闻中清震惊之下刚要上前,却猛一个探身差点撞在地上,还不等弄明白置身何处就听见血牙的声音传来:“闻中正醒了!” 屋里的其他人迅速围到床边,海赫烜也起身对闻中清伸出手:“闻大侠,辛苦了。” 闻中清还没搞清状况:“这里是……” 他回头看向围满人的床边:“我们都醒了。” 闻中清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只见闻中明正兴奋地招呼自己:“大哥快来,二哥真醒了!” 闻中清这才快步过去,看到闻中正也在满脸疑惑地打量周围:“你们怎么了?” “还问我们怎么了,这话该是我们问你才对!”闻中廉激动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中正缓缓摇头:“就是觉得头发沉,没什么力气。” “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闻中廉不敢怠慢,立刻出门让人请大夫过来。 闻中正继续观察其他人,视线不经意落到闻中清的身上,便匆匆避开。 胡半仙担心两人再起争执,抢先道:“二当家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大家一起朝屋外走,唯独闻中清拖在最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中正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怎么不走,又想说教吗?” 闻中清摇头:“等你养好身体,和我聊聊天吧?” “闻大当家日理万机,我耽误不起。” “你还能这么说,应该已无大碍。”闻中清轻拍对方肩膀,“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给你和我作对。” 大概是没想到一向严肃的闻中清能说出这种话来,闻中正反而怔住。 闻中清却不再逗留,转身也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正在院里说话。 胡半仙见闻中清出来得最晚,赶紧过去询问:“二当家没事吧?” 闻中清点头:“比我还有精神。” “那就好。”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胡半仙庆幸道,“总算没白忙活。” 闻中清拱手道:“这次我们兄弟能够平安获救,全仰仗大家仗义相助,闻某感激不尽。” 胡半仙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不、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剩下的人也纷纷点头。 闻中清又看向海赫烜:“海少侠,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明明看到你带着老二烧起大火,怎么就忽然醒了?” 他解释道:“大火只是幻象,我其实是在帮二当家驱逐残留在心窍中的魔气。魔气除去他会立刻清醒,梦境不在你我也就出来了。” 闻中清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二当家本就有自己的心魔,魔气才更容易趁虚而入,他先前的一些言行应该也是受其影响。还有梦境里的那些话,他本人未必记得。所以如果有些话他否认自己说过,闻大侠也不必责怪他。”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 第183章 解救闻中正的事情顺利解决,海赫烜觉得轻松不少,但接连两次入他人梦境,也让他十分疲惫。回到房间顾不上别的,倒在床上就昏沉沉地睡去。 睡梦间他觉得手脚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不过眼皮太沉,又能感觉到血牙的气息,就没当回事。 这样不知睡了多久,他觉得身上越来越沉,连喘气都开始费力,才睁开眼睛查看。谁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棉被裹了个结实,而血牙正趴在身上脸贴脸盯着他看。 他立刻明白自己越睡越累的原因:“这不会就是你从洪夫人那里学来的新本领吧?” “不是。”血牙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为了避免你逃避。” “我什么时候逃避过?” 血牙振振有词道:“这是为了提醒你,现在不能逃避。雉鸡说谈正经事就要有谈正经事的样子,要让别人感受到沉重的气氛才行。” 他好笑道:“你这哪是让我感受到沉重的气氛?你这是让我感受你的重量。” 血牙赶紧撑起上半身:“我很重吗?” “人形我还受得了,要是原形我可真撑不住。” 血牙伸手轻拍裹在他身上的被子:“有哪里压疼了吗?” “疼倒是不疼。”他花了不少力气才从被子里面抽出手,“就是正好压住胸口,我喘不过气。” “我给你揉揉。”血牙说着把手伸进被子里,在他胸口摸来摸去。 “不用了。”他赶紧把手捉住,“你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么折腾这么一出。” 血牙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就是想让你听我的话,多考虑考虑自己。看你用了那么多血,变得那么累,我心里难过。” 面对如此暖心的理由,他情不自禁把人揽进怀里一起躺到在床上,柔声哄道:“我以后会注意,尽量不让你难过。” 血牙这才抬起头:“你得说话算话。” 他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血牙开心地和他击掌,然后手指相扣,拉过他的手放进嘴里轻咬。 他怜爱地摸摸对方的头:“你以后有什么问题或是要求可以直接跟我说,不需要有所顾虑。” 血牙顺势钻进他怀里:“我怕提到让你伤心的事。我能感觉到,有些事你不想说。” 没想到对方连自己细微的心情变化都了如指掌:“有些话题确实会让我心情沉重,但并不是不想说。尤其是在你面前,只要是你想了解的事我都会说。” 血牙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所以我是特别的,对吗?” “当然,你是最特别的。”他迟疑片刻,也在对方鼻子上咬了一口。 血牙摸摸鼻子,露出甜蜜的笑容,倾身还要咬他的脸,却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 海赫烜立刻翻身坐起就要下床,被血牙一把拉住:“能不能不理?” 他很清楚血牙一向懂事,从不胡乱任性,敲门的必定不是对方乐意见面的人:“你知道外面敲门的是谁?” “是虞金。”血牙沉着脸回答。 虞金前来确实出人意料。不过这种时候过来,他反而觉得该见一见,于是安抚道:“没事的,他已经受伤,应该不会乱来。你不想见他就留在这里,我在外面和他说话。” 血牙连连摇头:“我要和你一起!” “那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再去开门。” 两人起来简单收拾一番,海赫烜才打开房门。虞金仍在外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虞掌门,有事吗?” “我……”大约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虞金欲言又止。 “不如先进来坐坐,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聊。” 这次虞金没有犹豫,随他一起进到屋里。 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虞掌门过来,是想知道天机门的事吗?” 虞金接过茶水点点头,已经没有当初不可一世的气势:“门里……还有活人吗?” 他遗憾地摇头:“都死了,不过亡魂仍在,全部被引魂的铃声吸引到那些没有门窗的屋子,困进阵法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虞金面如死灰,沉默良久才开口:“玄绀曾说那些屋子可以吸引精怪的魂魄,并借助它们的力量,改变天机门灵气虚空的现状。” “他其实没说谎,只是没有告诉你,其他生灵的魂魄同样会被吸引过去,而改变天机门的现状是将那里变为连接魔域的通路。” 虞金震惊之余悔恨不已:“是我糊涂,听了他的鬼话!” 他能看出虞金有悔悟之心,但事到如今只是后悔并不解决问题:“虞掌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天机门,至少要把死去的门人收殓。还有他们的魂魄,也必须早送往生。” 看来虞金已经做好善后的打算,他也不想希望枉死的冤魂继续受苦:“不过被困的魂魄很多,而且怨气甚重,贸然放出来也会引来灾祸。虞掌门可有应对的办法?” 虞金茫然摇头:“我只会用法器应对冤魂厉鬼,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们。” 见对方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提议道:“我接下来打算前往佛面山向半见大师求助,以他的德行和修为应该能够帮冤魂解脱。” 虞金听完面露愁容:“我之前和他有些嫌隙,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帮忙?” 第133章 “虞掌门放心,半见大师慈悲为怀,定然不忍冤魂徘徊人间继续受苦。即便他不方便前来,也必定会介绍其他得道的高僧法师,帮忙超度亡魂。” 虞金起身拱手道:“那就辛苦海少侠代虞某走一趟了。” 虞金告辞后血牙显露出意外:“我还以为他对天机门的人和对精怪一样狠毒。” 他推测道:“毕竟物伤其类。我想死去的门人里也有不少与他关系亲近,除非绝情绝义,否则不可能无动于衷。” 血牙不解:“精怪和人差别又不大,为什么不能一样对待呢?” “因为不了解,所以心存隔阂。别说是虞金,大部分精怪也会对魔物十分惧怕,谈之色变。” 血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我看到烟墨和玄绀也会害怕。是不是我和虞金也差不多?” 他笑着揉揉对方的头:“害怕是本能,不是坏事。而且只要了解得足够多,心中的恐惧是可以消除的。就像胡半仙之前听到獍兽就发抖,现在不也能笑着摸你的毛?” 血牙怀疑道:“我觉得狐狸是装作胆小,其实他很勇敢。” “我也觉得他不是胆小,而是太过谨慎,所以容易显得畏首畏尾。能够长年帮助那些心愿未了的魂魄,就足以说明他的胆量。但他大概也因此见了太多世间的不平和意外,才会事事谨小慎微。” 血牙认同地点头:“看来以后不能说他胆小,只能说他小气了。” 第184章 转天海赫烜和血牙向胡半仙和洪夫人打过招呼,便一起前往霞光寺。 刚在后院落地,两人就发现周围有了不少变化。首先僧人的尸体已经不在,其次院中还多了不少木料,最后院中的角落还积着雪。 他们刚要仔细查看木料,就听到院外传来说话声音。 血牙一下就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老大和黄玉瑷!” 海赫烜十分意外,赶紧来到院外,果然看到了陆远和黄玉瑷。 夫妻俩见到他们也面露惊喜:“你们怎么在这?” 他带血牙上前道:“我们是来找半见大师的。大哥大嫂呢?” “我们是过来帮忙的。”陆远详细说明了来意,“本来是一起回奉玉祭拜岳丈岳母,不过之前听你们提过佛面山的情况,就想着不如趁此机会顺道过来看看。正巧半见大师这边需要人手安葬去世的僧人和村民,所以我们就留下来帮忙了。” “那还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是想过来帮忙,不知大师现在何处?” “大师就在墓地那边,跟我们来。” 他们跟随夫妻二人来到后山墓地,半见和净生正在墓前诵经。 陆远在远处停下脚步小声道:“那是早晨刚安葬好的。” 海赫烜数了数周围的墓冢,只有二十几座,离安葬一百多位僧人还差得很远:“寺里的僧人全安葬在这边吗?” “对,山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从棺椁到墓地全要大师他们自己筹备,进度十分缓慢。我们来之后筹措了一些材料,但是人手还是远远不够。本来我和玉瑷还商量着去雇些工人,但净生师父说周围连人家都没有,更别说工匠。” 就在此时,半见和净生已经念诵完毕,朝他们走来。 “老和尚!”血牙开心地挥手,“我们也来帮忙了!” 半见也挥了挥手:“我就觉得你们快来了。” 他歉意拱手道:“半见大师,实在抱歉,我们来晚了。” 半见含笑道:“一点儿都不晚,时机刚好。” 净胜附和道:“没错,今年山上特别冷,而且连下了三场雪,土地一直是冻着的,根本不适合开挖。这是陆施主他们动用法术,才能够挖地下葬。” 他有些在意还没下葬的尸体:“其他没来得及下葬的僧人呢?” 半见道:“之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和净生担心尸体沾了雪水容易腐坏,所以都搬进大殿,用草席遮盖。” 净生补充道:“还有村民的遗体,我们也陆续运到寺里来,不过因为只有我和师父搜寻,可能会有遗漏。” 他又问:“我看到院中有些木料,那些是准备做什么用?” 陆远回答道:“附近能买到的棺椁有限,我们才不得已买了些木料,想着自己找工匠做,没想到根本找不来工匠。” 他细细盘算了一下:“现在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单是咱们这些人应付不过来,还是得多找些帮手。” 黄玉瑷提议道:“要不我回一趟奉玉,从那边招些人手过来。” 半见劝阻道:“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黄施主和陆施主已经助我们师徒良多,不要再破费了。” 黄玉瑷担心道:“钱财都是小事,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没有下葬,万一拖到天气转暖也容易腐坏。” 他接过话来:“大嫂放心,找人的事就交给我和血牙好了。” 黄玉瑷忍不住追问:“你们打算去哪找?” “其实我们这一路认识了不少朋友,相信他们都会愿意施以援手。” 血牙跟着点头:“也有很厉害的工匠!” “太好了!”听说他们认识工匠,黄玉瑷欣喜道,“那我和陆郎就专心筹措材料了。” 大家谈好分工,便各自分头行动。 海赫烜和血牙先去栖花泽寻找青霓,一家三口正好在家,听说此事二话不说便答应前来。随后他们又去无涯峰找到荆古,对方没有犹豫就带上工具一起过来。最后他们又回闻家找胡半仙和洪夫人,正好闻中廉在场得知此事,立刻帮忙召集工人准备物资。 不到一天时间,原本冷清的佛面山变得热闹非凡。虽然很多人都是初次见面,但各有所长彼此协作,场面十分融洽。 陆远夫妇负责统筹安排材料,青霓和荆古负责棺椁打造和墓冢修建,祁夫人和洪夫人外出寻找遗漏的村民尸体,祁素和胡半仙则留在寺里处理杂事。 待到闻家的工人和物资带到,大家立刻忙碌起来。 血牙为了犒劳大家特意回无境之林摘果子搬酒,几次下来引起竹柏的好奇:“你带那么多果子和酒去做什么?” “我和海赫烜找了很多朋友帮忙安葬在佛面山去世的人,这些事犒劳大家的!” 竹柏不解:“去世的人很多吗?” 血牙点点头,将佛面山和玄绀的渊源,以及食珠引发大火的事情讲了一遍。 竹柏听完沉默片刻,随后看向醉仙颜:“你也去帮忙吧?” 醉仙颜大为不解:“为什么?” “血牙的朋友都尽心尽力地帮忙,你这个做兄长的还不出些力?” 醉仙颜不为所动:“獍兽之间又不讲究这些。” 竹柏也不多说,兴冲冲拎起酒坛对血牙道:“我去帮忙。” 不等血牙回应,醉仙颜一把夺过酒坛:“我去行了吧?你给我老实留在家里修养!” 竹柏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十分不情愿:“可是我想去。” “不许想,快回去!”然后不由分说拉起血牙,“快走,别让他跟过来!” 血牙忍笑点头,出发前瞥见竹柏偷偷朝自己挤了挤眼睛。 海赫烜则一直往返闻家和霞光寺运送物资,差不多快运完的时候,闻中明忽然跳出来:“师兄,我也想去佛面山。” 他以为对方提这个要求是为了玩:“我这是去干正事。” “我知道,三哥说了你们是去安葬死去的僧人和村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看看能做点儿什么。” 能有这份心意倒是令人欣慰,他也觉得该给对方一个锻炼的机会:“那好,你闭上眼睛,我带你过去。”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不闭会晕。” “能有多晕?” “浑身难受的程度。” 闻中明满脸怀疑地闭上眼睛,他把人拉住直接带了过去。 谁知一落地闻中明就扶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这、这也太难受了吧……” 他只得把人扶住:“我不是让你闭眼睛吗?” “我就睁了一下,呕——”不等说完,闻中明就弯腰吐了起来。 第185章 海赫烜只能停下手上的事情照顾闻中明,本想着好了就把人送回去,但醉仙颜一出现,对方死活不走。 血牙带着醉仙颜路过的时候,闻中明趴在墙边眼睛都看直了:“师兄,那个比你相公还好看的是谁?” “是他的兄长。”因为好好梳了头,海赫烜还是第一次看清楚醉仙颜的长相。其实这两兄弟的人形比原形和玄绀更想象,不过大约母亲是鬼魅的关系,醉仙颜的眉眼自带一股邪魅之气,气势也比血牙要强。 “兄长?!”闻中明一听就哭丧起脸,“怎么又是男的?” “他比血牙凶悍许多,你千万别去招惹,否则可不是被揍那么简单。”他叮嘱道。 闻中明痛心疾首道:“男的我招惹干嘛?他们家就没有女人吗?” 第134章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女人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他们俩还有个爹,也挺好看。” “爹就算了。”闻中明郁郁寡欢地望向兄弟俩,嘴里还不住地叨念,“哎呦,怎么能那么好看,要是女子多好!” 他懒得搭理,把人丢下继续去忙。 众人齐心协力进度神速,大约十来天便安葬完毕。青霓又提议利用剩下的物料将寺院重新修缮,大家一致同意,便又开始了新工程。 期间半见从别人口中听到到天机门的事,主动找到海赫烜询问:“我听说天机门几乎覆灭,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他将全部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现在众多门人的魂魄还困在阵法里,贸然放出来也十分危险,不知大师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半见沉吟片刻:“照你所说,这么多横死的魂魄,怨气必然深重,以我一人之力没有万全把握可以超度。” 他有些失望:“连大师都无能为力吗?” “我一人肯定不行,但我和你一样,还有不少可以求助的朋友。”半见话锋一转,“你放心,我会尽快与他们联络,看看能不能一起去天机门了结此事。” 他感激道:“多谢大师!” “你帮我解决这么多难题,我还没向你道谢,你怎么先来谢我?” 他带着歉意看向破败不堪的庙宇:“毕竟玄绀能够闯下如此大祸,根源在我。” 半见爽朗笑道:“我看未必,八方血阵牵扯的生灵太多了,若论因果你也只是其中一环,即便是让你决定使用血阵的仙魔之争,也不能说是根源。真正的根源,早在你诞生之前就已经埋下。” 对方话里话外似是了解其中渊源,令他十分意外:“您怎么会知道?” 半见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血牙在远处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说话,被醉仙颜发现敲中脑袋:“在偷懒?” “没有。”血牙捂住被敲的地方,“就是有些在意老和尚和海赫烜说什么。” 醉仙颜拎起酒坛揭开封盖:“你想知道就过去听,他们还能吃了你?” “他们在说正事,不能随便打扰。”血牙不满地看着对方,“还说我偷懒,分明是你在偷懒。” 醉仙颜抱着酒坛猛灌几口:“地基已经挖好了,现在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距离青霓说准备挖地基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血牙好奇道:“你挖土是用法术吗?怎么一下子就挖好了?” “算是法术吗?”醉仙颜也说不清,“是从吃掉的獍兽身上得到的,他母亲是一只孟槐,只要用特殊的方法喊叫就能移动土方。” 血牙一听来了兴致:“好像很有趣,我想学!” 醉仙颜却泼了一盆冷水:“就算你想学,我也不知道怎么教。” “你仔细想想,是什么样的喊叫?” 醉仙颜随便叫了一声,脚下的一块土便消失不见:“学会了吗?” 血牙茫然地摇头:“没懂。” 醉仙颜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找只孟槐吃。” “我才不会吃!”血牙断然拒绝这个提议,“你也别总想着用吃来掌握本领,不然柏君的努力就白费了。” 醉仙颜满不在乎道:“我已经有够多本领,当然不会再吃。” “本领哪有嫌多的?而且你到现在也不识字。” 醉仙颜抬手敲过去:“你还教训我?三界的字都不一样,学了又有什么用?” 血牙赶紧护着脑袋避开:“当然有用,可以了解更多不知道的事。我就因为识字,才知道柏君名字的来历。” 提到竹柏,醉仙颜立刻换上一副正经态度:“他的名字有什么来历?” “他的名字就是他的本相,一种叫竹柏的树。” “树?”醉仙颜奇怪道:“不是竹子吗?” 血牙摇头:“不是,是一种叶子很像竹叶,但枝干很像松柏的树。” 醉仙颜有些动摇:“你确定?” 血牙肯定地点头:“海赫烜说竹柏君不是柏君的名字,是动物们对他的尊称,他的名字就是竹柏。” 醉仙颜心虚道:“我岂不是一直都叫错了?” “叫错也没关系,柏君没有纠正就说明他不讨厌你这么叫他。” “那当然,他怎么可能讨厌我!”醉仙颜得意过后凑近问,“这么说你会写他的名字?” 血牙连连点头。 “怎么写?” 血牙拿起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一边写一边解释:“这是竹,这是柏,合起来是他的名字。这个君是尊称,所以你叫的只是半个名字。” 醉仙颜打量地上的字:“好像不是很难写?” “很好学,你学会了可以在柏君喜欢的蜜酒上写下他的名字,他就知道哪坛酒是你给他准备的了!” “喜欢哪坛酒一闻不就知道了,还用写字这么麻烦?” “獍兽的五感最敏锐,换做别人闻不出来。我和海赫烜试过,他隔着封盖分辨不清里面是哪种酒。我觉得柏君也一样。” 这话让醉仙颜陷入思考:“好像确实是……之前他自己拿酒总是拿错,后来就干脆不拿了。” 血牙循循善诱道:“你想想看,柏君自己分辨不出来,但是只要你在酒坛上用他的名字做标记,他就能轻松地知道那是你为他准备的酒,肯定会很高兴。” 醉仙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血牙又道:“他知道你那么用心为他,肯定也会更喜欢你。” 醉仙颜想象了一下,脸上显露出喜色:“不就是几个字吗?我肯定能学会。” 第186章 接下来的日子兄弟俩一有空就凑在一起写写画画,海赫烜看在眼里甚感欣慰。 竹柏回来之后醉仙颜心绪平静许多,再加上血牙为人处事已经相当得心应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他很高兴血牙不再是那个提到兄长就惧怕的小獍兽,和醉仙颜相处就像寻常兄弟一样,能够打闹拌嘴,可以展露笑容。 私心里他希望血牙得到更多人的喜爱与呵护,每天都笑得无忧无虑。这样的念头,他对自己都不曾有过。 回想作为凡人的日子,现在的他比在剑门每日清修时心胸更加开阔平和,即使遇到挫折也不会怨天尤人心存愤懑。这一切都是血牙的功劳,若不是对方执着地跟在身边,他这一趟人间远比想象中艰难。 不仅仅是悉心保护那么简单,血牙甚至改变了许多他身为赤繎时就根深蒂固的观念,比如不需要依赖他人,比如弱小生灵无力逆天改命,再比如自己注定与孤独为伴…… 最初捡到血牙时,他以为这只不足月的小獍兽根本活不下来。就算一口气吃掉许多仙果,又吞了自己做的食珠,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幼兽,据他所知没有活下来的先例。 但血牙就是顽强地活了下来,不单学会了一身本领,还能打破獍兽的固有印象,结交到许多不同种族的朋友。 他不知道别的獍兽是否也有改变的可能,但无论如何,血牙都是最特别的那个。 “嘻嘻!”伴随着熟悉的笑声,血牙忽然冒出来扑进他怀里。 他温柔地摸摸对方的头:“你不是在教醉仙颜写字,怎么跑过来了?” “兄长去山下搬新来的木料了。”血牙仰起头,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我本来也想去帮忙,但是忽然觉得你在想我,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心思被本人说中,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 血牙笑得灿烂:“当然是因为我也在想你!” 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吗?他不由得压低面孔,藏起发烫的脸颊。 经过大家的努力,霞光寺的重建十分顺利。 考虑到寺里的僧人只剩半见和净生,青霓没有将殿宇和屋舍定得太大,而是安排了一个日常容易打理的布局,并且留下方便日后扩建的余量。 建成之日,连一向荣辱不惊的半见也显得有些激动,对前来帮忙的众人连番道谢。净生则是在厨房忙个不停,准备出丰盛的素斋款待大家。 血牙又和醉仙颜回无境之林带来更多的瓜果和蜜酒,大家围炉而座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看着朋友们齐聚一堂和乐融融的景象,血牙十分开心:“大家能一起来帮忙真好!” 海赫烜知道对方喜欢热闹:“宴席过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你会不会觉得寂寞?” “不会!”血牙靠在他身上干脆地回答,“有你在,才不会寂寞。这些天忙着盖庙,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反而有些寂寞。不过现在盖完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又会变多。” 提到这件事,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血牙注意到他神色有变:“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你说错话。”他安抚道,“只是接下来我打算去剑门解除血阵释放赩殷,到时候回归金身,就要听天界差遣。” 第135章 血牙也记得他说过,一旦恢复神仙身份就会变得忙碌,有些失落地小声嘟囔:“要是只解除血阵不收回血就好了……” “血阵解除,我的魂魄不能散逸必须收回。因此就算不收回所有的赤繎血,魂魄归位我也会重获金身。”他歉疚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就算你变回神仙,我也会在你身边。”血牙自信满满地说,“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无论你走得多快,我都能跟上。” 他宠溺地揉揉对方的脑袋:“你放心,就算你跟不上,我也会停下来等你。毕竟我们已经约好,要一直在一起。” “嗯!”这话让血牙重拾笑容,“约好了!” 宴席结束后众人互相道别,路途遥远又行动不快的则由海赫烜与血牙送回。 为了尽早送回,两人分头行动,血牙负责相熟的朋友,他则负责从闻家借来的工人。 送到闻中明时,他反复叮嘱:“你这次千万不能睁眼。” 闻中明敷衍地点头:“你放心,那一次我就长记性了。” 好在闻中明这次没说谎,安然回到闻家。不过直到他将所有工人送回,竟然发现对方依然站在原地。 他不解地问:“你怎么一直在这站着,不回屋去?” “我这不是有话想问你。”闻中明扭捏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还会回剑门吗?” 他点点头:“等我送半见大师去天机门,就会回去。” 闻中明赶紧道:“你回去的时候也带上我吧?” 这反应着实令他意外:“你这么想回剑门?” “倒不是想回剑门,就是觉得你回去总得有个人帮你说话吧?万一严威他们再找你麻烦,也能有个帮手。” 没想到闻中明竟然有为自己担心的一天,他欣慰地拍拍对方的肩膀:“放心吧,他们难为不到我。反而是你,暂时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闻中明立刻想歪了:“你该不会带你相公回去大闹一场吧?” “胡说什么!”他沉下脸来,“我师父和其他长老至今没有救出,剑门肯定还乱着,我是希望你等那边安稳下来再回去。” 闻中明安下心来讪笑着点头:“我就说你也不像会闹事的人。” “回去吧。”他劝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歇歇。” “我是得好好歇歇。”闻中明这才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中途还不忘停下来朝他挥挥手。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心中感慨良多。虽然闻中明一开始确实添乱,但之后的日子都在努力帮忙。就算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多,也都任劳任怨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先前还怀疑以对方的顽劣程度,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改变,现在却觉得只要再多经历些磨砺,闻家或许会多一位拿得出手的当家。 “海少侠。”闻中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连忙回身:“闻大侠,多谢你和三当家慷慨相助。” “这是应该的。”闻中清客气道,“那边的情形如何?” “僧众和村民已经妥善安葬,还劳烦工人们帮忙重修了霞光寺。” 闻中清算了算日子疑惑道:“竟然这么快就完工了?” “我们还请了一些朋友前来相助,所以进度神速。” 闻中清了然点点头:“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要送半见大师去天机门,他已经约了其他寺院的高僧,一同前去超度。”他说到这里不禁想起虞金,“对了,虞掌门呢?” “已经走了。十天前他说自己已无大碍,想要回天机门看看。我见他归心似箭,就没有劝阻。” “那他应该快到了,这样半见大师过去正好能遇上。” 闻中清沉吟片刻道:“海少侠,闻某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欣然点头:“请讲。” “你和赤繎血,究竟有何渊源?” 他就知道以闻中清的才智,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大方承认道:“那曾是我的血。” 闻中清震惊地看着他:“莫非你——” 他抬手止住对方,学着半见的样子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第187章 告别闻家回到霞光寺,半见已经做好准备,和血牙在院中等待。 海赫烜找不到净生的身影:“净胜师父不一起去吗?” 半见放眼山下:“他去搬茅屋那边的器具,而且这边刚建成也需要打理,这次就不去了。” 他不放心道:“您一个人没关系吗?” 半见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处处都要弟子照顾?我告诉你,我以前做小沙弥的时候,挑水、扫地、洗衣、帮厨这些每样都没少干!” 血牙反驳道:“可是一直都是净生照顾你。” 半见嘴硬道:“我会照顾自己,就是没有净生做得好。自从我把唯一一件袈裟洗破了,他就什么都不让我干了。” “嘻嘻。”血牙捂嘴偷笑,“原来你不擅长干活。” 半见不服:“你肯定也有不擅长的事!” “我没有!”血牙神气地叉着腰,“我只有还没学会的事!” 半见好笑道:“小小年纪口气不小。” “我年纪很大,只是在同族里面算小。” 半见听出话外之音:“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血牙点点头,但是没有直接说出口。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血牙摇头:“不是秘密,就是担心说出来你觉得害怕。” “哈哈哈哈……”半见大笑不止,“我就说你口气不小,你倒是说出来吓唬吓唬我。” 血牙和他对视一眼:“哼!说就说,我是獍兽。” 半见一听脸色大变,但不是惊慌而是兴奋:“我还没见过獍兽,快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血牙一脸困惑,不知道该对这个反应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插话道:“你就让大师看看吧。” 血牙无奈地点头,退开几步现出本相。 半见看到开心得像个孩子,绕着血牙来回打量:“哎呀,好长的毛!竟然把脸都挡住,你还看得见吗?” “当然看得见!”血牙赌气变回来,跑到他身边,“我怎么觉得老和尚在欺负我?” 他笑道:“说明大师还是道高一丈,你被他绕进去了。” 血牙恍然大悟:“他把不会干活的话题含糊过去了!” 半见爽朗笑道:“所以说你的年纪还是小。” 血牙不服气道:“下次我一定不会被你带偏!” 半见期待地点头:“我随时奉陪。” 说笑过后三人一起来到天机门,刚一落地半见就感受到了这里的惨烈。到处散落着腐坏不堪的破碎尸体,其中不少已经化为白骨。 “阿弥陀佛……”半见痛心疾首地看着荒无人烟的庭院,“堂堂天机门竟然就这么没了。” 他也有同样的心情:“虽然我对天机门弟子的印象不太好,但就这么惨死也令人痛惜。” “能不能带我四处看看?” 他立刻帮忙引路:“请随我来。” 三人花了两天时间将门里基本逛了一边,期间又有应约前来的高僧与他们汇合,大家简单了解了天机门的状况,来到魂魄被困的屋舍面前都面露凝重。 有精通阵法的高僧立刻看出其中蹊跷:“这几处屋子的布局不简单,是做什么用的?” “门人轻信虚言,以为布下阵法困住精怪魂魄可以激发地脉灵气,但布阵者的真正目的是借用冤魂力量打开通向魔域的入口。”他解释道。 众人听说震惊不已,半见问道:“可方便带我们进去一探究竟?” 他欣然点头,与血牙分别将几位高僧带入屋舍。为了尽量不影响里面的魂魄,进去只点起一点光亮。 大家借着光亮在内部仔细研究了一番,互相商讨许久才定下了超度的办法。 从屋舍里出来的时候大门那边也有新的动静,他和血牙过去查看发现是虞金到了,而且身后还带着几个天机门弟子。 虞金见到他们并不意外,只是解释身后弟子的来历:“这是之前不在门中的弟子,半路上遇到便随我一起过来了。” 有弟子逃过一劫确实是幸事,但眼下还来不急高兴:“半见大师和相约而来的高僧都已经到了,虞掌门过去见个面吧?” 虞金沉重地点点头,随他们一起来见众僧。 与半见再此想见,虞金已经没有当初的嚣张气焰,而是诚心愧疚道:“多谢半见大师不计前嫌,赶来相助。” “虞掌门严重了,天机门遭受如此劫难,同为修行之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半见依旧是平时的和善态度,“我与几位高僧已经商讨了一些办法,也想再问问你的意见。” 虞金不敢怠慢,嘱咐弟子收敛同门尸骨,便加入了僧众的讨论。 第136章 海赫烜和血牙一起加入收敛的行列,眼见弟子们因为辨认出同门的身份而崩溃痛哭,心情也十分沉重。 休息时血牙疑惑地摸着自己的心口:“好奇怪,以前我看到人死心里都不会难过,你死的时候也没有。” “因为那时候你对生死还没有概念,而且能够看到魂魄,知道他们会转世,自然不会觉得死很可怕。” “你在畜生道轮回的时候,其实死状都很惨,有时候连尸骨都留不下。可是我心里知道你还会活过来,只是变了个模样而已。”血牙忧伤地看向他,“反而是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难过。” 他将人揽入怀中:“不需要为我难过,那是我应受的责罚。” 血牙问出心中疑惑:“因为打架输了,就要受这种责罚吗?” “不是打架输了,而是因为我的疏忽,让无辜的神兵殒命。那些将我杀死的猛兽,其实都是因我而死的神兵。” 这件事血牙听他和烟墨提起过:“神兵死了不能像你一样投胎转世活过来吗?” “如果神魂无碍,神兵无需转世就能活过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但獍兽吞噬的时候会将魂魄一起撕碎吃下。被吃掉的神兵只有散逸的残魂无法重回金身,如果魂魄残缺太多,甚至无法投胎成人,只能入畜生道。” 血牙气愤道:“那也是玄绀的错!” “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实情,“其实与赩殷那一场大战,本来是我设计的一场戏。只是没想到追随赩殷的魔物入戏太深,才弄假成真。” 第188章 起因是身为赤繎的自己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十二境周围悄悄布置阵法。 他和赩殷并非孕化成胎,而是血境诞生的血灵,身为母亲的帝女不知道该如何照料,而且她当时的身体状况也无法亲自照料。所以他们兄弟被托付给魔域的旧部教养,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回去和母亲短暂相聚。 和赩殷不同,他本身的力量与周围相克,在魔域受限颇多,只有出来才自在一些。于是每次回去路上都会在境中逗留玩耍,和各位境主也是从那时逐渐熟识起来。 境主们都是自三界分崩时就驻守境中,无论学识还是阅历都十分广博,教会他许多本领,也包括各种魔域之外的法术和阵法。 “无境之海的境主天吴尤其擅长移山易水的法术,三界分离便有他的参与。我本是好奇才跟他学了相关的法术,却没想到日后竟然在母亲的血境周围发现了布阵的痕迹。我以为是他所为,就跑去质问,但他断然否认,并且隐晦地告诉我,天界掌握此法的神仙很多,其中不少都十分忌惮母亲。” 血牙联系前后猜测道:“所以说是天界的神仙想要把帝女移走?” 他摇头:“他们希望母亲彻底与三界断绝联系,封印至一个谁都去不了的孤立境界之中。这是我日后多方打探出来的,当初改投天界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怎么能这样?”血牙想想就觉得气愤,“孤零零被封印起来,你们不就见不到面了?” “不止不能见面那么简单。母亲自从我和赩殷诞生,心绪平稳许多,虽然伤口依然无法愈合,但失智发狂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有几次,母亲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却因为我们的出现平静下来。一旦她被封印,无法再与我们见面,情况肯定又会变糟,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来。”他态度坚决道,“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也因此做了不少坏事。” 血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偷听才小声问:“你做了什么坏事?” 他附在对方耳边道:“我为了挑拨了魔域和天界的关系,暗中制造了不少争端。” 血牙没听懂:“这和帝女有什么关系?” “因为母亲的旧部大多在魔域,至今许多部族仍然奉其为主,像是祁夫人的祖父和凝夜的母亲,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追随母亲,让族中成员投身赩殷麾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我不能直接将母亲的处境和盘托出,否则不但赩殷的地位会受到动摇,还会引来那些不服管制的部族伺机而动。”海赫烜面色凝重道,“还有一点就是,母亲明确和我们说过,她不希望任何人为她与天界作对。所以我只能一点点地撬动两界表面相安无事的关系,让双方都绷紧神经。只有这样,天界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很清楚,母亲对魔域的影响依然不容小觑。他们希望封印母亲就是出于对这份影响的担忧,但在两界敌意已经被挑动的当下,让母亲安稳地留在十二境才是明智之举。” 一下子理解全部细节还有些难,不过血牙已经听懂了他的用意:“所以你成为神仙,和赩殷打架都是为了帝女,对吗?” “没错,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血牙赞同地点头:“我也不能允许别人伤害娘!虽然她已经死了,可是我还能摸到她、和她说话。在她身边,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孤单。” 他含笑摸摸对方的头:“看来你能理解我的感受。我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改投天界,也做好了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的准备。为了不牵连赩殷,还故意在人前和他闹翻,所以两界都知道我们俩针锋相对,彼此不和。” 血牙好奇地问:“赩殷知道你的目的吗?” “我没有和他明确说过,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否则大战时他不会有所保留,更不会老老实实地接受责罚。”他说到这里有些自责,“但也怪我,如果早些找机会和他挑明,或许他能及时管住玄绀,免去一场生灵涂炭。” 血牙不以为然地摇头:“玄绀那么坏,肯定不会听话。” “别人的话肯定不会听,但赩殷的话一定会听。这话由我这个做兄弟的来说有些羞愧,玄绀或许是赩殷身边最关心他的那一个。他的难处玄绀都看在眼里,而我却毫不知情。” 血牙替他开脱道:“你去做神仙了,不知道也正常。” “可我们会在母亲那边见面,并没有断了联系。”他苦笑道,“我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不需要了解他,也不需要他来了解自己。” 血牙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你这么说,赩殷好像不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他只是处事生硬不太圆融,但从小就乖巧懂事,不像我到处惹是生非。” 血牙捂嘴偷笑道:“原来你才是坏孩子。” 他凑近问道:“知道我是个坏孩子,对我失望了吗?” 血牙摇摇头,忽然抽掉手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可爱,喜欢!” 他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咬弄得面红耳赤,谨慎地四下看了看才箍住对方的脑袋用力揉了起来:“顽皮!” “嘻嘻!”血牙也伸手揉搓他的脸,互相看着彼此七扭八歪的表情笑得开怀。 打闹过后精神也重新振作起来,两人继续收敛尸骨直到傍晚。 日落时半见那边布好道场,众位高僧围绕屋舍席地而作,待虞金敲响院中磬钟,便开始诵经超度。 他们也和其他门人一起过去,庄严沉稳的经文不断回荡,连心中的浮躁和不安都渐渐抚平。 大约子时,虞金穿墙进入屋舍解开阵法,里面的魂魄也得以散逸开来。但与他们看到的怨气深重不同,经过佛经洗礼多时,大部分都变得十分平和,在四周流连片刻便相继消散离去。一部分依然躁动的也没有闹出大动静,只是继续徘徊在道场聆听经文,天快亮时也恢复平静离开。 众僧一直守到天亮,确认万无一失才起身前去休息。 第189章 这一场超度持续了八天,所有冤魂的戾气才得以消除。期间尸骨也收敛完毕,然而大部分太过零碎,根本辨认不出身份。 虞金和众位高僧商量过后决定将零碎的尸骨火化,骨灰封存在门内用来祭祀的大殿内,方便接受香火供养。 众人就这样又忙碌了一日,第十天才辞别离开。 海赫烜本打算直接送半见回佛面山,但被对方谢绝:“难得有机会和友人相聚,我打算顺道探访一番,而且也想将霞光寺已经重建的详细过程和他们说说,好让大家安心。我出来之前已经和净生打好招呼,你们不用为我操心。” 他见状也不强求,谢过众位高僧,和血牙自行离去。 两人回到无境之林,刚一落地就发现醉仙颜在石洞外面徘徊,像是在等他们。 “兄长!”血牙跑过去问,“怎么了?” 醉仙颜把人拉走一段距离,才压低声音道:“我写了几个字,但是感觉不太对,你过来帮我看看。” “好吧。”血牙回身对他道,“我和兄长离开一下,你等等我。” 他点头应下:“我去里面等你。” 等血牙被醉仙颜拉走,他也回到石洞,没想到刚一进去,就看到有位老者站在里面。 老者身穿白袍,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见他进来面露笑意:“赤繎大人,许久不见了。” 第137章 他认出老者身份,也是母亲的旧部之一,只是没有跟随至魔域,而是留在了天界:“白首公,你怎么会来这?” “老夫来是想提醒您,如今责罚期满,是时候回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是有人找你带话给我吗?” 白首公点点头:“看来您已经猜到了。” “如果我说不想回去呢?” 白首公劝道:“老夫明白您心里有些委屈,但这么拖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不觉得委屈,只是单纯想多做些时日的凡人。” 白首公意外道:“怎么,您竟然想继续做凡人? 这种心境上的转变,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前确实对凡间不屑一顾,但多亏了此番下界,让我体会到了凡间的好处,也明白母亲为何会对这里眷恋不已。” 白首公欣慰道:“看来您这次下界收获颇丰。” “这一路你也受累了,我遇到的那些精怪应该都是受你点化吧?” 白首公没有否认:“他们本来就是随您一起入轮回的残魂,帮他们重回正道是我的责任。” “与青霓定下契约的也是你吧?” “毕竟是老相识的孙女和孙女婿,看在昔日同僚情分也该帮一把。” “这些是你的本意,还是别人的授意?” 白首公反问:“本意还是授意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在于你的所作所为,能不能说明黄帝的态度。” 大概是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白首公沉默许久才道:“黄帝大人并不想为难您。” 他不由得冷笑:“那母亲呢?就可以随便为难了?” 白首公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如果老夫说黄帝大人对暗中想要将帝女大人封印的事并不知情,您相信吗?” 他慎重道:“这取决于你能否能向我证明。” “证据您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其实当初挑拨两界的那些事能够顺利,就是有他的放任。还有对赩殷大人和您的责罚,以及剑门的建立,都能说明他的意思。” 这些他确实都怀疑过:“这么说青要那个假掌门也是他派下来的?” “青要并非假掌门,剑门就是他亲手建立,历代掌门也都是他。不过他本身还有职务在身,不能在凡间逗留太久,才会用偶替代劳。” “历代都是他?”这他是没想到。 “对,他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一次身份,用偶替招收自己的新身份为弟子,再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一来可以避免引人怀疑,二来可以在不将封印之法外传的情况下重新封印禁地。” 他无法信服:“费那么大周章建立门派重设封印,不会是为了保护赩殷吧?” 白首公摇头:“其实是为了保护您的魂魄。您应该也知道了,天界之中有人想要对您不利,而对付您最好的手段,就是让您魂血分离。” “逼我魂血分离的,不正是定下责罚的黄帝?” “那也是情势所逼,毕竟那么多神兵殒命,不这样做难平众怒。”白首公解释道,“而且黄帝大人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确保您能在轮回中不受伤害。” 他若有所思道:“血牙能一直跟上转世轮回的我,该不会也是受你们指引?” “那只小獍兽确实聪明,一点就透。也多亏他的守护,您才能顺利完成轮回。” “所以黄帝暗中掌控一切,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明?” “他若能掌控一切,帝女大人就不会是如今境地。天界从来不属于他,有些决定他也是身不由己。”白首公无奈道,“帝女大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三界分崩离析的时候,才让我们这些没有移居极西之地的旧部留在天界。” 他吃惊道:“你留在天界是母亲的意思?” “您若不信,等帝女大人醒来可以向她求证。” 他连连摇头:“我怎么忍心在她面前提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帝女大人远比您看到的坚强,这也是我们这些旧部由衷钦佩她的原因之一。她一生征战无往不利,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击溃她?” 他不悦地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她自己逼疯了自己?”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帝女大人只是过刚易折,对不能完全掌控命运无法释怀。但无论仙凡妖魔,总有些决定身不由己,总有些事情需要妥协,即便是黄帝大人也一样。” 他不由得冷笑:“说到底,还不是为黄帝开脱。” 白首公也不强求:“您可以不相信老夫,毕竟那段您不曾亲历的过往众说纷纭,但有朝一日帝女大人亲自向您提起的时候,还请相信她的话。” 第190章 海赫烜无法质疑对方的话,他的确不是亲历者,即便了解过往也不能保证自己掌握了全貌。长久以来他和赩殷都选择刻意回避在母亲面前提及过往,想要探究也都是从可能知情的旧部那里。即便有些说辞南辕北辙,也不敢向本人求证。 旁人终究是旁人,无法代替母亲评判。 他掩藏住心中动摇:“我会记住你的话。” “如此就好,老夫也该告辞了。”白首公嘱咐道,“另外回来的路上可能还会有些风波,请您务必小心。” 他能料想到那些没得手的天兵还会找机会发难,但他们明明知道却不加阻拦,也没好到哪去:“何苦告诉我,你们还不是乐见其成?” 对方没有回应,略微颔首便闪身离开了石洞。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去,但被人暗中摆布还是让他有些懊恼。一想到回去之后需要面对的状况,留在凡间的心思便又重了几分。 可他不能只考虑自己,至少不能继续拖累赩殷。 思索间他听到欢快的脚步声,血牙蹦蹦跳跳地进来扑倒他怀里:“我回来了!” 先前兄弟俩声音很低,他没听见对话内容:“醉仙颜找你什么事?” 血牙笑道:“他把字记混了,写得乱七八糟,我帮他纠正了半天。” 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兴致莫名地高涨:“你怎么看起来特别高兴?” “因为我刚刚又看到那只奇怪的大乌鸦了,我觉得他能带来好事。之前我就是跟着他离开这里找到了你,本来想再跟一次看看他去做什么,但这次他飞得太快我跟不上。” 看来白首公没说谎,血牙确实是受其指引找到他的:“你看到的不是大乌鸦。他叫白首公,是一只乌金鸟。” “可是他和乌鸦很像,除了脑袋上的毛是白色的。” 他解释道:“乌金一族本是通体雪白,也是因为受到责罚才会变得乌黑,不过白首公借助母亲的神力护住了头,所以才会是那副模样。” 血牙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只大鸟?” 他点下头:“他曾是母亲的旧部,不过没有追随至极西之地,而是留在极东之地,随黄帝旧部一同飞升成仙。” 血牙恍然大悟:“这么说他是故意带我去找你?” “没错。”他不想让血牙看到自己消沉的模样,于是把人搂紧怀里,“他不仅指引了你,咱们这一路结识的精怪,也大多是受到他的点化。” 即便是窝在他怀里,血牙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在天界那些人的掌握之中,让我有些沮丧。” “天界的神仙一直在偷偷看着你吗?” 他把头贴在血牙耳边轻轻点下。 “真讨厌!”血牙生气抱住他,“他们是不是打算对你做坏事?” “我也不知道。”他回抱住怀里温暖的身躯,“白首公的话和我所认为的事有出入,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血牙态度坚决道:“不要相信!他既然和天界的神仙是一伙的,可能是在骗你。” “我确实没有完全相信,可是也找不到能够反驳他的证据。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禁怀疑自己的所作的一起是否真的是在帮母亲。” 血牙想了想:“帝女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受责罚吗?”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摇了摇头。 “会被孤零零地封印起来吗?” 他还是摇头。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难过,就算你没帮到帝女,也没有害她变得更差。” 他不由得怔住,认真思索过后茅塞顿开:“没错,就像你说的,即便我没能帮母亲脱离困境,也不会害她的处境更糟。最多不过是白费一场力气。” 血牙用力摇头:“我们一起去了那么多地方,认识了那么多朋友,所以不算白费。” 他听完面露喜色:“你果然聪明,连我想不通的道理都能难不倒你。” “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血牙也跟着露出笑容,“以前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笨笨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可是现在我已经不会这么想了,而且以后还会变得更聪明!” 第138章 他喜欢看血牙充满自信的表情:“你现在变得那么聪明,会不会反过来嫌弃我笨?” 血牙用力抱紧他:“我变得聪明厉害是为了保护你,才不会嫌弃你!” 换做之前他肯定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却无比庆幸。原来身边有人可以依靠是如此让人安心,就连阴郁的心情也能转眼变得轻松。 他舒心地抱着血牙:“真不想去回去。” “那我们就不回去,继续留在凡间。” 他遗憾道:“我不能这么任性,毕竟赩殷还被关着。他本就是被我拖累进来,必须尽快让他回到魔域才行。” “放他出来,你的血是不是就全回来了?” 他点点头:“其实血能不能全回来还是次要,魂魄都回来才是主要的。因为我的本相是血灵,只要魂魄重聚,随时都能用母亲的血恢复法力,这点赩殷也一样。” 血牙好奇地看着他:“血灵的样子就是你做神仙的样子吗?” “不是,我的本相比金身的模样凶悍不少,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么一说血牙更加期待:“有多吓人?” 他明白对方想看:“我现在是凡人身躯,而且魂魄不全也现不出血灵本相。等日后魂魄齐全了,我再变给你看。” 血牙雀跃地点头:“好想知道有多吓人!” 这反应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你这该不会也是和半见大师学的吧?” “我不是故意学他,只能说有一点点像。”血牙也无法反驳,只能强调道,“但是我和他不一样,各种本领都很擅长!下次我一定不会被他带偏,要好好地证明给他看!” 竟然还没忘记这件事,他好笑道:“你还真要个半见大师比个高低?” 血牙狡黠地眨眨眼:“其实我更想知道老和尚还有什么糊弄的办法,想全部学过来。” 他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小心思,现在已经够能言善辩,学成之后还不知道多难对付。 “而且学会了才能向老和尚证明,我没有不擅长的事!” 第191章 即便心中再不愿,转天两人还是回到了灵煜山。 站在曾经打算寻死的崖边,海赫烜百感交集。即便是没有赤繎的记忆,这大半年的经历也称得上跌宕起伏。 血牙也记得这个地方:“还好你没跳下去。” 他并未和对方提过自己曾经有寻死的打算:“原来你看到了?” 血牙点点头:“我怕村民找错人,所以你从剑门出来就偷偷跟着。” 他不禁好奇:“我记得村长连我到这里的时辰都说准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血牙没想到他会提起此事,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我说了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放心,我不会生气。” “是那个叫苏枋的人告诉我……” 血牙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清,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苏枋的名字。 “你和苏枋认识?” 血牙摇头:“是海天霞告诉他的,他去我给你放果子的地方等我,把你可能会来这里寻死的事说了。” 他感慨道:“若是以他对我的了解,能算准这些倒是极有可能。” 血牙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你没生气?” 他好笑道:“这点小事我怎么可能生气?” 血牙安心地靠在他身上:“我那时候不知道他和兄长把你弄伤,还以为他是好人。后来听你和闻中明说话,我才知道,就不敢告诉你了。” “不,他确实是个好人。”了解过苏枋陷害自己的理由后他已经释然,毕竟换做当时的他也无力违抗醉仙颜,“他会这么做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他是受醉仙颜的胁迫,为了被困禁地的众位长老,不得已才照做。否则他不会一边找到你,一边又托闻中明带我去闻家,想方设法保全我的性命。” 血牙想起这件事也很郁闷:“我也被兄长骗了,要是知道他想害你受伤,我一定不会帮他。” 他不希望破坏兄弟俩好不容易变得融洽的关系,主动劝道:“你不用耿耿于怀,他也是急于知道竹柏的下落。毕竟竹柏确实是随我离开后销声匿迹,换做是我不了解内情也会着急。再加上他本是从魔域出来,尽管已经退魔,心性上还没有完全转变,能够忍住不伤旁人只针对我,已经很厉害了。” 血牙有些不满:“他害你受伤,你怎么还夸他?” “因为我希望你们的关系能够变好,就像其他种族的兄弟一样。”他温柔地抚摸对方的头,“你肯定也会因此觉得开心。” 血牙认真想了想,脸色缓和下来:“确实开心,教兄长识字的时候他只是偶尔发发脾气,没有再骂过我,而且叫了我的名字。” “现在竹柏回来了,他心中的焦躁会逐渐平复,我相信将来你们俩的关系会变得更好。” “嗯!”血牙期待地点头,“肯定能变得更好!” 然而不管因为何种原因,他已经背上欺师灭祖的罪名被赶出剑门,直接从正门进入恐怕会惹来麻烦。于是两人商量过后直接来到了砺剑小筑,打算等到天色暗下来再去禁地。 但刚一落地,他们就发现院门开着。 血牙想要探头进去,不过有阵法阻挡进不去。他也偏身朝里面观望,竟然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苏枋。 血牙见他从门口退开追上来问:“里面有人吗?” 他点点头:“苏枋在里面。” 话音未落,苏枋已经听到人声:“谁在外面?” “师——”师叔这个称呼几乎脱口而出,被他硬生生中断改了口,“苏主事,是我。” 苏枋认出他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赫烜?” 再次相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连寒暄都生疏起来:“别来无恙?” 苏枋僵硬地点头,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呢,伤……可有好好看过?”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苏枋安心之余显露出愧疚,“我……听说你离开闻家踪迹全无,还以为你不会再露面。” “我确实不想露面,但有些事让我不得不回来。”既然遇到了,反而不用继续遮遮掩掩,他直接问道,“师父他们还在禁地吗?” 苏枋没想到他会知道,一脸意外地打量他:“你是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从给你透骨钉的人那里,他因为一些误会才故意针对我,现在误会解开,也就没事了。” 苏枋难以置信:“只是因为误会?就以七位长老的性命要挟我给你钉透骨钉?” “你应该能看出他不是凡人,这已经算是下手轻的,若真由着他的性子来,我和长老们一个都留不下。”他能理解对方的反应,“不过他保证过没有害任何人的性命,我想师父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苏枋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真相:“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如此草率的解释肯定不能让人信服,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理清前因后果:“整件事说来话长,我之后可以详细说明。只是我师父他们还在禁地困着,先把他们放出来要紧。” 苏枋自然明白孰轻孰重,也按下心头疑惑正色道:“禁地被他加了封印,我师父一直不曾出关,门中无人能解。” “我可以试试。” “你?”苏枋越发疑惑,“你之前并未精进过咒法。” 他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那不是之前,下山这么久总要学些本事。反正封印还没解开,让我一试有又何妨?” 虽然怀疑他为何如此胸有成竹,苏枋还是点下头:“好吧,我先去把沿途的弟子支开,好带你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去禁地守着别让其他人靠近就行,我自己能过去。” “可我守在那边,你又怎么知道周围什么时候没人?” 血牙从他身后冒出头来:“我会悄悄跟着你,确认没人回来接他。” 苏枋没见过血牙的样貌:“你是……” 他解释道:“他就是那个暗中给我送果子的人,你们应该见过。” 血牙也把头发拉起来挡住脸:“我之前是这样的。” 苏枋总算辨认出来,越发惊奇:“竟然是你?之前你披头散发,我都没认出来。” 血牙得意地点头“就是我!你可以放心去禁地,我藏得很好,不会有人发现我。” “师兄也说你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应该很擅长隐匿行踪。”苏枋这才放心答应,“我这就过去,你小心跟上。” 第192章 苏枋和血牙走后,海赫烜趁着四下无人进入小筑,面对自小长大的地方,即便时过境迁仍然无比怀念。 院中的草木和他离开时一样整齐,显然一直有人打理。不过室内应该没人进过,器具上积了不少灰。他走到桌前拿起自己摘抄到一半的道典,竟然发现了错字。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坐在这里的那天,他还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剑门弟子,对将要发生的巨变一无所知。 第139章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有机会让他重新选择,比起留在剑门安然度过余生,他还是觉得和血牙相伴同行更加精彩。想到这里他赶紧解除阻隔院子的阵法,好让对方回来的时候能进来。 果然不多时血牙探头进来:“奇怪,真能进来?” 他听到声音走出房间:“是我解除了阵法,想着好让你能进来。” “原来你住的地方是这样子的。”血牙好奇地打量庭院,“我之前进不来,里面也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等办完正事,我带你仔细看。” 血牙连连点头:“苏枋那边已经准备好,咱们过去吧。” 两人一起来到禁地,苏枋马上迎了过来:“你看看有办法吗?” 他四下打量一番入口点了点头:“你们稍微后退。” 等苏枋和血牙一起退开,他独自上前刺破手掌,默念法咒让血液流动填满掌纹,随后直接将手掌按在阵法上。阵法瞬间燃烧起来,禁地深处也传来了奇特轰鸣声。 血牙仔细侧耳聆听之后肯定地点头:“就是这个声音!我以前带你来的时候听到过。” 苏枋听得糊涂:“你带他来过这里?” “是我还是婴孩的时候。”他解释道,“这件事师父一直守口如瓶,我也是从血牙那里知道的。” 苏枋有些在意:“这么说你不是师兄从山下捡来的?” “不是。”他看向血牙,“是他把我带来这里,经过师父劝说,才把我从禁地里带出来的。” 提起这件事血牙就有不少怨言:“因为你太小了,我不会养。不然才不会让人把你藏起来。” 他好言劝道:“都过去,师父这么做也是为我着想。” 血牙坚持道:“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吵架,让他知道我变厉害了!” 苏枋没听懂血牙的意思,担心地看向他:“他是想找师兄寻仇?” “算是吧,不过不是什么深仇大。他以前不善言辞,辩论不过师父,现在变得能言善辩,就想赢回来一次。” 苏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想血牙的言行也觉得相符:“他身上确实能看到些孩童心性,当初师兄就跟我说与他对谈要简单明了,不然肯定鸡同鸭讲。” “这份心性弥足珍贵,我所经历的很多事能够释然,也是受他影响。” 苏枋欣慰道:“看来你找到一位挚友良伴。” 他正要点头,血牙却纠正道:“不是朋友,是夫妻!” 苏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夫妻?” “就是成婚的那种夫妻,我娶了他,盈水村的人都知道!” 苏枋恍然想起这件事:“之前你下山的时候,我听到消息曾去过一趟盈水村。那时候村里十分热闹,大家都说在给瓜神办喜事。莫非他是那位瓜神,要娶的则是你?” 他硬着头皮点下头,便别开脸不再作声。 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苏枋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恭喜你们?” 只有血牙十分开心地接话:“谢谢!” “该去找师父他们了。”他怕继续逗留血牙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逃一般地冲进禁地。 “嘻嘻,害羞了。”血牙看到他泛红的脸颊捂嘴偷笑,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苏枋一头雾水,迟疑片刻也迈入禁地。 剑门禁地依山而建,入口先要经过一段隧道,打开尽头的铸铁大门,才算真正进入。门上原本也有阵法,不过现在已经失效。 三人顺利穿过铁门,眼前便不再有路,只有一个看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苏枋探身向下张望,“我们该走哪里?” “可以顺着石壁上的平台下去。”他指向远处一块凸出的石壁,不过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我先下去找一找!”血牙说完就闪身消失,但很快就再次现身,“找到了,他们就在我以前带你去的地方。” 苏枋欣喜道:“麻烦你带路!” 血牙却摇头:“你先闭上眼睛。” “为什么?”苏枋不理解对方的要求,“闭上眼睛不就无法跟上你了?” “总之闭上!”说话间血牙已经捂住苏枋的眼睛,然后直接抓着人带到下面。 落地后他连忙解释:“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直接带你下来,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腾空又落地的感觉也让苏枋明白过来:“可为什么要闭眼睛?” “用这个法术带人睁眼会十分眩晕,所以才让被带之人都闭上眼睛。之前闻中明就不听话,结果那次直接吐。” 苏枋了然点点头,周围的温度可以用炽热形容,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这里如此燥热,点火照明会不会有事?” “不用点火。”血牙点亮光亮,“这样你们就能看见了。” 看着眼前出现如星空般闪耀的光亮,苏枋不禁夸赞道:“你看起来天真烂漫,没想到如此神通广大。” 血牙受到夸奖显出得意:“我有努力学习本领。” 虽然可以看清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台上,但环视一周苏枋依然没有找到海天霞他们:“不过师兄他们呢?” “他们就在那里。”血牙指着苏枋身后道,“正在走来走去。” 苏枋再次回头,还是没看到人。 海赫烜也没有看到人:“他们的肉身应该被困在境界之中,要打破境界才能看到。要布置境界需要有法器或是带法力的东西,咱们四处找找。” 于是大家分散开来寻找,血牙走到石台边缘忽然用力吸吸鼻子,然后追着味道爬下石台,带回来一簇柔软光滑的黑毛。 “是不是这个?”血牙把毛交给他,“这是兄长的毛。” “有可能,我试试。”他拿起黑毛默念咒语,很快毛上就冒出大量青烟。 第193章 眼看青烟越冒越多,几乎笼罩整个石台,但能看到浓烟中有几个影子显现出来,并且一直不停地移动。苏枋对着影子仔细辨认,可浓烟太厚,诸多光亮也无法穿透照出影子的真容。 直到浓雾中传来说话声:“天霞,周围似乎变亮了。” 苏枋认出这个声音,立刻激动地冲进浓烟:“各位长老是否安好?” 影子也认出苏枋,纷纷循声围聚过来,正是一直被困禁地的七位长老。 长老们一见面就问:“苏枋,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是赫烜——” 海天霞听到海赫烜的名字就变了脸色:“赫烜怎么了?!” 苏枋连忙安抚:“师兄放心,他就在附近,只是烟太浓看不到。” 海天霞却没有因此安心:“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他离开砺剑小筑。” “此事说来话长。”只言片语解释不清,苏枋只能道,“你们被困数月,门中发生了不少事。” “数月?”长老们面面相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二月十三。”苏枋回答道。 众人大为震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苏枋点头:“详细经过我之后会向诸位解释,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说话间一阵大风吹散了石台上的浓烟,海赫烜和血牙也得以现身出来。 海天霞快步来到他面前仔细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忧心地问:“你还好吧?” 见对方和当初离开时没什么变化,他面露安心道:“师父放心,我很好。” “你……”海天霞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先出去在说。” 他歉意道:“师父,您和众位长老先离开,我……还有事要办。” 海天霞微微怔住。 “您知道我的真正来历,应该也能猜到我出现在剑门的理由。接下来我要完成这件事,麻烦您向其他人解释一下。” 海天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已经……到时候了?” 他无奈笑笑:“我也不想这么早,但已经有人来催了。” 海天霞不舍道:“我明白,你一定多加小心。” “等一下!”见海天霞转身要走,血牙跳出来瞪着对方,“我之后会找你吵架,你最好做足准备!” 海天霞认出血牙的声音:“你是那个说不清自己来历的人?” 血牙气势十足地反驳:“我现在已经能说清了,而且还有了名字,叫血牙!总之你准备好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怕海天霞误会,赶紧解释:“他就是对您之前的一些决定有些怨言,想找您辩论一番。” 海天霞并不意外,转向血牙欣然应战:“我会做好准备,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送走海天霞他们之后,石台变得格外空旷。 血牙过来拉住他的手:“只剩我们了。” “不。”他带人来到石台边缘向下看,“还有一个在下面。” 血牙也探身出去,只有滚滚而来的热浪:“我感觉下面很烫,不像有人的样子。” 第140章 “有封印阻隔,你肯定感觉不到。”他解释道,“这里会如此酷热,正是他的力量和赤繎血的力量相遇后互相灼烧所致。” 血牙恍然大悟:“是不是就和佛面山被烧一样?” “没错,佛面山只是遗落了一颗包含血滴的食珠,尚有如此威力。他本人就在下面,灼热程度可想而知。莫说凡人身躯,就是仙魔也不一定能抵挡。” 血牙担心起来:“那我们怎么下去?” “你不能下去,而我——”他掏出一直用来割血的小刀,“作为海赫烜,命途将会在此了结。” 血牙顿时变了脸色,夺过小刀藏在身后:“不许你寻死!” “这副肉身无法接近封印,我带下去也是化成灰。而且封印解开后我的神魂也会重聚恢复金身,再也回不到肉身里。” “不行!”血牙紧紧抱住他,“那也不能死!” 他轻抚对方的头发安慰道:“只是抛去了肉身换回金身,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复返。” 血牙满脸委屈抬起头:“能不能不换金身了?” 他苦笑道:“我这样下去,肉身还不是留不住?留在这里至少能保存下全尸。” 血牙难过地把脸埋在他怀里,紧箍住他的腰不撒手。 “你要是舍不得这副肉身,我教你保存的方法,你也像东方先生保存夫人那样,把它完好留住?” 血牙闷头不语。 他耐心劝道:“往好处想,之后我就能现本相给你看了。” “不看了!” “赩殷会出不来。” “关着他!” “我要因此再受责罚怎么办?” 血牙语塞,纠结半天才默默松开手。 他看着对方手里的小刀,将手掌摊开。 血牙不肯直接交出:“先教我保存的办法。” 他忍笑教授对方完好保存尸身的办法,末了嘱咐道:“等血不再从伤口流走,你就可以施法了。不过解开封印的时候,我的血魂会短暂分离,那时候最为脆弱,你记得帮我注意周围。” 血牙不情愿地点头。 他再次摊开手掌:“给我吧。” 血牙纠结许久,才狠下心将小刀还给他。 “这一路辛苦你了。”最后揉揉血牙的头,他含笑道,“谢谢。” 血牙用力摇头,却捂着脸不肯看他。 他明白对方不希望面对接下来的场面,也不再多说什么,撩袍坐到石台边,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流立刻涌出落下石台,意识也逐渐变得混沌不清。 他能感觉到血牙从身后抱住自己,但血流得太快,已经无法给予回应。 当怀中的身体瘫软下来,血牙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但他有好好记住海赫烜的话,看到手腕的伤口不再流血,便立刻施法保存。 此时奇特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只盘踞在深渊里的巨兽正在嘶吼。他将海赫烜的尸身搬到石台中央,小心地放倒在地上,还把头发和衣服都打理整齐。 虽然现在做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倾身在对方脸上咬了一口。明明还有体温,却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脸红害羞。 回想曾经亲眼见证过的那些死亡,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伤心,即使知道海赫烜很快就会换一种身份回来,他都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强烈的轰鸣声已经引来山体震颤,他却挨着尸身躺下,缓缓闭上眼睛。然而就在轰鸣骤然变得刺耳的时候,他猛地睁眼起身,冲向上面落下来的雷电。 第194章 结局 雷电之势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想出对策,血牙一心只想阻拦,情急之下只能化出原形,希望以身躯拦住雷电下落。 然而就在雷电即将劈中的时候,他忽然被拎住后颈甩开,待他稳住身形回头看,竟是显出本相的醉仙颜。 他以为醉仙颜代替自己被雷电劈中,但定睛细看才发现雷电被对方牢牢叼住,随着尖利牙齿用力合咬,雷电瞬间化为乌有。 “这东西不是活的,可以吃。”醉仙颜偏头瞥他一眼,警惕地盯着上方,“小心点儿,又来了!” 血牙连连点头,振奋精神仔细观察,果然又有更多雷电砸了下来。醉仙颜的出现让他多了不少底气,迎头冲上去将飞驰而来雷电咬住。 不得不说醉仙颜“可以吃”的评价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一咬住就觉得脑袋发麻,牟足力气将其咬碎,全身的长毛立刻炸开。 “呸呸!”他甩了甩舌头想要减轻酥麻感,但又把炸开的毛沾进嘴里。 醉仙颜比他得心应手,转眼间就将剩下的雷电全部消除。 施电之人察觉到此法不通纷纷现出真身,一个个金身金甲紫气缭绕。血牙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当初在无涯峰想要杀死海赫烜的天兵。 见有人出来醉仙颜反而开始担心:“他们好像不怎么厉害,我怕失手打死。” “确实不厉害。”血牙嘱咐道,“打的时候一定不能太用力。” 天兵们听到两人对话勃然大怒,纷纷亮出兵器朝他们攻来。兄弟俩怕把人打坏施展不开,再加上对方人手众多反倒显得狼狈。 就在此时有两个天兵忽然降到低处,再次施展雷电之术,直指深渊的封印。血牙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转身过去怎么也追不上。 眼前雷电就要将他甩开,却毫无预兆地停在了半空,他想要加把劲冲过去,后颈再次被醉仙颜拎住闪到一边。 刚闪开一条火龙就咆哮着卷住雷电砸向天兵,灼热烈焰烧得众人四散逃窜。 一个人影从深渊中缓缓浮上来,身影很像金身时的海赫烜,但身上没有金光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强大魔气。 火龙驱散天兵回到那个人身边,却被对方嫌弃道:“还嫌烦我不够久?快回去!” 火龙立刻转向去往石台,期间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里面竟然是一股流动的鲜血。 血牙看到鲜血立刻挣脱醉仙颜跟了上去,发现鲜血顺着尸身手腕上的伤口倒流进去,赶紧化出人形前去查看。 待到鲜血完全注入,海赫烜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哭得狼狈的脸。 “抱歉。”海赫烜抬手把他搂紧怀里,“让你担心了。” 他埋在温暖的怀抱里一个劲儿摇头:“你能活过来太好了!” 那个满身魔气的人也来到平台,看到眼前场面微微皱起眉头:“赤繎,你还是老样子,没几句实话。” 海赫烜含笑道:“赩殷,你不也依然说不出好话。” “对你,也用不着好话。”赩殷说完看了看血牙和醉仙颜,“你身边怎么会有两只獍兽?” 海赫烜抬头看向半空:“这话你该问问自己的手下。” 赩殷回头,原本被压在血阵阵脚的八个魔物一一现身,倾身恭敬道:“赩殷大人。” 赩殷一眼就看出玄绀带伤,回过头来质问:“你答应过我不伤他们!” 海赫烜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只有玄绀有伤?还有那伤是怎么来的?难道他要置我于死地,我还不能还手了?” 赩殷再次看向玄绀:“怎么回事?” 玄绀垂头一言不发。 海赫烜又道:“你还是赶紧回去,顺便检查一下自己的离宫下面是不是还有年幼的獍兽。” 赩殷立刻察觉到言外之意,恼怒地盯着玄绀:“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玄绀应声跪倒,仍是不肯出声。 赩殷深知对方倔强性格,在人前必然问不出话来:“等回去再问你!” 相信赩殷自有判断,海赫烜也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转向醉仙颜:“你怎么过来了?” 醉仙颜无奈道:“你以为我想来?是柏君让我传话,告诉你帝女醒了。” 海赫烜和赩殷异口同声道:“母亲醒了?!” 醉仙颜被二人气势吓了一跳:“反正我话带到了,柏君让你尽快过去。” 两人再次齐声道:“我这就过去!” 偏偏这种地方最有默契,海赫烜不由得苦笑:“看来咱们俩一时半会儿还得凑在一起。” 赩殷无法反驳,沉一口气道:“我先带他们回魔域,你在血境外等我。” 他点点头,起身和血牙兄弟俩一起回到无境之林。 伸出熟悉的环境,血牙才真正恢复平静,回忆在禁地的种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说不要肉身了吗?” 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他不禁面露心虚:“那是骗你的。” 血牙十分生气:“这种事你怎么能骗我?我伤心极了!” 他连忙安抚:“这件事是我不好,但我确实有不得已的原因。等我从母亲那边回来,一定跟你仔细说明。” 血牙不信任地问:“真的?” “我保证,这一次对你说谎真的是迫不得已。” 他好言劝了半天,直到血牙答应听他回来解释,才离开前往血境。远远看到一片漂浮在半空的赤红血海,如同归家游子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第141章 赩殷很快赶到,和他对视一眼共同进入血境。两人踏水而行靠近血海中央的一叶孤舟,倚靠其中的纤弱女子听到回过头来,眼目中带有血色双瞳。 两人见对方神色平静面露喜色,同声道:“母亲,您醒了?” 魃含笑点头:“我这一次似乎睡了很久。” 两人分别来到孤舟两侧,海赫烜道:“您这次醒来气色格外好。” “我也觉得不错。”魃抬手抚摸他们的脸,腕上的血口清晰可见,“倒是你们俩,怎么看起来十分疲惫?尤其是赤繎,什么时候成了肉身?” 赩殷应对不来,看向他。 “赩殷一向事物繁忙,我去找他他都没空露面。所以我闲来无事就找了个理由去人间游历,才会成了肉身。” 魃戳破他的谎话:“说得好听,其实是被罚了吧?” 他尴尬地笑笑:“您也知道,天上待着没意思。” 好在魃并未深究,反而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没意思,还是人间有趣。快和我说说你都去了那?” “我去了无涯峰,就在您以前提过的熹原附近……” 两人在血境留了许久,海赫烜讲述不少路途见闻,直到魃面露倦容才告退离开。 分别前,赩殷感慨道:“母亲还是那么喜欢人间。” “那里确实有趣,有机会你也该去看看。” 赩殷对此不置可否,而是改问道:“你不打算让神魂复原?” 他点头:“我还想逍遥些日子,多留一日是一日。况且血都收回来了,金身不坏对我来说更没用,谁想催我回去也得费些力气。” “你倒是清闲又自在。”赩殷留下一个不屑的冷哼,便消失不见。 他也只能对空抱怨:“说不出好话可以闭嘴。” 只身回到无境之林,血牙还等在原地,不过满脸愠色仍在生气。 他开口之前先掏出了一个泛着红光的珠子,递到对方面前:“送你的。” 不同于以往的食珠,手上珠子明明没有颜色,却不断闪烁红光,而且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灵团困在里面。血牙拿起珠子仔细端详,依稀觉得有些眼熟:“这是魂魄吗?” “准确地说是我的尸狗魄。” 血牙立刻僵住,托着珠子的手一动也不敢动:“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 他被对方的反应逗笑:“当然是因为我希望给你。” “别笑,你快把它收回去!”血牙焦急地催促道。 他装傻道:“都送你了,收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恢复神魂!” “恢复神魂就得恢复金身,你希望我回去继续做神将吗?” 血牙皱着脸微微摇头,生怕手上的残魄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我已经封好了,没有那么容易坏。”他拿起残魄塞进对方怀里,“你帮我收着它,那天你看腻了我的肉身,就用它恢复我的金身。” “我才不会看腻!”血牙扑进他怀里,“你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腻。” 他知道对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于是道出自己说谎的真正原因:“之前骗你不要肉身,实际上是为了引诱那些潜伏在暗中想要对我下手的天兵上当。之前白首公来找我时,他说的一些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受天界监视。他们中有敌也有友,但我的法力没有复原难以察觉,而你不精通此道更是无从得知。” 血牙听出他的意思:“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会有天兵对你下手?” “白首公有提示,所以我才提早开始打算。别的事情都还好说,整个过程最难处置的就是我的肉身。我确实无法以肉身接近封印,但就这么留在某处难保他们暗中下手。为了让他们彻底对我的肉身没兴趣,我才会对你说那番话。” 血牙听懂了前因后果:“所以你没有不想要肉身?” “其实我以什么面目示人都无所谓,但眼下——”他说到这里揉揉对方的头,“我想和你继续一起游历人间,所以还是用它好。” 血牙期待地点头:“对,我们还有好多地方要去!” 说到这里,他再次郑重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但这也是我唯一一次骗你。” 血牙捂住怀里的残魄,回味他刚刚说过的话,忍不住露出笑意:“这次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你没有讨厌我吧?” “不讨厌。”血牙一口要在他脸上,“喜欢!” 他这一次没有面露羞涩或是记着回避,反而擒住血牙下巴再次拉倒近前:“有一件事也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血牙好奇地问,目不转睛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他深吸一口稳住心神,倾身亲在对方唇上,虽然只是短暂停留,但轻柔的触感却在彼此心中泛起涟漪。 “这是亲吻。”他抑制不住羞赧,立刻松手别开发烫的脸,“也是表示喜欢的意思。” 血牙讷讷点头,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不过和他的反应不同,大方地追问:“这个亲吻,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他窘迫地转身躲闪:“下次再说。” 血牙追到对面:“和上次比,这次就是下次。” “我得做好准备。”他还在找理由。 “我已经做好准备!”血牙说着直接将他扑到在地,捧着他的脸亲了过来。 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教会血牙,对方学得太快自己肯定招架不来。 但也就仅仅那么一瞬,之后便又觉得在自己脸上乱亲的血牙十分可爱,可爱到他想和母亲详说一番。这次赩殷在场不方便提起,等下次单独探望时他肯定要讲。 当然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必须避开入畜生道和天兵追杀的过程……那就只能从他被带到盈水村,嫁给一个瓜说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