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绿酒夜》 第1章 《红灯绿酒夜》作者:贰两肉【cp完结】 简介: 何满君去餐厅吃饭遇到个小怂蛋,他一开口,小怂蛋就吓得发抖流眼泪,触发某种机关似的,有意思,于是乐此不彼逗了两天。 陈孝雨叫苦不迭,“何先生,求求你放过我吧...” 何满君嗤笑,骂他窝囊废,浑身凑不出一根硬骨头。罚他每天和自己呆八小时,美其名曰脱敏训练,结果强度过大,还是把人吓跑了。 再见面,陈孝雨不请自来跪在何满君面前,高仰下巴,眼泪从眼尾滑下脸颊,紧紧抓着何满君的裤筒不放。 “何先生,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帮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哭得真漂亮。 但何满君讨厌他这股窝囊劲儿,懒得问他求什么,丢下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便走。 陈孝雨被拒,转头直播跳海。 这么硬气,愣是把何满君气笑了,倒要看看陈孝雨有多大能耐。 只见他,支架固定手机,流泪说遗言,谢天谢地谢父母,只字不提他,谢完决绝往后一倒,迅速被海水吞没。 手下惊慌:“君哥,他——” 扭头一看,自家老板早已箭步扎入海中。 - 何满君:好,好得很,浑身的窝囊气都给我受了。 第1章 丝绒礼盒 芭提雅中天海滩落日餐厅cave beach club,过了两点最晒的时候,海边散步嬉闹的游客多起来。 陈孝雨背着手倚在一棵木麻黄树下,神色恹恹地注视来往游客,当眼神不慎交接,他那股恹恹之色立即消散,墨黑的眸子流出笑意,等待对方吩咐。 点餐,加餐抑或询问卫生间,流程他已经非常熟练,不卑不亢忙完一轮,回来继续站在那棵木麻黄下。 海风越来越大,裹挟着冰凉的海气,将他的t恤吹胖。陈孝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空荡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一双灰色渔夫鞋,随即肩膀一沉。 他抬头,看见一个亚裔面孔的中年男士,不由分说递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绒礼盒。盒子用酒红色蝴蝶结装点,很贵重的样子。 “能听懂中文吧?”男人不是询问语气,而是有明确目标的搭讪,“帮我把这东西转交给一个人。” 陈孝雨顿了顿,不理解他的意思,面露难色用英文道:“抱歉,餐厅规定,我们不能私收客人的东西。” “听不懂?”柴大勇发出轻蔑的笑,盯着陈孝雨:“脸长开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柴大勇斜视不远处指着他们这边的监控,丝毫不在意,将脸凑得很近。 陈孝雨紧紧靠着树桩,心理不适,感到一阵恶寒,垂在裤缝两边的手指关节掐得发白,换泰语重复刚才那句话。 话音未落,柴大勇便强行将礼盒揿进他手里:“你家祖籍上海,八年前在香港做生意,赔了,你爸带着你们全家躲债逃来泰国。还需要我透露更多吗?陈孝雨。” 陈孝雨被这段话钉在原地,难以自控地颤抖,喉咙发紧,无法言语。 对视的第一眼陈孝雨就认出了柴大勇,那道横跨鼻梁,蜈蚣状的疤痕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从小被笼罩在柴大勇暴力催债的阴影下,打、砸、绑架、恐吓,威胁,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忘记? 生理上的惧怕致使汗液源源不断溢出皮肤,陈孝雨泡在沸腾的空气里觉得呼吸困难。 柴大勇很满意他的表情,接着说:“八点有一批人来这里包场,到时你把这个盒子交给一个姓何的男人。” “我…我六点半就下班了……”陈孝雨屏住呼吸以保持面上的平静,想问柴大勇是怎么找到芭提雅,怎么找到中天海滩,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但他不敢多说一句。 “你会照我说的去办,对不对?”柴大勇从裤兜掏出一个棕色钱包,抽了张面值二十的泰铢塞在陈孝雨胸口的口袋,粗糙的手掐住陈孝雨肩膀,将薄薄的布料深深嵌进肉里,“如果有人问你,这东西是谁叫你送的,你怎么说?” “我…”陈孝雨疼得发抖,被迫对上柴大勇森森的笑,不觉打了个寒噤,磕巴道:“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夜幕,树上悬挂的彩灯一排连着一排点亮,餐厅的游客差不多走完,陈孝雨埋头收拾狼藉,将剩菜剩饭倒进潲水桶,碗碟按照型号大小堆叠,做好这些只需要将车推回后厨,阿姨们会统一清洗消毒。 久久不见陈孝雨踪影,阿才从外小跑进后厨,巡视一圈在阿姨中间看到帮忙卸碗碟的人,喊他一声:“孝雨,来人了,好多,快来递菜单。” 陈孝雨心脏一紧,连忙捞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跟出来。 露天十几个餐位坐满人,西装西裤,黑压压一片,像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陈孝雨抓了一把纸质菜单,就近找了一桌没服务员的,把递菜单过去,等待点餐的时间悄悄瞄一圈。 这么多人,要怎么知道谁才是何姓先生? “看什么啊?眼睛都看直了,让我也看看?”何晋单手捆住女人的蛮腰,八字胡须因为微笑的表情翘起来。 女人堪堪收回视线,撒娇卖俏抱紧何晋的胳膊:“你侄儿长得很帅。” 何晋‘哦?’了一声,验证一般看一眼何满君,“是帅,但你别想了,他不好伺候。” 何满君不咸不淡抬眼,五官完整暴露在灯光之下。女人正看着他,霎时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张俊美到充满攻击性的脸,愣住了。 “阿叔现在说坏话都不背着人了?”何满君扫一眼何晋和几乎黏在何晋身上的女人。 “开个玩笑。我们叔侄难得一叙,喝一杯?”何晋点到即止,将话揭过。 女人非常有眼力见,倒了两杯酒。何晋拿一杯递过何满君:“来,这酒不错,慢慢品才有味。” 何满君没听见似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当所有人以为他要拂了何晋的面,就见他慢条斯理反扣手机,把酒杯接过来,懒懒丢在桌上,酒杯与大理石桌发出清脆的碰响。 “品不来,阿叔打个样?” 何晋盯着何满君的眼睛,几秒,付之一笑:“想怎么喝怎么喝,又不在香港,没人管你。” 何满君点点头,把酒连杯甩进垃圾桶。吴冰立在何满君身后,颇有礼貌地与何晋点头,找纸给何满君擦手。 何晋气得咬紧牙关,何满君则若无其事,仔仔细细地擦手,“阿叔近来可好?” “一般。”何晋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松松牙,决定吞下这口气,主动帮何满君夹块鱼肉,“你什么时候来的芭提雅?” “有段时间了。” “玩得怎么样?” 何满君慢慢摇头。 “没玩到合心意的女人?” 何满君还是摇头。 何晋觉得稀奇,“哟,谁触你霉头了?”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何满君将碗里的鱼肉夹回何晋碗里,接着嫌弃地看着手上这双筷子。吴冰会意,让服务员换双新的碗筷过来。 何满君笑着说:“阿叔,你帮我想想?” 何晋怎会不知他这一系列动作是何意,先前都忍了,现在也选择视而不见:“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帮你?” “不知道?”何满君眉头微蹙,吴冰便叫服务员把桌上那道青柠蒸鱼,连鱼带碗一并丢了。 何晋正在夹鱼的筷子一顿,何满君笑着赔话:“抱歉阿叔,我看着倒胃口。” 何晋忍无可忍,将筷子摔在桌上,大喝一声:“何满君!” 几米外,陈孝雨被这个名字吓得一振,猛地将脸抬起来。 何姓先生是那个褐色短衫的男人? 正在笑,脾气很好的样子。但干的都是不好笑的事,举止透着目中无人,何晋说中文,他始终保持粤语,两人颇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意思,笑里全是刀。 生怕和他们对视上,陈孝雨垂下头,手里多余的菜单被掐变了形。 柴大勇临走前的话仍在耳边。 “躲在美赛安稳七八年,忘了外边的水深火热了?你不把这盒子送到何满君手上,我就把你爹妈揪回香港,二十几个亿呢,要死人的。” 要死人的。 这几个字魔咒一般围绕着他,站着不动的每一秒都在挣扎,煎熬。陈孝雨听到何满君的笑声,听到他佯装无辜说‘阿叔怎么突然这么急躁’。 陈孝雨心一横,转身回厨房,把藏在柜子深处的丝绒盒子掏出来揣兜里。 彼时,何晋不知听何满君说了什么,气得将酒杯摔得稀巴烂,这样大的动静,十几桌的人不约而同站起来,餐区瞬间变得狭窄,窸窸窣窣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们默契不动,在等何晋下一步动作。 陈孝雨回来,嗅到空气中的紧张,守在餐区的服务员个个头都不敢抬,死死压着下巴。他看到何满君泰然自若地把玩一把银色手枪,在众目睽睽下,慢悠悠地卸弹夹,上子弹,接着扣动扳机,举起来瞄准何晋的方向。 第2章 何晋不敢置信:“你想杀我?” “阿叔不想看看我的枪法有没有长进吗?”何满君的枪口瞄准何晋的脑门,慢慢悠悠道:“好久不碰,手生了。” 女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连着绒绒的金色发丝都在颤抖,却不敢真甩开何晋的手,只眼神恳求何晋别冲动,少说两句… “何满君,你敢!”何晋不信何满君敢开枪,他是看着他长大的亲阿叔。 砰—— 毫不拖泥带水。 何晋左手边的褐色酒瓶炸开,子弹擦着他肩膀的衣料飞过,钉在木麻黄树干里。红酒飞溅在何晋脸上,身上,同鲜血一般骇人。像死过了一次。 “哎呀,打偏了。”何满君耸耸肩,笑吟吟望着惊住的何晋:“手确实生了。阿叔没事吧?” 何晋惊魂未定,瞪大眼。女人愣怔数秒,哆哆嗦嗦帮他擦脸上的酒水。 何晋恍然,暴怒呵斥:“何满君,我问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那就问问你养的那几条狗咯。”何满君把枪扔在桌上,不爽地扶着自己的膝盖,“何晋,你欺我初来乍到,我也想问你几个意思。” 阿才关了对讲机从楼上下来,路过陈孝雨用肩碰他一下,以为他是被那声枪响吓丢了魂,用嘴型骂他弱鸡,同时忍不住好奇,“他们说了什么,怎么还要动枪?” “叙旧…”陈孝雨摸一把兜里的盒子确保还在,又瞥一眼阿才拿的酒,“送去哪桌?” “就是开枪那桌,达哥让重新送瓶酒过去。” 达哥是餐厅经理。 阿才举起酒瓶在孝雨眼前晃晃,“看好了,这玩意儿六十八万一瓶,刚才一枪就没了六十八万!” “阿才,我帮你送过去。”陈孝雨脸色煞白,从阿才手里拿过那瓶酒,紧紧攥在手里。越过几桌客人,停在何满君身边,将红酒打开慢慢倒入醒酒杯中。 一切都很顺利,却不料何晋骤然起身,狠踹一脚凳腿,带自己的人大摇大摆离开。 陈孝雨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紧张得手臂发抖,几次险些将酒撒出来。感到被很多双眼睛看着时,抖得更是厉害。 “一瓶酒而已,拿不动吗?”何满君歪头,困惑地眯起眼睛打量陈孝雨,“不准抖。” 他说的是普通话。因为陈孝雨生得一张漂亮的东方面孔,皮肤白,眼睛大,垂着眸还是大。而且他右手腕上有块智能手表,日期显示中文的‘周三’。 “对,对不起。”陈孝雨将酒瓶放在桌上,慌不择路,只想速战速决,去兜里摸那个盒子。 何满君多么谨慎的人,打爆酒瓶的枪赫然钉在陈孝雨脑门上:“手举起来。” 陈孝雨举起双手,白净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是汗。何满君默认那是泪,脸色一沉,示意吴冰去掏他准备掏的东西。 浑身上下只搜到一个丝绒礼盒,何满君把抵着陈孝雨的枪抛给吴冰,下巴朝那盒子抬了抬,“什么东西?” “不知道。”脑袋上的枪不在了,陈孝雨慢慢把手放下来,不敢乱动,光明磊落垂在两边裤缝,“是…给你的东西。” 吴冰又晃又闻,脸色复杂:“君哥,有血腥味。” 何满君不以为意,碰也不碰,清走在场的服务生,独留陈孝雨,让他打开盒子。 陈孝雨哪敢耽搁,细长的手指头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拉开酒红色的蝴蝶结,不给任何悬念直接将盖子揭开。 接着手一松,盒子掉在地上,一根乌青的手指滚出来,戴着一枚宽宽的翡翠男戒,创口一片血肉模糊。 吴冰抬枪抵在陈孝雨后脑勺,陈孝雨吓傻了,条件反射举起手,哭着说不知道。 白白的脸都哭红了,这不是在欺负人嘛,何满君摆手:“赶快把枪收起来。” “是。” 陈孝雨泪眼婆娑偷看何满君,虽看到他表情温和眼里有笑意,但陈孝雨知道,如果这时候只一味说不知道肯定会倒大霉。 “我帮一位客人转交的,他给我二十小费…”陈孝雨将那张汗湿后皱巴巴的二十泰铢摊平摆在桌上。 那根手指头就躺在他脚边几厘米地方,他不去看,也尽量不让哽咽耽误自己说话的清晰度,“我,马上报警处理这根手指…” “等等。”何满君让他不要怕,让他坐下,就坐在自己身边,让吴冰把手指头拿走,扯了张纸一点一点给陈孝雨擦汗,“你看着年纪不大。” “下个月就…就十九…” “那快过生日了,准备在哪里过?” 陈孝雨愣了一下,接着摇头,扶在膝盖上的手抖得停不住。抖得何满君的耐心一点点殆尽,他觉得自己都这么好说话了,为了帮忙缓解紧张,陪他尽说废话,还怕成这样,实在扫兴,丢了纸巾不耐烦道:“我是鬼吗?” “嗯?”陈孝雨不敢看他。 “我长得很吓人?” “没…没有。”陈孝雨习惯性低头。 “你都没有看着我。” 陈孝雨连忙抬脸,将眼睛转过来,与何满君视线交接,眼里满是小鹿般的惊慌,定着不动。 何满君拥有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眉毛浓密有型,唇瓣薄厚适中,鼻梁直挺,毫无瑕疵的五官拼凑出一张惊艳人的脸。 但这双漂亮的丹凤眼忽而压窄,陈孝雨眼睁睁看他凑近自己,似笑非笑地说:“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陈孝雨立即垂眸:“对不起何先生。”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为了感谢我,你得诚实地告诉我,谁让你把这东西送来的?” 陈孝雨睁大眼,长长的睫毛一簇贴一簇,惊慌摇头:“我不知道,何先生,我真的没有打开过那个盒子,也不认识那个人,如果我知道,就不会…” “我要怎么信你呢?”何满君看着他的脸,满脸的窝囊气,要不是长得还算漂亮,多看两眼都嫌烦。他说:“二十泰铢就敢帮陌生人送东西,如果给你的是炸弹呢?我们一起死?” 这话责任太重,真是炸弹是要坐牢的。陈孝雨一直摇头,眼泪哗哗流,哽咽说:“对不起何先生,我知道错了…” 何满君眼睛微眯,似在思考陈孝雨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死东西嚎得这么凶,眼泪止不住一样,洗脸水都省了。看得人眼睛烦,何满君实在受不了,抬手一挥,让他滚。 陈孝雨怀疑自己听错了,抬眼碰上何满君脸上的不耐烦,于是一句不敢多问。 但也不敢走。 电视剧里对恶人的描述一般是,嘴上放你走,但其实,他们会在你转身后突然开枪毙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不想走?”何满君见他怕得要命,让走了却杵着不动,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我在上班,不能…”陈孝雨声音越来越小,大致的意思是要等在旁边随时听候他们的吩咐。 何满君气笑了,让吴冰将那装着手指头的丝绒礼盒给他捧着,站多久捧多久。 【作者有话说】 何满君攻x陈孝雨受 忘本哥x不高兴 双洁。文中一部分真实地名,一部分杜撰。喜欢点个收藏吧,爱大家! 第2章 楼顶恐吓 深夜一点半送走何满君,陈孝雨换回自己的衣服,拖着步子出餐厅,阿才蹲在摩托车旁边玩手机等他。 入迷了,喊也没反应。他过去拍拍阿才的肩,“走了。” “好。”阿才揣好手机,“何先生刚才是不是给了你一沓小费?”他跨上摩托,不着急拧钥匙,嬉笑着调侃他,“哦哟,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好处吗?” 陈孝雨拍了他肩头一巴掌,“闭嘴吧你。” 如果阿才知道那一叠美金是给他捧一根断指站一夜的奖励,阿才肯定讲不出这样损的话。 陈孝雨心有余悸,不愿多提这件事,坐上车后就不说话了。 “下周天咱俩请两天假回美赛怎么样,我妈腰疼病不见好,非得拉她去医院好好检查。”阿才耸耸肩,冷得哆嗦,车速不减。 “要不…”陈孝雨顿了顿,“阿才,我们明天就回,在美赛多待几天。” “行,明天去找达哥。” 陈孝雨被突然出现的柴大勇,盒子里的手指,以及可恶的何满君吓得不轻,恨不能立刻飞回美赛守着爹妈。睡前和母亲通了十几分钟电话,只字未提在餐厅的遭遇。 睡着后噩梦不断,梦见下手指雨,满地都是,何满君坐在遮阳伞下慢条斯理地品红酒,像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让他把地上的指头一个一个捡起来,洗干净,煎炸蒸煮做成一桌满汉全席然后全部吃下肚。 实在没有了,何满君望着陈孝雨的十根手指头,“剁下来。” “不要啊,求求你……” 无论他怎么求饶,何满君都不为所动,他身边叫作吴冰的男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把他紧紧蜷缩的手指头一根根掰直,抵在刀锋下。 第3章 “求求你何老板,我错了,不要剁我的手指头,我再也不帮忙送东西了……” 陈孝雨哭得撕心裂肺,心脏发酸,醒来枕头湿了一片,阿才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都不知道。 “怎么又睡在浴缸里?” 阿才摸到他脑门发烫,去厨房找吃的,不一会儿端着米粥和退烧药回来。 陈孝雨已经抱着枕头从浴缸出来,坐在床边。他不急着吃,换好衣服去洗漱,回来闻到满屋食物的味道胃部翻滚,干呕不止。 中午饭没吃,阿才让他再躺会儿,独自去餐厅请假。 陈孝雨简单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塞背包里,重新倒在床上,半梦半醒想起有衣服晒在外边没收,这次忘了指不定要晒几天。 太阳毒,带色的衣服晒久一些会败色,像穿了百八十年的古董衣服,爸妈看到会心疼。 下来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车。 劳斯莱斯库里南。陈孝雨抱着衣服,远远往那辆车瞟了几眼。 怀叔的院子建在路边,休假的时候孝雨和阿才喜欢坐在院子里研究路过的车,久而久之练就一眼识车的本领。 眼前这辆是库里南bb版,很好辨别,它有专属的黑化女神标和22寸花瓣轮毂,比视频里看到气派一百倍,落地价就要九百多万。这条路从来没有看到这种级别的豪车,陈孝雨是个十足车迷,特别想走近看一看。 “陈孝雨。” 车窗缓缓落下,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喊他。 陈孝雨确定自己大白天看到了何满君。鼻梁上靠着一副墨镜,半边胳膊懒懒搭在车窗上,修长的手指头夹着一根细烟,在风里燃烧得很快。 陈孝雨脑子里全是那根断指从盒子里滚出来的画面,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来不及深究何满君如何得知他的名字,捂着嘴逃命一般往楼上冲。 何满君从车上下来,戴着墨镜猜不出此刻什么表情,吴冰帮他打了把遮阳伞,一抬头,看到陈孝雨拽上了窗帘。完全能够想象他那胆小如鼠的死模样。 “阿冰,我看着会吃人吗?”何满君掐了烟,苦恼地看着吴冰。 吴冰想了想:“他怕你会吃人。” “……” 陈孝雨在空荡的房里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蹲在门口死死贴着房门听门外的动静。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脆声越来越近,陈孝雨整个人从头麻到脚。 何满君还是上来了…… 怀叔出差不在家,阿才又去餐厅请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栋两层民房里,只有孝雨和一只怎么吃都不会胖的橘猫… 何满君倚着二楼阳台的扶手,若有所思盯着面前紧闭的木门,绿色的漆破裂卷边,像炸开的鱼鳞,门中间有几条裂缝,目测一脚就能踹散架。 何满君:“见人就跑,招呼也不打,真没礼貌。” 陈孝雨听到何满君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入耳中,就好像知道他蹲在门边,所以也蹲下来说话。他死死捂住嘴,不许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陈孝雨,还不开门吗?你觉得这破门经得住吴冰几脚?” 陈孝雨不说话。何满君好心提醒:“那你让开一点,吴冰要准备踹了,他没轻没重,会伤到你。” 咔嗒—— 陈孝雨将小锁拧开,慢吞吞拉开门,“何先生…” 何满君已经把墨镜摘下来了,什么都没说,轻描淡写睨他一眼径直往屋里进。 家徒四壁风。要什么没什么。房顶挂下两根铁丝,中间搭根空心竹,几件洗得褪色的破烂衣服整整齐齐挂在上边。铁架床,铺着老土的粉色花床单,床脚特别细,很难想象一个成年男人躺在上边会不会散架。另外,墙角有个浴缸,九成新,放在这个房间显得非常突兀。 他抱着胳膊停在浴缸边,调侃道:“床不怎样,洗澡要求倒挺高。” 陈孝雨:“……” 何满君回头看一眼陈孝雨,骨瘦如柴,风吹瘦了衬衫,薄得跟片纸似的,浑身上下也就腮帮子有一点点肉。 从穿着到窝囊的性子,无不透着寒酸,真是陈广荣的儿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在香港,陈广荣搞房地产捞得盆满钵满,虽遭人暗算背上债务,走得挺及时,没出多少血,怎么真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你平时就住这里?”何满君问。 “是…” 陈孝雨不知在提防什么,一直贴墙而站,像是罚站,不好好站直就得挨一棍子。看在何满君眼里别提多可笑,把脑袋和脊背紧紧焊在墙上有什么用,真想一枪崩了谁还分正反? “过来,”也没坐的地方,何满君用手按了按他的床,还算结实就坐下了。 陈孝雨本来不愿意,但是吴冰一脸严肃看着他,臂膀粗壮,一锤能把人锤死。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敢忤逆,挪到何满君左手边,偷看他的脸色:“何…何先生…” “你天生就是结巴?” “……”陈孝雨自己都没意识到咬紧了牙关,怨恨想,白白浪费一张好脸,没涵养的花架子,嘴上淬毒的臭王八。 “你在骂我?”何满君捏住陈孝雨半边脸颊,浑身上下唯一有点肉的地方,揪起来,“牙关都咬紧了,骂得多难听?” “没有。”陈孝雨试图挣脱开他的手,但他想简单了,越挣越掐得紧,疼得泪花闪。 何满君啧一声,松了手,“真会招人烦。” 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始作俑者还骂他烦,陈孝雨恨得牙痒,怨何满君这种瘟神不请自来,而且目的不明,也根本猜不到他想干什么。昨晚的事他自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说他们还有别的瓜葛,那一定是昨晚何满君硬塞给他的那沓美钞。 他就没想要! 陈孝雨重重抹一把眼睛,淡粉的眼眶深了一个度,特别有骨气地去床头柜把那叠钞票原封不动还给他。 何满君一动不动,看戏一样看他,和他手上那一沓钱。 楼下阿才骑摩托回来,嗡嗡声停了,接着阿才在院里兴奋大喊,“孝雨,快下来看,你最喜欢的库里南耶!卧槽,bb版,好酷啊!” 陈孝雨闭闭眼,只当没听到,硬气道:“何先生,你的钱还给你,我不要。” 何满君说:“不要就丢了。” 陈孝雨倒真想丢,就丢他脸上,狠狠拍上去,扇死这个傲慢家伙。但他看了吴冰一眼,怂了,窝窝囊囊攥紧,不吭一声。 “又在骂我?” 何满君不屑一笑,骂他受气包窝囊废,浑身凑不出一根硬骨头。骂完耐心也没了,拎着陈孝雨的后脖领往门外去,一直拖到顶楼长满青苔的大阳台,轻而易举把他提到围栏上坐着。 陈孝雨还没反应过来,何满君已经揪着他的衣领,把他用力往后推,上半身被迫倾斜七八十度,重心不稳,随时都有坠下去的风险。 陈孝雨惊呼一声,心跳直逼嗓子眼,求生本能让他紧紧抓住何满君的手腕,“何…何先生,你要做什么?” “你猜我做什么?” 陈孝雨欲哭无泪:“我不知道。” “问你几个问题,被我知道你在撒谎,我就松手把你丢下去。”何满君的表情不像开玩笑,既没有玩味的笑,也没有整蛊的期待,像真想弄死他。 陈孝雨脸色惨白,唇瓣乌青。 他有很严重的恐高症,小时候被追债的人捆在高塔上恐吓过,身体悬空几百米,一天一夜。他害怕从高处往下看,害怕双腿悬空,害怕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何先生,我怕…” “正好,怕就不敢说谎了。” 陈孝雨盯着何满君,瞳孔里泪光在闪。吴冰一把揪住陈孝雨戴手表的右手,小小的屏幕正在报警页面,他手动取消,将陈孝雨的智能手表摘了下来。 报警无望,陈孝雨满眼只剩恐惧,何满君看在眼里,说:“我知道你怕,那又能怎么办?你乖乖配合我就是最明智的选择。” 陈孝雨已经听不清何满君在说什么,耳鸣盖过所有外音,只有胸腔传来掷地有声的心跳,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在耳膜上。 “何先生…求你…”陈孝雨找准时机,一把捞住何满君的胳膊,顺着胳膊,灵巧地攀到他肩膀,抱住何满君的脖颈,像溺水者揪住了救命稻草,牢牢捆住这根稻草,“我想下来…” “松开!” “不…” 一个用力扯开,一个拼命抱紧,慌乱间,陈孝雨的眼泪鼻涕蹭在何满君肩头,湿漉一片,双方都毫无察觉。 何满君被他缠得不舒服,恶狠狠警告。陈孝雨不为所动,只管抱紧,彼此间一丁点缝隙都不留。他努力把脑袋藏起来,不要命地往何满君脖颈里钻,含泪带汗的呼吸一点不浪费,全喷在脖颈这片软肉上,闷着痒着,像一个湿漉漉的吻。 真是好大的胆子。何满君头皮发麻,脸色差极了。 吴冰无事可做,在自己兜里没找到纸,摸到何满君兜里找到了,折两折给孝雨擦泪擦汗,“君哥,他看着要哭抽过去了。” 第4章 何满君骂了一句,终于将人撕开,揪着他的衣襟抻臂保持双方距离,“给你盒子那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陈孝雨:“不认识,我只知道他是男的,普通话不标准…” 如果只为了知道性别,监控看不到吗?何满君算是看出来了,陈孝雨要么知道不敢说,要么纯蠢货。 “下去吧,懒得和你废话。” “不不不,”陈孝雨感受到往下推的力,夺声道:“疤!男人脸上有疤!” “什么疤?” “长长的割…割…” ‘伤’字未说出口,陈孝雨脑袋一沉,往前倒,软在何满君的胸口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阿雨不解,一味疑惑:为什么每次在心里骂何满君,都能被他猜到!! 作者:年轻了吧。你骂不骂他都说你骂。 第3章 导游翻译 天气最闷热的时间段,吹进窗的风会烫皮肤。没指望有空调,却想不到唯一的风扇也是坏的,何满君热得待不久,走了。他前脚离开,陈孝雨睁眼,蒙了几分钟,撕掉手上止血用的医用棉胶带,坐起来。 智能手表没被他们抢走,戴在了左手,他取下戴回右手,点屏幕试了试,还能用。 阿才守在房里静音刷视频,兴致缺缺,拇指滑动屏幕的速度很快。听到动静,放下手机过来探陈孝雨额头的温度。 陈孝雨往敞开的房门看一眼,“他们走了?” “刚走不久。”阿才将竹编椅挪到床边,“孝雨,你是不是真被那些举枪的吓着了?” 他猜是昨晚吓得。 昨晚达哥说餐区不用守,把大家喊去楼上吃夜宵。孝雨送酒一直没回来,达哥说孝雨留在餐区听安排,总不能真一个服务生都不留。孝雨样貌白净漂亮,阿才明白达哥留下他服侍的私心,但孝雨胆小,听到枪响脸都吓白了… “没有,你别乱猜。”陈孝雨瞄一眼手背上的针眼,周围一圈皮肤发青,整只手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凉得发木。 他问:“吊了几瓶水?” “五瓶加一针退烧针。”阿才说:“你烧晕了,何先生说情况很严重,一定要喊医生来给你打针。” “何满君。” 阿才不确定,“应该是这个名字。” “那还真要谢谢他了。”陈孝雨面无表情活动手腕,试试麻木的五指能不能灵活捏拳。难怪浑身发凉,五瓶水通过输液管不间断流入血管…… 他病得没那么重,用不着这么狠的剂量。何满君的好心实在经不起推敲。 “还不舒服吗?”阿才问。 “好多了。” 陈孝雨闷着白天在楼顶发生的事一字不提。何满君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光天化日就敢私闯民宅威胁人性命,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愤恨的同时隐隐担忧,何满君能不能根据脸上的疤痕找到柴大勇。找到固然好,若胡搅一番只是打草惊蛇,柴大勇一定会回来报复。 “孝雨,我跟你说,太可惜了你没看到,何先生开的是库里南,非常酷!” “哦。” 不可惜。 因为何满君这个人,陈孝雨已经不再喜欢这辆车,提也不想提。他问:“达哥准假没有,我们几点出发回美赛?” “达哥说这段时间旅游高峰,餐厅很忙,不能请假,得过了这段时间才行。” 陈孝雨坐不住了,换身干净衣服跟阿才去餐厅找达哥。 傍晚正是餐厅热闹的时候,就算是淡季也能凑十来桌,但今天,店里除了闲聊的服务员再没有一个外来者。 这叫旅游高峰? 达哥正找他,打电话没联系上,这会儿在前台翻阿才的电话,号码刚拨出去,扭头看到陈孝雨踩着楼梯跑上来,马上按了电话朝他招手。 陈孝雨气喘吁吁道:“达哥,我和阿才要回美赛,因为…” “等等,等等。”达哥不想听关于请假的任何事,揽着陈孝雨的肩,边走边说带到通往露台的人造玻璃景下。 达哥背着其他人,低声道:“餐厅被香港老板包了,今天他们没来,没来我们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我知道大家昨天被吓着了,想请假的不止你一个,同意你不同意别人,我难服众啊,但如果都给请,餐厅就没法正常营业了。” “那…如果我离职呢?”陈孝雨不卑不亢地问。 问完低头不看达哥,这段时间没少受他照顾,好几次上班迟到,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忙打掩护,这回请不到假就用离职威胁,简直狼心狗肺。 但不走不行,陈孝雨预感不好,心慌得很,扯谎道:“我爸妈身体不好,身边没人照顾,我想回去多陪陪他们。” “我很难办的…”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爸妈,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我还不在的话…”陈孝雨不再往下说,同样为难地望着达哥。 “我不是逼你离职…”达哥叉腰想办法,玻璃道里没空调,额头闷出几股汗,他撑着领子随便抹一把,再抬头有了法子:“这个月你们照常工作,下个月我给你和阿才争取七天假,怎么样?” “下个月……”陈孝雨支支吾吾想拒绝。 心事都摆在脸上,达哥想装傻都难,接着道:“那几个港商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想在芭提雅游玩,如果能有人陪着当翻译,再好不过了。” 达哥几次推诿,就是想让他给何满君当翻译? 陈孝雨心中叫苦不迭,这种苦再次往脸上浮,命很苦似的扯出一个僵硬笑:“达哥,我对芭提雅不熟,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不要谦虚了,我们餐厅只有你和阿才会讲中文,你形象又比阿才好,我才先来和你沟通的。这次机会难得,你不要糊涂。”达哥左顾右盼回来,再压压声:“不会亏待你,这段时间每天开你三倍工资,中国来的人傻钱多,能拿到不少小费。你想嘛,周全点的安排当然是花钱找专门的导游带他们玩,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能胜任的事何必要便宜别人。” 陈孝雨听不进去,多多赚钱是没错,但从何满君身上捞钱,他没这个胆儿。 达哥努力劝过,劝不动也没再强求,得知他还病着,准他回家再休息半天。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当晚阿才兴冲冲回来说达哥让他当给港商当翻译。 陈孝雨脑袋直嗡嗡,顿时觉得天塌了,“你不能去,我去找达哥说!” “别!”阿才挡在门边用身体拦住孝雨,“达哥说完成任务我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到时候咱们可以平分。” 阿才絮絮叨叨和孝雨分配这笔钱怎么花,要买很多昂贵补品,因为他听说上年纪的人多吃补品身体好,能活久一些。 这种长寿秘籍不知哪里听来的,谬论! 陈孝雨断了他的异想,“达哥为什么强调会给很多钱,你想过没有?因为他也知道这份工作危险!你难道没看到何满君开枪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吗?他这种人阴晴不定,就是个定时炸弹。你跟在他身边,万一不小心听到不该听,看到不该看,还想不想活了!” 陈孝雨越说越激动,咬紧牙关,脸都气红了。阿才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几秒后勉强扯出一点笑,“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反应这么大?” “我忽然反应大…”哪里忽然?刚罗列的那堆有可能出现的危险,难道都是放屁? 陈孝雨现在很不舒服,鼻塞头疼满眼重影。可能烧热反复了,脑袋像个大锅炉,装满滚烫的水,沸得快要炸开,他说:“我想马上回家!” “孝雨…”阿才上前,想抚他脊背安慰他,才要碰到,陈孝雨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你现在打电话拒绝达哥,我们明天就辞职一起回美赛!” “孝雨…” “阿才,你听我一回好不好!” 阿才不愿意,什么都没说出了卧室。陈孝雨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等阿才早起去餐厅上班,他也爬起来,悄悄去达哥办公室守株待兔。 “你的意思是,你想替阿才去?”达哥面露疑惑,“为什么?” “就是…想了一晚,想通了。” 阿才一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当年他们一家初来美赛,得到过不少帮助,虽然阿才比孝雨大两岁,父母也常嘱咐,出门在外一定要照看好阿才。 所以苦想一夜,陈孝雨想到达哥不会真逼他们离职,顶多再换别人,想到阿才不甘心,换了人也会继续争取这次赚钱机会… 唯一办法就是,代替阿才去,断了他的念想。恶毒,但有效。 陈孝雨说:“我在香港长大,会粤语。”他生怕达哥嫌麻烦不想换人,眼巴巴望着,倘若对方表现一丝的犹豫,他会继续劝说。 “你是不是烧傻了?”达哥笑了,“昨天打死不去,今天求着要去。” “达哥,我会下去好好熟悉芭提雅的各处景点,不会让您失望,请你相信我。” 第5章 陈孝雨的形象当然无可挑剔,本来就是首选,达哥没理由拒绝,走时拍拍他肩让他好好表现。 次日何满君那帮人依旧没来,达哥闲着也是闲着,自掏腰包给陈孝雨置办几身行头。素色衬衫,小西裤,年轻人爱穿的休闲白鞋,又选了几款味道清淡的男士香水。 达哥打听到何先生是个讲究人,有洁癖,不喜欢脏的臭的,可能也不喜欢丑的,所以如果先天样貌不优越,最好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如果本身样貌优越,收拾得还干净,基本就能将对方拿下。 陈孝雨坐在达哥办公室听他分析,堆在桌上的东西样样价值不菲,他不识货,一点也不好奇,反而问:“达哥,拿下的意思是要跟何先生好吗?” 达哥惊讶反问:“能好上,难道不好吗?” “……” 准点下班,陈孝雨拎着大包小包等在路边,阿才很久才把摩托从地下车库挪出来。什么都没问,任劳任怨把这些大包小包用绳子牢牢捆在车屁股上,到家再卸下来拿去孝雨房间放好。 两人没怎么交流,陈孝雨感觉到阿才的情绪不对,他知道为什么,揣着答案装聋作哑,洗漱完躺下睡觉。 阿才一直没走,也没玩手机,坐在白天坐的那张竹编椅上,椅子闹人,稍微动一下就会嘎吱响。 陈孝雨无心睡眠,闷在夏凉被里煎熬,水饺数到二百零八个,凳子发出一声干脆地响,阿才离开凳子站起来。 仿佛想了很久,他用失望至极的语气疲惫道:“真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阿才扔下这句话摔门离去。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这章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要说。 阿雨:那下一章请一定要说哦! ps:我想冲一下新书榜,所以会更新很多(鞠躬) 第4章 腹背受敌 房间的床靠窗,陈孝雨茫茫地盯着被风吹得荡漾的纱窗,白日最翠绿的那片林子一团墨黑,不时有车辆行驶过去,灯光将树影压进屋里,从陈孝雨脸上碾过去。 他不知看什么,看得入神,直到楼下传来摩托车发动开走的声音,陈孝雨光脚踩地,拉开窗帘。 阿才骑车出去了。 陈孝雨抱了枕头缩进浴缸,躺在里面让他觉得心里踏实,睡得也会很快,但今天怎么都不舒服。他摸手机找到line,点开怀叔的聊天框,怀叔一个小时前说爷爷体检结果不好,问他要不要抽空回趟清莱。 想去,特别想去,可又想餐厅这些破事,顿感无力。 陈孝雨烦躁地爬起来穿衣服。 以前休假睡不着,他和阿才喜欢跑去夜市街吃烧烤,会喝冰啤酒,但孝雨只能看着阿才喝。泰国对酒精管控严格,未满二十岁不得购买,被查到双方都要罚款。他长得嫩,通常不用出示身份证直接被拒,阿才就边喝边给他形容味道。 但阿才酒品不好,喝多了没人看着容易出事。 夜市距怀叔家五公里左右,陈孝雨实在不放心阿才,翻箱倒柜找到怀叔的摩托车钥匙,停在院里日晒雨淋几乎散架,竟还能打着火。 像是有心灵感应,找去的时候阿才满脸发红和别人起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揪着阿才的衣领几乎将人提起来,怒目圆睁指着阿才的脑门破口大骂。 陈孝雨车都来不及停稳,飞奔过来,被此情此景吓得不轻,抬声道:“你们干什么!我要叫警察了!” 大概七个人,齐刷刷扭头看着陈孝雨。 “放他下来!” 空气里弥漫浓烈的酒精气,熏得睁不开眼。 疤痕、纹身、光头、健壮。陈孝雨脑中莫名其妙浮现‘杀人犯’这个词,并再也挥之不去。去掏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才摸出来,就被人高马大满臂刺青男一巴掌拍到地上,屏幕分离摔成两半。 “叫警察,行啊,叫一个给我看看?” 刺青男得意地笑,一脚踏在手机残骸上,状似撵烟头。 陈孝雨望着他的脚上的动作,大气不敢出。 身后那伙人发出嘲笑,有人起哄,说不够精彩。于是刺青男黑黑的手臂掐住阿才的脖子,阿才不得已努力踮起脚尖,后边的人捧场大笑,开心到鼓掌吹口哨。 “孝雨…救…”脖颈上的手越掐越紧,阿才手臂乱抓,说不出话了。 硬碰硬肯定不行,陈孝雨强装镇定道:“我替我朋友道歉,你先放他下来。” “道歉?”男人觉得有意思,丢了阿才,饶有兴味地盯着陈孝雨的脸打量,“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陈孝雨很想去扶阿才,愣是在男人的威严下一动不敢动。 男人说:“他偷我东西,你觉得道歉有用吗?” “什么东西?”陈孝雨近乎讨好地笑,“是不是误会?我朋友不会随便拿别人东西。” “所以你觉得我在骗你?” “不是不是。”陈孝雨屏了屏呼吸,“会不会…放在什么地方忘记了?” 阿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右腿一瘸一拐挪到孝雨身边。头发上有碎碎的玻璃碴,有血从额头淌下来糊了眼,他自己只当是汗,抬袖去抹,小声用中文道:“我坐着喝酒,他们突然围上来抢桌子,还摸走了我身上的钱,说交个朋友。” 说这些已无用,这群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迹这一带的地痞无赖。之前听达哥说他在这边被抢过钱,不主动拿会挨打,没有道理可言。 而且他们个个身上有酒气,惹不起的,这种时候最安全的法子是赶紧掏钱。 陈孝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伸手摸兜,哪想出门换了身衣服,兜比脸干净。 刺青男盯着他的动作,“赔钱也行,他拿的东西可不便宜。” 这是想要讹笔大的。 陈孝雨只管乖巧点头,装模作样又摸了会儿,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拽着阿才扭头不要命地跑。 打算往警察局的方向跑。 那地方可不近,阿才跑得很吃力,他的腿刚被男人狠踹了几脚,每迈一步跟踩在针尖上没两样,疼得钻心。两人速度明显慢下来,身后的跑步声咒骂声越来越近,阿才实在撑不住,想甩了孝雨的手,“先走,你先走。” “闭嘴!” 阿才生气道:“我拖住他们,你还可以联系怀叔想办法。” “我让你闭嘴!”大量的汗糊了眼,陈孝雨根本没余力擦,任由它刺得眼睛疼。 “你的手表是不是可以报警?”阿才忽然问。 “不行,报了就真的甩不掉他们了。” 这些无赖混混抓去局里也只是拘留,那拘留出来呢,招来报复,他和阿才好日子还在后边。 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直接跑进警局,混混们不敢挨边。另一条,甩开他们,找机会回家。 第一条显然行不通,越跑越觉得能跑到警察局的希望渺茫,这片沙滩实在太大了。 他临时改变主意,带阿才一头扎进人堆。沙滩上人多,闯进去很好藏,七拐八绕混淆视线后,孝雨做贼一般佝偻着身带阿才绕过沙滩椅,准备挪到另一棵树下,但抬脸,微微一顿。 阿才大喘气,顺着孝雨看的方向看,布置华丽的大伞下一群人围坐着说话,中间那位有点眼熟。 他不确定道:“那是不是何先生?” 陈孝雨不信,更没细看,捂住阿才的嘴,“乌鸦嘴!” 不管那人是不是何满君,陈孝雨都生出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长时间猫在一个地方,又是露天环境,太没安全感,他左顾右盼找时机换地方。 阿才捏着孝雨的衣袖,“好像真的是何先生!孝雨,咱们请他帮忙吧!” “你和他很熟吗?” “他帮你叫过医生,不像坏……”阿才从孝雨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厌恶,不敢再说下去。 陈孝雨缩着观察了很久,等那伙流氓寻找无果奔向何满君所在的方向,他连忙拉起阿才,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横穿马路钻进路边一家汉堡店里。 人不多,冷气足,陈孝雨打了个寒噤,路过排排餐桌往里走。 店里有卫生间,分男女,单间。来的时候男厕上了锁,还有另一名男士等在外边。陈孝雨硬着头皮拉阿才进女厕,快速反锁。 两人背靠薄薄的门板,心照不宣捂唇降低喘气声。 “孝雨,那个三哥用怪眼神看我们!” 陈孝雨没看到,这会儿贴着门仔细听动静,外边那位男士也贴着门在听,直到男厕门打开,出来个女士骂他变态。骂得很大声,陈孝雨耳朵差点震聋了。 阿才扶着墙,将身体的重心从刺疼的左腿转到右腿,这才知道满额的汗竟然是血。 陈孝雨没再说话,看着被阿才自己抹得血淋淋的额头,不知在想什么。阿才避开他的视线,一瘸一拐挪去洗手台,兀自清理身上的血迹,“你不是睡了,还找来干嘛……” “我不找来,等警察喊我来收尸吗?” 第6章 “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哦,你有的是钱给他们。”陈孝雨生气了,懒得再搭理他。 阿才把短t脱下来,揉洗上边晕开的血痕,两人谁都没说话,隐隐听到汉堡店内客人的交谈声。 阿才忽然道:“我就是郁闷,你为什么要这样。”他说的是陈孝雨抢了他翻译这件事,“明明我说了,得的钱平分,你为什么还去找达哥换,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觉得你比我强,我不配?” “什么?”陈孝雨蹙眉,“你不爽是因为这件事?你觉得我瞧不起你?” “不是吗?认识以来,你哪样不比我好?连怀叔都更心疼你一点,”阿才握紧拳,愤愤道:“在你眼里,我难道不是你的一条狗?” 陈孝雨震惊了两三秒,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随即不管阿才有伤没伤,一巴掌甩过去。 “陈孝雨!”阿才偏脸,又立刻挪回来,按捺住还手的心,气愤吼出声:“我就是一条狗,对不对!” “我要是把你当狗,今天晚上我就躲得远远的,让你去死!”他不给阿才说话的机会,惨白的脸憋闷发红,第一次用这么凶狠的语气直呼阿才的大名,“谭译闵,我说没说过,何满君这个人要多远躲多远,刀尖上的钱不准碰!” “提到他,你次次没好词,明明人家都帮你叫医生了!” “那也是他害的,有什么好感激!我让你离他远点!” “你就可以!凭什么你就可以!” “我?”陈孝雨盯着阿才的脸,一瞬被气得想笑,更多是可奈何,他深吸一口气:“凭我被他盯上了,这个理由够吗?” “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好,我告诉你,柴大勇来找我,用我父母的命要挟,让我给何满君送一根断指,血淋淋的手指,人的手指!何满君又用我的命逼我供出柴大勇,叫医生那天,如果我不装晕,就没命了!” 阿才唇齿一开一合,没有出声,也忘了喘气,憋在胸口压着。 “怎么,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阿才不敢看陈孝雨了。 “告诉你?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你的话全套光,你觉得何满君如果知道你也认识柴大勇,他会放过你吗?柴大勇呢?会放过你们一家吗?” “我…”阿才不置可否,呆在原地。 陈孝雨闭闭眼,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好好和他说:“柴大勇可能还会来找我,咱们回去后一定要给家里人打电话,知会他们一声,有备无患。” 等阿才穿回衣服,两人没敢直接开门,贴着门细细听了良久,有人在等,不确定是不是那伙混混。接着一阵高跟鞋脆响,停在门口。 男人说女厕一直有人,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女人说再等等。 陈孝雨厚着脸皮将门拧开,先阿才一步出来,外国女人见出来两个男人,诧异地往性别标识上看了两眼。 陈孝雨尴尬笑笑让开进门的位置,扶着阿才在汉堡店玻璃墙边坐了会儿,确认外边没有危险之后才出来。 躲躲藏藏找到阿才那辆摩托车,他们喜欢把车钥匙藏在踏板垫子下,就是这个习惯帮了他们。 阿才拿出钥匙几乎热泪盈眶,陈孝雨也是松了一口气,准备跨上车,胳膊忽而一沉,那只不知何时靠近的黑手臂死死钳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阿雨:这一切都是何满君害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ps:宝宝们多多评论吧,喜欢看评论,谢谢大家了(哭唧唧) 第5章 极限逃生 何满君扭头,往人头攒动的方向看了一眼,四五个人挤进小小的面包车。车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今晚风有点大。”吴冰说。 何满君若有所思地笑,不置可否。 他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墨绿衬衫,敞开两颗纽扣,腕上一块百达翡丽6002r,衬得手指修长好看,不时有女人过来搭讪,他用不想伤人心的温柔语气说拒绝的话,这样绅士有礼,勾得女人不甘离开。 女人觉得有戏,将长发往一边撩,露出一侧漂亮的下颚线,“方便加个line吗?” 何满君看着心情不错,愿意多说几句,但他说他不用line,想聊什么现场聊。 吴冰觉得稀奇,何满君是个性冷淡,这么多年男女色都不近。生存环境使得他对亲密关系缺乏信任,从而抵触。 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只在两件事上花时间,钱和命。 何晋前几年想方设法往何满君身边塞人,男女都有,个个漂亮身材傲人。何满君照单全收,最后那些人不堪重负哭着闹着要走,背后骂何满君是变态。 只有吴冰知道,何满君将那几个嫩胳膊嫩腿的俊男靓女丢进旗下的保镖公司,五点起床,十点睡。往死里训。 何满君的意思是,累了就不想龌龊事了,还想,就是不够累,得加练。 夜市街靠近海滩,加上百米的地方有条酒吧街,人多繁杂。有什么特大动静都吸引不到他的注意,何况女人天南海北的喋喋。 撑了许久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女人干待一会儿,借故走了。桌上是没怎么动过的海鲜盛宴,何满君让吴冰别浪费,拿起筷子吃,自己则捏着断指上取下来的翡翠戒指细细地盘。 上好的翡翠马鞍戒,来自佳士得拍卖会,据说当年创下马鞍戒指的最高成交价纪录。 何满君的心情肉眼可见得好。 刚才搅黄了何晋一单跨国生意,钱不算多,但看何晋咬碎牙齿只能往肚里咽的表情实在有趣。 何晋还安排了下一场,不想便知要干什么,何满君嫌闹给推了。 人都走完桌上清净,吴冰往何满君面前的杯里加冰,倒了半杯啤酒进去,“何晋上回就在你这里吃了瘪,今晚人多他难发作,肯定不会罢休。” “阿叔这人就是这样,”何满君把戒指放在桌上,“在香港藏着掖着想我死,好不容易把我引出国,肯定大大方方想我死。” “有我在,他们动不了你。”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有本事,陈孝雨把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拦一栏?倒知道帮他擦眼泪。” “不擦他还会蹭在你衣服上。” 何满君想起陈孝雨就烦,好心情都没了,“装晕骗人,陈广荣教的好儿子。要不是有别的事,我慢慢陪他耗,看他能在那张破床上躺多久。” 吴冰把戒指捡起来,小心揣进衣服夹层,“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接着说。” “那天在阳台上,他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又改口说脸上有疤。”吴冰最喜欢不动声色观察一个人的表情变化,特别是瞳孔,最能反映当事人的内心,他道:“他明显知道什么信息对我们有用。眼神躲闪,不敢看你,是心虚。” “他确实不敢看人。” “监控里,他和那个人不像不认识。如果只是帮忙送东西,他为什么要怕那个人。” 何满君那天是被陈孝雨哭烦了,天又热,毛毛躁躁的,或多或少耽误了正事,“真想把他那张嘴缝起来。” “他哭的时候好像不出声。” 何满君白了吴冰一眼:“那就把他眼睛缝起来!” “下次我一定不让他把眼泪鼻涕弄在你身上。” 何满君笑了一声,看着吴冰,木头脸上看不出名堂,给自己点了支烟,“这个陈孝雨很入你的眼啊。” “没有。” “让他雇你?” “得看价格。” “他付不起。”何满君说。 “是的。” 吴冰面色如常,天塌下来也不动如山的死模样,何满君懒得琢磨他,掸掸烟灰,言归正传:“何晋谈生意都是幌子,他好像也还不知道韩今慈的下落,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何氏掌权人何柏林只有何满君一个儿子,但何满君叔叔伯伯众多,如今何柏林身子每况愈下陷入昏迷,唯一持有遗嘱的律师韩今慈也失踪了。 何氏这片江山,谁都想称帝,最万全的法子是,找到遗嘱,同时让太子爷何满君也变成一个不能说话的死人。 何满君眼下就好比射击场上的靶子,谁路过都想来一枪。吴冰有时候想,也难怪何满君谁也不信,这种情形下,单纯是致命的。 “陈孝雨在哪里?” 吴冰低头看手机,“离开了这片沙滩。” “时间差不多了。”何满君唇角一勾,笑得诡谲。起身活动活动手腕,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陈孝雨手脚被困,缩在面包车的后备厢,一路颠簸,胃部翻江倒海,快要闷昏死过去的时候,后备厢终于打开。 “哎呀,搞成这样!” 怪叫的女人名叫贾佩,红灯区出了名的狠辣漂亮,三十出头的年纪追求者众多,她一个瞧不上,钓狗似的溜着,夸张点说,保镖都不用请,有的是人护着。 第7章 所以她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说话也难听,把陈孝雨嘴上的胶带揭开,连叹几声,蹙眉愠怒:“下手太狠了,说了不要有伤,不要见血!” 刺青男摊开手,表示没办法,“他泥鳅一样难抓。” “那也不能动手!”贾佩弯腰凑近陈孝雨,长长的红指甲勾住捆着他双手的尼龙绳。 缠绕十几圈,血液不通,两只手掌发青,冰块一样凉。 “还往死里捆,捆出血,将来留痕就不好看了!” “不捆他会跑。” “解开!这儿跑不了,到处是我的人。”贾佩抬下巴示意解开。是死结,手下人找不到称手的工具,拿出一串钥匙,找准指甲刀,一点点剪开。 陈孝雨胳膊麻得受不了,双手解开,一时半会儿也动弹不得。贾佩捏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像在验货,检查还有没有别的瑕疵。 真被她找到了,指着陈孝雨另一半边脸上发红的巴掌印,打出了血丝,立马不乐意了,“二十万不行,最多十万,这痕迹不知道要养多久!万一留疤,脸就不好看了!” “都是皮外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刺青男也有些不耐烦。 “他细皮嫩肉,不会好了也不一定,反正我只给十万。”贾佩偏头点烟,爱要不要的表情。 “妈的,一点印子你直接对半砍!”刺青男骂得凶,却不好真动手,正如女人所说,这儿到处都是她的人。 “我这里不缺人,不是非要不可。”贾佩傲慢地抱着手,吐出一口烟,扫了陈孝雨一眼,连连摇头,“十万都给多了,品相实在差。” “他品相还差?”男人气得脖颈青筋鼓起,带有口音的泰语噼噼啪啪往外冒:“为了逮到他,老子在那一片浪费多少天,好不容易给你带来了,你到手就直接砍十万,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吧?” 贾佩嚣张地把抽一半的香烟在刺青男手臂上捻灭,“十万,同意人留下,不同意,滚。” “我!”陈孝雨艰难地抬下巴,看着男人,满额闷热的汗,虚弱道:“二十万我给你!” “你给?有的话,刚才就用不着跑了。” “我身上是没有,但家里有,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我回去拿” “你朋友都跑了,不管你有没有,我都不可能再放你回去。”男人可不想惹上警察,他继续和贾佩谈价,往上抬了两万,贾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不丁又在陈孝雨脖颈看到一圈发青的掐痕,耳朵也有血,更加不乐意。 “我提前说了最好不伤脸,还怪我压价,他本来三十万也值,全被你打毁了。” “他就是欠打,妈的,我想打就打你管不着……” 贾佩扭身要走,刺青男逼不得已让步,“算了算了,十万就十万。”男人不想和她纠缠了,说:“拿钱就给人。” 陈孝雨的脑袋里嗡声不断,眼神无光,盯着贾佩出来的那个阴湿隧道。震耳欲聋的舞曲不断流出,像极了炼狱入口。 这种地方进去了,骨头都不会剩下吧…… 取钱的工夫,贾佩和男人靠在车边说话。 无人留意的角落,陈孝雨已经解开脚上的尼龙绳,一圈一圈松开,鞋也不要了,没有丝毫犹豫,从后备厢翻下来,连滚带爬就是跑。 这条路他认得,右边是餐厅酒店酒馆,左边通下去是海滩大道,说不定会自投罗网碰到刺青男的同伙。 只能往右。 陈孝雨跑到精神恍惚,脚下的路都有重影,像高度近视还带闪光,发胖糊边的霓虹里,恍惚看见了何满君。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升起了希望,闭闭眼再睁开,又什么都没了,希望破灭。 原本一丁点也跑不动,陈孝雨忽然发起狠,往那个金碧辉煌的度假酒店跑。 酒店气势宏伟,招牌是立体的椰子树,有沙滩有海,大大的中文写着:金皖海边度假酒店。 或许是国人开的,是的话就太好了。 他抱着这一丁点希望,猛地冲进去。大堂空空如也,还不行,还不能停。陈孝雨迫切地想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所以绕过电梯直接往安全通道里跑。 酒店前台甚至不知道发生什么,人已经不见了。紧接着,一辆面包车里下来三四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追进来。 前台是个年轻的泰籍女孩,错愕地看他们冲进安全通道,愣了几秒才去掏手机,贾佩慢慢跟在后边,笑着和女孩打招呼,“没事没事,我们家孩子调皮,怕挨打往你们这里跑,不好意思呀,添麻烦了。” 女孩放下电话微笑看着女人,明星一般漂亮的女人不常见,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冰水。 楼道里轰隆隆都是脚步声,陈孝雨不知道跑到了几层,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打战,拐出来,入目一长廊紧闭的房门,仍旧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楼梯道里密集的脚步声着实吓人,他别无选择,往电梯的方向跑,想着回一楼说不定能逃掉。 焦灼地等了几秒,电梯叮一声打开。 何满君双手插兜,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尽管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素色衬衫,那张脸依旧帅得很突出。 陈孝雨这一刻觉得何满君不可恶了,像浑身发白光的救世主,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感激何满君的出现。 他刚要伸手,吴冰戒备地往前迈,挡在何满君前面。 陈孝雨害怕,缩回来不敢乱动,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求救:“救命,求求了,救我,他要卖…唔唔…” 呼救成了一串含糊的闷响,陈孝雨的嘴被刺青男蛮力捂住,大掌轻而易举覆盖一整张脸,像被焊上不合适的铁面具,扒不动,死死卡着,骨头都要压碎了。 刺青男恶狠狠警告他不准再动,警告完变了个脸色,礼貌问何满君,“你们认识吗?” “唔……唔…”陈孝雨拼命挣扎,泪水模糊的眼里满是惊恐,委屈和乞求。 何满君突然想起吴冰说,陈孝雨哭的时候一般闷不吭声,就像现在这样,光眼泪汹涌地流,满脸都是,流不完似的。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绝望越甚。 像濒死的狼狈小狗。 可惜何满君不喜欢多管闲事,对动物也没什么怜悯心。 “不认识。”他迈出电梯,懒得多看一眼。 刺青男将陈孝雨生拉硬拽带进电梯,费了好大力气,骂道:“要不是那臭女人不准有伤,我早他妈打断你的腿了!” “唔…”陈孝雨望着何满君的背影,心如死灰。 如果何满君走了,真就完蛋了。 几乎一瞬间,陈孝雨感觉浑身的血被抽干,寒气侵袭从头凉到脚,求生欲如洪水猛兽般将他淹没。 会死的,一定会…… 但要活,一定要活着。 在电梯快合上的刹那,陈孝雨疯了一般发狠咬住刺青男的手掌,对方吃痛撒手,陈孝雨绝望大喊,喊破了嗓。 “我知道送盒子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何满君得意地笑:阿冰啊,看到没有,不逼他一把,他嘴里永远没实话。 吴冰点头:给孩子吓傻了。 陈孝雨泪眼汪汪:还救我吗?? 第6章 英雄救美 何满君不知有意还是因为不知道位置,姗姗来迟。 陈孝雨被拖进一间几平米的房间里,只有床,暗红的氛围灯十分有情调,真有点温柔乡的意思,只是房里那股劣质香水都掩盖不掉的霉味不好闻。 何满君后悔进来了。 陈孝雨的动作比他反悔的速度更快,从床那头爬过来,生扑到何满君身上,吴冰本能要拦,但陈孝雨衣不蔽体,藏不住什么武器,没有拦的必要,于是找了块毯子盖在他身上。 这么短时间,老鸨竟给他换了身极为露骨的情趣衣裳,若隐若现的透纱,穿与不穿有什么区别? 陈孝雨抱紧何满君的脖颈,吊在他身上。何满君绷着脸,毫不掩饰地嫌弃。试了几次没把吓呆的人撕下来。 实在受不了房里的味道,大步流星往外走。挂身上的人软软的,不算重,跟一块没骨头的死肉一样。 吴冰跟在后边,按开走廊的灯,“君哥,他昏过去了。” “又装?” “应该没有 ,晕得很彻底。” 只不过揪紧何满君的手没松,晕了还能揪这么紧,是种本领。身为助理兼保镖,吴冰很想帮老板分担一二,奈何人撕不下来,而且对方身上的布料太少,他不好意思碰。 门口还有六个人守着,朗齐瞟了一眼何满君怀里的人,根本分辨不出男女,“君哥,安全,可以走。” “嗯。” 何满君被簇拥往外,刚走出长走廊,贾佩带了好几个人,凶恶地堵在走廊口不准他们走,咒骂着是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敢在老娘场子明抢。 走廊空旷,一点声音便有很大的回响,何满君已经非常不满,爆发只在顷刻间。 第8章 吴冰就是这点好,很会分析何满君的情绪,什么时候散漫什么时候果断,他掐得准。顶着那木头脸,多话不说,掏枪指着贾佩的脑门。 贾佩秒闭嘴。 “让路。”吴冰说。 贾佩侧身让道,借走廊灯光,突然看清何满君那张脸,瞳孔地震了? 本来吴冰那把枪她是不怕的,说白了她这地方就是狼窝,带着这点人过来,羊入虎口只是时间问题。 这会儿嚣张气焰尽数崩塌,挥退其他人,踩着细高跟,追着赔笑:“何老板?您怎么来泰国了?” “你记得我?”何满君对她笑笑,笑里全是厌烦。当年在香港开赌场的‘扈三娘’突然匿迹,原是跑泰国来了,“佩姐倒是比在香港过得滋润了。” “何老板哪里的话,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 “不来还不知道,佩姐做这档子事也很顺手啊。”何满君脖颈被陈孝雨的脸捂得发痒,往旁边偏了偏,陈孝雨跟狗一样撵着贴,哪一点像晕死过去的人! 他摁住陈孝雨的脑袋,眼神警告他,陈孝雨闭着眼睛,最不怕这种警告,还是严丝合缝追着贴。 朗齐看不下去,伸手打算将人接过来,刚碰到,陈孝雨闷声嚷嚷着什么。何满君眸子微眯,思量着什么,接着烦躁的表情瞬间就没了,好好搂着人,哄着说:“我抱,我抱,阿雨别怕。” 朗齐:“?” 吴冰习惯了,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贾佩并不敢多看,也不敢猜他们什么关系,攥手指的动作看出人很紧张,说:“何老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小贾吧。” 没人理,贾佩讪讪地笑,指指他怀里的陈孝雨,为自己开脱,“我们没有强买强卖,双方同意了的。” “你看他这样子,是双方同意过的状态?”何满君恍然大悟,“还是说,你想告诉我,我床上的情儿缺钱,背着我来你这里卖?”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的结果就是双方同意,不同意我也不能要对不对?做生意,我也不想惹出麻烦。”贾佩硬着头皮说:“不信你大可以问他。” 双方等几秒,陈孝雨一声不吭,何满君嗤笑:“你让我问一个吓昏过去的人?” “他不可能……”贾佩一时没想到辩词,也像真怕陈孝雨昏死了似的,顾左言其他,连忙招呼着换个清新环境。 “何老板,就屈尊在我这里稍微歇歇脚。”她说,“我一定把这件事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顶楼有个私密性极强的待客厅,隔音效果也好。吴冰打头,推门先进去。何满君早想把身上的东西丢下来,迫不及待往里迈,贾佩则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何老板来得不巧,我手边还有别的事,忙完再来陪你们?” 她扭身要走,朗齐抬臂挡住她的去路,“都说好久不见了,应该坐下来好好叙旧,是吧?” “恐怕耽误何老板好事。” “没事,好事不怕耽误,你进来,咱们聊聊。”何满君坐下也甩不开陈孝雨,低声骂了一句。 骂也不顶用,陈孝雨被揍怕了,胆肥不少,热乎乎的气吹在何满君脖颈上,又痒又烫。 他觉得自己跟只母猴子似的,身上挂个孱弱胆小的崽,简直可笑。 “佩姐怎么盯上他的?”何满君问。 “何老板快不要这么说,显得我蓄谋已久……” “难道不是?”何满君看着陈孝雨脚踝的勒痕,指腹轻轻划过,陈孝雨吃痛瑟缩,在他耳边闷哼。 何满君不碰了,搂住陈孝雨的腰温柔安抚,边说:“抓几次也要揪住他,先是混混寻衅滋事,后捆手又捆脚丢进后备厢,人送到你立马就出现了,这么熟练,佩姐经常干这档子事?” “误会——” 何满君抬手嘘了一声,不听她辩解,好声好气劝她快点进来坐下。 门重关上,贾佩不情不愿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低头倒茶,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何满君轻抚陈孝雨的脊背,哄小孩的语气道:“阿雨,已经安全了,你自己坐,我胳膊抱酸了。” 陈孝雨不吱声,甚至紧了紧手臂,贾佩见状笑得苦涩,“今天点背,惹到何老板的掌心宝了。” 何满君不理会她,继续哄:“我知道你吓着了,但别怕,这里有我在呢。” 陈孝雨试探性动动手指,脑袋也松懈得离开何满君的肩膀,身子在不受控地发抖。 他抖得越厉害,贾佩越是如坐针毡。 “脸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何满君偏头就能看到印在他左半边脸上的指印,拍出了血丝。 心疼倒没有,暗暗腹诽陈广荣是不是想要闺女想疯了,把陈孝雨当闺女养,白嫩成这样,一点痕迹都呈现得这样触目惊心。真是经不起折腾的小窝囊。 以为陈孝雨会继续保持沉默,不料他怯怯地偏头,不偏不倚与贾佩对视上。 贾佩蹭一下站起来,“小祖宗,别看我啊,欺负你的是那帮臭流氓,他们把你送来的时候哪哪都是伤,脖子那一圈掐得更吓人。” 何满君闻言,抬起陈孝雨的下颚去查看他的脖颈,其实不用看,刚才电梯门打开,陈孝雨奔过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瞧见了。 那么显眼,看不见是眼瞎。 “疼吗?”何满君温声问。 这两个字从何满君嘴里吐出真是见了鬼,陈孝雨不会怀疑是何满君疯了,而是自己的耳朵肯定被那巴掌扇坏了。 他思索的时候微微蹙眉,很委屈的模样。 何满君勾唇感叹,这张脸只要别哭别闹,还是招人喜欢的。 “这么可怜。”何满君用手指头轻轻蹭陈孝雨脸上的肉,触感凉凉滑滑挺舒服,他说:“我都舍不得碰的人,被你们这么欺负。” “何老板,真的冤枉,我在香港都没这么粗鲁。”贾佩没做的事不想认,“亏我还给他换身干净衣服…” 吴冰手握拳,抵着唇咳嗽几声。贾佩就知道这身衣服换还不如不换,又闭了嘴。 她实在坐不住,义愤填膺要将那群欺负陈孝雨的混混揪回来,诚意很大,中途折回,送来个核桃木药箱。 她不在,待客厅静得像没人了一样,很久之后才听到陈孝雨后怕的呼吸声。 何满君等了他一会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淡道:“还想抱多久?” 陈孝雨是坐在何满君腿上的,两条光溜溜的腿折叠着,一脸无辜扶着何满君的肩膀,“我的衣服被他们丢了。” “哦。”何满君从他的脸一点点往下看,上衣没穿,平坦的小腹一览无余。 想不到这里也有伤,不知是被踹还是拳头砸的,像花一样绽开一片红晕。何满君恶劣地用拇指按,陈孝雨疼得颤抖,薄唇咬得发白,却也不敢躲。 果然够窝囊。 何满君再往下,没眼看了。他就没在男人身上见过这种黑透的蕾丝内裤,欲遮不遮故弄玄虚。 蕾丝上的花样非常老气,堪堪包住四分之一的臀。倒也不丑,但男人的屁股有必要这样装饰吗?有什么好看的? 何满君抱着故意恶心人的心态多扫了几眼。 陈孝雨除了脸上有点肉,臀上也有的是,被蕾丝边沿一条细黑的线勒出下陷的凹痕,勒出一种很有弹性的手感。 莫名其妙。 何满君只看着,他不可能真上手掐一掐,他没这种变态的癖好。 “何先生?”陈孝雨有点急,轻轻捏他的肩吸引注意,“能不能请你帮我找身衣服穿?当我和你借的。” “借?穿过再还我,让我穿你剩下的?” “不是……我会赔你钱。”陈孝雨拢了拢背上的那块毯子,很短,遮住下面遮不住上面,不过他没心情在乎这些,这里冷气开得太足,他好冷。 “何先生,好不好?”陈孝雨不知好歹地动,想把撇开的腿收回来一些。 蹭到不该蹭的,何满君脸色一沉,要吃人似的。陈孝雨只看一眼,怕得要命,继续飞蛾扑火的精神,在这里,抱住何满君就等于稳住了何满君。 何满君:“滚下去。” “不行…” “得寸进尺。”何满君烦躁地把他从腿上推下去,示意吴冰去找衣服。 陈孝雨以为他们要撤,想揪住点什么获得安全感。何满君胳膊提得快,险些又被他抱住了。 “老实待着,不准动!”何满君指着他一字一句警告。 见满屋的人只有吴冰出去,陈孝雨安心了,听话缩在沙发上不动。 看他小猫似的裹着毯子窝着,躺得真是舒坦,何满君来气,捏着他下巴迫他半身提起来,“陈孝雨,你不会真当我在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吧?” 陈孝雨不说话,他要顺着何满君,不顺着就没衣服穿。 何满君:“何况你也不美。” 陈孝雨立刻低下头。 何满君的视线追着他下垂的眼睛,狗狗眼,很漂亮,再没见过比这双更漂亮的眼睛。形容不出来,非常直观的赏心悦目。 第9章 他心情略好,打开药箱,挑挑拣拣找出几样能用地摆在茶几上,大发慈悲帮陈孝雨消毒抹药。 动作慢慢地,陈孝雨愣愣的,心想他是不是疯病犯了。 何满君的耐心只够处理完他脸上的巴掌印,抹完把药膏丢他手里,摸了一支烟点上,“不是说知道盒子是谁送的吗?说吧,是谁。” “我想……”陈孝雨想等安全到家后再说。但何满君不像爱听这种话的人…… “想什么?”何满君睨他一眼。 “缓一缓。”陈孝雨装模作样揉一揉捆出血的手腕。何满君饶有趣味盯了他两三秒,把他的手拿起来,凑近吹吹,好脾气地笑:“阿雨啊,不要和我耍小聪明,敢有一句废话,我照样把你送回去,他们能把你玩死。” 何满君总是这样,温良地说恶毒话,陈孝雨第一次听还会浑身发毛起鸡皮疙瘩,听多了稍微免疫,甚至试图拿捏何满君。 “你没有那么坏。”陈孝雨小声说。 “你大可试试。”何满君单手把药膏挤在陈孝雨手腕上,指腹贴上去揉,没了刚才的温柔,力道重得好像要把药膏焊死在肉里。他慢条斯理地吐烟,眼见陈孝雨又要掉眼泪了,就是不停手。 吴冰找来衣服回来,何满君在给陈孝雨肚子上的踹伤抹药,手法称不上专业,胜在仔细,但陈孝雨捂着脸在哭,在求何满君轻点。 吴冰都不好意思听了,听着奇怪,他瞟一眼始终待在屋里的朗齐,朗齐耸肩,吴冰便把衣服放在沙发背,“衣服拿来了,不知道合不合身。” “好疼,何先生…”陈孝雨挣扎着躲他的手,他的手上有老茧,轻轻揉都疼,别说用力按了。 何满君终于拿开,扯纸巾擦手,嘴角含笑,看着陈孝雨慢吞吞爬起来,问他:“怎么样?”他在问那句‘你没有那么坏’。 “...”陈孝雨不看他,小腹那一片火辣辣地疼,昧着良心说:“谢谢何先生。” “真有礼貌。”何满君把衣服拎过来丢在陈孝雨腿边。 白t+浅棕色七分裤。 陈孝雨一点也不害臊,当着所有人面把那身破布拽下来。 吴冰第一个背身看手机,一直低着头,朗齐咳嗽,背身看窗外,其他人纷纷效仿。 何满君根本不屑回避,甚至觉得他们装模作样的死样子是多此一举。陈孝雨身上哪个地方值得回避? “平时吃不起饭?”何满君视线落在陈孝雨薄薄的腰上。 两侧的弧线很漂亮,脊柱沟也性感,因为肤色太白,两个腰窝显得肉肉的,有点可爱。 陈孝雨拉下t恤盖住脊背,偏头看他一眼,不回他的话。兀自想了想,蕾丝内裤先不脱,将就穿里面,虽然丑起码能兜住,总不能真挂空挡。 何满君总能根据他的表情,将他的想法猜得七七八八,所以忍不住发笑。 阿雨,有趣得很。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遇到何满君,算我倒霉。 何满君:有趣 第7章 得寸进尺 穿戴整齐,陈孝雨仍然坐在何满君身边,默默等他把手上的香烟抽完,一双眼睛牢牢守着那双夹烟的手,渴望成这样,何满君险些以为他也想来一口。 “再看挖你眼睛。” “哦。”陈孝雨连忙避开视线,嘴里念念有词。 “杵着做什么,有话赶紧说。”何满君以前觉得自己耐心足,很能沉得住气,一个陈孝雨直接推翻他对自己的认知。好得很。 “那个人叫柴大勇。”陈孝雨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视线从吴冰扫到朗齐,最后停在何满君,说:“大概一米七,平头,微壮,脸上有道长长的疤,刀划的,很多年了,还有对很大的招风耳,听力特别好。” “听力好你都知道?” “我听说,他赌博听骰子很厉害。” 何满君伸臂把陈孝雨捞过来,胳膊压在他肩膀上,手折回来,用两只指头夹陈孝雨的脸颊肉玩,“阿雨有没有骗我?”他哄着问。 陈孝雨竖起两根手指,“我发誓。” “那你肯定还知道点别的。” 陈孝雨斜眼瞄他,不打算说。告诉名字和样貌特征难道还不够吗?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范畴。 “陈孝雨,我哪里让你觉得我很好惹?”何满君笑了几声,“还是,你在试我的底线?” “我不敢。” “柴大勇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陈孝雨实话实说,拒绝多了也不行,无奈又补一句,“他之前是帮公司催债的,得罪不少人,行踪神秘…” “催你家的债?” 陈孝雨不说话了,也不看人,何满君就知道他又在心里骂人。 后几句其实都是多余,柴大勇这个名字他们太熟了,也确实如陈孝雨所说,是帮信贷公司催债的,那些公司又偏巧都与何晋有瓜葛。那其实想找到韩今慈,何晋最容易,找到柴大勇就行。 “何先生?” 陈孝雨跪在沙发上,谄媚地帮何满君捶腿,不是乱锤,有手法在。他爷爷腿脚不便,久坐肌肉容易萎缩,他就专门去学按摩。 但头次给讨厌的人按,何满君命真好! “何先生?”陈孝雨又喊一声。 何满君故意半天不理,最后施舍一般让他有话就说,并换了支腿让他锤。 “能不能再帮我找双鞋,我的鞋跑丢了。” 吴冰起身,“稍等。” 已是凌晨三四点,楼下吵闹声不减,贾佩进来,将嘈杂声关在门外,说已经抓到那几个混混,捆在楼下等何老板处置。 何满君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享受陈孝雨的捶腿服务,闭眼没发话,睡着了似的。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巴巴杵在门口。 陈孝雨看到贾佩脚上那双近十五厘米高的蛇皮细高跟,同情不起来,他的胳膊抬酸了,一下比一下更力不从心。 早知何满君这么爱得寸进尺,他还谄媚什么,直接提要求算了,手腕本来就疼,一直捶捶捶,救命的感激捶成了满肚子怨气! 何满君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阅读理解陈孝雨那张变幻莫测的苦瓜脸,那巴掌印一点没消,反而深了一个度。 这个人真是心口不一,窝囊成这样了还敢把‘不乐意’明晃晃挂在脸上。 贾佩混乱得分不清大小王,说何满君喜欢陈孝雨,满身的伤不好好哄着反叫人家帮忙捶腿。要说不喜欢,又亲自抱出来帮忙兴师问罪,这会儿盯着陈孝雨,眼神都拉丝了…… 她谁也不愿得罪,提议道:“何老板,要不…我喊两个姑娘来帮您锤?” 何满君不为所动,陈孝雨眸光瞬间亮了,趁热打铁说自己手疼,拳头都握不住,正准备表演手是如何使不上劲儿时,吴冰带了一双人字拖回来放在他面前。 陈孝雨默认自己不用继续,伸手拿拖鞋,拖鞋带吊牌,吊牌上写590铢。 陈孝雨笑容僵住,手一松,拖鞋重新躺在地上。 “怎么?”何满君用腿杵他一下,“你还挑上了?” “我在餐厅一天也才…三百铢。”陈孝雨问:“吴先生,你是不是被宰了?这鞋顶多五十铢。” “吊牌价。” “那如果吊牌一万你也买吗?” 吴冰:“帮你买。” 陈孝雨:“……” “废话这么多,买了你就穿。”何满君起身,让他记得还吴冰钱,率先下了楼。 陈孝雨根本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麻溜将拖鞋扯开,慌慌张张套上,小跑追何满君,“何先生,等等我……” “离我远点。”何满君今晚第无数次警告他。 陈孝雨把手背在身后,离他半米远。 何满君的腿很长,步子大,陈孝雨想跟紧十分不容易,心里骂骂咧咧,一个没留神,一脑门撞在何满君背上,被他拎着后脖领揪到前面。 几个地痞混混已经被收拾过了,鼻青脸肿靠墙排排站,何满君不喜欢这地方的味道,皱眉又点了支烟, 从左看到右,再看回来,像在考虑先拿谁开涮。 唯一没被绑的刺青男,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漏风,不服气地指着贾佩,“是她让我们逮你,你也听到了,说好二十万,她只给十万!” 陈孝雨怕何满君听不懂泰语,在旁边同声翻译。 贾佩扭上去,抬手就给刺青男一巴掌,“胡诌,老娘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你说要一米七八上下,十八九岁,肤白貌美的华裔男人,不是他又是谁!”刺青男啐一口血水,“我前后绑了五六个,你挑三拣四都不要,偏他你马上就要!” “放屁!”贾佩干脆利落又甩他一巴掌,转过来对何满君笑:“何老板,他们无赖就是无赖,出了事就知道往别人身上推,你千万别信啊。” “一米七八上下?”何满君抬手按在陈孝雨的头顶,蓬松的头发被压塌,身高只勉强够到他的下巴尖,足矮了一个头,“是不是高估他了?” 第10章 吴冰眼睛就是尺,目测,“一米七五。” 朗齐抱着胳膊也在打量,“腿长是显高哈。” 陈孝雨很生气,谁也不搭理,也确定何满君听得懂泰语,因为刚才他翻译的时候有意润色美化,还特地忽略身高。 何满君伸手揽着他的肩,晃了晃,“怎么?这就不高兴了?十八九岁还会长的。” 陈孝雨悄悄白他一眼,将肩膀从他胳膊下抽出来。 何满君倒也不强求,偏头看着刺青男,陈孝雨第一次听他说泰语,不算标准,但音色很好听。 “阿雨的手表呢?”何满君问刺青男。 “这,这里!”刺青男从兜里掏出来,双手奉上。 “没弄坏吧?” “没有没有!” 何满君拿过来,把智能手表戴回陈孝雨手腕上,又是左手,陈孝雨连忙换一只,“我喜欢右手。” “好吧。”何满君咬着烟,偏头帮他戴,表带扣得松,往上推,搁在小臂上远离了伤口。 何满君这么好,陈孝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垂眸不说话,听他道:“吃了这么多苦,想怎么处置他们,你自己看着办。” 陈孝雨看着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混混,非常难办。 刺青男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等陈孝雨说话,忙把卖他的钱掏出来,“这是我得到的所有,还给你。” 何满君让陈孝雨自己接着,陈孝雨虽然接住,却不在手中过多停留,转交给贾佩,贾佩也不要,扭头若无其事看别处。 何满君在旁边看笑了,陈孝雨瞄他一眼,选择把钱搁在桌上,“这是他们卖我的钱,我如果拿了,就成自己卖自己了。” 何满君又笑。 贾佩赞同地点头,她心疼那些钱,终于拿回手里,低头清点足不足十万,不足还要叫那帮人补上。 陈孝雨转头对刺青男道:“我和我朋友的手机被你们弄坏了,得赔。” “赔,给我们点时间,好吗?”几个壮汉掏空口袋,加起来连包烟钱都没有。 陈孝雨点点头,等贾老板点钱点到一半,说:“贾老板,你也得赔我衣服鞋子钱,要不是你们的交易,我的衣服鞋子也不会丢。” “该赔!”贾佩连忙抽出两张一千面值的泰铢递给陈孝雨,“够吗?” 陈孝雨只拿了一张,递给吴冰,“吴先生,麻烦你给贾老板找零。” 吴冰身上零钱不够,朗齐抓出一把说他有,几个人围着将那一千找开。动用了计算机,但陈孝雨数学好,口算速度比他们按计算机还快,个个都夸他厉害,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何满君在场,抢着恭维。 陈孝雨扭头看何满君,见他抱着手臂,表情似笑非笑,可能还有点无语。 陈孝雨挪过来,身子微偏,小声问:“那个……何先生,我们是不是也两清了?” 柴大勇的事告一段落,衣服鞋子的钱也现场结清,餐厅得的天价小费也已经交给达哥物归原主,总该什么瓜葛都没有了吧?总该不会再出现掐人上楼顶恐吓的戏码了吧?! 何满君沉吟一声,“你可能忘了,那天你晕倒,医生是我帮你叫的。” “……”陈孝雨,“多少?” “14885泰铢,”有零有整,何满君自己也觉得好笑,大发慈悲道:“给你凑个整,一万五。” “……” 什么医疗服务竟需要那么多钱,别说只是小发烧,就是全身体检也绰绰有余。陈孝雨突然觉得,何满君那辆库里南的来路,不会是坑蒙拐骗一点点凑的吧…… “再躲着骂人,嘴巴给你撕烂。” 何满君打了个哈欠,准备回酒店休息。 吴冰几人陆续跟上,陈孝雨忽然想和贾佩说能不能再赔点人身伤害或者精神损失的费用,话没说完险些落单,拔腿追上去,从何满君左边绕到右边,脚疼追得很吃力,“何先生,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他怕了,那只突然按住胳膊的黑臂在心里落了阴影,好像随时都可能将他抓走。 不敢一个人等车,更不敢一个人坐,如果何满君能够再大发慈悲一次送他一程就好了。 “你想怎么样?”何满君问。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联系谁都有可能再遇麻烦,何满君肯直接送回去最安全。 “我和你很熟吗?” “……” “陈孝雨,你已经耽误我很多休息时间了。” “对不起。” 何满君一路无话回到度假酒店,陈孝雨就焦虑得跟到度假酒店,吴冰问需不需要帮忙开一间房,看到价格后陈孝雨退缩了,摇头不用。 何满君嫌他吵耳朵,让吴冰赶紧把人丢出去。 陈孝雨怕他真的丢,灰溜溜往酒店门口走,孤零零站着,思考要不要用手表联系怀叔,但是怀叔在清莱…… 这时,吴冰已经把一辆别克开到了酒店门口,按下车窗那一刻,陈孝雨就知道,这堆人里只有吴冰是好人。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满眼感激:阿冰哥哥,你人真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可怜] 何满君:? 作者有话说: 1.因为在泰国,所以涉及到钱方面都是泰铢。 2.关于语言,孝雨和当地人交流用的是泰语,偶尔遇见老外用英语,和阿才怀叔好友亲人等用中文,和何满君的话,看何满君说什么,说粤语接粤语,说中文接中文。 修改过几版,最后决定关于语言,只用中文呈现。 3.大背景:泰国部分(芭提雅、清莱、美赛)中国(香港、上海) 4.不!是!港!风! 5.受不是哭!包!人!设!! 第8章 几日不见 一路无话,车厢内安静得让人不自在。陈孝雨低头琢磨手腕上的勒痕,又抬手按一按隐隐作痛的脸颊,最后沉默着直视道路前方。 没被车灯照到的地方漆黑一片,车轮碾在路上的动静有点瘆人,有种只有他一个人待在车里的错觉,所以陈孝雨好几次忍不住用余光瞄开车的吴冰。 短寸,匀称的麦色皮肤,鼻梁很高,眼神似鹰般锋利,给人干练果决之感。生得凶,臂膀上结实的肌肉线条很夸张。陈孝雨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幻想,被他抡一拳得有多痛。 “很冷吗?” 吴冰察觉到他的目光,抽空看一眼,见他紧紧揪着安全,像在发抖。 夜里风大,加之车速快,他吹着凉爽,但陈孝雨好像很怕冷,空调温度稍微低一点,胳膊上都会起一片鸡皮疙瘩。 陈孝雨下意识摇头,搓搓手臂,手扶在膝盖上。 吴冰把车窗关了一半,说:“有空去医院做个检查。” “嗯?” “那些人手劲儿大,一巴掌不是开玩笑的。” “哦。谢谢。”陈孝雨说:“衣服鞋子,还有送我回家,都谢谢你。”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 汽车停在路边,陈孝雨从副驾下来,手没劲儿,关了两次才把车门关上。 两层民房灯火通明,院坝里的灯也亮着,怀叔站在院中间打电话,清癯的侧影在风里摇摇欲坠,手里的香烟明明灭灭。 等吴冰驱车离开,陈孝雨理了理衣服慢慢走过来,怀叔看到他,手上动作顿了顿,对电话那头说不用了,挂断电话。 “怀叔。”陈孝雨故作无事和他打招呼。 怀叔本应在清莱,过段时间才会回来,现在提前,不问便知什么原因。 两人一前一后进客厅,锅上有水,听到冒泡声怀叔起身煮面,几分钟时间做好一碗阳春面端出来,小火熬制鸡骨的高汤做汤底,味道很香。 “电话里不是说想吃?”怀叔做得清淡,少油少盐,撒了几颗葱花,基本不放什么了,陈孝雨只愿吃清淡的。 “阿才呢?”陈孝雨想着阿才估计也没吃。 “吃过药我叫他睡了。”怀叔捏着筷子等他,“你自己吃,他不爱吃面食。” 陈孝雨接过筷子低头拌面,怀叔的视线一寸寸打量他,细数他身上能看到的伤。 耳朵有血、脸上有印,脖颈掐痕、手腕破皮、脚踝乌青…看不见的地方呢?他闷不吭声起身去里屋找药,之前备了一个药箱在这里,但里面存放药物好一部分过期了。 等孝雨吃完面,怀叔在暗暗的灯光下拿起孝雨的手,仔细检查,凑近闻到淡淡的药膏味儿。 陈孝雨收回来,“已经处理过了。” “别的地方呢?” “都处理过。” “那就好。”怀叔将药箱盖上,回去放好,见陈孝雨起身要上楼,他停在半路说:“阿雨等一下。” 陈孝雨坐回来,靠着沙发,“您连夜赶回来,有什么事,等休息好明天再说也一样的。” “你爷爷叫你回清莱。” “我有点事,过阵子回。”陈孝雨想了想,“我打电话自己和他说。” 翻译的事儿还不知道达哥要怎么安排,何满君懂泰语,不需要翻译。不过具体要不要,得看何满君最后的决定,如果他不要,拒绝了达哥的好心,陈孝雨就抽空回一趟清莱看爷爷。 第11章 怀叔说:“今天的事,阿才都说了。” “哦,别怪他,我好好地回来就行了。” “具体因为什么事?” 陈孝雨嘴巴一闭,不肯说。怀叔等着他说,他最会等。陈孝雨受不了,含糊道:“夜市街,大家醉酒起了冲突,不严重,就擦破点皮…” “那你怎么在阿才后面回来?” “遇到几个朋友。”陈孝雨淡定地与怀叔对视,“伤也是朋友帮忙上的药。” “我已经全部转告给你爷爷,阿才没有好日子过。”怀叔不知信不信陈孝雨的话,语气里带着克制过的气愤,“就不该让你和阿才一起,他莽撞,害你不浅。” “怀叔!”陈孝雨生怕被听见,压低声,“别再说这种话,阿才听到不舒服,他才说你关心我比他多。” “这也要比。”怀叔蹙眉不悦。 “换我也要比,边比边醋,你也会觉得我莽撞,害人不浅。”陈孝雨看着怀叔的脸,一直没这么细看过,才发现上面多了好些皱纹,有了老态。于是无端感到愧疚,语气才软了些,“怀叔,我能照顾好自己,不是小孩了。” “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陈孝雨连忙说好困,怀叔接着说:“回了清莱,你爷爷怕是不会准你再出来胡闹了。”说完不再说,送他上楼睡觉,坐在床边给扇扇子,慢慢摇,不像风扇动静那么大,陈孝雨很快睡沉。 次日陈孝雨刻意将白衬衫的纽扣扣到顶,遮住脖颈掐痕的淤青。阿才埋头吃饭不敢看,怀叔一口吃不下,坚持要带陈孝雨去医院。 他这个人素来话少,能靠行动的事绝不嘴上说。先去餐厅请假,回来接孝雨上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回来。等检查结果出来,一张不落拍给他爷爷看。 多处挫伤,有轻微的脑震荡,耳朵流了血,幸好没伤到耳膜。 怀叔在家守着他好生休养几天,淤青下去才准出门活动。陈孝雨收拾好自己去餐厅找达哥,原本要和阿才一起,怀叔说让孝雨先去,他有事和阿才说。 陈孝雨出门,怀叔就在这个时候用鞭子狠狠抽了阿才一顿,送回美赛给他父母自己管教,陈孝雨回来阿才已经走了。 先是贾佩送钱和手机来,说混混们凑钱赔的手机和医疗费,再是达叔打电话来说,何先生想去格兰岛玩,让他恶补一下格兰岛的特色。 怀叔得知伤没好还要外出待客,极力反对,叫他辞职。陈孝雨解释,他也特别想直接走人,但这种做法实在对不起达哥,就当报达哥这段时间的照顾之恩,有始有终,好聚好散嘛。 怀叔:“你爷爷要知道你在这里给别人端茶送水,非气死不可。” “怀叔别说就不知道了。” 陈孝雨收拾行李,衣服是上回达哥帮买的,但怀叔不知道啊,他故意打开让怀叔看到,再折回箱子里,这样一来,怀叔就不会和他爷爷说,阿雨让自己过得多么多么可怜。 日期一拖再拖,实际出发在半月后。孝雨快过生日了,怀叔原本打算带他回清莱和爷爷团聚,好好过,每年都一起,今年怎么好例外。 算盘在心里打好,结果餐厅突然把人接走了。 达哥亲自来接,不回餐厅,直接去巴厘海码头。上车便给陈孝雨一个粉封小册子,巴掌那么大,挺厚一叠。 内容是针对何满君这个人的个人习惯和喜好做出的总结。不知道达哥这份资料从哪里搜罗来,看着不太靠谱。 比如第一行描述何满君的性格: 心和气平、乐善好施、宽怀大度、尔雅温文 ? 达哥一个土生土长的泰国人,哪里学来这么多与何满君毫不相关的四字成语? 何满君自己写的吧…… “你要好好看,对你有帮助。”达哥生怕他拿去当摆设。 “达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想和何先生好。”陈孝雨合上册子,放在挡风玻璃下,“他也看不上我。” “你试过了吗?”达哥觉得他不会珍惜机会,“你年轻又好看,如果还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比在餐厅当服务生强百倍。孝雨,你不能真当一辈子服务生,对不对?” “是,但我也不想和他好。”陈孝雨说,“我喜欢女孩儿。” “没有绝对的性取向,如果你能说出只喜欢某一个,那你就还有待开发。这个港商多英俊帅气,想和他有故事的人多的是,我都帮你拦住了。” “帮我?”陈孝雨觉得有点无奈,无奈的时候真会想笑,“达哥,你自己喜欢何先生吧?” “他有很多钱,出手大方,这种人本身就带滤镜,何况,他生得实在好。”达哥也笑,看一眼陈孝雨,“但不能说我喜欢,得说我欣赏他。” “所以你才这么殷勤给他找导游翻译?” 达哥光笑不说话。 “好吧,我会好好看的,谢谢达哥。”陈孝雨根本没兴趣看上面是如何将何满君夸成神的,把册子拿过来团吧团吧塞到裤兜里。 达哥很抱歉要推迟允诺陈孝雨的假期,临走结了一笔钱安慰他。拿到钱,陈孝雨第一时间把何满君那一万五还了。 何满君身上不揣钱,吴冰就是移动的钱包,陈孝雨数了两遍,交给吴冰,小声问:“我和他算两清了吧?” “应该算。”吴冰揣好钱,“你需要一件防弹衣吗?” “啊?” 吴冰点点头,“君哥仇家比较多。” “……”陈孝雨半张着嘴,防弹衣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生活罕见品,买来cosplay? 缓了好一会儿,陈孝雨问:“多少钱?” “六万港币。” 六万!还是港币!泰铢他都拿不出来还港币…… “我不需要。”陈孝雨背过身,蹲在地上冷汗直冒,“我就是个翻译,为什么需要防弹…” 何满君戴着墨镜路过,提提裤筒蹲在陈孝雨跟前,歪头琢磨他,“一段时间不见,阿雨还这么窝囊啊?” “……” 何满君扫一眼他的脖颈,淤青不见,手腕上的勒痕当时流了血,现在痂掉了留有一道淡粉色的疤。 陈孝雨在大太阳底下看何满君,不得不眯起眼睛,“何先生,你来格兰岛不是为了玩吗?” “玩啊。” “那为什么要买……” 何满君嘘了一声,嫌他话多,拎起来当人形拐杖,压着走。 【作者有话说】 阿雨: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两清? 何满君:下辈子都不可能。 第9章 性感漂亮 游艇一共三层,内部两层外部一层,铺设地毯,空调凉度适宜。陈孝雨脱了鞋,放在何满君远远的地方,跟在他后边进来。 一层类似餐厅,桌子上摆着水果零食和饮料。地毯柔软,踩着舒服,根本不用沙发,随便一躺就是床。 上到二层有床有沙发,像卧室,床帘遮光效果好,拉上室内全黑了。 何满君解开衬衫领口两颗扣,露出性感的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紧实的胸膛。陈孝雨杵着不动,只是看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何满君往下又解开两颗纽扣,偏头看他,“难道你也没睡好,想补一觉?” “啊?”陈孝雨摇头,“不是,我睡好了。” “那你跟着我?” 陈孝雨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跟着何满君上来,潜意识里是要听他吩咐的…… 他慌慌张张转身要走,何满君思忖几秒,勾勾手指喊他回来,“来了也好,给我捏捏胳膊,那天抱过你,现在还是酸的。” “……”少说也过去了十天半个月,还酸?何满君你真虚! “骂人的时候眼睛别看着对方,容易露馅儿。” 陈孝雨就杵着不动,何满君烦他这种优柔,“想说什么,你说。” “不想捏。” “不行。” 他在何满君这里永远讨不到好。陈孝雨认命了,跪在床上帮他捏。从左边开始,第一次捏这么硬的肌肉,碰到就知是个练家子。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何满君的手臂其实也能一拳把人抡死。 “阿雨,知道要跟我出来,开心吗?”何满君饶有兴味地看着陈孝雨的脸,长长的睫毛像刷子,垂着眼的缘故,盖在下眼睑上,抿着唇,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开心。”陈孝雨不看他,但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既然开心,眉头怎么皱着?” 陈孝雨松了眉,好脾气地解释:“手在用力,控制不了表情。” “哦,那我误会阿雨了。” 陈孝雨不想和他说话。 “柴大勇这段时间有没有来找你?” “没有。”提到这个人陈孝雨总会比较敏感,生怕何满君不信,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他真的没有再找过我。” 何满君不说话,笑盈盈和他对视,把陈孝雨的脸都盯红了,他忽然笑出声,示意陈孝雨换一边胳膊捏。 第12章 “阿雨,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着你吗?” “为什么?”陈孝雨从左边挪到右边,并不好奇,仍旧不想和他说话。 “我总在想,何晋和柴大勇,你和谁比较熟。” “何先生,我跟他们谁都不熟。” 何满君点点头,忽然要捏肩。陈孝雨有求必应,爬上前,带着怨气重重地掐,手都掐酸了,他就不信何满君受得了。 “陈孝雨,你想死?” “何先生,不用力的话没效果…”陈孝雨和他道歉,手上力道大大减轻,像在摸何满君。 何满君没让他继续捏肩,改捶腿。陈孝雨最怕给他捶腿,一旦捶上就是小时打底,上次留下了心理阴影,心中叫苦不迭,偏偏不能抗议。 这次直接捶到手软抬不起来,抬眼看何满君,人家闭着眼睛舒服地睡了…… 衬衫扣子全开,腹部肌肉紧实,是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好身材。说实话,陈孝雨很羡慕,不知道这样漂亮的肌肉形状要多久才能练出来。 但因为是何满君的身体,他不看也罢,悄悄扯薄毯盖在何满君肚子上,拉扯几下完全挡住露出来的肉。 船开得慢,陈孝雨有点晕,迷迷糊糊瞌睡几次,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最后撑不住,身体一软往前爬,枕着何满君的腿睡了。 吴冰来送水果沙拉,不过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带门出去。 楼下在聊天玩闹,动静不大,几乎被海风吞干净了。门被吹得砰砰响,陈孝雨睡不安稳,腿脚缩在胸口,刺猬似的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团,门又吹响几声,他终于舒展身体翻了个身,一个人睡习惯了,几乎压在何满君身上。 展开的手指头无意伸到枕头下,指尖触到一块冰冰凉凉的硬金属,是枪,陈孝雨把手猛地缩回来,当即睡意全无,支棱起来继续捶腿。 然后他就看见何满君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正拿着一个小册子慢悠悠地翻看。 粉色封面。 陈孝雨心脏一提,悄悄去摸裤兜,本该在兜里的册子果然不见了! “你在调查我?”册子挡住何满君的脸,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有……”陈孝雨觉得十分尴尬,因为他不知道那册子具体写了什么,如果都是夸人的还好,万一涉及个人隐私,以何满君的暴脾气,为了不浪费子弹,很可能直接把他丢海里。 “没有?”何满君移开册子,一眼望见陈孝雨脸上粉粉的睡痕,以及明显心虚躲闪的眼神,“罪证都在我手上了,你说没有?” “何先生,你…”陈孝雨想求他别看了。 何满君睨他一眼继续往后翻。 陈孝雨支支吾吾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等死一般心脏怦怦跳,没几分钟何满君‘嘶’一声,皱了眉,拿册子拍在他脑门上,“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 “啊?” “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男人?” 陈孝雨摇头,他从哪里都看不出,何满君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儿。特别是现在的反应,说到喜欢男人直接面露恶心。 达哥到底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 他想把册子拿过来看,何满君偏不给,收回去接着翻,看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哟,还知道我喜欢热情奔放,性感漂亮的?” “……” “性感漂亮是形容男人吗?”何满君好奇地问。 陈孝雨摇头,捶腿的手缩回来,不敢再碰何满君。 何满君:“你觉得自己性感漂亮?” “没有!” “就你那天晚上穿得那样吗?” “……”陈孝雨的升起脊背一阵寒意。 “把衣服脱了。” 何满君近乎命令的语气,陈孝雨被他吓了一跳,不愿意,手臂撑床,戒备地往后挪。何满君倒是没动,语气咄咄逼人,“今天是不是也穿了?有胆调查我,没胆给我看?” “没有…”陈孝雨苦命的脸上多了一丝气愤,“不是我的。” “那是我的?” “不是…”陈孝雨被他气着了,裤头拉下来露出白色四角裤,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男士内裤,然后又把衬衫掀起来,“我里面根本没穿!” 何满君笑了几声,“蠢货。” 陈孝雨把裤子拉回去,“何先生,我只是来给你当导游的,你不能这么侮辱我。” “好,你自己看看吧,看看谁侮辱谁。”何满君把册子丢在他脸上。 册子滑下来,陈孝雨抬手接住,低头看何满君折开的这一页,单纯的脸越看越红,一个没留神,从床边沿滚下去。 这一部分教一个男人怎么取悦另一个男人。 白纸黑字写着,一个是‘你’,一个是‘何满君’。怎么口,怎么动,什么姿势舒服,事无巨细。 甚至搭配素描示范图。 “何,何先生,这东西真不是我的!”陈孝雨紧张地吞咽,结巴道:“虽,虽然确实,是,是我带上来的,但我没看……” “你故意靠近我,就是想爬这张床吗?”何满君看着床下跪坐的人。 人选得好,生得无可挑剔,换一个真对男人有兴趣的来不一定能把持住。 这张脸将受惊、害怕、无辜,或者他最厌恶的泪流满面,都呈现得非常好看。何满君非常喜欢他那双狗狗眼,特别是觉得委屈时,圆润的眼睛皱起棱角,拧得人的心跟着发紧。 但这世上赏心悦目的人数不胜数,一个陈孝雨又算得了什么? “那晚一定要抱我,是你的计划之一?”何满君越想越不可思议,“你难不成以为,只要足够多的肢体接触,我就会把持不住要了你?” 要了什么?陈孝雨怔了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晚这么危急的情况,他害怕,所以不管进来的是人是鬼他都会冲上去抱紧求救,这和是不是何满君毫无关系。 何满君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可怕,“这么大胆的人我还没碰见过,你想当第一个吗?” “不不不。”陈孝雨心脏狂跳,努力组织语言解释,“这本册子是我老板给的,我看了一点点,觉得不靠谱,没看了。带上船是不想辜负他一片好……” 何满君不想听,朝他勾勾手指,让他上来。 陈孝雨一百个不愿意,奈何枕头下有枪,何满君要想崩了他分分钟的事。他听话爬上来,彼此保持着半米距离,“何先生……” 何满君凑近,在他身上嗅。 那么近,热气扑到皮肤上,陈孝雨不好意思,耳朵红透了,但何满君还在嗅,不知道要做什么,陈孝雨忍无可忍,抗拒地将头偏向一边。 “你喷香水了?”何满君问他。 “……”达哥送他过来的时候确实帮他喷了,说味道淡,像体香。 但陈孝雨是不会承认的,不给何满君自恋的机会,“没有。” “不好闻,熏得我脑仁疼。” “……”陈孝雨将信将疑抬胳膊闻自己,闻不到什么味儿,也可能闻习惯分辨不出了。 何满君叹气,平躺,头枕着胳膊,“蠢成这样还叫你来勾引人,可见你们老板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陈孝雨理亏,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低头不吭声。 “滚去洗了。”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气鼓鼓往外走: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何满君:早晚给他嘴撕烂。 第10章 别墅牢笼 陈孝雨出来,第一时间把黄册子撕碎,揉成团狠狠掷进垃圾桶,上游艇三层自己待着吹海风。 何满君这个人的嘴巴好会伤人心。 郁闷之际,阿才来电话问陈孝雨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些,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美赛,絮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闭口不提自己的境况。陈孝雨本想问阿才一直在美赛不回来了吗?转念想,所有孩子都是父母的宝,受了伤肯定不舍再出来挨欺负。 这么一对比,何满君刚才语气非常不好地让他滚,多心毒。陈孝雨点开微信顶置,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小群里编辑文字:爸妈,我遇到一个有病的人,我讨厌他。 骂了一溜,解了气,陈孝雨下游艇一层刷存在感。吴冰和朗齐对坐餐桌前说话,其余人躺在沙发玩游戏,个个情绪稳定,没什么声音。 在场陈孝雨只勉强和吴冰熟悉,绕过长桌坐在他旁边,不时抬胳膊闻一闻自己,还是闻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何满君的表情和反应很夸张。 他凑近吴冰,小声问:“我有味道吗?” “什么味道?”吴冰在切苹果做水果捞,一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陈孝雨指指自己,“臭。我。” “不臭。”吴冰切完半块苹果,看着他,想了想,“君哥这么说你?” 陈孝雨点头,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味儿,因为长时间在餐厅待着,被熏入味了,自己闻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不能。越想越有可能,陈孝雨用鼻子用力压着胳膊,深深地吸一口气。 第13章 吴冰觉得他的动作有点好笑,“别往心里去,君哥说话一直这样。” 朗齐支着下巴在旁补充:“他喜欢逗你玩,没恶意,习惯习惯就好了。” 陈孝雨:“……” 吴冰挺意外,“你也发现了?”他说的是逗陈孝雨这件事。 朗齐:“那天晚上可惜你出去了,君哥逗他,逗得叫一个尽兴。” “说来听听?” “君哥摸他的脸。”朗齐说:“又摸又捏爱不释手。”说着他伸手过来捏一把陈孝雨的脸,捏完笑道:“滑滑软软的,难怪君哥喜欢。” “稀奇。”吴冰继续切苹果。 陈孝雨呛了一口水,咳得从凳子上滑下来。吴冰看都没看,捞他一把,把倒上酸奶的水果捞推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谢谢吴先生。” 称呼一出,朗齐和其他人捧腹大笑,学陈孝雨的语气‘谢谢吴先生’,吴冰面不改色随他们说,给陈孝雨开了个椰子插上吸管。 陈孝雨不动,“何先生让我洗干净。” “味道吗?” “嗯。” 吴冰点头,“你去洗吧。” 陈孝雨打开行李箱重新找一套衣服出来,谨慎地闻一闻,确认只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才抱着去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天气热,挂一会儿应该能干。 他在甲板上让海风吹头发,吹干坐回餐桌把那碟水果捞吃干净,椰汁不爱喝,喝了两口摆在一边没动。 吴冰正在大量制作水果捞给沙发上玩游戏那几位,连朗齐都在削苹果,于是拜托闲得发呆的陈孝雨送盘水果捞上去给何满君,顺便看看人醒没醒。 陈孝雨踌躇不决,没有立即答话,不管动作还是表情都显得十分抗拒,把不怎么爱喝的椰汁吸管重新塞嘴里,默默拿一根香蕉剥开,放在吴冰切水果的木头小砧板上,伪装出有事在忙的样子。 吴冰哪会不明白,脱掉一次性手套,端盘子自己去送。朗齐转着苹果削皮,看陈孝雨好几眼,“生君哥的气?” “嗯?没。”陈孝雨注意朗齐手上长长的苹果皮好久了,邪恶地期待它什么时候能断掉。对关于何满君的话题兴致索然。 “你的表情很明显。” “……”陈孝雨不看苹果皮了,掰一根香蕉在手里慢慢地剥,“他不喜欢我。” “哪种喜欢?” “哪种喜欢都没有。” 朗齐反问:“君哥为什么要喜欢你?” “他是可以不用喜欢我,但……”陈孝雨顿了顿,“为什么讨厌我?” “讨厌?” “嗯。” “能被他放在眼里讨厌也是不容易,他一般目中无人。” “……” 吴冰过很久从楼上下来,把一个白色垃圾袋递给陈孝雨。很轻,陈孝雨将信将疑打开,里面是他才撕碎的册子碎片。 “君哥让你拼好拿给他。”吴冰去洗手,戴上手套继续切水果,半天没听他吭声,又说:“不急,这几天拼好就行。” 陈孝雨捏着袋子,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克制地只问出口一个:“为什么?” “不清楚。” 朗齐好奇里面是什么,想看,伸手过来拿,陈孝雨忙往怀里塞。有几片撕得不够碎,指不定被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描述,光想到,陈孝雨都羞臊地想一头扎进海里。 吴冰拍开朗齐的手,“别招惹他,让他拼。” 陈孝雨问:“如果不拼的话……” 朗齐:“等着完蛋。” “……” 下船,吴冰第一时间购买到陈孝雨拼册子需要的透明胶带,大的小的都有,看他喜欢。 吴冰的出发点和心肠是好的,但陈孝雨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 烈日炎炎,白沙滩刺目得睁不开眼,陈孝雨抬手挡在眼睛前, 眯眼看几十米外,那排红帐篷下的沙滩椅,白人男女不衫不履,两两三三躺着说话。而倚在帐篷边,扶着挎包的黧黑男人,一看就是当地租车行老板。 “何先生,你打算怎么玩?”陈孝雨离何满君两米远,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对他毫无非分之想,边说还在往旁边挪得更远,问:“需要我帮忙租辆车吗?” 何满君抱着手臂缄口不言。 陈孝雨笑得命苦,硬着头皮说:“何先生,如果你想在海滩上玩,建议去samae beach,这个海滩人不多,比较长,适合散步玩水,而且离tien beach很近,那是有名的果冻海,吃的喝的都非常……” 何满君把手指头放唇边,让他不要说话。陈孝雨打住,把提前背的景点介绍通通咽回肚子里。对着冷冰冰的墨镜,他无法判断何满君的表情,也没兴趣琢磨,干巴巴‘哦’了一声,将视线移开。 从沙滩走到水泥地,等了几分钟,一辆商务车开过来。何满君不耐热,在室外待不久,上车后关了窗,吴冰将行李放进后备厢,坐进副驾驶,其他几人上去后车开走了。 陈孝雨看一眼唯一剩下的朗齐,又望一眼开远的车屁股,“那个……我们还没上车。” “君哥另有安排。” “哦。”陈孝雨笑了。 朗齐不解:“开心什么?” “没。”不用伺候祖宗了,能不开心。 等了半分钟,还没什么安排,陈孝雨忍不住问:“朗先生,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等何先生回来?” 朗齐摇头,让陈孝雨先去租一辆摩托车。找的就是那个面善的黧黑老板,押金一千。 朗齐坐上去,催陈孝雨上车。 是大摩托,两个人坐绰绰有余,但陈孝雨犹豫了,“这边的坡非常陡,你可以吗?” “可以,上来。” 尽管不是很放心朗齐的车技,陈孝雨仍然硬着头皮迈腿坐上去,不好揪朗齐衣服,只好松松搭在他肩上,“去哪里,需要打导航吗?” “不用。” 如陈孝雨所说,上山的路非常陡,坡度又大又多,其中一个足有七八十度,他在后边坐立难安,朗齐却不减车速,拧死油门往前冲,如履平地,游刃有余。 朗齐对路似乎很熟,不像第一次来格兰岛,而且走得绝对是小路,巷子小而窄,有时候遇见丁字路口,别人还要堵一会儿,他直接见缝插针穿过去。 终于到达目的地,陈孝雨第一次晕摩托,扶着电线杆,两条腿木生生地打战。 “怎么了?” “没……”陈孝雨摆摆手,强忍着恶心跟在朗齐背后,从一个类似植物园的碎石路往里走,看到不远处有沙滩的影子,还有一幢白色别墅,挤在高大的棕榈树丛里。 朗齐就近带他从后门台阶进别墅,不需要脱鞋,小门推开,扑面而来的凉气,对闷热一路的陈孝雨来说简直是到了天堂。 朗齐把陈孝雨的小行李箱放下,从冰箱拿瓶冰水给他,“冰箱里有吃的,饿了自己煮,除了主卧,楼上空房随便睡。” 他说完便要走,陈孝雨其实有点不明白自己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偌大的别墅里? 他追了几步,后门已经合上,从里面拧不开。 “朗齐?”陈孝雨拍拍门,原地站了几秒,揣着满肚子疑惑退回来,环视一圈别墅。 茅屋藏金,土墙隐玉的质朴原木风,有一大面落地窗,不管站在哪个角度,抬头都能看到不远处蔚蓝的海。不过他没心思欣赏,试了楼下所有的门和窗户,全部不能打开。 徒劳一圈跪坐在落地窗下,隐隐猜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大牢笼里。 附近一定装有信号屏蔽器,没有信号,发不出消息,也没有消息进来。 陈孝雨忽然想起何满君在游艇上问的那句‘何晋和柴大勇,你和谁比较熟’,眉头越皱越紧。 何满君竟然还在怀疑…… 他不信何满君真能把他关着一直不管,于是半点不慌,把兜里的册子碎片和胶带拿出来,放在桌上,立志在何满君和他要之前拼好,丢给他,然后拍屁股走人,不陪他胡闹了! 因为陈孝雨确实不知道册子里面的内容,又联系不到达哥,只能盲目地一片一片比对。坐在那里专心致志拼凑三个多小时,勉强将封面与前两页拼出一点苗头。 太阳落山,陈孝雨拼不动了,窝在沙发椅里看日落,期间眯了一觉,被空调冷醒,缩着胳膊看智能手表上的时间。 18:52 饥饿的感觉。这时他才相信朗齐出门那句‘冰箱有吃的,自己煮’是一句实话。 开放式厨房,厨具一应俱全,而且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冰箱很大,双开门,上层打开,堆满各式各样的冰水饮料啤酒,他拿了一瓶无糖可乐,蹲下来拉开底下一层,有牛排鸡肉冻海鲜,还有made in china的各种速冻水饺汤圆包子,塞得满满当当。 陈孝雨往里翻了翻,捞出一包紫色汤圆,名字叫紫薯芋泥汤圆,他没吃过这种汤圆,光看包装上的广告图就忍不住咽口水。 第14章 水和汤圆都准备好,但有一个最为致命的问题,他打不开燃气灶,摸索了二十来分钟,什么方法都试过就是拧不着,旁边还有一个电磁灶,触屏操作的,碰到没反应,他也找不到插头所在。 “可恶。” 陈孝雨找生气了,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确定楼上有没有人,也有点怀疑何满君是不是就在楼上休息,毕竟在游艇上他就表现出一副几天没合眼的疲惫样。 陈孝雨蹑手蹑脚迈上去。总共三间卧房,前两间都敲门询问无果才拧开,空荡荡没有人,所有窗户和楼下如出一辙,封死了。 最后一间在走廊靠里,陈孝雨把走廊灯打开,推开门,“何先生?” 无人回应。 这间是朗齐特意嘱咐不能睡的别墅主卧,黑白棕色调,落地窗外是黑漆漆的海面。 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像仅供展示的模型,不像有人居住,但床头柜摆着一本书,书本中间有一枚金属书签,主人睡前应该会翻看。 房间带独居卫浴,陈孝雨有一个喜好,无论到哪里,总会好奇人家的浴缸是什么样,现在也不例外,转进浴室打开灯。 第一眼看到那个圆滑的棕色透明浴缸,很特别,全透的还是第一次见。木质台景,洗手台和浴缸用的一种材质,整体简约高级。 他跨进浴缸躺下感受舒适度,大小非常合适,脚刚好能够伸直,如果不是肚子饿叫得厉害,他愿意在里面躺到天亮。 下楼继续找吃的,所有柜子打开看过,只有几罐茶叶和咖啡豆,还有一面墙的酒柜,雪茄柜都有,就是没有能吃的零食。 陈孝雨呆站几分钟,其实厨房电器很多,微波炉,蒸烤一体机,咖啡机…所有陈孝雨认识的都焊在柜子里,按键都试一遍,死了一样没反应。 他失望地把半化的汤圆放回冰箱,喝无糖可乐充饥。 越饿越想,何满君不会是想报复,想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饿死在别墅里吧…… 【作者有话说】 阿雨:何满君,如果你现在拿点吃的给我,我就既往不咎你之前的坏!(哭唧唧) 第11章 冰冻汤圆 东牢岛坡上不起眼的岛民两层平房,男人身穿一件黑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墨镜别在中间。懒懒地歪在椅子上看手机,刷到个小孩哭闹的视频,哭得烦人。 他手指一顿,想起了陈孝雨,起身去简易监听室查看。里面有人守着,见他进来,守的人喊了一声君哥,随即让位给他,出去了。 电脑桌面内容是格兰岛别墅实时监控画面,十八个镜头平均占满显示屏。他凑近找了找,在右下角望见个黑脑袋,放大对应水晶吊灯里的摄像头,正对陈孝雨的脸,清晰得睫毛根根分明。 看样子刚洗过澡,一身薄款睡衣睡裤,躺在沙发上,一条腿高高搭在沙发背上,裤腿丝滑的布料滑到大腿根,皮肤白得发亮。他给肚子盖了一块薄毯,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呆,孤零零的。 放大表情,有点胆大包天了,不像平时看到那么人畜无害,抿嘴蹙眉皱眼,像在压制欲爆发的怒火。 监控的收音不太稳定,何满君换了设备,点开手机里某个监听软件,是个高科技,即便是小声地嘟囔,也能精准捕捉到人声。 陈孝雨自说自话地指责,还指名道姓:“何满君,你是我见过最有病的人。” “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信,那要怎么才信?”陈孝雨攒眉,音量提了一点点,义愤填膺地批评,“你太不成熟了!” ‘不成熟’三个字出口,何满君眸子一深,盯着监控里陈孝雨不知好歹的脸,当即更觉得他窝囊,当着人面唯唯诺诺,背着人倒是雄赳赳,气昂昂了。 陈孝雨普通话切英文,边说,手边比划动作,“我调查你?那我问你,我调查你什么?你身上哪一点值得我调查?调查你的不成熟,调查你怎么无理取闹诬陷人吗?” 切换粤语:“我故意勾引你?真是笑话,你以为那身破衣服我乐意穿?那天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我勾引你图什么,我瞎了眼才会勾引你这种疯子!” 杀气腾腾的上海话:“何满君,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任何想法,如果有,那一定是想揍你一顿,这样的想法。” 截铁斩钉的泰语:“这次回去,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永远不要再有瓜葛。” 陈孝雨呼了一口气,爽了,同时也知道只是自己爽了。跪在沙发,双手合十拜老天,“老天啊,开开眼,能不能让那个疯子放过我啊!” 拜完往后一倒,身体砸在沙发上,连踹空气好几脚,觉得不解气,或者因为对空气说话,有种拳头捶在棉花上的无力,哀嚎道:“何满君,你真的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病,最不可理喻,最没事找事的疯子!” ‘疯子’两个字嗓门大,大到路过的吴冰都听到了,拐进来跟着看监控。此时陈孝雨已经骂累了,滑下沙发生无可恋地拼册子。 他把碎片全部倒出来摊在地毯上,边拼边骂何满君死变态。哭一会儿骂一会儿拼一会儿,很忙。 吴冰看何满君在笑,被骂了还笑,真新鲜,“他拼的到底是什么?” “好东西。”何满君换了个摄像头放大,左侧落地花瓶上的针孔摄像头,这个角度能够看清陈孝雨脸上的表情,长睫湿漉漉的,顺着脸颊滑下来的眼泪滴在米白色地毯上,瞬间没了。 何满君收了笑,骂他小窝囊,又不是要他命,好吃好喝供着,老实在别墅待几天能怎么样,至于这么变着花样来骂人? 吴冰顿了半天,“我还以为陈孝雨不会骂人。” “他不会?”何满君哼笑一声,也是没让吴冰看全刚才中英泰粤花式骂。点了支烟,何满君说:“我在,他心里骂,我不在,他敞开了骂。不会骂人?分明就没有老实的时候。”何满君笑着说:“不过,小蠢货挺有语言天赋。” “他是聪明。” “聪明又怎么样,人一旦窝囊,全毁了。” 吴冰抱着手臂坐下,偶尔看一眼电脑画面,陈孝雨也就和他弟一般大,孤零零坐着的样子看着挺可怜。 “留他在别墅不安全。” “安全就不留了。”何满君敛了笑,有点不高兴,“你不要被他那张小狗脸骗了。” “是。” 吴冰怎么会不明白,不带陈孝雨来东牢岛,因为他是个变数。如果在何晋与柴大勇这件事上,他真的无辜,那再好不过,但如果是柴大勇或者何晋任意一方的人,哪怕只是可能,带在身边暴露行踪,就是在赌命。 何满君想得周密,做得周全。 前天暗线来报,何晋与柴大勇联络上了,答应用一千万来换韩今慈的下落。 自从半年前何柏林因病陷入昏迷,韩今慈离奇失踪,何家人急了,满世界找他,何满君也不例外,只看谁先找到韩今慈,谁先拿到遗嘱。 柴大勇是豁口,他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韩今慈下落的人。 何晋运气好,能联络上柴大勇,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满君虚晃一枪前往格兰岛,实则只将不信任的陈孝雨关在360度布满监控的格兰岛别墅内,自己另坐快艇来到百公里外的东牢岛蹲守何晋。 何晋这人愚不可及,何满君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是需要他当诱饵把柴大勇哄出来。 说话之际,朗齐三步并两步跨上楼,将手机递到何满君面前。 是一则短信。 “何晋确实准备好了一千万现金要跟柴大勇交易,不过柴大勇这个人比较谨慎,不露面,单线联系,拖延几天,一直让何晋等消息。” 何满君望着信息页面的‘等’字,点点头:“柴大勇怕何晋使阴招,阿叔这人一向没有信用可言。” 吴冰倒有别的疑虑:“柴大勇真知道韩律师的下落?” “不一定。”何满君说,“起码那枚翡翠戒指确实是韩今慈的,只要他人在泰国,有下落就追到底。” 朗齐:“那我们继续按兵不动,等待何晋动作?” “等。”何满君勾唇,“他们两个的交易,让他们自己谈,我们插什么手?” 也是入乡随俗了,何满君后几天让大家换上当地人爱穿的廉价印花衬衫,短裤,人字拖。关于吃方面,请了一位当地阿婆暂住帮忙煮。 民房楼顶有个很隐蔽的茅草亭,架着一副望远镜,能将远处何晋住的那栋白色小楼看得一清二楚。何晋怕死,小楼外看得见的地方,起码有二三十个保镖巡逻站岗。 登岛以来,何晋始终不见有动作,看上去也没有很着急,左揽右抱像来度假的,每天只做三件事,吃饭、睡觉、打炮。 他这个人最吃不得苦,贪婪都写在脸上,明晃晃的箭靶子。何满君最讨厌这类人,不是因为何晋坏,而是蠢,蠢而不自知。倘若柴大勇有备而来,以何晋的自负程度,根本不用交出韩今慈,也能轻而易举将他一锅端,拿走那一千万。 第15章 跟这样的蠢人‘合作’,很考验忍耐力。所以现在,何满君不全是为了监视何晋,也在预防何晋犯蠢。 不知看到了什么,何满君眉头一皱,烦躁地将手持望远镜丢给吴冰,下楼了。吴冰不解,举起望远镜,立刻又放下了。 何晋在露天阳台和女人疯狂切磋。 “君哥,陈孝雨他……”朗齐把监视器前的位子让出来,不知道怎么说,让何满君自己看监控。 陈孝雨蹲在冰箱前,撕开芋泥麻薯汤圆的包装袋,汤圆单格放,一盒只有十颗,很金贵。他拿起一颗凑近鼻尖闻,没有什么味道,拇指搓一搓表面的面粉,试着咬一口,眼神清澈,傻里傻气。 何满君看到他上嘴唇沾上一层白面粉,第一口没咬下来,汤圆表面有两排牙印。陈孝雨低头看,不死心尝试咬第二口,硬邦邦地根本咬不动,咬第三口勉强咬下一块汤圆皮,在嘴里嚼几下,脸瞬时皱成一团,味道不佳恶心得直哆嗦,吐了,重新咬一口带馅儿的,倒是没吐。 “他有异食癖?”何满君不理解陈孝雨的行为,比刚才看何晋的蠢样子冲击更大几分。 被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朗齐说:“君哥,他好像三天没吃饭了。” 从格兰岛来东牢岛也就三天。 何满君狐疑:“他挑食?” “不是,他不会用燃气灶。”朗齐说:“我查了这几天的监控,他第一天试了好久,没效果,之后饿了就用水充饥,晚上也不睡床,睡你卧室的浴缸,今天睡了一整天,醒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 “那东西很难吗?”何满君说的是燃气灶的使用。 朗齐也不知道,难不难得试过,他还没有。 何满君懒得骂人,远程将别墅的屏蔽器关闭,给陈孝雨打电话。 手机来电铃在静悄的别墅响得如同天外之音,陈孝雨一膝盖跪在地上,磕得发麻,顾不着痛,连滚带爬去拿躺在沙发上的手机。 是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这种时候,就算是推销电话他也会立刻接听。 “喂,你好?”陈孝雨声音虚弱,微微发颤。 何满君听到他的声音,不由顿了顿,“还活着吗?” “我…嗯…”陈孝雨沉默良久,出口声音哽咽,“何先生,你们还来别墅吗……” 惴惴不安几天,终于听到除自己以外另一个人的声音,陈孝雨控制不住欣喜和悲伤,因为需要将眼泪憋回去,他没有往下说。 何满君点开能够看到陈孝雨正脸的监控画面,放大,看到他脸上的水痕在反光,本来还想骂两句蠢,生生止住了,冷冰冰道:“冰箱里有吃的。” “我知道。”陈孝雨默默往冰箱的方向走,“可是燃气灶打不开,我试过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坏了,其他的电器也没反应。”陈孝雨蹲在冰箱前,把刚才吓掉在地上的汤圆一颗一颗捡回袋子里,“何先生,你们什么时候来?” 犟种。不说饿,而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何满君不知骂他单纯还是蠢,语气有点坏地让他去厨房,教他怎么使用燃气灶。 但陈孝雨没撒谎,所有方法都试过,没有用。 “去门口,左边那幅装饰画拿开,有个控制台,把第三个闸拉下来再重新推上去。” “好。”陈孝雨小跑过去,何满君听到他呼呼地喘气声,小孩子似的抢着步子跑。 陈孝雨按他说的照做,听到厨房传来‘嘀’的一声,然后他看到电磁盘开关键有红光,跑回去试了一下,电磁盘能用了,燃气灶也顺手拧了一把,扑出一圈蓝色火焰。 “可以了!” 陈孝雨扶着操作台,咽一口唾沫,心想做些什么吃。想吃牛排海鲜鸡腿香肠肉丸,也想吃汤圆水饺馄饨包子烧麦花卷。 “陈孝雨。” “在。” “冰汤圆好吃吗?” “不好吃,但汤圆的馅微甜,如果把它想成甜味冰激凌,可以接受。单吃汤圆皮口感不好,黏黏的,像在嚼泥……”陈孝雨一顿,猛然反应过来,“何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刚才……” 多余问,肯定有监控,看到的! 何满君说:“不准睡我浴缸。” 陈孝雨不吭声。 “陈孝雨。” “哦!” 电话挂断,陈孝雨转身,小腹抵着操作台,自以为背着摄像头,其实油烟机上也有针孔摄像头。 何满君看到陈孝雨给刚通过电话的那串电话号码备注:疯子。 确认完成一秒不到,重新编辑:死疯子。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首先,有吃的我很高兴。其次,饿肚子是何满君造成的,我不原谅。 何满君:变脸怪。 作者有话说:去买了冷冻汤圆尝了一下,真难吃啊,难吃得打哆嗦。 第12章 龙鳞春雨 手机在何满君挂断电话后迅速断了信号,这一点很气人,没了信号,手机如同一块废铁。陈孝雨气了,生气的时候总是闷闷的,不理人,盯着手机埋怨,像正在埋怨何满君。 下一次有信号,要等何满君主动联系,可是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除开吃饭睡觉的时间,陈孝雨勤勤恳恳拼了两天小册子碎片,透明胶带快用完了,还是他省着用的情况下。拼到第四章 ‘如何俘获男人心’,标题后面跟一个小括号(何满君) 陈孝雨觉得达哥这些不知轻重的行为真是害人不浅。 这一章全部拼完,陈孝雨躺沙发上翻着看,俘获男人心的手段细节到一颦一笑,说话的声音也有讲究,说是成功男人喜欢好掌控,像小白兔一样温顺的爱人。 “所以我是实验兔吗?”陈孝雨在心里骂达哥,甚至开始怀疑,因为这本意料之外的小册子,何满君才气得把他一个人关在别墅里冷静。 “他不会以为我发情吧?”陈孝雨闭闭眼,心里骂完达哥骂何满君。 翻着翻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陈孝雨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往前翻了两页,教他‘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的章节竟然在‘如何俘获男人心’之前。 也就是说,现在的爱情套路流行先上床后谈情? 陈孝雨受够了,嫌弃地将册子摔在地毯上。 不知道别墅里哪些地方藏有摄像头,他这两天努力找过,知道有很多,但很隐蔽,一个都没发现过。有种明知道何满君在犯罪,却苦于找不到犯罪证据的无奈。 郁闷半天,陈孝雨猛省,既然何满君能那么清晰地看到他吃冰汤圆,冰箱冷冻区绝对有一个。 能收音吗? 一般都能吧。 陈孝雨去冰箱前蹲着,拉开冷冻那层,调整几个姿势,膝盖垫地,两只手扶在拉开的抽屉上,望着冰箱内壁上的霜花,“何先生您在吗?可以听到吗?” “可不可以让我联系一下我的家人,他们太久没有我的消息会担心。” “我只报平安,其余什么都不说。”这里的不说,是指何满君把他关在别墅里,四舍五入等于囚禁。 冰箱内,压缩机启动运转的嗡嗡声响了,间歇性出现,每次持续十二分钟,有时二十分钟。陈孝雨就这么一动不动守着,守到嗡嗡声停了,轻轻地问:“可以吗?” 期间他反复查看手机信号,脸凑近冰箱,寒气扑面,“我和你保证,如果骗你,你可以扣除我的工资,就算扣完我都没有怨言。” “何先生?” 无人理会。 不理就不理,陈孝雨愤愤起身,把扔在地毯上的册子捡起来,狠狠丢在冰箱里,狠狠地合上抽屉。 他知道控制台的位置,要给何满君好看。吃饱喝足后把那幅画移开,将闸全部拉下,亮堂的客厅、餐区、厨房、楼道一片接一片熄灭,整栋别墅陷入黑暗里。 陈孝雨靠在墙边适应半分钟,冷白的月光将树影压进客厅的墙壁上,树影摇曳,没灯也能行动自如。 他幻想断电后也能断掉屏蔽器,蹲在地上等手机信号,傻等二十来分钟无果,腹诽到底是什么高科技屏蔽器,威力这么猛,没电也行…… 就算没信号陈孝雨也没把电闸拉回去,摸黑上楼躺进何满君不许躺的浴缸里,刚躺下,静默两天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死疯子。 陈孝雨直接挂断,一心只想给父母打电话,拨出去半秒不到,信号断了。这一断就是两个多小时,陈孝雨躺在浴缸里恨死了何满君。 断电这番操作可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没电,别墅像个大蒸笼,闷得他睡不着。后知后觉,别墅的空调和新风系统多么强。 陈孝雨从浴缸里爬出来,闷得想冲个冷水澡,才想起他把所有闸全部拉下,包括水…… 自损两千。 死疯子掐着陈孝雨崩溃的点又打来电话,陈孝雨蔫蔫地躺回浴缸里接,但不和他说话。 “说没说过,不准躺我浴缸?”何满君骂他不长记性。 第16章 陈孝雨:“……” “下楼,把所有闸推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筒里何满君嗓音慵懒有磁性,低低的,好像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点也不凶。 清凉的夜里许久不曾听到人声,陈孝雨听得格外认真。正因为语气不坏,他才敢装昏,支支吾吾说不知道。 “想摸我底线了是不是?陈孝雨,不听话,我把你丢海里喂鲨鱼。”何满君恶劣地恐吓:“不推也行,你就等着突然闯进一伙人,在别墅里把你分尸,东一块西一块抛海里。” 他甚至预判陈孝雨的反应,“不信是吗?不信你等着,你把电闸拉下来,安保系统不能正常运行,就算你真出点什么意外,我也保证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你去死。” 陈孝雨有点相信了,仍嘴硬:“不会的。”要避谶,何满君叽叽歪歪乌鸦嘴。 “是不会,我还说错了,他们应该会先奸后杀。你长得这么乖,他们最喜欢了,轮着玩,玩死了再分。” 何满君知道陈孝雨不禁吓,偏往死里形容,给足他画面感,“但以那些人的恶劣程度,哪可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活着就把你丢鲨鱼群里,让你看着自己被撕碎。” 何满君用提醒人的口吻说:“你起来看看窗外,看看有没有人在窗外盯着你。” 浴室里漆黑一片,浴室门开着,月光洒进来一点,但卧室里亮堂堂的,陈孝雨抬头便能看见床对面大大的落地窗。外边海风很大,大树枝丫没有规律可言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刚才没注意,现在气氛烘托到了,听着像有人在敲玻璃,一下一下,结实有力。 但,还有一道不规律的声音,比树枝敲击玻璃的声音更重,更乱,像有人站在下面对着窗口扔石头,一会在这响,一会儿那响。 “何先生,你看到人了,对吗?”说出这句话,陈孝雨头皮发麻了。 何满君哂笑一声,纠正道:“是你看到了没有,看清楚点儿,我好给你找凶手破案。” 陈孝雨不接话,越怕,越要睁大眼睛往窗外一探究竟,他爬出浴缸,扶着浴室门往外探出一点点脑袋。 看到了。 有个人躲在树桩后,地上的影子能够看到,他手上拿着东西在抛,‘砰’一声,玻璃遭重击,陈孝雨惊地缩脖子,翻进浴缸蜷缩着。 想象中,树后那双眼睛正死盯着自己。他想得头皮发麻,手掌冒汗。 “何先生?”陈孝雨想确保有人陪着自己,但何满君不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何先生,你还在吗?” “不在。” “你在。”陈孝雨心脏突突地跳,抱着被他戏弄的心态,强装镇定道:“是你派来的人吗?” “怕了?”何满君有时候真佩服陈孝雨的破胆子,说他胆小,被小流氓抓住还能自己逃脱几次,说他胆大,三言两语就吓成这副熊样,他冷声强令道:“把电闸拉上去,赶紧。” “暂时不行,我怕。” “陈孝雨!” “是不是你的人!” “没有人!” “有,就在你卧室落地窗外面,他在树背后,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陈孝雨说:“何先生,是你的人,还是你的仇家?你说啊……” 他记得吴冰说何满君仇家多,多到需要穿防弹衣的地步。现在别说下楼推闸,就是让他动一下都不可能,缩在浴缸里憋出一身冷汗,玻璃那边还一直窸窸窣窣,不断传来小动静。 “爬上来了是不是?何满君,你别吓我了……” 陈孝雨细碎地呜咽,声音像被水噎到似的,吸气时有浓重的鼻音,何满君就知道,有个人又在用眼泪洗面了。 “哭吧哭吧,把鬼烦了,飘进来吃了你。” 何满君觉得陈孝雨很烦,却也没掉以轻心,去监听室查看情况。大概率不会有问题,监控二十四小时有人守,有问题早打报告了。 “君哥。” 何满君点点头,让下属找落地窗外的监控,放大再放大,没发现有人。陈孝雨肯定地说有,躲在树后面。何满君弯腰握鼠标,树后面附生着一株热带植物,大叶片在月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随风摇摆,没点想象力真看不成一个人。 “哦,真有个人。”何满君故意说,“脑袋伸出来了,在看你呢。” 陈孝雨惊呼,“我怎么办?何先生,你们会马上来接我吗?” 何满君放大到陈孝雨惨白的脸,恶狠狠道:“不接。” “你怪我送盒子给你,见你就跑,没礼貌,在心里骂你吗?对不起,我会改……”陈孝雨非常诚恳地和他保证,和他道歉,说得断断续续,何满君听出他在努力克制哽咽,这么短时间内,用眼泪给自己洗了好几把脸。 再多哭一会儿,将就浴缸直接泡个澡多好。 “陈孝雨,你真行。”何满君气得想笑,“最后通牒了,下楼把闸推上去,冰箱里的东西放坏了你就吃西北风吧,另外,那缸热带鱼比你的命都值钱,死了拿你的命赔。” “你自己来,我不去。”陈孝雨声音轻轻的,侧身蜷在浴缸里一动不再动。 何满君骂老鼠胆,骂完也没辙,只好再三和他保证,外面没有人,耐着性子和他形容那株被他看成人的热带植物什么形状,怎么被海风吹得摇晃,分析他把什么部位错看成什么部位。 陈孝雨突然接话:“龙鳞春雨。” “什么?” “这株植物叫作龙鳞春雨。” “……”何满君忍住没骂出声,“管它什么雨,下楼把闸给我推上去!” 陈孝雨磨磨蹭蹭终于肯动了,不准他挂电话,蹑手蹑脚下楼。 何满君有一会儿没说话,滑动鼠标,重新点开陈孝雨刚才说的那棵树,热带植物在监控里簇拥成一团,藏个东西其实很容易。但投下来的影子是散开的,他盯着地上参差不齐的影子,看出了不对劲。 真的有人。 第13章 危险解除 听筒里只有陈孝雨下楼的声音,没穿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闷闷的。何满君将通话静音,吩咐留在别墅附近的属下前去查看。 阿冰接到通知,大步迈上楼梯,转进监听室。何满君没抬头,继续翻看别墅外其他方位的监控,边说:“有可能是声东击西,阿冰,带人盯住何晋的动作。” 朗齐也来了,“君哥,要不要我回别墅看看?” “不急。” 何满君分别在别墅四个面找到可疑人,有两个甚至没仔细藏身,暗处不知埋伏多少人,看架势,很可能是奔着他来的,陈孝雨终于算有点作用了。 格兰岛别墅。陈孝雨拎着金属挂画,还要拿手机,吃力地将所有闸推上去,别墅里的灯一下全亮了,伴随家电通电后的‘滴’声,他背靠墙,滑下来蹲在墙边猫着,“何先生?” 没有回应,陈孝雨小声喊第二声的时候,何满君终于说话了。 “说。” “没电你也能看到我啊……哪里都能看到我?那我洗澡的时候,岂不是也……”这是陈孝雨刚才下楼梯忽然想到的尴尬问题。如果连洗澡都被看,那还有什么隐私可言。他很生气,咬牙想骂,出口却是隐忍地嘟囔“真可恶。” 何满君直截了当道:“没人对你的裸体感兴趣。” “……”臭嘴。 电话对面的何满君沉默了大概三分钟,忽然说:“听话待着,过几天放你回去。” “过几天是几天?”陈孝雨问完,非常自觉地盯着电子表掐时间。 足足过了五分钟,何满君冷淡道:“等着就是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四分半钟,何满君:“啰唆。” 陈孝雨翻了个白眼,跟这种说话会断气的人聊天真没劲儿,等半天不说,说了又惜字如金,问了等于没问! 陈孝雨不服气地‘哼’一声,傲气地通知他:“何满君,如果你们不需要我陪着你们,那么,请让我们好聚好散,放我回去,钱我不要了。”这语气,与刚才的唯诺简直天壤之别,好像刚才吓破胆的不是他。 何满君似乎懒得搭理人,八分钟都没有说话,陈孝雨不屑于听他的答案,反正狗嘴吐不出象牙。 “何满君,这么大的别墅只住我很浪费,这部分开支完全没有必要。我其实不知道你在忌惮我什么,如果是因为达哥给的那个小册子,那我和你道歉,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你人特别好,特别优秀,不喜欢你是我个人问题,我喜欢女的,也有暗恋的女孩,希望你不要因为那本不合时宜的册子影响到心情,咱们和解,好吗?” 两分钟的等待,何满君忽然笑出声,“好啊,把这段话用中英泰三国语言复述一遍,一字不能差。” “……”陈孝雨彻底没辙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哪里出问题了你又不直说,我猜也猜不出来……” 何满君:“挂了。”这句倒非常及时。 “不不不。”陈孝雨争分夺秒道:“何先生,我不想吃冷冻的食物了,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第17章 “矫情。”何满君没有立刻回答他,陈孝雨也乖乖地等,呼吸声扑在听筒上,听在何满君耳朵里有点痒,就像扑在他的脖颈里,那一片莫名其妙的发烫。 “何满君先生?” 何满君‘嗯’一声,腻烦了他,“明天有人来给你做新鲜的饭菜,想吃什么,给你十秒。” “我想,想…”陈孝雨被他规定的十秒钟激得大脑短暂空白,何满君慢悠悠地321倒计时了。 陈孝雨急急忙忙说:“阳春面!” “小蠢货。” 陈孝雨语气又变了,乐呵呵讨好他,“何先生,吃了这顿咱们和解吧,我可以自己坐船回芭提雅,另外,钱也不——” 啪—— 玻璃破碎的脆响。 从二楼某间房发出,在空旷静谧的别墅里无限放大,犹如一声振聋发聩的枪响。 陈孝雨浑身一震,手臂的汗毛齐刷刷竖起来,条件反射往楼梯的方向看。 “玻璃碎了。”陈孝雨僵在原定一动不能动,表情木木的,语气也木木的,“何满君,你不是说没有人吗?”他死盯楼梯口,棕色的木楼梯,没有声音,无论是别墅,还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大力压在耳朵上的手机,一点动静都不给他。 “何满君…求你了…”陈孝雨强忍着呼喊和流泪的冲动,央求他:“你和我说句话。” “书房保险柜里有枪,密码帮你解开了。” 何满君那边的声音略微杂乱,听着像在下楼梯,不止他一个人。 陈孝雨顾不得那么多,全速往一楼书房的方向奔,奔跑的同时听到了木质楼梯有轻微的脚步声。分不清是不是幻觉,陈孝雨觉得自己快疯了,迈进书房,灯都来不及打开,将门撞上反锁,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咚地叫。 “拿枪。” “好、好。”陈孝雨跪在弹开的保险柜前,手忙脚乱倒出匣子里的黑手枪,捏在手里冰凉凉的,他抖着手,“何满君,我不会用。” “上膛会不会?” 陈孝雨没有回答会不会,他在影视剧里看到过,摸索着,用力一扳。 何满君听到了上膛的声音,让他暂时待在书房里别动作,“后坐力对你来说有点大,要握紧,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听懂了吗?” “听懂了。” 书房隔音好,听不到外边有什么动静,这种未知加剧了他心中的恐惧,只能来回踱步减轻心理压力,“何满君,来的是不是你的仇家?你们会来吗?” 他有点怕何满君让他自己解决现在的困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而何满君在他这里就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翻脸无情的坏蛋。 “陈孝雨。” “我没有骂你。”陈孝雨下意识地回答。 “……” 陈孝雨顿了顿,羞赧道:“骂了,对不起何先生……” 对面不理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真的在忙,陈孝雨等得煎熬,在肚子里拟了一篇道歉书,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何’先生的‘何’刚起了个头,何满君的声音打破宁静。 “危险解除,可以出去了。” “啊?” 何满君:“不想出去就待里面,随你。” “危险就…解除了,这么快?”陈孝雨有点不信,这么儿戏?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何满君恶趣味,在把他当猴耍!小说里写,有钱人太无聊了,就会踩在别人的痛苦上解闷! 电话被何满君挂断,陈孝雨把枪平放在桌上,硬着头皮去开门,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客厅站了七八个人,身着黑色作战服,模样专业,个个人高马大很有安全感。陈孝雨将门缝拉开,身体从门里挤出来,靠在门边没敢过去。 “没事吧?” “没、没事。”陈孝雨抬手指指书房,“枪上膛了,在桌上,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为首的男人迈着大步子过来,陈孝雨听其他人喊他‘范队’,也有叫‘老范’的。他让开门边的位置,挪到客厅,给自己找事情做,要给他们倒茶,大家都说不要,陈孝雨捏着一次性杯子左右为难。 楼上又下来两个,说:“玻璃碎完了,明天才能更换。” “请问,破窗的是什么人啊?”陈孝雨夹在平均身高一米九的众人之间,像个小鸡崽子。他一个一个挨着看这些人,期待看到伪装在其中的何满君。 “有备而来,撤退也迅速,没揪住。”老范叉着腰,俨乎其然地打量陈孝雨。 陈孝雨被这道审视地目光灼得手足无措,抬头不小心对上视线,忸怩避开。老范给人的感觉像随时准备训话的老父亲,自带一种压人的威严。 这与何满君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陈孝雨偶尔敢和何满君顶嘴,但是一点也不敢拂逆老范。 “叔叔,您喝茶吗?”陈孝雨问他,皮笑肉不笑。 “不了。”老范摆手,指指楼上,“困了就上去睡吧,我们这几天会在别墅附近专职保护你,直到你安全回家。” “啊……”陈孝雨有点失望,“你们不留在别墅吗?” “不留。” 陈孝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何满君宁愿派这么多人来保护,也不愿意明天就放他走,不仅不放,还要待几天,待几天也不给具体数字。 他低头看手机,有信号,而且是满格。联了网,line连续跳出几条消息,阿才的,怀叔的,爷爷的,爸爸妈妈的。 陈孝雨忍不住窃喜,像是偷来的网,不想被其他人发现,观察说话谈天的众人,发现无人在意,便若无其事背过身,眼睛和手机隔着老远距离,一条条回复消息,多是解释这几天为什么联系不上。 “陈孝雨。” “嗯?”陈孝雨吓得肩膀一抖,藏住手机转身,露笑,淡定地问:“什么事?” “你不敢上去睡?” “啊?”陈孝雨心是虚的,顺着意思点头,“我,我想睡楼下沙发。” “也行。” 老范让人去楼上拿枕头被子下来,陈孝雨生怕麻烦他们,连说不用。 即便有信号了,陈孝雨心里仍旧不踏实,问老范别墅的信号会不会一直有。老范没给准话,那就是还要断。陈孝雨主动提出想给何满君打电话,就在老范眼皮底下拨通了号码。 “何先生,你别挂,我有话和你说。” 第14章 软绵诱供 陈孝雨每次有求于人,喊‘何先生’这三个字的声音都是糯糯的,不知是装,还是天生如此。 像被欺负了,不敢声张,眼巴巴请求帮助。 但何满君差不多摸清了陈孝雨的死德行,一点也不可爱。不求人了尾巴翘上天去,喊人连名带姓,好像谁欠他的。 “何先生,你不想理我吗?” 陈孝雨的声音很轻,像嗓子里卡了块棉花糖,听在何满君耳朵里,又甜又软,像撒娇。 别墅里不止陈孝雨一个人,何满君知道他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他撒娇,声音一低再低,近乎喃喃,“何先生,你可以理理我吗?” 不看到人,仅从语气,何满君脑补出陈孝雨低眉垂眼的可怜模样。陈孝雨这个人,从出现在他视野里起,总在和他求助。求他放过,求他别放,求他走慢点,求他快点来。在密密麻麻由‘何先生’为前缀的拉扯里,这三个字尤其令他心痒难挠。 不过仅一秒的心乱,何满君便给自己找了一个解释,也给陈孝雨一个,陈孝雨应该给自己的脸磕三个响头,因为他的脸,把他的窝囊呈现得软和、可怜,很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 这种恻隐没有道理可言,是野蛮的,倘若现在陈孝雨站在他的对立面,露出尖尖的小狼牙,何满君不保证自己会怎么做,但一定会觉得陈孝雨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跋扈自恣。 陈孝雨的脸给何满君的就是这种感觉。 “何先生,理我……” “有话就说。”何满君语气冷淡,还有些许的不耐烦。 陈孝雨说得很快,字字清晰,但何满君没听清,他听到的是何先生xxx何先生可以吗xxx何先生求求你… 何先生……何先生…… 满脑子都是何先生,何满君拉回思绪,打断他地哝哝,“捋直舌头,好好说。” “就是……明天可不可以再要一份海鲜菠萝饭?” 已经是第二遍陈述,陈孝雨感觉客厅有不少目光往自己这边看,他不好意思,若无其事转身贴着墙‘面壁思过’,额头抵墙,指尖一下一下抠墙皮,“一点点也可以,明天我有点想吃米饭。” 他等了两秒,屋子里的大高个们个个配合他屏住呼吸不出声。电话里何满君没拒绝也没答应,这都不是今晚这通电话的重点,陈孝雨语速很快,生怕何满君不耐烦挂了。 “最后,我想和我妈妈打电话,十分钟可以吗?” 何满君没发话,陈孝雨很识趣,马上让步:“五分钟?” “四分钟好吗?” 第18章 “那三分钟吧,何先生……” 何满君:“一分钟。” 嘟—— 通话毫无预兆挂断,陈孝雨根本没时间控诉何满君倨傲地行为,盯着手机屏幕最顶上的满格信号,快速找到母亲的电话打过去。 等待接通的间隙,他晃荡到餐区,余光打量沙发上的众人,路过他们转进书房里,轻轻将门合上。 他知道何满君能够听到,扶着书桌对空气道,“何先生,接通后再计时,这样才算完整的一分钟。” 民房二层,监听室。何满君甩开打火机点烟,修长的腿交叠架在桌上。监听室没开灯,屏幕的光只勉强照亮何满君身前一小片,以及他手上刚点燃的香烟。书房里只有一个摄像头,正对书房门口,陈孝雨靠在书桌前,恰好正脸对着摄像头,何满君望着屏幕上那张放大的漂亮脸蛋,抽了一口香烟。 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陈孝雨马上换了爸爸的电话。等待的时间总是笑着,眼尾往下垂,睫毛是扇子,一大片压下来,眨几下,像在摇尾巴讨好谁。 饿了三天好像饿瘦了,抵着书桌的腰身被挤压得很薄,扶在桌面乱动的右手看不出什么,但腕上的手表表带比之前松,应该摘下来,往前再扣一个孔。 “何先生,你在看我吗?”陈孝雨对着空气,忽然开口,仰着下巴看着摄像头,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他转了一圈,重新靠着书桌,“我感觉你在看我。” 电脑这端,何满君讪笑一声,不言语。 他像在欣赏一个随时准备果腹的猎物,就着陈孝雨的一举一动品一支烟,和下饭剧一个效果,烟雾轻飘飘从唇瓣的缝隙释放出来,扩散的雾气模糊监视器里那张眉眼含笑的脸。很漂亮。 电话接通了,陈孝雨小孩子心性,兴奋地喊了声热乎的爸爸。 “我给妈妈打电话她没接,哦好吧。还要过几天才回来,能吃饱,老板管吃管住,我想吃阳春面,想吃海鲜菠萝饭他都答应。不知道会不会做,反正我就是想吃。没关系,生日过不过都可以。” 陈孝抬手看智能手表上按好的倒计时,超时可能会被直接切断信号,这样的话报平安的效果会适得其反。 他有点难过,勉强撑着眼皮,“爸爸我要准备洗漱睡觉了,好,你和妈妈也早点睡,我很少看手机,不回消息就是在忙。你们注意身体,拜拜。” 陈孝雨很有诚信,一分钟,不多不少,挂了电话,低头看手机还是满格信号。line又跳出几个好友的消息,他没有点开查看,专心点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何满君以为他要耍小聪明,准备切断信号,结果陈孝雨鬼鬼祟祟是在给他打电话。 何满君捻灭烟头,以为这小窝囊又哭了,放大镜头看脸,还是笑着的。 “什么事?” “何先生,别墅的监控到底能收音吗?”他不敢肯定,要何满君一句准话。 “怎么?”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联系我,”陈孝雨顿了顿,“范叔叔说他们不会留在别墅,我一个人害怕,可不可以我想和人说话的时候告诉你,你给我打电话?” “自己待着会死?” 何满君明显不想搭理他。陈孝雨听出来了,语气里掩饰不住失落:“可是别墅很大,万一又来人呢?” “……” “何先生,好不好…”陈孝雨就要等他一句回答,软绵绵地诱供。 “能听到你说话,这几天你怎么骂我的,我全听到了。陈孝雨,你很有本事,骂人也几种语言轮着来,再有下次,舌头就别想要了。” 隔着百公里,何满君没兴趣兴师问罪,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孝雨愣在原地,脸红了,双手合十,手机夹在中间,对着空气转着圈拜阿拜,“对不起对不起…” 次日起来,大高个们监督工人换好卧室落地窗撤退了,陈孝雨把沙发上的被子抱回楼上卧室,下来真有阿姨来给他做饭,身边跟着两位高大强壮,浑身腱子肉的保镖,立在客厅守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感觉上和范队那群爷们儿又不一样了,陈孝雨非常不自在,也不敢说话,客气地倒了两杯冰水,远远地坐在地毯上拼小册子。 保镖来之前,以为需要控制的是什么狡猾的利害人物,结果看到陈孝雨,瘦瘦小小,安安静静趴在地毯上拼碎纸片,不爱说话,像个傻子。 他们进门一句也没说,直到离开也没有说,以至于后来何满君问起,他发出陈孝雨是不是聋哑人的疑问。 中午吃的是不太正宗的泰式阳春面,泰国阿姨做的嘛,可以理解的。冰箱放了海鲜菠萝饭,芒果糯米饭,冬阴功汤,火烧排骨和一碟炒空心菜。防止串味,阿姨包了保鲜膜,可就算隔着保鲜膜也能闻见香味。 傍晚陈孝雨热了菠萝饭,捧着蹲在冰箱前吃,旁敲侧击道:“何先生,天快要黑了。” 他舀一勺菠萝饭送入口中,酸甜口,他很喜欢,吃得津津有味,“何先生你吃饭了吗?今天来做饭的阿姨带来两个男人,也是你的人吗?我没敢和他们说话,气氛很压抑,下次可以让吴冰来吗?” “吴冰比较好,我还能和他说说话。” “何先生,我可以把你的浴缸暂时挪到次卧吗?你卧室的窗户总会响,我睡不着。我帮你看过了,窗外那棵树非常高大,估计上百年了,砍掉的话会很可惜。” “何先生,睡前你能给我打通电话就好了。” 守监控的下属听陈孝雨喋喋不休,越说越多,没完没了,忍无可忍打电话给何满君,说陈孝雨想联系他。 何满君日理万机,哪有空理,烦躁地说不必理会。 他接过吴冰递来的望远镜,何晋那栋小洋楼仍是漆黑一片,往常这个时候,何晋恨不能把山顶上的灯都打开,好让全岛的人知道,他甩着身下那二两肉要干什么。 “他们察觉到了?”吴冰说:“还是障眼法?” “不会。” 说是这么说,何满君不是盲目自信的人,换了身夜战服,让朗齐原地待命,他和吴冰带人去小楼附近查看情况。刚走近小楼,空荡的夜里便有了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何晋从小楼外侧的楼梯下来,穿着低调,摸黑搂着女人下台阶。 开一辆皮卡出去,带的人不多,何满君跟过去,结果何晋只是带那女人出来吃夜宵。 岛上没条件,不知他哪里搞来的炉子和炭火,架在野海滩边,皮卡开着大灯,两人打情骂俏大半夜。 吴冰叹气:“君哥,对何晋这个人,咱们还是想太多了。” 何满君没说话,面无表情举枪,将炭火炉子崩翻在地,在女人的惊叫声中大步离开。 不多时,皮卡就开回来了,停在小楼前。皮卡背后跳下几人,将副驾驶骂骂咧咧的何晋扶下来,紧跟其后的是那位风韵十足的女人。 “晋哥,人没事就好。” “肯定是柴大勇那个阴货,干他老母,敢动我,一毛钱他都别想拿到手。”何晋脸一偏,啐了一口,“落我手里,看我怎么弄死他。” 女人顺着他的气,何晋搂着女人安慰。 暗处何满君抿唇想笑,吴冰抱着手臂,看得皱起眉头,他很少看一个男人把女人亲得满脸口水。两人往回走,守在民房的朗齐来了电话。 “出事了君哥。” 朗齐站在工程师阿宴的身后,表情凝重,“格兰岛别墅内外的监控遭到其他信号干扰,画面全部变成了雪花。”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贰两肉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龇牙) 第15章 下回还敢 “什么原因?” “ddos攻击导致监控系统瘫痪,阿宴正在尝试备用ip修复,” 朗齐将情况复述一遍的同时,阿宴已经尝试完多个备用ip修复,均无果,手离开了键盘,背对着他摇头。阿宴是it方面的公认的天才,搭建好一个系统习惯做几手防御准备,如果连他都觉得棘手,那就没辙了。 朗齐又凝重几分,对听筒那端的人道:“备用设备全面瘫痪。” 周密的防御系统被一瞬间攻破,对方一定蛰伏许久,这么连起来看,昨天的试探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掳走了陈孝雨? 目的呢? 何满君沉默几秒,问:“最后的画面,陈孝雨在做什么?” “趴在地毯上拼东西。” 何满君回到民房,把手机连接电脑,吩咐阿宴追踪智能手表的信号。 信号极弱,阿宴硬着头皮敲键盘,背后站着一群人,今天就算是信号断了,他将键盘敲冒烟也得给它重新连上。 十分钟后,阿宴舒了一口气,“找到了!”吴冰给他递纸擦汗。 手机app上的画面和电脑皆与陈孝雨手上戴的智能手表相连。在他们第二次见面,何满君就打定主意要在这块手表里动手脚,为的是控制陈孝雨这个变量。 第19章 手表中的芯片是在黑市定制的,通过气压和地磁辅助定位,抗干扰性极强,为避免定位信号被安全软件反向追踪,甚至添了反侦察和自毁机制,如若遭到强制干扰破坏,芯片内镓基合金溶解,监听器也就彻底销毁。 理论上来说,多远的距离都能监测到陈孝雨的动向。 此时,智能手表植入的芯片信号并未遭到干扰,说明没被反监听。 地图上的三角标正在移动,速度很快,在印度洋东北部的安达曼海。 他们收到的信号比较弱,只有断断续续,呼啸的海风。 人应该在船上。 吴冰看着地图上移动的三角标,再看何满君,他表情淡淡的,无所谓的模样,便猜他心里肯定已有了打算。 其实大家都明白,陈孝雨的作用就好比笼子陷阱中的诱饵,‘请君入瓮’后触发了机关,只要暗处的人动了手,那么他们在东牢岛的行踪就可能暴露了,这是警钟,反而不是坏事。 至于陈孝雨安危,那些人是冲着何满君来的,等绑匪主动联系,提要求就是了。 但何满君显然不是一个情愿等的人。 “何晋没这么大能耐。”能把阿宴做的系统干到全面瘫痪,实力不容小觑,何满君想了又想,“光凭柴大勇,也做不到。” 吴冰说:“那就是有人相助?” “揪来问问。” 别墅附近的兄弟一个都联系不上,必须派人过去看看。步行街那边留得还有一批人,但临时赶到格兰岛需要花费一定时间,而且大家各司其职,贸然离开不利于全局。 何满君身边带的人最多,当即让朗齐先带几个人回格兰岛看情况,其余守在东牢岛的人按兵不动。 现在是打名牌的好时机,何满君要亮明身份与何晋硬刚,不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先下手为强,越过何晋,直接和柴大勇联系。 吴冰迅速带人包抄了小楼,巡视的保镖出自何氏旗下的保镖公司,大部分认得吴冰,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在吴冰手底下没少吃苦头,几乎条件反射点头弯腰喊冰哥。 何满君踩着石子路过来,花衬衫随意敞开两颗扣,一手插兜,一手捏烟,活像个地痞无赖。他和被绑的保镖们‘嘘’一声,点了个抖得最狠的带路去何晋的卧房。 门被保镖抖着腿,踹了两脚才蹬开,嘭一声砸在墙上,然后,空气里安静得只剩墙皮脱落的窸窣声。 何晋美梦中止,条件反射去枕头下摸枪,摸了空,偏头便看到吴冰拿着他的枪,微笑着朝他抬了抬。 “你干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何晋光着膀子往门口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着光,懒懒地靠在门框边抽烟,手指尖那根烟明明灭灭,烟草味顺风刮进来,不是纯粹地烟草味,还带有一股果香。 只看动作和身形,何晋认出那是他的好侄儿何满君。 “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叔,好久不见啊。”何满君拿烟的那只手拍在电灯的开关上,啪一声,卧室亮堂堂。 女人的丝袜,用过的套,揉成团的卫生纸,衣服鞋子脱得到处是。何满君眼里有嫌,也就没有进来,倚着门框掸掸烟灰,笑着问:“我来得不是时候。” 何晋光着膀子,脸都气绿了,咬牙切齿喊何满君的全名,接着高声骂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这么大个活人闯进来看不到吗!” 声音在屋内回荡,直至消失也没见一个人上来。 何满君看戏似地笑,丢了烟,一脚踏上去碾灭了,“一分钟,把衣服穿上,我在楼下,别让我久等。” 何满君转身离开,吴冰没有,拿着枪直挺挺站在屋里。何晋浑身不自在,恼火地看了他几眼,骂骂咧咧满地捡衣服,将女伴的一并捡起来丢床上,让她赶紧穿。 被吴冰的眼神押解下楼,何满君坐在沙发上喝茶,当自己家似的,跷着二郎腿,眉头紧着,嫌弃茶不好,抿一小口全吐了。 满屋没有一个自己人,何晋憋屈地踢了一脚茶几,坐在何满君对面的沙发,叉开腿扶着膝盖,“你又是什么意思?”他指指围住小楼的人,以及何满君身后拿枪那几个,“打算劫持谁?” “陈孝雨是你掳走的?” “陈孝雨?” 何晋知道哪门子的雨,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半秒便猜出了什么,眯着眼睛看何满君:“找马子来老子这里找,你是不是睡昏了头?” “陈孝雨是不是你掳走的。”何满君又问了一遍,语气温和,眼神却是锋利的,好像不回答‘是’还是‘不是’,他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何晋莫名不敢和他扯旁的,摇头说:“不知道他是谁。” 何满君顿了半秒,心中已有大概,“柴大勇平时怎么联系你?” “怎么突然扯到他了?”何晋明显不想提,欲盖弥彰捡起茶几上的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急急地吐出一口散乱的白雾,“我来东牢岛度假,和柴大勇有什么关系?” 女伴慢慢下楼梯,在何晋身旁坐下,握着何晋的手,小声问怎么回事,何晋摇头宽慰,“叔侄有点误会。” ‘叔侄’两个字强调的真是刻意,何满君抿唇微笑,顺着他的意思说:“阿叔把我当小孩哄,度假来这么偏的地方,吃穿住行样样不如意,是来快活,还是来找罪受?”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吧?”何晋不耐烦和他说话,下逐客令。 一来何满君是小辈,二来,突然闯入小楼找人,又突然提柴大勇,实在居心不良。何满君能跟过来,必定知道了他和柴大勇的交易,但他不怕,否则也不能单枪匹马来会柴大勇。 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想办法和香港那边求助。 “你没别的事吧?”何晋说:“没事回吧,我要休息。” 何满君:“你和柴大勇怎么联系,下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何晋闭口不言,何满君笑着没说话,吴冰立即有了动作,将何晋的烟夺走,几人上前将他手脚用麻绳捆住,扔在地上。 何满君起身,蹲在他跟前,“好了,休息吧。” 何晋像案板上的鱼,奋力地挣扎扭动,好不容易用半边肩膀撑起头,恶狠狠看着何满君,“上回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这回你还敢?” “下回也敢。” 第16章 血是谁的 何晋嘴巴不干净,说不了几句便要粗口骂人,他们何家人就没几个脾气好的。何满君蹙眉抬手,吴冰会意,在何晋嘴上贴上厚厚一层胶带,拖去楼上空房独自冷静。 所有人都走开,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女人,和看上特别好脾气的何满君。 女人是紧张的。她若无其事理理发丝,拢拢肩上薄如蚕丝披肩,强装出镇定,近乎讨好的微笑。 因为惊慌,并不美丽。 这一点,女人得和陈孝雨好好学学。 隔着一张茶几,何满君看着女人,琢磨她害怕的表情。他不是什么好人,跋扈飞扬惯了,怎样惊惶万状的讨饶没见过,但追其本质,都是千篇一律。 阿雨不一样,阿雨怕他,又不怕他,总是唯唯诺诺地想要掐死他。 何满君勾唇要笑,很快地又将笑意压回去,点开电茶壶烧热水。 里面的水原本就热,很快沸腾了,咕噜的冒泡声令女人感到不适。 像某种暗示和催促,不听话就得死的想法扯着她的头皮,跟着扑腾的茶壶盖,跳上去砸下来,她煎熬得快要破碎掉。 何满君没管她,自顾自低头放茶叶,放得不多,他说这茶不好喝,味苦,几片就够,多了是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多么警告意味的四个字。女人点头表示顺从,全程不敢看他,只知道他在泡茶,手上一直在忙。 何满君很快泡好一杯,沿着茶几推到对面,请她喝茶,“阿叔听不懂我的话,你能听懂吗?” “……能。” 女人紧紧攥着手指,上面有一枚何晋送的钻戒,钻石克数大,显得手指细长好看。她喜欢,但有时候会硌手,不方便,即使这样也没想过要取下来。 面前的茶杯热气腾腾,很简单地拿起动作,女人手偏了,钻石撞在玻璃杯上,细小而尖锐的一声响,像针扎进皮肉里,刺痛了一下,她的手条件反射弹开,又下定决心,果决地捏住茶杯。 “喝吧。”何满君做了个请的姿势。 女人这才去看何满君,捏茶杯的手在发抖,杯子很烫,但她死掐着没松,“我……我叫柏盈。” 何满君点头,示意她继续。 “晋哥他,他从没想过要害你。” 这句倒是出乎何满君的意料,有点偏题,不过他也仅仅是皱眉,没有打断她。 “你会伤害晋哥吗?” 又一句废话。 何满君明显不耐烦了。 柏盈心里打鼓,硬着头皮说,希望何满君不要伤害何晋,因为他们是亲叔侄,基因重合至少25%,是血亲。 第20章 说完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面对何满君,哆哆嗦嗦去喝茶,先闻浓郁的茶香,呷了一口,苦到舌头发麻。 “柏小姐,你在浪费我的时间。”何满君礼貌地提醒。 柏盈:“好,好…” 何满君表现得越绅士,感觉上就越危险,好像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难怪何晋会忌惮他三分。 她放了茶杯,说:“柴大勇每次都是单线联络,晋哥试过几次,没有办法根据那串号码锁定到柴大勇,所以只能等他主动联系,他怎么说,晋哥就怎么配合……” 何满君点了支烟,不想听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陈孝雨认识吗?” “不认识。” 她下楼的时候听到何满君在问何晋关于陈孝雨这个人的事,字里行间不难听出,陈孝雨被人带走了,何满君怀疑是何晋干的。 柏盈不时看他一眼,在想要不要补充一些别的什么洗清嫌疑。 何满君直接忽略了她的‘不认识’问:“陈孝雨是被谁带走的,何晋?柴大勇?还是他们联合起来,声东击西,想要对付我?” “不,晋哥有良心,他没想过对付你,他来这里只是想和柴大勇做交易,别的什么都没做。” 柏盈抖着手拿茶喝,压下紧张,“一千万,只要给一千万柴大勇就答应把韩律师下落告诉晋哥。我们在岛上这段时间,柴大勇总共只联系过三次,两次让晋哥等着,昨晚一次才给了交易时间。” 何满君了然,让人去楼上搜手机,每个房间都翻遍,包括保镖的加在一起共二十七部,废品一般堆在地上。 “哪部?”何满君示意她从地上这堆手机里选。 柏盈伸手指指玫瑰金手机壳那部,“晋哥每次接他电话都拿这个。” 何满君:“交易时间。” “明早八点,等电话。”柏盈看他把手机拿起来,正在翻看里边的内容。顿了顿,补充道:“柴大勇经常变卦,先前溜了晋哥几次,没见到面之前,一切都不能作数。” 何满君点点头,忽然笑了,“你很聪明,比何晋拎得清。”他问,“跟在他身边多久了?” “三,三年。” “阿叔这么长情?”何满君觉得不可思议,何晋以前换女人如衣服,别说三年,三个月都算长的,他不由得多看了柏盈几眼,走时柏盈还在求他不要伤害何晋,什么条件都行,好像他是棒打鸳鸯的恶霸。 朗齐在两个小时后抵达格兰岛别墅,别墅后门被爆破,沙发上有打斗痕迹,鱼缸破碎,珍贵的热带鱼死了,发臭干瘪。一眼扫去满地狼藉,棕色皮革抱枕被刀划出几个大口,棉花爆出来吹得哪里都是。 沿着带血的脚印上楼梯,楼道墙壁有手抓的血印,血迹一直从主卧到浴缸停止,浴缸被暴力砸过,缸壁分布蛛网状裂痕,严重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炸开。 朗齐一一拍照,将情况如实告诉何满君。 “范华带的小队什么情况?” “药晕了,医生说没有大碍。” 何满君‘嗯’一声,低头翻看传回来的照片。手指停在客厅沙发那张,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卷胶带,就是陈孝雨每天趴在地毯上黏小册子用的透明胶带,被踩得变形,胶带上附着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血是谁的?他生出这样的担忧。 朗齐风尘仆仆从格兰岛回来,带回来一个当地的妇人,平时负责范华小队的一日三餐,也是上次安排给陈孝雨做饭的人。 何满君问她为什么要在饭里动手脚,妇人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做。她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场面,藏不住地慌,被盘问得挨不住了,才承认有人给她钱。 何满君让她描述那人长相,妇人说脸上有道恐怖的疤。 次日八点过半,迟迟等不来柴大勇的电话,柏盈有言在先,何满君也就不着急,说不定柴大勇已经知道他包围小楼的事,正在计划应对措施。 何满君在小楼听吴冰反馈何晋这一夜的动作。何晋似乎是在等外援,可小楼被包得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求救信号怎么放得出去? 何满君有意晾着何晋,偶尔看看软件上陈孝雨的动向,傍晚那会儿定位停在海上不动了,除了杂音没有多余的动静。柴大勇依然没有来电。 他们已经被柴大勇溜一夜了,循着信号追去的人好几次扑了空,陪柴大勇在安达曼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君哥,来电话了。” 手下拿手机过来,何满君看了一眼号码,是短号,他接了,打开免提递给阿宴连接电脑追踪信号,看看与陈孝雨智能手表所处的位置是否一致,以求证手表是否还戴在陈孝雨的手上。 对面的声音经过处理,是不男不女的卡通声线,变声器的电流声很大,说话的时候就没了。 “我对你很失望,何晋,咱们的交易到此为止。” 何满君看着电脑上两个重合的红点,附和说,他对何晋也特别失望,“既然不想和他交易,和我怎么样?我比他有钱。” 对面的人静了几秒,电流声重新响起,他开口,电流声又弱了,“何满君?” “认识我?”何满君说那太好了,熟人好办事,“陈孝雨是你掳走的?” 柴大勇好半天才嗤笑一声,“你担心?” “活着吗?” “活着。” “让他说句话。” 柴大勇不愿意,倒自己交代了绑走陈孝雨的原因,埋怨道:“好心没好报,明明给了小费,他还是把我出卖了。” “给得不够多。”何满君叹了一口气,有无奈的意思,“别再浪费各自时间,直接说你想怎么样。” 柴大勇不答反问:“他现在是不是你的人?” 这里的他指谁不言而喻,何满君干脆道:“不是。” “诓我。”柴大勇得意地笑,“想救他吗?” “不想。”更干脆。 “别和我玩欲擒故纵,”柴大勇正色道:“何满君,你比你那个蠢叔叔能忍。” 何满君没兴趣和他废话,直接开价,“两千万,给我韩今慈的下落,或者你开个价,直接把人送到我面前,怎么样?” “你要谁?”柴大勇问。 “韩今慈。” “哦,”柴大勇又问:“陈孝雨呢?” 何满君顿了足足三秒,“开价。” 柴大勇笑:“看嘛,欲擒故纵。” “开价。”何满君重复第三遍。 “这钱我有命拿吗?” “你猜。” 何满君已经听出来了,柴大勇的交易欲望不大,废话连篇拖时间,至于为什么拖时间,那就得问问何晋了,他挂了电话直接去找何晋。 “柴大勇为什么非得和你联系,是他主动找你,还是你通过谁找到的他?那一千万是你自己的钱吗?”何满君拎着何晋的衣领,两天滴水未进,人却一点不虚,一身蛮劲儿,很有骨气,永远只有一句‘不知道’。 “你女人偷偷给你送吃的,以为我不知道?”何满君说:“也就是我想给你留口气而已。”何满君问他:“你想等谁来救你?” “有的是人治你。”何晋一字一句地骂:“乳臭未干!” “谁呢?”何满君露出狂妄的笑,是真的不把这句威胁的话放在眼里,他说:“没有,包括你背后那一位!” 何满君松了手,丢他躺回地上,理理衣服的褶皱,居高临下看着他,“不久你就会发现,落在我手里,是你上辈子积德。” “什么意思?” 何满君不屑与他多说,迈步出去。 监听室里,屏幕放大的地图上,小红点开始缓慢移动,着了陆。 就在这时,监听器里传来陈孝雨细碎的哽咽,像小老鼠翻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啜泣。 【作者有话说】 阿雨宝宝真的委屈你了。 第17章 舍不舍得 陈孝雨被粗暴地拽下船,拖向路边那辆贴满低俗广告的面包车。 车身贴满袒胸露乳的艳女信息,后座车门拉开,喷出一股闷闷的劣质皮革与汗臭。红灯区被卖的恐怖记忆在脑中炸开,陈孝雨猛地一脚蹬在车槛上,竭尽全力反抗。 反抗得太厉害,背后推搡他的人嫌烦,用泰语咒骂他,没有口音,纯正的泰语。陈孝雨听到生生死死之类的话,扭身想跑,柴大勇及时上前,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拎起来,丢垃圾一样丢进车厢里。 “一帮酒囊饭袋。”柴大勇砸上车门,剜了手下一眼。 又是几声摔门声,接着司机一脚油门,面包车飞出去,陈孝雨被这惯性甩得狠狠砸在前座靠背上,砸得眼冒金星,挤在放脚的空隙里爬不起来了。 柴大勇火冒三丈地让司机再开快一点,嘴里骂粤语脏话,抽空睇了一眼夹缝中奄奄的陈孝雨。兴许怕闷死了不好玩,掐着胳膊把他拎起来,丢回坐垫。 陈孝雨软软趴着,浑身脏兮兮的,像只流浪小猫,歪着头昏昏欲睡。身上每一寸都疼,加之开往山里的路崎岖颠簸,他睡不安稳,眼睛睁一会儿,闭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面包车停住,有人拽他起来,粗暴地往他脑袋上套黑布头套。 第21章 从离开格兰岛别墅那天起,陈孝雨差不多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一路浑噩,不知在海上漂了几天,下了陆地又被拖着辗转了几个街巷。饥饿与疼痛使得他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意识虚浮缥缈,没有一步是自愿迈出去的。 直到被丢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才又疼得重新活过来。 头套扯开,陈孝雨不适应光亮,眯着眼睛躲,缓过来看到两个精壮男人转身带门出去,没彻底离开,听脚步声,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口不远处。 这回安置他的是一间杂物房,没有窗,堆满缺胳膊少腿的旧家具,还有一张竖起来的大床垫,床垫中间有个炸开的黑窟窿,露出了生锈的弹簧,像一张朝他龇牙咧嘴的鬼脸。 每一处都很压抑,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没有门闩虚掩着的木门。风声、鸟叫、流水,还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溜进来。 陈孝雨慢慢撑起身体,试着给手表开机,但不知没电还是因为进了水,没有任何反应。 他轻手轻脚挪到门边,眯着一只眼从门缝往外看。 难怪不锁门。柴大勇站在院外的马路上,背对着,一手叉腰,一手捏着手机贴在耳边讲电话。三五分钟收了电话,大步往回迈。 陈孝雨慌里慌张爬回来,挤到一张破烂柜子之后,心咚咚咚地狂跳。 门从外推开,太阳光闯进来,杂物间被照得亮堂堂的,因为有人走进来,屋里起了很大的烟尘。 “这么大点地方,有什么必要藏?”柴大勇看到了柜子后面,陈孝雨露出来的脚尖,点了支烟,靠近,蹲在柜子前问他:“你跟何满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话柴大勇一路不知问了多少遍,此刻陈孝雨没有立刻回答,被二手烟熏得睁不开眼。 这种沉默在柴大勇看来是挑衅,他非常不耐烦地把挡在二人中间的柜子踢开,踢散架,踢得烟尘四处逃散。 他突然倾身逼近,烟草味喷在陈孝雨脸上,“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 陈孝雨被他踹柜子的动作吓得僵在原地,直直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眼里透着茫然。柴大勇不信他还这么单纯,小小年纪家生变故,早该学会看人脸色了,说不定比他想象得更滑头。 柴大勇眯起眼,语气带试探:“何满君让我开个价,好阔绰的口气,我其实比较好奇,你对他来说,到底值多少钱。” 陈孝雨没吭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试图消化他的话。开价、阔绰、值钱。什么意思,又要卖他? “我是人,又不是…”陈孝雨说到一半熄了火。他想说‘又不是商品,为什么总在用金钱衡量’,但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危急情况下,愿意听他说很像废话的真心话的人,好像只有何满君…… “要不你给自己定个价?”柴大勇笑了几声,声音沙沙的,喉咙里像哽着一块海绵,在漏气一样。 陈孝雨自知没有决定权,把腿一点点缩回来,自己抱着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缩成一小团。 柴大勇说:“26亿,他会不会给?” 这是陈家至今未偿还的债务,26亿。 陈孝雨简直惊掉了下巴,瞬间抬起头,“你……” 亏你说得出口… “别这么不自信嘛,何满君把你保护在别墅里,又叫那么多人守在周围,肯定把你捧在手心里宝贝的。”柴大勇把烟头扔在陈孝雨的脚边,火星子差一点就烫着他了,只差一点点。 陈孝雨圆润的脚趾蜷着,沾了灰,即便沾了灰,脏了,看着也娇气,被保护得很好的那种娇气。 他捏着陈孝雨的脚踝,将他拖过来一点点,捡起没灭的烟头,按在陈孝雨骨骼清晰,筋脉明显的脚背上,用力地碾,“何满君是你找的靠山,是不是真靠得住,你难道不想求证一下?” “何先生是我的雇主,不是靠山!” 脚背烫伤,还被狠狠掐着,陈孝雨疼得大喘气,柴大勇则是变态地笑,说他真有本事,能找到何家人当依靠。 柴大勇说,何满君的父亲刚住院那年,着了魔一般催何满君结婚,方法试尽了儿子仍旧油盐不进。他太想抱孙子了,不惜放出消息,谁能生下他们何家的孙子,直接奖励一千万。 悬赏似的,满世界找孙子。 柴大勇越想越想笑,看着陈孝雨:“难不成你怀了何满君的孩子?”他说,只有怀了何满君孩子的人才会有陈孝雨现在这种随便开价的待遇。 “疯子!”陈孝雨骂他。 柴大勇恶劣地大笑,言语羞辱何陈孝雨,撩开他的衣服,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他单薄的腹部流连,好像里面真装了什么更宝贝的东西。 随即猛地抬脚踹上去,如同踹刚才那张柜子。陈孝雨一瞬间也像散架了,裹着小腹痛苦地蜷成一团。 “你说,你死了何满君会怎么样?”柴大勇重新蹲在他跟前,“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恨不能也杀了我?” “为什么?”陈孝雨半边脸贴着地,就这么侧缩着,没有一丝力气,说话的声音喑哑,不仔细就听不清了,“为什么…” 柴大勇就等他这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绑他,折磨他,柴大勇迫不及待要告诉他答案。 他凑近陈孝雨,指一指脸上这道狰狞的疤痕,指给他看清楚。 “当年要不是何满君派人阻拦,你以为你们一家能从香港顺利逃出来吗?”柴大勇摸着脸上疤痕,坐左边顺着疤痕纹路滑到右边,“他要是慢一步……” 柴大勇望着陈孝雨渐渐森白的脸,笑出来了声,“慢一步,你们一家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陈孝雨眼神尖锐起来,痛苦之色荡然无存,“何满君?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年陈孝雨不过十岁,上小学四年级,他清楚记得突发变故那天是星期三,因为第二天有他最喜欢的美术课。 陈孝雨还没写完作业,家里闯进来一伙人,年轻的柴大勇冲在最前面,扛着棒球棍,打的打,砸的砸。鱼缸、花瓶、电视、茶几、餐桌…全部轰轰烈烈地碎了,响声尖锐得像刺刀直接扎进脑袋里。 还钱还钱还钱快点还钱,陈孝雨缩在浴缸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几个字。 他听到母亲哭泣,他跟着哭,听到父亲痛苦哀嚎,他也哭。 其实暴力讨债并不是第一次,陈孝雨后来习惯了,只需要安静躺在浴缸里等母亲来抱他回床上睡觉。因为通常母亲来抱他的时候,可怕的事都已经过去,他可以继续听母亲给他读《窗边的小豆豆》 但这次明显严重于往常,打砸了很久都没有消停,久到陈孝雨没等母亲来抱他就先睡着了。 之后便是鞋子都来不及穿的逃亡,香港的家里什么都不要,孑然一身,跟着父母亲上出租车,汽车,大巴,火车,船,飞机。陈孝雨从来没有一次性坐过这么多种类的交通工具。 最后在慢悠悠的轮船上,陈孝雨躺在母亲的腿上仍然不安。海水荡漾,他觉得整个人像飘在半空的气球,飘飘摇摇居无定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抿着唇默默流眼泪,母亲揉着他的头发,用很温暖的声音说,“阿雨,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 “妈妈,我们到哪里去?” “泰国。” 柴大勇的声音打断了陈孝雨的回忆,他软了身体靠着地板,好像正躺在母亲的腿上,身上没那么痛了,“是何先生帮忙我家从香港到泰国吗?”他不知道,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母亲让他睡觉,睡觉是安全的,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满君那时候也就你现在这么大,他用刀划烂了我的脸。”柴大勇点点自己的脸,“缝了三十一针,他那时候就已经很狂妄了。”柴大勇停下来,冷眼欣赏陈孝雨眼中的震惊,良久嘲道:“不过你也不用感动得太早,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根本不知道他拦截的这一车人是去追你们,准备要你们全家性命。” “所以…你不想要钱,而是想报仇。”陈孝雨恢复平静,安然地侧躺,“因为想报仇,所以才一直追问我和他什么关系。那我猜,你故意只联系何晋,其实是在声东击西,想引起何满君的注意。这比你直接找他,效果更好。” “我就说你不可能是看上去这么蠢。”柴大勇微笑,脸上的那道疤使得这个微笑变得狰狞,但陈孝雨不怕他,可能是知道生的希望不大,所以看上去没所谓了,有种‘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的傲气和洒脱。 陈孝雨说:“算盘打错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远不值26亿,他也不会为了我恨不得要杀了你,没有意义,你拿我威胁不到他一丁点,如果你执意认为能够威胁到,那么柴大勇,他把我一个人留在别墅这件事,赌对了。” “你很聪明。”柴大勇掏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道:“我大费周章忙活一圈,报仇和钱,总要得一样吧。”他垂眸看手机屏幕,“何满君在东牢岛,他要韩律师的下落。你知道韩律师吗?”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何满君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声‘喂’ 第22章 陈孝雨明显一顿,柴大勇把手机放在地上,准确地说是放在他和陈孝雨的中间,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问他认不认识韩今慈。 陈孝雨盯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何满君没有说话,就这么听着,和柴大勇一起等他的答案。 何满君那声‘喂’太有威力了,陈孝雨几乎立刻将‘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那股高贵的劲儿抛之脑后,涌起一股‘包羞忍耻是男儿’的求生欲。强烈的求生欲。 母亲给他讲过无数睡前故事和道理,其中一个就是关于生存的辩证。母亲告诉他说,‘弓可以弯,箭必须直’。 弓是逆境中的忍耐、妥协和适应性,是手段。箭是目标、底线和尊严,是目的。 这种战术性隐忍与战略性尊严,使得他更得心应手地生存,他是聪明的,这种聪明并不流于表面,一般人看不出来,也就让别人觉得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陈孝雨总是在成长的某个阶段忽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不认识。”陈孝雨望着地上的手机这样说,声音软绵绵的,他没直接说‘何先生救救我’而是委屈地说肚子很疼。 柴大勇顿了顿,“不认识吗?我怎么记得,韩律师和你们家往来密切?” 陈孝雨蹙眉,“没有!” “你明明也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他在哪里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陈孝雨生气了,他故意这样说!故意误导何满君。 “因为我让你送的那根断指?”柴大勇叹了一口气,用那种狼心狗肺的语气指责他,“你害我。事情的起因是有人给我寄手指,我通过那串地址,找到了芭提雅,找到中天海滩的餐厅,最后找到你。” “胡说!你胡说!”陈孝雨瞪大眼睛,睫毛上沾着点点泪花,是被烟头烫疼了,激出来的。 柴大勇见他这样大的反应,笑着帮他承认:“你认识韩今慈,知道他在哪里,但就是不说,你吊着何满君,一直以来把他当狗耍。” 柴大勇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掐断了电话,掐断了陈孝雨对何满君的解释。 “怎么样?好玩吗?”柴大勇靠近陈孝雨,轻声道:“不管你跟何满君是什么关系,如果让他知道,你明知韩今慈的下落,却把他蒙在鼓里,你觉得,何满君那样的人会怎么处置你?” “疯子!你是疯子!”陈孝雨失控大喊:“我不认识什么韩今慈,更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说不知道!” “何满君会信吗?”柴大勇咧嘴微笑,“不仅不信,还会怀疑你接近他的目的。” 在柴大勇的步步紧逼之下,陈孝雨有点崩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小幅度地颤抖。他盯着柴大勇的眼睛,这双浑浊的眼睛里浮起粘稠的恶意,特别是笑起来,立刻暴露了扭曲的快意。 陈孝雨忽然就明白了,“你想让何满君亲手杀了我?” 柴大勇跃跃欲试道:“你猜猜,他舍不舍得?” 陈孝雨不敢细想,但其实他知道,没有舍不舍得,何满君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又谈何舍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把这章断成两章,但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嘤嘤嘤。 第18章 真讨厌你 门从外面落了锁,接着传来面包车启动驱离的声音,院子里陷入寂静,偶尔有一声厚实的牛叫与尖锐鸡鸣。 陈孝雨缩在地上半天没动,眼睛盯着脚背上香烟烫出来的红痕,被柴大勇掐破了皮,现在看着有点血肉模糊的意思。 很久之后,门外一直没有动静,像是人全部驾驶那辆面包车离开了。陈孝雨竖起耳朵听,然后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看,太阳依旧灼灼,但院子里真的没有人,连负责一左一右守他的那两个也不见踪影。 在意识柴大勇可能离开的那一刻,陈孝雨激动得控制不住发抖,瘸着腿在杂物间里踱步,焦急地翻翻找找能把门撬开的工具。 他太慌了,紧张得汗液从额头上滚下来,糊住眼睛也顾不上去擦。慌张到找不到工具,怕面包车折回来错过逃生机会,他选择撞门。 木门看上去不结实,陈孝雨砰砰砰一连蛮撞五六下,有一点松动了,他一点也没觉得累,每撞一下,都有种再来一下就定能撞开地错觉。 “干什么!” 一道阴影压过来,大喝一声,陈孝雨被打怕了,连忙缩回来蹲坐在地上。幸好门没开,大个子只是站门口骂人,警告他老实点。 陈孝雨不可能老实的,安静没几分钟重新站起来,四处寻找逃命的机会,他把那张大床垫一点点挪开,心想万一背后有一扇窗呢。没有。他又把堆在里面的桌子椅子全部顺出来,万一有狗洞老鼠洞呢?也没有。 找到最里面,看到破烂堆里挤着一个大箩筐,水管、灯泡、铁盆…塞得满满当当,陈孝雨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把生锈的大砍刀,捏在手上试了两下,除了有点重,没别的毛病。 既然别人靠不住,只能自己殊死肉搏了。 在他认认真真模拟与柴大勇搏斗的这段时间,腕上的手表传来了细微的振动,起初陈孝雨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没在意,继续分解动作见招拆招。直到他又一次微风飒飒挥下砍刀,腕部再次传来若有若无的振动。 他彻底停下了动作,死死盯着手表,等待下一次振动来袭,以证明不是他疯了产生的幻觉。 解释为幻觉其实不太妥帖,因为这种震动有点像电击,很可能手表进水出现故障导致漏电,但现在的问题是,手表没电了,漏电有点牵强。 “对方几个人。” 手表说话了。 何满君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没有任何预兆,像被关在留声机里,低沉,单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陈孝雨记得何满君的声线和语调,冷漠的、温柔的、不耐烦、凶的、宠的,他全部知道,所以陈孝雨才吓呆了,屏住呼吸紧紧捏住戴腕表的右手。 “说话。”何满君催促道。 “三,三个人,我只看到三个。”陈孝雨一边说话,一边往杂物间最里面挤,远离门口,生怕被外边的人听到他的说话声,克制着激动,小声问:“何先生,你来救我了?” 何满君淡淡‘嗯’了一声,这声‘嗯’过于及时和冷淡,陈孝雨还没有把‘你来救我’这几个字说完整,何满君就抢先‘嗯’了。 陈孝雨心里打鼓,不确定这个‘嗯’是在回应‘三个人’,还是回应‘来救我’。 他不敢多问,就当何满君会救他,认真道:“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里,但来的路上车一直在上坡,我猜应该在某座山上的农场里。我听到了空旷的鸡鸣牛叫鹅叫,地方很大很空,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房间,有多少人,何先生,你们万事小心……能不能快点来救我…” 他说完手表陷入长久的安静。 陈孝雨很怕他不说话,但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何满君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爱搭理他。很气人,可现在情况危急,陈孝雨不敢抱怨,说话语气都不敢太重,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命交到何满君手上,哄着求着他救自己,当牛做马都愿意。 何满君应该点了支烟,陈孝雨听到打火机按下去‘啪’的一声,然后火机被丢在了桌上。 陈孝雨很乖地等何满君抽烟,大概抽了一半,何满君终于说话了。 “你知道韩今慈的下落?” 他果然怀疑了。 陈孝雨坚定地说不知道,不仅如此,争分夺秒地将柴大勇包藏的坏心通通告诉他。 但何满君似乎不怎么信,“陈孝雨,我要听你的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何满君又一次沉默,陈孝雨着急了,语无伦次道:“柴大勇想杀我,他想用你的手杀了我,他看上去玩味十足,不知道筹谋了什么有趣的手段让你来杀我。何先生,我恳请你相信我说的话,如果连你也不信,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会死的…” 陈孝雨咽下一口碍事的哽咽,保持口齿清晰,“何先生,你可以随便调查我,调查我的家人,调查一切你想要知道的事,我们家到底认不认识韩律师,你调查便知…” 陈孝雨说:“你只要肯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陈孝雨。”何满君停顿,这次的停顿不像故意为之,而是在权衡,他说:“除非你知道韩今慈的下落,否则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何满君的口吻何止冷淡,还有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陈孝雨甚至能脑补出何满君在说这段话时,抽着香烟,居高临下的傲慢模样。 ‘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每一个字都刺得他脊背发寒。 好狠心的人。 何满君问:“你到底知道吗?” “我…”要撒谎说知道吗?那如果被救了却不知道,何满君又会怎么折磨他? 有那么一瞬间,陈孝雨绝望地认为,不论落在他们中哪一个的手里,他都逃不过一死。能选的只有痛快地死,还是折磨地死。 第23章 陈孝雨恍惚道:“…你要我撒谎吗?你想听,我就说。” “……” 陈孝雨:“我不知道。你就不救我了对吗?” “何满君,你是怎么能通过我的手表联系我的?你对我的手表动了手脚吗?什么时候?是不是能看到我在哪里?是不是也看到柴大勇是怎么折磨我了?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也全部知道,那刚才我和柴大勇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吧?” 他想说,何满君明明知道他被困哪里,却依然无动于衷,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打定主意想看他去死。 好恶毒的人。 “你故意把我留在别墅里,就是为了这一刻吧?”陈孝雨觉得难过,心脏发酸,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刺痛。眼泪要来了,及时仰着头才没有掉下来,“你怎么能……” 他对何满君说,起初他只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公务外出,等结束这次翻译工作,他回去就和达哥提出离职,回美赛继续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或许上学之余,再多学一门外语,这样的话就业机会更大。 “我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旅行想回中国,先去香港,再去上海,我家祖籍是上海,但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上海的样子,做梦都想去看看。”陈孝雨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离开家的时候,初衷只是为了找个兼职,存一笔能够自由支配的钱。我想买一台相机,我妈说我拍照很有天赋,将来可以当个游山玩水的摄影大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我想存点钱,最后要丢了性命……” “不准哭。” “我没有哭,我只是很难过,何满君,虽然柴大勇说,当年的事你并不知道,我还是要感谢你,但是,我也讨厌你。” “你把我一个人留下,你给柴大勇制造绑走我的机会,你…你从来不把我的生死放在眼里。你虽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但你的的确确滥杀无辜了。何满君,我好疼,我身上每一处都好疼,柴大勇带人闯进别墅那天晚上,我以为你会从天而降,你总是运筹帷幄的样子,我被砸在鱼缸上,浴缸碎了我想的是,怎么办,这是比我命还值钱的鱼,我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血,越来越多,是我自己的…” “我拼命地逃,去书房拿枪,可是保险柜锁着打不开,但我必须拖延时间,我一直觉得你会来救我。他们把浴缸砸碎了,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你没有来,你就没有打算要来!我把这辈子要吃的苦头在这短短一个月之内全部吃完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何满君,我真讨厌你!” 陈孝雨说出心中所想,即便仰头,眼泪仍从框中滚下来,将智能手表的小屏幕淋得湿漉漉的。 屋外起了狂风,腐朽的房门像颤巍的老人,在宽松的门框里跌撞,每一下都像在发泄不满,像控诉,想冲出来,但无论怎么挣扎,还是只能被束缚在门框里,被锁牢牢禁锢着,逃不出去,也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那晚监控瘫痪了。” 何满君解释了一句,仅仅只是一句。但陈孝雨在痛苦,在哭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脑子里也只有自己一忍再忍的呜咽声。 把话挑明了之后才更加绝望,绝望过后又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平静。陈孝雨仿佛回到了十岁,回到香港七十平的小公寓里,里面一片狼藉,他躺在唯一完好的浴缸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母亲会来抱他去床上睡觉的。 很久之后,智能手表没有了反应,但陈孝雨知道何满君一直在听着,他喊了一声何满君,不是何先生,是何满君。 语气里似有如无的失望与疲惫,唯独没有恨,他记着何满君当年阴差阳错帮的忙。仅凭这一点,他可以无限次原谅何满君对他,直接或间接的种种恶行。 他不再和何满君求生,所以语气同何满君一样冷淡,商量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何满君,你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说】 问:何满君后来为什么舍不得阿雨吃一丁点苦。 请看vcr 第19章 既要又要 深夜,范叔带人循着定位信号摸到柴大勇藏身的小镇,找到那栋灰败的平房,破门进去已经人去楼空。 空气里,霉味混着未散的烟味,水泥地上躺着两个烟头,其中一个只抽了一半,被踩扁了。 人离开不久。 他们有好几次差点就追到的机会,却总在最后关头扑空,这种刻意保持的距离不免让人生疑,柴大勇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在追踪。 何满君将人全部召回来,不追了,看柴大勇下一步反应。 前后不过十分钟,监听器内的动静又成了呼啸的海风,在海上漂泊整夜,定位显示,船只始终围绕东牢岛附近海域游荡,像只无头苍蝇般无规则打转。 上午9点11分,船只再次靠岸,上了东牢岛南部,柴大勇发来一则短信,说要和何满君玩个游戏。 “君哥,追过去吗?” 何满君摇头,追过去只怕又要新一轮猫抓老鼠,陈孝雨的小身板怕是折腾不起了。 此后过去两个多小时,监听器内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陈孝雨被人粗暴地拖行,对方用泰语几不耐烦地骂他碍事、麻烦,陈孝雨始终不吭一声。 拖行声持续五六分钟,突然‘咣当’一声脆响,大概是陈孝雨被丢在了地上,手表随之重重砸地,尖锐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痛。 何满君刺地摘下耳机,重新戴上时,忙音变成柴大勇与人交谈的声。 对话清晰非常,柴大勇估计就蹲在陈孝雨跟前说的,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见直升机桨叶划破空气特有的‘突突’声。 他们要上直升机? 去哪里? 朗齐抱着手臂站在何满君身后,着实搞不懂柴大勇绑人、海上陆地来回兜圈子、大费周章折腾一通,到底图什么? “难道,他发现扔海里不划算,所以改玩空中抛人?” 吴冰说:“悬了。” 他说的是陈孝雨能活命的可能。 先不说上了直升机要经历什么,单把陈孝雨这几天的遭遇加起来,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再看何满君,蹙眉始终不语,少了前几日的慵懒劲儿,这种状态是从何满君冒着被反监听的风险,直接通过手表联系陈孝雨那一刻开始的。 好像听说,陈孝雨没有求生欲望了。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估摸着已经落地。这道震耳的动静致使柴大勇的话音模糊不清,阿宴调整数据,锁定人声后,何满君听陈孝雨用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辱骂柴大勇。 何满君不由得,眉头拧得更紧。吴冰看见了,没说话,朗齐则问:“君哥,情况很棘手吗?” “什么?” “我看你都皱眉了。”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眉头不情不愿地松开。 “别费功夫了,我不会配合你跟何满君再说一句话。” 陈孝雨的声音虚弱不堪,和上次饿了三天听到的音调差不多,这一次更严重些,说不了几个字便要停下来喘气,不知道柴大勇到底又让他饿了多少顿。陈孝雨用这种软绵语气,骂柴大勇是草菅人命的畜生,还啐了一口。 柴大勇不以为意,语调散漫带着玩儿味:“这一路你已经说过无数次他的不好。你说他不会救你,但是陈孝雨,你不知道吧,他派人偷偷来救你了,就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分钟,那些人闯进农场,差一点我们就要被逮住了。” “到底是救我,还是为了揪住你?你弄清楚了吗?”陈孝雨说:“ 他要揪住你啊柴大勇,不要犯蠢,不要自作聪明,你这样会被何满君笑话的。” 柴大勇听不得这种话,到场暴怒翻脸,手掌一挥,甩了他一巴掌,力道重得连监听器都爆出几秒刺耳忙音。 何满君忍不住骂陈孝雨胆子肥,这时候还敢激怒对方,简直不要命了。该硬气的时候哭哭啼啼,该怂的时候横得像头驴! 柴大勇说:“你口口声声说和他才见过三次面,这么不熟,他怎么肯带人去贾佩手上救你?陈孝雨,当年我就和你老子说,你这张脸,是男是女都有大用处。” 民房,监听室内。何满君不置可否,其余人干咳,也不说话,何满君觉得气氛怪异,转头睨了吴冰一眼,“怎么?” 吴冰摇头。何满君抱着手臂,眯眼看他:“你说说。” 朗齐看向吴冰,正在调整信号的阿宴也扭头等吴冰的回答。吴冰若无其事,缄默不语。 何满君靠着椅背,拿了个橘子捏在手里抛着玩,将椅子转过来,似笑非笑看着吴冰那张不管怎么逗都一本正经的死人脸。 “让陈孝雨当这个诱饵,是为了钓暗处的柴大勇,现在柴大勇倒反天罡,反过来用陈孝雨来钓我们,你觉得柴大勇这一步棋,下对了吗?” 吴冰没有回答‘对’还是‘不对’,思量片刻道:“这取决于君哥你的态度。” 第24章 若选择全力营救陈孝雨,柴大勇这步棋就对了,若选择不顾陈孝雨死活,只锁定柴大勇这个人,那这步棋就错了。 所以是对还是错,真得看何满君的意思。 何满君说:“我信他不知道韩今慈的下落。” 如此一来,陈孝雨便不属于何晋、柴大勇任意一方的人,是一个百分百被牵连的无辜人。 一阵窸窸窣窣,监听器再传来说话声,陈孝雨被带上了直升机,在抗议,抗议无效就不动了,用很轻的声音和柴大勇说:“杀人…杀人犯法的。” “我杀了吗?”柴大勇笑着:“不要这么悲观,万一何满君肯救你呢?” “不会有这个万一…”陈孝雨咳嗽几声,“我的生死与他无关,这一点我最清楚。” “这样,陈孝雨,我也和你玩个游戏。” 听到‘游戏’二字,何满君被勾起了好奇心,柴大勇还没说要和他玩什么游戏,转头又要和陈孝雨玩。 陈孝雨问:“什么?” “玩一个救不救的游戏。让我们来看看,何满君到底会不会救你。如果他救,证明你对他来说比你想象的重要,说不定他还喜欢你呢?如果不救…”柴大勇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哈哈直笑,“你也不必知道答案了,他不救,你就死了,死人安心去死就好了。” 之后再无话,屏幕上的小红点小幅度移动,阿宴将背景音打开,闷闷的‘突突’声传来,陈孝雨已经在直升机内了。 “君哥,直升机起飞了。” 何满君捡起桌上的对讲机,没了刚才的玩味,他猜柴大勇没有上直升机,说不定又想声东击西,于是安排道:“二队看住何晋和小楼里其他人,其余人原地不动,听指示。” 对讲机传来沙沙声,几秒后陆续传来‘收到’声,何满君将没剥完橘子抛给朗齐,起身活动筋骨,“阿宴留在监听室,朗齐带队掩护,阿冰跟我上船,会会柴大勇。” “是。” 吴冰几年前考取了a类b类游艇驾驶证,不管是海上航行还是内河都游刃有余。据说,当年何满君就是看上了吴冰这高超的驾船技术,留在身边做到了一把手,后来,又来个天才飞行员朗齐,有这俩左膀右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柴大勇给何满君打电话的时候,何满君已经登上了游艇,正一点点靠近直升机的方向。 柴大勇猜听到了声音,戏谑道:“还说不在乎,这不是急得都登船了。” 何满君问:“考虑清楚了吗?要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问题。”柴大勇仿佛等这一刻等了许久,叹道:“我知道陈孝雨的手表有问题,不摘就是为了好玩儿。何满君,我和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何满君并不意外,若对方不是有所察觉,能在海上兜这么久圈子?再者,他们跟得那么紧,不被察觉何满君自己都要生疑,柴大勇是什么品种的蠢货。 何满君问:“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这么凶做什么?我不过是帮好朋友验证一件事。”柴大勇口中的朋友就是陈孝雨,口吻亲切,好像真在为好朋友苦恼件什么事儿,“他特别委屈地说你一丁点也不在乎他,真让人心疼啊,所以我好奇,你是怎么看待他的,他不好意思问,我来帮他。” 柴大勇认真想了想,他说隔得老远,一问一答显得没诚意,也验证不了真话假话,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何满君:“说来听听。” 柴大勇:“这样,我知道你身上有枪,我会把他从直升机上放下来,你只要能一枪毙了他,交易咱们照常进行?怎么样?” 何满君气笑了,“你做人太不厚道,既要又要,想拿我的钱,还想我背一条人命。” “玩儿嘛,尽兴咯。” 电话挂断,直升机上抛下来一个人。 何满君提起狙击,透过瞄准镜,看到陈孝雨被一根合成纤维绳随意地捆着,绳子紧紧裹在他的腰上,双手被粗糙地绑在身前。 气流的干扰下,身体在缓慢地打着转,像个没有意识的玩具小人,脑袋软软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枪口对准陈孝雨的脸,何满君看到陈孝雨慢吞吞抬起下巴,看着瞄准镜的方向,看着他的枪口,两人像在对视,但谁也看不清对方具体的表情。 耳机里传来一声气若游丝地诅咒。 “何满君,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阿雨生气:他果然要亲手杀了我! 何满君被骂了也生气:狼心狗肺! 第20章 真有骨气 “阿宴,尝试共享直升机坐标数据,报给阿冰。” “好。” 隔着一层玻璃,吴冰看见何满君正在调整站位,结合共享坐标的安排,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要救人。要通过击断绳子的方式,避免陈孝雨成为海上活靶子。 吴冰默默调整游艇速度,保持匀速直线航行。 直升机不知是不是猜出他们的意图,不一会儿工夫,突突声越过游艇上空,拉开了一定距离。 何满君站定,比了个ok手势,吴冰保持速度,跟在直升机身后。 这边,阿宴重新捕捉到智能手表的信号,手指头在键盘上快速移动,按下发送键:“冰哥,数据包发了,30秒数据自动更新。” “好。”吴冰看一眼显示屏上的经纬度数据,继续调整游艇航向。 游艇与直升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阿宴实时报数据,语速很快:“风向280,风速15节,游艇与直升机每三分钟能维持5~10秒同步。” 做到这些也仅仅过去五分钟,何满君考虑距离因素,换了把大口径狙击步枪,耳机里传来朗齐的声音,“热成像干净,机舱有两人持枪站在舱门位置。” “掩护,务必不要伤到陈孝雨。” “收到。” 何满君戴上护目镜,他缓缓调整倍镜焦距,准星从陈孝雨的头顶上移,最终锁定在那根绷得笔直的尼龙绳上。 海风呼啸,射击距离太远,既不利掩护,更难保证救援。 “阿冰,60度转向侧切,三分钟后全速冲刺。”何满君的声音沉稳得可怕。 海上风浪大,游艇颠簸摇晃,在甲板上站不稳,何满君双膝微曲,肌肉绷紧,身体随着游艇的颠簸自然起伏,寻找游艇颠簸的节奏。 这样的射击条件极差,挑战枪法,稍有差池,救人的子弹也可能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何满君为陈孝雨捏了把汗。 他想起陈孝雨刚才骂他不得好死,联想到那张总是可怜兮兮的脸,用这张脸骂人,一点也不乖巧,不招人喜欢。又想,陈孝雨结结实实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能顽强活着实属不易,能让他吊着一口气,骂就骂吧。 晃动的狙击视野里,陈孝雨的面容时隐时现,那张苍白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泪痕。 这时候又不哭了,真有骨气。 小怂蛋,小窝囊在他这儿又多了个名字——小倔驴。 尼龙绳开始急速旋转,连带陈孝雨的身体也像陀螺般越转越快,不能再等了,继续转下去陈孝雨也得死。 何满君手指轻轻搭着扳机,“阿宴,倒计时准备。” “收到。” 游艇尾流旋涡减小,阿宴紧盯显示器上逐渐重合的两道绿线:“君哥准备——” 3— 2— 1— 砰—— 枪声在岛屿上空炸开,惊起一片飞鸟腾空。子弹划破空气全速冲出去,那根连接陈孝雨与直升机的尼龙绳剧烈震颤,却依然顽强地绷着。 何满君的食指稳稳扣在扳机上,退壳、上膛,动作一气呵成。瞄准镜里,绳结在风中摇晃的轨迹清晰可见。 陈孝雨在动,或者说在挣扎。 “君哥,三点钟方向,”耳机里突然传来朗齐压低的提醒,“有人。” 何满君的瞳孔骤然收紧,他分不得一丁点心,保持射击姿势,等待绳结再次进入最佳射击角度。 “君哥小心!” 话音未落,两声震耳的枪响—— ‘砰!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何满君身形猛地一矮,就地翻滚躲避。子弹擦着他的战术背心呼啸而过,随即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爆裂声,游艇的舷窗应声炸开,玻璃碎片迸溅如雨。 何满君让朗齐继续掩护,提醒阿宴为下一次平行倒计时。 他重新站在甲板上,瞄准陈孝雨的方向,那根尼龙绳在第一次射击后已经崩开大半,只剩下拇指粗细的纤维勉强相连,即便是这样,纤细的尼龙绳依然坚韧得超乎想象。 阿宴:“君哥射击准备。 “3—2—1” 砰—— 扳机扣下的瞬间,子弹精准命中最后的连接点,绳索像被斩首的长虫,崩开后剧烈回弹。陈孝雨失去牵引,如同断线木偶般急速下坠。 游艇循着他下坠的方向漂移,船身一个急转,船尾掀起数米高的浪墙。 第25章 海面应声炸开巨大的水花,陈孝雨砸入水中,几乎在同一秒,何满君纵身一跃,扎进翻腾的海浪里,浑浊的漩涡与下沉的气泡搅成一团。 海下十米,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破开水流追上来,猛地抓住陈孝雨的胳膊,借着浮力猛地上提,稳稳地捆住了他的腰身。 海面上,吴冰转了一个大弯,游艇停在何满君落水的位置。朗齐说柴大勇试图带走何晋,但没成功,小腿受伤后带着人坐船跑路了。 “君哥没事吧?”朗齐问。 没有人回答,内线始终保持安静,直到何满君怀抱陈孝雨冲出水面,吴冰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没事。” 水面有一道被冲淡的红色。是血,不知道是谁的。吴冰接他二人上船,发现血是从何满君右胳膊流出来的,因为他用这只胳膊抱着陈孝雨,血还在源源不断滴在夹板上。 “你中枪了?”吴冰盯着他的胳膊,难道刚才那两声枪响,其中一枪打中了何满君! “不碍事。”何满君半点不在意,把陈孝雨平放在甲板上进行胸外按压,一连按几下,陈孝雨完全没有反应,唇色乌青,冷极了的模样。 何满君把他衣服撕开,继续胸外按压,然后人工呼吸,扒开陈孝雨的嘴,赫然看到他在嘴里藏了一枚生锈的铁钉。 吞钉自尽? 先不考虑这种自杀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何满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费这么大劲儿去救的人,竟然先做好了自尽的准备。就算不自杀,在嘴里藏钉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何满君把钉子拿出来抛海里,不轻不重拍了陈孝雨两巴掌,声音脆,不至于真的拍疼了。 陈孝雨被这么一打,痛苦地咳嗽,歪头吐出几口腥咸的海水,森白的脸瞬间红了,喝多了似的,发烫发红。 “陈孝雨?”何满君拍拍他的脸,“死了没有?” 吴冰:“……” 陈孝雨的手弯过来,握住何满君的一根手指头。 触感不对,何满君把他手指头扒开。 好得很,手里还藏了半块生锈的刀片。 陈孝雨意识模糊,执拗地要握着何满君,或者他只是想抓住点什么,紧紧地,然后实在撑不住,又软软地松开了。 人活了,但又晕了。 【作者有话说】 也是担心他俩迟迟不能见面,所以这一章就不卡后天了。 第21章 你特别好 民房二楼,阿宴坐在床边,伸长脖子琢磨陈孝雨的脸,不由感叹,怎么有人躺着一动不动也那么好看,下巴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皮肤白白的,还是个睫毛精,难怪君哥冒死救人,冰哥探人心切。 阿宴给这张脸取了个外号——祸水。 总共昏迷三天,吴冰一天来百十趟,不是问陈孝雨醒没醒,就是提醒打葡萄糖,阿宴都被问烦了。 等吴冰再来,他索性让吴冰坐下别走,好好守着陈孝雨,最好自己守到人醒来。 阿宴直言不讳道:“冰哥,喜欢男人没什么的,咱们这条件,也只有男人了,我可以理解,但你和君哥最好协调一下。” “倒不用你理解。”吴冰递了一个苹果给阿宴,在他身旁坐下,“他一直没醒过?” “说梦话算醒吗?”阿宴看看吴冰,再看看陈孝雨。 红颜祸水实至名归。 “说了什么?” 阿宴咬苹果的嘴刚张开,顿了顿,拿开苹果:“他骂君哥断子绝孙。” 吴冰点头,起身又走了。 阿宴一个人守在陈孝雨床边,吃着苹果继续碎碎念。 冰哥之前说陈孝雨生得很危险,这是个有点坏的词,他看了很久也没看出陈孝雨到底怎么危险。危险不管作为形容词还是名词,用在长相上都很奇怪,如果硬要沾边,除非陈孝雨脸上也有道和柴大勇一样大的疤。 陈孝雨被阿宴不大不小的碎念声吵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直升机上,也没在别墅里,而是陌生简陋的房间,并且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陈孝雨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忙不迭往床里面缩。 阿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在空气里压了压,让他不要激动,试探性地一点点靠近,佯装亲近地跪坐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陈孝雨惊惶失措的眼睛,“你现在很安全。” 陈孝雨不知听没听进去,表情仍旧呆呆愣愣。 他身上的t恤非常不合身,大了,宽大的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往一边滑,大半肩膀暴露在空气里,锁骨到胳膊的地方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更多。前天晚上君哥亲自帮陈孝雨擦身体的时候,阿宴躲在门边偷看到的。 陈孝雨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连忙将衣领往上提,盖住那片淤青,手没放下,一直护着胸口。 “我叫阿宴。”阿宴接着啃剩下的半个苹果,抬抬下巴,问他:“你是君哥什么人?” “?” “你和君哥什么关系呢?” 陈孝雨摇头,近乎机械地回答‘没有关系’,人木木的,像在回答柴大勇的逼问那样,恐惧中透着无奈。 “君哥从来不会烂好心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阿宴并不想吓他,将脑袋凑近,和他说悄悄话,“那天情况十分危急,君哥因为要救你,中枪了。” 陈孝雨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刹那消散,他判断不了话里的真假,因为对方的语气实在是轻松,中枪说得像擦破一层皮那样松弛。 陈孝雨低头不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插着针头在输液,凉凉的,另一只手的手背布着几个已经结痂的针眼,手掌缠着绷带,隐隐作痛。 他想起那天被何满君拒绝救援之后心如死灰,在破烂的杂物间里翻到刀片与铁钉,心里想的是,能逃就全力地逃,不能便果断地死,以免遭遇非人的折磨。 阿宴看他盯着扎针的手不动,主动道:“你发烧了,君哥给你扎的针,他会。” “这是哪里?” “东牢岛啊。”阿宴吃完苹果,突然跳下床,掀帘子出去了。 陈孝雨连忙拔了针,从床上下来, 赤脚去追他,刚跑到二楼楼梯口,被迎面跨上来的何满君弯腰扛回来,不轻不重丢在床上。 “醒了就想跑,属耗子的?”他把陈孝雨脚背上翘边的创可贴按回去,“老实待着。” “何满君……”陈孝雨轻声喊他,先看着他的脸,接着视线滑下来,落在他绑着绷带的右胳膊上。 绷带上映出暗红色的血痕,这里应该就是阿宴口中中枪的位置。 “你……”陈孝雨的心情特别复杂,感谢的言辞没有组织好,眼眶倒先湿润了。 何满君及时打住,“敢哭,把你眼睛缝起来!” 陈孝雨眼巴巴看着他,抿唇,默默咽下哽咽。 “我看到你用枪指着我。”陈孝雨从床上爬起来,脚尖轻轻点着地,没有直接站起来,何满君这副样子,他要敢站起来,肯定还把他摔回床上,他有点激动地重复道:“何满君,我看到你用枪指着我。” “然后呢?”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你没有理由不杀,柴大勇的条件就是必须杀……” “是啊,怎么没一枪崩了你。”何满君拉椅子坐在他面前半米远的地方,刚要说点什么恶毒话,陈孝雨嘴一撇,饿狼似地朝他扑来,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腰,“我真的…以为你会为了韩律师的下落杀死我。” “谢你提醒,我现在后悔死了。”何满君居高临下瞅着他湿润的唇瓣,肉嘟嘟的,一点不像被苛刻对待好几天的模样,就是人轻了,没肉的身体更加没肉,抱着轻飘飘的。 陈孝雨毫不掩饰眼里的欣喜与感激之情,眼角的泪顺着两边滑进鬓角,“你用枪指着我的时候我特别怕,浑身发软,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没死成,让你失望了?”何满君捏着他的脸,催他赶紧撒手起开。 陈孝雨不愿意,把他圈得紧紧的,“你救我…你特别好…” “用不着你说,我知道。” 两人的态度天壤之别,一个玩味十足,句句不认真,一个绝处逢生,喜极而泣。 “何满君先生,对不起,我在直升机上骂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何满君的脸色顿时变了,非常不爽地捏住陈孝雨的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盯着那双哭红的眼睛,凶巴巴地道:“我要断子绝孙,你就来给我当儿子。” “好。” “……” “我收回那些话,以后再也不说了。”陈孝雨被迫抬着下巴,真诚道:“你一定子孙满堂,福如东海,安享晚年。” “我记得有个人不是口口声声讨厌我吗?” 陈孝雨脸红,嗫嚅着不讨厌。 “你满嘴没有实话。”何满君骂他,却轻柔地摩挲他的下巴。 明明在哭,却光有眼泪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极了小猫,不是真的疼了就自己忍着一声不吭。 第26章 何满君又一次想起吴冰那句‘他哭的时候不出声’,之前隔着电话只用耳朵听,得到的结果确实是不出声。 现在亲眼看着,光流眼泪不出声是因为陈孝雨死死咬着唇,对自己特别狠,好像下定了咬出血也不准吭声的决心。 太爱哭了,怎么会有人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不准你哭。” “好。”陈孝雨乖顺点头,偏头把眼泪擦在自己的胳膊上。头重新抬起来看着何满君的时候,刚擦干净的脸又迅速滑下两行泪。 何满君不由叹气,可转念想,陈孝雨的生日还没过,十九都不满,这段日子把生生死死经历了个遍,哪有不哭的道理。 他大发慈悲似的允许陈孝雨再哭五分钟,陈孝雨得到准许,将头埋下来,贴紧何满君的腰身,“何先生,你明明在救我,而我那一刻却在恨你,恨到了极点,”他嗡声道:“对不起,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满君对不起……” “行了行了。” “何满君,你疼不疼啊,你的手,严不严重?”陈孝雨悲伤加剧,眼泪涌出来被何满君衣料迅速吸收。 他流泪流得无知无觉,何满君小腹那片却是温热的潮湿。真能折磨人。何满君不解风情道:“把我衣服哭湿了,你洗吗?” “我洗。” 何满君无话可说,垂眸望着他的脑袋顶,望见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漩,很标准的一个旋,像团小龙卷风。 本来心情还不错,可陈孝雨这个小窝囊三句不离谢,真印证了那句,只要肯救他,当牛做马都愿意。 何满君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煽情,也不需要什么感谢,这些于他而言都是作用不大的客气话。等了好一会儿,陈孝雨还没哭够,何满君不耐烦地将人撕开,然后把衬衫脱了,丢在陈孝雨脑袋上,“去洗吧。” 他起身出去,听到陈孝雨在背后中气十足的一声‘好’。 何满君拿了一支烟去楼顶,没摸到火机,让吴冰送过来,等的间隙,望见陈孝雨端着小盆在楼下接水洗衣服,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红晕,过大的t恤穿在身上像裙子,坐在板凳上的时候还需要特地往上提一提。 阿冰找到火机给何满君送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他在那洗什么?”吴冰扭头回来,注意到何满君换了身衣服,当即明了。 “怎么不让他休息两天。” “他自己要洗。”何满君两手搭在围栏上,懒懒地倚着,“哭着闹着谢我救命之恩。” 吴冰评价陈孝雨的行为——记吃不记打。 【作者有话说】 阿雨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宣布:从今天起,我是何满君最忠诚的信徒! 第22章 有所企图 何满君在欺负陈孝雨这件事上虽表现得乐此不疲,但也不是真到了毫无人性的地步。养伤这段时间,欺负之余,好吃好喝养着,把陈孝雨人养得唇红齿白还胖了四五斤。 连吴冰都调侃,说他养孩子方面有点天赋。 这天,何满君把陈孝雨喊来,检查他的伤口愈合情况,按说脚背上的烫伤不算严重,伤口却迟迟难愈合,何满君帮他换了个新的创可贴,然后签给他一张支票。 里面包含劳动报酬,精神损失、财产损失、人身损害以及其他特殊赔偿,共计两百万。 其中人身损害这一栏单独空出来,金额由陈孝雨自己填。 “你回家吧。”何满君说。 “啊……” 何满君有想过陈孝雨看到支票后会是什么表情。惊讶、欣喜、感激、解脱,以上任何一种情绪流露何满君都觉得情有可原,唯独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反应——不舍。 陈孝雨双手捏着支票,与何满君展开了一场沉默的拉锯战。两人在房门大敞的卧室内大眼瞪小眼。 得了自由还有钱拿,不偷着乐,杵着不动几个意思?何满君抽完一支烟,想问他是不是钱没有给到位。 但这小崽子从接住支票的那一刻起,眼睛就排斥往支票上看,几次欲言又止,焦急又为难地一捏再捏,手汗出来,支票起了毛边。 看得出,他不情愿收下,也不敢还回来。 “你想怎么样?”何满君插着裤兜,睇了他一眼,将他唯唯诺诺的表情尽收眼底,等了近一分钟,“说话。” “…现在就走吗?” 何满君给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陈孝雨不说话了,像是被他类似驱赶的眼神狠狠伤到,垂头绷紧下颌,虽然还保持着端着支票的姿势,明显感觉到他忍着一口气,生怕松懈了眼泪会决堤。 这么不情愿,倒让何满君陷入了自我怀疑。怀疑那张支票的用途其实是一种解决麻烦的方式。是一夜情之后,准备踹了床伴,给的最后一笔补偿。 陈孝雨那副被渣男辜负的死模样,就是很好地证明。 “我糟蹋你了?”何满君捏着陈孝雨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脸被扳向左边又歪到右边,检查自己有没有错怪这张脸,“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陈孝雨的嘴被何满君捏得嘟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不想走。”除了含糊还特别小声,何满君愣是听成了‘不嫌丑’。 “你说什么?” “何先生,”陈孝雨握着何满君的手腕往两边拉,解放了被压扁的脸颊,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说我不想走。” “你不想走?”何满君丢开他的脸,抱着手臂看了他好几眼,陈孝雨冥顽不灵地与他对视,没了丈夫似的委屈,不肯要手里的‘和离书’,几次往何满君手边递,眼神乞求他能收回去。 “为什么?” 陈孝雨不说。 何满君多数时候散漫随性,也有说一不二的时候,比方说现在,他不容商量地把支票对折塞进陈孝雨的衣兜,勒令他立刻收拾行李。 陈孝雨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走出四五米远,突然变了卦,跑着折回来,“何先生,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我什么都能做,不当闲人。” 不说这一句还好,说了何满君更不乐意把他留在身边。 先说昏迷清醒的那天,陈孝雨帮他洗衣服,一件而已,磨蹭了半小时。吃饭的时候也没闲着,去厨房帮忙端菜,任劳任怨给每一个人盛饭舀汤,卑微的模样看得何满君想揍人。 他见不得陈孝雨对所有人讨好,当时气急了,朝他勾勾手指,陈孝雨立马放下饭勺,凑过来:“何先生,怎么了?” 烧热才退,满身伤痕未愈,醒来马不停蹄把自己忙得满头热汗,何满君差点没忍住抡他屁股一巴掌,但人多看着,他只是嫌弃地扯纸丢给他,“你闲不住?” 陈孝雨没有回答,乖顺地蹲在何满君面前,像躲在桌子下,畏畏缩缩招人烦,何满君捏着他脖颈把人提起来。 吴冰添了一张椅子在何满君身边,陈孝雨颇有点受宠若惊地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直到有一双手把一碗饭和筷子摆在他面前,他才端起碗吃饭。 接下来几天都这样,这种下意识将姿态放到最低的样子,好听点说,是陈孝雨有一颗迫切的感恩的心,难听点就是,他们在利用陈孝雨的单纯实施虐待。 “你现在该回去了。”何满君不想凶他,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心平气和,说话前多想想,眼前的人十九岁不到,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半大孩子。 他说:“我身边有多危险你是知道的,说不定下一次你还得吞钉子吞刀片。” “……”臭嘴。 何满君睨他一眼:“别考验我的耐心。” “我知道危险,但是……我不怕。”陈孝雨说不怕的时候咬字比较轻,心是虚的,他道:“柴大勇还在逍遥法外……我想了想,只有跟你们待在一起我才真正的安全,如果我因为对家人的思念不管不顾回去,柴大勇也有一百种方式找到我,说不定还会波及我的家人。” 他瞄一眼何满君,嗫嚅道:“我不能回去,至少……至少在柴大勇伏法之前,何先生,你得收留我……” 刚还支支吾吾不肯说,现在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往外蹦,‘你得收留我’,什么话?简直是强盗思想,何满君算是大开眼界,小瞧了陈孝雨。他早说这人很会蹬鼻子上脸。 “如果我不想收留呢?” “你…再考虑一下吧……” 何满君懒得理他,晚饭后民房供电不稳,当地人说每年这个时候岛上都如此,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只能受着。 何满君不耐热,没有空调风扇一秒都受不了,陈孝雨逮到了机会,忙忙碌碌洗澡换衣服,在楼下翻到一把新编的棕榈树的扇子,噔噔跑上楼,来何满君房间的时候头发没干,湿漉漉贴着脑袋。 何满君才冲了个凉水澡,腰上松松裹着一条浴巾,扭头看到陈孝雨,本想问他怎么还赖着不走,借蜡烛的光瞥见他手上捏把扇子,动了恻隐。 但何满君不说,当陈孝雨这个人不存在,枕着胳膊躺床上。陈孝雨慢吞吞地,带着试探意味爬上何满君的床。 第27章 在何满君看来,这架势十分不对,主动过了头,他别扭地往旁边挪了些,“你干嘛?” “给你扇风。”陈孝雨把刘海往后抓,扇风之前凑近何满君,“何先生,你先闻闻我身上臭不臭,臭的话我再去洗。” 陈孝雨是忽然凑过来的,带来一阵清爽的风,哪有什么臭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香皂香,以及一股形容不出来的甜,不是洗发水,也不是沐浴露,是陈孝雨本身的味道。 真是个记仇的家伙,何满君无视他的谄媚,“离我远一点。” “哦。”陈孝雨挪开一点点,半趴着慢慢摇扇子,“何先生,你那么怕热为什么还亲自来泰国?” “你那么怕死,为什么还想待在我身边?” “我……”陈孝雨不想为自己辩解了,懂得都懂,他换了一只手拿扇子,“我知道你要找柴大勇,找韩律师,可你那么有钱,顾别人来就可以啊。” “想知道?”何满君枕着一边胳膊,朝陈孝雨勾勾手,陈孝雨微笑凑脸过来,何满君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嫌命长,打听我。” 陈孝雨用扇子挡住脑门,小声嗫嚅着什么。何满君拍开扇子,单手支着脑袋,看着他的脸,“真那么想留下?” “想啊!” 但陈孝雨发自内心觉得何满君不是好人,谨慎地补充,“我可以做苦力,跑腿,甚至做饭洗碗洗衣服,这些都可以,但是何先生,能不能不要像上次那样让我被柴大勇这类人抓住,体验感不太好。” 体验感不好,说得像是旅游总结,何满君听笑了,不过没让他看到。 “何先生?” 陈孝雨不长记性,又凑过来了,有风吹进窗户,蜡烛扑闪几下灭了,什么都看不到,何满君只能闻到陈孝雨的呼吸。 陈孝雨轻轻地喊,“何满君,好不好?” “……”撒娇。 房间的灯在这个时候亮了。 因为刚才何满君不理他,陈孝雨这会儿正做贼似的,把脸凑何满君很近,小猫一样嗅主人的呼吸,判断主人此刻到底是死是活。 彼此之间的距离陈孝雨把控得非常微妙,当房间一片漆黑的时候,因为看不见,不管离得多近,都像隔着一道银河般的安全。可大瓦数灯泡骤然亮起,宛如天亮了,彼此间的距离竟是惊人的毫厘。 被光亮刺了眼,陈孝雨偏头躲,就是这个动作,唇瓣擦在何满君的呼吸上,轨迹是从鼻尖滑到唇瓣。 两人的唇瓣有刹那地贴合,加之陈孝雨的脸瞬间通红,宛如一个蓄谋已久的吻。 何满君没有动,眼底是刚爬上来的震惊。 他就知道陈孝雨赖着不走一定有所企图。 第23章 放荡劲儿 何满君很重视这件事。他依稀记得陈孝雨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儿,而且是不久前说的。 何满君清楚记得原话是“我喜欢女的,也有暗恋的女孩” 间隔时间这么短的现在,陈孝雨怎么就变了卦,不知羞地去亲一个男人,这种被救了命就以身相许的行为,一看就是家里没教好。 “陈孝雨有没有亲过你?” 这句话是次日一早,何满君睡醒越想越郁闷,问吴冰的。 陈孝雨很可能比他想象中更恶劣,谁对他好,他就会很不值钱的往上贴。这点从陈孝雨随身携带的,十分不堪入目的黄册子就能看出来。由此可见陈孝雨早就想贴着他了,估计因为红灯区那晚救了他惹的祸。 想介于之前陈孝雨点名夸过吴冰,何满君觉得有必要问一下到底是所有人都亲了,还是目前只亲了他一个。 吴冰如此稳重的人,被何满君这个问题惊得手抖,但快速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陈孝雨亲你了?” 何满君点点头,略显惆怅地点了支烟,“突然亲上来。”他顿了顿,严肃道:“嘴对嘴。” 吴冰惊讶,“这么主动?” “阿冰,你说我到底什么行为误导他了,让他觉得我喜欢男人,或者,我看上去…随便就能被亲一口?”何满君沉呼一口气,虽然刚睡醒,但看上去精神不济,肉眼可见没睡好。 吴冰想说‘其实你挺多行为都不太可取’,忍了忍还是算了。 何满君穿好衣服去楼下找陈孝雨,陈孝雨还没睡醒,缩在夏凉被里连脑袋也埋了进去,只能看到一个皙白细腻的后脖颈,何满君坐在陈孝雨的床边,擦火机点烟。 陈孝雨估计被打火机的动静吵醒了,脑袋伸出来,睡眼蒙眬望着何满君。他躺着缓了半分钟,两只手撑着床坐起来,黏糊糊地喊了一声‘何先生’。 何满君蹙眉,这股放荡劲儿,和喊‘亲爱的’有什么区别? 何满君的目光从陈孝雨纯情的脸上滑下来,落在他裸露的半边肩膀,肩头圆润,锁骨被薄薄的皮肉包裹,白玉一样泛着珠光。 这副模样不是勾引是什么? 何满君沉默地抽烟,沉默地掐了,沉默地起身站了一会儿。 “穿好衣服,来我房间。” “…哦。”陈孝雨揉了把脸,把两条腿从夏凉被里拿出来,踩在床边的拖鞋上。 何满君没有立刻走,留意他脚背上的烫伤还在发红,蹲下来握着他那只脚,板着脸帮他撒消炎胶囊粉,“别沾水,记不住吗?” “…记得住的。”陈孝雨扶着自己的膝盖,规规矩矩坐着,安静没一会儿努力调整睡衣的领子,真的有点大,不露左边,就露右边。 何满君把他的脚放进拖鞋,抬头看到了他的动作,一件破衣服,左边拉一点右边扯一下,竟然心机到调整露出的部位。 只可惜长了一张藏不住心眼儿的脸,耍起心机来显得极其不聪明。何满君看破不说破的眼神,转身出去。 陈孝雨满心以为何满君要和他说离岛的事,磨磨蹭蹭不愿上楼找他,好像冥冥中注定的,知道他不愿面对,阿宴来找他,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君哥有事出去了,让你别等他。” “那好吧。”陈孝雨露出一个‘太好了’的欢喜表情。 回不回家这件事因为何满君突然的忙碌而暂时不了了之,陈孝雨每天睡前忐忑,生怕何满君回来了,醒来开心,因为何满君没有回来。 听说何晋被关在小楼那边冷静,送饭的任务一直由朗齐负责,但这段时间朗齐跟着何满君离了岛,送饭的人就变成了吴冰。 陈孝雨面对吴冰还是挺大胆的,这天从楼上跑下来,追上吴冰,“冰哥等等我!” ‘冰哥’这个称呼是阿宴教的,阿宴说叫‘吴先生’很奇怪。回想一下,确实,他每次叫大家都会悄悄地笑…… 吴冰放慢步子等他,并提醒昨晚下雨,这段路不好走,言外之意是不用跟着了。 陈孝雨才不管如何泥泞,迈开步子就要跟,他穿的是阿宴借给他的淡粉印花衬衫,大小刚合适,裤子也是阿宴借的,腰松,走几步就要提一下。 陈孝雨说:“我想打电话给家里再报一次平安,可以吗?” “这你得问问君哥,看他怎么说。” “那…何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天吧。”吴冰把他从左边拉到右边,照着有草的地方踩不容易摔跤,“其实也不用等他回来,这两天你要想回家,随时都可以。” “不。” 吴冰对这个脱口而出的‘不’字并不感到意外,前几天的事他一字不差听何满君说了。 “那我还是先不报平安了,反正刚报过不久。”陈孝雨抓着随时准备掉下去的裤头,一本正经给他分析,“我真不是故意赖着不走,我在柴大勇手上那几天,发现他有点忌惮何先生,所以才觉得跟着你们安全。” “可是君哥不养闲人。”吴冰说的是实话。何满君身边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如果看到一个好像羸弱无比的人,却能够待在他们这个队伍里,那么这个人一定脑力超群,譬如说阿宴。 “我不闲啊,我每天端水泡茶,打扫卫生,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修枝浇水,每天都特别忙,不闲……”陈孝雨把吴冰手里装饭盒的袋子拿过来拎着,“如果这些都不值一提,那我可以担任送饭的工作。” “得看君哥的意思。” 吴冰倒没把饭盒拿回来,而是让他仔细看路。 从林子里出来上大路,小楼就在大路对面,从这个房子进去是小楼的后门。 何晋的处境其实不算差,饭有人送,身边还有女伴照顾,除了不能随意活动外,基本的生活是有保证的。 陈孝雨把装有饭盒的袋子拿进去,何晋的女伴来接着。她没化妆,素面朝天也非常漂亮,陈孝雨想起,餐厅那晚的饭局,好像就是这个女人一直坐在何晋的旁边。 “谢谢。”柏盈多看了陈孝雨两眼,狐疑:“你是陈孝雨?” “对。” 陈孝雨好奇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柏盈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何先生有段时间一直在找你,还好找到了。” 第28章 “为什么说还好?” “找不到的话他估计会不高兴。” 陈孝雨听她说‘不高兴’三个字,语气怪怪的,虽然笑得依旧温和,却让人感觉远没有字面意思那么轻松,严重得像‘他会发疯’一样。 相比起柏盈的温婉,何晋就显得粗俗无比,对陈孝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帮我逃出去,要多少钱你说,我不需要你卖屁股,我直接给你钱,要多少你说啊!!!” 陈孝雨耳朵都快被他吼聋了,等不及守着他俩把饭吃完,捂着耳朵就往外跑,何晋在背后大喊,“多少钱!你说啊!你说!!” 吴冰抱着胳膊等在外边,不知哪里找来一根绳子给陈孝雨绑在裤腰上,两人从小路原路返回民房。陈孝雨冲洗干净脚上的黄泥,一如往常清扫院坝,浇花修剪枝条,晚饭后碰到规定停电的时间点,民房一瞬间陷入黑暗。 这两天岛上的天气不好,常常夜里打雷下暴雨,没什么月亮,一旦停电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半夜又落雨,噼里啪啦大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进房间,窗下那一片墙皮被雨水泡得发黄,上面经年累月长出来的青苔被浸湿之后,腥臭味非常刺鼻。 陈孝雨被熏得在硬邦邦的铁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忍无可忍,冒雨摸去二楼何满君的房间。 他想,反正何满君人不在,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软软的床空不睡人着多浪费。 当睡衣的常服被雨水淋湿,躺下之前,陈孝雨全部脱下来,整整齐齐担在椅背上晾晒,第二天大概就能阴干,做完这些,他舒舒服服滑进被窝。 被窝里有何满君身上的味道,陈孝雨之前也曾睡过其他人的被窝,爸爸妈妈、爷爷、怀叔,阿才,还有阿花姨。好闻的,不好闻的都有。 陈孝雨愿意躺进来,何满君的被窝就属于好闻那一类,他连枕头都不嫌弃何满君,证明就是特别好闻那一类。 何满君连夜回来的,到岛上雨已经停了,但电还没有来,朗齐差人来卸后备厢的东西,何满君则和吴冰在车里谈了会儿工作上的事,然后提到了何晋。 话里的意思是他们近段时间要转移阵地,吴冰问何满君要不要带上何晋身边那个女人。何满君想了想,点点头。问到陈孝雨,何满君陷入了犹豫。 吴冰道:“陈孝雨的担心不无道理,柴大勇这个人阴魂不散,特别是你这次这么上心去营救,更让他觉得陈孝雨是你的软肋。” “算了算了,带就带着,他自己不怕,又情愿被使唤,咱们何乐不为。”何满君将空了的烟盒捏成团,开门下车。 吴冰打了把手电筒,照亮两人脚下的路。 何满君说:“明天把消息放出去,何晋藏得够久了。”他迈上台阶,往陈孝雨住的那间房看了一眼,“计划也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既然让他跟着,就做好负责到底的准备,怎么说也是条命。” 何满君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陈孝雨。 吴冰的回应淡在何满君上楼的踏声中。二楼走廊积了雨水,踩上去啪啪作响,何满君推门进房间,摸着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去冲了个凉。 这段日子,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能睡的时候太阳穴总会涨得生疼,他揉着眉心吃了一片止疼药,躺上床,不等药效上来便要睡了,展开的却手臂赫然压到一个软软的鼓包,手感不像被子。 何满君一时睡意全无,黑暗中,看向鼓包的眼神不觉锋利起来,他慢慢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枪,慢慢地往外抽。 不等他有动作,躺在被窝里的人先有了动静。陈孝雨翻身,丝滑地窝进何满君的怀里,热乎乎的手臂抱着他的腰,不知道醒没醒,嘴里含糊不清嗫嚅了三个字。 “我想你。”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呼吸。 何满君:放荡! 第24章 恩将仇报 “陈孝雨,你别给我装。” 何满君被子下的手在他臀瓣上不客气地拍了一巴掌。手感扎实,这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陈孝雨没穿衣服。 睡别人的床,不穿衣服,什么烂德性。 打疼了,陈孝雨从梦中抽离,蓦地睁眼。薄弱的光亮里,看到近在咫尺的何满君。他先是惊讶,接着茫然地喊了一声‘何先生’。 但他并不知道这三个字对何满君的威力有多大,话音落下被对方粗暴地推离了怀抱。 “把衣服穿上!” 近乎命令的语气。 陈孝雨半撑着床,听到火机擦响,看到何满君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 彼此沉默的十几秒内,陈孝雨感觉何满君的怒火正在慢慢攀升,他吓得不敢动弹,不知先穿衣服,还是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睡在他的床上。 “没有你这么主动的人。”何满君掸掸烟灰,将头扭过来,压抑着火气,“听着,我同意这段时间暂时带着你,你不用再用这样那样的方式讨好我。” “不是讨好。” “……”那就是真喜欢。何满君闭闭眼,又睁开,非常苦恼。 “对不起…”陈孝雨下床,摸黑去拿自己的衣服,“刚才下了很大的雨,你没回来……”陈孝雨把仍旧潮湿的衣服往身上套,“你没回来,我才…”睡你床。 何满君吐出一口烟雾,睨他一眼:“……”关心? “真的对不起,我这就回自己房间。”陈孝雨裤子也穿好了,拉开房门快速往外跑。 何满君:“……”跑这么快,诡计没得逞,还装模作样表现作贼心虚? 次日阿宴来喊没睡好还在赖床的陈孝雨吃早餐,“吃完去君哥房间,他找你。” “啊…”陈孝雨一大早就为自己捏了把汗。 阿宴左左右右瞄几眼,发现没其他人注意到他俩,于是好奇地凑上前说:“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君哥。” “什么?” “君哥喜欢你吗?” “啊?!”陈孝雨喝粥的勺子掉回碗里,清脆的一声响。 阿宴乘胜追击,颇有点逼供的意思,“君哥老叫你去他房间,昨晚我起来上厕所,分明看到你衣衫不整从他房里出来。” “这件事我很后悔,我不该去他房间。” 陈孝雨惴惴不安地有一口没一口舀粥喝,阿宴在旁嘀咕他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 “冰哥败给了君哥,但这不意外,”阿宴叹了一声,“确实很难选,冰哥为人细心周到,但君哥帅啊,男人女人都喜欢的款儿。” “何先生他……有洁癖对吗?”陈孝雨不知道听谁说的,何满君有洁癖,而且属于比较严重的那种。 所以,昨晚他擅自睡何满君房间的行为不可能这么不痛不痒的揭过去。何满君这会儿找他,一定要大发雷霆了…… 早饭结束陈孝雨跑去小楼和柏盈借香水,他想要那种闻着清淡的。柏盈给他找了两瓶便携香水小样,“你试一下,看味道喜不喜欢。” 柏盈等着他试,看手法,陈孝雨不像平时会喷香水的人。陈孝雨看出她的疑惑,略有点尴尬道:“何先生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我想盖一盖。” “你身上有味道?” 这几天接触下来,柏盈并没有闻到陈孝雨身上有什么奇怪味道,反而清爽,不像其他大老爷们儿那样天生体味重。 不过何满君这个人向来难以捉摸,柏盈便不多问,耐心敎他怎么正确喷香水,并且让他不够再来拿。 匆匆忙忙回到民房,陈孝雨出了汗,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喷了香水上楼找何满君。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进来’。 门拧开,何满君坐在靠窗的书桌上看蓝色文件,看样子是在忙公务。陈孝雨没有盯着看,迈腿进来,回过身准备把门带上。 风带进一阵香风,何满君抬头看他。 半干的头发以及新换的衣服,太刻意了。 他蹙眉不悦:“不用关门。” “哦。” 陈孝雨把门重新敞开,他眼里有活儿,见何满君手边的茶杯里没了水,拎着茶壶帮忙满上,“何先生,阿宴说你找我?” 何满君合上文件,身子往后倾了一点点保持彼此距离,示意他坐,问他:“你想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嗯,他们知道我在岛上很安全,但长时间不联系,还是会担心。”陈孝雨说:“我的手表没电了,手机也丢了,所以…” “那阿冰有没有跟你说,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我不走。”陈孝雨低头,不看何满君。 “不走也行。”何满君道:“但我希望你想待在我身边真的是为家人的安全着想,而不是别的。” 陈孝雨点头,何满君看着他脑袋顶的小漩,抱臂沉思,随即让他把头抬起来看着自己,说:“昨晚的事,我们需要谈谈” “昨晚对不起,我——”帮你把床单被套拆下来洗…… 第29章 何满君抬手打断,显然不想听他过多解释,揉了揉眉心,手拿开的时候脸上多了一种类似无可奈何的情绪,“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有好结果。” 不知道何满君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陈孝雨认真思考,不赞同道:“不努力怎么知道结果到底好不好?” “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结果不好。” “……”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的自大狂。 “说话。” “哦,好吧……” “你也是成年人了,该学会克制。” “好……”陈孝雨不明白,克制什么? “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怎么样?” “对我非常好,而且为了救我手臂还受了伤。”陈孝雨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何满君点点头,“那你就更不该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睡一下床就恩将仇报了? 陈孝雨虽在心里暗骂何满君小气鬼,表面功夫做得倒是足,抬手发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 何满君满意了,再次点点头,把陈孝雨在别墅那几天碰凑的粉红小册子丢到他手上,“拿远点,别再让我看到。” 这册子是陈孝雨没有拼凑完的噩梦,他其实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没想到何满君还专门去别墅把这东西拿了出来。 人心真的太歹毒了。 陈孝雨默默将小册子揣进自己的裤兜,从何满君房里出来,在走廊上看到楼下朝他招手的阿宴。他下来跟阿宴一起给绿植浇水,还在思索‘努力’、‘克制’、‘恩将仇报’这几个词和他睡了何满君的床到底有什么关联。 “你被君哥骂了?” “不算骂。”陈孝雨问他:“我把何先生的床弄脏了,你说我该不该主动地去帮他把床单被套拆下来洗干净?” “靠,什么时候睡的,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就昨晚。”陈孝雨说:“一会儿何先生不在房间了我就去拆了洗。” “脏了君哥也有一份责任啊,而且我觉得他责任更大,你不要惯着,让他自己处理。” 陈孝雨没想到阿宴胆子那么大,吃了一惊,自己仍旧稳定的怂,“我不敢,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你这样不行啊,这件事上吃亏的是你!” “我也…不吃亏。”陈孝雨还没有脸皮厚到觉得睡别人的床是对的… “你舒服了?” 陈孝雨点点头,何满君的床特别软,比他的铁板床好太多了。 “你…那也是君哥责任大!” 陈孝雨有点感动,阿宴人真好,“没关系的阿宴,我就洗一下床单,顺手的事。” 阿宴蹙眉,没几秒又好像能理解陈孝雨的窘况,小声道:“君哥太会欺负人了。” 何满君傍晚那会儿出门就没回来,陈孝雨不管阿宴怎么反对,还是去把床单被套拆下来,坐在院子里一点点揉洗干净。 拧得很干,晒一两个小时就干透了,他又马不停蹄地给套回去。何满君还没回来,以至于陈孝雨想邀功都没地方邀。 夜里他老老实实睡隐隐腥臭的房间,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手腕被攥紧,睁眼看到朗齐,然后就被拽下了床。 陈孝雨鞋都来不及穿,稀里糊涂跟在他身后往外跑。 通过零碎的信息,好像是何晋身边女人柏盈向外发了求救信号,把何晋的救兵召来了。 阿宴提着一个重重的大箱子等在院子里,陈孝雨本来想帮忙,结果根本拎不动。 天微微亮,零星几声鸟叫声。吴冰从二楼下来在陈孝雨脚边放了双鞋,接着轻而易举将阿宴的箱子提起来放进皮卡车里,“阿宴,你带陈孝雨先上游艇,我和朗齐断后,稍后就到。” 阿宴不愿意先走,他觉得先走是孬种,不仗义。陈孝雨夹在中间有点尴尬,将鞋穿上,“何先生回来了吗?” “在小楼。” “那我去找何先生。” 跟着何满君一起撤退也安全,吴冰便没说什么。 陈孝雨从坡上跳下来,头也不回扎进密林当中。 湿答答的黄泥路,天暗看不清脚下的路况,稍有不慎,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没到膝盖的水坑,陈孝雨只能凭直觉下脚,走得异常艰难,鞋子跑掉了还得折回来捡。 他离开没几分钟,何满君从大路开车回民房安排撤离的事,眼睛望了一圈没看到陈孝雨,以为还在睡大觉,嘴里骂他真不怕死,准备去揪人。 吴冰恰好从楼上下来,意识到他在找陈孝雨,诧异道:“他去小楼找你了,没碰到吗?” 第25章 小拖油瓶 密林中隐约听到炸开的大动静,鸟群惊飞,不确定是不是枪响,陈孝雨原地停脚,思考要不要继续往前,下一步还没迈出去,腰上忽而一紧, 被人抱着滚进左边的草堆里。 陈孝雨吓蒙了,仅仅只是半秒的僵硬便松懈下来,他认得何满君身上的味道。 “何先生?” “别说话。” 陈孝雨应了一声,但胳膊滚下来摔疼了,控制不住小口喘气,努力地想挪一挪被何满君压住的胳膊,何满君在头顶上警告他不准动,陈孝雨只好把‘疼’字吞回肚里。 半分钟后,手电的光亮扫荡过来,接着是连串越来越重的脚步声,踩在泥路上啧啧啧地响。 陈孝雨抬头想一探究竟,何满君把他的脑袋牢牢压在胸口。 除了何满君沉稳的心跳,陈孝雨额外捕捉到几句缅甸语。等脚步声近到他们脸前,从这条小路奔过去,说了什么更加清晰。 脚步声跑远,陈孝雨后脑勺的手拿开,何满君把他提起来,“你来这边做什么?” “找你。”陈孝雨拍拍身上带草腥味的泥土,抬头时发现何满君正在看着自己,很恼火似的,陈孝雨读不懂这个表情,只好抬手也帮他拍一拍身上泥土草屑。 何满君捏着他后脖颈,把人拉开一点点,“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吗?” “我…”哪样?这样是哪样,陈孝雨手指顿了顿,把何满君衣服上的枯叶捡开,大脑飞速运转,难道是说来找他这件事? 陈孝雨解释道:“你救过我的命,万一…我想万一你需要我呢,我得在。” “恩将仇报。” “这不是恩将仇报。”陈孝雨和他对视,又悻悻地把头低回去,根本不敢看何满君的眼睛,他的眼神凶巴巴的,像要吃人。 何满君捏着下颚把陈孝雨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我说没说过不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有结果?你听不进去是不是?没有你这样的人,现在玩的是真刀真枪,你想死是不是!” “你不是在吗?”陈孝雨蹙眉,“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用不着你担心。” “……”陈孝雨听出来了,何满君在生气他来找他这件事,虽然独自跑过来这种行为确实很危险,但何满君嘴下不饶人也很过分。陈孝雨不说话,紧紧抿着唇,也有点生气了。 “我看你是苦头没吃够!”何满君松开陈孝雨的下颚,看到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包着满满一眶泪,不耐烦地往他脸上抹了一把,“不准哭。” “我没有!” 陈孝雨抬手搓了一把脸,何满君骂他添乱,陈孝雨听到添乱两个字明显更生气了,却突然凑近他,像是要抱住他,何满君被他莫名其妙的主动惊得定在原地。 陈孝雨凑近他耳边,“过去那些人说,他们有人在码头蹲守,你们敢露头,即刻秒。” “你懂缅语?” 陈孝雨缩回脑袋,“我爸爸做木匠生意,有时候也卖给缅甸人。”他说:“我没有添乱!” 何满君不得不感叹小怂蛋的语言天赋真不一般,他抬手轻触一下耳机,通知吴冰他们改用planb。 走的时候何满君牵住了陈孝雨的手,掌心柔软温暖,与刚才凶人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陈孝雨认为这是和好的意思,顿时心里也不骂何满君阴晴不定了。 不知道何满君带他走得什么路,或者说根本就是茂密丛林,他都害怕一脚下去踩到蛇,所以每一步都小心谨慎地踩在何满君的脚印上。 “何先生,他们是来找何晋的对吗?为什么不直接把何晋还给他们,这样很危险,大家都危险。” “多嘴。” 陈孝雨猝不及防滑了一跤,何满君快速提了一把才勉强稳住。彼此的手没松开,陈孝雨于是就要多嘴,“何晋什么都不肯说,你也没对他怎么样,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现在把救兵召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满君不理人,陈孝雨继续道:“你其实也不敢肯定何晋背后有哪些人,所以想用何晋把人钓出来对不对?柏盈姐姐那么好,人又聪明,不可能真放什么信号弹,除非你允许。” “陈孝雨,这个时候卖弄聪明,你不会想让我夸你一句吧?” “所以我猜对了?”陈孝雨表现得比较兴奋,快步与何满君并排走,“何满君,你自己说,我聪不聪明?” 第30章 “……” “我可以和阿宴一样,用脑子待在你身边,你别觉得我是闲人,”陈孝雨期待地看着何满君,“好吗?” “啰唆。” “好吧。”陈孝雨决定暂时不和他讨论这种去留问题,转言道:“你听说过缅甸那边的童子兵吗?我爸说他们比成年人还亡命。你说刚才那些人会不会就是? “那挺好,危急时刻直接把你丢出去。” “……”臭嘴。 陈孝雨终于闭嘴了,往前走了几米,再次滑了一跤,虽然何满君及时抱住了,但他总觉得自己踩到的是一根软绵会动的东西,越回忆越觉得那可能是条手臂粗的蛇。 陈孝雨想得头皮发麻,一刻也不想再用自己的脚踩在这片草丛里了,“何满君,你能背我吗?” “我再插两根香,把你供起来好不好?” “…”陈孝雨握紧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一拉,“我刚才好像踩到蛇了。” “你挡好,别让它咬着我。” “……”陈孝雨知道何满君不信他,尽可能和他形容刚才踩下去的感觉,“绝对不是木棍,它会动,踩着有肉感!” “我走你前面,我怎么踩不到。” 陈孝雨不说话了,何满君就知道他在矫情。 “麻烦!”何满君弯腰,抱着腿直接把他扛肩上,“好好看着后面,有没有蟒蛇跳起来吃人。” 陈孝雨不敢看,将头垂下去。 沿着这条路走了十几分钟,停下了,何满君把人放下来,陈孝雨看到吴冰从另一边过来。 “朗齐把何晋转移了,我护送你们登机。” “不是时候。”何满君回头看一眼陈孝雨,“小拖油瓶。” 陈孝雨低头,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和何满君,吴冰相比,他确实可以被称作拖油瓶。 何满君迈着大步继续在林子里走,陈孝雨没跟上来,何满君头也不回道:“跟丢了是你的命,没人救你了。” 陈孝雨小跑着跟上,穿得五分裤,腿上不知被蚊子咬了多少个包,痒到发疼,直到出了这片树林,来到一片空地,陈孝雨弯腰想挠,耳边忽然炸开一声枪响,接着放炮仗似的,山林的鸟惊飞一片,陈孝雨吓得僵在原地。 电影里才有的枪战,被他碰上了。 吴冰何满君各往一边闪,陈孝雨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一紧被何满君拽到树后,才开过一枪的缘故,贴在手背上的金属有点烫手。 何满君沉声道:“十分钟后,水路撤退。” 彼此贴得近,陈孝雨听到何满君耳机里淡定的‘收到’声,大家的声音平静得和何满君的表情一样,如果不是正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陈孝雨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射击游戏…… 陈孝雨小声问:“我们还能走掉吗?” “现在知道怕了?” 陈孝雨不答,如果他敢说话,何满君肯定嘴上不饶人,揶揄他赖着不走这件事。 又一声枪响,陈孝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火星子,蓝调的天空下,枪口像蛇头一样探出草丛,黑洞洞的枪眼对着他们这边,准确说,对着何满君的后背,在何满君的视线盲区,只要对方开枪,一定命中。 陈孝雨扶着何满君两边胳膊的手在发抖,死死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枪眼,不知哪来这么大力气,竟扳着何满君互换了彼此的站位。 陈孝雨把何满君护在身前,脑袋压在他颈窝里,闭紧眼睛等待凌迟。 砰一声,陈孝雨身子跟着一震,子弹擦耳而过,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嚎,陈孝雨后脑勺压下一只手,轻轻顺他的毛。 “防弹衣穿了吗,就敢用肉挡?” 【作者有话说】 阿雨冷汗直冒:说来怕你们不信,我以为我死了。 第26章 迟早的事 尖锐的枪鸣在耳中回荡,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陈孝雨感觉到有只硕大的手掌包住自己的后脑勺,力道沉稳地把他往胸口一压,是个十足保护的姿态。 陈孝雨恍惚间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这样将他护在怀中,躲在逼仄昏暗的杂物间里,她的手掌同样温暖,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脑勺,用这样轻缓温柔的动作无声地告诉他:没事了,没事了。 陈孝雨木木地抬头,看着何满君的脸,迎上他的目光,“何……” “放心,你好得很。”何满君弯下腰,一把将他捞进怀里,面对面地托住他的臀,迈进更深的草丛里。 “从这里出去,有人在那头接应我们。” 陈孝雨轻轻应一声,后怕地搂住何满君的脖颈。他注意到刚才冒出枪口的那片草丛此刻趴着一个人,手臂有血,在用缅语求饶。 吴冰站在一旁说了句什么,捡起地上掉落的武器,一蒙枪敲晕了对方。 陈孝雨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涩,将下巴深深埋进何满君的肩窝里。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直到听到何满君低低笑几声,又无奈般叹了口气。陈孝雨好奇,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好笑的事。”何满君把他往身上托了托,突然用头撞陈孝雨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陈孝雨,你怎么想的?帮人挡子弹,当是在拍电影呢?” 陈孝雨沉默了片刻,声音闷在何满君的肩头:“当时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 “你这小身板,”何满君似乎心情不错,调侃道:“子弹打穿了还得落我身上。”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多吃点,长胖些,说不定真能挡住。” 陈孝雨刚想反驳,猝不及防听见何满君在他耳边低声道谢。 顿时,滚烫的热意从脸颊直烧到耳根,陈孝雨结结巴巴地回:“明明…是你们救了我……” 何满君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认真:“说说吧,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没等回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想了很久,这段时间对你实在算不上好。我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死心塌地跟着?” 他不信陈孝雨之前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怕回去了柴大勇会报复家人。柴大勇又不是傻,若诚心想要报复,不管陈孝雨回不回去,都会报复。这么拙劣的借口也只有陈孝雨这种蠢蛋才能想得出来。 把‘我要黏着你’直接写在脸上,想方设法和他亲近,胆大到直接爬床,想和他滚床单的野心昭然若揭,也就是他能把持,换个男女不忌的,顺水推舟就睡了。 “因为…”陈孝雨在心里偷偷撇嘴。 “因为什么?” 陈孝雨咬咬唇。何满君这人总是这样阴晴不定,闲下来就琢磨着怎么赶他走。好的时候真的好,可恶的时候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陈孝雨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道:“因为你嘴硬心软。当年你救过我们一家,虽是无心之举,可那么多年后的现在,你在红灯区帮我讨公道,中枪了还下海捞我,你几次救我于水火,骨子里就是个特别善良的人。远的就不提了,就说此刻,你明明可以让我自己走,却因为我怕踩到蛇,二话不说就抱着我走……” 陈孝雨说:“何满君,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特别安心。” “你…”这和表白有什么区别…陈孝雨手段了得! 何满君沉默,然后突然抛出一个更直接的问题:“你怎么看待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 好几次想单独找陈孝雨谈,要谈的就是这件事,介于陈孝雨还小,他在想这种小众的性取向劝一劝是不是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何满君只给十分钟,从丛林出去这段路,说得清就说,说不清就算了,随他去。 “男人…男人…”陈孝雨猛地屏住呼吸,脑中炸开了一道雷。 何满君居然喜欢男人! 陈孝雨下意识直起脖子保持二人距离,又立刻意识到这个反应太过刻意,像是嫌弃… 他只好慢慢把脑袋重新靠回去,干巴巴地挤出几句:“男人喜欢男人…这、这件事不稀奇啊,特别在泰国,更是正常不过的事了…哈哈…” 陈孝雨偷瞄何满君的脸色,可惜只能看到对方紧绷的侧脸轮廓,继续道:“爱情…本来就不该分什么男女…” “你懂什么爱情,谈过?” “没有,但…我大概知道…” 何满君没接话,陈孝雨如履薄冰,心跳得很快,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何满君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撂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而且…性取向是天生的…本来就该被尊重…你说对不对?” “你在说服我?”何满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没有。”陈孝雨偏着脸看他,“你要相信,只要彼此真心,两个男人也可以幸福地在一起。” 何满君嗤笑:“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陈孝雨冒冷汗,何满君竟然单相思啊… 陈孝雨咳了咳,道:“人的热情是有限的,得不到回应大概就不会继续了,如果一直继续,那肯定是感受到了回应。” 第31章 “回应?”何满君狐疑,“比如说。” “比如…一个眼神,一句暧昧的话,一个笑…”陈孝雨说:“这些甜头一旦尝到,就又有动力一厢情愿了。” “小蠢货。”何满君骂他。 “你…不爱听吗?” 陈孝雨觉得自己还能组织语言说点他可能爱听的……但他们已经出了密林。 吴冰不知何时已经等在皮卡旁,车门大敞着,何满君托着陈孝雨的腰,将他送进后座,陈孝雨这才发觉自己的腿软得厉害,几乎是被半抱着塞进去的。 没等他坐稳,何满君已经利落地翻身上车,关上车门。 皮卡在陡峭的小路颠簸,何满君的气息近在咫尺,彼此身上都有一股潮湿的草腥味,陈孝雨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刚才害怕何满君因性取向而感到自卑 而说出的那一堆安慰的话,非常没有必要。 何满君这张脸不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对方赚到了,自卑什么?都是何满君的舔狗,自卑的应该是别人! 何满君注意到了陈孝雨直勾勾的欣赏目光,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陈孝雨作贼心虚,满心以为会得到对方一句‘我要挖了你的眼睛’,结果何满君从车上翻出一件备用防弹衣,帮他套上。 “你很冷吗?”何满君问他。 陈孝雨手脚都在抖,很冷似的。他握握拳,再松开,还是抖:“可能因为有一点点紧张…”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刚才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倒知道紧张了。 吴冰在副驾驶道:“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 “…哦。”陈孝雨乖乖坐好。 何满君低头一看,陈孝雨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白净的大腿小腿白一片红一片,被蚊子咬的。真是一点苦都不能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家财万贯的真少爷。 车上有防蚊喷雾,小小一瓶,平时放车上没人用,大家都嫌弃,这会儿算是碰上能欣赏它的人了。 陈孝雨拿到手,恨不能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喷上,熏得何满君想把他从车上丢下去。 一直到上船,东牢岛都没再有什么动静,陈孝雨身心俱疲,累坏了,冲完澡裹着浴巾躺床上直接睡了。 何满君特意去看过一眼,给陈孝雨涂蚊子包的药躺在原处没动过,何满君拿过来,帮陈孝雨把身上蚊子包挨个抹药,做完这些才盖上薄毯退出来。 吴冰扶着栏杆等在外边,何满君被他吓了一跳,小声骂了一句往旁边走。 吴冰迈步跟上,递给他一支烟,没头没尾道:“陈孝雨是有点本事。” 以往像陈孝雨这样蓄意接近的人,不论男女,何满君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扔保镖公司训算不错的。而陈孝雨,不仅没有被丢出去,反而让何满君心甘情愿地伺候。 何满君点着烟,抱着手臂睇了吴冰一眼,“刚才和他聊过了。” “怎么说?” “他劝我,说男人喜欢男人不稀奇。”何满君蹙眉,“他还劝起我来了。” “陈孝雨性格还挺直。” “我说他一厢情愿,他说是我给他甜头,让他有动力继续。” “甜头是指君哥平时对他的态度?”吴冰想了想,“有时确实让人误会,比如说抱他这件事,没有一个直男会面对面抱一个男人。” 何满君:“他用背挡枪,吓得浑身发抖,不这么护着,他肯定会一路闹个不停。” “他敢闹你,而你又为了防止他闹你,先做出了妥协。”吴冰笑了笑,不继续往下说,什么意思让何满君自己细品。 “他藏都不藏了,直接说,和我在一起,让他觉得安心,”何满君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他想和我在一起。” “你答应了?” 何满君摇头。 吴冰旁观者清,“今天不在一起,明天也会在一起,不是这周就是下周,迟早的事。” “?” “君哥,你有时候太宠他了。” “要有个人,成天顶着一张又乖又漂亮的脸,对你亲亲搂搂抱抱,你什么反应?” 吴冰无法想象,索性摇头。 何满君哼笑了一声,“别嘴硬,你他妈也顶不住。” 第27章 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游艇停靠码头,陈孝雨跟着何满君登上等候多时的直升机,刚坐下,躺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搅在了一起,肉眼可见的慌张无措。 只一眼何满君便知道,他这副窝囊样是上回坠机落下了心理阴影。 情有可原。 细想来,陈孝雨爱哭、窝囊、怂……所有他不喜欢的特质都有缘由。 譬如爱哭,年纪那么小,遇到点攸关性命的恶事,能忍住不掉眼泪的有几个?至于又怂又窝囊,这难道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的自保行为吗?这是爱惜性命,积极生存,是太阳花一样的人格,是优点。 反思过后,何满君学会了主动体贴人,他把手伸到陈孝雨面前,允许他拉着自己。陈孝雨倒也乖,短暂惊讶过后把手覆上去,小声谢谢何满君。 二十多分钟后直升机落地一个私人岛屿,朗齐带着其他人率先几个小时登了岛,此刻等在草坪上迎接。 阿宴老远看到他二人牵着的手, 连啧几声,用肩膀撞朗齐,“看到没,我就说陈孝雨现在是君哥的人。” 朗齐又不瞎,自然看到了。何止牵手,还特别宝贝地把人抱下来。 他眯着眼睛‘啧’一声,摇摇头:“难怪上回红灯区不让我抱陈孝雨。” “不是吧,你还想抱陈孝雨?”阿宴转脸看着朗齐,面露惊恐。这段复杂的感情里,有何满君和吴冰两人争锋就够狗血了,现在又来个朗齐凑热闹…… 现在陈孝雨已经明确地选择了何满君,阿宴觉得有必要劝一劝朗齐,不要自讨苦吃。他无情道:“冰哥都争不过,你死了这条心吧。” 朗齐睇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话,何满君走近,让阿宴带陈孝雨去房间换身干净衣服,嘱咐完便带着吴冰朗齐走了。 陈孝雨被安排住在别墅二楼的客房,豪华程度堪比主卧。阿宴说主卧更豪华,一会儿带他去看看,说完便觉得多此一举,今后陈孝雨怕是要直接住在主卧了。 “衣服在这里。”阿宴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身新衣服,鞋架上也有几双,球鞋板鞋拖鞋一应俱全。 阿宴说:“君哥提前让人准备的,你一会儿试试尺码对不对。” “哦。”陈孝雨几乎感激涕零,这段时间他总在借阿宴的衣服穿,现在终于有自己的衣服了。 不过他不安心白吃白住白穿,小声问价,他和何满君一直明算账的。 阿宴会错了意,大手一挥,拿出仿佛这些都是他为陈孝雨置办的气势,“你皮肤薄,穿不了便宜货,君哥给你的都是高档货。” “很贵?” “这一堆衣服鞋子,起码上百万。” 陈孝雨倒吸一口凉气,厚着脸皮接着和阿宴借衣服穿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孝雨又问:“那这、这个岛是旅游景点吗?” “私人的。” 阿宴说这个岛是何满君花几个亿买下的。占地广阔,设施俱全。花园、泳池、观赏池、网球场,还有半个山的高尔夫球场、马场,四个海滩和三码头。虽然不常来,岛上一直有管家佣人候着。 陈孝雨听完大吃一惊。在此之前,他对何满君的财力仅停留在那辆豪奢的库里南。 这也怪不得他,何满君这人看着物欲并不高。相处的这段时日,他吃的是家常菜,穿的是最普通的花衬衫。 那些花衬衫在陈孝雨住的小镇是杀猪宰牛的摊贩日常必备,务农的有时候也穿,潜移默化里,何满君在他这里,除了脸,也就平凡起来。 阿宴手头还有事,简单教他如何使用热水器便出去了。陈孝雨洗了个澡换上看上去最便宜的新衣服,白色t恤和七分牛仔裤,料子亲肤,穿着确实比之前的都要舒适。 他给智能手表充上电,瞥见落地窗下花园一角有个竹编墙,爬满粉色月季,阿宴熟稔地翻土剪枝,花枝丢在脚边的绿桶里。不止有花,阿宴左边,栅栏围着的一片土地,种着白菜辣椒茄子西红柿,连小葱都有。 陈孝雨下楼径直过来,帮忙阿宴一起浇花,花园里的浇花软管坏了,需要手动提桶接水。 忙活一下午,没见到什么人,陈孝雨终于忍不住问:“阿宴,何——” “君哥在书房谈正事,你想他了?” 陈孝雨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问何晋他们来了吗?怎么没有看到?” “来了,怎么了?”阿宴舀了一瓢水,浇在快枯死的多肉植物上。 陈孝雨也舀了一瓢浇在多肉上:“我想找柏小姐要一点香水,她上次给我的已经用完了。”陈孝雨习惯了洗完澡在身上喷一点香水,柏盈的香水很好闻,自从他养成喷香水的习惯,何满君再也没有说过他身上臭! 第32章 “香水啊,君哥柜子里有,你直接去拿。”阿宴起身接水。 陈孝雨拎着桶大步跟上,“我只想要柏小姐的。” “也是,君哥的都是些木香。” 阿宴说何晋他们不住在这边,在南边的洋楼里。陈孝雨点头,腹诽他们叔侄二人确实不宜住得太久,近了容易起冲突。 他帮阿宴提完这桶水,在管家的带路下找到那栋洋楼,洋楼前有片白色沙滩,柏盈此刻就蹲在沙滩上捡东西,何晋躺在椰子树下的沙滩椅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两人都扭头看过来,何晋见来人是陈孝雨,戒备地坐起身,随时准备骂人的严肃样儿。 柏盈则是拍拍手上的沙,热情迎过来,“你没受伤吧?”她上上下下打量陈孝雨,除了腿上有些轻微划伤以外,没什么大伤,“昨晚的枪声跟放炮仗似的。” “我没事,何满君一直在保护我。”陈孝雨悄悄往何晋的方向看,何晋瞪他一眼,他忙缩回视线。 柏盈在旁笑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大眼瞪小眼了。” 何晋哼了一声,不客气地问:“何满君又让你来打探什么消息?” “没有,我是来找柏小姐的!” “别叫这么生分了,喊姐就行。”柏盈带他去另一张沙滩椅坐下。 桌上放着水果拼盘,陈孝雨捡了一块西瓜慢慢地吃,又看了何晋一眼,“何先生在打探你什么消息?” “你自己问他!” 陈孝雨被他凶了,闭嘴不说话。柏盈给何晋递了个眼色,在中间当和事佬,“他们叔侄之间的事,旁人说不清。” 陈孝雨抿唇,想了想,直言不讳道:“柏盈姐,你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啊,何满君这么想知道,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也不知道啊,昨晚听何满君的话把信号放出去,然后就来了这里。” “何晋连你也不告诉啊!”陈孝雨撇嘴摇摇头,“亏你跟他同甘共苦。” 何晋不爱听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沉声道:“你那张嘴巴,何满君能忍,我忍不了,再多说一个字嘴巴给你缝起来!” 又缝,叔侄俩嘴巴都淬了毒,陈孝雨躲在柏盈身后,偏着脑袋与何晋对视:“你们何家祖上是裁缝,见人就缝!” 说完这句何晋真要揍人了,柏盈无可奈何将陈孝雨往洋楼里拉,边走边问:“是不是香水没了?” “嗯。” 到卧室,柏盈给他挑选香水的功夫,陈孝雨盯着她的脸琢磨。非常标准的美人坯子。 何晋这人稍微胖点,生得却也不丑,他们何家的人没有丑的。但陈孝雨总觉得何晋根本配不上柏盈。 刚才近距离观察何晋后,他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 “柏盈姐,你让何晋把他的八字胡须剃了吧,丑丑的。” 第28章 那就试试 没人来喊,陈孝雨厚着脸皮留在洋楼这边蹭晚饭,柏盈亲自下厨,陈孝雨跟前跟后帮不上什么忙,捏着筷子试咸淡,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柏盈道:“我妈说的,想留住男人得先留住他的胃。” 陈孝雨若有所思点头,“所以何晋是被你喂胖的?” 柏盈笑道:“小部分原因吧。” 陈孝雨望着她近乎甜蜜的笑容,不敢相信道:“柏盈姐,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何晋。” “因为他人真的特别好啊。” 饭桌上何晋全程冷着脸,可陈孝雨偏偏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见何晋已经剃掉了八字胡,年轻又清爽,陈孝雨端着碗笑嘻嘻道:“柏盈姐,你要不让何晋再减减肥吧,保准会是个大帅哥。” 柏盈捂唇笑着回应:“你还别说,他之前瘦的时候真的特别帅,跟他侄子不相上下。” “那为什么现在这么不修边幅?” “要你多管闲事?”何晋‘啪’地撂下筷子就要发作,陈孝雨缩缩脖子,赶紧转向柏盈:“柏盈姐你看,他不吃了。为了减肥,为了你,连饭都不吃了,这份心意多难得,你快劝劝他。” 何晋冷笑一声:“陈孝雨,我发现你这个人是真不怕死啊!” “怕啊,”陈孝雨嬉皮笑脸地耸耸肩:“但你又不至于真宰了我。”他夹了一筷子菜,继续火上浇油,“你真该减肥。柏盈姐现在事业有成,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哪天要是遇到个比你帅、比你温柔体贴的,一脚踹了你这个老男人,你哭都来不及。” 何晋没急着反驳,反而慢悠悠地瞥了柏盈一眼,再看向陈孝雨,嘴角一勾,“晚了,她肚子里有我的种。” 陈孝雨筷子一顿,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柏盈让他把香水全拿去,原来是怀孕用不上了……陈孝雨嘴硬道:“真想离开你,就算有十个孩子照样走!” 柏盈看着他两人斗嘴,虽无奈,却没阻止,甚至忍不住嘴角上扬。 有陈孝雨在,何晋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戾气也少,两人争来争去连带着整个洋楼都热闹了。 刚才何晋还带着陈孝雨去看了他收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嘴上嫌弃陈孝雨‘没见过世面’‘不识货’,可当陈孝雨对某件小玩意儿多瞧两眼,何晋就一脸不耐烦地抓起来,随手丢过去:“拿着快滚吧,看着你就烦。” 陈孝雨吃饱喝足揣着东西往回走,正巧撞见何满君倚在花园栏杆边抽烟,吴冰静立在一旁。他本想打个招呼,可见何满君神色冷淡,便低头加快脚步想偷偷溜过去。 快要过去了,衣领突然被一把揪住,整个人被拎着转了个圈。何满君咬着烟眯眼看他,“我这儿留不住你了?饭都得去外头蹭?” 陈孝雨盯着他指间明灭的烟头,露出一口白牙,讨好地笑道:“我去柏盈姐那儿取点东西,正好赶上饭点嘛……” 话音未落,何满君突然呛了口烟,脸色肉眼可见地臭了。 “柏盈…姐?”何满君咬着烟嘴重复这三个字,‘姐’字拉得比较长,令他最不高兴的也是这个‘姐’字。 吴冰适时轻咳一声,“这个称呼…不合适。”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孝雨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孝雨眼巴巴望着吴冰离开的背影,转回头时整个人弱小又无助,声音也越来越小,“是柏盈姐说可以这么叫的……” “他是我阿叔的女人,”何满君揪着他脸颊上的软肉提了提,“你管何晋叫哥,按这辈分,我是不是得喊你声叔?” “不是不是。”陈孝雨连忙抓住何满君的手腕,却没用力挣脱,反而讨好地轻轻摩挲两下,“何先生,你掐疼了……” 何满君冷哼一声松开手,将烟头碾灭在栏杆上:“去人家那边顺了什么好东西?” 陈孝雨下意识捂住口袋往后退了半步。何满君哪容他躲,直接俯身就要掏他衣兜。 兜里除了何晋给的小玩意儿,还有瓶香水,这要让何满君看见,指不定怎么编排他。陈孝雨忙道:“我,我自己拿!” 他慌慌张张掏出个棕色绒布袋,里面是块素面玉牌,质地温润,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 “何晋说,这东西带身上能保平安……” “阿叔给的?”何满君兴致缺缺地掂了掂玉牌,随即嫌弃地丢回袋子里,“他要在上头抹点毒,别说保平安,你怕是连今晚的月亮都见不着了。” “不会吧……” 何满君没收了玉牌,陈孝雨虽心疼却也敢怒不敢言,睡前在被窝里骂了何满君一顿,没想到第二天傍晚,阿宴拿着那个绒布袋来找他。 “君哥让我还给你,”阿宴把玉牌抛过来,“阿雨,你别看这玩意儿其貌不扬,它可是正经古董。你以后要缺钱了,随便找个拍卖行都能卖个百八十万。” “这么贵重!”陈孝雨顿时吃了一惊,手忙脚乱接住玉牌,想去找何晋还了。要当时就知道这么贵重他就不要了。何晋随手扔给他时还说这是块‘破石头’。 阿宴不准他去,拉着他胳膊往电竞房的方向走:“别急,你陪我打两把游戏,我自己太无聊了。”接着就把游戏手柄塞进他手里。 拳击游戏,几个回合下来,陈孝雨被虐得毫无还手之力,越来越没兴致,几次想找借口开溜。奈何饿了桌上有零食,渴了有饮料,想去卫生间阿宴也贴身跟随…… 陈孝雨感觉这属于软监视,终于忍不住了:“阿宴,是不是何先生不让我出去?” “啊?”阿宴太专注了没太听清。 “是不是何先生说,我不能出别墅?”陈孝雨道:“他怪我昨天跟何晋他们走得太近了?对不对?” 阿宴操作着手柄,头也不抬:“不是,和他们没关系,不过你现在出去就是不行,等会儿就可以了。” “为什么?” “秘密。” “哦。”陈孝雨窝在沙发不动,如果是秘密的话他确实没资格知道。 阿宴怕他无聊,放下手柄带着他玩电脑射击游戏,简单讲了按键功能,但陈孝雨晕3d,第一把就眼花缭乱犯恶心。 第33章 他窝在沙发上躺了半小时,差不多要躺睡着了,阿宴突然推了推他,说可以下楼了。 陈孝雨眸光一亮,起身跑出去,本想回房间拿玉牌,被阿宴拦截直接拽下了楼。 楼下整个花园被精心布置过,有彩带气球点缀,长桌上摆满鲜花和美酒。 阿宴兴奋地凑过来对他说:“看到没有,君哥设宴犒劳兄弟们,咱们今天可以放开肚子吃大餐了!” “怎么突然要设宴?” “不突然啊,在东牢岛的时候就说了,君哥的意思是兄弟们此行太辛苦了,应该犒劳。”阿宴带着他踏进草坪,边走边说:“你运气好,正好赶上生日,君哥说顺便也给你过个生日。” “啊?” 陈孝雨这才恍惚想起生日这件事,已经过了。那几天被柴大勇折腾得死去活来,他早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他呆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这……”陈孝雨半天憋出个‘为什么’ “生日不就是人多热闹吗?”阿宴扭头看他表情不太对,问道:“阿雨,你……不高兴吗?” “没有。”陈孝雨扯出一抹笑容:“很高兴啊,你们人真好!” 阿宴道:“君哥最好!” 四层蛋糕被两个人推出来。一群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糙男人竟齐声唱起了生日歌。 陈孝雨见状微有些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急忙揣进衣兜里。 阿宴帮他戴好生日帽,提着相机跑到对面蹲着帮生日照,让他笑一个。 陈孝雨眼眶发热,认认真真扫过拍手唱歌的每一张脸,有些叫得上名字,有些不记得但打过照面。要没何满君,他和这群人是一辈子都没机会遇见的…… 阿宴抬一抬手中的相机,提醒道:“阿雨快许愿啊,蜡烛要被风吹灭了。” 陈孝雨吸吸鼻子,闭眼许了三个愿,耳边的生日歌还没停,这是他听过最热烈的生日歌,大家用了很大的劲儿,这份祝福因为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是最诚挚的祝福。 吹蜡烛的时候,陈孝雨才看到十米外,坐在桌前看手机的何满君。 陈孝雨在大家的起哄声里切蛋糕,分蛋糕,留了一块带花的放在旁边,分得差不多便拿着蛋糕小跑过去。 “何先生,这个给你。” 何满君头也不抬,下巴点一点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别矫情,在我这儿人人都这么过生日。” 陈孝雨原本还忍得住,被他这么一说,嘴一撇,两行泪从眶中滑下来吊在下巴尖。何满君见状,伸手在他鼻尖抹了道奶油:“尝过味道了吗?” 陈孝雨摇头,何满君便把盘子推过去:“那就吃这块。” 花园里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一片其乐融融。没几分钟何晋骂骂咧咧地带着柏盈出现:“吵死人了!”他一边抱怨,一边质问何满君还要把他关到什么时候。 柏盈则悄悄塞给陈孝雨一个礼盒:“这是我和晋哥的心意……”她压低声补充道:“这次他可是主动要来的。” 晚饭后,陈孝雨回到房间拆礼物。包装纸很快堆成了小山,管家送的珍稀花种、阿宴送的游戏机,连厨房阿姨都准备了手工点心……可翻遍所有礼物,唯独没有何满君那份。 陈孝雨并不是非要他的礼物不可,但是没有就是觉得不开心。 他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下楼找何满君,找遍了都没有,后来才知道他在书房谈事,何晋也在里面。 陈孝雨故意在附近晃悠了好几圈,直到书房门打开,他穿着睡衣,端着一杯水,超不经意地路过。 何满君喊住了他,陈孝雨如愿走了进去,还装作惊讶的样子,“何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坐下。” 何满君走向角落的实木柜,取出个白色丝绒盒,来到陈孝雨旁边。 盒子递到眼前时,陈孝雨闻到淡淡的檀木香。打开后,一枚莹润的平安扣躺在黑色丝缎上,银链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何晋给的破玩意儿太笨重了,你想戴就戴这个,也是保平安的。” “哇!”陈孝雨迫不及待往脖子上套,却怎么也扣不上链扣。 何满君皱眉夺过项链:“笨死了。” 何满君绕到身后时,陈孝雨觉得有道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好了。” 何满君的声音近在耳畔,陈孝雨别扭地缩缩脖颈,说了声谢谢。 “陈孝雨。” “嗯?”陈孝雨偏头,迎上何满君的目光。看着何满君在他身侧坐下,“怎么了?”他轻声问。 何满君的视线滑下来,落在他不安分的手指上,忽然道:“我明白你的心意。” 陈孝雨怔了怔,他其实没完全理解其中深意,但何满君刚送他的是一个平安扣,保平安的,他于是道:“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那就试试。”何满君的声音低了几分。 陈孝雨摩挲着平安扣光滑的一面,试试这个平安扣能不能保平安?他笑着点头:“好呀。”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何满君将脸凑近,在陈孝雨粉粉润润的唇瓣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说】 bb们,我端午那天发了鱼塘,修改了更新计划,今后根据榜单任务字数来更新(因为怕没有上到首页榜这篇文就被更完了)有些小宝可能没看到,所以作话里我再说一遍哦。鞠躬道歉。 第29章 只亲过嘴 不是额头,不是脸颊,是嘴对嘴。 陈孝雨的大脑瞬间空白,耳畔嗡鸣不断,吵得像有千百只蜜蜂同时扇动翅膀。 他的呆愣看在何满君眼里,像极了一只误入陷阱的小鹿,可爱得让人心痒。 何满君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顺着陈孝雨的脊背滑下来,稳稳掐住那截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到了自己腿上。 两人顿时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何满君微微仰头,凝视着眼前这张脸,刚才的吻使得这张脸迅速爬上了红晕,长长的睫毛缓缓地扇动着,懵懂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这么晚不睡。”何满君的声音带着笑意,指腹隔着丝绸睡衣轻轻摩挲陈孝雨的后腰。单薄的衣料下,少年纤细的腰身触手可及,几乎让他错觉陈孝雨其实未着寸缕,他问:“你在书房外晃来晃去,是在等我的生日礼物?” 许是喝了点酒,何满君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慵懒,温柔。而被戳中心事的陈孝雨仍处于恍惚状态,温不温柔不知道,眸里满是未散的震惊。 “生日快乐。”何满君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压,“刚才你忙着和他们玩,没来得及祝福你,现在补上。” “谢谢,可是何...何先生.......”陈孝雨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下唇被他自己咬出一排齿痕。此刻也还在咬,这一块酥酥麻麻,像不是自己的嘴巴了。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惊慌,想从何满君身上下来,可何满君双手将他圈得很紧,紧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颗心脏的跳动,其中一颗跳得又快又急,像是要撞破胸腔冲出来。 何满君不慌不忙的模样不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心跳,所以一定是他自己的。 陈孝雨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想起在东牢岛逃命那晚,两人曾聊过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当时他生怕何满君自卑,刻意将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现在看来,何满君显然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可…好像是要拿他当试验品。 如果陈孝雨说‘不’,就等同于打脸。 ‘男人喜欢男人稀松平常’、‘爱情不分男女’ 死嘴。死嘴。谁能想到,这些宽慰人的暖心话有一天会化作回旋镖,正正扎中自己…… 天塌了。陈孝雨的天塌了。 他认真琢磨一件事的时候,视线总会落在一处不动,所以现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落的地方是何满君的唇。 何满君忽然倾身,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陈孝雨回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何满君腿上跳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饿了,要睡觉。” 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何满君,慌乱间瞥见沙发角落装平安扣的礼盒,一把抓过来就往睡衣口袋里塞。 可口袋太小了,礼盒太大根本装不下,陈孝雨顾不上这些细节,仍固执地往里按,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措。他一边和口袋较劲,一边跌跌撞撞往书房外走,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背影狼狈又有趣。 陈孝雨一夜没睡。遇到这种事还能睡着的一定是勇士!直到天微亮,陈孝雨头脑昏涨,迷迷糊糊地滚进被窝,终于肯睡了。 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纸团,展开后尽是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潦草标注。这是陈孝雨熬了一整夜画的逃跑路线,可惜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懂这些鬼画符。 何满君弯腰一路往里走,顺手捡起纸团,一个个展开又叠好,放在小桌上。 “快中午了,还睡?”何满君拍了拍那团鼓起的被子,见没反应,索性像剥鸡蛋似的把人从被窝里剥了出来。 第34章 这么大的动静,陈孝雨竟然还睡得死沉,何满君皱了皱眉,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立刻找来体温枪。38度。 陈孝雨做了梦。梦见何满君脱了他的衣服,一寸一寸地亲他,抛开害怕,被亲是舒适的,触感不好形容。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睡了,何满君说,让他听话一点,睡一次给他一百万,这不比在餐厅端盘子强? 陈孝雨在梦里流眼泪,像被强盗糟蹋过似的,抱着被子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素白的被子上散落着一百万。是泰铢,根本不是人民币。 何满君站在门口,抽着一支烟,散漫道:“想要一百万人民币,除非给我生个孩子。” “可我是男的!” “自己想办法。”何满君掐灭烟,转身搂住吴冰的腰扬长而去。陈孝雨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哭得天昏地暗,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为了挽回何满君,他疯了一般四处求秘方,最后找到柴大勇,拿到一瓶好孕香水。 当晚他就把整瓶香水泼在身上,古怪的香水气味熏得陈孝雨直皱眉。可第二天醒来,枕边竟真躺了个缩小版的何满君,床头柜上还整整齐齐码着百万人民币。 …… “何满君…” 床上的人呢喃了一声。柏盈听到动静从窗边走过来,发现他手在抓被子,于是晃了晃他的肩,“阿雨?” “有孩子了……”陈孝雨又呢喃了一句,随即睁开了眼睛。 柏盈在床边坐下,关切地望着他,“什么孩子?你是真的烧糊涂了。”她抬手摸摸陈孝雨的额头,早已经不烫了,“烧退了,你肚子饿吗?想不想喝水?” “柏盈姐,房间里是什么香水味,好难闻……”陈孝雨咳嗽两声,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是香水,是消毒水的味道。”柏盈说:“医生给你拔了针,才走。” 陈孝雨哦了一声,疲惫地抬眼,抬手往左边摸摸,又往右边摸摸,柏盈问他找什么,陈孝雨险些说找孩子,一时惊出了冷汗,还好反应比嘴快,及时打住了。 “我怎么了?”陈孝雨撑着床坐起来,“感觉好累啊。” “发烧了。”柏盈说:“睡了一天一夜肯定会觉得累。你做了什么梦啊?抓着何满君,哭着不让他走。他工作都放下了,光守着你。” 陈孝雨摇摇头,想到了什么,卸了力瘫倒在床上,“柏盈姐,如果一个人突然亲你,这是为什么?” “突然亲?”柏盈端起床头柜上的热粥,用勺子舀着散热,说:“这是耍流氓。” “那何满君对我耍流氓。”陈孝雨蹙眉,“他亲了两次,亲我嘴巴。” 柏盈却笑道:“昨晚你脱了衣服闹着要和他睡,人那么多看着呢,你不也在耍流氓?” “我——真这么干了?!”陈孝雨瞳孔地震。这算梦游了吧?! “所以说你烧糊涂了。”柏盈舀了一勺白粥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听话吃下一口,才又继续:“生日那晚海风太大了,刮在身上冷飕飕的,你免疫力低,以后别这么吹。” “哦。”陈孝雨咽下一口粥,“除了脱衣服,我还做了什么?” “这你得自己问何满君,他一直守着你。” “那他…人呢?” “这会儿在书房和晋哥谈事,你喝完粥我去帮你喊他。” “不用不用。” 陈孝雨现在有一点点不想见何满君,不知道怎么面对,还没见就预料到气氛多么尴尬,还不如不见。 喝了粥陈孝雨又睡了一觉,醒来天还没黑,他下床把睡衣换下,推门出去。在客厅碰见进来的阿宴,阿宴老远凑过来,小声问:“你还好吧?君哥太过分了,一点也不知道克制。” “什么?” “不过你这体格,也怪不得君哥。”阿宴拍拍陈孝雨的肩,“小嫂子,咱们有空一起去健身房撸铁吧。” 陈孝雨连呛了几口,“你你你,不是!我承认,我发烧虽然可能真有何先生一部分原因,但你不能叫我小嫂子!”听起来gay gay的…… “大嫂子?” “不可以!” 阿宴嘀嘀咕咕道:“总不能喊老嫂子嘛……” 陈孝雨两眼一黑,无语得说不出话,推开他就要自己出去透透气。阿宴连连道歉,不开他玩笑了,抱住他胳膊,嘻嘻笑道:“阿雨,这次你有进步,弄脏床单这种事就得让君哥自己收拾。他要自己洗还是吩咐佣人洗,总之都是他的事,不该你来操心!” “嘶…床单…”陈孝雨揉揉太阳穴,难怪柏盈姐刚才对于亲嘴这件事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原来这些人早就误会了! “上次洗床单是我真的弄脏了何先生的床单,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孝雨顿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好意思说上床两个字,支支吾吾说不清,自己把自己说急了,大声道:“我们只亲过嘴!” “噢…”阿宴歪头,往陈孝雨背后的楼梯上看了一眼,连忙松开了陈孝雨的胳膊。 “君哥,你来了。” 第30章 不知好歹 阿宴三两步从别墅跑出去,陈孝雨独自杵在原地,没回头,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想像阿宴那样直接溜出去,想法刚生出,后衣领就被身后人提了提,被迫转身与之面对面。 “何先生。”陈孝雨咧嘴,露出一抹自以为人畜无害的笑。 “恢复了?” “都好了。”陈孝雨望着他,“躺久了浑身酸疼,我下来走走。” “也是,”何满君抬腕看了眼时间,他晚点有事儿忙,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便道:“我陪你去海边走走,有什么想吃的,让阿姨先做,回来就能吃。” 陈孝雨想了想,虽肚子不太饿,但有点想吃火山排骨。 就一样哪够,何满君又和阿姨点了几样开胃菜。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出来,陈孝雨手上捏了一根棒棒糖,橘子味的。 “这两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何满君两手揣着裤兜,不做任何铺垫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偏头看陈孝雨。 陈孝雨接收到的信息就只是何满君要出岛,也没说带不带他,多嘴问去做什么,何满君也不一定告诉他,说不定还要给他安上‘蓄意打听下落’的嫌疑。 陈孝雨选择什么都不问,乖巧地点头。 “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陈孝雨抬头,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我有表情吗?” 何满君颔首,继续往前走,留给走得比较慢的陈孝雨一个后脑勺。凶巴巴,冷冰冰,是他认识的何满君,可他仍要腹诽,才亲过嘴就这副翻脸不认人的态度,谁愿意和这种人好? 何满君在前面说:“亲个嘴都能烧一天,你身体太不行了。” “…我缺乏锻炼。”陈孝雨快步追上他的步伐,脖颈上的平安扣因为他跑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砸在锁骨上不疼,但存在感极强。他抬手把平安扣握在手心,追上了何满君,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说:“何先生,我想把那个玉牌还给何晋。” 何满君没说话,陈孝雨从他左手边绕到右手边,“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所以我能去洋楼找他吗?” “想去就去。”何满君停住脚,“你就想和我说这些?说想去找何晋?” “何先生,我——” “陈孝雨,你有时候真不知好歹。” “我…”陈孝雨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高兴,不敢看他了,棒棒糖也不敢塞嘴里,嗫嚅道:“那我不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你张口闭口何先生,我没有名字吗?你要再喊一声,我把你丢海里喂鲨鱼!”何满君不爽地从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看了一眼陈孝雨大病初愈红扑扑的脸,又把烟和火机重重塞回兜里,更加不爽了,捏着他下巴,凑近脸,道:“柏盈你叫姐,吴冰你叫哥,朗齐你叫朗齐哥,你哥哥姐姐多得很,到了我,何—先—生!” 何满君甩开他的下巴,“陈孝雨,你好得很。” “何先…”陈孝雨声音发虚险些又将‘何先生’脱口而出,他及时咬住唇,将‘先生’咽回肚里,“君哥,这样可以吗?” “朗齐都有三个字!”何满君睨了他一眼,随即让他爱叫什么叫什么,撇下陈孝雨迈步往前,速度快得很,陈孝雨在原地顿了有几秒,再次迈步去追,“满君哥哥?” “难听死了,不准叫。” “满君哥,可以吗?我也不想叫何先生啊,我们都亲嘴了,还叫先生太见外了,可我们都亲嘴了,叫满君哥吧,可以吗?”陈孝雨又不蠢,何满君肯定在吃醋,这个时候不顺着,真得进海里喂鲨鱼,“满君,满君。” 何满君不屑地哼了一声,停脚原地等他,“走快点。” 陈孝雨气喘吁吁追上,在沙滩上没怎么站稳,何满君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腰,强行帮他刹住脚。接吻了,是陈孝雨亲眼看着他吻下来的,陈孝雨以为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自己会别开脸躲,实际情况却是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迎接了这个湿润润的深吻。 第35章 海边、沙滩、有风,椰树沙沙。陈孝雨听到何满君的呼吸,他后知后觉闭上眼睛,结束时腿软得站不住,扶着何满君的胳膊才勉强撑着。 “你跟别人上过床吗?”何满君问他。 “我我我我、我睡过,没没没、没那样睡过…” “小结巴。”何满君问他:“脱衣服的睡?” “不脱,我和阿才都穿衣服,没人脱,光溜溜的我睡不着,不习惯。” “蠢货。”何满君牵住他的手,两人散着步慢慢走,“两个男人怎么睡,有了解过吗?” “啊?!” 何满君太直白了,显得陈孝雨思想封建,棒棒糖被他三两下嚼碎了咽下肚,急忙道“你要和我睡?” 何满君看蠢货的眼神,蹙了蹙眉,“肯定要睡的,你没了解就去了解,不会的就学,害怕就克服一下。一定要睡的。” “何…”陈孝雨觉恍惚得头又有点疼了,被‘一定要睡’四个字砸得发蒙。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亲嘴没事儿,就两个嘴皮碰一下,不会少块肉,想着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睡啊。不是素觉吧。 陈孝雨不知道怎么答复,生无可恋地望着追上来又退下去的海水,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 何满君说:“你不是一直想联系父母吗?一会儿吃了饭去找阿宴,他给你个有信号的手机,给父母报个平安。” “嗯。”陈孝雨顿了顿,问:“那我明天去找何晋还玉牌,你别生气啊。” “有什么好生气。”何满君端详着他的脸,“我刚告诉你了,这两天我出去有事。” “嗯,我听到了。”太好了。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别和阿宴鬼混了,你跟朗齐多锻炼,回来我要检查。”何满君搂了搂他的腰,“也多吃点,长长肉。” 陈孝雨答应了,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健身房锻炼。朗齐带了一队人,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围着小岛跑三圈,十几公里还负重。 陈孝雨没起这么早过,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天被朗齐喊起来,睡眼蒙眬跟着跑了小半圈,没拐弯就倒在沙滩上,说不起就不起,翻来覆去怒骂何满君欺负人。 朗齐他们跑完,等着陈孝雨的还有俯卧撑,引体向上,一对一自由搏击… 中午饭没吃,陈孝雨拿着玉牌溜到洋楼躲懒,柏盈在厨房里备菜,穿的白裙子,静雅大气。陈孝雨进去逛了一圈,吐槽完何满君的安排,转出去何晋坐在茶几前擦他的那些宝贝。 “这个还给你。”陈孝雨把玉牌从兜里掏出来,坐到他旁边,“太贵了我不要。” “不识货。”何晋眼睛都不抬一下,“你男人出岛了?” “你男人!”陈孝雨瞪了他一眼,跷着二郎腿抖了抖,“怎么,你也想出去?” “干你屁事。” “何晋,你背后到底谁啊,你和说说嘛,我谁也不说,纯好奇,真的!”陈孝雨放下二郎腿,歪头凑近他,“肯定是你们何家人。” “小鬼,你倒是会猜。” 陈孝雨笑道:“你们是大家族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为了钱财利益拉帮结派,不惜自相残杀?” “何满君让你来的?” “他都不乐意我过来,这次我是来还玉牌的。”陈孝雨望着他用黑色的布一点点擦拭玉观音,安静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知道的吧?我家以前在香港住了几年,就听说你们何家有多威风,当年学校里有同学的父母在何氏集团从业,说起来都是了不得的事。你们何家待遇好,工资高,普通人的梦想就是进何氏。” “你还凑这种热闹?你爹当年也是威风过的人。”何晋放下玉观音,换了一个玉如意,拿在手上盘了盘才擦拭。陈孝雨要去拿他刚擦好的玉观音,被他拍了一小巴掌,“脏手,别碰。” 陈孝雨悻悻地收回来,“我爸当年怎么威风?我不记得了。” “你半大点儿,又笨,记得什么?”何晋斜了他一眼。 “何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家怎么落魄的,每次我问爸妈,他们都随便打发我。”陈孝雨说:“我在餐厅端盘子,累死累活赚不了几个钱,经常觉得生不逢时,要我早点出生,会花钱了,也能享享富二代的清福。” 何晋最瞧不上他这种堕落思想,抽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爹兜不住钱,挡了别人发财的道,遭暗算了。我劝你死了空手套白狼的心,你别看何满君给你买这买那,多么多么好,但何家小辈,就数他心眼多,目中无人,六亲不认。” “我觉得何满君挺好的呀,”陈孝雨接着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暗算我爸?”他一伸手,终于是把玉观音拿到了手里,搓阿搓,挨了骂也不松开,“香港厉害的有陈家,杨家,再就是你们何家,但当时是柴大勇追着我家讨债,他可是在你公司任职啊!何晋,就是你要害我爸!” 陈孝雨有点生气,把何晋宝贝得不行的观音丢回他手上,“我们差点就被柴大勇逼死了!” “你爹欠我钱这件事不假吧?我借钱给你爹解燃眉之急,这也不假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那是雪中送炭的钱,不赶着来感谢,还怪罪起来了。”何晋斜了他一眼,把玉观音收回盒子里,“你跟着何满君,净学些坏毛病。” 陈孝雨:“我爸借你的钱还给你们家!” “还的不是我!” 陈孝雨拔高音量,“还给何嘉雄!”这人是何晋弟弟,何满君的亲小叔。 何晋不说话了,擦了半天玉如意,陈孝雨也不说话,但看表情不像生气,倒像是难过。 “你们一家三口不是平平安安在泰国生活这么多年吗?”何晋骂他不知足,“当年那种情况,没有家破人亡,还都保住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闹什么?” 何晋懒得和他计较,陈孝雨哪会懂,只惦记着没享到的清福,他捡起那块玉牌,塞陈孝雨手里,“拿去卖了,够你享几年清福的。小小年纪别跟着何满君鬼混,他可不好伺候。” 柏盈从厨房出来,听到了似曾相识的‘不好伺候’想起在中天海滩的餐厅,何晋就和她这么形容过何满君,看陈孝雨满脸不高兴,当即边脱围裙边道:“好不好伺候,处了才知道,晋哥,你别老挑拨离间。” 阿姨在厨房里端菜,柏盈把何晋手里的玉如意拿了放回盒子里。何晋没说什么,把人搂过来摸一摸她的肚子,让她不要再进厨房了,油烟对宝宝不好。陈孝雨在一旁听着,多看了何晋一眼。 “我想着阿雨病了一场,想吃点中餐,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他爱吃。”柏盈揉揉后腰,“何满君给阿雨请医生那天,也让医生给我看了看,开了些安胎药,以后你的脾气收敛一点,吃人家住人家,还给人家脸色看,没这个道理。” 何晋:“老子想吃他的住他的?他倒是放我回香港啊!” “他不是说了,如今这里对你来说最安全。”柏盈揉揉他胸口,顺着气儿,“晋哥,为了宝宝,咱们就当度假来了,嗯?” 何晋臭着脸,瞥了陈孝雨一眼。陈孝雨无辜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何满君什么都没和我说。” 何晋:“谁问你了?” 陈孝雨:“那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回香港?” 这话不就等于揭人伤疤吗?何晋咬牙切齿道:“你去问何满君!” 【作者有话说】 阿雨来回踱步:请问怎么才能稳住何满君,在线等,很急! 第31章 不是好人 芭提雅中天海滩。何满君椅在折叠椅上抽烟,前方是海,倒映霓虹大厦,漆黑的海面零星有点光。他刚结束了一通电话,电话里阿宴说陈孝雨今夜睡在了何晋所在的洋楼,中饭晚饭也在那里解决的。 挂了电话何满君眸光深深,把手机扔在桌上,点了支烟,表情不好,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严肃里带点捉摸不透的狠劲儿。虽是如此,这副皮囊着实耀眼,短短十几分钟,便有不少男男女女前来搭讪。 何满君散漫地打量着吴冰来之前的最后一个搭讪者。一个外貌清秀的少年,化了精致的妆,眼睛很大,双眼皮整得不算成功,凑近一股浓郁到晕人的香水味。 外貌不及陈孝雨,身量不及陈孝雨,皮肤没有陈孝雨白,笑得也没陈孝雨好看,半蹲在他跟前,轻声问:“有空一起喝一杯吗?” 何满君抽了一口烟,目光从少年脸上收回,端起桌上红酒抿了一口。少年目光移向何满君端酒杯的手,顺着手慢慢移到唇,再到眼睛,“我知道这里有几家不错的酒吧。”少年坐在何满君身侧的空位,手肘垫在椅子的扶手,支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何满君,“一起玩?” 他以为何满君一个人坐着抽烟喝酒没人陪,应该是寂寞的。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在确定他不及陈孝雨分毫后,看的欲望都没了。 “没兴趣。” 态度冷淡,将目中无人诠释得淋漓尽致。吴冰过来便看到少年尴尬地笑,屁股并没有在凳子上移开,支着下巴的手放下了,换了个姿势规规矩矩坐好,“那认识一下?我叫桑桑,你呢?” 第36章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子。”吴冰及时出声,在一旁和少年交涉,话里是委婉地拒绝,少年看了一眼何满君的侧颜,悻悻离开。 “没找到吗?”何满君抬眼望着落座的吴冰,脸上是耐心耗尽的不耐烦,是对刚才那位少年的,此刻不耐烦淡了些,成了直白的烦躁。 吴冰:“没有。” 他们说的是之前绑架陈孝雨的那群混混,在亲自来之前,何满君早早叫人留意了。一天没碰到,两天没碰到,近一个月都没踪影。如果真是这一代常驻的地痞,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地段玩失踪? 吴冰倒了杯水,道:“和周边商户问了,他们只在这里寻衅滋事闹了小半月,之后再也没来过。” “小半月?”何满君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只待我们来的这半个月,不偏不倚揪住陈孝雨,还让我撞见了。”何满君又笑了笑,慢条斯理玩着手上的打火机,“什么意思?” “80%是你猜的意思。” “另外20%呢?” “碰巧。” 何满君冷哼,“我一直和你说,陈孝雨不简单,你觉得碰巧,就证明他是个演戏演全套的人。” “你救他,亲他,帮他过生日,我以为这些事儿你不追究了。”吴冰一本正经地调侃。可能知道这话何满君不爱听,捡起一只茶杯,往里撒了几片绿茶叶,泡了给他降降火气。 何满君端着茶,半晌没说话,想起了陈孝雨。出岛之前,他明确说要睡他,陈孝雨的反应非常耐人寻味,没有期待或者害怕,只有犹豫与为难。东牢岛那晚,那么主动脱光了躺他床上,现在装为难?所以主动都是装的,以为不会把他怎么样,被亲了才知道怕了! 何满君忽然问:“问的时候没打草惊蛇吧?” “没有。”吴冰询问时找借口是,被那群混混抢过钱,来讨公道。吴冰问:“像你说的,这帮人是陈孝雨找来做戏的,那红灯区想必也有他的人。” “贾佩?”何满君说:“先不动她,让人盯着就行。” “好。” “陈孝雨不要钱,对物质需求也不高,他对我抗拒又迎合,像缓兵之计,他在利用我。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原本东牢岛之后,何满君就决定回香港了,但撤离那晚,陈孝雨不惜用身体为他挡子弹,这看似拼命的蠢行为,很难不让人生疑。 何满君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在性命攸关之际,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豁出性命。而且这个陌生人对他还特别坏。 一旦生了疑,之前种种便都变得不对劲儿了。 陈孝雨这人几乎无处不在,按理说,在红灯区获救之后,陈孝雨和他们就不必再有交集了,巧的是,充当导游和翻译的是他,被柴大勇绑走的是他,被绑了还能活下来的还是他。普通人在那种情况下早死透了,陈孝雨是怎么做到安然无恙的? 何满君回想了一下,陈孝雨掉下直升机那天,他把人从海里捞出来,从他嘴里发现两样东西,铁钉与一截薄薄的刀片。如果不往自杀的方面想,有没有可能特意留一手,用以自救? 万一何满君不救他,他能够用刀片割断绳子进行自救。 这是其一。 其二,陈孝雨在东牢岛把伤养好之后,何满君放他走,他不走,不仅不走,还想着怎么留下来。办法就是爬床,说一些‘男人喜欢男人是稀松平常’的话。 可惜陈孝雨遇到的人是何满君,何满君心肠冷,就像他阿叔说的,不好伺候,不是好人。 他对陈孝雨的怀疑,从初次见面就从未打消。 “他父母呢,打听到了吗?”何满君问。 “餐厅有他的入职资料,写得并不详细,只知道父母住在美赛。”吴冰说:“已经喊人去了,估计明天能有消息。” 何满君点点头,边走边给阿宴发了一份文件,让他有空带陈孝雨去游泳,探探他的水性。阿宴把这事放在心上,次日不等陈孝雨从洋楼回来,就先找去了。 陈孝雨没起,柏盈在楼下做早餐,何晋在玻璃健身房里跑步。阿宴没打招呼就迈步进去,吓了柏盈一跳,给阿宴指了陈孝雨睡得客房方向,便拿材料多做一份早餐。 “你怎么才跟着朗齐他们练了一早上就偷懒不练了?”阿宴坐在床边,把陈孝雨蒙住脸的被子掀开,“你这样不行啊,君哥回来你肯定要挨骂的。” 陈孝雨起不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头天跟朗齐他们练太狠,导致浑身肌肉酸软无力,此刻听到训练就怕,他嘟囔道:“骂就骂,我反正不练了。” 阿宴没说什么,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他枕头边,“有文字资料,也有视频,你务必在君哥回来之前看完,学完。” “什么?”陈孝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阿宴不说,让他自己翻开看,他正准备翻,阿宴起身出去。 难得见他有点凝重模样,陈孝雨不敢耽搁,坐起来将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差点没昏厥过去。 厚厚一叠男男性知识。 第32章 不是爱情 陈孝雨随手翻了两下文件夹,一个字没看进去,隔空抛进一侧的垃圾桶。洗漱完出来,又弯腰将它捡了回来,夹在腋下带下楼。 楼下不见阿宴踪影,餐桌上只有何晋独自坐着用餐,柏盈在岛台边倒牛奶。她见陈孝雨下楼,抬头冲他笑了笑:“早上好。” “柏盈姐早上好。” 陈孝雨把文件夹放在餐桌上,捡起勺子喝面前的粥,“何晋,你们什么时候回香港?” 这问题他几乎每次来都要问上好几遍,问得何晋耳朵都起茧了,这会儿何晋头也不抬,继续划拉手上的平板。 “你们不回去了吗?”陈孝雨叉起一个牛角包,咬了一大口,见何晋还是不理睬,便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 何晋‘啧’了一声,斜眼瞪他,“吃就吃,脚也闲不住!” 柏盈端着牛奶走过来,给两人各递一杯。何晋接过杯子,对柏盈道:“你也快消停一会儿吧,饭菜阿姨会准备。” “活动一下,身体才好。”柏盈在何晋身边坐下,剥了一颗水煮蛋,看向气色不佳的陈孝雨,道:“阿雨,你别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 “因为何满君吗?” “一方面原因。”柏盈掰开蛋白,把不爱吃的蛋黄放在何晋碗里,“我和晋哥商量了,等孩子生了再考虑回香港的事。” “…”陈孝雨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手边的文件夹,嘴里的牛角包突然没了滋味。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低了几分:“也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长途奔波。” 柏盈看他不开心,特意岔开话题,下巴往文件夹的方向挪了挪,“那是什么,阿宴刚才给你送来的?” 柏盈吃了手上的蛋白,伸手拿来翻了翻,何晋也偏头跟着看,看着看着脸皱成一团,“何满君,真是个变态。” 何晋将文件夹合上,好像生怕污染了柏盈的眼睛,拎起来,丢回陈孝雨手边。 柏盈欲言又止,沉默地吃完早餐,之后刻意避开何晋,带陈孝雨去海边散步。海浪轻拍着沙滩,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柏盈斟酌着开口:“阿雨,你之前没跟何先生发生过……” 柏盈适当迟疑,没把话说完,陈孝雨却听明白了,“没有,真的只是亲过。” 柏盈若有所思点点头,“那阿宴给你送来那些资料,是何先生安排的吧?他到底想做什么,你清楚吗?” “清楚,”陈孝雨踢了踢脚下的沙粒,“何满君要和我上床,他走的那天和我说了。” “你愿意吗?” “我?我……”陈孝雨顿住脚步,追上来的海潮湿了脚,潮水很快退下,他盯着黏在脚上的沙粒,陷入沉默。何满君并没有给他‘不愿意’这个选项,走的那天态度强硬成那样,如果敢说不愿意,何满君一定会翻脸不认人。 柏盈见他面露复杂,以为他会说不愿意,陈孝雨却说:“我不知道。” “那…你跟何先生相处这段时间,觉得他人怎么样?” “时好时坏。” 柏盈了然。 “我刚才只扫了眼资料上的内容,阿雨,那些文字是‘伺候’,不是爱。”她转头望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你还小,我觉得该好好想想这段关系。” “柏盈姐,你觉得何先生没有真心对待我吗?”陈孝雨认真望着柏盈,毛绒的发丝在太阳光下蒙着一层金灿灿的光,他笑着,笑得眉眼弯弯,是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朝气,“他救过我两次,一次是我求来的,一次是他主动的,救命之恩,这都不算真心吗?” “救命是救命,爱是爱。”柏盈轻轻挽着他的手,带着他往海滩另一边走,说:“就像有人在路边看见受伤的小猫,心软了带回家医治,这是善念,不是爱情。你可以感激他,但不用把心也赔给他。” “可何晋说,何满君不是什么善人,要是遇到受伤的小动物,说不定看都懒得看一眼。” 第37章 柏盈不那么认为,将吹散的发拂到耳后,说道:“何先生没有他阿叔说得那么不堪,晋哥也总说,何先生会在东牢岛就要了他的命,不是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那是何晋对他来说还有用。” “现在已经没用了。晋哥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他们这个家族现在的情况你不了解,晋哥是里面最没心眼的一个。何先生说得没错,晋哥现在要执意回去了才最危险。” “那何满君算好人。”陈孝雨默了默,“半好人。” “阿雨,我今天最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有的选,别选他。他那样的人身边不缺人。你还这么年轻,一脚踏进来免不了会受伤。”柏盈偏头看他,声音始终温和,像个知心大姐姐:“真正喜欢一个人,不会命令他该做什么、学什么、选什么。何先生对你,大概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你现在知道了,又抱着怎样的心态?” “我……” 这个字很轻,出口即刻被海风吹散,陈孝雨又一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纠结地望着海平线,仿佛这是什么世纪难题。 柏盈也不出声打扰,让他细细思量,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半晌,陈孝雨说:“我不喜欢他,只想感谢他救我。” “好。”柏盈拍拍他的肩,“那就学会拒绝,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力,这是你的权力。” 陈孝雨在洋楼磨蹭好久才返回别墅,他趁阿宴不注意,摸进书房用碎纸机将文件夹内的资料全部绞了,做完这些给家里打了报平安的电话。书房内有监控,他就盯着右上角的监控和母亲说,他这段时间很开心,快回来了,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电话打完,阿宴在楼下喊他,陈孝雨将头探出窗外,便看见阿宴推着三层推车,上边有各式各样的水果以及饮料,还有香槟。俨然一副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的模样。 “泳池放了一池新水,阿雨,快下来玩儿。”阿宴穿着泳裤,肩膀搭着一块白色毛巾,大概是从池里爬起来,踩过的地方有水痕。 陈孝雨说:“我不会游泳。” 虽是这样说,陈孝雨犹豫一番仍旧将衣柜里的泳裤翻出来换上,往泳池边去。他站在遮阳伞下,冷白的皮肤印着遮阳伞的蓝光,表情里全是对即将接触水的拒绝,他又说:“我不会游泳。” “总有第一次呀,不会可以学,我教你。”阿宴吃完手上的西瓜,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往池边走,随即踮脚尖,一头扎入水中。 陈孝雨望着炸起的水花,兀自克服内心障碍,慢慢在池边坐下,只将脚放在水里,轻轻拨水玩。等阿宴游了一个来回,在旁边冒头,陈孝雨望着他,“你水性真好。” “以前报过班。”阿宴将头发尽数往脑后抓,撑着泳池壁跳出水面,陪陈孝雨坐着,“阿雨,我给你的那些,你看了没,君哥估计今晚就会回来。” “没有。” 陈孝雨忽然想起他没有何满君的任何联系方式,一旦分开,便需要通过别人来知道对方的动向。 这不是喜欢一个人表现。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联系不到呢? 何满君在用感情骗人! “阿雨,去那边浅水区,我教你游泳。” “我不喜欢水。”陈孝雨把泡在池里的脚缩回来,盘腿坐在岸边。午后的太阳是最烈的,选这个时间点游泳实在奇怪,为什么奇怪陈孝雨说不上来。 “不喜欢水是因为你不会游泳,学会了就喜欢了。”阿宴热情邀请,“我教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陈孝雨望着脸蛋湿漉的阿宴,想起吴冰说,能留在何满君身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是看上去最软弱,最人畜无害的阿宴,也拥有最强大脑。这段时间的相处,倒让他忘了这件事。 陈孝雨注视着阿宴,若有所思又说:“我不喜欢水。” “阿雨,你就试一下嘛。”阿宴率先下水,浮在岸边,仰头看他,“我在旁边,不会让你被水淹着的。” 阿宴今天热情过了头,热情到不惜强人所难。那必定是带着任务来的,何满君想看他的水性?何满君还是怀疑?怀疑当初的坠海是自导自演? 那真是太糟糕了。陈孝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说话,撑着身子慢慢滑到水中。这里是两米深水区,他伸直了腿仍碰不到底,手堪堪扶着岸台,但沾了水,瓷砖滑手,他还没怎么动,人就无法控制往泳池中央荡去。 脚底空荡,陈孝雨恐惧得大口呼吸,脑袋迅速被池水淹没,没了空气,溺亡的恐惧瞬间抢占他的大脑,四肢奋力在水中划动,鼻尖露出水面半秒,没来得及抢上一口空气又被无形的手拽下去。 濒临窒息时,陈孝雨恍惚看到刚才说不会让他淹着的阿宴爬上了岸,坐在岸边喝果汁看着他,悠闲地看着。 果然是要看水性。 陈孝雨在挣扎的过程中,肆意流露不满与痛苦,呛了许多水,他扑腾了很久,扑腾得没了力气,意识越来越沉。天蓝的池水此刻在他眼里幻化成暴风雨中深不见底的黑海,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便闭眼安静地沉了下去。 第33章 一阵后怕 八年前,陈孝雨一家从香港逃到泰国乘坐的最后一个交通工具是一艘游轮。他被父亲抱着走上去,母亲在一旁牵着他的手细细摩挲,走上五层靠里的一间房。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陈孝雨一丝睡意都没有,母亲把他搂过来给他讲故事,他枕在母亲的腿上,始终望着门口的方向。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他去拿吃的,很快就回来了。”母亲揉一揉他的耳朵,陈孝雨便把脑袋转过来,端正靠着,抬眼便能看到母亲。 母亲是标准的东方美人,年轻又漂亮,生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总像现在这样温柔地笑着,对他说话的声音永远带着哄。 陈孝雨很少这样观察母亲,今晚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惴惴不安,不哭不闹看了好一会儿,累了便抱着母亲的腰,抿着唇默默流泪。 母亲揉着他的头发,哄着说:“阿雨,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了。 “妈妈,我们到哪里去?” “泰国。” 陈孝雨默了默,“到了泰国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吗?” “对,到了泰国,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阿雨还能交到许多新朋友,可以随便和朋友们出去玩,累了就带回来,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陈孝雨乖巧地点头。 他在香港读书并不自由,父母考虑他的人身安全,放学时间一定会亲自接他回家,这就导致陈孝雨没有同龄朋友,孤独之下只有画画打发时间。 不过他也从未有过埋怨,家里时常有人催债,他就算出去玩也不会安心,不如牢牢守着父母。 父亲出去的时间太久了。母亲忍不住想去找一找。陈孝雨也想去,但母亲不准,让他在房间等着,拿了一个小布袋子给他保管,并嘱咐除了他们,谁的门也不能开。 母亲走后,陈孝雨根本坐不住,等了约莫十分钟,出门去找。 夜深人静,除了游轮划开海浪哗哗的巨响之外,陈孝雨还捕捉到母亲的哭声,他心脏一沉,循着哭声跑过去,哭声越来越大,凄惨、无助、绝望,陈孝雨边跑着鼻尖酸涩,泪流了满面。 他停在五楼外部的走廊,母亲披头散发跌坐在夹板上,身旁是倒在血泊中已然咽气的父亲。 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母亲前面,柴大勇挺着圆滚的肚皮,慢条斯理叼着一根烟,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母亲,“我最后问一遍,翡翠珠链在哪里?” 翡翠珠链? 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似有似无地回响,陈孝雨听到了,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兜,刚摸到袋子的抽拉绳, 母亲抬起头,似乎正看着他这边,不断地摇头。 陈孝雨才又将手拿出来,不断地抬手擦眼泪,他父亲死了,母亲也处在危难中…… 五岁那年,陈孝雨第一次目睹柴大勇为首暴力催债,眼看着棒球棍要从爸爸脑袋上砸下去,陈孝雨扑过去,抱住地上爸爸的头,哭泣道:“坏人!不准欺负我爸爸!” 柴大勇停住了手,这一棍下去能直接要了这孩子的命,他还不想整出人命把事情闹大。 ——阿雨,你告诉妈妈,如果遇到危险,我们该怎么样? ——该阻止危险,打败坏人! ——不对,遇到危险马上跑,就算正在经历危险的是我和爸爸,我们希望宝宝能自私点儿,只要宝宝能够平安健康,无论爸爸妈妈在哪里,都会为你感到开心。 ——所以阿雨,遇到危险,我们该怎么样? ——马上跑,就算正在经历危险的是爸爸妈妈。 ——乖宝宝。 此刻,陈孝雨特别想听母亲的话,马上跑,可脚步沉沉,如同灌了铅般钉在原地。柴大勇邪笑着用枪抵着母亲的脑门,嘭一声巨响,母亲瞪着那双最漂亮的桃花眼,身子一歪,倒在父亲的血泊中。 第38章 陈孝雨吓得跪在地上,抬手死死捂住想要大声呼喊的嘴,浑身都在发抖,脚和手完全被泪水浸湿,跪在五楼的走廊上,目睹他们挪动死去的父母亲,准备抛进大海。 等柴大勇离开,那几个人骂骂咧咧清理夹板上的血迹,好像是什么不碰不得污秽。 “勇哥下次能不能直接把人往海里毙,血溅的哪里都是,臭死了。” “就是,关键他自己只管杀不管埋,就会折腾咱们。” “哎呀,快快快,这女人比一头死猪还沉,你过来搭把手啊!” 扑通两声响,丢尸体的两人探头往海里望了望,其中一人说:“突然想起,应该试试拿人肉当鱼饵,看看钓鱼效果怎么样。” “去你妈的。” 一阵哄堂大笑。 陈孝雨耳边嗡嗡直响,颤抖着手扶栏杆站起身,想起出门前母亲的话,“阿雨,你一定要帮妈妈把这个保管好,我们要把他交给一个爷爷…” 陈孝雨摸出一个袋子,拨开看一看里面的翡翠珠链,随即起身跌跌撞撞往回走,去房间里拿了一个背包,把钱和父母的贴身物件全部放进去,正准备出去,门口脚步声临近,陈孝雨立刻从窗边翻了出去。 翻慢了,被踹门进来的柴大勇看了个正着,他身上还留有父母亲的血,红的发黑,陈孝雨一丁点也不害怕,一步一步往走廊另一端走,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很乱,挡住了视线,陈孝雨依然没有停,僵硬地往前走,抬手拨头发地动作都没有。 柴大勇在他身后五六米处,卡嚓点了支烟,“小鬼,你跑不掉的。”其他人要跟上来,柴大勇抬手拒绝,“都滚出去,我还奈何不了一个孩子?” 黑西装的男人全部退下,陈孝雨脚步不停,不紧不慢地走,柴大勇很快逼近,陈孝雨掏出装翡翠珠链的袋子,举到栏杆外,“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把这个丢下去,你永远都别想拿到。” 柴大勇只看了一眼袋子,便知道里面是什么,“行啊,你扔一个我看看。” 他表现得并不以为意,笑着道:“你爸妈已经死了,因为不听话,你想走他们的老路吗?那你扔。” “谁让你来的?”陈孝雨听不得‘死’字,眼泪无知无觉溢出眼眶,仿佛才听到父母亲永远不在的消息,控制不住颤抖,哽咽,“到底是谁一定要杀了我爸爸妈妈!” “何家的人咯,这翡翠珠串是人家祖传的,你乖乖交出来吧,我答应让你死得痛快些。”柴大勇迈近一步,摆出一副准备抢夺的架势。 黑暗里他没有看清,陈孝雨袖口划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紧紧捏在手中,“柴大勇,不管你听了谁的话,但刚才,确确实实是你举枪杀了我爸妈。” “那又怎么样?” 柴大勇扑过来抢翡翠珠链,陈孝雨身体矮小很容易躲开,在对方掏枪瞬间,他快准狠,一刀往柴大勇小腹刺去。 陈孝雨小时候不爱吃饭,比其他小孩瘦小,但他手劲儿大,因为他不但喜欢画画,还学了雕塑,大部分时间与泥土打交道。他把刀刺在柴大勇身上,就像是把刻刀扎进泥里,不同的是柴大勇身体里冒出腥臭的热流。 两刀,三刀,四刀,陈孝雨没了力气,柴大勇眼神涣散,表情还停留在不可置信,不信自己被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给算计了。 “你…你…” 陈孝雨揪紧他的衣领,眶中闪着泪光,“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柴大勇,我发誓,你的兄弟们很快就会来陪你。”陈孝雨用力往后一推,柴大勇从栏杆翻下,掉进大海中。 柴大勇的人追上来了,陈孝雨满身的鲜红,低头坐在栏杆上擦手上的血,人越来越多,举起了枪,陈孝雨一一记住面孔,往后一倒,重重跌入冰凉海水里。 “妈…爸爸……” 陈孝雨梦里细碎地哭,额头溢出细细密密的汗,打过退烧针,体温没有下降一点。 何满君抱着他,擦了眼泪又擦汗,昏迷不醒的人一直哭着喊爸爸妈妈。何满君先前是有点烦他,这么大的人,生了病就知道找爹妈,看他哭成这样,又觉得有点心疼,是挺久没见父母了,想一想很正常。 他手臂一揽把人搂到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脊背,“乖了,过些日子就能回去。” 睡梦中的陈孝雨好像听懂了,抱住何满君的脖颈,往他颈窝的方向挤,哭声没了,只有零星几声没忍住的哽咽。 “好了好了,烧退了你想骂我,我让你骂。”何满君顺着他的脊背,“不会水还敢往下跳,你也有错。你就算不跳,阿宴也不会逼你,对不对?” 陈孝雨没声音,何满君碎念一会儿,拿手机看了时间,凌晨三点半,便打消了叫醒陈孝雨的念头,让他好好地睡到天亮。 昨天中午陈孝雨溺水,阿宴通知何满君的时候,住家医生正在对陈孝雨进行紧急抢救,陈孝雨吃饱了水,脸色青白,浑身都没了血色,阿宴以为陈孝雨就要死了,看到他吐水出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何满君比原定时间回来得早,天刚黑,他安排好手上的工作,去陈孝雨的房间看他。 门却从里反锁,敲门没反应,何满君下来翻来备用钥匙,打开门没在床上看到陈孝雨,但是被窝乱乱,有睡过的痕迹,他几乎下意识往浴室的方向去,陈孝雨果然缩在浴缸里,不大的浴缸因为他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大了许多。 “陈孝雨,你躺在里面做什么,能好睡吗?不硬吗?”何满君弯腰拽了拽他的胳膊,触碰到的是烫手的体温,何满君将人抱出来,安顿在床上。陈孝雨昏迷后就一直不醒,着实将他唬了一跳。 次日一早,陈孝雨睁开眼睛,何满君放大的脸就摆在眼前,他吓了一跳,忙往另一边滚。何满君掐着腰把人拉回来,硬生生拖回怀里压着,他并没有睁眼,只是用额头抵着陈孝雨的额头,感受对方的体温是否恢复正常。 这个动作太亲密,是完全没必要的。不仅如此,和陈孝雨在一张床睡一夜没必要,安慰思念父母的陈孝雨没必要,现在探完温度与陈孝雨接吻更是没必要。 何满君就是把这些没必要的事全都做了,在得知这个小东西差点死了的时候,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醒了。 何满君扶着陈孝雨的后脑勺,给他一个湿热的吻,好像还说了一句‘没事了’,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温柔又好听。 这三个字和母亲的声音重合了,陈孝雨愣着不动,恍惚了好几秒,然后不由自主抬下巴去回应这个吻,衣服被褪下一半,他猛然觉得不对劲,努力地避开这个吻。 “怎么了?嗯?”何满君望着跨坐到身上的人,抬手描摹耳廓,滑下来捏着柔软的耳垂,“不舒服?” 陈孝雨摇头,翻身下床,边整理衣服边往门口走。 “何满君,我不喜欢你。”陈孝雨说。 第34章 诱引成功 阿宴没脸再见陈孝雨,站在书房内,也不敢抬头去看惆怅抽烟的何满君。 火机第三次擦响,一旁的吴冰让阿宴先下去吃晚饭,阿宴偷瞄一眼何满君,见他脸臭,却没有出言阻拦,忙不迭踏出书房,把门带上。 何满君往门口的方向斜睨一眼,眉头皱了皱。吴冰说:“阿宴是没把握好分寸,可这件事不是君哥你的安排吗?怪不得他。” 何满君摇头,他没有怪阿宴,刚才也只是让阿宴把陈孝雨溺水前后的情况详细描述一遍。 阿宴说,陈孝雨在水里连挣扎都不会,抓了几下就往水下沉,前后一分钟不到,没有溺水的人是这样,只有会水的人才会。就像学霸会控分,一个道理。他当时以为陈孝雨百分百是装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去捞。 何满君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陈孝雨记仇了。” “记仇?” 何满君若有所思点头,回想上午陈孝雨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幽怨,或许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还藏了委屈。不过陈孝雨这人最会装,也最能藏情绪,只要是不想被发现的,他就深深地藏,谁也不让看出来。 可何满君就是能看出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以他对陈孝雨的了解,像上午那种情况,陈孝雨要真能装,应该会掉几滴眼泪,用眼泪骗人哄他,这才算合理。 可陈孝雨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说不喜欢他。 何满君气笑了,笑意又快速收敛,转而眉头皱得更紧。 吴冰看他又笑又气,便猜上午在房间里,两人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出声,何满君会说的。 “阿冰,我很差吗?”何满君抽烟的手垂下来,搁在桌上,看着吴冰。 怎么会差。何满君今天穿得可谓花枝招展,深v墨色衬衫,黑色西裤,特意抓的发型,耳钉项链手链手表,穿金戴银,像是要去参加某时尚活动。 吴冰不回答这种没意义的问题,直接问:“陈孝雨他做什么了?” “他做什么了?”何满君冷哼一声,把燃尽的烟重重在烟灰缸里捻灭,“他什么都没做,他说不喜欢我,他用那副我欠他八百十万的破眼神说,不喜欢我!” 第39章 “……”吴冰捂唇咳了两声,“这件事,不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吗?” “我们猜是一回事,他亲口说,就是另一回事。”何满君站起身,扶正腕表,看了眼时间,说:“他如果真不喜欢我,就会一直装喜欢我。他现在直接说不喜欢,那前面的喜欢就是真的。他伤了心,现!在!才是真的不喜欢!” 吴冰快要被喜欢不喜欢绕晕了,“那你是想让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管他喜不喜欢,老子他妈现在就去办了他,”何满君气势汹汹迈出书房,三两步迈到陈孝雨的房门口。死孩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整天,饭也不吃,连水都不喝一口,明摆着在和他怄气。 本以为门锁着,何满君钥匙都提前准备了,还没用呢,门把手一扭,门开了。他把钥匙丢在地上,重重撞上了门。 陈孝雨坐在落地窗的地毯上,抱着两条腿,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也没有回头,一小只缩在那儿,凄凄楚楚。 何满君心中那团火就好像被人用水强行泼灭了,憋闷得不行。他迈步过来,轻易就将陈孝雨从地上拎起来,丢床上。 陈孝雨好像才反应过来,房里进了人,看清何满君时,迷茫的神色有了实质。就着被甩上床的姿势,侧躺下来缩在床边。 素白的t恤挤在胸口,瘦窄的腰腹,即便是蜷着也看不到一点赘肉。就没见过有什么男人的皮肤能够细腻成陈孝雨这样,珠光一般泛着雪白的光。 “起来。”何满君命令道。他还臭着脸,语气也十分不客气,不起来就会挨揍似的。 陈孝雨一动不动。何满君一条腿跪在床上,俯身去捏他的下颚,要将他的脸摆正,要让他看着自己。手才碰到陈孝雨的下巴,便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漉。 陈孝雨哭了。 哭了多久不知道,他哭也不出声。 “你如果觉得心里委屈,我和你道歉。阿宴是受了我的托,我就是想看你会不会游泳,让你喝了那么多水,我道歉。对不起,行了吧?”何满君两只手捧着他的肩膀,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陈孝雨抬眼看他。眼眶已经流泪流得发肿,这副模样是极漂亮的,可何满君这时候没心情欣赏这种漂亮,捡起凉被在他脸上来回抹了几下。 被子料子柔软,即便用力也不会不舒服,何满君就是知道,所以动作肆意地粗鲁。 “我不会游泳。”陈孝雨被何满君捏着胳膊,像一只被捏住了尾巴的毛绒兔子,没有挣脱的余地,他仰着下巴,迎上何满君的目光:“我害怕水。” “我知道了。”何满君松开他,不想看他那可怜劲儿,真有种欠他八百十万没还的心虚,起身背对着陈孝雨。 何满君想摸支烟,烟盒摸到了,火机找不到,出去拿又不想,所以那支烟被他夹在指缝间,成了一个摆设。 “何满君,你如果要杀我,可以不用水吗?”陈孝雨从床上下来,站在何满君身边,他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他的下巴可以够到何满君的肩膀了,他说:“你可以等我死了,再丢进海里,我会感谢你。” “死死死,没这个字是不会说话了吗?谁他妈想要你的命?”何满君斜了他一眼,看到陈孝雨那张憔悴的脸就莫名来气,“对,我是怀疑你在骗我,从来就没信过,陈孝雨,你哪一点值得我信任,你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勾引我,勾引完了又莫名其妙说不喜欢我,你哪一点值得人信?我他妈要杀你,也等把你查清楚了再动手,你死得痛快,我也杀得明白。” 何满君输出一通,陈孝雨憋不出一个屁,何满君越发火大,“说话!” “我没有让你信我,从头到尾不是你自愿的吗?”陈孝雨不卑不亢直视他的眼睛,“我求你救我,你就必须得救吗?我想留下,你难道不能拒绝吗?何满君,明明是你自愿的,你可以放任我去死,死一百次一万次,你别管就行了!你自己要救,现在说我不可信,说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好,好得很。我倒成了自作多情的人了。”何满君笑了两声,却听不出一点笑意,嘲讽道:“你来我身边做什么?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了和我睡觉?陈孝雨,你到底是谁派来对付我的人,如果是何嘉雄派来的,我真的会要了你的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碾碎了从齿缝中挤出来的。陈孝雨听到‘何嘉雄’这个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人是何满君的小叔,表里不一,无恶不作,是何满君一直忌惮的狠角色。陈孝雨从在何晋那里听到这个名字起,就忘不掉了,比何满君表现出的痛恨更恨万亿倍。 “他是谁?”很快,陈孝雨面上浮上了茫色,“为什么是他,你就一定要杀了我?” “如果是,我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所以陈孝雨,你是不是?”何满君单手扶着陈孝雨的脖颈,指腹轻轻按着喉结,只要他有意,他能轻易扭断这截白皙光滑的脖颈。 “我——”陈孝雨刚将唇瓣分开,何满君便把他往身前一按。 四片唇瓣贴合,野蛮却短暂的一吻结束,何满君把陈孝雨扛起来,往大床上一扔,压在他身下,“我改变主意了,不管你是谁的人,我现在就要睡了你,就当是救你的回报,我就是这么个人,亏本的买卖我碰都不碰,等我睡爽了,你他妈爱死哪里死哪里。” “…何,何满君!”陈孝雨慌了,抬腿要踹,一把被男人掐住了脚踝,用力一拉,双腿分开压在男人的腰两侧。 t恤被推到了顶,何满君欺身咬他。胸口一侧被他用牙齿又咬又磨,像有几百几千只小蚂蚁在身上啃食,不疼,但又痒又麻。 陈孝雨捂唇闷哼,脖颈很快憋得发粉,慌乱的五指抓进何满君的头发里,他不能用力抓,他用力,何满君便会更用力地撕咬研磨。 “…疼……”陈孝雨出了汗,滚烫的汗黏黏腻腻贴着皮肤,他觉得要被何满君和他自己的汗液蒸熟了。 尝到了丝丝血腥味,何满君终于放过了左半边,转而去折磨右半边。陈孝雨接收到身体反馈给大脑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抓耳挠腮抓不到实处,是想要更多,却得不到更多。 他想起了达哥给他的那本小黄册子,在认真拼接的那几个日夜,他被迫看完了里面所有的内容。 册子里说,男人在‘照顾’男人的时候可以是野蛮,粗鲁,这也能让对方感到快乐。就像何满君现在这样,用力去亲,去掐,直到他叹出声,想要逃,却实诚地把何满君抱紧。 这种表现就算诱引成功。 何满君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阿雨小声嘀咕:他只是在吃nei nei,应该不会被锁吧? 何满君:…… 第35章 跟了我吧 一番缠绵,陈孝雨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着片缕,何满君倒还衣冠楚楚,人模人样。那表情与动作,是要把床上这事儿贯彻到底。 陈孝雨着实被他吓着了,逮到机会便往床下跑。何满君不拦着,饶有趣味点了支烟,看戏似的,想看他要跑到哪里去。 这卧室里没有能藏身的地方,除了卧室,别墅里也都是人,就陈孝雨那怂样,是不可能拧门跑出去的。 如他所料。 陈孝雨在卧室里晃悠一圈,把担在椅背上的浴巾拿过来裹住了自己,做完这些,扭头巴巴地望着靠在床头抽烟的何满君。 人杵在那像根木头,可怜兮兮的。何满君把烟搁在嘴上,朝他过来。陈孝雨一步步后退,退得不能再退,便背靠墙壁,双手护在自己胸口,“何满君,你别闹了…” “我觉得我在和你闹?”两个人亲密成那样了,在这小崽子眼里只是‘闹’? 真有趣。 陈孝雨不死心,也不能接受被一个男人亲了那处,还在替何满君找借口,“你想吓我对不对?你对我没信任,以为我骗了你天大的事,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 “吓你用不得着又亲又抱,你觉得这是吓吗?这是伺候,阿雨,你不能我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何满君抱他起来,就着这个姿势坐到窗边的椅子下。 陈孝雨被他气着了,“我翻脸?何满君,你咬疼我了,我难道也必须乖乖受着吗?!” “你不喜欢?” “我…”陈孝雨咬牙,关于喜欢与否,他一个字也不肯说。 何满君却想和他多说一些,和他讲道理,什么信不信任的先往边上放放,陈孝雨可以反抗,但不能怀疑他此刻的喜欢。 “阿雨,如果我只是单纯的忌惮你,想逼你说实话,我大可以在你脑门抵一把枪,费不着来这里受你的气。” “明明是你在气我,你把你的错怪在我身上,我反正骂不过你,也打不过你,还不是随便你怎么说。”陈孝雨捂着脸,酝酿半天没把眼泪挤出来,便说:“你真,真要——” “睡。” 还抢答。陈孝雨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40章 他的挣扎在何满君眼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何满君喜欢陈孝雨这副想逃却逃不掉的着急样儿,喜欢极了,说:“阿雨,我不喜欢在睡觉这件事上强人所难。” 这才好,陈孝雨顺着这意思,讨好道:“我知道,你心和气平、乐善好施、宽怀大度、尔雅温文…你特别好…你放开我吧。” 何满君没说话,笑了几声,他觉得陈孝雨四个字四个字往外夸,太蠢了。 卧室的窗帘掩着,之间的罅隙漏出丝丝日光,照在陈孝雨鲜红水润的唇瓣上,视觉上很好亲,味觉上是好吃。但何满君没动作,靠着椅背,边抽烟边琢磨陈孝雨的脸。 这张脸完全青涩、单纯,无害。特别是露出委屈或者害怕的神情的时候,会叫人软了心,想好好抱着,亲亲哄哄,要什么给什么,要命也给。 何满君好像深思熟虑了许久,说:“以后跟了我吧。” “什么?” “和我好,亲嘴拥抱上床,就干这些事儿。” 陈孝雨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何满君,你是在雇用我吗?”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陈孝雨翻了个白眼:“真的,别再逗我了…” “让你在水里受了惊吓,我现在好好跟你道歉,没想让你吃这苦头,你不好受,我也不痛快。”何满君说:“阿雨,你不会水,呼救还不会吗?再有下回,不要倔,不要犯傻,你不是最擅长摆可怜给人看吗?” “我没有…”陈孝雨讨厌他张口闭口就说‘装可怜’。 何满君握住陈孝雨的手,真像在哄自己的心肝宝贝,轻声细语道:“为什么怕水,为什么死了一定要丢海里去,又为什么总喜欢窝在浴缸里,或者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你说,我记着,没有下次了。” “何满君,你是不是犯病了?”陈孝雨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想和他说话了。陈孝雨用力挣了挣,想把手抽回来,何满君不让,依然我行我素抱着哄。 这副知心模样真吓人,难道是,硬的不行来软的?陈孝雨极其不屑这份温柔,说软话还不如暴力解决! “不喜欢强人所难,不代表我不会强人所难,阿雨,跟了我,我好好对你。不跟我,我依然不会放你走。” 陈孝雨被他看得脊背发麻,鬼使神差抬手捂住了何满君的眼睛,“你冷静点,我,我是个男人。” “然后呢?” “我有暗恋的女孩,我和你说过的……” 陈孝雨旁敲侧击告诉他这事儿,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 哪知何满君根本不在乎,灭了烟,目光下滑,落在陈孝雨胸口,心满意足望着自己的杰作,再说一遍:“阿雨,跟我吧。” “不。”陈孝雨推开何满君,想站起来,何满君用手掌压住他的后腰,往怀里揉,“嘴硬什么,你敢说,你现在不想要吗?” “不!” “你明明硬了。”何满君碰了一下,陈孝雨闷叹一声,表情很有趣,“阿雨,你想要。” 陈孝雨被拆穿了,气红脸,迎上何满君那要吃人似的目光,凶巴巴地说:“何满君,你就是变态,你要不碰我,我根本不会这样!” “没错,我是变态。”何满君露出一抹得逞后的傲慢,不屑地笑着,笑陈孝雨满面绯红,浑身吻痕,自己都起了反应还骂别人是变态。他如果是变态,那陈孝雨自己又是什么。 “你是故意的!”陈孝雨不知是气是哭,额上的汗液滑下来,营造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好看得很,何满君不由分说去吻他的唇,起起落落,温温柔柔。 陈孝雨抵着他的肩,呼吸越来越重,眼看就要被带着一起沉沦了,陈孝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着何满君的胸口将人大力推开,接着抬手,气呼呼甩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卧室里出奇的安静。陈孝雨的胸口小幅起伏,呼吸声清晰可闻。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打的人是何满君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能想象何满君偏头回来动怒的模样,要么立刻强了他,要么把他直接活剥了丢海里喂鱼。 但…… 何满君没有动怒,一点恼的意思都没有,偏脸回来。 他在笑。 何满君望着炸毛挠人的小兔子确实笑了,这巴掌打得很用力,半边脸辣辣地疼。何满君却觉得爽,爽翻了天灵盖。 他把陈孝雨抱去浴室,带到镜子前,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镜子里,让陈孝雨自己看看,这具被蹂躏过后更有味道的身体。 何满君笑着说:“你打我,我要打回来。” “你……” 陈孝雨握了握打得发麻的手,有点心虚,“你也咬我了……” “我是调情,你是动手打人,这不一样。” 何满君望着镜中的人,蹙着眉,好像真在思索调情与打人的区别。 何满君并不打扰他,默默看着。他有点好奇,陈孝雨这小崽子是不是没脾气,衣服都被别人扒光了,还能这么坦然地站着,脸不红心不跳。出奇的笨,嘴巴说不过人,偶尔耍点小聪明,不多。 又笨又聪明的人很少见,陈孝雨真是个宝贝。 陈孝雨说:“你不愿意被我打,我也不愿意被你亲,都是不愿意,这两件事可以相提并论…” “错了,我愿意被你打。”何满君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的手劲儿,和摸我没什么区别,但打就是打,我亲你,你可以感受到舒服,你动手打人,我虽不怎么疼,你这个举动却做得不够漂亮。” “你把我咬破了,你做得多漂亮?”,陈孝雨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两边都被牙齿磨破了皮,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他挺了挺,指给何满君看,“是不是你咬的!” “我给你咬回来就是了。” 何满君抬手解开衬衫的纽扣。陈孝雨面热,将脸别开,又被对方捏着下颚转回来,被迫望着镜子里紧贴在一块儿的两人。 陈孝雨不可能真去咬何满君,他没那种癖好,还是退一步让何满君打回来吧。陈孝雨视死如归,主动把脖子伸长,送脸上去,闭着眼睛说:“你打回来吧!打完我们互不相欠,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什么事?” “你咬我,我打你,这件事。” 何满君爽朗地笑了几声,退后半步,垂眸望着陈孝雨肉乎乎的小腰窝,真想覆唇去吻,他只这么想着,用手轻轻抚摸,“你我又不是傻了失忆了,怎么当没发生过?” “那你想怎么样!” 何满君抬手,一巴掌抡在陈孝雨的屁股上,陈孝雨应声呼痛,刚要骂出口,何满君的手滑下来,握住了小雨。 “何满君!”陈孝雨惊呆了。 何满君不紧不慢扶正他的脸,“好好看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阿雨伤心欲绝,念着村里的小美:我算是栽了…5555 何满君:? 第36章 他想不通 不就手玩了两下,人哭了。 何满君觉得没趣,借陈孝雨的腿用了用。事后大发慈悲帮他清洗干净,套睡衣时,陈孝雨还在闷着声儿流眼泪。 至于吗? 何满君没怎么哄,自顾自把人搂在怀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人又好了。 何满君睁眼问早就醒了但没有乱动吵人瞌睡的漂亮小人想吃什么早餐。陈孝雨抿着唇,很认真地思考。 他特别想吃炒牛河、水晶虾饺、红米肠和菠萝包。 嘴真挑。别墅里请的泰国阿姨连普通中餐都做不好,这小东西居然还挑上广式早茶了。 何满君嘴上嫌他麻烦,却打电话让人去洋楼把会做饭的柏盈请过来。管他广式早茶还是窄式早茶,网上有教程,食材都给她准备好,做成什么样随便。 刚点完菜,陈孝雨爬起来洗漱,然后端坐在桌前等着了。何满君靠在床头望着他的后脑勺,忽然回过味来,陈孝雨昨晚闹得那么凶,是不是因为肚子饿了?溺水了闹脾气,一天没吃东西呢! 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陈孝雨,过来。”何满君懒洋洋地喊他,想问问到底饿到了什么程度。顺便揶揄两句,每顿饭都按时送来,是他自己赌气不吃,饿肚子也是活该。 陈孝雨回头瞥了他一眼,又默默转回去。干巴巴坐在桌前,什么都不干,也不说话。何满君心肠软,起身洗漱完去抱陈孝雨。 这次不像昨夜那样黏腻,只是温馨地同坐一张椅子,环住他的腰,在耳边亲了一小口。 正当何满君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时候,陈孝雨冷不丁来一句:“何先生,我想回家。” “……” 何满君下了楼。柏盈在岛台准备食材,何晋也跟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说何满君欺负人。骂得难听了,吴冰就适时提醒他注意言辞。 何晋瞪着眼看吴冰:“一直守在这儿做什么?怕小盈下毒啊?怕死就别折腾人来做早餐啊!她要是动了胎气,我——” 第41章 何满君掀起眼皮斜斜地睨了何晋一眼,“行了阿叔,安静待会儿吧。”说完何满君往沙发上一趟,闭目养神不理人。 这是什么状态?说不出的怪异。吴冰看了看沙发上的人,又往楼上瞟了一眼,没作声,心里猜了个大概。 何晋可不管他什么状态,不依不饶地坐过来,指着何满君的鼻子骂:“你把柏盈当佣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她可是你婶婶,肚子里有你妹妹!” 何满君慢慢坐起身,活动了下脖颈,“那别做了,反正也是浪费心情。”他转向吴冰,“安排一架直升机,送陈孝雨出岛。” 话音落下,客厅内的几人反应不一,柏盈握菜刀的手一顿,意外地往何满君的方向看,何晋则怕柏盈手上的菜刀掉下来砸到脚,几步过来从她手中拿走了。吴冰面色如常,低头安排直升机。 “君哥,现在就走吗?” 何满君看眼腕表。八点二十几分。这么早。他没给答案,想想就烦,起身往楼上去,走了没几步扭头回来,对柏盈道:“还得麻烦婶婶继续做,阿雨喜欢你做的饭。” 这声婶婶是特意喊给何晋听的,省得一会儿他叽叽歪歪扰人清静。 陈孝雨饿过了劲儿,没什么感觉了,在卧室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他之前带去格兰岛的行李箱前几天被何满君叫人送到了岛上,里面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起码每一样都真正属于他。 他的手机也回来了,收拾行李前他给怀叔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去清莱。 打完电话陈孝雨把何满君给他买的衣服换下来,暂时放在脏衣篓,接着套上自己的素白t恤。 穿衣之前习惯性放在鼻尖闻一闻臭不臭,陈孝雨很不喜欢这个因何满君而生的习惯,当即左手打右手,最后打自己的鼻子,嘴巴也遭了殃。 何满君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等陈孝雨莫名其妙对付完自己,他才咳了两声。闻声陈孝雨没扭头,而是快速将上衣穿上,还要保证拉得足够整齐,露一点何满君都会说他在勾引人…… “矫情。”何满君将抱着的手放下来,带上卧室的门走进来,往床上一坐。陈孝雨的视线跟着他,刚要开口问是不是可以走了,何满君的手往前捞了一把,陈孝雨猝不及防跟着他一起倒在床上。 何满君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陈孝雨要走。 现在说要走是什么意思? 对昨晚他的表现不满意?嫌他手法不行还是因为只用了手而欲求不满? “我刚才是同意送你出去,但是陈孝雨,你得给个理由说服我,否则,凭什么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何满君拽了陈孝雨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趴着,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鸭场?嫖完就走?” 何满君的语气比刚才那句‘收拾东西滚蛋’还要凶。陈孝雨察言观色,决定先不惹他,老老实实趴着没动,小声辩解:“我没嫖……” “哦,是我嫖。”何满君阴阳怪气地反问。 “不,不是……”陈孝雨抬眼,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虽然何满君一直阴阳怪气,神色倒缓和了些。也可能是两人贴得太近,距离模糊了他的压迫感,何满君这张脸越看越没那么吓人。 陈孝雨试探着说:“你对我那样,不算嫖,你就是一时冲动,可能——” “冲动?”何满君嗤笑打断:“真要冲动,我就直接真枪实弹办了你!”他眯起眼睛,满满的不耐烦:“可能什么?说完。” “……”说话真粗鲁! “陈孝雨。” 少年抿了抿唇,声音轻了:“可能…你只是寂寞了,你应该找个正经人谈恋爱……” “你?” 陈孝雨立即摇头:“我是正经人,但我不行,我家里不同意。” “你说过了吗?他们就不同意?” “我知道的,他们肯定不同意。” “你不能叛逆点?” “我有点不敢。” 陈孝雨的声音轻软无力,带着点颤,乍一听像是真的害怕了。 但其实,他只是累了。双手撑在何满君胸口,维持这个姿势太久,比做平板支撑还折磨人。但他又不敢彻底卸力,要是整个人趴下去,就真成了伏在何满君怀里。 这才是何满君口中所谓的勾引! 何满君刚才说什么,说要不是他有意无意的勾引,这么干瘪的身材谁乐意睡。 何满君太会伤人心了。 “你对昨晚不满意吗?”何满君皱紧眉头,直言不讳道:“我也没玩过别人,技术肯定有需要进步的地方,多试几次就好了,你就不能有点耐心?” “何,何满君!”陈孝雨脸部发烫,“你说什么!胡说!” “哦,是因为我没进去,你觉得不爽?” “……” 何满君拔高音量:“陈孝雨,你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 何满君突然抱着人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瞬间调转。他虚撑在陈孝雨上方,手臂圈出一方暧昧的空间,眉头皱了舒,舒了皱,眼里满是困惑。 陈孝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起了防备心,两手护在胸口,结结巴巴道:“何先生,你冷静一点!” 何满君反悔了?不打算放他走了? “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淹到一滴水,我何满君要是没做到,随你怎么处置。”何满君顿了顿,想到一个好主意,“你要不信,我写保证书给你,签字画押都行。” “我已经不记得溺水的感觉了。”陈孝雨暗暗松了一口气,认真看着何满君的脸,“而且何先生,你道过很多次歉了,我也说了没关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道:“我什么都不会,留在你身边也是浪费资源…我想回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你喜欢上班?”何满君挑眉,“就那个小破餐厅?” 陈孝雨不说话,他怎么会喜欢上班,但他必须得走。 下一次何满君要再扒他裤子,恐怕就不会只是虚张声势了。像何满君自己说的,会是真枪实弹。陈孝雨可以接受接吻、拥抱,甚至同床共枕,但更进一步的事…光想想都让他发怵。 “我给你开工资,”何满君突然说:“你就当是给我打工,一样是上班。” 何满君黔驴技穷,真没招了。凶也凶了,哄也哄了,软的硬的都试过,陈孝雨真要是在和他演欲擒故纵的戏码,早该进套了。可好说歹说,陈孝雨就是铁了心要走。 “工资……”陈孝雨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何满君开出什么条件,他都有理由拒绝。 “月薪二十万,和吴冰他们一样。”何满君说:“年终奖百万起步,我绝不会亏待你。” 陈孝雨静静看着他:“那你是不是还想睡…我…” 何满君:“……” “我还是回家吧。 ” 何满君第二次下楼,两手揣兜,脸比第一次下楼还臭。他点着一支烟,让柏盈别忙了,又问吴冰,直升机怎么还没到? 吴冰反问:“可以…到了吗?” 何满君:“……”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何满君讨厌,翻脸比翻书快! 第37章 就是他了 陈孝雨出来一路走到停机坪,没看到几个人,身边只跟着一个吴冰帮他提行李,吴冰解释说,何满君在书房忙工作,这段时间就是会忙一些。 这种解释糊弄不了陈孝雨,何满君进书房前的样子看着像是以后也不想再见他了。不知道为什么,陈孝雨心里酸溜溜的,滋味不好受。 他原本还担心大家会像给他过生日那天一样,都过来送他,要是他没忍住流眼泪岂不是尴尬 是他想多了… “冰哥,刚才一直没见到阿宴,本来想和他当面说溺水的事不怪他,你帮我转达吧,就说我没放心里,我没介意,我和他还是好朋友。”陈孝雨一只脚踏上去直升机,扭头回来,什么都没说,主动抱了抱吴冰。 陈孝雨要求先到格兰岛,然后自己乘船回中天海滩,怀叔在码头等着他。船还没靠岸,陈孝雨就注意到了怀叔最爱穿的那件藏蓝色polo衫。 “不是说清莱见吗?”陈孝雨自从上了直升机,心里一直揣着股落寞,这会儿见到了熟人,那股落寞竟更加浓烈了。他亲昵地挽着怀叔的手,“怀叔,我真想你!” “平安就好。”怀叔不善言辞,回应也不可能有多浓烈,他握了握陈孝雨的手,带他往停摩托的方向走,“这段时间有人在调查你,查到了美赛,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在查我的父母。”陈孝雨抿唇笑笑:“我不怕。” “父母?” 陈孝雨点点头,“小五叔和婶婶,他们现在是我的父母。” “真有你的。”怀叔又问:“这段时间呢?你跟着那些人,有进展吗?” “…差一点儿吧。”陈孝雨不知道怎么说,他不确定何满君现在什么态度。又不能直言,急着回来是因为自己玩脱了,差点被人吃干抹净…… 第42章 怀叔肃着脸,在他脑门敲了一下,“我只给你透露一件事。你爷爷已经知道你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怎么知道?”陈孝雨愣了一下,肉眼可见慌了,“谁说的?” “你跳机那天,阿梅的直升机被何家那小子安排的人攻击了,差点出人命,阿梅受了伤,老爷子肯定要问,加上一直联系不上你,谁还敢瞒着?” “阿梅他……” “小伤。当然也免不了一顿骂。”怀叔又说:“给你找了个什么极限运动的借口,他年纪大了,你自己悠着点。” 陈孝雨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过就算爷爷知道了,他也不后悔当初决定以身犯险。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阿才,阿梅,怀叔,爷爷……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乐意活着,步步筹谋,为的就是今天。 他想回香港,想光明正大进何家,他想亲口告诉何嘉雄:杀人要偿命,你活得太久了。 但进何家不容易,见到何嘉雄更是不易。陈孝雨找到了何老爷子的律师韩今慈,和他要了枚戒指,就是这枚戒指,竟真能把何家人耍得团团转。 何晋没心眼,但也没实权,接近了也没多大用。何满君年轻,行事野,目中无人,权力还大。 就是他了。 但这个人不仅智商高,行事更是谨小慎微。 陈孝雨当即决定,不仅当面要演,背地里也得演。他在监视何满君的同时,何满君何尝不会监视他。所以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柴大勇是假的,被卖红灯区是假的,格兰岛被抓是假的,被从直升机丢下来也是假的。何满君能够看到,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 陈孝雨在一步一步走向何满君。 何满君如果能带他回香港,也不枉他遭这么多罪。事到如今,陈孝雨总觉得还差一点,差点什么他没琢磨出来,他需要回来清醒一下。 他们先飞曼谷,买了些礼物,再从曼谷直接飞清莱。礼物也有怀叔的份,陈孝雨神神秘秘抱着不让他看。 落地傍晚五时,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停在一处楼房前,院里设有高台摆一尊象神,挂了几圈新鲜花环。陈孝雨放下东西,在神像前站定,面前的水里浮着万寿菊花瓣,他舀了一勺从象身浇下去。 屋里传来咳嗽声,陈孝雨顾不得拿东西,走上台阶,脱鞋的功夫,颂猜已经拄着拐杖到门口。 “来了?” “来了来了。”陈孝雨扶着爷爷胳膊带他进屋,屋里幽凉,开了空调。 颂猜平常不习惯吹空调,但孝雨要来,他早早打开等。 “穿长袖不热?”颂猜故意要让他去换。 本来就为了遮伤痕,陈孝雨不肯去,他折腾出来的伤结了疤,虽不是留疤体质,总得给疤痕消下去的时间吧。况且,身上有不少吻痕… 陈孝雨抓了把花生低头慢慢剥。怀叔进来问好,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坐过来倒水,说:“都检查过了,没伤。” “阿梅太不像话了!”颂猜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碟子里剥好的花生蹦起来,满桌子滚,“怎么真敢陪你胡闹!” 怀叔没说话,陈孝雨当然也不敢说,硬着头皮道:“阿梅都听我的…要揍也先揍我!” 颂猜气得用拐杖打他的腿,没用什么力,陈孝雨滚到地上喊疼。颂猜让他挪过去点滚,问怀叔,“阿才又是怎么回事?” 怀叔默了默,“罚过他了。” 陈孝雨不蛄蛹了,抬头看怀叔,什么叫罚过了,“那次也是我,跟阿才没关系!” 颂猜让陈孝雨把手伸过来,推开衣袖,两面翻了翻,没有疤。 “真没事。”陈孝雨把袖子放下来,“爷爷,我心里有数。” “身边不跟人,被打了不说,连我也得听别人说。”颂猜起身便赶人,“走吧,都走,是死是活我不管了。” “爷爷,你坐。”陈孝雨握着他的手,上了年纪,手皮松,抻直了就出现一层层堆叠起的褶皱。陈孝雨搓啊搓,能搓平似的,“我怕你担心,但我已经大了,会照顾自己。” 颂猜冷冷哼一声,“你叔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你的情况?” “怀叔已经替你说过我了,真的。” 怀叔接话道:“批评过,他也保证不再犯。” “你向着阿雨不是一两天,”颂猜还是生气,也只气一会儿,问陈孝雨这回待几天。 “五天,我要好好陪爷爷。” 颂猜被哄好了,要亲自下厨,那条鱼还是他前天亲自钓上来,养在水缸里等陈孝雨来吃。爷爷出去挑新鲜的菜,陈孝雨趁机溜出去找阿梅。说是被罚了,阿梅人也还好好的,穿着老头衫,晒黑不少,背影老远看着,还真和柴大勇有几分相似。 陈孝雨想起跟阿梅在海上漂泊那几天,因为手表被何满君装了监听和定位,他一句叙旧的话都没跟阿梅说上。被打那几次,阿梅下不去手,好几下都是陈孝雨自己抡的。 阿梅话也不多,比陈孝雨大了十多岁,当初初次见面就闹了不愉快。陈孝雨把他认成了柴大勇,扑上来就挥拳头。阿梅一下都没有还。陈孝雨冲动完就内疚了,缠着阿梅道歉,一来二去,阿梅认了陈孝雨这个大哥。 阿梅还是老样子,冷漠地热情,不怎么说话,但一直给陈孝雨找吃的,然后什么都不做,光看着陈孝雨吃。陈孝雨回去半饱了,也还是逼着自己吃了很多鱼,颂猜担心他吃不够,还想再做一条。 吃撑了晚上睡不着,陈孝雨摸黑去颂猜的房间,床特别大,有白色的防蚊纱帘,他小时候就在这张床和爷爷抢风扇长大的。这会儿剥开帘子钻进去,跷着二郎腿轻轻晃。 颂猜拍他脑门,“睡不规矩。” “不困。” “听你怀叔说,你专门在那毛坯房间里摆了个浴缸?” “怀叔告密。” “他是看你总睡在里面。”颂猜又在他脑门拍了一下,“那么硬,怎么睡,腿都伸不直。” “睡着凉快,好睡。”陈孝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忽然道:“爷爷,我遇到了一堆香港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只是在和你分享我的近况。” 他话题总是变得快,一会儿一个,现在又开始八卦了,“白天怀叔在我不好意思问,阿凤奶奶这段时间还来给你送苹果吗?”他把枕头从颂猜脑袋下揪出来一些,夏凉被盖着肚子,“你老了还在伤姑娘的心。” “我没要她苹果,我的牙啃不动。” 陈孝雨哈哈笑了几声,“那倒是,她应该送软绵绵的东西。” 颂猜说:“再过几年牙齿掉光,就好死咯。” 他说得那么轻松,陈孝雨听得却极认真,转头过来:“人不会死就好了。” “人哪有不死的。” “能给命就好了,我把我的给你匀一匀。” “胡闹。” “那你发誓,活到我也老了。” 颂猜听得乐呵呵的,“我不就成老不死了?” “我不会嫌你。” “好啊。”颂猜的手掌在陈孝雨胸口轻轻地拍,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有节奏的,一下接一下,“这种事少想,你眼泪浅,多说两句就不行了。阿雨,哭解决不了问题的。” “谁能控制住呢?” “我说的是心里,只要不是心在哭,不是真的难过痛苦,眼睛流了就当洗眼睛嘛。” “那我经常在洗。” 颂猜无奈发笑,“爱干净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何满君瞥了吴冰一眼:陈孝雨抱你了? 吴冰点头:他主动的。 何满君: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第38章 你是gay 躺在爷爷的床上,陈孝雨睡得极沉,做了个冗长的梦,或许因为失去双亲之后,颂猜夜夜带着他在这张床上入眠,致使他只要睡到这里,从前种种全往梦里钻。 父母在夹板上中枪、他收拾东西翻窗逃亡,被追上,他一刀一刀捅在柴大勇的腹部。这样的梦一遍接着一遍,像是进入了循环。 醒来天已大亮。依稀听到爷爷和怀叔在客厅说话,女佣扶着门框张望,小声问陈孝雨是不是要起了。 陈孝雨摆手不要伺候,起身洗漱,他精神不济,起来相当于只挪了个窝,从房间挪到客厅沙发,懒洋洋趴着怀叔与爷爷之间,腿搭在爷爷腿上。 怀叔还是老样子,建议请家庭医生来给阿雨做一个全身检查,颂猜在他的怂恿下,吩咐工人去请医生。陈孝雨的拒绝无人在意,但其实他只是没睡够,不等医生来,已经从沙发爬了起来。 他在这个家里才像个真正的孩子,是个撒娇鬼,两位长辈都看到了他宽大的领口后,脖子上的粉色痕迹,虽心中有猜想,碍于陈孝雨大了,给他点面子不直接点明。 陈孝雨满沙发滚,“刮痧刮痧,能是什么啊…” 颂猜被他滚烦了,“好好好,是刮痧。” 第43章 陈孝雨恢复正常,穿上拖鞋后满屋子翻箱倒柜,把颂猜最爱的烟酒通通摆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他问怀叔。 “不准动我的东西。”颂猜心疼得不行,作势来拿。陈孝雨赶紧放进袋子里,拎着往外跑。颂猜去追,怀叔连忙制止,“阿叔,拦不住他的,您歇着吧,他也是惦记着你的身体。” 桌上还有一包刚拆的烟,颂猜若无其事拿过来,准备往兜里塞,怀叔从他手里抽走了,“遵医嘱,戒烟戒酒。” “我一把年纪,戒什么戒。” “阿雨是为你好。” “知道了。”颂猜把抽屉里藏的两包也摆出来,“都拿去” 陈孝雨把东西都送到阿梅那里,怀叔开车载着颂猜过来接他去山上寺庙游玩,路上看到长成树高的淡粉色三角梅,陈孝雨连忙请怀叔帮忙拍照,刚拍完,照片一下从底下滑出来。 颂猜捏着小小的照片,黑乎乎的画面一点点清晰,阿雨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他正反面翻着看:“什么照相机,这么方便。” “好像叫拍什么的。”怀叔也不懂年轻人玩的东西,让他们换个姿势再拍几张。 相纸拍没了,颂猜意犹未尽,差人去买,陈孝雨本来说算了,但怀叔还没一起合照。等相纸买来,陈孝雨站中间,挽着怀叔和爷爷的胳膊,笑嘻嘻拍了一模一样的三张,一人分一张。 兴趣正浓,电话响了,陈孝雨看到是阿梅,没有立刻接,让爷爷怀叔两人先走着,他借口去卫生间,溜到大树背后的阴凉里,接通了电话。 “阿雨,柴大勇人跑了。” 陈孝雨挂了电话,简单和怀叔说了几句,爷爷那边自有怀叔稳住。他从景区出来,阿梅的车已经等在门口,陈孝雨拉开车门上去,边系安全带,边问,“怎么回事?” “韩先生电话里也没说清,不过他已经派人去追了,估计跑不远。” 这几年柴大勇出逃不是一次两次,大家早已习惯。只是如今何家的人在泰国,万一真被柴大勇逃出去联系到何家,阿雨的复仇计划就泡汤了。 阿梅驱车带陈孝雨去韩今慈的住处,路上一路通畅,陈孝雨不慌不忙,没把柴大勇这人放心里。他拿起手机,切换另一张卡登入line,何满君昨天给他发过一条消息,问他到家没有。 陈孝雨想了想,回复:到了何先生。 背后加一个可爱微笑的表情包。 没过几分钟,何满君打来电话。陈孝雨嘘了一声,让阿梅别出声,这才接通电话。 “何先生?”陈孝雨夹着嗓子说话。 “陈孝雨,你手表没拿。”何满君语气淡淡,陈孝雨猜何满君的表情估计就和他走的那天一样,又臭又傲慢。 “奥,我都没发现,可能充电充忘记了。”陈孝雨装傻的语气很有一套,阿梅每次听他用这种好像很好骗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总忍不住去琢磨他的表情。像呆瓜,很可爱。 “不要了吗?” 陈孝雨考虑几秒,“不要了吧,何先生您给我的钱可以买很多个新的。那只手表泡过水,不好用了。” “行,那我丢了。” “好——”陈孝雨‘好’字的音刚出来,何满君那边已经挂了电话。这种感觉不亚于被人突然抡了一巴掌。何满君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还有软话想说给他听呢! 陈孝雨生气地瞪手机,回拨电话,那边很久都没接,陈孝雨都要放弃了,突然就通了。 “还有什么事?” 冷冰冰的。陈孝雨隔空翻白眼。分明前一天才说跟我跟我跟我!这种善变的人,谁乐意跟! 陈孝雨软绵绵道:“何先生,能不能别丢,虽然手表不好用了,但我是想留着当纪念。” 后面本该还有一段:’因为这是我跟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见证,以后就算不能再见了,看到手表我也能想起你们。’如果情绪酝酿得好,陈孝雨还能像模像样抽泣两声。 但,何满君不给他气口继续,直接道:“晚了,刚被我丢了,想要自己去垃圾堆里翻。” “……”臭嘴。 “陈孝雨。” “在。” “你他妈不是要给老子当儿子吗?” “啊?” “算了。懒得和你废话。” 电话又挂了。阿梅听到手表没拿,问陈孝雨是不是打算回那岛上? 陈孝雨摇头,谨慎地将卡切换回来,“短期内我不能和他再有接触,某些方面我玩不过他。” “玩?” 陈孝雨嗯一声,“就是玩,他玩我,用手。” “他喜欢男人?”阿梅面不改色地问。 “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来我那儿,我看到你脖子上有吻痕。” “这么明显吗?”陈孝雨把领口往上提了提,“阿梅,我不是和你说了,说话委婉一点,万一别人听到怎么办。” “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陈孝雨松了手,撩起衣领往里看,岂止脖子,胸口一片都是何满君咬的。陈孝雨惯会自己安慰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了,亲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而且阿梅一定不知道,即便是被男人那么亲,也会感到一股奇异的舒适。 “你被男人亲过吗?”陈孝雨问阿梅。 阿梅古怪地看他一眼,摇头。 陈孝雨认真看着阿梅,没憋什么好,建议道:“有机会你试试,被男人亲,跟被女人亲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 阿梅:“?” 陈孝雨:“我猜的,没试过女人,以后你先结婚,你告诉我,我先结婚,我告诉你。” “好。” 阿梅竟然乖乖答应,逗得陈孝雨没憋住笑出声,笑完去看,阿梅依旧若无其事地开着车,完全没被他的笑声感染。 真没意思,阿梅这个木头人。但木头有木头的好处,陈孝雨就很愿意跟阿梅聊这些有的没的,不管好坏阿梅都会听着他说,然后回答他。 就比如现在,他问阿梅有没有自慰过,阿梅仅仅顿了半秒,点了头。 陈孝雨皱眉:“我还没有,但我准备试一试。”他又接着说,“如果有人帮我弄过,我心里产生那种奇怪的想法不算奇怪吧,是别人还是自己,摸一摸都会有想法的,对吗?” “什么想法?” “上床。” “不奇怪。” “那就好。”陈孝雨拍拍胸脯,这件事情一直轻飘飘地困扰着他,不算棘手,就是一直悬在心口,吊得人不舒服。他惦记何满君那天没做完的事儿,对后续充满了好奇,左右脑互搏,一边在拒绝,一边在渴望… 汽车停下等红绿灯,陈孝雨抬头,发现阿梅在看他,陈孝雨问:“看我干嘛?” 阿梅说:“你是gay。” 十分钟后到韩今慈住的楼房,陈孝雨从车上下来,喊了声‘韩叔’,屋里传来声音,没见到人。 陈孝雨迈步进去,看到韩今慈家里有客,顿时乖了不少,规规矩矩坐在他身侧,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聊什么。 韩今慈是安徽人,两人说的方言,陈孝雨一句也听不懂,等他二人说完,陈孝雨正准备问柴大勇的情况,韩今慈往后院递了一个眼神,陈孝雨和阿梅起身过去。 柴大勇背对着他二人坐着,这么看着像是一个干瘦黝黑的小老头。 “柴大勇,好久不见。”陈孝雨走过来,歪头看他,从前认识柴大勇的人,在他们的印象中,柴大勇是富态,满身肥肉,殊不知,过去这么多年,真正的柴大勇从一个胖子变成了干柴,这谁能认出来? 柴大勇抬脸看人,但并不理人。他脸上那道横跨鼻梁,蜈蚣状的疤痕十分骇人,瘦了之后脸小了,就像一只大蜈蚣环抱住他的脸,多看几眼都要起鸡皮疙瘩。 当初陈孝雨找特效化妆师给阿梅原模原样复刻了这道疤,十分之一的恐怖都没复刻到。也或许是阿梅生得好,把恐怖对冲了。 “你想跑去哪里?回香港吗?”陈孝雨蹲在柴大勇面前,人畜无害地微笑着,问他。 “何老板是不是来泰国了?”柴大勇口齿不清地问。 “哪个何老板,来香港的何老板太多了,你问哪个?” “何晋。” “哦。”陈孝雨点点头,“来了。倒忘了,你以前在他的信贷公司做事。” 柴大勇不说话了,那精打细算的表情,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陈孝雨点破他:“你想逃去找他帮你回香港?” 柴大勇瞪他一眼,拿着一把小剪刀,一刀一刀修剪长得垂下来的胡须。 “你别急嘛,他不带你我带你。柴大勇,咱们说好的,我会帮你明明白白地死。”陈孝雨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把柴大勇手里的剪刀夺过来,体贴地帮他修剪胡须,剪到的到底是胡须还是皮肉他根本不在乎,从柴大勇脸上看到血红,听到他龇牙咧嘴哀嚎,心里就有说不尽的痛快。 第44章 当年在船上捅了那么多刀人都没死,命真是大啊。怀叔把人救了上来,同样被救起的他,听到人还活着,握紧刀还想往柴大勇身上扑。 怀叔抱着他安慰,怀叔说:“如果将来要回国,手上就不能沾人命。如果打算一辈子流落在外,我给你枪,你大可以崩个痛快。” 他安静下来,落叶要归根,哪能一辈子在外漂泊。母亲说,人是有灵魂的,不管死后肉身落在哪一处,他的灵魂会出走,会回到故乡,就像没死一样,过着活着时的生活。 他也要回去。阴阳两隔,同一屋檐,哪怕各过各的,也要回去团聚。 第39章 小狐狸精 陈孝雨没在韩今慈这儿多待,但对爷爷那边,却说要在这儿吃晚饭,晚上也睡这儿,不回去了。颂猜向来看重韩今慈,碰了面都喊韩老师,陈孝雨在那儿自然是放心的。 但颂猜耿耿于怀阿雨脖颈上的痕迹,尽管阿怀偏宠着,说孩子大了得有隐私,他还是留了一手,给韩今慈打去电话,询问阿雨有没有吃饭,吃了饭有没有多喝水。 他平常不这样,这种借口实在烂,怀叔听不下去,把手机拿过来,重新说:“韩老师,阿雨怕热,但晚上睡觉记得空调别给他开整夜,他骨关节有病根,复发起来遭罪得很。” 他家里除了他哪还有第二个人?韩今慈不好出卖陈孝雨,答应着,挂了电话给陈孝雨发消息,让他晚上务必回来睡。 陈孝雨没看手机,忙着正事。十分钟前贾佩传来消息,说何满君一行人回了芭提雅,但何满君本人一直没露面,派人暗里跟了他的心腹半天,仍是不见,人可能不在芭提雅了。 不在芭提雅,难不成回国了? 陈孝雨不得不切换电话卡,登上line,何满君并没有在line上联系他。他想给何满君打个电话,看了一屋子六个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难道去了美赛?”阿梅说:“找你?” 不无可能。 陈孝雨口中的父母定居在美赛,这是何满君除了餐厅以外的地址,唯一知道的有关陈孝雨的地方。 但阿才守在美赛,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说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孝雨眸子转了转,“先让韩叔帮忙把柴大勇藏起来,我们去美赛一趟,提前准备起来。阿梅你还当柴大勇。” 阿梅:“好。” 陈孝雨很晚才回来,旁边跟着阿梅。韩今慈还没睡下,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哈欠连天。 “韩叔没睡啊?” “帮人带孩子,就是这样。”韩今慈放下书,偏头看他,上上下下打量,那眼神就像在检查胳膊在不在,两条腿齐不齐全。看完他又看旁边的阿梅。 “我忘了看时间。”陈孝雨忙不迭给他端茶递水,绕过来捏肩,捶背,“韩叔,何满君可能要去美赛,他之前就找人去过美赛,他怀疑我的身份。” “他跟他父亲一样,老奸巨猾,不可能你怎么说,他就怎么信。”韩今慈喝了口水,没有放下,握在手里摩挲杯壁,他在想事情。 陈孝雨也在想,他在想,韩叔曾在何老先生手下做事,对何家的人应该都很熟悉吧,否则怎么会随手给他一枚戒指就真把何满君这些人引来了泰国? 那戒指…… “韩叔,你的那枚马鞍戒在何满君手里。” “嗯。”韩今慈面色如常,并不在意这枚戒指,他说:“本来也是他们何家的东西,拿去就拿去了。” “怎么是他们的?” 韩今慈不说,放下水杯嘱咐他二人早点睡,陈孝雨没追问,追着也问不出东西来的。 韩今慈是个极其淡泊的人,生死看淡了。且不说他的穿着如何素朴,他的这个家陈设极其简单,多的只有书,有一个大书房,架子上摆满了,每一本他都看过。 颂猜不是文化人,但他很欣赏文化人,他喜欢阿雨跟韩老师待在一起,用他的话说,阿雨每次从韩老师那儿回来,闻着身上都有书香气。 要是颂猜知道陈孝雨每回来这里都为了密谋报仇,不知作何感想。可能以后都不会叫韩今慈作韩老师了。 陈孝雨思来想去,踱步到韩今慈的卧房门口,敲了敲,门没开,他对着门说:“韩叔,明天我和阿梅打算去美赛,我会把你的戒指拿回来。柴大勇还要麻烦你来安排,他的行踪暂时不能暴露。” 陈孝雨说完转身要走,身后的门打开,韩今慈戴上眼镜,不由分说在他脑门叩了一记,“你还敢往他身边凑?” 韩今慈意有所指,大家都不说,但大家都明白,好好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何满君糟蹋了。 “我得凑,不然谁带我回香港,去何家?” “你老实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凑。” “就……” 韩今慈说:“别有歪心思。” “我没有…”陈孝雨心虚,扭头回房间。 他计划是:假装被柴大勇逼迫,威胁到了父母的生命,他无路可走,去求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何满君,按照何满君的傲慢劲儿,肯定不会搭理他。这个时候他就能直播跳海了。 为什么直播,为什么非得是跳海? 直播符合柴大勇这个人的恶趣味,至于跳海,这个安排陈孝雨仔细想过的。 何满君曾给过他保证,说再也不会让他淹到一滴水,这是承诺,很让人心动,就像电视剧里的深情告白。虽没有直接说喜欢,说爱,但认真又深情的态度是一样的。 阿梅问:“你怎么保证,他会说到做到。” “不保证,所以才叫你们提前等着捞我。” “哦。” “软的如果不行,就来更软的,我主动脱衣服,他是下半身动物,我感受过,很离谱。”陈孝雨无所谓地摆摆手,“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上床嘛,无非就是那些事儿,我这几天多看看多学学,也就会了。” 陈孝雨带着这种想法入睡,又做了梦,是他从没做过的类型。梦见又被何满君关在了格兰岛的大别墅,没水没电,又饿又渴,他窝在半透明的浴缸里等何满君的消息。 “怎么睡在浴缸里?” 昏昏欲睡时陈孝雨听到何满君的声音,浴室地灯亮着,何满君穿着那天在夜市街的墨绿衬衫,蹲在浴缸前,伸手摸他的脸,温柔道:“浴缸多硬,睡不舒服,我抱里去床上睡。” 陈孝雨不动,鬼使神差把手伸出来,去摸何满君,摸到了才把手收回,与何满君对视。 他不知道何满君这双眼睛到底是不是丹凤眼,何满君的眼睛在笑的时候带一股妖孽气,恼的时候是冷冰冰的,有点可怕,不笑的时候…也就是现在,淡淡看着人的时候,双眼含着情,非常温柔。 “何满君,你怎么又带我来这里了?” “你没有想我吗?”何满君反问他。 陈孝雨刚要否认,何满君说:“不要说违心的话,我会读心术,你现在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你,你…”陈孝雨不知怎么,相信他的鬼话,深信不疑,不敢再有假话,下定决心道:“好吧,我就是想了,我们睡一次吧。” “你不是因为这些事儿,才离开我的?” “是,但……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但我现在不怕了,真的。”陈孝雨凑近何满君,默默在心里数秒给自己打气,他一点点凑近,贴上何满君的唇,形容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够爽。 他离开何满君的唇,“你变了。” 何满君问他,“还睡吗?” “睡!”陈孝雨又摸一摸何满君的脸,“你要不要也趟进来?” “去床上。” 陈孝雨不愿意,“我们一起在浴缸里睡。” “好吧。”何满君脱了衬衫,紧实的肌肉一览无余,陈孝雨跪在浴缸里,抬手去摸,在此之前,他从未专门去欣赏,去探索一个男性的身体,肌肉肉眼看很硬,打人一定疼,他问何满君怎么练的,何满君没有回答他,而是躺进来抱着他。 “不做吗?”陈孝雨被他抱得热得很,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小狐狸精,有搔首弄姿的嫌疑,缠在何满君身上,但何满君说自己要当一个绅士,只肯用手。又只是手。太遗憾了。 哐当—— 陈孝雨从床上滚了下来,魂魄出窍了又归位,他反应不过来,愣愣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睡裤湿透了,床单也没能幸免。 隔壁的阿梅听到动静过来,他刚要靠近,陈孝雨突然抬手制止:“等一下,别过来!” “?” 陈孝雨把头裹在夏凉被里,“完了阿梅,做春梦了…” 【作者有话说】 佣人来收洗床单被褥,阿雨来回踱步:看不出来吧……梦口水也能湿的…… 第40章 小白眼狼 阿梅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摔出什么好歹,大步迈过来,把陈孝雨搀起,检查一圈,只是膝盖被磕青了一小块。 第45章 陈孝雨有气无力地说:“你不准告诉别人。” 阿梅点头,虽不太清楚他做的什么类型的春梦,但‘春梦’两个字阿梅还是懂的,一本正经建议道:“你年纪到了,可以找个女朋友。” “女朋友?”陈孝雨脑子里只有梦里何满君那张勾人不偿命的帅脸,而且按照梦里的安排,他才是所谓的女朋友…… 见鬼了,陈孝雨用力甩脑袋,将思绪从梦境的余韵中抽离,歪头看了一眼阿梅,“恐怕不行。” “?” “你小,不懂。” 阿梅:“……” 陈孝雨把夏凉被和床单拽过来,团吧团吧抱去卫生间的脏衣篓里,挤牙膏洗漱,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 躺在何满君怀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何满君的胸肌、腹肌望着非常养眼,靠着也结结实实,特有男人味,以前真有机会碰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用手抓一抓…… 陈孝雨吐了满口泡沫,低头漱口,打开凉水反复冲洗脸颊。 太可恶了,何满君这个人怕不是个病毒,钻别人脑子里住下了! 他烦躁地抬起头,镜子里,阿梅背靠门框抱着胳膊,略有点严肃地看着自己。 陈孝雨和他对视一秒,若无其事扯帕子擦擦脸上的水渍,“车联系好了吗?” 今天他们要出发去美赛。 “十分钟左右能到。”阿梅顺手把脏衣篓里的床单被子放进洗衣机,回过头来继续盯着陈孝雨的脸看了好半天。 陈孝雨擦香香都擦得心虚了,睨他一眼,“干嘛?我脸上有花?” “你梦到何满君了?” “胡说。”陈孝雨走出卫生间,打开衣柜,大大方方换了件白t恤,“梦到你了。” “不合适。” “那怎么办,下回我还梦!”陈孝雨将t恤拉整齐,接着找裤子。阿梅在他背后道:“我说何满君,不合适。” 陈孝雨翻裤子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继续往里抛。 “他大你很多,你不了解他。韩先生说过,何家是吃人的地方。”阿梅走过来,拉着陈孝雨的肩膀把他拽起来,“阿雨,如果你不能保证能够置身事外,这次行动你就不能去。” 陈孝雨无语:“你觉得我是感情用事的人?” “不好说。” 陈孝雨有点生气,推了一把人高马大的阿梅。身高不够床来凑,他踏上床,居高临下瞪着阿梅,“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对何满君有想法,也只是想玩一玩这样的想法,我不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何况,我对他没意思!” “不好说。” “阿梅!” “好吧。”阿梅扶他下来,“何满君不行。” 两个小时后抵达美赛,陈孝雨举着望远镜趴在独栋楼房对面的三楼露台,也就是阿才家楼顶,守株待兔等何满君等人过来。 阿梅明显感觉到阿雨在紧张,捏着望远镜的手都出了汗。特别是刚听到阿才说,几分钟前何满君在北边打听陈孝雨家的地址,从北边过来最多十五分钟,快到了。 陈孝雨手上、脸上的汗,都成水往下滴了。 “阿雨?” “嗯?”陈孝雨答应着,依然专心捏着望远镜巡视楼下的情况,谨慎地把脑袋边的盆栽往脸前移了移。 阿梅摸了张纸递给他,“你流汗了。” “哦。”陈孝雨放下望远镜,累得趴下来,歪着脸抹汗,不偏不倚撞见阿梅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你又干嘛?” “你在期待何满君。”陈述句。 “期待啊。”为什么不期待,一会儿有场大戏,他既期待又紧张。 “何满君不行。” 陈孝雨嘶了一声,有点捉摸不透这个呆木头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平常话少得像个透明人,今天左一句‘何满君不行’右一句‘何满君不行’,行不行那不得试了才知道? 但这话肯定不能和阿梅说,说了估计阿梅又一句‘何满君不行’…… “梅哥,快四十度的天!”陈孝雨抹了抹额头的汗,“这么热,我出点汗怎么了?” 阿梅无话可说,察觉自己过于敏感,作势拿了个电动小风扇对着阿雨的脸吹,“一会儿人来了你一定要小心,他们身上都有武器,一有不对劲马上跑。” “跑我是专业的。”陈孝雨重新拿起望远镜,“再说了,何满君平白无故不会对我开枪。” “何满君——” “他不行,我知道,你不准再说这句话了!”陈孝雨命令道。 阿梅没再说话,头顶着大太阳,陈孝雨晒得昏昏欲睡,好几次想让阿梅守着,自己去旁边眯一会儿。 快被太阳晒化了的时候,目标车辆终于出现了。 好长的车队! 陈孝雨打起200%的精神,捏着望远镜目迎车队,越来越近。打头那辆开车的人不认识,副驾驶也面生,后座有人,但看不到脸。是不是何满君不好说, 但事已至此,必须得按计划行事了。 陈孝雨对阿梅点点头,阿梅会意,拿出对讲机,“点火。” “收到。” 一分钟不到,对面两层楼房的前窗开始冒浓浓的黑烟,接着熊熊火焰扑了出来,陈孝雨暗暗吃惊,心想汽油是不是倒多了,就听到他‘妈妈’喊救火的声音。 嗓门之大,演技一流。 面包车在距离着火点四五米的地方停下,后面总共跟着七辆黑色面包车,黑压压一群人下来,聚在一起又像去奔丧。 这招摇过市的架势,百分百何满君,除了他,别人没这么臭屁。 第二辆没动静,过了大概半分钟,吴冰下车,打了把黑伞,拉开后座的门,西装革履的何满君迈腿下来,扶了扶墨镜,偏头看向着火的小独栋。 “这家伙,真够娇气的,晒点太阳都不行。”陈孝雨盯着望远镜里的何满君忍不住翻白眼。可惜何满君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睛,眼睛是何满君那张脸上最出彩的,“四十度的天,穿西装,真够装的。” 阿梅抿唇将笑咽回去,提醒道:“阿雨,准备一下可以下去了。” 陈孝雨拿开望远镜,观察楼房火势,外表的白墙大片都被熏黑了,火苗蹿得更高,这时候下去正是好时候。 他悄悄从天台匍匐后退,下到一楼,阿才和阿才的父母已经等在楼梯口。 阿才母亲是美赛本地人,用泰语问一会儿冲出去需要哭吗?陈孝雨摇头,“重要的是要表现出惊慌,手足无措,想救火又不敢,最好能声嘶力竭地喊木春阿姨的名字,越响亮越好。” 阿才母亲点点头,提醒阿才父亲一会儿记得报火警。 这边,何满君不太确定着火的这栋楼是不是陈孝雨家,定位没问题,但多少有点不吉利,怎么偏他来就起火了,真要是陈孝雨家,那个死孩子还不得冤枉好人? 何满君蹙眉坐回车上。吴冰不懂意思,何满君摘了墨镜眯着眼睛看阿冰,“这火你放的?” 吴冰:“?” “那不快上车,陈孝雨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吴冰收了伞,坐上副驾驶。朗齐用对讲机通知其他人上车撤退,刚准备拐弯,就看到陈孝雨一行人从对面那栋楼跑出来,哭天喊地地喊救火,黑烟已经将小楼整个吞没,这时候还想冲进去,就是脑子有病。 陈孝雨就有病,跟只小泥鳅似的,挣脱伙伴的束缚往火里冲,何满君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看着急的样子,房子里边估计有重要的人。 窗台上摆放的盆栽如同火球一般砸下来,就砸在陈孝雨半米处,邻居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还有人提着水桶跃跃欲试。 陈孝雨再一次甩开伙伴的手,毫不犹豫冲进火海,此举将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旁人喊救火的声音都小了。 “等等。”何满君终于出声了。 朗齐停下车,吴冰打伞,何满君戴上墨镜下车,臭着脸,不悦道:“把人揪出来。” 闻言朗齐带了两名打手跑进小楼,一分钟不到,朗齐拎小鸡仔似的,抓着陈孝雨的手臂把人往外带,陈孝雨还在奋力挣扎,长牙五张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放开我!我爸妈在里面!他们还在里面!” 朗齐一个字都不听,他的任务是把人带到何满君面前,任务完成后果断松了手。 太突然了,陈孝雨挣扎的动作还没停,左脚绊右脚就要一跟头摔在何满君面前。 他本能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唯一近在咫尺的何满君却面露嫌恶,避之不及,让开了他脏兮兮的手…… 陈孝雨一头跟摔在地上,手肘和膝盖承受了所有,四个点火辣辣地疼。他在心里咒骂了何满君千百遍。 太不绅士了,简直和梦里天壤之别。阿梅还担心自己会对他有意思?有个蛋的意思! “碰瓷?”何满君冷淡地睨着趴在地上的陈孝雨,原本白净的脸蛋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眼泪从眶中滑下来,在脸颊上滚了一圈凝成黑珠子。 第46章 像个小乞丐。 “何满君,是不是你?!”陈孝雨爬起来,捏着拳,气愤之下就要往何满君身上扑,“王八蛋,何满君,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吴冰展开手臂,不费吹灰之力便拦住了气势汹汹的陈孝雨。 何满君哂笑一声,慢条斯理摘下墨镜,望着吴冰,“看到没,是个没良心的。” “何满君,你放的火,对不对!” 吴冰死死拦着陈孝雨,“你冷静,我们也刚到。” “骗人,你们想灭口!因为我知道太多了,所以你们这趟来,就是为了灭我的口!”陈孝雨努力伸长手臂都摸不到何满君,于是张嘴一口咬在吴冰的手臂上。 吴冰疼得甩开他,朗齐及时拎住陈孝雨的后衣领,稍稍把人提起来一点。 “干嘛这么粗鲁,他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何满君抬抬手,示意朗齐把手松开,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陈孝雨这个人,接着重新将墨镜靠在鼻梁上,“你刚才骂我什么?” 陈孝雨张张嘴,被何满君那张戴着墨镜更加冷冰冰的脸震慑住了,没说话。 “王八蛋?”何满君叹了口气,失望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 身后小楼火势不减,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炸响。何满君好像听不到似的,也没有什么同理心,没事人一样。陈孝雨做不到他这么淡定,扭头看了好几眼,朗齐横在他身后,想来是半步都不准他离开的。 “何满君……” “说。” “我爸妈……”陈孝雨撇着嘴,默默流眼泪,吸了一口气,好似攒足了说话的力气,一字一句悲伤道:“我爸妈还在里面,没有你这么折磨人的,你不如把我也丢进去吧……” “好啊。”何满君冷眼望着陈孝雨以泪洗面,脏兮兮的脸慢慢露出原貌,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肉眼嫩嫩滑滑。 但他不可能真上手去掐一掐,陈孝雨惯会得寸进尺,一点甜头也会无限放大,然后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 何满君说:“省得麻烦,你自己走进去吧。” 陈孝雨抬手擦擦眼泪,一眼都没有再看何满君,也没有任何怨言,扭身朝火势滔天的小楼跑去。 【作者有话说】 复更啦。欢迎回家! 第41章 小肚鸡肠 跑了没几步,陈孝雨脚步慢下来。他看到有两个高大的保镖从侧门扶出两个人黑黢黢的人。 不是他‘父母’又是谁。 何满君点着一支烟,远远望着陈孝雨激动得和父母相拥而泣。 好个劫后余生,幸福的一家三口。 何满君冷哼,死孩子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他瞬间觉得真没意思,把没抽几口的香烟扔在地上,抬脚踏上去,碾了碾,扭头上车。 何满君所在的那辆车率先掉头,火警恰好来了,车队离开把位置让了出来。 陈孝雨眼见扶着他父母的两名保镖抽手离开,扭头去看,何满君人不在了,车队也在陆续撤离,瞬间急了。 他和人群里的阿才使了个眼色,接着拔腿就去追。他体力不行,刚又摔了一跤,膝盖酸疼。要不是在岛上那段时间跟何满君的手下们练过几天,加上这条路不宽又在居民区,车速慢,他靠两条腿,跑死了也不可能追上。 陈孝雨觉得自己跑了十万八千米,终于有车停下了。 但,不是何满君那辆。 他也不知道何满君具体在哪辆车上…… 驾驶位的男人按下车窗,问他还有什么事。陈孝雨喘不上来气儿,说一句喘一句:“我想,见,你们老板。麻,烦您,帮我和他,说一声。” 要不是因为气喘得厉害,陈孝雨会说能不能用你的对讲机知会一声,提我陈孝雨的大名就可以。 对方摇头,将车窗重新按回去。 陈孝雨:“……” 冷酷无情。 陈孝雨不信,何满君真能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他咬牙接着追,即便累得双腿发软,速度越来越慢,愣是硬着头皮又追了千来米,他都佩服自己这两条腿惊人的爆发力…… 但四个轮的车已经拐弯没影了。 陈孝雨的意志力瞬间坍塌,两腿一软,累瘫在地。 何满君变得太快了,还是正常人吗?当初又搂又亲又抱的人,不是他?脱裤子穿裤子都不认人…… 陈孝雨胸口大幅度起伏,闭着眼睛骂了几十遍何满君臭猪头,骂完身上隐隐酸痛,感觉像是肌肉拉伤。 手肘膝盖刚刚破皮流血,这会儿沾了泥,一阵一阵刺痛。 可能还有点中暑,陈孝雨根本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干脆不挪窝,抬起一只手臂挡在眼睛上,默默地流眼泪。 这会儿流的都是硬生生疼出来的眼泪。 “你是不是有病?” 何满君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陈孝雨挪开手臂,刺目的阳光致使他睁不开眼,睁开了也看不清溺在光里的人。但声音熟悉。 这副死样子,看在何满君眼里别提多烦心,他蹲下来,不偏不倚挡住了陈孝雨脸上的太阳光,“这是路边,躺着等死?” 陈孝雨不说话。 “怎么?还是觉得那火和我有关,追来兴师问罪?”何满君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脚边的人,有点嫌弃他,嫌弃他脏兮兮的脸,也好像生怕被他弄脏了鞋,后退了半步。 陈孝雨被他退半步的动作伤害了两次,一次刚才,一次就是现在。 陈孝雨自己爬起来,不太敢看何满君,低头眼巴巴看着自己被地面搓破出血的手掌,把翻起的皮撕了,疼也不吭一声。 何满君等得不耐烦,“说话。” “不是问罪。”陈孝雨抬眼悄悄观察对方的脸色,很快又把下巴缩回去,“我来道歉,刚才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哦,来道歉的。”何满君半分面子都不给,揶揄道:“我以为来同归于尽的。” “……”小肚鸡肠。 “歉也道了,滚吧。”何满君扭头就要走。 陈孝雨伸手要拦。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银手枪结结实实抵在陈孝雨的额头上。吓得他瞪大眼睛不敢动,保持着抬手的动作。 何满君冷笑一声,却没有收枪,“你这副样子,到底几层意思?”刚才避之不及,这会儿又撵又黏,怕不是学过川剧。 “我只是想问问,您来我家这里做什么……”陈孝雨小心翼翼把抵在脑门上的枪往旁边推了一点点,两只大眼睛盯着何满君,“我家突然着火,而您又正好在……我才以为……对不起,刚是我太冲动了。” “谁来你家,我就不能来旅游?”何满君收了枪,拿在手上把玩,等吴冰过来,他把枪递过去,接过吴冰递来的智能手表,扔垃圾似的扔在陈孝雨怀里,“赶紧滚。别追车,别碰瓷,滚回你家里去。” 陈孝雨在心中翻白眼,这么短时间内,说了三次‘滚’!他暗暗咬牙,捏着手表不为所动。 何满君盯着他那张不老实的嘴,“你在骂我?” “没。”陈孝雨抬起脸,和他对视,“那把火可能是柴大勇放的。我妈说她晃眼看到有个中年男人,点完火就跑了。我家这边没什么仇人,除了柴大勇,我想不到别人。” 何满君漠不关心道:“然后呢?” “何先生您不是要找他吗?” “不乐意找了。” “……”陈孝雨微微蹙眉,声音却软了下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柴大勇一定不会放过我家的,这次放火侥幸被救,下一次呢……我不知道他还会用什么方式来报复我。”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孝雨语塞。 何满君不想和他扯了,这回是真的要走,无论陈孝雨再怎么装可怜,他也不会回头。 他迈步,陈孝雨跟着迈开步子,“何满君!” 陈孝雨只会在想挠人的时候才会直呼他的大名,何满君装作没听到,继续往车的方向走。 陈孝雨索性小跑着绕到他面前,接着毫无征兆,扑通一声跪在何满君面前,高仰着下巴,眼泪从眼尾滑下脸颊,生怕何满君跑了,两只手紧抓着何满君的裤腿,哽咽道:“何先生,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帮我这一次吧,好不好?” 何满君蹙了眉。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陈孝雨浑身上下凑不出一根硬骨头,更何况黄金。 跪! 他可真是讨厌极了陈孝雨这股窝囊劲儿,在岛上养了那么些天,好不容易说话硬气了一点,回来短短几天,又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求什么?帮什么?何满君懒得问他,“松手。”近乎命令的语气。 陈孝雨不松,头磕上去,轻轻抵着何满君的鞋尖,“只要您肯帮一帮我,要我做什么都行,就算是——” “你当我是什么?要你?”何满君嗤笑着打断他的话,“陈孝雨,你当我是收破烂的吗?什么人都收?” 第47章 “求您…” “把头抬起来!” 陈孝雨照做。何满君不知哪里摸出一张帕子,丢在他面前,“我的鞋被你弄脏了,擦干净。” 陈孝雨为了讨好他,捏着帕子细细地擦。何满君倒不乐意了,把脚移开,陈孝雨擦鞋的手落了空,困惑得抬眼看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满君厉声道:“陈孝雨,你听好,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白送我都不会要!” 何满君真走了。 陈孝雨坐在地上目送面包车开远,直到没了影。他松了一口气,本想把手里的帕子丢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兜里。 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对付何满君这种人,就得来软的,而且越软越好。 靠两条腿走回去,陈孝雨做不到了。蹲在路边打电话给阿梅,让他过来接自己。阿梅速度很快,陈孝雨亲眼看到阿梅从车上下来,才放心两眼一黑。 “怎么摔得这么狠?”阿梅搀扶他上车,“你这下是真中暑了。” 陈孝雨含糊应一声,躺在后座翻来覆去,不舒服,腿伸不直,靠背一直顶着膝盖,憋屈等了半天,阿梅竟然还不问何满君搞定没有。 阿梅不问,陈孝雨只好主动说:“他狠心了许多,这趟海是非跳不可了。” “你爷爷那边……”阿才面露担忧:“这件事比较危险,不提前告诉他一声,事后知道了,恐怕要发脾气。” “我们都不说,爷爷不会知道。”陈孝雨把旁边的枕头拽过来,点着后腰,屈膝查看伤势,涂了红药水,红艳艳的看着真唬人,“计划要尽快,何满君估计要回港了。” 原计划是缓几天,现在不能缓,他都不好意思告诉阿梅,他刚被逼得都给何满君跪下了,对方也丝毫不为所动。 过了命,亲个过嘴的交情,竟比当初第一次见面还要不近人情…… 陈孝雨没来由烦躁,“阿梅,不等了,你尽快通知,明天上午,让他们提前去海边藏好。” 阿才表示不放心,阿梅却松了一口气。他真怕陈孝雨雷厉风行,现在就要去,晚上的大海可真的会吃人…… “要何满君还像今天这样冷淡,你打算怎么办?”阿梅问。 陈孝雨还真想过这种可能,不过他的接受能力一向比较强,认认真真努力过还是没能抓住何满君这趟顺风车,那就自己回香港。 虽然没身份没地位,想靠近何家堪比登天,但办法总会有的,大不了就牺牲色相,对何满君死缠烂打。 第42章 随便逛逛 何满君一行人驱车离开后并没有真的离开美赛,而是找了个酒店临时住下。 陈孝雨那句‘有可能是柴大勇放的火’确实勾起了何满君的兴趣。 是白跑一趟回香港,还是临走揪住柴大勇给自己一个心安,哪个更划算,他还是知道的。 “君哥,就凭陈孝雨一句话,你真打算在这个地方多待两天?”吴冰大概知道何满君心里想什么,但他不明说,“万一他骗你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满君若无其事点了一支烟,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外边下着雨,吹进来的风又湿又热,带点难闻的土腥味儿。他没来由想起陈孝雨浑身脏兮兮,跪在地上求他的样子。 可怜见的。 可越想心里越气。 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气陈孝雨没骨气?这有什么好介意,陈孝雨有没有骨气跟他何满君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人从一开始就满身软骨头,最拿手的,就是用鳄鱼的眼泪博同情。 何满君说:“等等看。就两天,两天还是一无所获就走。” 阿宴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一直没进来,视线倒没少往屋里瞟。 朗齐则靠在门框的另一侧低头玩手机游戏。阿宴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话,见旁人不搭理自己,于是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诶,聋了,我问你,有没有觉得君哥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朗齐头都没抬,反问道:“那你觉得,这段时间君哥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也是。”阿宴百思不得其解,摩挲着下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看到何满君抽完一支又重新点了一支烟,不禁叹气摇头,小声嘀咕,“你这一说,还真是,君哥的情绪好像和陈孝雨有关,自从咱们把陈孝雨送出岛那天起,君哥就不那么开心了。” 朗齐抬眼,露出一个你才发现的无语表情,“阿宴,你的智商确实高,但在某些方面几乎贫瘠。” “情情爱爱我确实懂得不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宴,“白天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君哥对陈孝雨态度恶劣成那样,差点见死不救了,你要说君哥对陈孝雨有意思,那我持怀疑态度,你问问其他兄弟,他们看得出来吗?” 阿宴说完觉得不对,左右脑互搏,“话又说回来,陈孝雨上次差点在泳池里淹死,君哥虽没说我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君哥着急了。可我们不是在试探陈孝雨吗?就算真淹死了也没什么的吧。搞不懂…” “那我问你,我们本可以直接回香港,为什么转一大圈来美赛?” “找…韩律师?” 说到这份上,脑袋还不灵光,朗齐忍不住翻白眼,在他脑袋顶不轻不重敲了一下,“找你的头!” 阿宴捂头吃痛,“难不成,君哥这一趟真是专程来看陈孝雨的?” 朗齐不说话了,收起手机,挺直腰杆,突然变得稳重起来。阿宴抬腿又踹了他一脚,“装什么?我说得对不对?” 何满君双手插兜,痞里痞气站在门口,一脸不爽地咳了两声,“说什么?没听清,重说一遍。” 阿宴被突如其来的话音吓得肩膀一抖,灰溜溜扭头,干笑两声:“君哥……” 何满君歪头看阿宴,表情猜不出喜怒,等着阿宴重说。 阿宴硬着头皮说:“说……找……我的头?” “那你仔细找。”何满君面无表情从他二人身边走过,吴冰随后跟上,两人下了楼,一左一右上车。 吴冰插好钥匙,扶着方向盘往副驾驶的方向落了一眼,何满君歪歪靠着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金口:“随便逛逛。” 吴冰直接开去了陈孝雨家楼下。 何满君抬眼就看到那栋被烧得黑乎乎的两层小破楼,顿时不满地睇了吴冰一眼,“我让你来这儿了?” “随便逛逛。”吴冰彻底熄了火,解开安全带,“美赛不大,转来转去就这几个地方,君哥你想喝水吗?我去帮你买一瓶?” “不用,”何满君也解开了安全带,“来都来了,那就逛逛。”下车前何满君端着架子,警告道:“像今天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下不为例。” “是。” 陈孝雨家楼下往里走几十米是一条小吃街,没什么人,但烧烤摊摆了一排。 何满君随便找了个摊位坐下,老板迎过来问他想吃点什么,第一遍用的泰语,何满君没吭声,对方又用零碎的英文搭配肢体动作询问。何满君往烧烤柜上看了一眼,吩咐刚买水回来的吴冰看着点一些。 他懒洋洋靠着椅背,视线不动声色一寸一寸巡视周遭环境,白天过来的时候都没现在看得这么仔细。 吴冰点完烧烤,拿着两瓶冰水走过来,“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陈孝雨应该不会在外面晃。” 何满君不咸不淡睨了吴冰一眼,“谁跟你说我在找他?” “我没说你找他。”吴冰把水推到他面前,“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陈孝雨家房子被烧了,晚上应该不在这一片,估计在某个朋友家,或者某个宾馆。” 何满君讪笑道:“他在哪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随口一说。” “……” 何满君点了一支烟,没再说话,烧烤上来了也没什么胃口吃,他本来也不饿,吴冰好像知道似的,刚才点的时候只挑自己喜欢吃的以及能吃下的量。 吴冰说:“离岛一天了,何家一直没什么动静。” 何满君在外逃过一劫,回程必定有一场腥风血雨等着。他们一行人离岛,目的就是回港,半道却来了美赛。那边没消息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不知道何满君要回去,要么队里有何家安插的眼线。 吴冰能想到,何满君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无所谓地笑笑,“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来美赛是为了什么?” “看陈孝雨。” 何满君:“……” 吴冰想了想,说“想揪出队里卧底的方法有很多,来美赛是最没有必要的一个。”他看着何满君,给了个更有效的解决方案,“我们可以让大部队先回港,等他们到了,我们再悄悄回去,这样最稳妥。” 何满君蹙了眉,“所以,你左一个陈孝雨,右一个陈孝雨,怎么?他把你魂勾走了?” “这倒没有。” “那就别在我面前再提他!” 吴冰点点头,“有一件事,关于陈孝雨,你现在说不想听,我就真不说了。” 第48章 “不听。” “好。” 阿冰不再说了,专心解决面前的烧烤。 第二天一早,何满君就看到了陈孝雨要跳海的消息,昨晚八点左右先发了直播预告。 现在看时间,离直播还有不到两分钟。 【作者有话说】 吴冰摊手: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何满君:…… 陈孝雨:舔狗。速来。 第43章 直播跳海 何满君定睛看着屏幕上虚张声势的直播倒计时,两秒后,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以为他要吩咐什么的时候,就见他忽然兴致缺缺,把手机往桌上一甩,不管了。 朗齐是最坚信何满君对陈孝雨有意思的一个,昨晚和阿宴分析得头头是道,已经成功将阿宴拉到自己的阵营。而此时,他被何满君这反应弄糊涂了。 太淡定了,淡定得反常,以往关乎陈孝雨生死的事儿,不说多么着急,也会分析利弊着手准备一下。 什么都不做,那还来美赛干什么? “都坐下,吃早餐。”何满君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碗寡淡的素粥上。米粒软烂,配菜丰富,兴许不合胃口,他筷子都没碰,直接拿起旁边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朗齐说:“您昨晚说有点上火,想吃点清淡的。” 何满君没说什么,自顾自看了眼腕表。 始终沉默的吴冰忽然开口,“陈孝雨这么惜命的人,怎么会突然要直播跳海自杀……”他顿了顿,“君哥,您觉得这背后会有蹊跷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何满君又喝了一口咖啡,“他想死,难道我还拦着?还是说,我去给他当观众?” 吴冰迎着他漫不经心的目光,继续道:“我觉得,可能是柴大勇搞的鬼。” “冰哥说得有道理!”阿宴恍然大悟:“不然这事太反常了,完全不符合陈孝雨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弄什么直播,跳什么海,他最怕死了!” “结合昨天他拼命追车的样子…”吴冰意味深长地看向何满君,“恐怕,他早就料到柴大勇会对他下手,所以才那么迫切地追车见您。他在求救。” 何满君沉默。 这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天陈孝雨都巴巴地跪下求他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眼泪,口口声声说‘做什么都可以’可做什么的前提是救他,救了之后真做什么都可以了,那万一以后做点出格的事儿,不是显得自己一开始就贪恋陈孝雨的美色? 何满君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有求于人的时候贴上来,小狗似的哼哼唧唧。不求人了,龇牙咧嘴,见人就咬人。 什么烂德行。 昨天那样的情况,要真出手帮了陈孝雨,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何满君是个给颗甜枣就能哄好的软柿子? 杯中的冰块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动静。何满君把最后一口冰咖啡饮尽。 他当然不是。 阿宴歪头看吴冰的手机屏幕,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十秒。他紧张地跺跺脚:“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柴大勇这出戏,根本没给我们留救人的时间啊。” 何满君放下咖啡杯,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点烟,问:“那你觉得,柴大勇大费周章搞这场直播,是真想要陈孝雨的命,还是另有所图?” “如果真要他死,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阿宴眼睛一亮,“除非这是个幌子。” 何满君赞许地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继续。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按兵不动,等柴大勇自己找上门?”阿宴试探性地问。 何满君点头,吴冰默默将一旁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推到何满君面前:“那就等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馄饨刚吃了一半,何满君的手机果然有动静了。 私人号码,只有陈孝雨知道。 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第一个何满君任它响到自动结束。第二个电话的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接起,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对方保持着沉默。何满君并不着急,用汤勺轻轻搅动馄饨,挑了一颗肉少的吃下去。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半分钟,最终对方先沉不住气了,“何老板,好久没联系了,别来无恙?”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既粗糙又怪异,却掩盖不住那股熟悉的腔调。何满君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馄饨,懒懒开口:“柴大勇,这时候还用变声器,有点多余了吧?” 柴大勇笑了笑:“习惯了。” 何满君言归正传,“突然联系,有什么事?” 柴大勇毫不掩饰地讥诮道:“别装,我知道何老板已经看到了直播。我就不废话了,一千万换一个陈孝雨,这笔生意,何老板有没有兴趣?” “一千万?”何满君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高估还是低估,我不在乎。”柴大勇无所谓道:“从头到尾,我要的只是一千万。是他说你喜欢他,哭着求我,说找你一定有用。当然,丑话我说在前面,这一千万,我也没真指望你能给我。陈孝雨在我这里是必死无疑了,死之前,他想挣扎一下,我打这个电话,是让他死个明白。感情在钱面前,一文不值。” “感情?”何满君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他跟你说,我喜欢他?” “哭着说的,说了三遍。”柴大勇语气戏谑,“我猜也是,你为了救他,浪费在他身上的资源恐怕不止一千万了吧?”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一定会救他。”柴大勇问:“会吗?” 何满君轻笑,带了怀疑:“空口无凭,你让他接电话。” “不可能。”柴大勇一口回绝。 “让他接电话。”何满君重复道,语气明显有不耐烦,“我要他亲口说,如果让我满意,这一千万我会转给你。” “什么叫满意?” 何满君:“与你无关。”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时大时小的电流声。柴大勇在权衡。大约僵持了两分钟,听筒里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愈发强烈的海风。 紧接着,一个轻轻地、破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先生。” 何满君抬手示意噤声,给了阿宴一个眼色,然后在他们几人的注视下拿起手机,关闭免提,径直走向落地窗。 “陈孝雨?”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呼吸声:“是。” “你和柴大勇说了什么?”何满君问:“把和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一遍。” “我……”陈孝雨的声音带着海风也盖不住地颤抖,“我说你一定会来救我。” “就一句?” “还说,你,你喜欢我。”‘喜欢’两个字陈孝雨说得极快,生怕被何满君听清楚了。 何满君不满:“舌头捋直。” “说你喜欢我,舍不得我死,你肯定会救我。”陈孝雨有力的、一鼓作气说完,突然就泄了气,“何先生,我知道他想要一千万,从一开始他就想要这一千万,如果您能拿出来,就当是我跟您借的好吗?我之后一定会还给你。” “陈孝雨,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何满君不留余地挖苦他,“靠你在餐厅端盘子?一个月才多少钱,你几辈子才能把钱还完?”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也会好好学习床上本领,我跟您…可以吗?” “不稀罕。” “……” 何满君说:“曾经给过你机会,你当时不稀罕,我现在也不稀罕。” “我当时是害怕,现在不怕了…”陈孝雨问:“你会救我的对吗?我们亲过嘴的,我们,我们亲过好几次…” “错了。” “不能错。”陈孝雨执拗道:“如果连这个理由都不行,我就找不到其他让你心软的理由了。” 何满君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四辆车上,阿宴仰着头和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抱着笔记本拉开中间那辆车的副驾驶,坐上去。 “柴大勇在你旁边吗?”何满君问。 “在,他一直在听着。” “也好。”何满君说:“陈孝雨,你听好,即便一千万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也不会浪费在你身上。明白吗?”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何满君以为信号已经中断了,终于又传来一声极轻的:“明白。” 手机拿远了,传来更轻的一声,“我跳。” 这两个字是说给柴大勇听的。 通话戛然而止。 何满君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眉心渐渐拧紧。吴冰适时走过来,将平板递到他面前:“君哥,陈孝雨的位置离咱们不算远,开快一点五分钟能到。” 何满君眸色深深:“出发。” 不多时,汽车停在一个岔路口。 车开不进树林深处,吴冰把车停在一处树荫下。朗齐率先下车,手里拿着一把黑色手枪走在前面探路。 第49章 何满君随后下来。藏蓝色花衬衫在风里起起伏伏,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偏头望向树林中间那条蜿蜒的石板小路,视线如有实质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 这地方很好藏人。 “君哥,阿宴带人摸过去了,陈孝雨站在崖边,只有他一个人。”吴冰关上车门绕过来。 此时九点十分,太阳升上来,金黄的光穿透枝叶缝隙,稀稀落落照在石板上。何满君抬手摘下墨镜,突然增强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起双眼。 朗齐走在小路最前头,身影很快不见。 “两队人已经就位,把两边守死了。”吴冰低声道,“只要柴大勇敢出现,绝对跑不掉。” 何满君扶正腕表,“过去看看。” 穿过树林,背后就是一个开阔的大山崖,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上四五米的水花。 崖边只有一个陈孝雨,穿着一件白t恤,侧身站着,海风把衣服吹瘦了,整个人薄得如同一片纸。 何满君远远看着,觉得海风再大一点,陈孝雨都不需要自己跳,风都能直接把他吹下去。 “君哥,还不能过去。”朗齐说:“这附近肯定藏了人。”没人的话陈孝雨怎么会乖乖站在那不动? 何满君站在距离陈孝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再往前,风浪声太大,只能看到陈孝雨嘴巴在动。他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摆着一个手机支架,为了能放稳,甚至在支架脚压了几块大石头。 叽里咕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何满君这才想起有个直播,摸出手机点进直播间,竟然还需要付费,五百泰铢,缴费进去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了,弹幕都在问‘什么情况’。 当事人陈孝雨孤零零站着,左手握着右手,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紧张,仍能看到胳膊在细细地颤抖。 “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再打扰我的父母。我在此保证,跳海是我自愿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胁迫,事后也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我保证。” 这话估计是和正在看直播的柴大勇说的。何满君听得皱眉,心里直骂蠢货。 陈孝雨还是太天真,像柴大勇这样没有底线的亡命徒,说不定等陈孝雨跳下去了,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之后,转头就会去逼迫他的父母要钱,蚊子再小也是肉嘛,能拿到多少算多少。 “这些话我想对我的朋友们说。你们不要太难过,人迟早有一死,或许这次对我来说也算一种解脱。这辈子能够认识你们,和你们做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 “还有……爸爸妈妈,能做你们的儿子是我三生有幸,这辈子没能尽孝,没能给你们养老送终是我有罪,下辈子让我再做你们的儿子,那时候我们一定会比现在更安稳幸福。” 陈孝雨轻轻吸了一口气,掐着的手也放松了,规规矩矩垂在两侧,释然地笑了笑。 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太阳,那样明媚,这抹笑在何满君看来如同撒娇。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谢过了,总该有话和他说吧? 不论好的坏的,能想起来,提一嘴都是好事。 何满君等着他说,结果陈孝雨收起笑容,洒脱摆摆手,“好了,就这样。再见。” 话音才落,陈孝雨闭上眼睛往后一倒,本就站在崖边,直接就坠下去了,不给人一点反应时间。 太突然了,吴冰罕见透露出惊慌,“君哥。他——” 扭头一看,何满君早已箭步随陈孝雨扎入海中。 第44章 幸好幸好 何满君非常顺利地把人捞起来了,捞得气急败坏,他不信陈孝雨刚才没看到自己,更不信最会油嘴滑舌的人会放过最后一次求人的机会,直接就去送死…… “君哥,柴大勇抓到了。”朗齐刚接到阿宴的电话,就在陈孝雨掉下去的时候,他们顺利揪住了准备跑路的柴大勇,“柴大勇身边还有几个人,开车跑了,伍叔他们在追。” 何满君点点头,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缠着一个陈孝雨。 他捏着陈孝雨的下颚,“这下你满意了?” 陈孝雨吐出一口海水,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阵雨过后空中漫着闷人的潮气,山雾袅袅,不时惊现几声鸟鸣。宾馆客房传出一道玻璃落地的脆响,比鸟鸣更有穿透力。 长廊幽深寂静,这道声音显得异常突兀,房间门口板正立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健硕男人。半分钟后,男人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门把手,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拳头又松开。 直到房里再次传来刺耳的脆声,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喊叫。打算抬腿一脚踹开门时,吴冰及时出手拦住,对他摇了摇头。 “陈孝雨,我警告你最后一次!” 房间里,陈孝雨压在何满君身上,额角冒汗,头发湿漉漉的,地板上是水杯的碎玻璃渣。 陈孝雨大力扯开何满君身上的衣服,同时自己的衣服也褪干净了,内裤都不剩,胳膊那片白皙的皮肤布着斑驳的挫伤。 跳海时,礁石擦的。 何满君眉头一皱,抬胳膊猛地控制住陈孝雨乱抓的手,翻身把人牢牢压制在床上,腾出一只手捞起毯子盖在他身上。 “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孝雨喘着粗气,“我愿意做你的人,真的。何满君,让我伺候你,求你了。” “你给我把嘴闭上!”何满君抬手指着他,不准他再乱动,“老子帮你处理伤口,不是要睡你,能明白吗?” 陈孝雨摇头,“你掐着我伤了…” 何满君瞪了他一眼,把人扶起来。扯开他身上的毯子,身上的擦伤还不少,左手虎口还划开一道血口子,判断不了深浅。 何满君抽了几张餐巾纸,好好给他包上。 陈孝雨蹬鼻子上脸,抬起两只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凑下巴过去,在何满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贴上了他的唇瓣。 何满君真被他的热情吓得不轻,捏着陈孝雨的后脖颈把人拉开,“陈孝雨,我——” “警告我?”陈孝雨呼了一口热气,“不要警告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你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不用,”何满君耐心不好,扔下陈孝雨,迈腿准备下床。陈孝雨连忙抱住何满君的胳膊,把他带回床上,“地上都是碎玻璃渣,你走,我会追,踩到了很疼。” 他说着,再次握着何满君的手,发现他手心上也有伤,伤口翻开了一点。 这道伤口出现在何满君手上显得很突兀,这双手养尊处优,除了有一点枪磨出的茧子,其实特别漂亮。何满君的脸同样巧夺天工,但他很讨厌别人夸他漂亮英俊一类的话,从第一次遇见,中天餐厅那晚,陈孝雨就知道了。 何满君被他缠得烦了,而且崖边攒的火气没有消。 他拍开陈孝雨殷勤手,呼吸有点不自然,脸上也布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老实待着,不准再碰我。” “哦……” 何满君打电话,让吴冰重新弄个药箱过来,陈孝雨老实跪坐在床上,几乎一丝不挂,仅腰间松松靠着一条毯子,毯子也没盖住什么,挺翘的臀有一大半都露在外边。 “蠢货,你是不是喝了点海水,把脑袋喝傻了?” 陈孝雨低头,“我现在是你的人。” “谁稀罕。”何满君将脸别开,表情微妙,语气还是一样的恶劣,“这话不准说了,什么我的人?我不要。” “可是,”陈孝雨握紧何满君的手腕,把那只受伤的手拿起来,笨拙得吹了一口气,“你为了救我都受伤了,我也必须说话算话。”顿了顿,陈孝雨声音轻了些,“何满君,我就知道你会心软。” 闻言,何满君懊恼闭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被陈孝雨拿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形容,不坏也不算好。 “擦完药把衣服穿上,哪来滚回哪里去,我身边不留饭桶!” 陈孝雨不应何满君这句话。 “听到没有?” 陈孝雨还是不吭声。 “说话!” “不。”陈孝雨把何满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回去不安全,我怕了。我会连累我父母的,待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我很后悔,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早知道有今天,当时你和我说让我跟你的时候,我就应该立刻答应。”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 陈孝雨接着说:“何满君,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会听话的。” 何满君把手收回来,很嫌弃似的,当着陈孝雨的面用被子擦了擦手,“死了这条心吧。柴大勇三言两语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太蠢了,我不要。”何满君烦躁道:“把衣服穿上!” “手疼…” “快点!” 何满君盯着他,不容一点忤逆。陈孝雨却视而不见,晃晃手上的伤,何满君也视而不见。 第50章 陈孝雨顿了好一会儿,赤脚从床上下来,刚踩到底就被何满君捞起来。 恰逢这时,房门叩响,吴冰拿药箱回来了。 何满君条件反射扯过毯子裹着光溜溜的陈孝雨。 吴冰进来,就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眼睛根本不敢乱看,放下药箱,“没有消炎药,我出去药店看看。” 吴冰出去,何满君沉沉吐出一口气,毫不客气丢下陈孝雨,也出去了。 陈孝雨盯着门口的方向,放松的表情立刻紧绷起来,被救上来的时候他就听到‘柴大勇’被抓到了… 真是完蛋,也不知道阿梅现在怎么样了…… 他看了眼药箱,思量片刻直奔浴室。身上有伤,热水很疼,用凉水冲,疼意也缓解不了多少,但他内心焦虑,这点疼也无暇顾及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找到阿梅,再把阿梅放走。 何满君下楼找宾馆老板拿了几瓶矿泉水,抽了支烟,吴冰恰好买到消炎药送回来,何满君拿着东西上楼,推门进去听到浴室的动静,忙不迭进去,把浴缸里的人及时捞出来。 陈孝雨眯开眼睛,耳朵碰到何满君的皮肤是冰凉的,才知道自己现在有点烫。 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什么烫。 因为太急,太紧张了。 他刚才想到,何满君会不会已经一枪崩了阿梅。 “陈孝雨,你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何满君抱着人,看了眼满地狼藉,当即用浴巾裹着陈孝雨,重新开了一间房。 “何满君,你们抓到柴大勇了?”陈孝雨的腿搭在椅子上,何满君正认真用矿泉水清洗他膝盖上红彤彤的擦伤。 何满君头都没抬,捏着他的小腿,一点点倒矿泉水清洗伤口,“不想吃苦就乖一点。” 这话不像何满君平时会说的,动作表情更是不像。 有一点温柔。 “何先生?” 陈孝雨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何满君不理他,陈孝雨的视线停在何满君的脸上,这个人虽然脾气很不好,真的生了一张昳丽无比的脸,脱俗耐看,身上的肌肉也恰到好处。 陈孝雨很喜欢,莫名其妙,越看越喜欢。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酝酿了一下,“何先生,你们抓到柴大勇之后打算怎么做啊?” 何满君终于停下手上动作,抬眼看过来,“我抓到他,你不高兴?” “没没没,我高兴,我只是有点好奇。”陈孝雨想把腿缩回来,被何满君一把抓住。 消毒上药一气呵成。 “何先生,只抓到柴大勇吗?他的那些手下你们有没有抓到?” “废话真多。” “……”陈孝雨不问了,问多了容易被怀疑,被怀疑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他往后一倒,躺到床上,表面睡觉,实则头脑风暴,思考怎么才能联系到怀叔他们,帮忙救一救阿梅。 何满君细细帮陈孝雨带伤的每一处都抹了药,抹完也没走,站在原地盯着陈孝雨看了好久。 今夜过后陈孝雨肯定是他的了,即便陈孝雨后悔也没用,绑也要绑回香港。 被这小东西玩了这么久,总该到他了吧。 想到这里,何满君俯身去亲人。 下巴,鼻尖,眼睛,眉毛,额头,最后才是粉色柔软的唇。 陈孝雨这个人,表面看着蠢笨,其实脑子里装的什么,根本搞不清楚。何满君也不纠结了,只要这个人抱着的时候是软的、热的就行。 何满君帮陈孝雨盖好被子起身,收拾完药箱关灯出去。 他没回去休息,而是径直找到关柴大勇的房间,朗齐已经在里面了,何满君看着趴在地上所谓的‘柴大勇’,哼笑了一声,“柴大勇?” 阿梅没说话。 何满君也不逼他,废话不多,直接出去了。 这人是柴大勇? 笑话,他一没失忆,二没眼瞎。 这是哪门子的柴大勇。 朗齐跟在何满君身后,走远才说,“君哥,他脸上那块疤,不像真的。” 何满君抬手,似有深意地笑了笑,“没事,我们就当他是真的。” 朗齐点点头,“冰哥在陈孝雨家拿到护照了,在回来路上。” “嗯。” 这边,何满君前脚一走,陈孝雨就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动静。 何满君亲他了! 陈孝雨有点高兴,高兴的是何满君竟然亲他,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 他一刻不耽搁,从床上坐起来,麻溜穿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刚打开门,何满君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支烟,抽一半了。 他瞥了陈孝雨一眼,一句话不说往楼下去。陈孝雨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两米的地方,再近就不敢了。 快走到电梯门口,陈孝雨等他按完电梯,问:“何满君,我可以见一见柴大勇吗?” “嗯?” “他欺负我…我想欺负回去…”陈孝雨说:“你在,我就不怕他。” 何满君挑眉:“恨他吗?” “恨死了!”陈孝雨冷哼一声,“他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陈孝雨忽然变了脸色,讨好地对何满君笑:“还好有你,每次都是你救了我,刚才还那么细心帮我上药。何满君,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的,谢谢你。” 何满君抽了最后一口烟,掐了,跨进电梯,等陈孝雨跟进来,吐了他一脸烟雾:“见吧,他在楼下,见最后一面我就彻底帮你解决他,好吗?” “…好…好的。” 何满君若无其事再拿出一支烟,把火机丢给陈孝雨,让他亲自给自己点上,第一口烟雾还是全吐在陈孝雨的脸上,“你想怎么出这口恶气都可以,我在你旁边,不用怕。” “我可以打他吗?” “当然可以。” “好……” 电梯门再次打开,大厅站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被两个人压住胳膊站着的阿梅。 脸上的蜈蚣疤还在。 幸好幸好。 陈孝雨眼珠子一转,立刻注意到了在旁边擦花瓶的保洁,那是自己人。不止一个,前台还有两个,门口还坐着一个。 陈孝雨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装作站不稳,往何满君身边倒了一下。 何满君抬手稳稳扶着他,陈孝雨瞅准时机暗暗观察大厅里有几个是何满君的人。 就……两个? 加上何满君,三个…… 陈孝雨不敢耽搁,让开何满君的手,皱眉直直往‘柴大勇’走过去,提起前台装饰用的红酒瓶,照着柴大勇的肩膀砸下去。 酒瓶比想象中脆,力道不大却碎得稀巴烂。 陈孝雨朝阿梅使了眼色,甩了瓶把,“侮辱人的方式千千万,你竟然让我直播跳海,柴大勇,我杀了你!” 说完陈孝雨提起旁边的椅子就要砸。 何满君拦了一下,“你身上有伤,注意点。” “别拦我,我今天必须出这口恶气!”陈孝雨砸不到人,铆足了劲儿把椅子举起来,作势就要丢过去。 这个时候大厅的人都围过来全来了,吵吵闹闹乱作一团。陈孝雨跟一只疯掉的小野狗,拼命往柴大勇的方向冲,何满君都险些拉不住。 “好了好了。” “不好!” 何满君的保镖看着陈孝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拿了两个玻璃瓶,生怕他误伤到自家老板,松了柴大勇,过来抢陈孝雨手上的瓶子。 陈孝雨累得气喘吁吁,还好有惊无险,比想象中顺利,他眼看阿梅趁乱跑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何满君黑了脸,“柴——” “哎哟,好疼!”陈孝雨一把抱住何满君,“我脚崴了。” 第45章 算我有病 重新回到房间,陈孝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这回终于能睡个安心觉了。 房间空调十九度,又厚又软的素白被子,仅肉眼就能预料躺在里面会有多舒服。他打算轰轰烈烈补一觉,把昨晚失眠没睡的觉通通补回来。 不过睡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确定。 陈孝雨若有所思蹲在全身镜前琢磨自己的脸。干干净净,白里透红,气色好,但好显小。 显小对一般人来说是好事,但十九出头的陈孝雨并不喜欢别人说他小,还处在想要快点长大的阶段。 十岁以后,夸他可爱的那批人改为夸他帅,但阿才曾经说,他这张脸其实用漂亮形容更恰当,如果有天陈孝雨蓄起长发,装小姑娘,只要不开口说话,百分百能唬住人。说完这话,阿才还不忘补充,“不是说你娘啊,我的意思是,你是一个漂亮的男人。” 陈孝雨纠结的正是‘漂亮’这两个字。 漂亮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到底等不等于娘呢? 何满君喜欢男人,只对男人有意思。同性恋陈孝雨不怎么了解,不过他想,既然都喜欢男人了,那么择偶的标准必然是有男人味儿那款。 第51章 如果还喜欢香香软软,不如直接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男人味?”陈孝雨对着镜子举起右手,手臂弯过来,压出肱二头肌。有是有,不算发达。比起冰哥一拳能抡死人的发达肌肉,他可谓是一点男人味都没有。 难怪在岛上何满君要逼着他跟那群老爷们儿一起早训。 何满君当时…会不会是试图把他改造成自己的理想型? 陈孝雨幽幽叹了口气,十分不满意自己的容貌,以及很勉强才一米七五的身高。 之前担心何满君对自己有意思,霸王硬上弓。现在担心何满君对自己没意思,抛之弃之。 人为什么总是烦恼不断。 何满君拧开房门进来,陈孝雨还蹲在镜子前一脸愁容。开门关门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让他动弹半分,何满君往床上一坐,瞟了他一眼,随即拿出手机回消息,回完拍拍床,“过来。” 陈孝雨脚蹲麻了,扶着膝盖,踉踉跄跄挪到何满君跟前,一双大眼睛半张,装着类似没睡醒的疲惫。 何满君下意识看他的脚,刚才因为崴脚走不了路,是他抱上来的,这会儿磕磕绊绊,估计疼得厉害。 “你不好好躺着,蹲在那儿做什么?” “照镜子。”陈孝雨在何满君身旁坐下,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痛苦地动一动右脚脚趾。 何满君看了一眼,伸手过来,刚要碰到大腿,陈孝雨大叫一声,“别动!” “怎么了?”何满君心想,要不要带他去趟医院,万一不是崴脚是骨折,不及时治疗成了小瘸子,以后带在身边不美观。 何满君是个行动派,搂住腰把人抱起来,陈孝雨叫得比刚才更惨烈,“别动,别动!我腿麻了,要缓一缓。” “不是疼?” 陈孝雨摇头,“不是不是,就是麻,特别麻。” 何满君脸色顿时黑下来,把陈孝雨丢回床上。陈孝雨‘哎哟’一声,翻过来趴在被子上,心里直骂何满君不是人。 何满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坐下来,“休息两天,跟我回香港。” “好呀。” 空气在他‘迫不及待’地答应完以后,安静了两秒。陈孝雨心微虚,眼珠子往何满君那边挪,悄悄地看着他。 何满君是个心眼特别多的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编排人。陈孝雨灵机一动,补充道:“我可以跟你回香港,但你得找人保护我爸妈,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能够平安。” “倒是孝顺。”何满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幽幽地说:“你刚要是不闹,柴大勇就不会跑,他不跑,你父母即便没人保护也会平平安安。” “我刚才确实是太激动了。”陈孝雨认错态度诚恳,趴了会儿腿也不麻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何满君的半边胳膊蹭,讨好道:“何满君,你知道吗?即便柴大勇没跑,我也想求你帮忙保护我爸妈,柴大勇手底下有的是人,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有办法保护他们。” “有什么人?” “卖命的小弟,很多。” “你见过?” “见过啊,所以我才怕……”陈孝雨松开何满君,兀自左手抠右手,不得劲儿,指头滑上来扒拉虎口上的卡通创可贴,有点害羞地说:“只要你肯帮,让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都愿意?” “嗯。”陈孝雨下意识缩缩肩,穿在身上,宽大的,本属于何满君的丝绸睡衣顺利滑下来,露出一个圆润白皙的肩头,画面香艳,勾引意味明显。 为了让自己男人一点,陈孝雨握紧拳头暗暗发力,绷紧了手部肌肉,“你把我从海里捞起来那一刻,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何满君饶有趣味盯着他的脸,讪笑道:“我的人。好啊,把衣服脱了。” “现在?”陈孝雨的心‘咚咚’撞了两下。 “就现在。” “哦。” 现在就要做吗?做的话不应该从接吻开始吗?接吻的时候顺便就把衣服慢慢剥了,这不是更有情调吗? 片里都这么演的…… 或许每个人的床上习惯不同。陈孝雨没有过多纠结,快速脱了宽松的睡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然后慢慢抬起下巴望着何满君,想看看他对自己的身材还满不满意。 但何满君面色很淡,没什么可供参考的价值。陈孝雨只好接着脱裤子,脱得只剩一个裤衩,这期间,为了有男人味,胸脯、腹部以及腿部肌肉都被他人为绷得紧紧的。 何满君看他不动了,抬抬下巴,“继续。” “那要不,我先洗个澡?”陈孝雨有点不想脱裤衩,太难为情了。他说:“刚在楼下,我出了很多汗。” “不用。” “…哦。”陈孝雨幽怨地瞟一眼何满君,有点不高兴了,背过身把最后的裤衩也脱了。脱完以后他想立刻爬上床,用被子临时遮一遮,刚准备跳,就被何满君突然伸开的手臂半路拦截。 “站好。”何满君有点严肃地命令他。 陈孝雨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又撞了两下。 不对不对,气氛非常不对。这根本不像是准备做的语气,没有一点暧昧以及粉色泡泡。 陈孝雨如同一个正在挨老师批评的学生,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何满君跟前。一丝不挂让他很难受,可又不敢把脱下的衣服重新捡过来穿上。 何满君问:“你以前和我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没。”陈孝雨说:“没有喜欢的女孩。” “所以当时是骗我的?” 陈孝雨不说话,这么站着不舒服,而且他隐隐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他脱光了,何满君却衣冠楚楚坐着,这分明就是在羞辱人! “为什么要骗我?”何满君盯着陈孝雨水润润的唇瓣,这是他最先看的地方,接着就是非常细致地观察陈孝雨的身体,很完美,腰细臀圆,中间那处虽然看着小,但粉得很漂亮。 何满君收回视线:“因为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 “不是。”陈孝雨缩下巴,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我当…当时不知道你对男人有意思,怕你觉得我是异类,所以才那样说。” “为什么?”何满君顿了顿,像是恍然大悟,“怕我觉得你是同性恋,赶你走?” 陈孝雨不说话,头低得更低。 “陈孝雨,我刚才考虑了一下,你想做我的人,跟我回香港,都行,我可以带着你。前提是…” 他故意不说了,陈孝雨等了好一会儿,腿都站酸了,何满君完全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他主动问:“前提是什么?” 何满君让陈孝雨把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认真道:“前提是,你要和我说实话。” “你觉得我在骗你?” 何满君不置可否,“为什么千方百计接近我,为什么想和我回香港,我要听实话。” 陈孝雨如临大敌,空调房里不热,因为脱光了他还有点冷,可他却觉得自己在冒汗。 何满君:“考虑好再说,如果让我知道你还在骗我,我就把你丢出去。丢大街上。” “……”陈孝雨瞪大眼。 原来脱衣服不是为了做,而是为了把他丢到街上! “因为我喜欢你!”陈孝雨的语气从未像现在这般稳重且坚定,“中天餐厅见到你那天我就喜欢上了,你还记得那个关于你的手册吗?也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我想追你。想和你回香港也是因为不想和你分开,我怕你走了就不再回来。香港这个地方我不一定要去,但如果你在,我就一定要去,你在哪我就想去哪,不是地方,是你这个人。” 陈孝雨一口气说完不带喘一下,忐忑地望着何满君,“你信吗?” 何满君看上去很性感的嘴唇,在没有半分犹豫的情况下,吐出了两个字,“不信。” 陈孝雨险些当场昏厥,没有继续信不信的话题,气愤地说:“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把我光溜溜地丢出去,又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何满君,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陈孝雨真的很怕被光溜溜地丢出去,一边骂一边捡衣服穿,“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说不信,你就是想我难堪,想看我丢人。何满君,喜欢你这么有病的人算是我有病!”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终究是错付了! 第46章 他心寒了 陈孝雨骂人骂得很水,翻来覆去都是‘何满君你很过分’、‘我再也不想原谅你’,诸如此类。 时间拖延到衣服差不多穿好,陈孝雨不再骂了。 因为太过着急穿衣服,宽大的睡衣纽扣被他自己扣岔了,第一颗纽扣扣在第三颗的孔,致使本就宽大的领口彻底塌下来,深深v的领口像专门设计用于勾引人的巧思。 正经睡衣被他穿出浓浓的风尘味。 何满君注意到了,视线滑下来,眉头原本才有点舒展的意思,陈孝雨扣好纽扣放下手的一个动作,胸口那两抹晕开的粉色漏了大半,何满君的眉头又紧紧蹙在了一起。 第52章 何满君极为不满地盯着陈孝雨,盯了良久,他记得之前送给陈孝雨一个平安扣吊坠,保平安的,当时他亲自帮陈孝雨戴在脖子上,陈孝雨也表现出惊喜和喜欢,现在脖颈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不喜欢还是不稀罕? 何满君冷淡地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陈孝雨丝毫未察觉何满君变了脸,满地找宾馆拖鞋,现在也只有宾馆拖鞋能穿。他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子都被何满君当破烂丢了。 没了一丝不挂被丢出去的风险,陈孝雨的胆子也比刚才大了很多,把脚伸进薄薄的拖鞋后,郑重宣布:“从现在开始,何满君,我不打算喜欢你了,我不稀罕喜欢你这么恶劣的人!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也很恶劣!” 何满君不给反应。 陈孝雨顿了顿,下意识偷瞄何满君。 对方脸很臭,于是陈孝雨也不敢再多说别的狠话,欲盖弥彰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喝完重重放下,气势汹汹往外走,俨然一副被伤透心绝不回头的架势。 手刚碰到门把手,陈孝雨的肩膀骤然一沉,被身后的人大力转过来,抵在门上。 何满君居高临下看着他,抬手解开他的纽扣。 陈孝雨抬手想要按住胸口,被何满君一巴掌拍开,继续往下解,把扣岔道的纽扣扣回正确的位置,松了手,“走吧。” 陈孝雨原定站了两秒,“那我……走了?” 何满君没搭理他,坐回椅子上看手机。陈孝雨瞪了他一眼,拧门出去。 一步两步,何满君没有追出来。三步四步,何满君没有追出来。直到陈孝雨走进电梯,电梯门都合上了,何满君依然没有追!出!来! 这并不符合陈孝雨对何满君的刻板印象,他以为何满君会有点生气地把他摔到大床上,紧紧束缚着他,让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或者,何满君不按常理出牌,抱着和他道歉也不一定。 但这些预料都没发生。 陈孝雨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刚才的话伤害到何满君,让他寒心了? 电梯抵达一楼,陈孝雨板着脸出来,抬眼望见吴冰和几个人站在大厅休息区说话。 陈孝雨故意漠视他们,直奔门口,下了两节台阶,吴冰那群人没拦他,倒是前台突然喊了他一声。 陈孝雨不确定是不是喊自己,扭头来看,对方客气地对他招手点头,陈孝雨的坏心情还没平复,皱着脸走过去。 “什么事?” “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份赔偿账单,您看看。”前台小姐温柔地让他稍等一分钟,现场将电子版账单打印出来,热乎乎交到他手里。 “这是您在刚才那场冲突里砸坏的,本店的物品清单,我给您标了价,”前台伸手指指末尾的数字,继续道:“包括椅子、花瓶以及给宾馆带来的荣誉损失,一并计算在内共六十八万八千七百铢,您刷卡还是……” “等等。”陈孝雨抬手示意她暂停,蹙眉查看账单。 这份账单很贴心,好像生怕别人看不懂,用了三种语言,泰语、英语以及中文。 其他的价格都好说,为什么一张只是磕坏凳腿的椅子以及一个装饰用的,空了的红酒瓶就高达六十万泰铢? 这不明摆着讹人? “抱歉,我对这份账单有异议,弄坏东西需要赔偿,我知道,也愿意赔偿,但这价格我觉得不合理。” 前台小姐全程保持礼貌的微笑,帮陈孝雨接了杯冰水,放在他手边,耐心解释:“您砸坏的那把椅子,是我们老板去法国游玩期间专门找设计师定制的。定制费,邮费都不低,材质也是上好的。另外那个红酒瓶,是我们老板初恋留下的,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陈孝雨不想接受这个理由。 这个宾馆是黑店! 敢明目张胆的黑,恐怕也不怕顾客不配合,安排在门口的那几名平平无奇的保安,说不定起的就是压制作用。 在这里碰见黑社会陈孝雨一点也不觉得稀奇,正因为稀松平常,他才没有当场反驳,保守地往吴冰那边瞟了一眼,想让他用自己的巍峨身躯镇镇场。 吴冰读懂了他的求助,结束对话走过来,前台把刚才对陈孝雨说的那番话又一字不差复述一遍。吴冰捏着账单看了会儿,若有所思点头:“合理,不过…” 前台:“什么?” “名誉损失太牵强,刚才那场冲突不到五分钟,应该对店里造成不了什么损失。” 前台小姐默了默,“好吧,那扣掉五万的名誉损失,这位先生还需要赔偿六十三万八千七百铢,这边是要刷卡还是…?” “……”陈孝雨心梗了两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冰哥强壮的身躯在这场勒索中起到了五万泰铢的作用。 前台小姐见陈孝雨不为所动,颇有些为难,“您这边要是拒绝赔偿,损失就要由我们员工来承担,我三四年的工资加起来也未必有六十三万泰铢…” “我没有让你来帮我赔偿,我只是觉得不合理,”陈孝雨很郁闷,有点生气了,“一个喝空了的红酒瓶,就该按空了的价格进行赔偿。” “抱歉先生,可这是我们老板初恋喝空的,老板的初恋现在已经……离世了。”也就是说,这个被喝空了的红酒瓶某种意义上已经绝版了。 陈孝雨微微一愣,露出惊讶,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重新闭上。 他动摇了。但此刻他现在身无分文,手机也不在身上,原地思索几秒,陈孝雨彻底动摇,不打算继续争辩了,有些东西看上去普通,对特定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 比如当年旅游的时候,陈孝雨记得他妈妈给他买过一个十多万的翡翠平安扣吊坠,因为不懂行,被骗了,懂行的说吊坠是危地马拉料,小几百就能拿下。 这吊坠在某些人看来同垃圾无异,可它却是父母亲去世后,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倘若有天被人砸碎了,他可能会崩溃。 这种崩溃无法用金钱弥补,相比之下,宾馆老板愿意忍痛开价,已经很大气了。 陈孝雨说:“我身上没带这么多泰铢,回去给你们拿,这样行吗?” 不行。 宾馆怕陈孝雨跑了,尽管陈孝雨说,他就去六七公里外的家里,对方也不想放他走。 陈孝雨只好又求助地看着吴冰,吴冰也无奈,“我身上也没那么多钱。或许,你可以问问君哥?” “问他?” 陈孝雨愁眉苦脸不说话,现在上去问,那刚才那么潇洒地离开算什么? 算撒娇吗? 【作者有话说】 小宝们,因为这篇文暂时没有榜单,所以目前是两天更一章,我主打存稿,这周之后有榜单了就可以改改更新时间,等我通知哟 第47章 明暗较劲 陈孝雨一时进退两难,但一直在人家前台干耗着他有点丢脸。内心斗争了足足一分钟后,陈孝雨终于决定返回房间。 边走边在心里斟酌一会儿该怎么和何满君说。 到了门口,杵了半天轻轻敲门,里面没回应,他硬着头皮拧门进去。 何满君仿若未闻,架着二郎腿看手机,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各自静了半分钟,何满君淡淡地问:“什么事?” 陈孝雨暗暗松了一口气,唯唯诺诺地看着何满君的方向:“就是…我刚才说话有点难听,我来…道歉。”他捏着门把手站在门口没敢进来,“刚才,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不好,是我不对。” 何满君依然爱答不理,“说人话。”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垫付一点钱,我很快就还你!” “多少?” “六十三万八千七百泰铢。”陈孝雨连忙说,“不白拿,等我回家拿了卡就过来,连本带利还给你,可以吗?” 何满君这才抬头睨了陈孝雨一眼,从头扫到脚,再扫回到脸上,十分瞧不上的模样:“就你端盘子那点工资,能拿出这么多钱?我凭什么信你会还我?我和你很熟吗?你跑了,我找谁?” 陈孝雨着实被他毫不犹豫出口的‘不熟’刺了一下。 怎么能说不熟呢?或者说怎么才算熟?亲嘴不熟吗?还是说,对何满君来说,和一个男人亲嘴或者上床其实是稀松平常的事。 陈孝雨不说话。他心里难受,暂时不知道这种酸涩感从何说起。 何满君:“没别的事出去吧。” “……”陈孝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尽管特别想扭头就走,理智却让两只脚钉在了原地。不可意气用事,正事要紧。 “不会跑,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冰哥陪我回去拿。” ‘冰哥’这个称呼一出,何满君的眉皱了皱,有点不开心,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陈孝雨以为他不愿意借,犹豫了一下迈腿走进来,把门带上了,“你怪我刚才骂你太难听对吗?我和你道歉,而且你刚才的做法确实很伤我,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你就要把我光溜溜丢出去,这让我很没有面子。” 第53章 “谁说一定要把你丢出去,我不是说,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带着你吗?” “我说了,你不信。” “你自己信吗?” “我信。”陈孝雨走近何满君,“何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但如果你肯给我机会,我可以努力改变自己。” “你在说什么屁话?”何满君收起手机,一脸不爽,“会不会抓重点?” “会……”陈孝雨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对我放下戒心,但我和你保证,我对你说的话,小部分撒谎了,但大部分都是实话。” “即便是小部分,在我这里也不被允许,明白吗?” “可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小部分撒了什么谎……” “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接近我,别有目的吗?” “我喜——” “别说喜欢,我不信。” 陈孝雨才到嘴边的‘喜欢’生生咽回肚里,脑袋里刮起一场沙尘暴。 现实仅仅过去几秒钟,他已经过完了几个月,突然就有了应对之策,“达哥,达哥就是我们餐厅的那个经理,他说只要勾搭上你,我以后就不用端盘子,可以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一开始奔着你有钱才靠近你,这算别有目的吗?” 何满君上下打量陈孝雨,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以及没出息的想法确实非常符合他的软骨头人设。 但是,何满君还是不信他。 倘若真为了吃穿不愁想要攀上他,那之前在岛上,他开了那么好的条件想让他留下,陈孝雨还是要走,为什么? 这是其一。 其二,陈孝雨为什么要找人假扮柴大勇? 刚才他特意让吴冰翻出之前在中天餐厅的监控视频,比对了视频中的‘柴大勇’和海边抓到的‘柴大勇’,两人身高体型基本吻合,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来,之前在东牢岛,一直是陈孝雨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何满君望着陈孝雨,琢磨他的脸,他那无辜又可怜,还有点卑微的表情真能唬人。 小脸蛋儿漂亮是漂亮,就是心思太危险了。何满君有点遗憾地想,自己犯不着因为一张脸冒险,把这么个居心叵测的人带在身边。 “何先生,你听了会不会不高兴?”陈孝雨怯怯地用眼睛瞟何满君。 何满君不答高兴不高兴,勾勾手指头让陈孝雨过来。陈孝雨挪到他跟前,何满君抬手环住他的腰,反手把人往床上抱。 陈孝雨刚躺下便要起来,何满君直接压在他身上,凑近陈孝雨的脖颈,在那片软肉上咬了一口,不疼,痒得陈孝雨忍不住缩脖子。 “何满君……” “你对自己的样貌是不是很满意?”何满君问他。 陈孝雨将脸扭往另一边,“没有。” “再好看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普通,陈孝雨,你只是有点姿色,在我生活的圈子,样貌比你出色的比比皆是,他们比你听话,比你心思单纯,比你有家世有涵养,你有什么?你算什么?” “……”陈孝雨心中的酸涩凝成了一个团,紧紧把他的心包裹其中,像气球被放了气,他的心跳动困难,反馈给他的是一阵喘不过气的窒息,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无力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要你的对不起。”何满君说:“我要听你的实话。” “我…”陈孝雨将脸转回来,猝不及防和何满君对视上。他回想自己千方百计接近何满君是为了什么,为了给父母报仇,那会伤害到何满君吗?不会,他只是借着何满君的身份尽可能靠近何家。 陈孝雨问心无愧,“我不会伤害你。” “还是不说?”何满君冷笑一声,“你在我这儿就是个威胁,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你就得死,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我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陈孝雨蓦地顿住了,心中涌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他感到有一个硬东西正抵在他的另一侧脖颈,冰凉的金属材质,不用看便知道是一把手枪。 “你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你一次都不珍惜。”何满君厌倦了,声音低下来,“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陈孝雨一动不敢动,颤声道:“杀人是犯法的……” 何满君并不在意,而是问他:“怕死吗?” “怕、怕的。”陈孝雨抿了抿唇,盯紧何满君,一口气提在嗓子眼。 抵在脖颈上的冰凉金属被他自己的温度焐热了,没有刚才凉得那么明显,但何满君抵的力道越来越狠,那块肉有点疼,陈孝雨的呼吸因为过于紧张,一呼一吸越来越重。 “怕就好。现在我必须要一个结果,陈孝雨,你不说,就得死。”何满君的食指搭在扳机上,“真正的柴大勇还活着吗?人在哪里?能拿到那枚马鞍戒,韩今慈的下落你也知道吧?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听不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孝雨眼眶红润,吓出了两行泪,同时汗如雨下,“何满君,你要杀我……” 陈孝雨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倒抽了一口气,眼泪更是一塌糊涂。 何满君亲眼看见这张小脸从白里透红变得森白,又是哭又是发抖,这么无助的样子是极可怜的,何满君却不见半分心疼,心硬道:“我给你三秒考虑时间。” “3” 陈孝雨紧紧抿唇,长长的睫毛泪湿了,几簇并着,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楚楚可怜乞求主人怜悯。 “2” 乞求失败,陈孝雨认命地闭上眼睛,刚才身体在高压下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这会儿泄了气,手指头开始回冷。 但他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种宁愿死也绝不再开口的狠劲儿蔓延开来,一点也不比何满君的倔劲儿少。 两个人,明暗较劲儿,谁也不让谁。 何满君看得仔细,几乎要被他气死了,咬牙切齿挤出最后一个数字:“1” 话音落下,何满君扣动扳机,陈孝雨也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脑袋一软,整个脑袋彻底塌到被褥里,晕了过去。 震耳的枪声并没有出现,而是一声卡弹,或者根本就没装子弹的,短促的脆响。 何满君盯着陈孝雨满脸的泪痕,恼怒地把手枪狠狠砸在墙壁上。 第48章 太轻浮了 吴冰和朗齐商量,让他带着阿宴和其他人先去曼谷机场赶飞机,朗齐没有意见,原先就定好他们早几个小时的飞机,先落地,确保何满君回港落地的安全。 不过这会儿,何满君没露面,朗齐担心计划有变。 “君哥和陈孝雨还在楼上,我看陈孝雨刚才那架势,恐怕不乐意和君哥走,君哥如果舍不得,说不定还得在美赛停几天。”朗齐捏着车钥匙,“出不出发,先问问君哥?” 吴冰打算掏手机,刚拿出来又收回口袋里,“没事,你们先出发,到曼谷了再说。” “我们走了君哥身边就你一个,能行吗?”朗齐犹豫要不要留点人,还在想留哪一队比较合适,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何满君来了,面色不那么好看,怀里抱着不省人事的陈孝雨。 朗齐的视线下意识往陈孝雨身上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孝雨身上裹着一条宾馆的素色浴巾,脑袋软塌塌靠着何满君的胸口,鼻梁以下都被浴巾挡住了,紧闭眼睛,睡着了似的。 “君哥。” 朗齐喊了一声,晃晃手里的车钥匙,何满君微微颔首,吩咐吴冰把车开过来。 是要和朗齐这队一起离开美赛出发曼谷的意思。 朗齐拽了一把盯着陈孝雨看的阿宴,拎着后脖领带出宾馆。 全部上车,车队陆续出发,把宾馆门口的小道全部空了出来,吴冰在后,稳稳把车停在宾馆前的空地,下来开车门。 何满君先把陈孝雨塞进后座,啪一声甩上车门,由此可见,对陈孝雨有多不满。 吴冰以为他要坐副驾驶的时候,何满君绕到另一边,拉开后座的门上去,把半躺的陈孝雨捡起来,按在座椅上系上安全带。 吴冰系好安全带,扭头看,“他这是怎么了?” “装模作样。” 吴冰若有所思点头,“你又吓他了?” “他嘴里没实话,吓不吓都没有。” 吴冰再一次点头,“既然如此,君哥还是打算带上他?” “带。”何满君偏头睨了陈孝雨一眼,“在我眼皮底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吴冰是不信这种说辞的,但既然老板决定要带一个人,不管这个人危险与否,他们都没有反对的权利,做好对应保护措施就行。 一路无话,陈孝雨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何满君的肩被他的硬脑袋靠疼了,不自在地挪了挪,谁料陈孝雨肩窝这一块儿,无论怎么挪,过一会儿就会往何满君肩窝里挤。 第54章 何满君实在受不了了,虎口轻而易举托住陈孝雨的下颚,把他的脸抬起来,“陈孝雨,我知道你在装,劝你适可而止,不然我让吴冰把车开到海边,哪里把你捞起来的,就丢回哪里去。” 陈孝雨没反应,鼻尖呼出的热气像蒲公英的毛,轻轻扫在何满君手上,感觉怪怪的,何满君说不出哪里怪,直接松了手,随陈孝雨死活。 陈孝雨的脑袋顺着椅背滑下来,精准压在何满君肩头,才压着,何满君就感觉到一股闷热的潮意,抬手一摸,发现是陈孝雨额头的汗。 何满君骂了句什么吴冰没听清,过了会儿听何满君说把空调调低一些。吴冰照做,下一个红绿灯,陈孝雨咳嗽了一声,何满君又骂了一声,让吴冰把空调调高一点。 何满君伸手感受一番陈孝雨脑门的温度,蹙了蹙眉:“又烧了。” “估计之前就没好彻底。”吴冰说:“很烫吗?” “有点。”何满君把陈孝雨身上盖得松松垮垮的浴袍拉严,“怎么会有男人的身体差成这样,吓唬吓唬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何满君不解气,捏住陈孝雨的脸蛋,能掐起来的肉没有之前在东牢岛的时候厚实。 瘦了。 脸上的肉薄了一圈。 何满君记得陈孝雨身上好像也就脸颊和臀比较显肉,这么想着,他把手伸进浴巾,在自己想的位置上摸了大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屁股没瘦,手感依然不错。 快到曼谷的时候陈孝雨的睫毛颤了颤,腿蜷缩麻了,睁眼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何满君腿上,而何满君本人正在闭目养神。 陈孝雨顿时想活动手脚的心烟消云散,一动不敢动,默默又把眼睛闭上。 坐上何满君的车是一件好事,但他也相信, 自己这张不成器的嘴,能让何满君把他拎起来丢下车。 好不容易挨到车厢彻底暗下,驾驶位的吴冰开口说话了。 “君哥,到了。” 何满君应了一声,手背贴一贴陈孝雨的脑门,感受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松安全带下车,然后拖着陈孝雨的肩,面对面把人抱在怀里,拖着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吴冰问:“君哥,要不要联系医生给他看看?” “要。”何满君幽幽地说,“最好在他屁股上多来几针,效果好,退烧快。” 陈孝雨闻言,眼睛眯开一条缝,能够瞄见走在他们之后的吴冰。 吴冰不偏不倚地看到了睁眼的陈孝雨,顿时反应过来,何满君刚才那句‘多来几针’是什么意思。 估计早发现人醒了…… 陈孝雨作为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小心翼翼伸出食指,自以为高深地对吴冰‘嘘’了一下,然后继续装死。 吴冰被他的举动逗乐了,抿唇笑了笑,又说:“九点的航班,君哥还能休息几个小时,晚餐是想送上去,还是定个餐厅?” “定餐厅。” “那陈孝雨呢?”吴冰故意这么问,他知道何满君嘴毒,就想看看陈孝雨会是什么反应。 何满君说:“不醒就饿死。” 陈孝雨没出声,但撇了嘴。 被抱着进电梯,下电梯,刷卡开房,直到被放在了床上,陈孝雨仍然不敢把眼睛睁开。 仅靠感觉,曼谷的酒店条件是比美赛的宾馆好,从进来到现在,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香气,形容不出来是什么香,但是很好闻。 不过他也没心情享受,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他有点想上厕所,而且再不找机会醒来,何满君真可能丢下他去餐厅吃饭,他现在饿得前胸贴肚皮,能吃下一头牛,听到吃饭两个字都直咽口水。 陈孝雨找准时机翻了个身,这一翻,压住了何满君撑在被褥上的一只手。 四目对上,何满君收起手机,垂眸望着陈孝雨,“ 舍得醒了?” 陈孝雨不说话,睡眼惺忪爬起来,裹在身上属于宾馆的那条浴巾滑下来,里面那件宽大的睡衣,纽扣开了大半,胸口到小腹一览无余。 何满君扫了一眼,多一眼都不看,站起身,“你比我想象得更有种,枪抵在脑袋上也撬不开那张嘴。但是陈孝雨,即使这样,也并不意味着我放过你了。” 陈孝雨规规矩矩跪坐在床边,脸上是刚睡醒的懵懂:“我想上厕所。” “……” 何满君怎么也想不到,听完狠话的小崽子会接一句‘想上厕所’,顿时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语。 陈孝雨不等他说话,爬下来就往卫生间跑,滴滴答答的水声足足维持了一分多钟,陈孝雨推开浴室门走出来,何满君没有听到洗手的水声,黑着脸让他回去洗。 陈孝雨再出来,两只手湿漉漉的,磨蹭到床头柜抽了两张纸,余光眼巴巴望着何满君的方向。 “过来。”何满君语气非常不好。 陈孝雨犹豫半秒,走到何满君面前,何满君探了探他外头的温度,然后把光脚踩在地上的人推到床上坐好,抱着手,居高临下望着他,“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陈孝雨左手捏着右手,一副规矩乖巧的模样,“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听语气,有点失望?” “不是。”陈孝雨说:“我是……开心。” 何满君冷哼一声,从电视下的柜子上拿起陈孝雨的护照和身份证,扔到他手边,“虽然已经把你带来了曼谷,但跟不跟我回香港全看你自己的意思。要是不愿意,拿着你东西,马上滚,没人拦你。” “如果……”陈孝雨一一捡起身份证和护照,护照里夹着一张机票,晚九点的航班。就这一张机票,陈孝雨心里抑制不住美滋滋,他强压下激动的心,人畜无害问:“如果我愿意呢?” 愿意的话,需要答应什么条件? 何满君很满意陈孝雨的问句,但他并不明说,言其他,“你欠宾馆那笔钱,我走的时候帮你付了,不需要你还。” 陈孝雨说:“六十三万八千七百泰铢。”接着感激道,“谢谢你愿意帮我付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说了不需要你还。”何满君语气有点凶。 “……哦,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陈孝雨毫无征兆抬手搂住何满君的脖颈,下巴一抬,吻上何满君的唇瓣,贴上的瞬间,非常认真地闭上了眼睛。 他吻得很生疏,何满君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吻稍稍震惊了一下,没有推开,像是想知道陈孝雨到底想干什么,也像被吓住了。 陈孝雨恬不知耻地腾出一只手解开何满君衬衫的纽扣,但因为对方并没有像片里那样配合,所以解开得很吃力,也一点也不浪漫。 何满君克制得闭闭眼,拎着陈孝雨的后脖领,把人拉开一点距离。 陈孝雨双眼迷离,忘情得像一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鹿,茫然地望着何满君近在咫尺的脸。 何满君:“你现在的意思是,因为我帮你付了那六十四万泰铢的赔偿,所以你打算陪我睡一觉?” “不止一觉。”陈孝雨说:“可以很多觉。” 何满君气笑了,“好,非常好。你喜欢这样?” 陈孝雨不知道怎么说,索性点头:“…是吧。” “换作别人你也这样?”何满君把陈孝雨又推开了一点,直接推到了地上,“陈孝雨,你简直太轻浮了。” 第49章 我睡哪里 轻浮。 陈孝雨从没听到别人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加之还陷在刚才湿热热的吻中没走出来,以至于现在从何满君口中听到,他下意识理解为非常字面的意思:你太瘦了,瘦得快要浮起来。 可这分明是带点心疼的意思,为什么要把他往地上推? 思绪开了会儿小差,陈孝雨才慢慢把自己拖回当下棘手的局势里。 何满君又变脸了…真是防不胜防… 陈孝雨嫌何满君难伺候,自己也想不装了,想干脆暴露本性对何满君发脾气,但也只能是想想,折腾一圈好不容易跟到曼谷,又被送回美赛,岂不是得不偿失? 眼看何满君就要从酒店客房出去,陈孝雨连滚带爬追过去,抱住他的小腿,“你去哪里?” “撒手。” “不,撒手你就走了。” 何满君:“我现在懒得跟你说话。” “我想和你说。刚我说的哪句话你不爱听,我可以收回。”陈孝雨仰着下巴,下巴尖椅在何满君的大腿上,轻轻地蹭,巴巴等了他一会儿。 何满君心高气傲,惜字如金,仍然不理人。 “其实,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可你自从来了美赛,就没给过我好脸色,”陈孝雨晃了晃何满君的腿。 “那我倒想问问你,是谁先没给谁好脸色?” “我。是我。”陈孝雨放软声音:“何满君,别凶我了……” 那带点撒娇意味的表情着实可怜。何满君垂眸看着,神色渐渐复杂,“怕我凶?你反正油盐不进,哪有怕的样子。” 第55章 “怕的,但我觉得你是好人。”陈孝雨慢慢伸手握住何满君垂在腿侧的手,试探地从简单地握,改为十指相扣。这样一来,何满君想甩开也难了,“如果你不是好人,我都死一百次了。” “少跟我来这套。”何满君甩开陈孝雨的手,力道不大,没能甩开,就因为第一次没有甩开,陈孝雨立刻蹬鼻子上脸,快速起身,八爪鱼似的跳到何满君身上缠着他,任由何满君怎么骂就是不撒手。 吴冰定好餐厅,又去另一个酒店把何满君的发小梁文序接过来,预备吃晚餐一起回港。 两人一站一坐在楼下大堂等楼上的人,梁文序看眼腕表,又瞥一眼杵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吴冰,“站着干嘛,刚才没站够?” “君哥快下来了。” “不是还没有下来吗?”梁文序冷哼一声,命令道:“我让你坐。” 吴冰没说话,坐下来,保持着看向电梯口的姿势,微有些局促的样子。 梁文序让他把脸转过来看着自己,“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来泰国?” “你有你的安排。” “什么安排?” 吴冰不说话了,视线垂下来,望着自己的手。梁文序很不高兴,“我让你看着我。” 吴冰坐直身体,足高了梁文序半个头,目光看过来,“你为什么突然来泰国?” “你觉得为什么?”梁文序反问。 “不知道。” “不知道?”梁文序袖中的手握了握,面色沉沉,比刚才更显气愤,“不知道就算了,你也没资格知道我来干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十多分钟,何满君终于下来了。 吴冰倒还好,对何满君抱着陈孝雨的画面已经免疫了,可身旁还有个对此毫不知情的人。 梁文序从沙发上站起身,狐疑朝何满君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接着视线转过来,“两个人?何满君在这儿找到爱情了?” “不清楚。”吴冰实话实说,现在什么情况他也不是很确定,默了半秒觉得‘不清楚’三个字恐怕又要惹对方不高兴,改口道:“或许吧。” “真有意思。”梁文序哼笑一声,“宝贝成这样,下个楼都得抱着。” 吴冰心想,刚上楼也是抱着的。 等人走近,梁文序毫不避讳对何满君怀中人的好奇,碍于是面对面抱的姿势,他看不到陈孝雨的脸,大概从背影以及体型判断—— 不是女人。 何满君的性取向一直是个谜,即便是梁文序这种从小和他一起玩到大的都不知道。两人同岁,梁文序爱恨情仇经历了一遍,何满君倒是孑然一身,一直以来对床上那点事儿半点兴趣都没有。 梁文序之前给他介绍过自己的表妹,一顿饭的面子何满君都没给。梁文序当时就怀疑,何满君是不是这几年‘刀尖舔血’的日子过久了,不举,所以才什么都不想。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人真有点可怕。现在看来,是他方向搞错了。梁文序微微偏头,对吴冰耳语,“何满君喜欢男人?” “不好说。” 泰国一行,吴冰虽一直跟在何满君身边,但他们两人爱一会儿闹一会儿,搞得他这个旁观者都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真心。 说不喜欢吧,把最宝贝的手枪摔了也不舍得对陈孝雨开枪。硬说喜欢吧,哪有用枪对着心上人的? 何满君走近,对梁文序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接着拍拍陈孝雨的后腰,压着声音道:“下不下来?” “不。” “说了会带着你,你这个样子怎么坐车?” “不。” “你还饿不饿了?” “……饿。” “下来。” “不!” “你……”何满君气得想骂人。 梁文序并不喜欢被忽略,咳嗽两声表示自己在场,接着像是才发现似的,问:“这位是?” 听到有外人的声音,陈孝雨好奇地扭头看,两只手倒还牢牢圈着何满君的脖颈。 对方模样挺俊,像混血,头发浅棕,瞳色是很漂亮的墨绿,一身颇有设计的白色休闲西装,打扮得很精致,耳钉、锁骨链、胸针、镶钻手表,贵气逼人。 两人对视瞬间,对方明显惊讶了一下,这眼神不太好品,陈孝雨心跳不由加快,顿时不想再物理意义上的缠着何满君,想下来… 这人…莫不是何满君的…旧相好? 何满君哪知道陈孝雨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动声色掐了一把陈孝雨的臀,把两只眼睛看得发直的人唤回神,然后直言不讳地回答梁文序的问题,“刚找的情人。” “情?人?”梁文序似有似无地笑,“还是刚找的?” 何满君肯定道:“对。” “也还不错。出来一趟就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不算白跑一趟。” “是找了个祖宗。”何满君揶揄着又捏了一把陈孝雨,然后强行把人扒开放下来,虚虚掐着后脖颈,掉个头,把陈孝雨转过来,面对着梁文序,“我朋友,梁文序。” 陈孝雨礼貌伸出右手,“你好,梁先生,我叫陈孝雨。” 陈孝雨的眼睛又直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具体在看什么,落在梁文序脸上的目光只是暂时落脚。 他搜肠刮肚回忆香港梁姓是哪家,既然和何满君是朋友,那身世必然显赫。香港有个梁氏大家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浅浅一握,松了手,梁文序意外道:“你普通话很标准。” 陈孝雨大大方方道:“我老家是上海。” “难怪。我刚以为你是泰国本地的。” “算…半个,来这里很多年了。”陈孝雨余光偷瞄何满君,试图让他帮自己结束这场有点尴尬的对话,结果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陈孝雨只好对梁文序礼貌笑笑,侧脸过来对何满君撒娇,小声说:“我饿了。” 何满君答应一声,搂着他的腰往外走。陈孝雨坐上去餐厅的车,肚子叫了一路,细数自己想吃什么,说到葱油面和菠萝饭的时候,何满君打住了,“你打算都吃主食?” 陈孝雨无辜道:“我们有四个人。”而且四个成年男人,能吃完。 “别人不想吃你想吃的呢?”何满君说:“主食二选一。” “那你吃菠萝饭,我吃葱油面,你分我几口菠萝饭,可以吗?” “不可以。” “……”陈孝雨想了想,说:“我吃菠萝饭,你吃葱油面呢?” “不可以。” “……” 梁文序在副驾听了一会儿,适时道:“我还挺想吃菠萝饭的。” “那太好了!”陈孝雨坐直身体,扶着副驾驶的椅背凑近梁文序,“你吃菠萝饭,匀我几口就行,我也可以给你几口葱油面。” “好。”梁文序转过身来,好奇地问:“你们俩认识多久了?”就刚才那番有来有往的对话,根本不像才认识的。 “就……两三个月前。” 梁文序瞄了何满君一眼,见他没准备搭话,索性大胆继续:“认识挺久了。你们现在是在…谈恋爱?” “不是。”陈孝雨摇头,靠回椅背,“何先生刚在楼上说了,他不会和我交心,只是让我陪他一段时间。” 梁文序不由更加仔细地去端详陈孝雨。单从外貌看,把陈孝雨养在身边,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小宠物。五官精致,偶尔不经意露出的小表情也很有趣,就比如刚才说‘不交心’的时候就露出了一点小傲娇,好像在说,不交就不交,谁稀罕。 陈梁文序:“他让你陪他多久?” “这个没具体说。”陈孝雨偏头看身侧闭目养神的何满君,幽怨道:“他善变,估计没几天就会变卦。” “这样你还乐意跟他?” “他给我钱,二十万,每个月一号准时打在卡上。”边说着,陈孝雨笑了笑,“我在餐厅端盘子一个月两千不到,跟着他一个月就有二十万,很划算。” 梁文序被陈孝雨那种类似‘赚到了’的语气逗笑了,话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觉得吴冰这人怎么样?” “冰哥?”陈孝雨往主驾驶落了一眼,“他人挺好的。” “他原本是我的人,被何满君拐走了。”梁文序不疾不徐道:“所以,如果哪天何满君不想要你了,你可以跟我,我每个月给你三十万。” 陈孝雨眼睛一秒睁大。何满君也不满地蹙起眉,轻咳了一声,“陈孝雨,你的嘴巴能停一会儿吗?” “哦……” 陈孝雨本想口头答应,去去何满君的锐气,但现在他不敢开口,点头也不敢。 何满君小肚鸡肠,生气了…… 融洽的晚餐结束,航班延迟,陈孝雨吃太饱晕碳,靠着何满君睡了半个多小时,迷迷糊糊被喊醒登机,飞机上又睡了会了,到香港近凌晨一点。 在泰国待久了,突然被这么凉的风吹在身上,陈孝雨冻得瑟瑟发抖,仔细看嘴巴都白了。 何满君起初认为他装模作样,可见他一直惨兮兮的模样不像装的,于是让接机的朗齐过来的时候从车上拿条毯子。 第56章 吴冰被安排先送梁文序回去了,陈孝雨裹紧毯子,先一步钻进朗齐车里,搓胳膊搓手,这么冷了嘴角还挂着笑,何满君坐进来,捏一把他的脸,“冻傻了?” “没。”陈孝雨望着他,咧开嘴笑,“我很多年没回来了,有点开心。” 何满君淡淡地瞥他,心中腹诽,又没人拦着不让回来。转念想,陈孝雨这么穷酸,摘去吃饭租房的钱,端盘子那点工资哪还买得起机票。 嫌弃和同情只在刹那之间,何满君把人捞过来,抱着帮忙暖身子。 到家,何满君让陈孝雨先去泡个热水澡,自己则去阳台回电话。 陈孝雨没随身行李,换了鞋也不急着洗澡,像只初来乍到的小猫,逛进逛出,对这个四百多平的两层豪华公寓有了个大概。 何满君真有钱。 转回楼上浴室,陈孝雨脱了衣服才想起要问何满君有没有给他准备换洗衣服,正要把脱下来的衣服穿回去,瞟见镜子旁柜子上整齐放着一套淡蓝色睡衣,以及冒热气的圆形大浴缸。 陈孝雨有种被伺候得很踏实的兴奋,加上他本身就对浴缸有特殊的感情,躺下后就不想起来了。 何满君不讨厌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二十来分钟后,何满君在外敲门,陈孝雨答应一声,不情不愿起来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听到门把手的动静,眼疾手快拽过浴巾裹着自己的身体。 何满君没进来,看他还活着,扭头走了。陈孝雨把头发吹了半干,换上睡衣靠在浴室门边。 赫然撞见何满君没穿上衣站在床边,结实的身躯一览无余,陈孝雨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都会像第一次见一样在心中默默感叹他的好身材。 陈孝雨心虚得把视线挪到何满君脸上,“何先生,我可以拥有一个手机吗?” “明天带你去办卡。”何满君脱了腕表摆在柜子上,走过来,“把桌上的驱寒汤喝了再睡。” “好。”陈孝雨乖乖让开浴室门,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何先生……我晚上睡哪里?” 他刚特意看过了,这个家虽然很大,但提供睡觉的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客卧。 客卧在楼下。 何满君啧了一声,“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阿雨拍拍胸脯:那就委屈自己一下,睡稍微小一点的客卧吧。 第50章 不准撒娇 陈孝雨去客厅没看到什么驱寒汤,便作罢了,趁何满君在浴室洗澡,转着圈打量这个极简风客厅,企图找到一个能够上网的电子设备。 真让他在沙发旁侧面的木圆上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平板。 陈孝雨在别人家做坏事,颇有点心虚,心脏控制不住怦怦跳,他跪在沙发上把两块平板够过来。 结果小的没电,大的有60%电量,但需要密码。看到平板的雀跃心情顿时沉下来,陈孝雨在心里骂何满君。 秉着拿都拿了,怎么着都得碰碰运气。 五次全部错误,第六次再错的话平板会被锁定,陈孝雨不管,接着试,锁了一小时才肯罢休。他赌何满君发现不了,脸不红心不跳把平板放回原位,下楼去书房打起了电脑的主意。 他把灯打开,昂首挺胸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左上角有个明晃晃的监控…… 陈孝雨顿住脚步,故作从容的笑容瞬间消失,啪一声把书房灯关了,带门出来,爬进被窝自己安慰自己,欲速则不达,今天先这样,等明天何满君给他办卡买手机再和阿梅他们联系。 爷爷那边估计瞒不了多久,可能得求一求韩叔叔帮忙打圆场。 联系上阿梅的话,该什么时候让他们过来呢?说实话,陈孝雨一个人在这边面对何满君,心里挺没底,如果一直没人接应,再好的计划成功率都不高。 陈孝雨的思绪乱作一团,争先恐后想事情。 最后想的是,何满君有没有给他准备外出穿的衣服?准备的话是要从那二十万里扣吗?何满君这个人虽然很有钱,但在许多小事上,很爱和他斤斤计较。 等这个月的二十万到账,陈孝雨立志必须为自己争一口气,把在美赛欠他的钱还了。 何满君洗完澡出来,卧室空荡荡,床上别说人,连坐过的痕迹都没有。他随意在腰间裹了条浴巾,边擦头发边出去找,想问问陈孝雨,迷路了还是怎么着,喝那么点汤要喝半辈子? 在楼下客卧找到已经睡下的人,何满君沉默了。 一床被子被陈孝雨裹成了小山,整个人团在里面,像个巨型蚕茧。睡相不好,会抢被子的类型。 “谁让你睡这里的?”何满君走进来,剥开被子,把已经焐热了的人捞起来,“我花钱请你来我家暖客房?” “……”连客房都不让睡,难不成何满君家里还有保姆房? “要暖…主卧?” “废话。” “可我刚问你了。”陈孝雨还不适应门外照进来的光亮,眯起眼睛看何满君,“你让我觉得,我觉得我该睡这里……” “……” 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但何满君就是不怎么爱听,凶巴巴让他下来穿鞋,再困也得自己走回楼上。 陈孝雨把睡得高高挽起的手袖裤腿拉下来,爬到床的另一边找拖鞋,何满君抱着手臂原地监督他,陈孝雨回头看了一眼,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罪犯。 “让你喝的汤,碰都没碰,你是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很好?” “我没看到在哪里。” 陈孝雨穿好拖鞋绕过来,何满君放下手臂,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身出去,陈孝雨连忙跟上,何满君说:“平板锁了,你干的?” “不是。”这都能发现……何满君对自己的东西掌控欲也太离谱了。 陈孝雨下意识慢了步伐,以免何满君突然发疯,掏枪指着他。 何满君敏锐地察觉到了陈孝雨的异常,转身幽幽地看着他,“撒谎?” “没……没有啊。”陈孝雨目光下移,落在何满君的胸肌上,一秒,移回脸上,“我没有。” 何满君逼近一步,“考虑清楚再说,这里除了主卧,哪里都有监控。” “…好吧,是我干的。”陈孝雨解释:“我在飞机上睡饱了,现在不困,想看个电影什么的,所以……” “不是有电视吗?”何满君微微弯腰,和陈孝雨两只心虚的大眼睛对视,不放过他任何一个作怪的小表情:“再说,正常人看到有密码第一反应肯定是问,你宁愿乱试也不问我,为什么?” “你在洗澡。” “对,我在洗澡,又不是死了。” “……” 陈孝雨往后又退了两步, 被何满君掐着腰一把捞回来,“在泰国你怎么和我保证的?” “不对你撒谎……一点小谎也不行……” “还有呢?” 陈孝雨在何满君的威压之下,咽了咽口水,“乖乖的。” “做到了吗?” “……” “第一天就没有做到。”何满君掐了一把他腰上的软肉,松开他,“无可救药。” 陈孝雨没有狡辩的余地,他不想何满君查监控看到自己试图破解密码的猥琐样子,于是小心翼翼道:“我错了,你可以扣我钱……” 何满君默了几秒,直起身,“行。” 陈孝雨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何满君真好哄。然后就听他说:“这个月二十万没了,下个月看你表现。” “什么?!”陈孝雨睁大了眼睛,“全扣?”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撒谎,你不长记性,心存侥幸,该扣。” “下回我不骗了……”陈孝雨苦着脸,“你扣一半,给我留一半,可以吗?在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 “吃住保证了,死不了。” “我其实一开始就想说要看电影,怕你不信我,才说没有……” “对,我不信。” “那二十万……” “扣了。” “何满君……” “不准撒娇!” “……” 何满君转身上楼。陈孝雨气得想躺在地上打滚,幽怨得跟上楼,把茶几上的已经温热的暖身汤倒在何满君的小盆栽里,接着往沙发上一趟,打算就在这儿睡了。 何满君吹干头发又出来找人,这回一句话都没说,拽起来,扛着往主卧走,一路走一路关灯。明知陈孝雨现在气死了,他也故意不闻不问,就喜欢小崽子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 主卧的床很大,能同时躺下四五个人那么大,睡着也比楼下客卧要舒适,仿佛被一个特别柔软的人拥抱着,陈孝雨躺下后,没出息地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何满君放下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陈孝雨在大床上滚了一圈,何满君很快回来,无视陈孝雨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子,一手托着陈孝雨的下颚,洗脸式擦水乳,擦完把没反应过来的人丢回枕头上,又出去了。 陈孝雨噘嘴闻了闻脸上的味道,好清淡的香味,喜欢。为了挽回那二十万,他乖巧极了,往旁边挪了挪,留给何满君一个足够施展的空间。 第57章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和何满君同床共枕,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在泰国还互相不对付,回国后突然就要睡一张床了。 但他没有往谈恋爱的方面想,他们之间没有爱,况且,何满君明确说了不交心,不交心就等于不会谈恋爱。 挺可惜的,陈孝雨没谈过恋爱,听怀叔说,初恋是最难忘的,不是人难忘,是青春难忘,陈孝雨正当青春,想难忘一回。 何满君十多分钟后才回来,带上卧室门,手里拿着笔记本,扔在床上,“上面没下什么软件,想看什么电影在网页上自己搜。” 陈孝雨坐起来,有一点点感动,同时还有一点为难,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看电影。 他打开电脑漫无目的地逛,最后下了个播放器,何满君帮他注册了账号,充了年费会员,陈孝雨又有一点点感动,对他笑了笑,点开一档综艺节目开始看。 何满君躺在一旁看手机,没管他。综艺才开始,陈孝雨偶尔还会看一眼何满君,后面综艺太好笑了,笑得他前仰后合顾不上何满君。 何满君被他吵得不行,半小时后忍耐到了极限,放下手机,预备合上陈孝雨腿上的笔记本,“睡了,明天再看。” 陈孝雨意犹未尽,不让他关:“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 何满君却问:“现在几点了?” 陈孝雨看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两点二十七。” “睡觉。” “哦……”陈孝雨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柜,缩下来躺着。 “睡过来点。” 陈孝雨应了一声,往中间挪,碰到了何满君的手臂,凉凉的。 “过来。” 陈孝雨吝啬地又挪了一点点。 “再过来。” 陈孝雨生气了,一骨碌直接滚到何满君怀里。把他的胳膊当枕头,心安理得压着。 何满君原本只是让他离自己近一点,别跟躲鬼似的隔老远,没想到陈孝雨这么直接,都躺进来了,何满君也没有推开的道理。 他垂眸望着,很满意陈孝雨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下满意了吧?何满君确实满意了,拉了拉被子,把陈孝雨像他刚才自己睡那样,连脑袋一起藏进被子里。 闷了一会,陈孝雨把脑袋钻出来,“你困了吗?”陈孝雨问他。 何满君没回答,把陈孝雨往怀里搂了搂,两人几乎贴在一起,陈孝雨刚要抗议何满君太冷了,一只比身体还凉的手伸到睡衣里,冰得陈孝雨一缩。 何满君把手拿了出去,稍稍搓热了又钻进来,在陈孝雨腰侧的软肉上游移。陈孝雨扭腰表示抗议,何满君沉声让他别动。 “痒。” 何满君不管他痒不痒,问他:“你呢,困吗?” “不困。” “那就动一动。” “?” 陈孝雨没听明白,何满君也不明说,凑近亲了他一口。 陈孝雨立刻明白了,将脸扭开一点,“我问你困不困,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何满君放在他腰上手指一顿,有点意料之外,“想和我说什么?” “冰哥和梁先生。”陈孝雨挪脑袋,在何满君怀里找了个相对舒服的角度靠着,“梁先生在车上说,冰哥原本是他的人,这是真的吗?” “关心吴冰?还是在意梁文序?” “没有,我只是好奇。”陈孝雨的手伸进睡衣,稳住何满君在他胸上乱摸的手,“我感觉他们俩的气氛很怪,你没发现吗?梁先生在的时候,冰哥比平时话少。” “他话本来也不多。” “不多不代表不说,梁先生在的时候,他真就一句话都没说!” “管好你自己。”何满君把陈孝雨的睡衣纽扣从领口解开,有点要直奔主题的意思,但他只解开一半,剩下两颗嫌麻烦继续,接着翻身过来半压着陈孝雨。 吻即将落下来,陈孝雨连忙抬手抵住他的胸口,“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你觉得?” “你又让我觉得…” “在美赛宾馆你不是挺主动的吗?现在害羞什么?”何满君是真的不能理解,不理解陈孝雨到现在为什么还要欲擒故纵,这种行为偶尔几次是调情,次数多了是扫兴。 何满君说:“与其好奇别人,不如干点有用的事。” 何满君推开他的手,直接吻下来,呼吸很重,动作倒没有多粗鲁。陈孝雨被亲得迷迷糊糊找不到北,大脑渐渐一片空白,裤子被脱了才知道今晚做定了,认命道:“灯,灯没关…” 何满君停下动作,“关灯?不想看着我?” “不是,我觉得…”陈孝雨的两只手被何满君压在枕头边,显得狼狈又可怜,“开着灯有点奇怪。” “不奇怪。”何满君不打算关灯,不仅不关,还要把被子都掀开,彼此坦诚相待。 陈孝雨被他的热情吓结巴了,“何…何满君,你不能这样,才扣光我的钱,又…又立刻要求我陪你睡。” 陈孝雨如临大敌,宛如一只仓皇逃窜的小鹿,抱着手狼狈地护住自己。 他是真的有点怕,何满君却以为他又在装可怜,想把那扣掉的二十万争取回去。 【作者有话说】 阿雨深吸一口气:真是糟糕的初体验 第51章 有劲儿了 陈孝雨不自觉地往后缩,何满君靠近一点儿,他就后退一点儿,退的同时不忘拽枕头挡在腿间,虎视眈眈盯着何满君。 何满君的目光太锋利了,如炎炎火球抛过来,灼得他脸颊周遭的皮肤都要烧起来。 何满君站在床沿没动了,双手叉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将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尽收眼底,耐心欠佳:“你躲什么?”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躲得必要? “没。”陈孝雨苍白摇头,握拳抵在唇间,轻咳了两声,试图缓解眼下紧张的气氛,同时不露痕迹地避开了与何满君的对视。 视线慢慢滑到何满君胸口,不得不说,何满君脱了衣服,满满都是真材实料,明明这个人给人感觉总是懒懒的,能坐车绝不走路,能坐绝不站,多数时候行事懒散,而且还有点……娇气,出点太阳都要吴冰帮忙打把伞。 不公平,没有健身习惯,为什么还能有这样好的身材…… 陈孝雨一边在心里抱怨老天不公,视线还在往下移,从紧致的小腹滑下来,赫然定住,心跳不由得快了半拍。 刚才因混乱没注意到的东西,这会儿看得清清楚楚。 何满君的东西很夸张,是他从未见过的,有点骇人的庞然大物。陈孝雨的脸倏地红了个彻底,明显没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见鬼似的将目光快速挪回何满君脸上,微有些惊恐地道:“快凌晨三点了,你,你奔波一天,也累了……要不…要不我们…” “小窝囊废。”何满君骂了一声,伸手要来捞他。 陈孝雨偏肩膀躲了一下,顺利躲开,“何满君……” 何满君绝情地说:“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愿,要么我强迫你。选吧。” 陈孝雨不说话,紧张得一动不敢动,一方面生怕何满君一言不合生扑过来,另一方面,实在不想被何满君看出自己在这种事儿上的生涩。 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陈孝雨感觉何满君又要不耐烦了,决定以退为进,强装镇定找了个不让自己吃亏的借口。 “我没力气,没有一点力气。” “没力气?”何满君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用你动。” “就是…没钱,没力气。”陈孝雨自以为隐晦地说出自己的需求,把腿蜷缩起来,整个人团成个球,瓮声道:“你根本就没说清楚,我不知道撒个小谎要被扣那么多钱。之前在餐厅打工,迟到一次才扣五十。” “……”何满君简直哭笑不得,这难道是重点? 刀架在脖子上了,对方在意的点不是生或死,而是嫌弃这把刀不够贵重… 何满君再次刷新对陈孝雨是蠢货这件事的认知。 “你一直惦记这个?”何满君问。 “真没钱了,”陈孝雨偷瞄他的表情,试探着商量,“……下个月?等我有钱,也有力气了再……” “……” 陈孝雨谨慎垂眸,避免与何满君有眼神上的接触。 “过来。”何满君不容置疑地扬扬下巴,“别让我喊第二遍。” “我不。”陈孝雨抱紧胳膊,下巴缩在腿间。 “嘶……” 何满君很想凶凶他,伸手够到陈孝雨紧缩的下巴,抬起来,恶毒的话到嘴边了,蓦地撞见陈孝雨那双小狗眼睛耷拉着,不长不短的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委屈横生,叫人忍不下心开恶口。 何满君松开他的下巴。 这种感觉太怪了。何满君感觉自己像个嫖客,并且在价格没谈拢的阶段…… 话说回来,对陈孝雨来说,现在确实只是一场交易,在意报酬无可厚非。何满君有点后悔说要按月包养陈孝雨这件事…… 第58章 “扣一半,留一半给你。”何满君选择让步,“有劲儿了吗?” “留十万?”陈孝雨眼睛睁大,放松了些许。 何满君敷衍地应他一声,伸出双手来接他。 陈孝雨望着他张开的手无动于衷,追问:“泰铢还是港币,或者…人民币?”何满君有时候很会耍赖,不这么问不行。 “陈孝雨!”何满君真没耐心了。 “有劲儿了!我有劲儿了!” 陈孝雨快速丢开枕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何满君的怀抱,怕挨打,抱得紧紧的。 何满君单手抱着他的腰,脸色稍有缓和,抱着过去把卧室的大灯关了,留下床头柜灯,暖色调,显得暗,但莫名有情调。 何满君不忘揶揄陈孝雨,翻来覆去就拿他在美赛宾馆那天,主动扒衣服,如狼似虎的饥渴样儿说事,“现在装矜持迟了,你就不是什么矜持的人。” 陈孝雨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悄悄翻白眼。 那天的‘疯狂’是为了给阿梅逃跑制造机会,这是难言之隐,陈孝雨不欲争辩,祈祷何满君快点忘了。 眼下最棘手的另有其物,陈孝雨正面接触到了何满君的庞然大物,横亘在他们之间,如同炙烤得火红、用来给犯人烙印的铁,又烫又硌人,不容忽视。 越去回忆那东西模样越是紧张。为了分散注意力,陈孝雨抬起脑袋,主动和何满君接吻。 何满君嘴上骂他‘不装了’,行动上却很认可陈孝雨的主动,抱他坐到床边,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通过刚才的纠缠,陈孝雨的吻技突飞猛进,起码不是干巴巴的嘴对嘴,学会了闭眼,学会了享受。 何满君全程睁着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个角度看,陈孝雨睫毛根根分明,不那么卷翘,像是小孩才有的黑长睫毛。由此可见,陈孝雨生了张纯欲的脸,脸型和五官固然功不可没,睫毛立了最大的功。 专心亲了一会儿,陈孝雨睁开眼睛,对上何满君的视线,四目相对有点害羞,更多的是疑惑,“你怎么不闭眼睛?” 何满君自己说,接吻必须闭眼,睁眼代表没有沉浸其中,是不尊重对方的行为。 何满君显然也想起了自己才说过的话,轻笑着逗他:“你也可以不闭。” “……” 何满君忽略陈孝雨的小情绪,仍在细致地观察他的脸。微微泛粉,萦绕鼻尖的味道很香,接触下来手感不错,不是男人该有的细腻,浑身皮肤软软白白。 陈孝雨在东牢岛那段时间其实结结实实晒黑过,稍微养两天又白嫩回来了。 是个少爷命。 何满君想,陈孝雨爹妈当年要不被那伙人盯上,陈孝雨现在估计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是小少爷也挺招人喜欢的,抛开皮囊不谈,何满君最欣赏的就是陈孝雨身上那股野蛮生长的劲儿,吃得了苦,任劳任怨端盘子,即便没钱还被欺负,也鲜少自怨自艾。 “何满君?” 何满君盯着他一直看,看得陈孝雨发怵,于是讨好地凑鼻尖去蹭何满君的鼻尖。 何满君没说话,继续刚才的吻,手臂滑下来,握住陈孝雨的腰肢,明明纤细,握在手里好像都是绵绵的脂肪。何满君莫名其妙被勾住了,那种控制不住的、带着侵略性的喜欢翻涌上心头。 像遇到一只百分百契合心意的小猫,喜欢得不得了,抱着空虚,亲着空虚,唯有揉碎到怀里才感觉踏实。 何满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陈孝雨的喜欢,带着密密麻麻的野蛮。 陈孝雨全然不知何满君心中悄然滋生的极端,只知道亲吻的主动权被对方抢了,他在被牵着鼻子走,被何满君引导着,一点点陷进柔软的被褥。 有些事真能无师自通,又或许归功于陈孝雨之前阅览的大量gay片,他在床上和何满君配合得堪称完美,也懂得将愉悦通过表情、声音及时反馈给何满君。 最初的紧张被抛到九霄云外,陈孝雨缠着何满君拥抱、亲吻,密不可分。两具赤裸的、陌生的身体仿佛认识了几百年,现在他们天下第一好。 “好乖。”何满君声音低沉,温柔夸奖,吻去陈孝雨鼻尖细密的汗。 前戏足够,他该进去了。 陈孝雨感觉到他动作的变化,将头偏往一边,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恳求的叹息。何满君不由得多和他亲了会儿。太乖了,何满君从没奢求陈孝雨这种又犟又怂的人,在床上能有多配合。 现在意料之外,所以惊喜、幸福。 第一次来得轰轰烈烈,远超陈孝雨能够接受的强度。无论他如何委婉建议,何满君都无动于衷。自己选择性失聪,又霸道地不肯别人当哑巴,何满君要听到陈孝雨的声音,哄骗陈孝雨打开自己,释放自己,不要留余地。 真正结束,陈孝雨成了一滩任人摆弄的软泥,意识还清醒,结结实实咬了何满君一口,当报床上装聋作哑的仇。 何满君被咬了也不恼,床品可圈可点,抱着陈孝雨去洗澡,奈何经验不足,清理得不彻底,第二天陈孝雨高烧了。 何满君请医生过来给他打了针退烧,挂了两瓶水,天快黑的时候,陈孝雨从床上下来,坐在餐桌前嚷嚷腿疼腰疼,何满君没办法,主动解锁平板让他玩,前提是,饭菜上了要合上,但是陈孝雨没有听话。 “身体素质不行,病好了培养健身习惯。”何满君把舀好的鸡汤推到他面前。 陈孝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平板上,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何满君看不惯,叩了叩餐桌,“拿勺子,吃饭。” 陈孝雨捡起瓷调羹,低头舀粥喝,眼睛仍盯着平板,何满君再一次叩响餐桌。他一会儿有事要出门,打算亲自盯着陈孝雨把药喝了再出门。奈何一点点稀饭,陈孝雨边看综艺边吃,磨磨蹭蹭吃了好半天。 何满君忍无可忍,命令道:“平板合上。” 陈孝雨捏着勺子不动。 “吃就专心吃,哪有人像你这样,一心二用。” 陈孝雨没合上平板,默默加快了喝粥速度,配菜一点没吃,丁零当啷,三两下把碗里的白粥扒进嘴里。 何满君抬手暂停综艺:“吃点蔬菜。” 陈孝雨夹了一块小青菜放碗里,没有动,突然想起什么,微微蹙眉,“你会扣我钱吗?” “?” “我吃饭看平板。” 何满君被提醒了似的,点点头,“扣,这习惯不好。” “扣多少?生病呢?也会扣吗?”陈孝能有这样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他还记得之前在芭提雅,他也发烧了,何满君帮忙请了很贵的医生,钱需要他自己付…… “发烧不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何满君垂眸看了眼腕表,“喝汤,要凉了。” 陈孝雨听话地端起来,一口气喝下大半碗,“你怎么不吃?” “我一会儿有应酬。” 陈孝雨眸光一亮,把平板息屏推到一边,接着把剩下的半碗汤喝干净,然后端正坐好,就等何满君一声令下,让他上楼换衣服,履行带他买手机的承诺。 何满君刻意回避陈孝雨期待的目光,把药箱拿过来,对着医嘱上的药量拿药,“半小时后,肚子不撑了再吃。” “好。” 这么听话?何满君看了他一眼,起身过来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这是好心,陈孝雨却不乐意了,“你不带我吗?” 何满君没有表示,单看表情,确实没有要带的意思。 “你说好今天带我去办卡买手机的!”陈孝雨揪着承诺不放,走到何满君身边,“你骗我……” “病好了带你去。”何满君剥出药片,放在纸巾上,方便陈孝雨一会儿吃,“外面在下雨。” “可以打伞。” “风也大,你在泰国没吹过这种冷风,一下子适应不了。” “我可以穿厚一点。” “你有衣服吗?” “……” 没有。陈孝雨幽怨地盯着何满君。 何满君根本就没有给他准备衣服,连现在身上穿的都是何满君加大码的睡衣,手袖、裤腿不挽起来根本穿不成…… 何满君再次看腕表,起身拿外套出门,没给陈孝雨继续纠缠的机会。陈孝雨气得差点背过气,追到门口,‘啪’一声,大门无情关上。 陈孝雨表情发狠,无能狂怒,轻轻捶在门上,转头又把药喂给茶几上的小盆栽,气急败坏回房间。 何满君到酒楼,一群富家子弟围上来寒暄,好久不见听得耳朵起茧,好不容易脱身,他点开家里的监控,发现小崽子蹲在衣帽间的角落鬼鬼祟祟,挑挑拣拣拿了一个钱包塞到睡衣兜里,穿着凉拖鞋出门了… 吴冰给陈孝雨送秋衣过来,即将拐进地下室,远远撞见从小区门口出来的陈孝雨,于是发消息问何满君要不要把人带回去。 何满君气得直揉眉心,让吴冰先悄悄跟着,看他出门想干什么。 第59章 “给他送件外套?”吴冰担心陈孝雨穿得单薄,加重病情。 何满君冷哼一声,给什么外套?这么爱往外跑,冻死算了。 “跟紧就行,其他别管。” 【作者有话说】 阿雨雄赳赳气昂昂:没有人可以关住我,包括何满君! 何满君:…… 第52章 可恶可恶 陈孝雨迈出小区大门,一路冷得哆哆嗦嗦,掏出钱包继续研究,外观平平无奇,胜在是爱马仕,就是不知道能抵多少钱。 盲走百米,陈孝雨和路人打听到附近一家可以抵押奢侈品的地方。好说歹说,用钱包换来了三千港币,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合作相当愉快。 店长满心以为遇到一个对钱没有概念的傻白甜落魄富二代,热情地欢迎他下次再来。 这话倒提醒陈孝雨,做事留一线,日后和何满君才好相见,他千叮万嘱,让店长好好保管钱包,过几天他一定带钱来赎。 拿到钱,陈孝雨给自己买了件加绒冲锋衣,用消费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成功和店员小姐借到手机,给阿梅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阿梅说来香港支援之前,他需要回一趟清莱,韩先生要见他一面。挂了电话陈孝雨刚把手机还回去,裹着外套踏出店门,没走多远,店员追出来。 阿梅又打回来了。 “我刚和韩先生通过电话,韩先生说,如果没地可去,他有个朋友在九龙塘……” “不用不用,我跟何满君住。” 即便没有安排,陈孝雨也打算死皮赖脸缠着何满君。他的目的是去进何家,不然接近何满君做什么?他自己不能来香港吗? “韩先生说,保护好自己,你还小。” 陈孝雨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小,敷衍几句挂断电话。 看时间还早,揣着买衣服剩下的两千多巨款打车去小吃街,循着幼时记忆,来到母亲当年常带他来吃的一家肠粉店,店里的装修变化不大,换了复古墙纸,墙上依然挂着各种老板与名人的合照,还带签名。 陈孝雨堂食了一份,等待的间隙东张西望,一直没看到记忆中那个皮肤黝黑,留小胡须,身材干瘦的中年男老板。问了服务员才知道,老板已经退休,这个店现在是女婿在经营。 难怪肠粉的味道勾不起回忆,陈孝雨微有些落寞地吃完,陆续在小吃街买了鸡蛋仔、格仔饼、糯米糍、菠萝包,以及一份卤水串,手拿不下了,也明知吃不完,看到还是想买。 他没想好怎么跟何满君解释哪来的钱,所以这些东西都不能带回去,连身上这件外套都得想办法毁尸灭迹。 陈孝雨站在路边,老老实实吃完小吃,坐上出租车,肚皮都要撑爆了,把外套脱下来,下车后,理所当然落在车上。 一切本来都很顺利,只要在何满君回家之前溜回去,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问题偏偏出在‘回家’这一步。 由于陈孝雨不是小区业主,保安毫不客气地把他拦在了门外,尽管陈孝雨坚持说自己一个小时前才从里面出来,还准确报出了何满君的姓名和楼栋,对方仍然态度恶劣,油盐不进,甚至嫌他穿着睡衣杵在门口‘影响高档小区形象’,要他赶紧远离。 陈孝雨赖着不走,保安无可奈何,“你让业主打电话,或者下来接你。” “我没手机。” 保安沉默了几秒,不信他,这年头还有人没手机? 保安掏出手机,赌他在撒谎,“打吧。” “……”陈孝雨苦着脸,“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果然。保安蹙眉,粗鲁地挥手,“走走走!” 陈孝雨悻悻走到最外头的花坛边,来来回回散步消食,累了坐下,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突然反应过来,想在正大门偶遇何满君几乎不可能。 何满君回家会直接开车从旁边入口进地下车库,昨晚就是这样。 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陈孝雨冻得脸色发白,何满君的车终于来了。 陈孝雨几乎热泪盈眶,想好好告一告保安嫌贫爱富的状,却不想,何满君下车过来,劈头盖脸对他一顿骂,最后恶劣地丢下一句:“想滚就滚。” 陈孝雨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在风里熬了几个小时,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脑袋发沉,委屈一下子蹿上来,憋憋屈屈地回嘴:“滚就滚。” 何满君比他先有动作,转身上车。 可恶可恶。 何满君真可恶。 陈孝雨气得想哭,浅浅的睡衣兜被纸币塞得鼓鼓囊囊。刚才他怕钱掉了,会有意识地用手按住,现在忘了这茬儿,花剩的一沓纸币吧嗒掉地上,落叶一般被风吹得满地跑。 陈孝雨脚步一顿,选择无视,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走出去好远,拐了弯,何满君也没见追来。 “陈孝雨?” 路边停下一辆保时捷,陈孝雨偏头来看,驾驶位的男人正摘下墨镜,像个明星似的亮眼。 梁文序笑吟吟对他招手,“真是你啊。” 陈孝雨站着不动,梁文序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到陈孝雨脖颈上红彤彤的吻痕,就知道何满君没干人事,“你要去哪,要我送你吗?” 陈孝雨摇头,他在等着何满君来找他。 梁文序开门下车,朝陈孝雨来,“穿这么点,不冷啊?上车,车上暖和。”他扶着陈孝雨的肩,把人往副驾驶的方向带,“这两天降温了,你这样容易生病。” 陈孝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哪有何满君的影子! 可恶。 陈孝雨系好安全带,没说要去哪里,梁文序直接开了车,若无其事问:“何满君这两天住这里?” 陈孝雨点头,情绪不高。 梁文序惯会察言观色,“他真没诚意,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太平山?” 梁文序诧异,“你怎么知道?” “何满君的家在那里。” “原来你知道。”梁文序偏头看他一眼,挑拨离间道:“你千里迢迢跟他回来,他呢?随便找个破烂公寓就把你打发了。” “没错!”陈孝雨虽是这样附和,倒也没真想住进何满君的豪宅,首先,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其次,陈孝雨只想去半山区的何家老宅。 “穿着睡衣就出来,你和何满君吵架了?” 陈孝雨咬咬牙,“他让我滚。” “是他会说的话。”梁文序笑问:“那他给你钱了吗?” “一毛也没给。”陈孝雨叹气,“说好的二十万还没到手已经被他扣了十万。我没有手机,也没有衣服穿。”陈孝雨扯扯睡衣,“这都是他的!” “你不如跟我。”梁文序从钱包抽了张卡,搁在陈孝雨腿上,继续开车,“随便你刷。” 陈孝雨捡起卡,瞥了他一眼,“密码呢?” “你答应跟我?” “不。”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密码。” 陈孝雨把卡放在挡风玻璃下,梁文序说:“让你跟我,不是我想要你这个人。放心,我不想睡你。你可以理解为雇佣关系,你拿钱,替我办事。” “什么事?”陈孝雨懒懒地靠着椅背,吹了太久凉风,这会儿暖和了,头晕的感觉反而强烈。而且安全带有点勒人,他用手指头勾着,歪头看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天。 “我之前和你说过,吴冰是我的人,被何满君抢走了,我想你帮我抢回来。” “抢?”陈孝雨不明所以,“何满君很看重冰哥,我能怎么抢?” “随时告诉我他的行踪,什么时间,在那里,干了什么。就这些。”梁文序说:“你时常待在何满君身边,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容易。” “如果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呢?” “知道的时候告诉我就行。” 就这?陈孝雨不由咋舌,“你真有钱。” 梁文序毫不谦虚,“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陈孝雨默默把卡揣到兜里,以后有的是花钱的地方,不拿白不拿。 抵达卢吉道观景台,梁文序把外套脱下来给陈孝雨披上,摸出烟盒,点了支烟,“外地游客都喜欢来这里拍照打卡,日落还不错,不过这几天天气不怎么样。” 陈孝雨扶着栏杆,一言不发望着对面灯光璀璨的维港,接着用胳膊垫着,把脑袋搁在栏杆上,“小时候我们学校组织来过这里。” 小时候?梁文序突然想起来问:“你现在多大?” “十九。” “……”梁文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原以为陈孝雨只是长得显小,毕竟现在医美发达,很多人的样貌与年龄不匹,没想到陈孝雨是实打实的年轻…… “现在才十九?那你多大跟着何满君的?”梁文序怀疑何满君不要脸,玩未成年。 “十八。” “老狐狸。”梁文序骂何满君。 陈孝雨闻到了烟味,“我也想要一根。” 第60章 “你会吗?” 陈孝雨犹豫,“会。” 梁文序递一支给他,帮他点火,“何满君让你滚,所以你心情不好?” “习惯了。”陈孝雨学着梁文序的模样,右手夹烟,凑近嘴巴小心翼翼吸了一口,观景台上风大,他吸得太浅,烟灭了。 梁文序抿着烟,抬手挡风帮他重新点着,“何满君就那样,嘴欠,对你有几分真心我不敢说,倒不是个会乱来的人。” 什么乱来不乱来梁文序没有明说,陈孝雨隐约猜到一些,直言不讳道:“我和他没在谈恋爱,无所谓真不真心,”陈孝雨笑了笑,头热难受。神色迷离,像烟熏的,也像喝醉了,说话的声调像含着棉花,软绵不清,“只上床,不交心。” 梁文序抓了把被吹乱的头发,看着他,“我才不信。没点感情,何必把你从泰国带回来,单纯解决生理需求,哪里没有人?” 陈孝雨热得思绪转不过来,把梁文序的外套扯下来还给他,“可能是我缠着不放的原因。” “缠着不放能有这种效果?”梁文序苦笑:“要是对方无意,黏在身上都没用。信我,何满君对你多少有点想法,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什么人,我一清二楚。” 陈孝雨和梁文序解释不清,索性不再纠结,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只有他和何满君两个当事人清楚。 “会喝酒吗?”梁文序掐了烟,“这儿还挺适合喝酒聊天的。” “你还带了酒?” “那还不容易,一个电话的事。”梁文序低头翻找通讯录,“喜欢红的还是白的?” “都可以。”陈孝雨不会喝酒,在泰国,他这个年龄喝酒犯法…… 梁文序打电话让人送红酒过来,倚着栏杆哼唱一首粤语歌,唱着唱着兜里手机响了,和他哼唱的是同一个调调,来电显示何满君。 梁文序想也没想,挂断了,半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梁文序还想挂,可这一次来电显示‘阿冰’,梁文序的手指顿了顿,不接也不挂断。 陈孝雨好奇地凑脑袋过来看,铃声停止,未接来电‘阿冰’。 “你不接吗?” 梁文序无所谓摆摆手,“不是他。是何满君在找你。”说着,梁文序突然注意到陈孝雨捏在指尖,没抽几口已经燃尽的香烟,伸手拿走了,戳穿他:“不会就不抽啦,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好。”陈孝雨委婉表达香烟不好吃,毕竟梁文序刚才抽得好像很享受。 “何满君找你,你怎么说,给他打回去还是想晾他一会儿?” 陈孝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酒还没来。” 梁文序笑了,“行,晾着他。” 话才说完,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显示还是‘阿冰’,陈孝雨默默听了会儿铃声,“接吧,万一真是冰哥有事儿找你呢?” “不会。” “万一。” 梁文序动摇,陈孝雨鼓励地眨眨眼,梁文序终于在铃声快断的时候接听,何满君冷冰冰传来,“把人送回来。” 梁文序变脸:“什么人?” “别装昏,他发着烧,你带他去太平山?” 发烧?梁文序狐疑地看向陈孝雨,正懒懒趴着栏杆,他以为陈孝雨在沉浸式欣赏维港夜景。偏头看,陈孝雨眯着眼睛,脸蛋红得不正常,抬手一摸,竟然会烫手…… “你发烧了?” 陈孝雨摇头,“没。” 梁文序不动声色站到风口,靠着栏杆,心里打算挂了电话就带陈孝雨回去,嘴上却不肯退让,“你让吴冰来接。” “来了。” 梁文序刚想说休想知道位置,就看到走过来的吴冰,一同来的,还有吴冰身后的何满君,顿时无奈地笑了笑,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陈孝雨,“你床伴来了。” 陈孝雨依然枕着栏杆,挪脑袋往后看,看见男人铁青着一张脸,他拒绝面对这样的何满君。可是把他带上山的梁文序这会儿根本没工夫搭理自己,已经朝吴冰的方向走过去了。 被何满君揪住胳膊的时候,陈孝雨还在猜,梁文序和冰哥,他们两人一定有很大的矛盾。 第53章 生窝囊气 “梁先生,您……的酒。” 突然来了个像是高级法餐厅出来的服务员,红领结,黑燕尾,恭恭敬敬拿着一瓶红酒,背后跟着两位同样穿着的高大男人,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檀多宝阁。 他们认得何满君,上前问好,何满君颔首没说话。 三人环看一圈,没找到梁文序,摸手机准备打电话。 被何满君强行压在怀里的陈孝雨悄悄抬手,指指左边有点暗的树下,三人道谢离开。 这地方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来观景台看夜景的游客,陈孝雨觉得两个男人在公众场合抱在一起虽然暖和,始终观感不好,于是推了何满君一把,小声抗议:“我难受。” “受着!” 何满君黑脸,带陈孝雨离开。 陈孝雨全身都在拒绝,骨子里那股犟劲儿在作祟,此时此刻,他就是不乐意被何满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势必要将‘滚就滚’贯彻到底。 无奈怎么都甩不开被何满君攥紧的手。连拖带拽走了一段路,陈孝雨往地上蹲,小脚趾劈叉,凉拖鞋险些被没控制好力道的何满君拖掉了。 “我不走!” “你不走,等着喝酒?”何满君把陈孝雨拽起来,捏着他的腮帮,凑近闻了闻。 刚抱着的时候,除了感受到陈孝雨身体冰凉,还隐隐闻到一股烟味,何满君以为是别人窜到他身上的味道,现在证据确凿,就是这张嘴抽的。 何满君心说他不学好,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蛋上,新账旧账一起还,根本没想收敛力道。 陈孝雨吃痛闷哼,小猫似的第一时间抱住何满君揍人的胳膊,牢牢锁着不撒手,“何满君,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你有脸说我过分?” 何满君对自己的威严还是太自信。挨了骂,他以为陈孝雨会追上来认错,也确实该认错,偷别人东西卖了自己出门逍遥,这难道不值得被骂吗?不应该主动低头认错吗? 倒反天罡,不仅不主动承认错误,反倒让他耍大牌似的从饭局中途离场,满世界找这个不听话的蠢货。 “你打人!”陈孝雨眼眶一红,带了点哭腔,“而且我还是病号!” “病什么号,我看你好得很。”何满君拉他走到车旁,打开副驾驶门,把人推进去。 坐上车,何满君问他:“你再回忆一遍,在泰国怎么和我保证的?” “我和你,谁是谁的老板?” “大马路上,随随便便就敢上陌生人的车,这么大颗头,里面没装脑子?” “你和梁文序很熟吗?单独和他来这儿?” 何满君厉声道:“陈孝雨,说话!” 陈孝雨慢吞吞系好安全带,这一连串的灵魂拷问他一个都不想回答,酝酿了几秒,垂头扶着脑门,“我的头好疼,好晕……” 何满君听到了,不理他,冷脸开车。 车厢内空气凝结。 接下来的十分钟,别说关心,连何满君最擅长的揶揄都没有一句。 陈孝雨悄悄瞄他,被发现后欲盖弥彰扯了两张纸捂住鼻子,连打两个假喷嚏。 何满君冷脸开暖风,仍不理他。 陈孝雨头歪向车窗,肃着脸,也一副不打算再理何满君的模样。 何满君先开口:“穿着睡衣都能到处跑,不嫌丢人!” “我没衣服,不穿睡衣难道要裸奔吗?” “你就一定要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你让我跟你的时候没有规定我不能出门!”陈孝雨微微仰着下巴,他觉得自己现在发挥得很好,特别是刚说的这句话,讽刺他们的结合,没有一纸合约显得多么儿戏。 既然何满君可以想扣钱就扣钱,他也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何满君压着怒火,“回国前,是谁亲口答应,跟着我会听话?” “我没有听话吗?你让我滚,我没滚吗?”陈孝雨彻底分不清大小王,从车窗的倒影里瞪何满君,“何先生,你在无理取闹。” 爽啊!陈孝雨惊奇地发现,吵架好像能治病,因为铆足劲儿不让自己嘴上吃亏,就顾不上身体有多难受了。 他现在强得可怕,能够战胜三个何满君这样的臭嘴。 “……”何满君气得呼吸不顺,臭着脸把暖风关了,“这个月全部扣光。” “扣光就扣光!” 陈孝雨不在怕的,他的底气在兜里——梁文序给他的那张随便刷的卡。 这样的狂妄只维持回到公寓,何满君在陈孝雨泡热水澡的时候,翻到他睡衣兜里的卡,陈孝雨不顾浑身赤裸,湿漉漉从浴缸里跳出来,“还我!” “谁的?” “我的。” 何满君扯了浴袍扔给陈孝雨,并不打算把卡还给他。何满君气啊,气得肝疼。才一会儿没看住,小窝囊就得了张不限额的卡。 第61章 在泰国无人问津,沦落到端盘子,回国倒成香饽饽了。 好得很。 “梁文序给的?” 何满君冷笑,给了又能怎么样?他当着陈孝雨的面把那张碍眼的卡折了,精准投进垃圾桶。 人是他从泰国带回来的,其他人再好心,都得往后稍稍。 陈孝雨来不及穿浴袍,潦草裹着,狼狈追去垃圾桶捡卡。 没用了,被何满君掰得弯曲,中间有一条无法挽救的白横。 何满君抱着胳膊瞧他:“我们先不说这张卡的事,你穿着睡衣也要出去,出去干什么?” 何满君本就怀疑陈孝雨心思不纯,居心叵测。私心上,他不想揪住陈孝雨的小尾巴。谁知道这个小尾巴,会不会让人想死? 可如果,就是让他揪住了,也不能熟视无睹。 最好陈孝雨一直老实,否则何满君难以抉择。 问题的关键在于何满君没玩够,不打算送走陈孝雨,他想要留人,只能引导。 何满君有时候被陈孝雨气得不想说话,却还要忍着不能大发脾气,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像个丢失自我的大冤种,苦口婆心引导陈孝雨这个叛逆孩子早日皈依正道。 倘若陈孝雨冥顽不灵,何满君就会劝说自己,孩子还小,处在叛逆期,他作为长者该多一份担待。 抱着这样的心态才没被气死…… 何满君尽量放松语气:“回答,出去干什么?” “透……透气。”陈孝雨明显底气不足,眼神乱飘,就是不看何满君。 “不说实话,这个月扣完了就扣下个月的。” “……” 卡被折了,陈孝雨底气全无,“没有你这样的。” 何满君把陈孝雨站在小吃街口,左右手拎着小吃,大快朵颐的照片翻出来,举在他眼前,“这个人认识吗?” 陈孝雨微微张着嘴,装模作样辨认好半天,违心道:“不认识。” 说完扭头就跑,刚跑到楼梯口就被何满君揪住胳膊,带回卧室。 陈孝雨嚷嚷头疼,想睡了,何满君拿来体温枪,给他测了个体温,三八度五,尽管还在烧也没要放他睡觉的意思。 “钱哪来的?” “梁先生给的。” 谎言张口就来,是大忌!何满君严厉地喊他的名字:“陈孝雨。” “二手回收换的。一个钱包,黑色,不怎么大,十成新,我看你没用过,以为你不喜欢,刚好我手头紧,就想和你借来解燃眉之急。我和店长说了,过几天有钱了再给你赎回来。”陈孝雨语速溜快,一口气全部交代完,末了强调道:“我不会白拿你的。” “钱呢?” “掉了。”陈孝雨不信何满君没有看到,明明相当于在他跟前掉的,不可能没看到,“换了三千,因为冷我买了一件冲锋衣,三百五,衣服……落在计程车上了,剩下的钱全部……掉了。” 发烧的缘故,陈孝雨眼眶湿漉漉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急于证明自己这回真没撒谎,带着何满君去翻换下的睡衣兜,结果摸出一枚两元硬币,买糯米糍的时候老板退的。 他想收回兜里,晚了,何满君已经看到,露出的表情是无语。 陈孝雨递给他,“还你?” “……”何满君无视那枚硬币,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不经允许,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是偷不是借。” 陈孝雨很怕听到何满君用‘偷’这个字,偏偏辨无可辨,他自己也觉得这属于偷…… “……对不起。” 何满君和他废那么多话,等的就是这三个字。 终于说了。 何满君还算欣慰,板着的脸松了松,没有追着教训,而是转身去衣帽间,拿了套陈孝雨尺码的米色纯棉睡衣过来,让他换上,“下不为例。” “好。”陈孝雨背身慢慢穿好睡衣,支吾问:“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何满君没说话,陈孝雨站在床边不敢动,埋怨何满君冷暴力,想再问一遍的时候,医生来了,一言不合要给他打屁股针。 陈孝雨眼睁睁看着医生将药剂抽进针管,慢慢前推排出空气,尖锐的针头喷出水花,屁股自动幻觉到那种难以言喻的酸痛,顿时如临大敌,拼死不肯配合。 何满君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甚至见医生压不住,把陈孝雨抱过来紧紧压在手下。 陈孝雨如同案板上的鱼,没有挣扎的空间,感觉臀瓣一阵清凉,针头扎入,酸疼难忍,他把脸埋在被褥里,发出憋闷的呜咽。 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 打完哭得伤心,何满君懒得理他,和医生一起下楼,聊了会儿才回来。 陈孝雨趴在原位没挪窝,还在抽噎。何满君拉开他的裤头,陈孝雨以为还要再来一针,应激了,反过来挡屁股的手在发抖。 何满君皱眉,拿他没办法,“不打了。” 陈孝雨那里撕裂了,需要上药,刚咨询了医生,放着不管容易感染。这个地方上药对当事人、特别是已经成年了,知道丢脸的当事人伤害挺大。 何满君说话难听归难听,心思细腻起来也知道要照顾对方情绪。 他有意分散陈孝雨的注意力,只是话题没选对。 “你跟别人借手机打电话,这事我知道。” 何满君随口一说,其实没别的意思,但陈孝雨现在敏感又脆弱,觉得他在兴师问罪。 “借手机打电话给我妈妈报平安,不可以吗?”陈孝雨凶巴巴,他记打针的仇,明明可以选择温和的挂水,却要恶劣地选择打屁股针,分明是公报私仇,“是你失言在先,不买手机,你如果说话算话,我就不会出去,更不会偷你钱包拿去卖。” “还有力气凶人。”何满君勾了勾唇。 下午那会儿,陈孝雨打完电话他就让吴冰看过通话记录,确实是一通泰国美赛的国际长途。 陈孝雨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现在你知道我被你骗是什么感受了?” “不一样。” “你总是有理。” “本来就有理,打完电话我想回来,门口保安不让进,还把我轰走!”陈孝雨越说,心里越觉得委屈,情绪上头,一发不可收拾,“他把我当要饭的打发!”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何满君说。 “我又没你联系方式,怎么告诉你?” “我是说,你想和家人联系这件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不说,不乐意说了!”陈孝雨左右手轮流擦眼泪,不时漏出一声没忍住的哽咽。 “陈孝雨。”何满君连名带姓叫他,“注意你的态度。” 陈孝雨不吭声,撇着嘴,眼泪掉得更凶。 何满君抬手摸摸他的脸,热度只增不减,心里那点余火瞬间被浇灭了。他伸手把人拉过来,别别扭扭搂怀里,心想跟一个脑子不清的病号较什么劲儿。 “好了,”何满君揉揉他的脊背,“没什么好哭的。” 陈雨酝酿情绪还想说什么,何满君没给他机会,盯着他吃完药,关灯睡觉。 陈孝雨很困,但睡不踏实,屁股打过针的地方酸疼不减,肉厚,平躺着把肉压扁了更疼,趴着会好受些,脸不管偏向哪边都不得劲儿。 折腾良久,何满君看不下去了,抱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睡,抱了一小会儿就有点受不了了,热如同抱着一团火,他素来最耐不住热,一心只想把人从身上推下去。 陈孝雨这会儿药效上来,迷糊多清醒少,脑袋埋在何满君颈窝,挪了几次,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呼吸渐渐绵长。 何满君也就算了,说服自己忍一晚,和病号较什么劲儿。 第54章 花了钱的 次日烧退了,陈孝雨咳嗽不好,嗓子哑得说不清话,何满君索性送他去医院住下,有医生护士盯着挂水吃药,比在家里省心,家里陈孝雨会花言巧语逃避吃药,而何满君受不了陈孝雨对他眨巴狗狗眼。 在医院住了四天,什么病都没了,何满君带着出院礼物来接他回家。 一个雕工精致的平安扣挂坠,比在泰国送的那个色泽更透润。这次戴上,何满君不准他再取下来,说是不仅保平安,还有祛除霉运的作用。 到家后,更多奖励。 何满君给他买了手机,办了银行卡,鉴于陈孝雨这周表现良好,在卡里打了十万,并承诺,在美赛宾馆帮忙垫付的、对陈孝雨来说的巨额赔偿,可以一笔勾销,当作鼓励他今后继续保持乖巧的奖励。 也就是说,卡里的十万完完全全属于陈孝雨自己。 没得到的时候念念不忘,突然有了还有点不知道怎么花,何满君在衣食住行上没亏待过他,这上面花不到钱,别的地儿更花不到。 睡前,他窝在床上想了好久,最后决定找时间留肚子再去一趟小吃街大吃特吃,顺便把卖掉的钱包赎回来,剩下的留着逛街的时候花。 第62章 何满君听完他的计划,表情不咸不淡,“没想过存起来?” “不存。再说了,我下个月还有二十万存在你那里呢。”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你每个月都欠我二十万,不想欠,一次性打给我啊。”陈孝雨乱说的,忍不住想笑,沉吟一声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算了,还是按月结,万一下个月我们的约定就结束了呢?一次性结清,你会吃亏,因为退钱我会舍不得……” 言外之意是,何满君可以选择一次性结清,但他不会退钱。 何满君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算盘,不想计较罢了,不仅不计较,大手一挥,直接开了个年费,就和那天在某播放器买年费会员给陈孝雨看综艺一样,动动手指头,240万打在陈孝雨的账户上。 叮!手机来短信。 钱到账了! 陈孝雨从床上坐起来,惊喜地捧着手机数零。何满君嫌他就这点出息,揪过来压着亲热,一个多星期没碰,想念得紧,亲得如狼似虎。在性方面,自从跟陈孝雨开了头,何满君就没再委屈过自己。每当有胡思乱想的苗头,他就暗示自己花了钱的。 这么喜欢陈孝雨? 花了钱的。 非得陈孝雨? 只有陈孝雨花了钱。 如此这般。 陈孝雨白皙的脖颈多了几道吻痕,对于何满君爆棚的欲望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体力不能支持他奉陪到底。 何满君又忙了几天,某天心血来潮,打着带陈孝雨出去玩的幌子,带他去吴冰负责管理的一家保镖公司,边参观,边就给陈孝雨制定了增强体质的训练计划,甚至怕陈孝雨偷懒,安排了三个人跟踪监督。 无业游民陈孝雨莫名其妙有了工作,每天朝五晚五, 作息稳定,虽然健康,但不是人过的日子。 有压迫就有反抗,有政策,就有对策。 陈孝雨的脑子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很好使的,坚持去保镖公司训练一个星期不到,就有了破解之法。 只要早上醒来缠着何满君睡一觉,就可以在床上赖到中午,有时候运气好能赖到下午。 这个方法仅限于当天何满君没有重要的工作安排。 今天早上就没有成功,何满君对他的勾引完全不予理会,陈孝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套路太重复,脱了裤子何满君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没有新鲜感自然不想理。 去保镖公司‘上班’的路上,陈孝雨抱着手机在网上翻找新套路,复制了一些他觉得可行的点子保存到便签。阿梅发消息过来,让他方便的时候给怀叔打个电话。 阿梅一行人已经来香港一段时间了,在小吃街盘下一家肠粉店,前两天陈孝雨去商议蛰伏对象的时候还去光顾了,味道有待提高。 阿梅:[已经打听到刘辉的住址] 陈孝雨看着这个名字,呼吸一紧。 刘辉这个人是陈孝雨父母当年的创业合作伙伴,陈家出事后,摇身一变,成了何嘉雄名下建筑公司的一名大股东,他一定和当年陈家灭门之灾脱不了的关系。 陈孝雨要找到这个人,即便抽丝剥茧,也要找到何嘉雄当年对他们家下死手的犯罪动机与证据。 陈孝雨:[收到。蹲几天,不要打草惊蛇] 消息发送成功,陈孝雨删除聊天记录,收起手机。 他今天来晚了,和他一队的保镖师哥们已经结束了晨跑,在操场上拉伸肌肉,准备接下来的一对一散打训练。 陈孝雨最想躲的就是这节课,结果没躲成,何满君那边掉大链子。 他找了个阴凉处,倚在看台的栏杆上,羡慕那群人,一个个不管男女,人高马大,肌肉邦硬。 他最佩服的是散打教练颜姐,散打世界冠军,身板不厚,但战斗力惊人…… 由此可见,肌肉发达并不代表最厉害。 经人提醒,颜姐注意到了躲懒的陈孝雨,远远地朝他招手。陈孝雨一猜就知道是何满君安排监督他的那三个叛徒,吊儿郎当走过来,“颜姐早。” “你迟到了,要先做二十个俯卧撑哦。”颜姐笑盈盈道:“好了,其他人原地休息,等阿雨做完我们分组格斗。” 颜姐声音很甜,说话也总是有商有量的,但真要和她商量,那就是不可能。比何满君还难求情。 陈孝雨也不好意思和颜姐耍赖,老老实实做俯卧撑,监督员在旁边计数,不标准的一律不算。 其他人若是迟到早退,基本一百个打底,陈孝雨没那个运动细胞,惩罚力度减半再减半,勉勉强强做完,躺地上不想动。等分散的队员集合,陈孝雨连忙爬起来,拍拍屁股归队。 颜姐:“今天冰哥要过来,想和他过过招的可以把握机会。” 队里有人兴奋地问:“冰哥会收徒吗?” 颜姐笑道:“说不一定哦。” 陈孝雨最近对‘吴冰’这两个字较为敏感,条件反射摸手机,点开whatsapp,给梁文序报点位。 公司,现在,速来。 “阿雨,上课手机要放旁边。”颜姐伸手来要。 陈孝雨尴尬地交出手机,颜姐拍拍他肩,“何老板说,你只要能掌握一点防身技巧就很棒了,不要有压力。” 颜姐温温柔柔给陈孝雨匹配了一个身高和他差不多,但是浑身腱子肉的猛男。 黑色训练打底衫被撑得鼓鼓囊囊,对比陈孝雨,只有一丁点薄肌的身材,不用对打了,对手只需要稍稍出手,一个高鞭腿就能把陈孝雨打趴在地。 这次格斗严肃得像半期考试,分了红蓝组,陈孝雨套上红色护具,拿着拳套随大部队往训练场馆走,听旁边的人说,这次格斗胜出的前两名可以去擂台上一决高下,获胜方能够得到吴冰一对一私教。 陈孝雨没怎么见过吴冰出手,但他觉得,颜姐已经很牛了,有她教自己完全足够,就不去争这个第一了。 又听到有人在讨论防守策略,陈孝雨顿时愁眉苦脸,他不想挨打,于是穿梭人群找到一组的对手曾海,凑近小声说:“你待会儿不要动真格,我自己倒下。” “……你自己倒……能行吗?”曾海被分到陈孝雨也挺崩溃,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白脸是个关系户,碰不得伤不得。自己倒下固然省了麻烦,但他有他的顾虑:“放水颜姐会罚体能。” “那你不能真揍我吧……”陈孝雨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擦破一点皮都会很心疼。 主要不想挨揍。 “要不……你先找颜姐说说?”曾海无奈。 陈孝雨不好意思,不用找也能脑补出颜姐会怎么说,颜姐会拍拍他的肩,让他对自己要自信。 陈孝雨煎熬地走进场馆,找颜姐要手机打电话给何满君。何满君接到电话,弄清事情原委,拒绝了陈孝雨打退堂鼓的请求。 “何满君你不准挂电话。”陈孝雨蹲在场馆角落,“你听我说,我没想打退堂鼓,我是觉得我还得练,我才来多久啊,怎么能和他们练了大半年的人较量。”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可以?” “不用试。我刚才问曾海会不会给我放水,他怕颜姐罚体能,不愿意。你帮我和颜姐说吧……”陈孝雨教他,“你就说我肚子不舒服……” “帮你撒谎?” “就算撒谎,也是不害人的谎。”陈孝雨听到拍手声,抬眼发现颜姐在叫集合,心里急得不得了,“何满君,帮帮我,求求你。” “给你换个女队员?” “那我也打不过……”能进来的都是百里挑一,和性别关系不大! 何满君:“没得谈了。” “……” “阿雨,集合咯。”颜姐在喊了。 陈孝雨挂了电话,生无可恋走过来,拳套掉在地上都没发现,颜姐捡起来递给他,见他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今早过来有没有吃早饭?” “没有。” 其实吃了,吃得磨磨蹭蹭所以迟到了。 “你跟我过来一下。” 颜姐安排其他人先对练热身,带陈孝雨到休息区,从包里拿了几个小面包和一瓶酸奶递给他,“你坐在这里吃,不着急,我会把你和曾海的对决往后调调。” 没等陈孝雨说话,颜姐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起身过去接。陈孝雨撕开小面包,咬了一大口,包在嘴里愤怒地嚼嚼嚼,对应的:何满君何满君何满君。 他穿的护胸有点大,坐在台阶上像缩在乌龟壳里,莫名招笑。梁文序进场馆,不用特意找,一眼就望见缩在台阶上的陈孝雨,忍笑过来,走近喊他一声。 陈孝雨随手递给他一个小面包,往旁边挪,让出一个位子,“来得真快。” 梁文序坐下,陈孝雨闻到一股甜甜的香,这才偏头打量梁文序。 穿得像个男明星,暗粉色长款大衣,内搭黑衬衫,黑色领带上绣着暗粉小蝴蝶。再配上梁文序雌雄莫辨的混血脸蛋……好招摇的大明星。 第63章 “你们今天什么安排?”梁文序捏着小面包,没拆开,捏在手里玩。 陈孝雨拍拍胸口邦硬的护胸,“一对一格斗。” “护具还挺全。”梁文序把陈孝雨搁在脚边的拳套拿过来,戴在手上试了试,“你都练到能和别人对打的地步了?” 陈孝雨面无表情:“我练到能够站着不动让人打的地步。” “啊?” “何满君不给打退堂鼓!” “他真不厚道。” 场馆的分贝降低,接着彻底没了声儿。 颜姐和吴冰,以及公司其他教练陆续走进场馆,队员自觉按队形站好。 陈孝雨也该过去集合,但他没挪窝,是颜姐允许他坐着吃不着急的。 他光明正大撕开最后一包小面包,细嚼慢咽慢慢品,看眼不远处背对他们站的吴冰,又看眼身侧抿唇不说话的梁文序。 陈孝雨好奇这件事很久了,保持歪头姿势,“诶,序哥,你和冰哥到底怎么回事呀?” 【作者有话说】 梁文序以为自己的目的足够明显了,所以在望着陈孝雨那双渴望知识的大眼睛时,不知如何作答。 第55章 撒娇无效 梁文序抿唇对他笑,“你猜。” “我猜……”陈孝雨定定地看着梁文序的脸,他不是没从爱情的角度揣摩过梁文序和冰哥的关系,也捕捉到过不少可能是爱情的痕迹。 譬如说报点位这一点,十次有九次,梁文序都会第一时间过来,每次走的时候情绪明显比来的时候低落。 陈孝雨不相信,梁文序拥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会吃爱情的苦。所以他猜,冰哥手上可能掌握有梁文序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冰哥以前是他的人。 “阿雨,吃好了吗?”颜姐走过来,才注意到梁文序,笑着和他打招呼,对陈孝雨说:“今天情况特殊,你和曾海的格斗顺序不能调咯,过来集合听一下规则。” 陈孝雨把吃一半的小面包搁在台阶上,拿上拳套跟颜姐过去,梁文序没动,坐在原地笑着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吴冰看了过来,目光淡淡的,没有过多停留。陈孝雨走到跟前,喊了声冰哥,溜进队伍。 他身高不占优势,以往训练都站第一排,加之喜欢开小差,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非他莫属。今天有的是想表现的师兄,而他想低调,插到最后一排,淹在人堆里。队员心照不宣,依次往前挪了一位。 吴冰在前边交代注意事项,声音沉着有力,陈孝雨只记住了一句:不准手下留情,我要看到你们真正的实力。 交代完,格斗比赛正式开始。曾海第一时间找到陈孝雨,问他有没有和颜姐说放水的事。 陈孝雨盘腿坐在地上,本来想扯谎,想起何满君一言不合就要扣钱的嘴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摇头。 “你赢了我有机会得到冰哥一对一指导。” 陈孝雨想诓骗他给自己放水,曾海也不是好糊弄的,放不放水他都能战胜陈孝雨,“等下我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陈孝雨叹气,“那行吧。” 这么视死如归的态度,倒把曾海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再待着也尴尬,他起身围观第一队的格斗比赛。不大会儿,陈孝雨就听到背后一阵欢呼声,扭头看一眼。 一局这么快就结束了,败方被揍得嘴角淤青,裸露的皮肤发红,像被蒸熟了,勉强才走下擂台。下一组紧接着走上去。 梁文序远远看完三场比赛,着实为陈孝雨捏了把汗,过来蹲在他身边,“你第几组上场?” “第七组。” “也快了。你慌不慌?” “慌也没用。”陈孝雨想了想,露出笑脸,“何满君送我来这儿,是想看我被人揍。”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陈孝雨固执己见。 梁文序点了支烟,望向擂台的方向,“那天你发烧,我带你去太平山,他那着急的样子,就生怕你有事,会舍得你在这儿挨揍?” “舍得。”陈孝雨盯着他手上的香烟,想了想说:“我和他的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和谐。” 快到陈孝雨了,曾海来喊他候场,上一组下来,陈孝雨从另一边走上去,节奏很快,颜姐作为裁判宣布开始,曾海强势进攻,陈孝雨一味防守,躲得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可以说在瞎胡闹。 笨归笨,运气还挺好,总能在关键时刻阴差阳错避开曾海的攻击,连着几次都如此,曾海浪费不少力气,被他磨得没耐心了,使出必杀技。 双飞踢之后紧接一个力道十足的变线踢,陈孝雨刚躲了上一个动作,这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曾海的腿即将贴脸之际,他吧嗒一下,往地上一躺,拳套都甩飞了。 曾海没踹到人,险些因惯性飞出去,反应过来就看到陈孝雨躺在地上打滚喊疼…… “踹到了吗?就往地上躺。” 何满君的声音。 陈孝雨翻滚的动作蓦地僵住,无可奈何爬起来,抬眸一看,何满君一身咖色西装,双手插兜,闲适地站在吴冰左边,右边是梁文序,抿唇在憋笑。 曾海尴尬道:“我刚没碰到你……” 陈孝雨心中腹诽:废话,碰到我还用得着自己倒吗? 曾海默认上把无效,把地上的拳套捡起来还给陈孝雨,何满君解开袖口,示意曾海先下来,吴冰递来一副拳套,何满君摆手不要,走上擂台。 “来吧,我和你比 。” 台下安静了。 开玩笑,格斗小菜鸡和格斗天才比? 何老板实力不详,遇强则强。公认的格斗高手吴冰都没把握能打赢。这不相当于让新手村小白大战满级大boss——纯找揍。 “比就比。”陈孝雨不仅不怕,微微屈膝,已然做好战斗准备。何满君不一定会和他动真格,但陈孝雨一定会,他要争取一切能够揍到何满君的机会。 “你确定不穿护胸?”陈孝雨挑衅地笑。何满君从公司过来,笔挺西装,穿上护胸一定很滑稽。 “用不着。” “好吧。”陈孝雨不和他废话,颜姐没喊开始,他已经冲上去出拳,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拳头砸出去,何满君轻而易举捏住他的手腕,顺势一个过肩摔。陈孝雨两脚离地,天旋地转,快被砸到地上的时候,何满君及时捞了他一把。 何满君:“出拳速度太慢,下盘不稳,核心还得练。” “……” 陈孝雨握紧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出一个左勾拳,何满君偏头躲开,拳头砸空,陈孝雨把自己甩飞出去,何满君再次伸手捞回,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示意他继续。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陈孝雨连何满君的半根毫毛都碰不到,累得满头热汗,何满君摸底结束,不陪他闹了。 临走反馈了陈孝雨格斗存在的问题,让吴冰根据这些问题上强度,重新制定一个针对性训练计划。 陈孝雨天都塌了,恍恍惚惚下擂台。在场所有人,他偏偏只好意思在何满君面前横,追到车前,不让何满君回公司。 “我不玩了。”陈孝雨说:“无论你怎么说,我上完今天的课,明天就不过来了。”他雄赳赳气昂昂望着何满君,对方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睛,气质冷冰。陈孝雨的豪横气势泄了一半,“我……我是在通知你。” “通知无效。” “何满君……” “撒娇无效。” “……” 陈孝雨结束下午的练习回来,公寓里没人,何满君说过今天要回来陪他吃饭,陈孝雨故意支走阿姨,点了单人份外卖,外卖前脚送到,后脚何满君来了。 陈孝雨开门,二话不说来了一套组合拳,拳拳落不到实处,被何满君拎着后驳领往屋里走。 力量上绝对的压制比那些个花拳绣腿都来得管用,陈孝雨躺在地毯上,有种满肚子气没地方撒的憋屈。 【作者有话说】 阿雨:不给他睡了! 何满君:拒绝无效。 第56章 没想当真 何满君把陈孝雨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外卖,当着他的面扔了。 小票上写的是沙爹牛肉菠萝盖饭。 他发现陈孝雨真的很喜欢吃菠萝口味的东西,在泰国隔三差五要吃菠萝饭,来了香港,早餐没有菠萝夹心的菠萝包就要耍赖。 前天何满君答应抽空带陈孝雨去他口中的老钱餐厅吃晚餐,结果他临时去了趟内地,返程晚了,打陈孝雨电话没人接,从阿姨口中得知,陈孝雨留着肚子一直在等他,小零食都没吃一口。 何满君知道小崽子赌气了,回去恐怕要和他闹,于是吩咐人去陈孝雨最爱吃的几家店,分别打包了菠萝鸡翅、菠萝排骨、菠萝咕咾肉、菠萝烤鸡肉串和一杯奶盖凤梨。 哄好了,晚上主动要抱着睡。就是这么容易。 陈孝雨听到啪嗒一声,连忙从地毯上爬起来,外卖就和之前梁文序给他的那张卡一样,惨兮兮躺在垃圾桶里,还好阿姨走的时候换过垃圾袋,里面还没丢垃圾。 第64章 他第一反应是去捡,被何满君打了一下手背,悻悻地缩回来,“你白天打我,晚上还不给我饭吃!” “你把阿姨喊走,不也是不想给我饭吃?” “……” 何满君不理他,起身往书房走。陈孝雨不甘心,还要去捡,刚拎出来,何满君听到塑料摩擦的动静,头也没回警告道:“敢捡,我抽你屁股。” 陈孝雨咬牙把外卖丢回去,接着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小声骂何满君。 不大会儿,阿姨回来了,带着新鲜蔬菜在厨房忙碌。陈孝雨闻到空气中有菠萝香,摸去厨房,在岛台上看到一盘菠萝丁,泡在盐水里,颜色黄灿灿的。 “要做什么菜?”陈孝雨看到了排骨,他猜是菠萝排骨。 排骨软烂,菠萝清香,酸酸甜甜很下饭。如果今晚有这道菜,那刚才何满君扔他沙爹牛肉菠萝盖饭这件事可以不计较。 阿姨说:“香芋排骨汤。” “香芋和排骨?那菠萝呢?”陈孝雨看眼盘子里成段的排骨,量不多,想用这么点匀成两道菜不太可能…… 阿姨说:“先生想吃香芋排骨,菠萝泡着,一会儿当饭后水果。” “可是菠萝当水果吃刺舌头。”正因如此,陈孝雨只喜欢菠萝是道菜,而不是水果。 阿姨忙着备菜,陈孝雨不再打扰,再次犹豫要不要把外卖捡回来,可何满君这个人言出必行,说揍屁股就真会揍,而且是那种有点侮辱人的、脱了裤子的揍…… 陈孝雨饿着肚子去泡澡,洗完出来碰到何满君,臭男人抱着他亲,本来热水泡久了就有点缺氧,差点被生生亲断气。 睡袍被揉得松松散散,勉强搭在肩上,陈孝雨锁骨那一片的皮肤被泡得发粉,还在冒热气。何满君喜欢得紧,搂着往床上倒。 忙了一天抱着这么个香软的小玩意,竟有舒缓神经的效果。 “洗澡都能磨蹭半个钟头,有多脏?”何满君的头埋在陈孝雨的脖颈肆意闻他的味道。 “我是泡澡!”陈孝雨喘着粗气,脑子还在缺氧。他虚虚抓着何满君的后脑勺,没把人推开,气喘顺后,幽怨道:“我早上迟到了,颜姐罚俯卧撑,格斗比赛又被你打,我现在哪哪都疼。” “我那叫打你?”何满君心道真会冤枉人,作势要扒开他的浴袍一探究竟:“哪伤了,我看看?” “别别别。”陈孝雨紧紧拽着浴袍系绳,“内伤,我是内伤。” 何满君笑了一声,继续亲,把人亲晕乎了,拉好浴袍抱下楼。陈孝雨推了他好几下,恼羞成怒,“放我下来,阿姨还在!” “在又怎么了?”何满君没有放下来的意思,把小猫惹急了心情还不错,“我在自己家,抱自己的人,有问题吗?” “我不……我是你的人,但我是你的人吗?” “这么简单一句话,说都说不清,嘴在你这张脸上,就起个装饰作用。”何满君边下楼梯,问他:“外卖捡起来吃了?” “没有,不信你自己去垃圾桶看。” 看过了,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套上了崭新的垃圾袋,做饭的阿姨不在了,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饭菜,香得陈孝雨直咽口水。 “我没吃。”陈孝雨在餐桌前坐下,何满君坐在对面,面前放着餐具,菜也都往他那边倾斜。 陈孝雨面前什么都没有,他默默把菜挪到中间,“我真的没有吃,现在很饿。” “饿啊?” “嗯。”陈孝雨跃跃欲试要去拿餐具。 何满君点点头,“那你去帮我把冰箱下边那层的汤圆拿来,顺便帮我拿个盘子。” “好。” 陈孝雨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个口味,紫薯芋泥汤圆,包装很眼熟,定睛一看,不就是之前在格兰岛别墅里,他苦哈哈生吃过的那一款吗? 何满君这么喜欢吃?哪哪都备着? 陈孝雨不懂为什么桌上有那么丰盛的饭菜,何满君却还要吃汤圆,仍然照做,撕开包装,将汤圆一个个装盘,端过来。他瞄了何满君的一眼,“要我帮忙煮一下吗?” “不用。”何满君搁下筷子,扬扬下巴,示意他尝尝汤圆。 “我……偿?!”陈孝雨推开冰汤圆,“我不吃。” “我记得你说过,汤圆生吃像冰激凌。”何满君明知故问,阴阳怪气,“你不爱吃?” 陈孝雨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嘴脸,默默咽下一口恶气,犟着说:“好吃啊!”他捡起一颗送到嘴边,冻得石头一样硬,咬不动,费了好大劲儿咬下一点皮,在嘴里嚼嚼嚼,“哇,这口感和在格兰岛吃到的不一样,芋香味更浓,真的很像冰激凌!”陈孝雨吃得津津有味,又咬了一口。 “?”何满君脸色微变,瞧着陈孝雨还想再来一口的表情,有点怀疑。 “很香啊。”陈孝雨递给他一颗,“你试试吗?” 何满君将信将疑接过来,陈孝雨说,“大口咬,慢慢品,口感软糯,甜味淡淡的。”他把剩下半颗塞嘴里,好吃得摇头晃脑。 何满君蹙眉送到嘴边,试探地咬了一小口,这会儿汤圆滑开了一点,很容易就能咬开。 陈孝雨眼看他嚼了,连忙抽了好几张纸,包着嘴把一直没咽的汤圆糊糊吐出来,边吐边笑,吐完哆嗦得漱口,挑衅问:“好吃吗?” 何满君面色不改,在陈孝雨看好戏的神情下,坦然将一整颗放嘴里,“化开后的口感确实不错,不像冰激凌,更像香芋味的绵绵冰,特别是里面的甜馅咬开,会爆浆,就像……”他想了想,找了个类似的食物,“芋泥味爆珠。” “会爆浆?”没煮熟怎么爆浆,“你骗人。” “信不信由你。”何满君完全没有要劝他吃的意思,自顾自伸手过来又拿了一颗,“你觉得不好吃可能是你吃的时候太硬了。” 陈孝雨觉得他吃得好香,不信邪,拿了一颗。何满君就好像生怕他吃的方式不对浪费了人间美味,善意提醒:“一整颗放嘴里咬开,爆浆效果更佳。” 陈孝雨被他唬住了,整颗塞嘴里,满怀期待咬开,结果味同嚼泥巴,还是稀泥巴。再看何满君,已经用纸包着,淡定地将嘴里没咽的全部吐干净,漱口。 陈孝雨的脸皱成一团,抱着垃圾桶干呕,何满君笑出声,端水过来给他漱口,“恶有恶报。” “……”陈孝雨有苦难言的同时,何满君睚眦必报的小气形象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这明显是在教训他把阿姨提前喊走,点外卖也不点他那份的仇…… 何满君说:“行了,不和你闹了,肚子饿就老老实实吃饭。” 陈孝雨不接他的水,站起来抱住他,对准了吻上去,芋泥香味在唇齿间蔓延开,何满君忙不迭扯开他,“陈孝雨,你恶不恶心!” “不恶心,香着呢。” 陈孝雨乐呵呵地捡筷子吃饭,何满君没什么吃饭的兴致,下午酒会和几个友商吃过了,这会儿还没消化,根本不饿。 “一会我有事出门,不回来了,你吃完饭早点睡。”何满君欣赏着陈孝雨漂亮的脸蛋,想起他格斗比赛躲避攻击的笨拙样,唇角微勾,“明早按时起床去公司报到,迟到了就不是罚二十个俯卧撑这么简单。” 陈孝雨低头啃排骨不搭话,但他打定主意,何满君一走他就要去玩电脑游戏,玩到困,明天再睡到自然醒! 何满君桌下的脚踢了踢陈孝雨,“不说话,作什么妖?” “你晚上不回来睡哪里?”陈孝雨怕何满君通过自己的微表情猜出他心里的小九九,转移话题,故意问:“你外面还养了一个?” 何满君‘啧’了一声,好心情都被这话冲淡了,“多嘴。” “问一下怎么了,我要有你这么多钱,我就养一堆,每天一个,天天不重样。” “陈孝雨。” “…对不起。”眼看何满君表情不对,陈孝雨秒怂,缩缩脖子,“不问了。” 何满君往他碗里夹了很多菜,撑死人的量,勒令他不准浪费。 陈孝雨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何满君恶劣到盯着他全部吃完,还问饱了没,要不要再点一份沙爹牛肉菠萝盖饭…… 天都黑了,何满君真要出门,换了身黑色西装,站在柜子前挑选领带。陈孝雨被强制要求守在旁边伺候。 何满君拿了一条黑色领带比了比,从镜子里打量陈孝雨:“明天我要去内地出差。” “今晚不回来,明天也不回来吗?”陈孝雨表情没藏住,半路开香槟。 何满君见状,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去三天,朗齐随行。” 陈孝雨捂着脑门不说话,香槟开早了,何满君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吴冰会留在香港守着他! 送何满君出了门,陈孝雨坐在电脑前愣神,因为他突然想到,何满君几乎不会赴这么晚的约,也从来没提前说不回来了,除非他要回半山区的何家宅子。 陈孝雨没兴趣玩游戏了,捡起手机给何满君发了句“想你”,随后退出对话框,找到阿梅的电话,到没监控的浴室才拨过去。 第65章 “明天有空吗?我过来找你。” “好。”阿梅有点奇怪这个时间点,陈孝雨怎么会有机会打电话过来,“何满君没在?” “回家了。他明天要去内地,估计有什么重要项目。” 阿梅说:“要不趁现在,你直接过来和我们汇合,反正都来了香港,用不着他了。” “你觉得何嘉雄是好对付的人?”陈孝雨有自己的想法,“何满君跟他这个小叔叔关系一直不好,如果哪天,我不小心被何嘉雄盯上,何满君能保我。” 阿梅语气沉了沉:“保你?他只是想找个人睡觉。” 陈孝雨知道阿梅耿耿于怀他们上床这件事,陈孝雨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别光想着我被他占了便宜,换个角度,我不也占他便宜了吗?阿梅,你根本不懂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虽然表面上是何满君在这段关系里说了算,实际上他比我累多了。” 阿梅蹙眉嫌弃:“你爷爷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非气疯不可。” 提到爷爷,陈孝雨秒怂,连‘哎呀’了两声,“别告诉他!我就玩玩,没当真,也没想当真。” 半晌,阿梅回复:“好吧,你注意分寸。明天我在店里提前等你。” “嗯,挂了。” 陈孝雨呼了一口气,走出浴室,仰躺倒在空荡的大床上,没心思玩游戏了,早早酝酿睡意。 何满君今晚不回来,一个人独占整张床,他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竟然莫名其妙认床了,被何满君抱着的时候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寂寞空荡的感觉。 陈孝雨拿了个枕头,摸黑去浴室,熟练地躺进浴缸里。可是这个浴缸是圆的,很大,不能给到他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这里是香港,不好的回忆太多了,他需要的安全感要比在泰国多得多。寂寞如高悬的海浪将他裹挟,卷入漆黑的大海。 陈孝雨焦虑不安,心乱如麻,鬼使神差地想起回家了的何满君,有种被丢下,被嫌弃的失落。 他们之间应该多点联系,多点信任,多点羁绊。 希望下次回何家,何满君能想着带上自己。于是,陈孝雨点开与何满君的对话框制造羁绊。 [想要你] 第57章 算恋爱吗 什么时候睡着的,陈孝雨记不清了。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浴缸,而是蜷缩在宽敞的大床上,怀里搂着一个枕头,上面残留着何满君的味道,淡淡的,乍一闻有,深嗅又没了。 床头夜灯泛着暖黄的光,手机在充电,旁边摆着一杯水,杯身贴了张便签。 「迟到一百个俯卧撑」 陈孝雨眯着惺忪睡眼,把便签撕下来仔细端详。虽然不想承认,但何满君的字确实写得不错,笔锋洒脱有力。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陈孝雨拔下手机看时间,五点十三分。通知栏显示有未读消息。 何满君在昨晚他那条“想要你”下面的回复:[小兔崽子] 光看这几个字,陈孝雨就能想象出何满君打字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说不定昨晚过来,趁他熟睡揍过他了。 睡意全无,陈孝雨抱着何满君味道的枕头滚了一圈,起床洗漱去公司。为了留下早起的证据,特意给何满君发了条消息。 [昨晚你来为什么不喊醒我?] 在一百个俯卧撑的威胁下,陈孝雨不仅没迟到,还提前了十分钟到公司。悠闲地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一边吃早餐一边等日出。 他贴心地给梁文序也带了一份,盘算着把人骗来做伴,顺便再探探他和吴冰的关系。 梁文序和太阳一起来的。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运动服,拉链拉到顶,蓬松的头发配上黑框眼镜,打扮随意,但在那张不平凡的脸蛋加持下,还是很高级。 陈孝雨全程目迎衣架子走过来,梁文序大方地转了个圈:“怎么样?” “帅得眼花缭乱。”陈孝雨勾勾手,等他靠近,问:“冰哥有没见过这样的你?” “见过。”梁文序盘腿坐下,接过陈孝雨递来的牛角包,“他来了吗?在哪儿?” “楼上。刚碰见了,穿一身黑。”陈孝雨把豆浆推过去,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我才想起,冰哥那身也是运动风,跟你这身挺搭,像情侣装。” 梁文序嘴角微扬,“我这身本来就是他的。” 陈孝雨一愣:“?” “太平山那晚,我在他家过的夜。” 陈孝雨狐疑地眯起眼,打量着梁文序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还能一起过夜?” “怎么不能?” “你俩不是不对付吗?” “那也不耽误上床。”梁文序说得云淡风轻。 陈孝雨惊得手里的牛角包差点掉地上:“你们睡了?” 梁文序点头,陈孝雨赶紧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我那晚喝多了,但脑子很清醒,发生了什么我也都记得。”梁文序淡淡地说,“不过,他以为我断片了。” “……” 梁文序伸了个懒腰,身子微仰,手撑在后边,望着吴冰所在的大楼,由于镜片反着太阳的白光,看不清他的情绪,好像是在笑。 梁文序说:“我继续陪他玩呗。” 吃完早餐,吴冰就把梁文序叫走了。陈孝雨安分地跟在颜姐屁股后面当了一上午的“乖宝宝” 直到午饭后,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捂住肚子声称吃坏了东西,夸张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把肚子疼演得惟妙惟肖。 颜姐看他实在可怜,批准他半天假,前提是他得打电话把情况事无巨细告诉何满君。 吴冰开车送他回去,叮嘱了几句,碍于梁文序也在车上,并未多停留,将人送到家门口就离开了。 门一关,陈孝雨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无影,翻出冰箱里的大桶冰激凌躲在监控死角大快朵颐。 何满君的电话先打来,陈孝雨不慌不忙调整呼吸,声音虚弱,坚持自己肚子疼得走不了路,可能是肠胃炎。 电话那头,何满君听他言之凿凿,耐着性子让他吃药躺一会儿,如果不见好转,必须去医院。 陈孝雨倒听话,吃够冰激凌去卧室睡了一觉,醒来换了身行头。 雾蓝色衬衫外搭烟灰色针织开衫,他觉得脖子单调,去何满君的领带柜里选了一条不那么严肃的黑领带做装饰。 下身是条宽松的黑色牛仔裤,往镜子面前一站,活脱脱一个清新乖巧的邻家小少年。 头发睡翘了不想打理,又找了顶鸭舌帽扣在头上,遮住部分眉眼,添了几分学生气。临走,他挑衅地对着玄关的监控做鬼脸。 陈孝雨打车到小吃街,买了不少小吃,溜进阿梅盘下的那家肠粉店。正在打瞌睡的阿才抬头看见他这身打扮,没有立刻认出来,呆愣地问吃不吃肠粉? 陈孝雨把手里的小吃往桌上堆,“不要。你做的肠粉不好吃。” 阿才被噎得无话可说。一旁的阿梅看着好笑,依着流程端了一盘肠粉放到陈孝雨面前。 这家店的肠粉味道虽然有待提高,生意却勉强过得去,主打一个只赚游客的钱,几乎没有回头客。 即便如此,每天来来往往的游客也足够支撑门面。用阿梅的话说,小本买卖,勉强赚个房租。陈孝雨每次听到都笑得不行,同时欣慰,只要不往里贴钱就是赚钱。 此时还没到晚饭的点,店里空无一人,阿梅在陈孝雨对面坐下,正经道:“你过来,没人跟着吧?” “应该没有。”陈孝雨咬了一口咖喱鱼蛋,声音不大,“就算真有人跟着,我来小吃街解馋合情合理。何满君知道我的德行。” 阿梅不解:“什么德行?” “嘴巴闲不住。”陈孝雨把装鱼蛋的盒子往阿梅面前推了推,自己又拿起下一份小吃,“我得给他留下这种贪吃的印象,以后就算我经常往这儿跑,被他发现了,他顶多板着脸骂我几句,说什么‘路边摊不卫生’之类的话。” 阿梅没有他这么乐观,谨慎道:“还是要小心,他毕竟姓何。” 闻言,陈孝雨正准备送进嘴的调羹微微一顿。 “我知道他姓何。”他低下头,将那一勺浓稠鲜美的碗仔翅送入口中,咽下食物,抬眸看向阿梅,“他不是我们的目标敌人,而且……何满君对我不坏,如果咱们的计划真有闪失,我觉得他会保护我。” 阿梅不这么认为:“韩先生说过,何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何满君尤其不可能是例外,否则,他活不到今天。” 何家当家人——何满君的父亲重病住院,生死未卜。何家家大业大,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往死水里投石头,水花四溅。 何家内部暗流汹涌。 表面看来最会争抢的次子何晋,实则是个不长脑子的,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带着情人在泰国养胎。 而当年看似最与世无争的幼子何嘉雄,才是真正的心思深沉,狼子野心。早在七八年前就开始悄悄为自己铺路,经营的利益网盘根错节,涉及多方势力。 第66章 何满君作为对他威胁最大的小辈,若是表现得非黑即白,靠什么安然至今? 只怕是,不是何嘉雄不想动手,而是暂时动不了。何满君必定有强大的立身资本,手腕不必多说。 在这种情况下,陈孝雨那句“何满君对我不坏”,在阿梅听来是掉以轻心,危险万分。 阿梅生怕陈孝雨一个不慎,跌进何满君伪装的温柔陷阱。 他伸手按住陈孝雨的手臂,语气少有的严肃:“阿雨,如果你做不到纯粹带着目的待在他身边,现在还有机会换人,我送你回泰国。” “阿梅,你胡猜什么?”陈孝雨轻轻挥开阿梅的手,“是我跟何嘉雄有仇,不是你们。自己的仇自己报,我不会走的。”他若无其事舀起一勺碗仔翅,“放心,何满君动摇不了我。” 陈孝雨不想浪费时间深入这个话题,将没喝几口的碗仔翅推开,把那盘味道平平的肠粉挪到面前,用筷子随意拌了拌,切入正题:“刘辉现在什么情况?” “跟了几天,确认是何嘉雄的走狗。最近和一个叫张凌的女人走得比较近。” “张凌?”陈孝雨挑眉。 “何嘉雄养在外面的小情儿。” 陈孝雨眸光微动,来了兴趣:“这两人怎么会搅和到一起?” “有点复杂。张凌原本是刘辉的女人。” 陈孝雨顿时恍然大悟,讽刺道:“为了巴结何嘉雄,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拱手送上?” “他女人多得是。”阿梅想起前两天的事,淡淡道:“刘辉私下里女人如衣服,还去投资了个选美比赛,趁机收了一堆女人。” 陈孝雨没说话,只是笑笑。 好色好啊,就怕遇到不好色、无懈可击的伪君子。 阿梅继续道:“何嘉雄和刘辉很少碰面,基本通过这个张凌在中间联系。” “为什么?” “避嫌。刘辉的手下惹上了官司,一桩命案,警察查到了刘辉,证据不足,还在扯皮。何嘉雄注重名声,不想沾边,拒绝跟刘辉见面。” 陈孝雨一语道破:“何嘉雄怕引火上身,查到自己头上,扯出手上更多的命案?” 阿梅点头。 陈孝雨整张脸冷下来,带点与年龄不符的狠劲儿。他放下筷子,扯纸擦嘴,“楼上说。” 陈孝雨起身走向狭窄的楼梯,阿梅嘱咐阿才两句,紧跟其后。 楼上有一个房间,只放了一张供午休的简易架子床。陈孝雨在床边坐下,示意后来的阿梅关门。 “明后天何满君都不在,是个机会。我要会会这个刘辉,看他手上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陈孝雨蹙眉分析:“他敢替何嘉雄卖命,手上肯定握有能保全自己的筹码。何嘉雄做的丑事多了,刘辉在他身边那么久,证据估计很全。他就好比何嘉雄挡在身上的遮羞布,这块布一旦被揭开,何嘉雄别说争家主之位,下半辈子在哪里过都难说。” 陈孝雨望着阿梅:“如果你是何嘉雄,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你会怎么做?” 阿梅略微思索,道:“顺利成为当家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刘辉。” “对。何家的内部斗争我们没必要掺和,但在有结果之前,一定要抓紧撬开刘辉的嘴。”陈孝雨少年老成,语气沉静:“那条翡翠珠串,带来了吗?” 这条珠串是当年那场杀戮的根源。 陈孝雨到现在还记得,母亲把珠串交到他手里的神情,似乎比命还重要。 陈孝雨劫后余生后交给了爷爷,爷爷又什么都没说,送给了他。 “您也不要,那它到底重要在哪里?” 爷爷没说。但陈孝雨足够聪明,在他看到韩先生那枚马鞍戒的时候,就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一套的。 何晋、何满君,乃至一直躲在背后的何嘉雄,他们都想找到韩先生。 为什么? 遗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两样东西吧?有这两样东西才能名正言顺掌权何家? 八九不离十。 阿梅:“带了,没在这里。” “明晚,就我们几个,你把珠串带来。” 陈孝雨站起身,“何满君让吴冰看着我,行动前得先想办法甩开他。” “你想怎么做?” 陈孝雨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梁文序的一张生活照,将屏幕转向阿梅:“我给你他的地址。你想办法潜进他家,把人迷晕。” 从小吃街出来,街灯璀璨,风声呼啸。 单薄的针织开衫攒不住热气,陈孝雨冷得缩起脖子,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uber无人接单,路过的出租车也全是满客。 他划开手机,点进与何满君的聊天界面。 何满君依旧没回复他那句“为什么不喊醒我”。 陈孝雨背身挡住风,低头认真打字: [你故意不理我?] [在干什么呢?忙到没空理人吗?] 陈孝雨点开相册,挑了几张刚才拍的小吃照片发过去:[我在小吃街吃饱了,肚子圆滚滚,你和阿姨说,不用做饭。] 过了会儿没回复,陈孝雨又发:[何满君,轮到你和我分享你在干什么了。] [当然,如果你旁边有人,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 这条信息刚发出去,何满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开口便是惯有的训斥:“肚子不舒服,吃些乱七八糟的就舒服了?” “何满君,你在做什么呢?” 陈孝雨不接话,反问他。 “怎么?” “我想知道。” “出差还能干什么?” “我又没出过差,怎么会知道?” 何满君:“……”又撒娇。 陈孝雨声音放轻,带着试探:“你旁边有人吗?” “是你该打听的吗?” “那就是有人。”陈孝雨顿了顿,脖子缩得更紧,“即使你有了别人不要我了,你预付的一年包养费,我也不会退还给你。” “小财迷。”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满君不答这种废话,“刚谈完一个项目,现在回酒店换衣服,晚上有酒局。身边没别人。”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吗?” “不打。”何满君听到了风声,问他:“还在外面?” “嗯。” 陈孝雨不抗冻,冷得牙齿打架,“你能不能叫司机来接我,这里打不到车。” 何满君骂了一句,让他发定位,末了又凶巴巴地补充:“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记得何满君说这趟要去内地出差三天。 何满君还是没回这句,懒得理他。陈孝雨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何满君,我今天知道了一个秘密。” “什么?” “序哥喜欢冰哥,还在追的阶段。” “这么大点儿人,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何满君毫不客气地揶揄,准备结束通话,“忙了,司机到了会联系你。” “何满君何满君何满君。” “闹什么?”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陈孝雨继续追问,不等对方反应,飞快地补充:“我不想一个人睡。” 通话静了几秒,然后挂断。 陈孝雨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恢复主屏幕的手机,耳边似乎还在回荡何满君的声音,竟有些意犹未尽。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和在泰国不一样了。 刚才阿梅问他是否纯粹带着目的时,他其实感到心虚。 因为他发现自己有时确实很享受和何满君拥抱着一起入眠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安全,比浴缸里还要安全。 他对何满君有欲望。 这些欲望藏在每一次热烈亲吻里,在一次次抵达顶峰的瞬间,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忘乎所以,紧紧抱着何满君,荒谬地幻想以后,幻想他们如果永远在一起…… 因为太多次的亲密接触,才导致这种想法吗? 这算恋爱吗? 如果以后找人谈恋爱,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每一段都会吗? 第58章 以色为诱 次日陈孝雨没去公司,没和颜姐请假,电话也打不通。 吴冰过来查看情况,发现陈孝雨缩在浴缸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在叫醒他和让他继续睡之间,选择了给何满君打电话报备。 得到允许他继续睡的答复。 临走,吴冰默默帮陈孝雨把静音的手机打开声音。 睡到十点多,陈孝雨被何满君的电话吵醒,闭着眼睛摸手机接电话。 “几点了?” “……嗯?” 那边沉默了几秒,“我是谁?” 陈孝雨困到极致,说话温吞,模模糊糊问:“谁?” “你昨晚干什么了?” “昨晚……了……嗯……”陈孝雨意识模糊又要睡了。 何满君口吻严肃:“陈孝雨。” “在!” 这样的语气喊大名,多半是要凶了。陈孝雨一屁股从浴缸坐起来,不慎撞着胳膊肘,疼得龇牙咧嘴,“在家,我在家,没犯错……” 第67章 何满君听到磕碰声,知道他又没苦硬吃窝在浴缸里过夜,心想迟早把那破浴缸扔了。 “你觉得,这个点你应该在家吗?” “不……应该……”后面两个字几乎听不到声儿。 “起来洗漱,吃完午饭去公司,找颜茉领罚。” “你听我解释,昨晚我等你给我打电话,你一直不打……我等着等着,一不小心睡晚了……”他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眼手机时间,竟然快要中午十一点了,顿时更加不想去公司。 何满君灵魂发问:“你以前在餐厅端盘子,也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直接睡吗?” “不是。”陈孝雨嘴上说自己马上起来,实则从浴室出来后,回房间钻被窝,“我肚子不舒服,头不知道怎么了,好疼。何满君,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吧……嗯?” 何满君顿了顿,由于看不到陈孝雨的脸,判断不出话的真假,狐疑问:“实话?” “实话,不信你可以回来看看我有多难受。” “……”何满君顿了顿,“怎么难受?” 从何满君的停顿,陈孝雨隐隐捕捉到了余地,蹬鼻子上脸,裹紧被窝蜷成一团,“肚子一阵一阵地疼,四肢没劲儿,头很重,只想躺着。何满君,你说我是不是昨晚吃坏肚子了?” “肚子昨晚疼吗?” “疼,想和你说,但你没给我打电话,我怕打扰你,也没敢打。” “……”何满君本想骂他,不打电话难道不能发消息?再怎么忙,又不是瞎了,消息会看不到? 陈孝雨完全不给他凶人的机会,软绵绵地说:“好想你抱抱我。” 窝在被子里说,听着嗡声嗡气,委屈又可怜,何满君的心脏一阵柔软,没忍心再和他计较,让他盖好被子,医生一会儿过来。 医生还是那个给他打屁股针的孙医生,陈孝雨对他有阴影,坚持不挂水不打针,只接受吃药。 孙医生没检查出什么来,询问了他平时饮食习惯,最后给他一盒健胃消食片以及几粒促进消化的白色小药片。现场给何满君回去电话,建议让陈孝雨休息一天观察一下,还难受就得去医院拍片。 听到休息,陈孝雨给孙医生露出感激地笑。 等孙医生离开,陈孝雨把健胃消食片当糖吃,剩下的苦药片扔给茶几上的小盆栽。 自从给这小玩意儿喂过暖身汤、退烧药、口服液之后,盆栽有点死了。陈孝雨怕它死在何满君回来之前,自己成为第一嫌疑人,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植物营养剂,求它多挺几天。 傍晚六点,陈孝雨穿了件冲锋衣出门,随阿才到肠粉店二楼,房间站了几个人,其中背对他在整理一顶假发的女人,正是芭提雅红灯区女老板——贾佩。 陈孝雨走进去,亲近地叫了声佩姐,和她拥抱,“多久到的?” “刚到不久,要不是得帮你准备这身行头,早该到了。”贾佩在他脸上不轻不重捏了捏,“你怀叔放心不下,又劝不住你。我不过来,他就要自己过来了!” “佩姐来就好了。”陈孝雨厚脸皮抱着贾佩的半边胳膊,“化妆的东西带了吗?” 他这趟接触刘辉,并不打算暴露身份。 昨晚回去,大晚上不睡就在研究刘辉这个人,发现他工作之余喜欢泡在夜总会,喝醉后直接在夜总会楼上的客房过夜,因此还有一间专属房间。 但刘辉最近因为手下的破事被警察盯上,行事越发谨慎,如果傻乎乎去夜总会假扮服务生碰运气,机会估计不大。 好在阿梅打听到,刘辉会参加明晚的佳宝拍卖会,陈孝雨跟阿梅讨论过后决定男扮女装,掩盖容貌的同时,以色为诱。 贾佩从背包里拿出化妆包,“怕你过敏,都是新买的。” “佩姐做事一直很周到!”阿才把一个购物袋拎过来,示意陈孝雨自己打开看,“佩姐买的,说是什么赫本风,梅哥看过,说这套裙子太薄,你出门记得披件外套。” “这里确实冷,这么多天了我还没习惯。”陈孝雨嘀咕着打开袋子,拿出一件黑色的法式一字肩长袖连衣裙,以及一顶黑色礼帽。 他把裙子拎起来,在身上比划。 太长了,裙摆拖在地上。 “还要穿高跟鞋的嘛。”贾佩让阿才把鞋递过来,“试试合不合脚。” 大概六七厘米的细高跟,穿上后陈孝雨稳稳站在地上,扭脚踝,感受一番,“没有想象中难穿。”他挺直腰板,“有一米八了没?” “有了有了。”阿才本来比陈孝雨高几厘米,这会儿都需要抬着下巴看他。 贾佩松开扶着的手,“走两步试试会不会崴脚。” 陈孝雨掐着腰走模特步,走出三四米,笑盈盈扭头,“怎么样?有女人味吗?” 阿才:“人妖味。” 陈孝雨:“……” “别闹啦。阿雨先换衣服,抓紧化妆了。”贾佩把化妆品一一拿出来,摆在简易折叠桌上,“阿才,你带小鱼他们先下去守着,有情况发消息。” “好。”阿才路过陈孝雨身边,拉着他的手故意晃,陈孝雨不动如松,表情高傲,鼻孔看人。 个儿高就是不一样,整个人都高端起来了。 快速化完妆,贾佩扶着陈孝雨的下巴,仔细观察还有哪里需要补。 但其实,陈孝雨的脸不化妆的时候就漂亮得雌雄莫辨,这是漂亮的人的共性。 不论男生女相,还是女生男相,共同特点都是皮囊好。 除了突兀的喉结和声音,贾佩觉得就算现在何满君就站在眼前,估计也不敢认。 “黑色丝巾给你挡喉结用的,最好别摘下来。”贾佩为了丝巾更具装饰作用,别了一枚珍珠胸针。少量多次帮他喷香水,味道很浓,熏得陈孝雨好几次想打喷嚏。 “外边风大,出去一会儿就淡了。”贾佩认真帮他整理假发的角度,觉得口红不够红,又涂了点。 “阿梅说,你要戴翡翠珠串看看刘辉什么反应?我觉得不妥,又是在拍卖会这种地方,眼睛太多了。” “初步打算是这样,不过昨晚我也想到了你担心的点,所以打算不戴了。第一次碰面,先试探为主。” “怎么试探,说来听听?” “我怀疑刘辉手上有何嘉雄的把柄,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决定诈他一下。” 贾佩立刻懂了。 陈孝雨是想狐假虎威,假扮何嘉雄的人‘威胁’刘辉,根据刘辉被‘威胁’之后的反应,判断他手上到底有没有何嘉雄的把柄。 若是没有,那就暂时相安无事。若是有,就想办法拿到手。 因为那些把柄,有可能正是陈孝雨需要的,何嘉雄草菅人命的证据。 贾佩:“阿才刚把计划大致和我说了一遍,他们会在酒店外接应你,你只要发现不对,马上跑。” “嗯。”陈孝雨拎着裙摆,甩啊甩。 “别光嘴上答应,要记到心里。反正机会多的是,这次不行咱们还有下次。”贾佩拍拍他不安分的手,“听到了吗?务必毫发无伤。” “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贾佩的说话方式和语气很像陈孝雨的母亲,正因如此,陈孝雨乐意听贾佩的话,有什么话也喜欢先和她说。 陈孝雨踩着高跟鞋站起身,裙子的长度刚刚好,只能看到一点细高跟。没有全身镜,他看不到自己的整体,不过听佩姐说,像女人,骨架比普通女人稍微大一点的女人。 陈孝雨不再纠结,在小房间来回走动,适应高跟鞋。时间差不多了,他让阿才把身形与自己相当的小鱼喊上来,吩咐小鱼换上自己才脱下的便服。 “你模仿能力最好,现在开始,你是我,进到拍卖会现场,拍一个两百万以内的拍品,等我过来换你。”陈孝雨说:“卡在背包夹层。” 小鱼拉上冲锋衣拉链,接过背包,“保证完成任务!” 小鱼先戴上口罩先下楼,只身前往拍卖会。阿才带人开车紧跟其后,为陈孝雨开路,暗中做盾。 五分钟后,阿梅来了,陈孝雨接到电话,披上挡风的西装外套下来,迅速钻进车厢。 他进入角色了,保持端坐的姿势。阿梅看着后视镜,只一眼,脸不自觉发红。 任谁看到自己昔日的好兄弟突然变成高冷美女,都不能马上转过弯来,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生疏…… 陈孝雨脸小、精致,妆容放大了他五官的优点,特别是大红色的唇色,让他美得很张扬。 阿梅缓了缓,扶方向盘拐进大道。 “我把梁文序放在了他家门口。” 陈孝雨视线看过来,假睫毛甚至没有他自己的原生睫毛长,为了‘易容’,贾佩还是多余地贴了。 他问:“监控没拍到你吧?” “没有。”躲避监控方面,阿梅是专业的,他一本正经说:“拿了梁文序的手机和手表。” “抢劫?”陈孝雨勾唇发笑,低头慢慢翻找吴冰的电话,“也行,莫名其妙把人迷晕,什么都不图,有点说不过去。” 第68章 快到拍卖会举办的酒店,陈孝雨拨通吴冰电话,告诉他自己联系不上梁文序了,“序哥约我一起去佳宝拍卖会,我到了他一直没来,打电话提示已关机。”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就刚才。”陈孝雨着急问:“你知道他家住址吗?我担心,想过去看看,序哥从来不会爽约的。” 吴冰安抚他几句,“我去看。”默了默,又问:“你说你现在在哪里?” “佳宝拍卖会。” “君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你别说,我想给他拍个东西做生日礼物。”陈孝雨压着声音说:“冰哥,求你了……” 吴冰似乎有话想说,顿了会儿终究没说,“结束我来接你。” 陈孝雨没回复这句,而是说:“你见到序哥,转告他一声,我先进去了,他过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吴冰这会儿在开会,临时出来接的电话,挂了电话在窗外示意颜茉继续会议,他返回办公室拿车钥匙,直奔梁文序的家。 【作者有话说】 还原一下阿雨没睡醒的时候,讲电话的状态be like 何满君:还在睡? 阿雨:没,早饭洗了,在吃衣服。 第59章 还会再见 墨色迈巴赫s580泊在扬天大酒店门前。阿梅下车给后座的陈孝雨开车门。 几乎同时,酒店大门处,一位身着白色西装的英俊男人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臂扶在车门上方。 “小心头。” 陈孝雨压低礼帽帽檐,弯腰迈出车厢,挽上男人手臂。 绅士与名媛,并肩而立,佳偶天成。 男人名叫韩昀彻,韩今慈的亲侄子,五年前,两人经韩今慈介绍认识。 韩昀彻在香港经营着数家律师事务所,在国内外颇具名声。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凭着从小到大对电子科技的热爱,将目光投向了极为烧钱的机器人研发领域。 韩今慈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十五岁的陈孝雨把爷爷给他拿来练手的创业资金,一个小目标,划了六千万投给韩昀彻。 两年后收获惊人回报。 韩昀彻的项目大获成功,资金连本带利陆续返还。十八岁这年,陈孝雨成为韩昀彻所创办的“海盛科技”的第二大股东。 颂猜知道后,将芭提雅红灯区的部分产业与两家度假酒店交给陈孝雨打理,美其名曰“换个领域再练练手”,实则希望他能远离过往恩怨,安心生活。 却不想,安排给小孙子的助手贾佩,业务能力好到令人发指。 有贾佩在,即便陈孝雨当个甩手掌柜,交到他手上的产业依旧能做到只盈不亏…… 陈孝雨把外套留在了车上,锁骨到肩膀,裸露的皮肤被冷风激出一片鸡皮疙瘩,微微泛痒。他松开韩昀彻的手臂,蹭蹭那片皮肤,又重新挽回来。 “还没适应这边的气温?”韩昀彻低声问。 “还行,这几天有点冷。” “现在是东北季风最强的时候,早晚温差大。”韩昀彻说着,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陈孝雨肩上,揽住腰带他上台阶,一边道:“没见你这样打扮过,刚才要不是看到阿梅在车边,我差点认出来。” 陈孝雨问,“会像人妖吗?” 他有些想找一面能照到全身的镜子看一眼,心里也好有个底。 “不像,以假乱真,很好看。” “声音呢?怎么办?” “你轻轻说话,温柔些,没太大问题。” “好。”陈孝雨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不拘小节地朝韩昀彻龇了龇牙,“牙齿沾到口红没有?” “没有。”韩昀彻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陈孝雨微微低垂的眼睫上,停了好几秒,莫名害羞,迅速收了神色。 他装作若无其事,揽着陈孝雨继续往前,“刘辉带着情人过来的,在三号桌,旁边有空位,我们坐他对面。” “离得近吗?” “进去你就知道了。” 进去后陈孝雨忍不住要给韩昀彻竖大拇指,岂止近,简直面对面。 钱果然万能。 陈孝雨从容落座,将外套撤了,偏过头向刘辉礼节性地颔首示意,随即敛起所有表情,仅用余光冷静打量。 他小时候在父母的饭局上见过刘辉,记忆中一直是一副尖嘴猴腮的矮瘦模样,像猴子。多年过去,长胖不少,皮肤蜡黄到发黑,昏暗的灯光下,一口烤瓷牙白得刺眼,像发福了戴假牙套的猴子。 面前的圆桌陈列着红酒、香槟与各色精巧茶点。陈孝雨信手拈起一颗糖果,剥开糖纸送入口中。 抬眼瞬间,与对面的刘辉视线相撞。 刘辉在凝视他。 不知看了多久,眼神透露出的情绪极具占有欲。 陈孝雨觉得似曾相识。落地香港那晚, 上床之前,他在何满君眼里见过类似的神情,赤裸裸的、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不同的是,何满君外貌足够养眼,对视是暧昧、调情;而眼前的刘辉相貌平庸,普信,不论眼神还是动作都透露着猥琐。 被一只发福的猥琐猴子盯着看,简直是一场视觉灾难。 陈孝雨强忍恶心,微微抿唇,回一个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笑,算作对他长久注视的回应。 又两件拍品落槌,韩昀彻侧身靠近陈孝雨的耳边:“有没有看上的?我送你。” 这场是珠宝首饰专场,台上拍卖师正在介绍一串款式浮夸的满色翡翠项链。起拍价三百万,刘辉的女伴似乎喜欢,凑身和他讨论着什么。 陈孝雨向来对这类珠光宝气兴致不高,意兴阑珊翻开手边的拍卖手册,一页页往后翻,心思不在那些精美的图片与介绍上。 因为他手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着,有人在不依不饶地给他打电话。漫长的震动刚停,不到两分钟,再次响起。 反复地催促让陈孝雨内心焦灼万分,神经紧绷如弦。 会是何满君吗?这个男人一旦打不通他电话,就喜欢查看家里的监控…… 或是吴冰?他估计已经发现了昏迷的梁文序,安顿好人后,急着来找他…… 无论是谁的电话,对陈孝雨来说都不是好兆头。时间紧迫,他在脑中飞速盘算,该如何不露痕迹地把刘辉引到人少的地方。 韩昀彻注意到陈孝雨盯着一枚红宝钻石雏菊胸针,看得入迷,目不转睛。他偏头陪陈孝雨看了会儿,注意到胸针照片下的几行字。 [在欧洲,雏菊与玫瑰同样象征爱情。这件珠宝用精湛的黄金工艺来打造……] 爱情。 寓意倒是不错。 韩昀彻点点那枚胸针图片,“喜欢这个?” “嗯?”陈孝雨回神,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喜欢我送你。”韩昀彻的手忽然揽住陈孝雨的腰。 陈孝雨心中一凛,顺势望去,发现对面的刘辉又在盯着自己,眼神不怀好意。 生怕露了破绽,陈孝雨配合地依偎着韩昀彻,“你要送我?” “送。”韩昀彻语带宠溺:“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陈孝雨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头,姿势亲昵如同撒娇,很快又离开。 韩昀彻似乎意犹未尽,捏住陈孝雨的薄下巴,指腹轻轻按在他唇上,随即低头,吻上了自己的拇指指节。 从刘辉的角度看去,两人俨然是在亲吻。 这未经商量的举动也打了陈孝雨一个措手不及,几秒后,他反应过来,不动声色拉开彼此距离。 包里手机再次振动,他迫不得已,捏捏韩昀彻的手:“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 陈孝雨抚着胸口站起身,沿着侧面的过道离开。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拿出来查看。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何满君和吴冰都给他打了电话…… 打开whatsapp。 何满君联系不到人,给他发来一个问号。 陈孝雨看着这个质问意味十足的问号,一个头两个大,脚下步子不自觉迈大。 柔软的地毯让细高跟难以保持平衡,陈孝雨一个不稳,左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 崴脚了。 他咬牙坚持走到洗手间,仅犹豫了半秒,低头闪进女卫生间,迅速锁上隔间门,拎起裙摆查看伤势。 左脚踝泛起粉红,悬着脚,疼痛丝毫未减。 陈孝雨本想缓一会儿再出去,顺便思考怎么应付何满君。奈何门外高跟鞋声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有女士要进来了。 这里可是女卫生间…… 一种偷窥的羞耻瞬间攫住了他。 陈孝雨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机彻底关机,拉开门快步出去,意外看到刘辉迎面过来。 好得很。 陈孝雨计上心头,掐准时机转身,一个不稳,撞到了刘辉的怀里。 陈孝雨惊愕抬眼:“sorry...” 刘辉的身高不及陈孝雨,这场拙劣的‘投怀送抱’透着一丝尴尬。 第69章 刘辉却浑然不觉,顺势扶住陈孝雨的手臂,“你的脚怎么了?” 这一问,正中下怀。 陈孝雨掐细嗓,放轻声音,让声线听起来不至于太男性化,“不小心崴了一下,多谢刘先生。” 边说着,陈孝雨艰难地迈出两步,左脚虚点着地,一步深一步浅,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刘辉见状,更不愿把手松开,反而更紧地扶住他,“你认得我?” “当然。”陈孝雨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房地产界鼎鼎大名的刘辉先生,怎么会不认得?” 这句“鼎鼎大名”夸到了刘辉心里。他的视线在陈孝雨的眉间流转,“崴了脚还硬走,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陈孝雨懵懂地看着他,不说话。 刘辉热心道:“这样,我扶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帮你看看是普通扭伤还是脱臼了。” “这……不太好吧。”陈孝雨面露难色,不安地朝拍卖厅方向瞟了一眼,“韩先生在等我。而且,在公共场合脱鞋……不太雅观。” 香港贵人圈子说大不大,认得或听说过韩昀彻的人不少。刘辉必然早就认出来了,陈孝雨索性不遮掩,他赌刘辉会不会因为自己是韩昀彻的人而有所顾忌。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对方的底线。 刘辉今晚注定只用下半身思考。 “我在楼上有房间,安静,没人打扰。”刘辉压低声音,手已经不着痕迹地揽上了陈孝雨的腰,“上去我帮你仔细看看?” “这样……真的不合适……” 陈孝雨嘴上在推拒,身子已经被半扶半推带着往电梯方向移动。 “很快的,别担心。”刘辉安抚道。 陈孝雨不再作声,任由他领着走,心中腹诽,这油腻的老男人,竟然连名字都不问就敢把人往房间里带。恶心至极。 九楼。房门在身后合拢,陈孝雨在床沿坐下。刘辉脱下束缚行动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他在陈孝雨面前单膝跪下,一手握住陈孝雨的脚踝,轻轻脱下那只高跟鞋。 “韩昀彻平时对你怎么样?”他状似随意地问,手指在脚踝处不轻不重地按。 “还不错吧。”陈孝雨轻轻缩了缩腿,蹙眉呼了声‘疼’。刘辉动作放柔了些,道了句‘抱歉’。 陈孝雨垂着眼,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带着一丝幽怨:“韩先生床上爱好……我不太喜欢。” 刘辉了然,“不够温柔吗?” 陈孝雨点头。 “不奇怪。”刘辉过来人一般,居高临下道:“有钱人就这样,什么东西都来得太容易,寻常的玩腻了,就总想找点新鲜刺激。” “噢。”陈孝雨应和他。 刘辉笑着,有意将话题往更私密的方向引:“你这么不喜欢,我有点好奇他在床上都怎么跟你玩?” 陈孝雨脸红了,抿嘴不说。 刘辉继续引导:“会打你吗?” 陈孝雨怯生生点头,“你也会吗?” “当然不会,”刘辉立刻表态,“我对女人很温柔。” “真的?” “试试?”刘辉的引诱意味十足。 陈孝雨闻言,脸上绽开一个微妙的笑容。他勾了勾手指,“那你……离我近点儿。” 刘辉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迫不及待起身就想抱住陈孝雨。 陈孝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抬脚狠狠踹向对方腿间支起的帐篷。 “你……” 刘辉疼得说不出话,脸色由红转青,捂住下身踉跄后退,原地痛苦地踱步。 陈孝雨弯腰捡起地上的高跟鞋,他突然发现,高跟鞋的设计非常巧妙,简直是现成的锁喉工具。 不等刘辉缓过劲儿来,陈孝雨用鞋底的凹槽精准卡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人按在墙上。 刘辉本能地挣扎,陈孝雨纹丝不动,抬膝又踹了他的根。摸出他的手机,在墙上砸得稀巴烂。 “老实点吧!” 陈孝雨其实远没有何满君看到的那样柔弱不能自理,不过是必要的人设罢了。如果真手无缚鸡之力,在芭提雅与何满君周旋的那几个月,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自懂事起,陈孝雨就立志要为父母报仇。颂猜知道拦不住他,索性请人悉心教导他防身之术。 报仇与否尚且不论,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在保镖公司受训这段时间,陈孝雨不是懒,而是怕被那群练家子看穿底细,只能心甘情愿挨揍…… 鞋跟紧紧卡住脖颈,刘辉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陈孝雨没想闹出人命,发现他不再死命挣扎之后,松了些许力道,眯起眼睛问:“东西在哪儿?” 刘辉剧烈咳嗽,断断续续问:“你…什么人,到底…什么人!” “我问你,东西在哪儿!”陈孝雨甩了他一巴掌,“不说,我保证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事到如今,再傻的人也看出眼前是个男人。 刘辉豁出去了,恶狠狠威胁:“这里全是我的人!杀了我,你也别想活命!” “所以你觉得,何先生保不住我?”陈孝雨轻笑,“你要试试看吗?” “等等!”刘辉艰难喘息,“哪个何?” “步步为营,只手遮天。你说还有哪个何?” “何嘉雄?你是何嘉雄的人!”刘辉脸色骤变,显然没想到何嘉雄会派人来暗杀自己,“他什么意思!” 陈孝雨但笑不语。 刘辉:“我要是死了,他也别想好过!” “你觉得何先生会在意?” 刘辉得意地笑:“话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到底是鱼死网破,还是互利共赢,他应该知道怎么选。何满君可是已经从泰国平安回来了!” “回来又如何,何满君能造成什么威胁?” “他心里清楚!你转告何嘉雄,今天我如果真死在这里了,那些丑事立刻公之于众!” 陈孝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满意地松开手,把鞋丢在地上,优雅穿上,“你早说嘛,早说就不用闹不愉快了。你的话,我会转告给何先生的。” 陈孝雨转身走向门口,刘辉眼中蓦然闪过狠戾,饿狼一般朝陈孝雨后背扑来。 陈孝雨敏捷侧身闪避,包掉在了地上。刘辉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银色匕首,刀锋擦过陈孝雨的肩膀,划开一道血口。 陈孝雨眸光一冷,抬脚踹翻刘辉,接着狠狠踩在刘辉的大腿上。细高跟深深陷进肉里,收脚时鞋跟完好无损,只听刘辉一声惨叫,抱着腿哀嚎。 陈孝雨蹙眉看眼自己肩头的伤,满不在意,弯腰捡起手包。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陈孝雨缓缓走近,“希望到时,你的腿伤已经好了。” 刘辉半撑身子,哆嗦后腿:“你…你想干什么…” 陈孝雨不说,抬手朝刘辉的后脖一记利落的手刀,刘辉应声晕倒在地。 第60章 在家等你 韩昀彻背靠墙壁等在门边,大约五分钟,门锁传来细微响动,陈孝雨终于出来了,反手带门的时候,脸上闪过痛色。 韩昀彻察觉不对劲,注意到他肩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立刻把搭在臂弯的外套抖开,披在陈孝雨身上。 “怎么弄的?” 陈孝雨摇头,“走。” 韩昀彻手臂一揽,将陈孝雨打横抱起来,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迈。陈孝雨身体一僵,知道他一片好意,仍带着几分抗拒:“我能走。” “你确定你的脚还能走?”韩昀彻非但没松,反而将人往怀里带了些,步子又急又稳,“刘辉的人随时会到,我们得快点离开。” “小鱼那边什么情况?” “提前上十八楼了。” 小鱼几分钟前发消息说,已经顺利抵达十八楼的房间,就等陈孝雨过来换衣服。但陈孝雨现在这个情况,韩昀彻不放心,私心想把他直接带离酒店,等电梯的工夫,他打电话给小鱼。 小鱼这边有突发状况,猫在楼梯间,气儿还没喘顺,“刚才有人敲门,幸亏我先看了猫眼,发现不是你们。他们破门了,情急之下我从阳台翻到了十七楼,现在在楼梯间没敢动。” “什么人?” “没看清。”小鱼心有余悸,总觉得有人会找来,大步下楼梯,“我从安全通道下来了。韩先生,你和雨哥直接下来,那些人估计还在,上面不安全了。” “好,一楼汇合。阿雨受伤了,你也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电梯没来,长时间停在十八楼,另一个停在一楼也一直没有动,正当韩昀彻考虑要不要也走安全通道的时候,停在十八楼的电梯往下降了。陈孝雨说:“里面会不会是跟踪小鱼的人?” “十有八九。” 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 比他们预想中,更快出现的,不是刘辉的人,而是何满君。 何满君站在电梯中央,身穿黑色风衣,面无表情,身后一左一右立着同样肃着脸的吴冰,以及神色倨傲的朗齐。 第70章 三双眼睛同时落在韩昀彻臂弯里的人身上。 陈孝雨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几乎跳出来。 何满君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出差三天吗? 破门的难道是他们?! 来不及多想,陈孝雨缩下巴,将脸深深埋进韩昀彻怀里。素白的西装外套将他严严实实笼罩,几缕卷曲的黑发散下,完全遮挡了侧脸。 韩昀彻收紧横在他腰际的手臂,淡定地朝电梯里的人颔首,“何先生,好巧,在这里遇到了。” 他们在商业酒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彼此认得,却从未有过深交,难免以后不会有合作,见了面还是需要客套一下。 何满君的目光淡然地扫过韩昀彻怀里那个轮廓不清的人形,最后落回韩昀彻脸上,“这是?” 韩昀彻看眼怀里,无奈又宠溺道:“我爱人闹脾气,说脚疼,不肯自己走,见笑了。” 何满君了然,往旁移了两步,让他进来。 韩昀彻犹豫,进退为难。 理智告诉他,何满君在电梯里,这趟他们必须得进,假扮成陈孝雨的小鱼已经下去了,万一正面撞上何满君,后果自不必多说。韩昀彻硬着头皮迈进电梯。 门缓缓合上,转身刹那,敢昀彻把陈孝雨的小腿往自己身侧带了带。 这个细微的动作使得裙摆下滑,不偏不倚被右脚勾住了,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何满君的目光落在那处。 有血。 他对血的敏感超乎寻常,只需一眼就能断定,沾染在精致鞋跟上,那抹即将凝结的暗红色液体,是血。 没有人再说话,楼层无声下降。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韩昀彻又跟何满君客套两句,率先走出来。 大厅的灯光比电梯里亮许多,陈孝雨心脏咚咚直跳,他强迫自己冷静,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对韩昀彻道:“还不能这么快离开,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最好走的时候能再跟何满君再打个照面。” “好。” 陈孝雨:“找小鱼把衣服换了,你带他去拍卖厅露个面,刘辉以为我是何嘉雄的人,明着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肩上的伤——” “没事,不严重。” “脚呢?” “能走。”陈孝雨催促他快点。 小鱼比他二人先到一楼,根据韩昀彻的提示,走进监控死角地杂物房里。没几分钟,韩昀彻抱着陈孝雨进来了。 一分钟都没耽搁,两人迅速交换衣物,小鱼涂了大红唇,戴上假发和礼帽,不盯着脸看,看不出什么破绽。 韩昀彻嘱咐陈孝雨几句,抱着小鱼先出去,拐进拍卖大厅,把人放了下来。 何满君在厅里,坐下了,注意力不在台上的拍品,看样子是在找人。韩昀彻为了给陈孝雨多拖延一点时间,搂着小鱼走过去,“何先生,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你随意。”何满君心情欠佳,因为他楼上楼下都没找到那个小崽子,坏情绪全摆在了脸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韩昀彻身边的人。 刚看不到脸,现在勉强看到鼻子以下。 这女人有喉结。 两人刚坐下,韩昀彻对身侧的人说:“宝贝,你把我放在前面的号码牌拿来。”等小鱼起身,韩昀彻对何满君热情道:“何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两天还听朋友说你在泰国。” “有段时间了。” “有机会聚聚?我对何先生在海棠湾的项目挺感兴趣的。” 何满君点点头,没有太多说话欲望,他没心思谈工作,而且这地方也不适合谈这些,他心不在焉看眼腕表,干坐了一会儿,吴冰过来耳语,何满君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何满君说:“看监控,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是。” 吴冰离开。韩昀彻的女伴儿拿着号码牌回来,何满君的注意力又落在了她身上。 走路姿态不像女人,似乎穿不惯高跟鞋,走路屈膝,微微外八,一点也不美观,再往脖颈上看,明晃晃的喉结…… 这他妈就是个男人。 韩昀彻也注意到了,反应过来小鱼忘了戴遮喉结的丝巾,刚才是怕何满君盯着小鱼露出马脚,才有心让他去拿什么号码牌,现在有点后悔。 他伸手接小鱼,把他刻意压低的礼帽往上抬了抬,露出脸蛋,额头,若无其事说:“脚是不是又疼了,穿不惯下回不穿就是了。” 小鱼反应也极快,敢说话了,略微粗犷的男声抱怨道:“裙子可以,高跟鞋不喜欢。” 韩昀彻对着何满君抱歉地笑笑,“我爱人有一点娇气。” “……” 娇不娇气和他有什么关系?何满君懒得再搭理,要不是这个男女人身形神似陈孝雨,他多一眼都不可能。 特别是脚踝,他差点以为就是陈孝雨。 因为陈孝雨身体的每一寸,他都一清二楚。 思索间,何满君兜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一般人并不知道,忽然有陌生号码打进来,他首先想到了失联陈孝雨,接听后,果然是陈孝雨。 “何满君,我摔了。”陈孝雨语带哽咽,絮絮叨叨说:“手机摔烂了,只能借好心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在出差,可我只会背你的号码…何满君,你能不能让人来接我?” “你在哪?” 陈孝雨报了地址,何满君带人找过去,凭着陈孝雨描述的地标,找了十来分钟,远远地看到陈孝雨孤零零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旁边是倒地的滑链破旧自行车。 “陈孝雨,你是不是欠揍?”何满君气势汹汹下车,把陈孝雨拎起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想干什么?” “何满君?你……?”陈孝雨脸上有惊讶,有欢喜,更多的是委屈,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攀到何满君身上,“你回来了!” 何满君倒没把人撕开,气得在他臀上打了一小巴掌,“说想我抱的人是你,我回来找不到的人也是你!”何满君越说越恼火,抬手又扇了一巴掌,“我问你,一个小时前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不接就算了,再打就关机,你皮痒了是不是?” “别凶…”陈孝雨把头埋在他肩头,“我没听到手机响,手机是没电了自己关机的,而且刚才,我的手机摔烂了。” 何满君看眼地上黑不黑白不白的自行车,方向盘都摔歪了…… 何满君问:“闯什么祸了?” “撵到了石头,摔花坛里了,是路过的好心人把我捞出来的,电话也是他借我的,他有事先走了。” “怎么不把你摔死。” 何满君把他头发上的枯叶子摘了,塞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陈孝雨以为他会持续输出,教训自己,但情况恰恰相反,何满君冷暴力,不理人。 车厢气压极低,主驾驶的吴冰,副驾驶的朗齐都不说话。陈孝雨试图破冰,冷不丁问:“冰哥,你见到序哥了没?我等了好久他也没来找我。” “他没事。” “哦……” 吴冰没有提及人为迷晕这件事,陈孝雨自然也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揽。他歪歪靠着车窗,也不打算说话了。 陈孝雨愁啊,肩膀上的伤没做任何处理,脚伤也疼得无法正常走路,一会儿到家不知道要怎么哄何满君。这时候陈孝雨真想当何满君肚子里的蛔虫,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 车开到小区地下车库,何满君没想管陈孝雨,下了车直接走。陈孝雨慢吞吞从车厢钻出来,扶着车门不肯挪步。 吴冰等了他一会儿,下车绕过来,一眼就看到他肿得老高的左脚踝,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来,伸手摸了摸。 “骨头错位了。” 这话是对折返回来的何满君说的。 闻言,何满君没什么表情,手里的烟抽了一半,咬在唇上,蹲下来握着陈孝雨的脚,大概摸了摸,随即毫无征兆一扭,咔嚓一声,骨头复位。 陈孝雨疼得倒吸凉气,没有喊叫,眼泪默默往下掉。 “你还有脸哭?” 陈孝雨像个做坏事被逮了正着的学生,不怎么敢说话,更不敢直视何满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阿冰,你们先回去。”何满君叉着腰站在陈孝雨面前,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放过他。 吴冰重返车上,朗齐从副驾够到陈孝雨的背包,递出来,何满君没接,陈孝雨余光看到了,自己拿过来,拎在手上。直到吴冰他们离开,何满君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陈孝雨把包背在身上,抬眸看眼凶巴巴的何满君,“……我想你抱我。” “不抱!” 没有支撑,程孝雨站不住,蹲下来。何满君和他僵持了几秒,冷着脸把人抱起来,“那破自行车,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敢碰,我连车带人往太平山下丢!” 陈孝雨吸吸鼻子,把眼泪胡乱抹在何满君颈窝,“你今天回来没有告诉我。” 第71章 “告诉你?”何满君冷哼:“你那破手机,带在身上就起个装饰作用,想联系上你比登天难,我看以后你别用什么手机了,直接漂流瓶联系,反正你也不着急。” “着急。”陈孝雨说:“我不是借手机给你打电话了嘛?” 还敢提!何满君没褪下的火又窜上来,“之前呢?你接电话了吗?信息回吗?我不在你玩得多开心,什么垃圾都敢往嘴里塞,胃都塞不下了,肚子疼你活该。摔了知道找我了,怎么?找我来收尸,想死得体面点?” “你扯远了……我是说,你要回来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我就可以早一点期待。”陈孝雨轻轻说:“我会在家等你。” 我会在家等你。 何满君蓦地愣住了。 他承认,这短短几个字让他的心融化,像从悬崖上摔下去,被棉花软软地接住。 ‘在家等你’,多美妙的四个字。 他们的家吗? 等他吗? 很幸福吧。 何满君无法言说此刻内心的动荡,也不想被陈孝雨看出自己对‘家’的向往。他淡定按下电梯按钮,凑近陈孝雨耳尖,恶狠狠的表情,却又克制地咬了一口。 陈孝雨小狗一般轻哼,不躲,搂紧何满君的脖颈。 “何满君,我想你。” 第61章 淘气 陈孝雨的手掌、手肘、膝盖分别有多处擦伤,何满君看他小气地撸袖子、挽裤腿,逐渐没了耐心,“你身上哪里我没摸过,没看过?赶紧脱了,立刻!” “脱、脱光吗?”陈孝雨不愿意。 不好意思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肩膀上的刀伤不能被此时此刻的何满君看到,好不容易哄好一点,万一又炸了,他承受不住…… 然而,陈孝雨的意愿并不在何满君的考虑范围,何满君铁了心让他脱光衣服验伤,勾勾手指让他自己过来,不容置喙道:“我帮你脱。” “不。” “……” 何满君无法理解,也想不通,为什么陈孝雨要死死护住自己的衣领,表现出一副要被强奸的死表情,查看一下伤势怎么就这么费劲儿! 碍于负伤的人是陈孝雨,何满君自己劝自己,别动气,最好比平常多一分耐心。 他缓了缓语气:“就看看伤了哪里,不治你的罪,你过来,看了伤才知道要用哪些药。” “都是擦伤,不严重,我等会儿自己涂药。”陈孝雨硬着头皮往浴室的方向挪,“我要洗澡了。” “回来!” 何满君字音咬得重,听力没问题的都知道,这个时候不顺着,那接下来就要挨揍了。 在认怂自己脱和挨揍别人脱之间,陈孝雨选择了装聋作哑,预判了何满君的预判,一瘸一拐就往浴室跑,啪嗒一声,锁了门。 只差一丁点就要被逮到了,门差点拍在何满君脸上! “陈孝雨,你有种,出来看我揍不揍你!” 陈孝雨死死靠着门,窝窝囔囔道:“那我就不出来,反正睡浴缸也习惯……”后几个字叽里咕噜听不清。 何满君能猜个大概,他其实可以下楼找钥匙,转念想,能自己洗澡身上的伤又能有多严重? 他故意在门口恐吓陈孝雨,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丢下狠话下楼去书房开会,海棠湾项目线上会。 会议原本该在线下进行,就因为陈孝雨一句‘想你抱抱我’,他就跟个傻逼似的火急火燎回来。进到会议,何满君看着镜头里的自己。 确实像傻逼,多大年纪了还要美人不要江山! 何满君淡淡开口:“节省大家时间,多余的不用说了,群里发的文件写得很清楚。对海棠湾这个项目,我只有一个问题,明年三月份能否顺利试营业?洛总,你先说。” 项目总负责人洛佳点开麦克风,“好的何总。我们计划,下周关总牵头的小组将对环海各大酒店、餐厅进行首次压力测试,模拟游客从预定、入住到离店的全流程,检验各部门协调能力,经过五轮测试都没问题的话,明年三月份能按期试营业。” 工程总监江总点开麦克,“何总,洛总。是这样的,滨海栈道出了点问题,环保部门九月份出了新规,我们原先的设计稿需要调整,工期可能延迟,另外,栈道材料受海运影响,成本高了20%。” 何满君点头:“设计稿调整好了吗?” “调了几版,在和相关部门协商,没问题的话可以继续动工。” 半小时后,陈孝雨洗完澡了,吹干头发又花了五六分钟,穿着薄睡衣出来,周身冒着热气,满世界找何满君。 卧室没有,客厅不在,楼梯口灯亮着,陈孝雨歪头看了一眼,回卧室拿平板联系阿梅报平安,删除信息之后换了双薄厚适中的棉拖鞋下楼找何满君。 楼下客厅没有,阳台没有,客卧没有,虚掩的书房门有点亮光。 陈孝雨扒着门,偷偷摸摸一点点推开,推到拳头宽的缝,看到了何满君。 面前摆着笔记本,抱着胳膊不说话,微微蹙眉盯着电脑屏幕,表情很严肃。 陈孝雨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挤进门里。何满君听到动静看过来,抬手挥了挥,意思是让他出去。 陈孝雨以为的恰恰相反,觉得他在招呼自己,瘸着走过去,跨坐到何满君腿上,用刚洗完、蓬松柔软的头发蹭他脸,“何满君,我洗香了。” 何满君一本正经地咳嗽,试图掩盖陈孝雨的撒娇,一边用力要推开人。 “何满君……” 何满君将笔记本往旁边挪,两人不在镜头里了,他说:“你先上楼。” 板着脸说的,陈孝雨不愿意走,心道何满君这么抗拒接触自己,证明还在气头上,他们之间不能有隔夜仇,不然明天要饿肚子了。 陈孝雨不依不饶,偏头吻何满君的唇。刚碰到,赫然看到何满君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扭头再看电脑屏幕。 视频会议…… 加上何满君,桌面上共有六个画面,画面里有男有女,有震惊的,也有装忙不敢看镜头的。 陈孝雨吓得不轻,脸红了,噌一下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跑,比刚才往浴室跑的速度还要快。 何满君面露嫌弃目送他的背影,固定耳机的时候似有似无地勾唇,扶正笔记本示意会议继续。 被迫中断发言的运营总监忙忙碌碌找数据,慌得一时忘记自己汇报到了哪里。 何满君等了他一口水的时间,放下水杯竟还没找到。 这时,逃出去的陈孝雨又回来了,手里提着药箱,看到书房里没有他能搬动的椅子,又出去,搬了餐椅进来,安安静静坐在何满君旁边——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他打开药箱翻找跌打扭伤的药膏,找到后涂身体乳似的,只在表面涂了一点点,药味太熏人,他自己都嫌弃,把脚远远拿开。 何满君被他弄得无法心无旁骛,听两句就要抬起眼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看到他这么对待扭伤的脚踝,顿时无比嫌弃,伸手把他悬着的脚捞过来搁在自己腿上,不轻不重地揉按促进药膏吸收。 陈孝雨没感觉到不适,便没有把脚缩回来,继续在药箱翻找,看到一种专治跌打扭伤的热帖,他拆开包装递了一片给何满君。 何满君这会儿在发言,给膏贴直接就接着了。陈孝雨曾经看网上说,打电话的人给什么接什么,开会应该也差不多吧?他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何满君,何满君接着了,但没有喝,陈孝雨又递一支笔,何满君看了一眼,不明所以,还是拿着了… 陈孝雨笑得合不拢嘴,等何满君发言完反应过来,陈孝雨的小腿挨了一小巴掌,打归打,膏贴还是帮他贴好了。 陈孝雨心满意足收拾药箱,也不走,趴在办公桌上守着何满君,守了十来分钟,实在太无聊了,就在眼皮子底下,伸手去偷何满君搁在旁边的手机。 被何满君发现了,陈孝雨歪歪靠着,用口型说:我想玩手机。 何满君捏捏他的手指头,大意是让他别闹。陈孝雨又用口型说:我很想玩手机。 何满君看在他守着自己十多分钟不吵不闹,年纪小控制不住手机瘾的份上,把手机解锁,推过去。 成功拿到何满君手机,陈孝雨就不在办公桌前守着了,餐椅很硬,坐得屁股疼。他舒舒服服躺在靠墙的沙发上,翻看何满君的手机。 手机上没有任何放松娱乐的软件,下新软件的话估计又要什么密码验证,陈孝雨不想得寸进尺,于是百无聊赖打开相册,想看看何满君这两天都拍了些什么照片。 相册里没照片。 一张都没有…… 自拍都没有吗? 何满君明明长得很自恋啊! 陈孝雨当即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拍之前特意开了静音,随便拍了一张正脸照。 查看成果时意外发现书房的灯光拍照挺有氛围感,陈孝雨开心了,正儿八经坐起来,不同角度连拍数张,挑选了两张帅炸天的,分别设置成锁屏和壁纸。 第72章 事实证明,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不嫌累的,做完第一件,陈孝雨马上想到第二件,躺回沙发点开whatsapp给颜姐发消息。 [颜姐,陈孝雨身体不舒服,这一周都不去公司了。] 发出去了陈孝雨才觉得不对劲,何满君不可能叫颜姐,快速撤回,重发,字还在编辑中,颜茉那边秒回。 [阿雨,是你吗?我已经看到咯。] [何先生帮你请假一般是直接打电话,确定要请假的话他会给我打电话的哦。] 陈孝雨硬着头皮回复:[我是何满君,我在开会,不方便打电话。] 颜茉:[开完会再call。] 陈孝雨:“……” 陈孝雨退出来,翻到吴冰的聊天框: [在吗在吗?] [明天给陈孝雨送一个新手机过来,钱他会转给你的,谢谢。] 由于吴冰很长时间没有回复,陈孝雨觉得一定是睡了,换了个目标,找到朗齐的号码: [在?] 刚发出一个字,陈孝雨看到上边的聊天记录。两个多小时前的。何满君发了一句:[那个死小孩,欠揍!] 再上一句朗齐发的是:[君哥,没找到。] 所以这个‘死小孩’是形容的自己? 陈孝雨虽皱眉不开心,仍‘入乡随俗’编辑短信:[死小孩的手机摔坏了,你明天送一个过来,钱他会给你。] 等待朗齐回复的间隙,陈孝雨秉着广撒网,谁最快回复捕捞谁的原则,寻找下一个目标。 太过专注了,何满君会议结束,松领带走过来他都丝毫没察觉。 何满君蹲在旁边悄悄地看了两分钟,陈孝雨才感觉耳朵痒痒的,扭头被何满君的脸吓得尖叫。何满君把他捞过来,专门看看他脚踝上贴得皱巴巴的膏贴,刚才的姿势实在不方便贴。 不过贴得丑还是漂亮,都这么个效果,何满君不再纠结。他把手机从陈孝雨手中拿回来,“躲什么?干坏事?” 何满君先是看到锁屏,面部锁自动解开后看到了壁纸,被屏幕上陈孝雨有点傻气的表情气笑了,“你对别人手机的掌控欲太强了吧?” “我给你换回来。” 何满君把手机举高,不让他拿到,陈孝雨抻着身体来够,何满君顺势扭身,将人压在沙发上,脑袋埋在陈孝雨颈窝,深深嗅了几口,叹道:“淘气。” 他的下巴不偏不倚压在陈孝雨受伤的肩膀上,那伤口虽抹了药,但只是潦草地贴了几片创可贴。陈孝雨疼得冒泪花,却不敢喊疼,一心只想快点换个姿势。 何满君一直不动,大有这么靠着他入睡的意思。陈孝雨担心伤口撕裂流血,推了何满君一下,“我是干净的,但你还没洗澡。” “嫌我脏?” “不是。”陈孝雨把何满君推起来,看着他懒洋洋的脸,“想你早点洗澡,我要你抱着我睡,这三天晚上你不在,我都睡不好。” 好得很。 何满君很吃这一套。 他这几天忙海棠湾的项目,几乎没睡过整觉,洗了澡直接躺下搂着已经热乎乎的陈孝雨,明明能感觉到累,闭上眼睛却没有多少睡意。 “你去佳宝拍卖会拍什么了?”何满君问他。 “这是秘密。”陈孝雨为了不压到伤口,又不能让何满君把搂着他腰的手松开,索性趴到他身上,像青蛙一样曲着把腿放在何满君两侧。 何满君耳朵发痒,偏脸挪开一些,语气还算平和,“我不喜欢秘密。” “只是暂时的秘密。” “暂时也不行。” “明天就知道了?” “为什么是明天?” “明天东西会送来家里。”陈孝雨趴累了,上半身滑下来,蜷缩的手摸着何满君的喉结玩,“我感觉你现在很平静,很温和,我想和你解释一些事情。” “你说。” “今天上午序哥约我去拍卖会,我看是珠宝专场就想去见识见识。约定集合时间到了,序哥一直没来,我没联系上他,自己先进去了。工作人员说手机要静音,我没有听到你给我打电话。没电是因为我在外面等序哥的时候太无聊,一直玩手机,静音那会儿手机就已经没有多少电了。”陈孝雨小声说:“我刚试了试,手机不仅屏幕碎了,还不能开机,我不敢一直充电,怕爆炸…” 陈孝雨说:“所以何满君,你会给我买个新手机吗?” “几个?” “一个。” “够吗?”何满君忍不住要揶揄他,“手机在你这儿是消耗品。” “……” 何满君:“你比较适合电话手表。儿童防沉迷款。” “……” 何满君被他呆愣愣的表情逗笑了,用下巴乱蹭他光洁的额头,“你知道为什么梁文序没赴约吗?” “为什么?” “他被迷晕了。” “嗯?”陈孝雨像是没听懂何满君的话,眉心一紧,“什么晕?” “迷晕。”何满君似有似无叹气,“被人迷晕在家门口,手机和手表被拿了。” “在家门口被抢劫吗?”陈孝雨激动得坐起来,“那序哥人没事吧!” 何满君伸手,陈孝雨又老实地躺回来,为了不压着右肩膀的刀伤,他这会躺在了何满君左边,侧着睡,抱着何满君的腰,腿也大胆地架在何满君身上。 这么大胆是因为,只要在床上,不管他想用什么样的姿势睡觉,何满君都会比在床下要宽容。也就是说,在床上,何满君这个人会变得温和好说话,这样的态度反差,让陈孝雨每每和他睡前聊天都会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何满君:“他没事,可能被吓到了,不敢在家待着,吴冰把他接过去了。” “哦。”陈孝雨特意嘱咐过阿梅,不要伤害到梁文序,但听到被吓到不敢回家的消息,他心里的愧疚加深了,默默在心里对不起,嘴上却依旧佯装关心,“劫匪找到了吗?” “没有。” “序哥家门口不是有监控吗?” “人为损坏了。”何满君认真道:“除此外,没有被损坏的监控全都没拍到这个人。他很谨慎,提前踩过点,知道怎么避开监控,大费周章只抢手机和手表,那就不是普通的抢劫。” 陈孝雨呼吸一滞。 何满君有点聪明啊…… 陈孝雨:“仇家?” “或许吧。” 事情没查清楚,没有传播的必要,何满君也怕陈孝雨的脑袋瓜越说越来劲儿,及时收尾,催促他睡觉。 陈孝雨‘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何满君说:“这段时间你不去公司了,跟着我。” 下半句没说出来的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直到陈孝雨呼吸渐渐均匀,何满君也还没有睡意,怀里抱了这么个香软小人,需求正常的男人没几个受得了。 何满君今晚大可以不忍耐,在陈孝雨身上好好放肆,毕竟是包养关系,被包养方的感受并不是包养者需要考虑的。 可何满君内心深处,矛盾的不愿陈孝雨错误认为,他突然回来是因为想要他。 何满君希望,陈孝雨觉得他会回来,是因为他昨晚那句‘抱抱我’。 第62章 刀伤 次日。吴冰、朗齐、阿宴不约而同来到何满君的公寓,而且都带了一部手机。 何满君这才想起什么,翻看手机信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说话语气?像我?”何满君恨铁不成钢,望着桌上三部颜色各不相同的手机,“亏你们跟我这么久,还没人家颜茉细致!” 吴冰默了默,说:“我知道是他,但我以为,能拿到你的手机发消息,是你允许的。” 这是实话。 手机这么私密的东西,除非偷,否则轻易到不了陈孝雨手上,特别手机的主人还是何满君。 朗齐摆手无奈,“他叫自己死孩子,语气真的很像啊……” 阿宴也无辜:“我不知道啊,他说泰国之行我太辛苦了,要给我涨工资,我觉得说得蛮中肯的……” 何满君斜了他三人一眼,转身去房间把睡醒了但赖床不起的人喊出来。 三部手机摆在面前,陈孝雨肉眼可见兴奋,何满君则说:“你挺灵活啊,手是手,脚是脚,还知道只要三部手机,心疼扭伤那只脚?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补一部呗?也好各玩各的。” 陈孝雨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油盐不进,把手机卡腾到其中一个新手机里,挨个给吴冰他们转手机钱。 吴冰拒绝了,“梁文序没能赴约,间接导致你弄了一身伤,这手机就当他送你的。” “我受伤,和他没关系啊!”陈孝雨受宠若惊,连忙推脱。 只有他这个始作俑者心里清楚,如果要赔罪,也该是他带着礼物去和梁文序赔。 陈孝雨坚持要给他钱,不收的话就狐假虎威,拿何满君压制。 何满君从头到尾若无其事吃早餐,随他们怎么扯。 第73章 陈孝雨好不容易劝着冰哥把钱收了,忧心忡忡问:“何满君已经和我说了序哥的情况,他真的不敢回自己家了吗?” 吴冰顿了顿,不太认同‘不敢回家’这个说法,纠正道:“他不敢一个人。” “天啊。”陈孝雨觉得自己太太太太对不起梁文序了,愧疚蔓延,揪着他的心。 这得是吓出了怎样的心理阴影才会敏感到这种地步…… 陈孝雨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梁文序对他不坏,抛开别的不谈,他是陈孝雨跟何满君回港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该赔罪! 用过早餐,何满君跟吴冰一前一后去了书房,朗齐带着阿宴有任务,需要去内地几天。人都走了,偌大的客厅只有程孝雨一个人抱着平板看解压综艺。 他心不在焉看了半集,放下平板去书房找何满君,想让他准许自己去探望梁文序。 何满君答应了,示意他先安分坐着,吴冰继续刚才的话题。 陈孝雨突然从吴冰话里捕捉到一个名字,心脏骤然一紧,伸长脖子佯装好奇,看到办公桌上放着几张偷拍照片,都有刘辉的身影,还有几张刘辉的伤情特写,不知道怎么拍的,画面很清晰。 吴冰说:“监控显示,八点十一分,刘辉搂着一个‘女人’进电梯,也就是昨晚您看到的那个穿女装男人。他们在客房待了大概十分钟,韩昀彻来接应。其间再没有人进去过,八点三十五分,刘辉被手下发现,扶出客房。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女人’是凶手。” 何满君若有所思点头,指尖香烟袅袅,他喵眼陈孝雨白净的小脸,下意识把烟掐了。 “那个男女人的武器应该是高跟鞋。刘辉脖子上的压痕明显,力道很大。昨晚电梯里,我注意到‘她’鞋跟有血痕,刘辉腿上的洞估计是高跟鞋生踩的。” “电梯?”陈孝雨凑过来,随便捡起桌上一张照片拿在手里看,“你们昨天上楼了?上面都是客房……”他视线转向何满君,“你原本要去见谁?”话里带着醋意。 何满君心说还能见谁? 昨晚他们一行人找到酒店,形容了穿着长相,前台说刚上楼,还给了门牌号。踹开门进去,房里连鬼影都没一个。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多嘴。” 陈孝雨撇撇嘴,把照片丢回桌上,靠回椅子上,“昨晚我也上楼了,但我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我,所以就从安全通道跑了。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人在跟,心慌了,所以才不小心撞了花坛。” “有人跟你?”何满君蹙眉,“昨晚怎么不说?” “你又不关心,你只关心我为什么没接电话,凶死了!” “……” 不关心?何满君冷哼,“为什么要关心,喜欢乱窜的人就该被吓吓,长记性。” 挖苦完,何满君示意吴冰继续。 “我们还发现,刘辉的手下折返过一趟,来拿一把银色匕首。”吴冰从桌上一堆照片里翻找到匕首的照片,推到何满君面前,“这把。” “上面也有血。”何满君眼皮一窄,“所以说…那男女人估计也受伤了,所以才需要韩昀彻抱着下楼?” 竟然几乎全对。 可恶! 陈孝雨不免在心中腹诽,昨晚怕是何满君全程在场盯着的吧…… 吴冰说:“刘辉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我觉得他忌惮那个‘女人’。” “忌惮?难不成是何嘉雄的人?”何满君想了想,说:“既然找不到这个男女人都的信息,那就从韩昀彻着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陈孝雨再次多嘴,“为什么要查这个?” “怎么了?” “没。我不多嘴了。”陈孝雨兴致缺缺站起身,不想在这儿待了,“我去看看阿姨给我买的巧克力。” 决定要去探望梁文序的时候,陈孝雨就想好要送什么东西了。 寻常礼品没诚意,梁文序也不缺那些东西,陈孝雨灵机一动,打算亲自做巧克力,聊表诚意。 制作流程很简单,先让阿姨买来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他负责把方方正正的巧克力分色熬化,倒入各种小动物的模具中,脱模装礼盒,打上蝴蝶结,就是一份完美的道歉礼物。 想着简单,熬巧克力这一步就出现了问题。 第一锅抹茶味糊了,阿姨在旁边干着急,告诉他要小火慢熬。陈孝雨点头答应,趁阿姨帮忙洗锅的间隙,发消息告诉韩昀彻最近一定小心,何满君要查他。 第二锅白巧,在阿姨的指导下完美出锅倒入模具,凉得差不多送到冰箱冷藏。 陈孝雨基本掌握了要领,着手重熬抹茶味,熬到第四锅原味,品相不那么好看,何满君和吴冰恰好从书房出来。 何满君过来,从后搂着陈孝雨的腰,“什么?熬屎啊?” 陈孝雨不爱听,用胳膊拐了何满君一下,放下铲子去冰箱拿第一锅冷冻的白巧,选了一颗小兔子形状的送到何满君嘴边,“我做的,尝尝?” 何满君脸色微变,注意力不在巧克力上。 因为刚才陈孝雨开冰箱的时候,宽松的领口往左肩膀一侧偏,他看到陈孝雨肩头有一个伤口,露出一半,看不仔细。 何满君当即扶着陈孝雨的手臂,不动声色往下拉了些,同时去咬他递过来的巧克力,咬了兔耳朵,味道甜腻。 “你把人家做好的巧克力自己煮一煮重新装模具,就成你自己做的了?”何满君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投机取巧。” “就是我做的。”陈孝雨咬了兔子另一只耳朵,兔子身体强行塞到何满君嘴巴里,回到灶台前继续守锅,“这锅我要做菠萝口味,自留。” 做法依然简单,把菠萝干先放模具里,再倒巧克力液,冷冻脱模,大功告成。 何满君没走开,站在他身后看着,视线再次落在他的肩头,伤口已经完全被居家服盖住了,但不需要再看,何满君刚才看得很仔细,那道约莫一指长的伤,伤口平整,是刀所致。 太巧了。 何满君根本不敢细想。 愣神间,门铃响了,吴冰去开门,回来手里拿多了个礼盒,盒身有佳宝拍卖会的月亮标识。 吴冰说:“佳宝拍卖会送来的,说是陈先生拍的东西。” “我的我的。” 陈孝雨把铲子转交给阿姨,小跑过来接礼盒。 大概巴掌那么大的一个方正盒子,旁边放着一个精美信封,里面厚厚一沓票据。陈孝雨把信封放在一边,注意力全在盒子上。 他不知道小雨鱼昨晚到底拍了什么东西,差不多两百万,问小鱼,小鱼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价钱合适就直接拍了…… 转念想,珠宝专场无非是胸针耳环项链,无论盒子开出什么,陈孝雨都有把握自圆其说。 他把盒子递给何满君,“这个送你。” “送我?”何满君略感诧异,接过来直接打开。 打开后,人明显愣住了。 陈孝雨作为赠送方,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没好意思凑过来看,扬着笑脸期待问:“你喜欢吗?” 何满君没说话,从精美的盒子里取出一枚男士钻戒。 第63章 降服 看清那枚戒指的瞬间,陈孝雨感觉自己的心直接跳漏了一拍,沉沉下坠。 完了。 何满君指间捏的是一枚异形钻戒。设计张扬夺目,戒身镶满碎钻,最大那颗马眼形钻石被含蓄地嵌在中心凹槽,白日光下依然璀璨夺目,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不是男戒不好判断,但绝对是婚戒无疑。 陈孝雨紧张了,刚才送礼物时有多洒脱,现在就有多窘迫。他简直想杀回去敲开小鱼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豆腐渣。 哪怕拍一条钻石项链呢?一枚胸针?再不济一对耳环也行啊! 偏偏是戒指…… 陈孝雨强装镇定,视线从戒指缓缓移到何满君脸上。在旁人看来,他巴巴睁着小狗眼,好像在期待何满君回答刚才问的那句‘喜欢吗?’ 一旁围观的吴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自觉躲去阳台。 “这个…戒指很漂亮。”陈孝雨勉强弯起眉眼,笑容僵硬,“我就是觉得你的手指太空了,早就想送个装饰品给你。” 陈孝雨:“哈哈。” 他脑子里快速打好了腹稿,准备围绕“装饰品”这个关键词展开辩解。就说这枚设计独特的戒指如何衬托何满君修长的手指,如何与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相得益彰…… 然而,当何满君从盒中取出第二枚戒指时,陈孝雨的心彻底死透了。 这一枚设计如出一辙,戒身稍窄,主钻却更大。 是婚戒。而且是一对男士婚戒…… “那个…我、我去看看巧克力好了没。” 陈孝雨几乎落荒而逃,拖鞋跑掉了,硬着头皮回来穿。何满君已经把对戒放回盒子里,留给他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第74章 “你,跟我上楼。” 语气偏重,不太能听出喜怒,但绝对没有半分收到礼物的欣喜。 陈孝雨僵在原地,拖鞋还没来得及穿回脚上。 他知道自己触犯了和何满君在泰国的约定,说好不交心,纯包养,这会儿送婚戒,无异于越界,明摆着居心不良,不甘心被包养。 在何满君眼里,他估计是个处心积虑想要攀附豪门的…… 小!白!脸! 想到这儿,陈孝意沮丧垂头,萎靡地跟上楼梯。临走还不忘叮嘱阿姨,锅上的巧克力一定要记得放菠萝干。 何满君在二楼客厅等着,姿态慵懒,带着无形的压迫。架着长腿,微微偏头,唇间抿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灰白的烟雾朦胧了五官,让人更加摸不准什么情绪。 陈孝雨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下意识想的却是,何满君抽烟的样子好迷人。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许多同样迷人的瞬间:何满君张开手臂,带着不屑又隐隐宠溺的神情等他扑到怀里;把他凶哭之后,端着架子,别别扭扭来哄;晚上他睡不踏实,何满君一边骂一边又搂紧。 像何满君这样嘴硬心软的人,以后当了父亲,大概会把孩子养废吧。 可真的很迷人啊。 “站那儿,站好了!” 何满君骤然开口,声音不大,好像知道他要使出犯错后惯用的黏人大法,所以提前警告。 陈孝雨的心思被戳破,有点尴尬。他原本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扑过去抱住人再说,在他对何满君有限的认知里,没有什么是抱一抱、亲一亲过不去的。 被断了后路,陈孝雨无可奈何,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老实站在原地。 “你要是不喜欢戒指,那我不送就是了。”陈孝雨的肩膀塌下来,摆出一副诚心认错的乖顺模样。 何满君没接他的话,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隔着烟雾审视他:“你自己告诉我,你今年多大?” 陈孝雨眼神飘忽,“……二十啊。” “陈孝雨。”何满君的声音沉了几分。 “……十九。”陈孝雨小声嗫嚅,底气不足地补充,“但是再过十个月就二十了。” “毛都没长齐,”何满君掸了掸烟灰,训斥道:“谁教你送礼送婚戒的?” “那只是……装饰品。” “别放屁!” 何满君的视线扫过茶几,那两枚镶钻的戒指就摆在那,盒子内壁明晃晃印着“一生挚爱”。 这叫装饰品? 他看着陈孝雨那颗快要埋进胸口的毛茸脑袋,一股无名火夹着别的情绪窜上心头,语气更凶了。 “脸抬起来,看着我!” 陈孝雨听话抬头,露出一张无措的脸。 何满君看着他,目光锐利:“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在我眼里,既拙劣又肤浅。” “刚知道。”陈孝雨小声嘟囔。 “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 “……” 陈孝雨偷瞄他一眼,心理上坚持不住了,不管不顾地扎进何满君怀里,手臂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脸颊在他颈窝处讨好地蹭,声音闷闷地,带着点委屈。 “怎么了嘛,突然那么凶……明明吃巧克力的时候还好好的。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没送过好了。” “……” 这么蹭,不是小猫是什么? 何满君怕烫着他,蹙眉把烟拿远,陈孝雨趁机在他唇上连啄三口,“你能不能不要老皱着眉,都不帅了。” “……” 何满君瞪他,语气不如被亲前严厉,问他:“买戒指花了多少钱?” “应该两百多万吧,你一凶,我都忘了。” “一年的包养费?”何满君无语:“我总共也才给你打了两百来万,一对戒指全花了?怎么,你不活了?” “钱还可以有,再说了,有你在啊。”陈孝雨理直气壮把脸埋回他的颈窝,带着十足的依赖,“有你在,我一毛钱都没有也不会饿着。” 有你在。 何满君一怔,喉间锁着一口气。 很久很久,终于认命似的呼出来。 好得很。他又被陈孝雨精准掐住了心脏,又被‘有你在’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降服了。 何满君不想这样,但这三个字约等于毫无保留的信赖,有几个人能做到不触动、不心软? 好吧。好吧。何满君在心里叹气。 怪他什么呢? 不怪了。 一个十九岁的半大孩子,敢把全部家当掏出来,只为买一份礼物送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赠送的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比钱财更重。 这多难得。 至于为什么选择的偏偏是一对婚戒……或许这笨拙又赤诚的举动里,藏着陈孝雨对这段包养关系更深层次的幻想。 这不是陈孝雨的错,何满君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陈孝雨会喜欢他,爱上他,并不奇怪。情理之中,情有可原。 何满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陈孝雨的肩头,下意识记得要避开他肩头的刀伤,那伤口因为没有好好包扎上药,愈合得并不好,稍摩擦就可能再次渗血,一定很疼。 要问伤哪来的吗? 不了。 受伤的原因在拥抱面前一文不值。 陈孝雨还小,可塑性强。他心里有秘密,既然不肯说,那就先不问,拥抱比追问重要,什么原因何满君可以自己下去查。 如果想要这个拥抱长久,那就先顺着陈孝雨的毛捋。无论秘密关于什么,是好是坏,都必须确保陈孝雨的安全,要让陈孝雨从骨子里觉得,他何满君是站在他这边的,是他可以毫无保留依赖的自己人。 巩固这份信任,耐心引导,再顽劣的小猫,也有真心换真心的时候。 就这样。 何满君终于彻底说服了自己。 “戒指我收着,但这种随便许诺终生的低级错误,以后不许对别人再犯,能做到吗?” “能。”陈孝雨立刻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双臂缠上他的脖颈,“所以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算。” “那你亲我一口。” 何满君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捏住陈孝雨的下巴,浅浅落了一个吻。 “好了,不抱了。”何满君恢复了寻常语气,仿佛刚才激烈的内心战从未发生。他拍拍陈孝雨的屁股,“去换衣服,我带你去看梁文序。” 【作者有话说】 阿雨拍拍衣袖:小小何满君,拿捏。 ps:咋说呢,我提醒一下宝宝们,标签里有追夫,没错,陈孝雨追何满君的追夫。 第64章 本能 吴冰的家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人淡如菊,玄关过来是开放式厨房,收拾得很规整,看不出使用痕迹。 客厅没放茶几,显得又空又大,整体色调是黑白灰。所以窝在沙发上穿着淡黄睡衣的梁文序成了最亮眼的存在。 他生病了,病恹恹躺着,脸色苍白,像朵褪了色的小花。 吴冰一反在保镖公司的刻意疏离,闷不吭声地照顾,把梁文序堆在沙发上的书、笔记本、平板,一一收拾了,怕梁文序坐不舒服,拿了抱枕垫在他腰后,听他说喉咙不舒服,立刻去厨房煮润喉的甜汤。 而陈孝雨,丝毫没有被包养的自觉,两只眼睛牢牢锁在了梁文序脸上,一副“老婆被抢了”的失落表情。 何满君太阳穴突突直跳,后悔带他过来了。 陈孝雨干坐了会儿,从何满君身边一点点挪到梁文序跟前嘘寒问暖。 这些关心流于表面,围绕“难不难受”“有没有好点”打转,对昨晚梁文序被迷晕的经过避而不谈。 在何满君看来,这其实有点反常。 正常人,尤其对朋友,怎么会不好奇事件始末? 何满君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借这个姿势,隔着一段距离打量陈孝雨不经意流露的小表情。 忽然间,几个零碎的片段在他脑中串联起来。 昨天上午,陈孝雨在电话里哼哼唧唧说身体不舒服,死活不肯去公司,下午就精神抖擞了,莫名和梁文序有约。结果,梁文序意外被迷晕,因这事儿,本该跟着陈孝雨的吴冰被支开了。 时间差打得妙,等吴冰处理完突发状况赶到拍卖会,陈孝雨人找不到了。 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所以,陈孝雨原本就打定主意通过迷晕梁文序来牵制住吴冰,好脱身去佳宝拍卖会与刘辉交锋。 想通这一层,何满君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他好奇陈孝雨不惜绕这么大圈子也要去见刘辉,究竟为了什么?昨晚被韩昀彻抱出来的男女人是他吗?陈孝雨和韩昀彻接触了多久?又到了什么程度? 联想到这儿,何满君眸光一窄,想到自己的所有物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别人有过他不清楚的亲密接触,一股无名火混着酸劲儿直冲天灵盖,坏心情毫不掩饰地挂了脸。 第75章 倘若现在没有外人在,何满君一定会揪着陈孝雨狠咬一口,并罚抄包养的释义一百遍! “我真没事,就稍微有点不舒服。”梁文序发现含含糊糊地说陈孝雨根本听不明白,凑近到耳边,小声道:“我没病,脸上涂了素颜霜,显得虚弱而已。” “啊?” “这样有人照顾。” 何满君听不清他俩具体说了什么,只是觉得挨太近儿,梁文序又是个行走的花蝴蝶,他看着不舒服,不动声色把陈孝雨捞过来一些,问梁文序:“你怎么有闲心约阿雨去拍卖会?” “什么叫有闲心?约阿雨是我专门腾时间的好吗!”梁文序仗着吴冰不在场,说话声音有的是劲儿,解释道:“阿雨刷视频看到了,他说没去过拍卖会,问我什么样的。我想着口头说不如亲眼见,就和他约了,谁想到会碰上这种事。” 梁文序捂着脑门,“别提了,提起头就疼。” 陈孝雨敏感了,“你的头……是真的疼吗?” 梁文序肯定道:“这是真的。” 陈孝雨故作镇定,依然口头关心,但手上下意识的小动作骗不了人,不是心虚是什么? 至此,何满君心中有了答案。 这小混蛋,果然在撒谎。 即便知道了,他也没打算把人逼得太紧,换了话题,“你带的巧克力呢?不拿出来给人家尝尝?” 陈孝雨像是才回过神,蒙蒙地把放在手边的白色纸袋拿起来,“序哥,这是给你的,希望你早点康复。” 说完没了下文。 何满君本以为陈孝雨会趁机炫耀“我自己做的”,好收获一番夸奖,谁知陈孝雨笨得出奇,戳一下蹦一下。何满君简直看不下去,将袋子拿过来。 他不怎么爱吃巧克力这样又甜又腻的东西,挑出盒子里唯一一块菠萝口味,咬了一口,提醒梁文序:“你也尝尝,他特地给你做的,我都没份。” 话音未落,何满君把剩下大半块嵌着菠萝干的巧克力喂到陈孝雨嘴里。 “我以为买的呢。”梁文序有些惊讶,挑了个抹茶味的小猫头,咬一口,眼睛发亮,“甜度刚好,不腻,也不会过分苦,口感也足够丝滑。阿雨,真是你做的?” 陈孝雨不好意思地点头。 “手艺太好了!”梁文序喊了吴冰一声,强烈要求他也尝一尝。 何满君知道制作流程,但笑不语。 陈孝雨问:“你喜欢吃吗?” “喜欢啊。”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做。”陈孝雨甚至后悔没把家里自留的菠萝味也带来,“你想吃了告诉我,我做好立刻给你送过来。” “对我这么好?”梁文序作怪地瞟了何满君一眼,带着点打趣意味,“他要吃醋了,以后不准你跟我玩怎么办?” 何满君懒得搭理他,拍拍陈孝雨的脊背,“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吧?” “啊?”陈孝雨不情不愿站起来,“十分钟都没有……” “你盯着他看,他的病就能好?”何满君捡起桌上的车钥匙,另一只手掐住陈孝雨的后脖颈,像拎一只小猫,往门口带,“身体恢复的关键是休息,你在这里叽叽喳喳,人家还得抽空应付你,合适吗?” “别挑拨,我可没觉得哪里不合适。”梁文序走过来,抬手搭着陈孝雨的胳膊,势要把陈孝雨捞回来。 压着陈孝雨肩上的刀伤了,这力道,怕是会扯裂刚结起的薄痂。何满君打开梁文序的手,将陈孝雨护到自己右手边,用身体隔开了梁文序的碰触。 何满君:“说就说话,上手做什么?” 梁文序悻悻地抱着手,只当何满君小心眼在护食,并未在意,转而继续对陈孝雨道:“留下一起吃晚饭,就是我之前给你看过,能看到维港全景、拍照特别出片的那家。” 梁文序特别喜欢在社交媒体分享生活,粉丝小一万,缺点是粉丝占比基佬偏多,他有次拉着不愿训练的陈孝雨刷了整整一下午自己的ins,还怂恿陈孝雨也注册了账号,两人互相关注。 何满君见陈孝雨挪不动步子,便不再强求。等吴冰过来,随手递了一支烟,两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走向阳台。 何满君倚着栏杆,点燃香烟,把火机抛给序冰,“我刚想到,陈孝雨既然能拿到韩今慈手里的马鞍戒来设局,想必他不仅知道韩今慈人在哪里,两人关系还非同一般。顺着这条线,陈孝雨跟韩今慈的侄子韩昀彻认识,也不奇怪。” “您是觉得昨晚,昨晚被韩昀彻抱进电梯的‘女人’是陈孝雨?” 何满君吐出一口烟圈,“不是觉得,是确认。” 吴冰露出一丝不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 为什么不直接摊牌? 依照何满君一贯狠绝的行事作风,有的是方法让陈孝雨开口。威胁、恐吓,甚至更极端的手段,只要关键时刻不心慈手软,便事半功倍。 他们去泰国的目的不就是找到韩今慈,拿到遗嘱吗? 虽说以何满君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就不需要靠遗嘱来证明他在何家的位置。 但‘不需要’和‘没有’,是两回事。 何满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烟雾后的眼神晦暗难明。 透过阳台玻璃,他正看着客厅里和梁文序说话的陈孝雨。 斜阳泄下,陈孝雨的侧脸线条柔和,一颦一笑都将“人畜无害”诠释到了极致,让人猜不到他会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一张脸而已,不该,也不能成为何满君一次次打破原则、为之心软的理由。 他素来理智,世界之大,错过眼前这个,难道就再也遇不到更好的了? 一定可以。只要肯花钱,这世上就不缺更漂亮的宠物。 如果陈孝雨吸引他的仅仅只是那副极具冲击力的皮相,何满君或许能做得更果决,即便睡过了,抽身离去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错就错在他们认识的时机。 认识之初,陈孝雨就是一个突兀的存在,是硬生生闯到他世界里来的小蚂蚁。哭的时候默不作声,害怕的时候也只是紧咬牙关。 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这么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在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会爆发出不合时宜的、近乎愚蠢的勇敢。 何满君忘不掉东牢岛撤退那晚,枪口隐在暗处,杀机四伏,陈孝雨单薄的身板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明明恐惧到浑身颤栗,明明清楚可能会死,明明他们当时的关系形同陌路,陈孝雨这个蠢货依然选择了那样做。 那一刻,何满君的内心震动了,同时觉得讽刺。 血脉至亲都未必能做到的舍身,竟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做到了。 何满君扪心自问,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沉默片刻,香烟燃尽,何满君道:“把调查重点转向刘辉。我想知道陈孝雨把我也算计在内,到底想干什么。” 吴冰应声,不再多问。 两人站了一会儿,从阳台移步书房,谈起工作上的事。 太阳落山,何满君率先走出书房,发现陈孝雨在教梁文序制作巧克力。月台上横七竖八摆着各种造型的模具,都是空的,并且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焦糊味。 没有阿姨帮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人制作巧克力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陈孝雨手背被烫红了,额头有汗,根本无暇顾及,专心得像要考研,也似是迫切想和梁文序证明自己真的会做。 何满君骂了一句,夺走他手里黏糊糊的搅拌棒,“还做,准备当饭吃吗?” “……”陈孝雨看着何满君把火关了,敢怒不敢言。 吴冰收拾好沙发,提醒梁文序洗手换衣服准备出门,默默过来收拾厨房的狼藉。 没大会儿,房间里梁文序不知道什么找不到了,高声呼叫吴冰。 吴冰放下手上的活儿,推门进去,只见梁文序赤身裸体站在房间中央。 吴冰两眼一黑,反手将门带上。 “我内裤呢。”梁文序蹙眉,“上次不是留了一条在你这里吗?你扔了?” 吴冰不说话,从底层抽屉里取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平角裤递过去,“晚上风大,你穿厚一点。” 梁文序对关心过敏,特别是吴冰的关心。他蹬鼻子上脸,倒在床上,“好累,你帮我穿。” 吴冰没听到似的,随手抓起一件衣服盖住他赤裸的身体,转身要走。梁文序丢开衣服,轻哼一声:“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吴冰脚步一顿,转身回来伺候他穿衣服。 晚餐后,梁文序借口帮陈孝雨拍照,毫不避讳把这事儿分享给了陈孝雨。陈孝雨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吴冰人好,但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 梁文序狡黠一笑:“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吗?” 陈孝雨好奇:“为什么?” “我告诉他,那天晚上我录了视频。” “……”陈孝雨迟疑,“你其实没录吧?” 第76章 “当然没有,不过他相信就够了。” “序哥,我看出来了,你真的很喜欢他。”陈孝雨继续好奇:“能问原因吗?” “跟你说过的啊,他以前是我的保镖,负责我的人身安全。两个人一旦朝夕相处久了,难免有想法。” 陈孝雨赞同地点头。 梁文序说:“有次我朋友带我去一个海滩party,玩得很恶心,我想走,为表歉意自罚三杯,没想到那帮孙子在酒里放了药,我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发消息联系吴冰来接我。” “然后呢?” “吴冰很靠谱,来得特别快,我估计他就一直没走。”梁文序笑道:“反正最后我稀里糊涂跟他睡了,睡完他提裤子就跑,我追到现在都没追到。” “……” “我被他睡,他倒委屈上了,你说他有没有病!”梁文序放下手机,反过来问:“别光好奇我啊,你呢?跟何满君天天在一起,就没有动心的时候?” 陈孝雨微微一怔,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有吧。” 他不太确定什么样才算动心。如果是指依赖到有点离不开对方的话,那大概是动心了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愿睡在冷硬的浴缸里了,因为在何满君怀里同样可以睡得安稳。 这种感觉就像重度睡眠困难的人突然有天不再依赖安眠药也能自主入睡一样,是生理上的幸福。 “你爱他吗?”梁文序追问:“有没有想过和他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这个设想令陈孝雨心跳加速,涌起一股强烈的悸动和向往。 不过很快,这种异想天开就被现实浇灭了。 何满君姓何,是何嘉雄的亲侄子,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这毋庸置疑。无论现在如何风平浪静,陈孝雨和何嘉雄迟早有兵戎相见的那天,难道到时候要用爱胁迫何满君大义灭亲吗? 这不啻于道德绑架,陈孝雨宁愿何满君毫不犹豫选择站在亲叔叔那边,同仇敌忾,混得一个好名声。 “没有。”陈孝雨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一团虚无。再抬眼,他露出淡笑,漫不经心道:“干嘛突然讨论这种话题?”他有意避开梁文序探究的目光,“你想多了,我跟何满君真就只是包养关系,再多就没有了。” “好吧。无趣。”梁文序轻叹一声,“你正是贪玩的年纪。我也是闲,跟你说什么爱不爱的,简直对牛弹琴。” 陈孝雨笑了笑,借口去洗手间,磨磨蹭蹭许久才从洗手间出来,碰到过来的何满君,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洗手台对望。 何满君刚喝了点红酒,状态微醺,他伸手在陈孝雨脸颊上捏了一把,力道不重,亲昵中带着戏弄,随即转身进了卫生间。 陈孝雨心不在焉地洗手,心情莫名变得奇差无比。 他突然很想跟何满君上床,这种想法强烈到一刻也等不及。他想做到天昏地暗,天地不知为何物,做到好像快要死了,只留一口气残喘。 他想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所有的行为全部依靠本能。 第65章 爱情 回来路上,何满君接了几个电话,陈孝雨一连听到几次海棠湾,这个项目他是知道的,何满君去泰国之前就差不多完工了,现在不知哪个环节又出了问题,惹得何满君忍不住在车上爆粗口。 陈孝雨本想回到家就和他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这个小小心愿因为工作变成了奢望,何满君到家直奔书房,关上了门。 陈孝雨靠在门口,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落寞地去洗澡,出来也不敢打扰,守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等他,等得昏昏欲睡。 他拿手机看时间,发现阿梅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陈孝雨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上楼回卧室。 阿梅:[刘辉联系到韩昀彻,说想和你单独聊聊。] 陈孝雨:[聊什么?] 阿梅:[没有明说。] 陈孝雨:[晾着。] 阿梅:[刘辉把受伤的事情瞒了下来,张凌都没有告诉,按理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阿梅:[而且,何满君已经盯上他了。我在刘辉家附近看到了何满君的人。] 陈孝雨神色一凛:[什么时候?] 阿梅:[今天。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八点十分,刘辉才打算要和你聊聊。] 陈孝雨:[他这是急了。] 阿梅:[对,目前的势头,刘辉腹背受敌,在香港待不下去了。] 陈孝雨缓缓吐出一口气,刘辉有这样的顾虑并非草木皆兵。在他的视角里,前有豺狼何嘉雄,后有虎豹何满君。 他们何家人内斗再怎么凶,但利益共存亡,倘若何嘉雄出了事,对何家的生意无疑是重创,在没有彻底割席之前,何满君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出手。 何满君会查清刘辉,用自己的方法永远堵住刘辉的嘴。这与陈孝雨的计划相悖,他需要刘辉开口,他要何嘉雄再无翻身可能,哪怕站在何满君的敌对面。 因此,陈孝雨在第一次见到何满君那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各为其主,势不两立。 半分钟后,阿梅问:[还见他吗?] 陈孝雨心乱如麻,放下手机,闭眼思忖。 刘辉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不能轻信,真见了面,指不定给自己引来什么麻烦。 最稳妥的做法是让刘辉等。等到惴惴不安、主动成被动,等到狗急跳墙,不得不把他当作救命的稻草。 陈孝雨还是决定,晾着他。 躺了几分钟,陈孝雨把和阿梅的会话内容清除,抱着手机分别和爷爷、怀叔、韩叔聊了会儿天,也算变相的报平安。 就像约好的,怀叔、韩叔两人不约而同发来一句: [何家那小子,你要时刻记得保持距离] 陈孝雨往常只是敷衍应付,这回问了为什么。韩叔有的是晦涩难懂的大道理,陈孝雨问的是怀叔。 怀叔:[你接触他那么长时间,没感觉到他笑里藏刀,难以捉摸吗?] 陈孝雨:[我和他追求的东西不同,他的亲人如果知道我靠近他别有目的,也会觉得我笑里藏刀,难以捉摸。] 陈孝雨:[而且某种程度上说,我比他恶劣,我对他没有实话,一句都没有。] 怀叔:[这不能相提并论,你才多大,阅历上就输了他十年,不多留点心眼怎么弥补这十年?] 陈孝雨:[所以我和他本质上是一样的,我好他也好,我坏他也坏,一样的两个人还有什么保持距离的必要?] 不等怀叔回复,陈孝雨紧接着说:[我只是觉得无聊,想和您说说话,别多想。晚安,我要准备睡觉了。] 但其实,陈孝雨想和最最纵容他的怀叔说,他能不能在这段时间毫无保留地喜欢何满君,直到不能喜欢为止。 只是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会太长的。 他又怕,怀叔的答案是否定。 那就连装糊涂都不能了。 陈孝雨试图平复自己,他察觉到自己今晚的情绪不对。梁文序问的那句“你爱他吗?”几次三番跳出来挑衅他,动摇他的决心。 他只能不停暗示自己,他没经历过,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不回答,梁文序的声音便会不停在耳边反复,你爱他吗?你爱他吗?你爱他吗? 陈孝雨平静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就像阿梅建议的,趁现在还来得及,回泰国吧。没有他在,阿梅他们也能让计划按部就班进行。 要走吗? 还是瞒着所有人,紧紧抓住这段时间,直到再也抓不住。 刹那,陈孝雨心里有了答案,痛苦得到缓解。 放下手机,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何满君还没结束,陈孝雨有点困了,下楼找他。 书房门开了,开了一半,可以看到何满君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亮着,鼻梁上靠着一副防蓝光的薄眼镜,一只手抵在唇边,专心盯着电脑屏幕。 陈孝雨不知该不该进去,在门口踌躇。何满君抬头看到他,问:“怎么了?” “没。” “过来。” 陈孝雨走进去,随手带上门。何满君移开椅子,伸手将他接进怀里:“困了?” “你不困吗?”陈孝雨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头压下来,枕在何满君肩头,“快十一点了。” “看完这些就睡。”何满君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偶尔滑动鼠标,目光落回屏幕。 陈孝雨不再说话,安静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以及贴在胸口有力的心跳,躁动的情绪一点一点被安抚。 陈孝雨抱紧他,“你又要去内地吗?”他刚在车上听到的,何满君当时说几号到几号有时间,会过去。 “怎么了?” “会带我吗?”陈孝雨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带着你我没办法专心工作。” 第77章 被拒绝了。陈孝雨默了默,“你在内地还有情人吗?” “当然有,有三四个。”何满君滑动鼠标,在文件上做批注,漫不经心道:“人本来就多,带着你我更忙不过来。” “那我不和你续约了。”陈孝雨说:“一年包养期到,我就离开你。我只接受一对一,如果你没办法做到和我一对一,我就去找别人。” “我们现在就是一对一。” “不是。”陈孝雨笃定道:“我只占你全部的五分之一。” “难过吗?” 陈孝雨的心脏猝不及防紧了一下,发酸:“不难过。” “那是一对一,还是五分之一,又有什么重要?” “不重要。”陈孝雨干巴巴应一声,“五分之一唯一的弊端是,你回来对我没有什么欲望,因为你吃太饱了。”他不甘落下风,继续补充,“不过正合我意,我反正也不想和你睡。” “那你现在把手松开,从我身上下来。” “…不” 何满君笑了,真不打算再逗他,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键盘声音清脆,听着助眠,陈孝雨听得打哈欠,突然在何满君脸上亲了一口,“我就这么睡了?” 何满君抽空回吻他一下,“你先上楼,我一会儿就来了。” “不。” “这样睡能舒服吗?” “能。” “黏人精。”何满君又亲他一口,继续工作。 这个姿势保持了十几分钟,陈孝雨真有了睡意,脑袋一点一点变沉,坐着的缘故,呼吸声大得像打呼。 何满君由着他睡,十二点半才全部处理完工作文件,如果没有陈孝雨在怀里,十一点半那会儿差不多就可以收尾了。 可就像心爱的小猫不怕生了,靠在你手臂上睡觉,你怎么忍心把小猫推醒赶它下去呢?胳膊麻了都舍不得。 何满君关掉电脑,胳膊和腿不同程度发麻,他缓了一会儿,小心拉开陈孝雨肩头的睡衣。 刀伤没有好转,估计洗澡不注意,沾了水,结的痂泡软了,伤口周围红肿发炎,看着比上午严重。 何满君凑近,想更仔细地看,额前的头发不慎扫到陈孝雨的耳朵,陈孝雨痒得抬手揉,似要醒来,何满君立刻收回手,顺势将人稳稳抱起,一路关灯上楼。 成功把人转移到床上,何满君出去取药箱给伤口消毒上药。 棉签触碰到伤口裂开的地方,陈孝雨疼得蹙眉,无意识往枕头里缩,何满君停手不动,待人安稳一点后手上动作加快。 陈孝雨的手机被随意丢在床上,何满君刚没注意,这会儿屏幕亮了才看到。 本想帮他放床头柜上,结果又来一条消息,何满君不免好奇,这么晚了,谁会给陈孝雨发消息? 他伸手拿起来,密码是陈孝雨的生日,他一直知道,锁屏解开,消息挂在通知栏。 韩昀彻:[阿雨,睡了吗?] 韩昀彻:[胸针拿到了,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我带来给你。] 如果说,知道韩昀彻抱过陈孝雨的时候,何满君只是有点醋,那么现在,何满君是敌意和抵触。 何满君回复:[什么胸针?] 韩昀彻:[这么快忘了?昨晚你看了很久的那枚红宝钻石雏菊胸针,我答应要送你。] 韩昀彻:[上午就送到了,我今天有点忙,这会儿才有空拿起手机。] 何满君学着陈孝雨平时的说话语气:[哦,谢谢。] 韩昀彻:[这枚胸针其实有一层隐喻,你注意到了吗?] 何满君:[?] 韩昀彻:[爱情。] 【作者有话说】 日更。更新时间大概在每天下午六点半左右。加更的话时间随机,我尽量多多更新! 这本虽然数据不理想,但我本人还是特别喜欢的,希望小宝们多多评论啊,让我看到有人在追文,就是我嘎嘎码字的动力。爱你们!!! 第66章 老公 爱他妈的鬼情。 何满君的血压瞬间飙升,要被这两个字气炸了。他直挺挺站着,调整了拿手机的姿势,似要和屏幕对面冒昧、无耻、不自量力的‘小三’干一仗。 什么爱情?说清楚,这话要是先被陈孝雨这种懵懂到发蠢的笨蛋看到,分分钟就要被教坏! 陈孝雨毫无征兆地醒了,发出小猫一般的哼唧,睡眼惺忪,眯眼看人。 “你站着做什么?”陈孝雨没睡饱,声音微微发哑,还带有一点起床气,嘟囔着拽被子挡刺眼的光,“何满君,快点睡了。” 何满君放下陈孝雨的手机,压抑爆炸的醋意,一只脚跪在床边,掀开陈孝雨脑袋上的被子。 刚为了方便上药,陈孝雨睡衣被他解开了三颗扣,露着半边肩膀,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理智告诉他,先用医用棉布包一包,免得陈孝雨这个蠢货乱动蹭得哪里都是。 何满君呼出一口气,去他妈的理智。他把手机丢在陈孝雨脑袋边,“你给我起来。” “怎么了?”陈孝雨察觉他语气不对,睡意减了三分,伸脖子看他。 男人肃着脸,背光的缘故,那张脸是物理意义上的黑。陈孝雨不是二百五,知道他在生气,而且火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他一时间睡意全无,听话地坐起来,睡衣彻底垮了,偏头看到肩膀上明显上过药的伤口,慌张一下,咽了口唾沫。 “你、你听我解释。” “这个解释,我不需要听。”何满君撑着床,凑近陈孝雨吓得好像发白的脸,“我问你,你说的一年包养期结束,你会离开我,找别人。这个‘别人’,是谁?” “啊?” “聋了?”何满君捏着他下巴,“回答。” 陈孝雨除了没睡醒脑子糊涂,再就是被何满君那副好像他杀了人要被审判的模样吓得结巴,人一结巴,就显得心虚,一心虚,也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告诉我,咱们在一起多久了?就算只在一起一年,从约定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何满君甩开他的下巴,换成捏他的脸,捏过来,让他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只能装下自己,“你吃饭也这样吗?这顿没吃完,就开始做下顿了?怎么?怕喘气儿的时间把自己饿死了?” “……”臭嘴,一点没变香… 何满君:“陈孝雨,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没有一点被花钱包养的自觉,我他妈花钱是要你在特定的时间属于我,也就是,你的脑子以及你的身体,你的全部只能属于我!而不是,我操着你,你却想着别人!要这么玩儿,我用飞机杯多好,在你这儿受什么气!” “冷静,你先冷静。”陈孝雨蹙眉,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何满君,你,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工作太累了?” “没错,就是病了。”何满君咬牙切齿道:“你委屈巴巴在书房门口守着我,我心软了,就算工作也愿意抱着你,哄着你。看你肩膀上那道破伤口,没完没了不见好,又心软了,抱来上药,怕你疼,做贼似的不敢碰。我真他妈有病,包个祖宗回来,给自己找罪受!” “何满君,你是在告诉我你对我有多好吗?”陈孝雨无奈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蛋!我问你,韩昀彻这个人认识吗?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了多久,到了什么程度?”何满君呼了口气,内心并没有平复多少,反而因为看到陈孝雨脸上睡出的,类似事后的潮红,那副欠收拾的模样,越发怒不可遏。 这副死模样,那位‘爱情’哥见过吗?摸过吗?还是已经早在他和陈孝雨还没认识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了。 何满君:“说话!!” 陈孝雨被他骤然拔高的音量吓得肩膀一抖,撑在枕头上的手指头意外碰到冰凉的手机。偏头一看,屏幕没灭,画面还在聊天界面。韩昀彻发的‘爱情’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其余的大脑一并读取。 此外,编辑栏里还有一行编辑好未发出的英文。 [fuck y, get lost] 陈孝雨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在何满君杀人的目光下,一下一下删除字母,熄灭手机屏幕。 “认识,拍卖会上认识的,认识一天,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陈孝雨没有迟疑,满眼真诚,“真的。” “认识一天就阿雨阿雨的称呼了?”何满君在床边坐下,把陈孝雨捞过来,放腿上,拉开他的睡裤,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那饱满的臀上,“认识两天呢?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老公老婆了!” “啊!”陈孝雨呼疼,反手挡自己的屁股,“何满君,你手重了!” “还有更重的!”何满君抡圆了又是一巴掌,足够厚实,所以足够清脆响亮,“到底认识多久,你知道我最恨你骗我,让我知道你还撒谎,今晚屁股不开花,我就不姓何!” “可是不管你姓不姓何,真就只认识一天嘛!” 陈孝雨是打死不能认他和韩昀彻其实认识整整六年,承认不亚于直接在何满君逆鳞上狂舞,告诉他:哈哈,小子,被耍了吧。 第78章 陈孝雨的脑子里不合时宜有了画面,太真实了,以至于不争气地笑出声。 “……”何满君预备揍下去的第三巴掌悬在半空,“你还要脸吗?老子给你打爽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陈孝雨艰难跪起来,一把抱住何满君揍人的胳膊,另一只手赶忙将裤子提起来,“你不要凶,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凶起来…凶死了。” “……” “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沟通才可以。”陈孝雨死死抱住他,“你冷静,给我解释,不满意你再揍,可以吗?我撅起来,让你揍。” “……”何满君紧皱眉头睨着陈孝雨的脸,像是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好,你说。” 陈孝雨试探地一点点松开何满君的胳膊,确认他不会突然来一下之后才彻底松开,规规矩矩跪坐在他面前。 “我第一次去拍卖会,不知道流程,那位韩先生就帮我取竞拍号牌,还帮我付了一百万保证金,我拍下东西后,保证金转为成交款,我想着得把钱还给人家,所以互留了号码。” 何满君不说话,表情不屑,好像在说:编,接着编。 陈孝雨继续道:“他说我看了很久的那枚胸针,其实我当时没有在看,我只是在走神,因为我当时想你了,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来拍卖会的体验感或许会更好,你会带我认识我不知道的所有,也不会嫌弃我没见过世面。” “他说要送给我,我当时…你知道的,我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那枚胸针又实在贵,我看他不缺这点钱,如果送给我的话,我之后转手变现还能…回点血。” 陈孝雨委屈,音量也小了,“送你的戒指虽然你不喜欢,但真的花了我全部的钱,我没钱了,安全感就没了…” 何满君冷脸:“所以,你就接受了他胸针,接受那枚隐喻了什么破爱情的胸针?” “你看,你又要凶了…” 何满君点头,忍住气,“好,我不凶。你继续编。” “没编…” “说!” “我不知道那枚胸针有什么特殊含义,觉得就是一枚又贵又俗气的雏菊胸针。而且我根本没有等到他拍那枚胸针。我拍到要送你的戒指,一心只想回去,我太想你了,想和你打电话,听你的声音。”陈孝雨说着说着,差不多要哭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出来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很怕,打车的时间都不敢逗留,所以花了二百在一个高中生手里买了辆自行车,没骑多远就撞花坛了。” 陈孝雨把受伤的肩膀凑近到他面前,“这个伤就是摔出来的,我担心你会骂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想等好些了再说…” 陈孝雨哭了,眼泪连串地往下掉,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不一会儿脸颊湿漉漉的,眼睛哭红了,婴儿般的长睫耷拉在一块儿,奥斯卡影帝来了都得往边上稍稍。 何满君其实挺怕他流眼泪,起初觉得看得眼睛烦,现在培养了点感情,就觉得可怜、可爱,招人心疼。连哭都漂亮得像朵花儿似的,奥斯卡影帝来了继续往旁边稍。 何满君板着脸:“故事线完整,有理有据,听着基本真实,眼泪上大分。” “……”陈孝雨抬手揉眼睛,就是不擦脸上的泪,哽咽道:“何满君,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要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评价我倒霉的经历。” “为什么不能?” “我会更难过。” “你有什么可难过,”何满君抱着手臂,“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信。” “自欺欺人的蠢货!”何满君斜了他一眼,“其他的我不想听,你好好解释韩昀彻这个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搞什么爱情?” 陈孝雨:“……” 何满君等了他半分钟,不见回答,何满君不耐烦了,站起身,“行,你自己慢慢考虑。现在搞,收拾东西滚蛋!以后搞,也他妈收拾东西滚蛋!” “等等!”陈孝雨喊住他,“我是要搞爱情,但我只想和你搞,何满君,我婚戒都送你了,你不能拿了我的戒指,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喜欢!认识一天,他可以叫我‘阿雨’,你也可以,但你和他,我只愿意叫你老公。” “什么?” 何满君惊讶、震惊、震撼…一时间,思绪翻涌,仿若火山在颅内喷发,灼烧得大脑发蒙,一秒高烧,烧得人晕晕乎乎。 陈孝雨嗫嚅:“老…公…” “乱叫什么?”何满君面热,依然发蒙。 陈孝雨捕捉到了,何满君脸红,他竟然会脸红,不敢置信,这么臭的脾气搭配这么纯情的心,真稀罕。 陈孝雨赤脚下床,抱住何满君的腰身,求证似的,轻声喊:“老公~” “你再乱叫,我揍你了。”何满君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脸不板了,眉不皱了,嘴角还有往上勾的趋势。 “老公。”陈孝雨仰着笑脸看他,逗狗似的,越叫越有劲儿,“老公老公老公,老公啊~” “真揍了!”何满君勾唇。爽了,爽透了。 “老公,我今天特别想要你。在餐厅就想要,可你回来就要工作,我一直等一直等,我太想了。想念你在我身体里的感觉,老公,如果你现在不困,给我一次吧,好不好?”陈孝雨攀到何满君身上,缠着他,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带邀请意味的‘老公’。 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字杀伤力有多大,所以喊得肆无忌惮。何满君哪禁得起这样没完没了的诱惑,嘴比脑子快,抱着陈孝雨接吻,黏黏糊糊亲完一轮,把他放在床上。 “等我洗澡。” “好的,老公。”陈孝雨喘着粗气横躺在床上,睡衣翻了起来,肚皮裸露,丝绸一般的肌肤微微起伏。 五分钟,何满君打开浴室的门。 陈孝雨跪立,背靠何满君。 何满君的手滑到陈孝雨的小腹,按着薄薄的肚皮感受自己。 各种姿势。五个小时。 翌日,陈孝雨没有摸到何满君,眯开眼睛也没看到人。拿手机看时间,下午五点十八。他周身酸疼没劲儿,第一时间打电话问何满君在哪,声音哑得不像话。 不大会儿,何满君拧门进来,手里端了一杯热水。 “饿吗?” “有点。”陈孝雨半趴在床上,伸手来接何满君的水,小口小口咽,喉咙实在疼,没几口就不要了。 何满君昨晚发了狠忘了情,往他嘴里塞,多少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但人嘛,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孝雨为了让自己能舒服点儿,佯装虚弱,伸手要抱。 何满君拉开被子,抱他洗漱,再去衣帽间。 中午那会儿他喊过陈孝雨几回,想着能把人拉起来吃点东西,清醒一下午,晚上不至于睡不着觉,但他低估了陈孝雨赖床的本事,把他带出被窝就好像是要了他的命,还不能强行带离,否则又得抱着工作。 “睡饱了吗?”何满君问他。 “没。”陈孝雨清清嗓,“我肚子空虚,吃完饭我还要睡。” “懒猪。”何满君放他坐在衣帽间的沙发上,“穿什么自己搭,带你去餐厅吃,没别人,就我和你。” 陈孝雨:“约会吗?” “约不会。” “……” 陈孝雨对自己的穿着很讲究,特别来了香港,好像被梁文序带坏了,穿得越来越像只小‘花蝴蝶’。 不过,看在赏心悦目的份上,何满君基本尊重他的审美,从内地出差回来,他给陈孝雨添置了不少‘花蝴蝶’配饰。 帽子、领带、项链、手链、戒指、手表等等,还带了不少符合他自己审美的情趣内衣,等着以后陈孝雨一晚一套穿给他看。 当然,陈孝雨还不知道。 陈孝雨坦坦荡荡在何满君旁边晃悠,身上不少吻痕,屁股瓣上还有个鲜艳的牙印,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才开始挑选衣服。 最后选了一件拼接设计的深棕色皮夹克,内搭黑色立领针织衫,复古微喇牛仔裤。 何满君低头回复信息,一个没盯住,再抬眼,陈孝雨戴了一顶咖色前进帽,无度数金边眼镜,手上戴了三个装饰戒,手镯、手链搭配满钻手表。 如果那两只耳朵有洞的话,何满君相信,陈孝雨不会介意再挂俩坠子。 “怎么样?”陈孝雨一手扶眼镜,一手插兜,摆了个特稳重的pose,“序哥前两天给我分享的穿搭,他说这种斯文老钱风会适合我。” 何满君不说话,陈孝雨这张脸,乱穿都好看,和衣服没多大关系,但如果衣服选对了,脸就会更惊艳,就比如现在,可爱死了。 “你自己穿着快乐就行,问别人干什么。”何满君把他眼镜暂时挪开,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充分肯定了这套穿搭,接着再把眼镜挪回去,“你不是想和我去内地出差吗?” 陈孝雨眼睛发亮:“想!” “看你昨晚那么听话的份上,勉强带你吧。” 第79章 “耶!”陈孝雨乐了,蹦到何满君身上,老公长老公短,絮絮叨叨一起出门吃饭。 韩昀彻这个小插曲好像是过去了。反正准备出发去内地这几天,何满君这个老公当得无可挑剔,把工作搬到了床上,就为了陈孝雨能舒服地抱着他睡。 直到那枚象征爱情的雏菊胸针送过来,何满君好像也并没有多介意,陈孝雨倒是挺介意的,他不敢往身上装饰,更不敢拿出来。 原因无他,何满君这种级别的小气鬼,哄起来五个小时起步,那样太伤元气了。 美滋滋出发内地那天,陈孝雨和何满君穿了同款大衣,某种意义上的情侣装,手表也像情侣款,何满君戴百达翡丽5712r,陈孝雨手上是百达翡丽7118r,表带窄些,陈孝雨手围不大,戴着正合适。 正当他牵着何满君的手打算拍一张留作纪念的时候,从吴冰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 何满君这次去内地,除了工作,还打算在海棠湾开放营业前,办一场三天两夜的海岛派对,邀请了圈内好友,请柬提前两天发出去了。 这里的‘朋友’,包括韩昀彻。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小气鬼的妈妈给小气鬼开门,小气到家了! 韩昀彻:阿雨宝宝也在啊。 何满君:哟,这不是爱情哥吗? 作者有话: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我全部看到啦。无比幸福,遇到心软的神啦!!! 第67章 宴会 下午三点,航班降落在溪城。舱门打开,寒气扑面,陈孝雨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当场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这么冷…”他上下牙打架,说不出完整句子。 溪城的冷带着水汽,吹在身上的风劲儿大,好似吹进了骨头里。从香港穿来的大衣根本挡不住这股风,冷得像裸奔! 他瞥一眼身旁丝毫不受影响的何满君,忍不住小声嘟囔,索性把形象抛到脑后,整个人缩起来往何满君身边凑。 试探着碰了碰何满君垂在身侧的手,见没被推开,得寸进尺地钻进何满君的口袋。 果然,人暖和,连着口袋都是热烘烘的。 何满君正在打字回复工作信息,被陈孝雨这么一蹭,乱了几个字母,皱眉问:“你自己没口袋?” 话虽这么说,陈孝雨不乐意拿出来他也没说什么,甚至腾出一只手把陈孝雨冰凉凉的手握住了。 陈孝雨放软声音夸他会疼人,何满君冷哼一声,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海棠湾是靠近溪城三港渔村的一座小岛,从溪城城区出发,还要乘四十多分钟车才能到达三港码头,再换游艇上岛。 车往三港码头驶去,暖气开得足,陈孝雨恢复了活力。 刚还黏在何满君身边的他,此刻与何满君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歪在车窗边玩手机,等下车,陈孝雨又第一时间凑过来找何满君的手。 需要时黏上来,不需要了随手就扔。何满君唾弃他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过码头那段长长的水泥路时,他故意甩开陈孝雨三四米,走在前头。 没人挡风了,海风如冰刀刮在脸上,陈孝雨被吹得睁不开眼,眯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每步都带着气,越气身子越哆嗦得厉害。 好不容易捱到上了游艇,内室暖气充足,他愣愣坐在沙发上,被冻傻了,久久缓不过神。 何满君嘴上骂得难听,心先软了。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没忍住,伸手将人捞过来,圈进怀里暖着,语气还是硬的:“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我没说我后悔了。”陈孝雨把冻僵的脸和耳朵埋进何满君温热的脖颈,试图汲取热度,嗡声道:“就算零下,我也要来。” “为什么?” “看看你藏在内地的情人长什么样。” 何满君睨他一眼:“有心藏,还能让你看到?” “我又不会和闹,大大方方带出来呗?” “没有。” “什么?” “你把嘴闭上。” “……” 服务员送来热水,陈孝雨捧着杯子慢慢喝。何满君松开他,架腿坐在对面点了支烟。 喝完热水身体热了,陈孝雨脱掉大衣,伸手拿桌上的橘子,状似无意地问:“你和韩昀彻很熟吗?” 何满君:“不熟。” “那还邀请他来海岛玩。”陈孝雨剥开橘皮,表情认真。 他吃橘子很讲究,先完整地剥开外皮,再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所有橘络,不清理干净绝不下口。强迫症到偶尔看见何满君把带着橘络的橘子瓣送进嘴里,他会急得心慌。 何满君不答,吐出一口烟雾,反问他:“我请了那么多不熟的人,你为什么只好奇韩昀彻?” “……”陈孝雨把指尖的橘丝蹭在纸巾上,“我只知道他啊。” 这理直气壮的回答让何满君一时语塞。 他静静吸了口烟,冷不丁道:“是以你的名义请的,替你谢他。” “我?”陈孝雨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立刻反应过来这话里藏了揶揄,先发制人道:“你想旧事重提?那天晚上我们已经为这事吵过,也和解了,早就翻篇了,你现在不能因为这个找我麻烦。” “找你麻烦?”何满君轻笑,“我请他,是觉得该谢谢他在拍卖会上照顾你。有什么问题?” “……”陈孝雨低头继续剥他的橘子,决定不再接话。他说不过何满君,声音也大不过。 不大会儿,何满君指间的香烟燃尽,按灭后目光落到陈孝雨身上,小东西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橘子,细致地剥离每一丝白络,雕花似的。 他伸手,把那个已被打理得光溜溜的橘子拿了过来。 陈孝雨的视线立刻追着橘子挪到他手上,脸上不见半分恼意,反而欣喜,随即又乖巧地挑选一个新橘子窝回沙发角落继续剥。 何满君忽然反应过来,小蠢货享受的根本不是吃,而是剥的过程…… “过来。” 陈孝雨顺从地挪过来,和他挤在同一张单人沙发上,彼此紧紧挨着,体温相互传递。 何满君把刚抢来的橘子瓣喂到他嘴边,一边说这几天的安排:“先在海棠湾放松三天,随你想玩什么。之后一个星期,我要工作,没空陪你。” “你晚上能陪我睡就行,”陈孝雨咽下橘子,趁机表态,“反正我不要一个人回香港。” 人既然带来了,何满君就没打算中途送回去,却偏想逗他:“就要送你一个人回去。” 陈孝雨蹙起眉:“我不回。” “胡闹。” “我一个人怎么回?” “让朗齐送你,或者挑其他你顺眼的人。” 陈孝雨信以为真,脸上的轻松消失了,“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你肯定会。” “何满君…” “不准撒娇。” “……” 眼见耍赖行不通,陈孝雨抿了抿唇,仰起脸,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劲儿,低声喊了两个字:“老公。” 何满君就等着他这招,唇角没压住,勾了起来。他把剩下的半颗橘子放回桌上,抽了张纸,细致地帮陈孝雨擦去嘴唇边的汁水,有无奈有纵容:“你现在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我了。” “拿捏这个词用得不好。”陈孝雨把手里没剥完橘子放下,侧过身,脑袋枕在何满君肩头,手臂环住他,“如果你不是真心疼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会让我滚。所以我觉得你……” 话到嘴边,陈孝雨犹豫了。他想说何满君爱他,可他们之间好像从没深入过这个话题,何满君也从未对他说过喜欢、爱,这样直接表达爱意的话。 “觉得什么?”何满君问。 陈孝雨豁出去了,假装开玩笑道:“何满君,你爱我。” 空气静了。 何满君没有立刻回答,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陈孝雨能这样想,说明确实用心思考过他们之间的点滴,记得他的好,并将这些照顾归结为爱。还算有点良心,没白疼。 何满君忽然想起了陈孝雨送的婚戒。一个念头滑过心头。 如果这辈子注定要找个人结婚,对象是陈孝雨的话,似乎……也不坏。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陈孝雨推了推,想说是开玩笑的,不等开口,何满君漫不经心道:“既然你都说爱了,那就先爱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也不是时时都乖,哪天不乖了,我就换人。”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地让陈孝雨感到安心。他甚至在心里默默认同何满君这样的想法。 会换人多好。这样的人不会为情所困,也不会被谁伤透心。 安静了一会儿,陈孝雨又轻问:“那你将来会结婚吗?” 这问题恰好触到了何满君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想回答,就算答了也不可能真说实话,免得这小东西顺杆往上爬。 “多嘴。” “多嘴也想问。”陈孝雨闭着眼,周身被暖意和何满君的气息包裹,大脑变得有些混沌,缺氧般晕乎乎的,“很难想象你结婚时的样子,应该会是一场世纪婚礼。” 第80章 “羡慕了?” “羡慕世纪婚礼吗?”陈孝雨摇头。 他并不羡慕婚礼的排场,倒是有点羡慕那个能站在何满君身边,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尽管何满君嘴上从不饶人,行动上却从没亏待过他。何满君是个懂得如何去爱的人,无论最终与谁携手,都一定会幸福。 下午六点多,终于抵达海边度假别墅,陈孝雨根据天气预报,换了身米色羽绒服,严严实实地裹紧自己。 暮色四合,别墅旁宽阔的沙滩上亮起暖灯,串灯从棕榈树梢垂落下来,在海风里摇曳。 工作人员还在忙碌,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一个挨一个,精致花艺点缀其间,酒水茶点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夸张的香槟塔。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场宴会,这么精心营造的氛围,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场浪漫的求婚。 宾客陆续来了。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身着礼裙,衣香鬓影间夹着几位气度雍容的长者。 陈孝雨趴在二楼阳台,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下面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不免疑惑,又不是什么商业宴会,怎么那么多看起来就很正式的人? 当真都是…朋友? 陈孝雨不信。 如果不往朋友的方向想,这么私人的聚会又来了这么多业界大佬,结合何家现状,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这恐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站队。 今晚每一个选择赴约的人,都在这场关乎何氏未来的权力博弈中,选择了何满君的阵营。 也就意味着,何满君和他小叔何嘉雄之间的对抗,从以往的暗流汹涌,正式摆在了台面上。 何满君选择这么快露出锋芒,估计何嘉雄也没想到,否则留不到现在,他铲除异己的手段向来狠厉决绝,不留任何余地。 想到这里,陈孝雨的视线漫无目的扫过楼下的男男女女。 里面有没有何嘉雄安排的人?何满君呢?有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又做了多全的准备? 趁何满君在楼下会客,陈孝雨退回到室内,摸出手机给阿梅发信息,询问刘辉的近况。晾了他这么多天,该有动静了。 阿梅回复得很快:[刘辉动了,要去内地。我和阿才带人跟上了。] 陈孝雨心头一紧:[他来内地做什么?] 阿梅:[目的不明。以防万一,你跟紧何满君,务必保证自身安全。] 第68章 爱人 刘辉要来,事虽然蹊跷,却不足为惧。他是何嘉雄明面上的人,何嘉雄再蠢,也不至于派他来动何满君。 陈孝雨倚着房门沉吟片刻,拨通了韩昀彻的电话。 “你到了吗?” 韩昀彻是个聪明人,收到邀请函那一刻就该品出其中的意味。他在港城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消息最灵通,从不掺和世家纷争,是出了名的中立派、和事佬。 像今晚这种明显要站队的场合,他肯定是第一个回避的。 “何满君借你的名义请我,这让我很为难。”韩昀彻幽幽道:“不来,像是辜负了你,来了,又像站了何满君的队。” “我打这通电话,就是希望你别来。”陈孝雨能单独待着的时间不多,索性开门见山:“何嘉雄的人应该混进来了。何满君不可能察觉不到危险,他现在按兵不动,恐怕是想等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你在关心何满君?”韩昀彻的语气透着些许意外,沉默片刻后,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如果何嘉雄的人真是何满君身边人,想揪出来,确实得以身入局,引蛇出洞。但你最好别插手,何满君要清理门户,万一怀疑到你头上,得不偿失。” “先担心你自己吧。”陈孝雨对插不插手一事避而不谈,“刘辉也来了,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在拍卖会上见过你,要是他和何满君碰上面,肯定会把那晚的事全抖出来。” “你在关心我?” “……”陈孝雨,“我在和你说正事。” “对我来说,这也是正事。”韩昀彻低笑一声,“胸针还喜欢吗?我觉得实物比照片好看。” “好看好看。”陈孝雨敷衍应付。 其实那天当着何满君的面拆开礼物,他根本没敢细看就匆匆收了起来。 陈孝雨说:“你留在香港别动,我的安全不用担心,阿梅他们在来的路上了。” 说完陈孝雨便挂了电话,清除通话记录,推门出了卧室。 何满君正和一位中年男人在客厅相谈甚欢。陈孝雨很少见他如此正式的模样。沉稳、内敛,与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判若两人。此刻的何满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自信从容,让人无端觉得,并不需要谁替他担心。 陈孝雨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男人的了解实在流于表面。 他手头有限的资料告诉他,何满君是何家唯一的继承人,父亲因意外长年卧病,母亲早逝,家族关系复杂。前些年的何满君,甚至低调到几乎查无此人。 思忖间,何满君注意到了他,抬手示意他过去。 陈孝雨走近,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在他身边坐下。 何满君向中年男人介绍:“这就是我刚跟您提的,我爱人,陈孝雨。” 陈孝雨一惊,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谦逊地与对方握手,暗中打量。 这人面相陌生,但何满君对他颇为敬重,仔细看,两人眉眼间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吴朝光微微颔首,含笑道:“他就是陈广荣的儿子?看不出来。” “他长相随母亲。”何满君转向陈孝雨,“叫舅父。” “舅父好。” 原来是母亲那边的亲戚。 “你父母还好吗?当年和他们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那时你还小,不记事。” “都挺好的。”陈孝雨对何满君母亲这边的了解甚少,但能与何家门当户对的,肯定不是寻常人家。 何满君轻笑:“阿雨只会窝里横,见了生人话少。” “无妨,往后熟悉了自然就有话了。”吴朝光起身,利落地扣上西装扣子,“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满君,记住,有事随时来电。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总是一家人。” “我送舅父。” 何满君牵着陈孝雨起身,由服务生引路,三人从别墅隐秘的后门出来。吴朝光的专车等在一旁,舅甥二人没有多余寒暄,静静目送车辆驶入夜色。 陈孝雨怔怔地望着,直到何满君牵起他的手原路返回。 “何满君,”陈孝雨忽然开口,“你其实不用特意向家人介绍我。” “我乐意。” “那还算包养吗?”陈孝雨蹙眉,“我从没听说,有哪个金主会把情人介绍给家人。” “你跟过几个?” “…就你一个。” “那你怎么知道,别人不介绍?” “……” 上楼后何满君换了身衣服,下楼会客。陈孝雨只得跟在他身边当尾巴。 刚到会场接过酒杯,就有人携女儿上前寒暄介绍。陈孝雨默默退到何满君身后一米处,静静旁观。 何满君事业鼎盛,至今单身,从没传出什么绯闻或不良嗜好,在这样的圈子里,当然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 婉拒了一拨,又来下一拨。陈孝雨渐渐觉得无趣,悄悄离开‘战场’,摸去甜点区找吃的。 没了何满君在身边,他顺手把手里的果汁换成红酒,试探性地啜饮几口,觉得味道还可以,不难喝。放下红酒,又端起一杯香槟。 刚吃了几口蛋糕有些发腻,他便解腻似的,毫无防备地灌下一大口香槟。冰凉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辣感直冲鼻腔,激得他眼眶发酸,差点呛出声。 “需要纸巾吗?” 陈孝雨后知后觉,发现身旁的女人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强忍不适咽下那口酒,摆手婉拒。 女人身着黑色抹胸长裙,头发尽数挽起,气质大方,是典型的东方美人长相,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她自来熟,举杯和陈孝雨轻轻一碰,笑道:“你好,我叫孟紫绾,怎么称呼你?” “陈孝雨。” 陈孝雨显得有些拘谨。平日总有熟人在身边,他很少被陌生女性主动搭话,加之长相显小,这类经验更是寥寥。 因为刚才围观了何满君的‘战场’,他多多少少被影响了,忍不住想,这位孟小姐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 这样的美女他自觉驾驭不住,穿着高跟鞋几乎与他齐平,站在跟前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那么舒适。 不知怎么接话的时候,孟紫绾开口了:“刚才看见你和何总走在一起。” “……”原来目标还是何满君。 孟紫绾:“在香港没见过你,内地的吗?” 陈孝雨并不想多解释自己的身份,顺着她的话点头:“上海人。” “难怪。”孟紫绾笑意更深,“一起喝一杯?” 陈孝雨回头望向何满君的方向,见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便点头应下,随孟紫绾到旁边的方桌坐下。 第81章 两人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话题又绕回到何满君身上。 “其实下午就注意到你了,你是和何总一起来的吧?”孟紫绾轻声道,“我看到你们牵着手。” “……” 碰上话题终结者了。陈孝雨顿时如坐针毡,实在没办法继续这个话题,只得笑笑不作声。 孟紫绾看出他的不自在,但并不打算罢休,和他碰杯浅酌一口,继续道:“何总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陈孝雨下意识看向远处被人群簇拥的身影,淡淡一笑,“就像现在我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他也不会介意。” “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还好吧。” 陈孝雨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出话里的试探。 如果真像她说的关系很好,又怎么会对刚才那番情景无动于衷?他如果是何满君名正言顺的恋人,早该心生不快,挂脸了,哪里还能这么从容地坐在这里闲聊。 陈孝雨向来对目的不明的人很有距离感,正想要怎么脱身,一道熟悉的身影适时出现。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韩昀彻没等答复,从容落座,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陈孝雨一时语塞,默默瞥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阿雨:添乱的来了。 ps:因为我对昨天那章不太满意,凌晨修了一下,增加了几百字吧,一些小细节而已,内容基本不变。2025.11.27 第69章 烟花 韩昀彻坐在陈孝雨身侧,挨得近,身形恰好挡住了风口。 陈孝雨先前喝下的几口酒此刻在胃里翻滚,没了凉风,只觉得头脑昏沉,稍稍一动,眼前的画面像延迟了一般,微微晃动。 这种陌生的体验让他感到几分新奇。 “二位在聊什么?”韩昀彻双臂自然地垫在桌面上,笑问:“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我和陈先生也才坐下不久。” 孟紫绾认得韩昀彻,仅限于旁人提起的印象。她举杯致意,得体地自我介绍,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二位认识?” 陈孝雨生怕韩昀彻说漏什么,抢先答道:“在一场拍卖会上见过,不算熟。” 韩昀彻微微颔首,借着灯光细细端详陈孝雨的侧脸。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月,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清瘦了些。 “刚开始都不熟,多聊聊就熟了。”孟紫绾顺手将颊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浅笑道,“没想到今晚能在这里遇见韩先生,听说您一向不太参加这类私人聚会。” “确实不太喜欢。”韩昀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但何总亲自递了邀请函,如果驳了面子,以后我在香港怕是难混了。” 孟紫绾被他这话逗得掩唇轻笑:“那您不去找何总喝一杯?” 听到这话,陈孝雨心头微紧。这一刻,他竟希望韩昀彻能脸皮厚点。他实在不愿单独和这位孟小姐继续周旋。 “何总正忙着待客,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来日方长。”韩昀彻说着,不动声色地给陈孝雨倒了杯温水,为免显得刻意,也给孟紫绾添了一杯,“这儿风大,要不要进屋里聊?” 孟紫绾含笑点头。在座三人中属她穿得最单薄,饮酒后虽不觉冷,但吹多了风容易着凉。 陈孝雨却坐着没动,想着让他们先去,借口道:“夜景不错,我想再待会儿。” 韩昀彻没接话,孟紫绾若有所思,目光又在他二人间流转。 陈孝雨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韩昀彻快走,随即捏起酒杯抿了一口,转头望向何满君的方向。 人不在那儿了。 韩昀彻招来服务生,低声交代了几句。不多时,服务生送来了两条薄毯。他先礼貌地递了一条给孟紫绾,另一条仔细叠好,盖在陈孝雨膝上。 动作已经发生,陈孝雨只得硬着头皮道谢,在桌下用膝盖不轻不重地碰了韩昀彻一下,提醒他适可而止。 孟紫绾的视线在陈孝雨身上停留片刻,唇边扬起一抹了然的笑:“韩先生真体贴。” “举手之劳。” 孟紫绾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借口有事,与他二人碰杯致意,起身离去。 韩昀彻目送她的背影,轻声道:“是个明白人。” “……”陈孝雨问他:“你怎么来了?” “收到邀请函了。” 陈孝雨不说话,静静注视他,看得韩昀彻招架不住,缴械投降:“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就到了,想着来看看你,顺便凑个热闹。” 陈孝雨别开视线,不想接话。 “孟小姐跟你聊什么了?老远就看到你不自在。” “打听我跟何满君的关系。” “打听这个做什么?”韩昀彻说:“还不明显吗?” “怎么明显?” “何满君可没对你们的关系遮遮掩掩,你如果多上上网就知道了。港媒拍到你们同出同进,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到这儿,韩昀彻表情微妙,“你跟他,真过上日子了?” 陈孝雨一时不知怎么答,含糊道:“住在一起,同出同进不正常吗?” “没说同出同进,我是问你的心。”韩昀彻郑重其事道:“阿雨,当初说好的,是带着目的接近,目的达成,你得回去,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陈孝雨依然含糊,“这里不要聊这些,都是耳朵。” “好吧,不聊。”韩昀彻见他一会儿功夫,红酒香槟轮番下肚,关心道:“你不会喝酒,少喝些,待会儿该难受了。” “知道了。”陈孝雨搁下酒杯,摸手机看时间,估算着阿梅他们已经到了。他不能随时与阿梅保持联系。韩昀彻来都来了,倒是个合适的传话人。 陈孝雨压低声问:“刘辉最近有联系你吗?” 韩昀彻:“没,他来内地干什么我也没查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奔着何满君来的,他没那个胆子。” “不会无缘无故跑一趟。” “放心,我会帮你盯着。” “你让阿梅有事直接联系你,我要随时掌握刘辉的动向。”陈孝雨收起手机,“重要的事尽量当面说,何满君会查我的手机。” “就像现在这样?” “嗯?” “面对面。”韩昀彻骤然凑近,直直望着陈孝雨的眼睛。 “……” 陈孝雨身子往后拉,韩昀彻追过来,陈孝雨索性直接起身,换到对面坐下,无奈道:“何满君心眼小,你坐一会儿就自己活动去吧。” “他都知道我送你胸针这件事了,也知道我什么心思。这时候我还刻意避嫌,不就坐实他的怀疑了?”韩昀彻从容不迫道:“不如大大方方的,你也自然些。” ……有道理。 何满君邀请韩昀彻的目的本来就不纯,估计是想探探他们二人到底认识到了什么程度,这时候故意保持距离,反而适得其反。 像韩昀彻现在这样,追着缠着,努力示好,才有认识不久,迫切想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陈孝雨随他去,支着渐渐发沉的脑袋,话少了。韩昀彻悠闲地品着酒,兴致浓,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八点整,岛上准时燃起烟花,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排场之大。陈孝雨瞬间被吸引,仰头看得认真。 韩昀彻坐回他身边,这样看烟花更方便。 去年跨年烟花他们一起看的,没有今晚这么盛大,不知道今年跨年还有没有机会一起,不能的话今晚算弥补了。 韩昀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烟花炸开的声音太响,他没听清。疑惑偏头之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别墅二楼的露天阳台。 那里站着几个人影。何满君赫然在其中,端着酒杯,正静静注视着他,看了多久不得而知。 别墅灯火通明,陈孝雨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仿佛在打量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70章 自由 短短几秒的对视,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股一抹抓不住的苦涩冒出头,惹得心脏也痛。 陈孝雨不动声色移开视线,重新望向漫天的烟花,勒令自己沉浸这场视觉盛宴。 不多时,韩昀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示意要去接电话,没说几句,眉头微皱,挂断回来,脸上又重新堆起了笑容。 他自然地俯身,唇几乎贴上陈孝雨的耳朵,“小鱼被刘辉带走了。” 陈孝雨心口一紧。碍于何满君正注视着这边,纵使他满腹疑问也不敢显露半分。他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拿起桌上那杯还剩一半的香槟,主动与韩昀彻碰杯。 脆响淹没在烟花的轰鸣中。 陈孝雨一饮而尽,借着动作问:“怎么回事?” “情况比想的复杂。”韩昀彻的笑容不变,语速加快,“刘辉一直知道有人跟着他,故意绕圈子,终于找到机会埋伏了小鱼。他现在指名要和你直接通话,否则就把小鱼丢海里喂鱼。” 第82章 “现在?” “就现在。”韩昀彻故意将手臂搭在陈孝雨的椅背上,让两人看上去更加亲密,即使凑近说话也不显得太奇怪,“你怎么想?” “让他联系我。”陈孝雨委婉推开韩昀彻的手,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一来一回,真像一个想搭讪,一个只想保持距离。 韩昀彻换了个姿势,极具占有欲的抬手支着下巴,模模糊糊挡住了陈孝雨的脸,“我能做些什么?” “把我号码发给刘辉,就说我等他电话。” 韩昀彻一愣,“你打算和他聊?” “小鱼的安全要紧。另外,这个时候聊,我觉得正好。”陈孝雨身子后倒,靠着椅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扫向露天阳台,何满君身边多了个女人。 韩昀彻靠回去,“行,你保护好自己,万不得已别暴露身份。我尽量缠住何满君。有什么情况给你发信息。” 二人两人心照不宣,即刻分头行动。 陈孝雨率先起身,动作带着一点微醺后的慵懒,他将腿上留有体温的薄毯仔细叠好,放在椅面上,再次跟韩昀彻客气道谢。 见他要走,韩昀彻立刻跟上,殷勤挽留,伸手虚拦了他一下,说着“前面视野更好”之类的话。 陈孝雨带着醉意认真摇头,“真的不用了韩先生。我就想一个人随便走走,醒醒酒。” “……那好吧,我们有机会再聊。”韩昀彻不再纠缠。 烟花表演正是最精彩的时候,连串爆鸣声响彻天际,五彩斑斓的光将众人的笑脸照得明暗不定。 陈孝雨毫无留恋,离开这片喧嚣,往别墅另一侧的白沙滩走。 这里是一片规划整齐的椰树林,左边是树,右边是沙滩和汪洋大海。 月光将白沙滩照得亮晃晃的,走了十几分钟,烟花的声浪小了些,能听到细沙在脚下发出的咯吱声。 陈孝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沙滩又走了百来米。他满腹心事,路经一个九十度折角的海角,他没注意拐弯,差点一脚踏进海水里。 他索性原地站定,给阿梅发去消息,让他们先按兵不动,等他消息。 足足等了半小时,电话终于响了。 陈孝雨接通后静了数秒,听见那头传来刘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仿佛被浓烟呛住了喉咙,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刘辉:“想联系上你真不容易啊,陈孝雨。” 陈孝雨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蹙眉。 “我知道你在听。”刘辉又咳嗽几声,哑声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确定是你吗?” 陈孝雨已然调整好呼吸,完全冷静了下来。即便刘辉认出他又如何?眼下这盘棋,刘辉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要么认命,要么跟他合作。 陈孝雨冷声道:“放人。” “放人的事不着急。”刘辉恶狠道:“拍卖会那晚,你在我腿上留下的那个窟窿,让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星期。这笔账,该怎么算?” 刘辉顿了顿,语气阴沉:“如果把这个仇报在你的狗身上,我又觉得太便宜你了。” “你是狗,他都不可能是。”陈孝雨轻嗤一声,“刘辉,别说些没用的。你需要我帮你捋捋现在的处境吗?何嘉雄早就对你起了杀心,别告诉我你感觉不到。现在何满君也盯上你了,你在香港已经无路可走。现在,能拉你一把的,只有我。” 电话那端,刘辉脸上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得不认,陈孝雨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掐中了他的要害。他确实无路可走了。 他恼怒地挥退旁人,不屑道:“你拉我?怎么拉?陈孝雨,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什么都清楚。明明父母双亡,却还要营造家庭美满的假象蛰伏在何满君身边。你猜他要是知道真相,会怎么处置你?” 刘辉的声量陡然拔高:“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自身难保,也不是我求你,而是你,需要我。” “你说得没错,我留在何满君身边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惩治何嘉雄。”陈孝雨沿着白沙滩缓步前行,全身血液沸腾了,一点也不感觉冷,“你手上握着何嘉雄的把柄,我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你才有资格跟我说话,现在要么选择跟我合作,要么就多一个敌人。你选。” “你觉得我会怕你吗?”刘辉大言不惭道:“不自量力,毛长齐了再来和我谈这些。” “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拿到手,只是时间快慢的区别,但这么些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陈孝雨回过身,望着来时路,灯火通明的那栋别墅成了一个模糊的金色光斑,“不妨告诉你,我折磨人很有一套。如果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见柴大勇,他深有体会。” “柴大勇?”刘辉语气骤变,“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的仇还没报,他怎么能轻易死掉?” “他…在你手里?” 陈孝雨但笑不语。 刘辉心头一凛。 他眼里,陈孝雨就是个不足为惧的小辈,如果能抓住他献给何嘉雄,或许还能表忠求存。陈孝雨现有的一切难道不是依靠委身于人换来的吗? 可听他的口气,又不像那么一回事。刘辉将信将疑问:“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现在想离开香港,但有何嘉雄、何满君这两座大山盯着,你寸步难行。”陈孝雨有条不紊,直击要害,“加上你近几年生意惨淡,即便侥幸脱身,手头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你只能耗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 陈孝雨打断他:“只要你交出我需要的东西,我保证让你平安出国,钱不是问题。” 刘辉那头陷入了沉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才惊觉,自己当真小看了这个年轻人,陈孝雨远比他想象中深沉得多。 “刘辉,你没得选了。何满君风头越来越盛,何嘉雄就要压不住他了。我想他已经知道何满君在调查你了,你猜他怕不怕你出卖他?不管你怎么证明自己的忠心,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只有死人才能彻底闭嘴。” “陈孝雨,你不要耍花招!” 陈孝雨:“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刘辉握着手机的手指发僵,手帕被汗湿了,强装镇定道:“你想跟我合作也不是不行,我不仅要离开香港,还要一个亿。” “好。”陈孝雨痛快答应,“你把账号发给韩昀彻,我会先转给你一千万。我的诚意到了,你也该表示表示,我要确认,你手上确实有我要的东西。” 刘辉还是怀疑,一个亿竟然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唬人的吧? “先转钱,等钱到账,你自然会看到我的诚意。” “我的人呢?” “当然会平平安安给你送回去。” 陈孝雨不再多言,准备挂断电话。 刘辉突然开口,“如果我把何嘉雄所有犯罪证据都给你,你能尽快安排出国的事吗?” “所有的犯罪证据,你都有吗?” “有,为了自保,这些年帮他做的所有脏事我都留了底,他手上沾的好几条人命都是我负责善后,包括…你的父母。” 刘辉试图让自己的价值最大化,如果陈孝雨真有通天本领,那么相比起来,他最能信任的人只能是陈孝雨。 再怎么说,当年他和陈孝雨的父母亲合伙开过公司,一同经历了风风雨雨,相互扶持,纵使后来有错,那也是万不得已。 这些情分,陈孝雨难道会一点不念吗? 陈孝雨问:“关于我父母的,有多少。” “全部。” 陈孝雨握紧手机,力道大得似要把手机和听筒那端的人一起捏碎,“空口无凭。” 刘辉当即发来一张照片。陈孝雨点开,看清照片的刹那,手机差点没拿稳。 照片里,他的父母亲躺在血泊里,背景正是遇害那晚的游轮甲板上。 陈孝雨仿佛被夺了社,死死盯着照片,看得魔怔了。紧接着,胃部翻涌,一股恶心涌上喉咙,他跪在地上,吐出苦涩的酒水。 刘辉问:“怎么?你现在信了吗?” 陈孝雨缓了一会儿,没能完全恢复,有气无力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要足够扳倒何嘉雄的证据,拿到证据我立刻把剩下的钱打给你,再安排你离开。” “我要确切时间。” 陈孝雨:“随时。” 刘辉整日忧心性命不保,提着心过活,他是一秒不愿在香港多待,“那三天后,老地方见。” 老地方就是上次和陈孝雨交过手的酒店房间。 陈孝雨挂了电话,不敢再点开照片第二次,他手颤抖得厉害,好在不再感到反胃,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 三天后如果刘辉真带着证据见面,当天他就会带着刘辉撤退回泰国。 刘辉和柴大勇一样,是罪人,也是关键证人,何嘉雄被审判之前,他们一个都不能死。 第83章 这段时间陈孝雨吩咐阿梅他们跟踪刘辉,除了知晓动向,再就是确保人身安全,避免被何嘉雄抢先下毒手。 陈孝雨的心,紧张又激动。 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手机振动两声,陈孝雨从半癫狂状态回过神。 韩昀彻发来的消息: 【何满君找你去了】 陈孝雨简短回复,将刘辉大致情况说了一下,清除所有记录,唯独保存了那张他不敢看的照片。 他收起手机,沿着白沙滩继续往前。 海角拐过去是另一番景象,白沙滩绵延入海,形成天然的平台,周遭没有任何树木,走在沙石上,视觉上仿佛置身大海中。 旁边有一段只搭建了骨架,还没来得及铺设木板的栈道,还有几艘观光艇静静泊在岸边,月光下随海浪轻轻摇晃。 清凉的海风袭来,陈孝雨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 他驻足远眺这片海域,不得不承认,何满君选岛的眼光确实独到,这片天然景致别具一格,即便在夜色里,也美得突出,未来一定能吸引很多游客。 陈孝雨努力想投入这片美景,试图去欣赏、去赞叹、去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宁静,思绪却不听使唤地岔开。 这三天,到底怎么摆脱何满君。 太突然了。 陈孝雨郁闷得呼出一口浊气。喝了酒原来这么容易感性,特别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下。 陈孝雨想,何满君刚才那个眼神算不算在划清界限? 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结束吧。这么想的同时,心又莫名其妙的痛着,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正当陈孝雨快被酸涩填满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看够了?” 何满君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他身后,不上前,声音发冷。 陈孝雨快速收敛情绪,站在原地没动。海风将何满君的声音撕扯得有些模糊,他听清了何满君的问题,但他不想回答。 “你聋了?”何满君大步迈近,“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青春疼痛文学看多了,也想伤感一下?” “……”陈孝雨无语。 何满君真有本事,一句话就能把别人的坏情绪全部赶跑…… “我问你,这儿风那么大,你不冷吗?” 何满君来拉陈孝雨的手,陈孝雨缩到背后避开了他的触碰。 何满君被他这个看似嫌弃的动作惹恼了,走近两步,托着他下颚,把脸抬起来。 “陈孝雨,你几个意思?是不是因为我把你介绍给我舅舅,你就觉得我非你不可了?转头就得意忘形。” “我怎么了?”陈孝雨推开何满君的手,发脾气道:“我出来醒酒,碍着你什么事了?” 何满君转而擒住他的手臂,将人拽到身前,“你闹什么?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先给我摆脸色?我问你,为什么明知道韩昀彻送的那枚破胸针代表着什么,你还让他离你那么近?为什么一定要凑到耳边说话!为什么你们就一定要—说—话!” “烟花声音太大,不凑近怎么听得见!而且不是你邀请他来的吗!”陈孝雨蹙眉甩开他的手,“何满君,能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用这种质问的语气?我是你的犯人吗?” “跟你好好说,你听了吗!” “你不好好说,我更不会听。”陈孝雨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深吸一口气,“既然你要说今晚的事,那我就和你好好说说。凭什么你可以和那些女人谈笑风生,我只是和别人正常交谈,离得近了些,你就要兴师问罪?这不公平,何满君,一点都不公平。你连以身作则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我时刻注意分寸!” “你还顶嘴?”何满君怒极反笑,果然是酒壮怂人胆,酒精让陈孝雨褪去了往日佯装的温顺,原形毕露了,“我和别人谈笑风生?你亲眼看见了?明明是一起下楼的,转眼就不见人影。我允许你离开了吗?你倒有脸指责我,你和韩昀彻都快贴到一起了,我有跟别人这样吗?我要是不在场,下一步你们是不是就该到床上去了?” “我就是看见了才走的,你身边围满了人,我不走,难道要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盯着看吗?”陈孝雨猛地推了何满君一把,看着他踉跄后退,声音拔高:“你是没明说让我走,但我不走,岂不是耽误你何大公子挑选未来老婆了?” “陈孝雨。好得很。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何满君眼神骤冷,“从一开始,你就没认真对待过我们的关系,你死皮赖脸也要跟着我,是想拿我当跳板,对不对!” “你说得都对!我就没想和你长久,就是只把你当作跳板,想通过你找到更有钱的金主!”陈孝雨丝毫不肯退让,高扬着下巴,迎上何满君的目光: “我为什么要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我们是包养关系!不是谈恋爱!我只是你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对你的每一次施舍感恩戴德!” “玩物?”何满君咬牙切齿,气得想把眼前不知好歹的蠢货撕碎了果腹,“我要真把你当玩物,会把你介绍给我唯一的敬重亲人?陈孝雨,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接近我,想和我在一起,可我偏偏选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蠢货!” 何满君的声音在暴怒中颤抖,猛地将他拉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贴,“这两个多月来,每一天,我他妈每一天都在想着怎么把你留在身边。你呢?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你只知道自己舒服,陈孝雨,你简直太自私了!” 何满君说完等了半天,陈孝雨哑巴了,极力撇着嘴一声不吭。 他等累了,直接宣布:“既然你觉得在我身边这么委屈,现在就滚。去找你的韩昀彻,看他能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陈孝雨的胸口剧烈起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落下时立刻有骨气地偏脸擦了。“滚就滚,反正我也受够了每天猜你心思、怕你生气的生活。” 这话像一把被火烧红的匕首,狠狠刺进何满君心口,又烫又疼。 原来是这样,原来陈孝雨待在他身边需要每天猜他的心思?害怕他生气? 何满君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不敢置信,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人。 他沉默了好久,沉默地看着陈孝雨流眼泪,他不确定这些眼泪是不是被他刚才粗暴的语气吓出来的。 何满君突然觉得没意思,无力地想笑。 “好,既然如此,你自由了,陈孝雨。从今往后,你自由了。你想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我不会再问半句。” “你滚吧。” 第71章 表白 何满君眼睁睁看着陈孝雨侧身走开。 这是第一次他让陈孝雨滚蛋,陈孝雨不撒娇、不耍赖、不装可怜,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委屈的表情都没有,直接走了。 什么意思? 何满君望着陈孝雨清瘦的背影,一肚子无名火,哪怕陈孝雨像刚才那样再说两句狠话呢?再多控诉几遍‘不公平’,哪怕陈孝雨坦荡荡地说:我就是看你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吃醋了,不高兴。何满君也不会这么生气。 就在陈孝雨即将拐进椰林的时候,何满君越想越不是滋味,猛地冲上去,从背后一把将陈孝雨拦腰抱起,粗暴地扛上肩头。 “何满君?!” “别他妈喊我!” “放我下来!”陈孝雨惊讶、恼怒,被颠得胃疼,奋力挣扎。拳头落在何满君身上,如同石沉大海,起不到任何作用。想咬人,这个姿势也不太允许。陈孝雨无能狂怒,“放开!” “别动,再动我揍你!” 何满君紧紧箍住陈孝雨不断乱蹬的腿,陈孝雨完全不听,跟只泥鳅似的抓不住,挣扎太狠了,何满君忍无可忍在他屁股上撒气一般抡两巴掌。 陈孝雨终于老实了一点。 何满君扛着人大步朝着停泊的观光艇走去,进入内室的门锁着,他一脚蛮力直接踹开了,把陈孝雨扔在柔软的绒毛地毯上。 陈孝雨摔得顾不上疼,抬脸看着何满君,“你不能……真要揍我吧……” 室内太暗了,陈孝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立在眼前如同大山一般的黑影慢慢靠近,恐怖片似的,压迫感太强了,以至于他怀疑眼前的人到底还是不是何满君本人。 啪一声,灯亮了。 陈孝雨被晃了眼,眯着眼睛适应几秒,抬下巴继续盯着何满君。何满君那张脸上写满了愤怒,这种愤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骇人。但比不开灯的时候好很多,起码陈孝雨不用猜他的情绪。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陈孝雨心脏狂跳,下意识往后缩,“还有什么话,在外边不、不能说吗?” “你管我干什么!”何满君蹲下来,一把攥住他的脚踝,把试图溜走的猎物拖回来,“不是要走吗?走啊?” 第84章 “……” “真以为自己能这么一走了之?陈孝雨,我告诉你,别做梦!” “是你刚刚说,我可以——” “我他妈刚才是在试探你!”何满君推开碍事的木桌,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恶狠狠道:“谁知道你真敢走,你说你是不是找揍!” “你放话了,我不走很没面子啊!”陈孝雨说话硬气了几分,从地上爬起来,“你让开。” “不让!” “……” “陈孝雨,我告诉你,我没玩腻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谁也别想碰!” 陈孝雨愣了几秒,“什么意思?” 不给自由了? “字面意思。”何满君推他躺回毯子上,粗鲁地扯开他的衣领,纽扣崩飞,他置若罔闻,抚摸陈孝雨肩头温热的皮肤,再是喉结,每一寸都爱不释手,“你好意思走?一年满了吗?无缘无故找事儿和我吵架,你有能耐,你等的就是我发话让你走吧?做你的春秋美梦!” “何满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陈孝雨推开何满君在他身上乱摸乱掐的手,“……你这是强迫。” “强迫?”何满君低笑一声,“我承认是强迫,我现在就要强迫。这段时间,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穿我的,想一拍两散?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说得来火,俯身去咬陈孝雨的锁骨,用了大力,留下了清晰的齿印。陈孝雨被咬疼了,用力打何满君的肩。没用。推不动,躲不开,他的脊背被何满君牢牢按着,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何满君的体温越来越烫,酒气在彼此之间纠缠,陈孝雨几乎立刻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这里能行吗 ?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陈孝雨吓结巴了,“不、不要在这里…何满君,你起来!” “你没得选!” “……” 何满君仅用一只手就压制住了陈孝雨的双手,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近乎粗暴地拽下来甩在一边,“你以为和我吵一架就能真的走了?说难听点,我他妈花了钱,买的就是随时随地能要你,你既然拿了钱,这一年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让老子玩!” 衣不蔽体,陈孝雨冷得直哆嗦,下意识蜷缩身体,这个动作恰好躲开了何满君伸过来的手。 “躲什么?第一次碰吗?还是你觉得我们结束了,你恶心被我碰?” 陈孝雨脸色涨红,闭闭眼无奈道:“我说,我不想在这里!” “说了,你没得选。” 衣料撕裂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陈孝雨略感屈辱地闭上眼,两行泪滑下来,没入鬓角。 何满君的吻落在他的颈肩,不是温存,而是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咬,经过之处必定留下殷红的痕迹。 “眼睛睁开!”何满君扣住他的下巴,“看着我。” 陈孝雨被迫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颤声道:“何满君,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说行不行…” “至少现在,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何满君上手了。 陈孝雨一惊,皮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他被拿捏住了软肋。 他死死咬住唇,不让奇怪的声音冒出来。何满君才不会因为他不开口就停下。他越发肆无忌惮,没有分寸。 陈孝雨再也忍无法忍受,出声制止,但那表情,分明是想要更多。 何满君太清楚他什么德行了,他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简直了如指掌。纵使他们现在不是在熟悉的家里,不是在温暖的床上。 “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何满君脸色沉沉,所有的动作都充满了报复性,通过陈孝雨的身体反应来确定,他离不开自己,他还欢迎自己。至于恶不恶心,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陈孝雨嘴笨,只会让他‘不要这样’,这种话在此刻管什么屁用。说话声音 发软,不亚于邀请,何满君恶劣地问:“想要吗?” “混蛋!”陈孝雨别开脸,泪水大颗大颗浸湿了地毯。他一边觉得很冷,一边又热得发昏。 何满君不允许他逃避,强硬地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他咬破了陈孝雨的唇,是惩罚,是征服,是在自己的‘领地’上宣示主权。 负距二十。 在陈孝雨的感知里,这是突然发生的。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觉得自己快要炸了。痛得额头冒汗,不敢喘气。 他一直以来都不能很快地适应何满君,磨磨唧唧很久才能享受其中滋味。在此之前,何满君会耐心地等他适应,起码床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 今天别说有耐心,就是一刻都不给准备,直接到底。 何满君分明在泄愤,奔着要他命去的。 陈孝雨可以一开始跟他犟着不出声,但如果真像死人一般,敢憋着一直不吭声,何满君又会特别不爽,欺负得更狠。因为陈孝雨就不是个会忍住哼唧的人,除非故意挑衅他! 游艇周遭的海水波纹荡漾的节奏快了,一圈更比一圈更激烈,像被放在了巨大的音箱上,因为音频振动,弹跳不止。海水惯性撞在船身,噼啪的水声里模模糊糊夹杂着一道破碎的哭声。 何满君得逞了。 “还要故意和我吵架吗?”何满君抱他坐了起来,按紧他的腰身,好让彼此严丝合缝贴着,声音因动情而沙哑,“还敢扭头就走吗?” 陈孝雨光顾着哭,不答话,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后背。何满君发狠,他不信有撞不开的硬骨头,“说话!” 生生憋了几秒,泪水模糊了视线,陈孝雨终于溃不成军:“不…不走…” 陈孝雨已然神志不清,开了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叫声很好听,何满君特别喜欢听。不是那种尖锐的喊叫,是带点破碎性的享受,仿佛在夸奖人。 彼此厮磨了很久,何满君愈发精神,最后那一刻,陈孝雨已经无力出声,像只被玩烂了的玩偶,瘫软在何满君的肩头,只有还未平复的心跳还在大力震动。 何满君顿了好一会儿,偏头亲吻陈孝雨汗湿的额头。他冷静下来了,动作也比刚才温柔了些。就这么抱着温存了良久,何满君把手上的烟抽完,矛盾也捋清楚了。 “陈孝雨。”何满君喊他。两人还连在一起,他轻轻抚摸陈孝雨的脊背,问他:“爽吗?” 陈孝雨不说话,何满君知道他没什么力气,安抚地亲了一会儿,又问:“恨我了吗?” 陈孝雨还是不准备说话,何满君动了一下,陈孝雨急了,着实不想再来一轮,嗫嚅道:“不恨。” “那现在脑子清醒了吗?” 说着,何满君捏着陈孝雨的嘴巴凑近闻,酒味儿淡了不少。他垂眸端详,发现陈孝雨被捏得嘴巴噘起来,配上湿漉漉的大眼睛,表情实在无辜、可爱,惹得他心花怒放,可爱侵略症又犯了,覆唇连亲好几口。亲得陈孝雨激烈拒绝,才放过。 陈孝雨蹙眉,“你先出来。” “放一会儿怎么了?”何满君继续道:“我问你现在脑子清醒了吗?” “……”陈孝雨瞪他。 何满君哼笑了一声,“知道瞪人了,看来是清醒了。” 陈孝雨小声骂他,叽里咕噜听不明白,何满君并不在意,随便他怎么骂,捡起地上散落的外套,暂时披在陈孝雨裸露的脊背上,抱人到沙发上面对面坐着,慢条斯理又点了支烟。 “喝酒影响脑子,你以后一滴都别碰。”何满君看着他,“你疯起来我比你疯,不信你就试试。” “……” 何满君轻轻拍他的脊背,哄小孩似的,“我想过了,既然你总拿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事儿,嫌我管得太宽,那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正式在一起,不要什么狗屁约定了,就像普通情侣那样谈恋爱,可以吗?” “什么?”陈孝雨面露诧异,扶着何满君的肩膀把头抬起来。 “你不用这么激动,也不要胆战心惊,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一时兴起。” 陈孝雨蹙眉更深,面露难色。 “什么表情?”何满君别开脸吐了口烟,扭回来和他对视,“你可以高兴了,不用装矜持,我知道对你来说,我这么优质的男人喜欢你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这确实是事实。” “……”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谈恋爱,那正好,我也没谈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今后一定以身作则,严以律己,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何满君你真疯了…” “我知道你不敢信,没关系,来日方长。”何满君说:“还有一点你最在乎的。关于公平。从今往后,在这段恋爱关系里,我们绝对平等。” “平等?你,你干嘛突然这么通情达理…”陈孝雨颇有点受宠若惊,心说何满君这人变脸真快,他小声嘀咕:“你还不如刚才直接c死我…” “我爱你,陈孝雨。”何满君掐了烟,抱住他,“我爱你,不想你走,这段合约性质的关系早该结束了。我知道你委屈,你今晚不高兴是应该的,你的控诉我都认,也改。阿雨,我们正式在一起,好吗?” 第85章 陈孝雨彻底懵了,何满君表白得很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脸颊发烫,快烧起来了。陈孝雨敢对天发誓,跟刚才的情事以及身体里的何满君无关。完完全全因为‘我爱你’这三个字。 “你好好想,但我不想等太久。”何满君说:“一分钟。如果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你裤子就别穿上了。多余。” “……”陈孝雨吸了一口气,“那我有的选吗?” “没有。” “……” 【作者有话说】 因为我用词太没轻没重,改得我满头大汗,终于发出。 第72章 破碎 在游艇上耽误了两个多小时,近十二点,这场争吵终于以双方相互妥协收尾。 何满君对这种彼此让步的处理方式颇为满意。他郑重其事说,今后如果再有摩擦,需要先冷静下来,各自退让一步,检视自身问题。不能任凭情绪失控伤了感情,把对方越推越远。 陈孝雨乖乖答应。 何满君沾沾自喜,他就说,陈孝雨乖起来,真的可爱死了。 宴会散场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何满君接到电话带陈孝雨回来。两人一路牵着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温馨聊天。 何满君就这点好,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会道歉,不内耗。 走到半路,陈孝雨不乐意走了,脚步明显慢下来,何满君没多问,蹲下身:“上来吧,小祖宗。” 陈孝雨伏上他的背。 何满君背着他慢慢往回走,“以后心里不痛快直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跑那么远偷偷抹眼泪,我又看不到。” “……知道了。” “所以刚才走过去的时候哭了吗?” 陈孝雨收紧手臂,脸贴在他肩头,没有回答。 宴会这边,一个醉酒的富家子强吻了某家千金,两人从争执升级到动手,保安都险些没拦住。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吴冰费了好大劲才将人分开。 何满君来得迟,事情基本摆平,闹事的少爷被请离小岛,女方被妥善安置在度假酒店休息。至于后续私了还是追究,全看两家私下的交涉。 时间不早,何满君无心应酬,示意吴冰善后,带着陈孝雨去事先安排好的独栋别墅休息。 陈孝雨的身体很脆皮,何满君担心他受寒,明早起来不舒服,让人熬了姜汤。泡完澡,盯着他喝。 喝了小半碗,陈孝雨推开不要了,娇气得很。何满君丝毫不嫌弃,把剩下的姜汤喝完,圈着他睡觉。 何满君这个人好起来的时候没话说,手掌贴在陈孝雨后腰,一下一下轻柔地按,伺候得很周到。刚在游艇上有几个姿势他压得太狠了,陈孝雨一直不舒服,洗澡的时候哼腰酸,现在不哼了。 “爱不爱我?”何满君问他。 “爱你。” “多爱?” “想…和你没日没夜。” 何满君笑:“我估计得废了。” 陈孝雨跟着笑,整个人蜷在他怀里,累是真的累,骨头缝都泛着酸,可就是没什么睡意。 安静待了会儿,他悄悄睁开眼看何满君,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又闭上,身子努力往何满君怀里凑,全然依赖的姿态。 在海棠湾待了两天,何满君带着陈孝雨纯然享乐。一起出海钓鱼、在甲板上晒太阳,兴致来了就抱在一起,在微微摇晃的船舱里轰轰烈烈睡一觉。 何满君时常问他:“跟我在一起,感觉幸福吗?” “幸福。” “你如果再乖一点,我们会更幸福。”何满君枕着手臂,眯眼望着湛蓝的天,顿了一会儿,声音缓下来,“阿雨,我们之间,可以真正坦诚相待了吗?” “嗯?” “两个人如果都藏着秘密,容易生分。”何满君翻身,面向他,“我把你介绍给舅父,意味着我把你纳入了长远的未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一个能结婚的国家,直接把手续办了。” “结婚吗?”陈孝雨没心没肺地笑:“你要和我捆在一起?” “你年纪小,但我已经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何满君伸手,恋恋地轻抚他的脸,这张脸被女娲眷顾,漂亮得无可挑剔,“阿雨,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的事?什么都行,我想听。” 陈孝雨一怔,心虚垂眼。 何满君果然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这番话看似温情,其实是试探吧。 他当然不会如实托出,也不好直接回绝,显得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装作坦然道,“你知道的,我很简单啊。八岁跟父母去了泰国,后来就一直住在美赛这个小镇上。我不是读书的料,大学只念了一年就辍学了,之后在芭提雅的餐厅端盘子,也做过些零工,但我觉得端盘子最适合我。” 陈孝雨抬眼,脸红了,“这样的我,你会嫌弃吗?” “当然不会。” 何满君无奈一笑,叹了一口气。 心想,这小东西到底还是没完全想和他敞开心扉。不过也能理解,掰着手指头算,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这种情况下,又有几个人能轻易交出全部底细?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有许多的时间可以来认识陈孝雨。 不过现在,他决定先迈出一步,给陈孝雨打个样儿。 何满君说:“那我和你说说我的事吧。” “好呀。”陈孝雨似乎来了兴致,翻身趴在软垫上,单手托着下巴看他。 “我的情况外界传得七七八八,但有些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清楚。” 他缓缓说起往事。 何满君的母亲当年因难产去世,港媒都是这么报的,何满君自己也一度深信不疑,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在家无意中听到父亲和舅父的谈话。 原来母亲并不是死于难产,而是何嘉雄不愿让他出生,所以设计,意图一尸两命。 所幸何满君命大,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奇迹般活了下来。他的母亲就没有那么好运,煎熬离世。 何满君懂事以来,身边总有保镖随行。父亲深知何家内部的水深火热,为了让他有自保能力,在他课业之余排满了各种训练。 用枪、格斗、侦察、决策…… 仿佛在培养一个未来要上战场的精兵。 何满君不像其他富家子弟那样学习艺术、马术或高尔夫,日子过得糙,纵使家财万贯,身上没有丝毫纨绔之气。 反倒因为常年与手下一起摸爬滚打,养成不拘小节的脾性,心思也比同龄人沉。 后来父亲无故病倒,虽知道是自己的弟弟何嘉雄在作祟,他也有心无力了,只能硬维持着表面的安稳,逐步将手中可信的产业转交给何满君。 病危时,父亲以为撑不过去了,提前立下遗嘱,将祖传的一枚马鞍戒和翡翠珠链,连同遗嘱一并托付给韩律师,希望有天,何满君能独当一面了,接手何家能够顺利些。 不料韩律师在撤离途中,遭到了何嘉雄的埋伏,险些丧命。 说到这里,何满君停了下来。 陈孝雨也不用再听下去。 后面的事,他都知道。 韩念慈遇袭后,万不得已将东西交给他的父母,但还是被柴大勇一行人发现了。 当初在香港,韩律师犹如天神降临,救他们一家于水火,甚至肯带他们逃出来,这是天大的恩情。父母为报韩律师的恩情,到死都没说出遗嘱的下落。 小小的陈孝雨带着东西坠海,被前来接应的怀叔救起。 来到泰国,怀叔可怜陈孝雨孤苦伶仃,认他做儿子,并不是口头收养,费了极大功夫,手续才算齐全,怀叔带他去见父亲颂猜。 从此在美赛,陈孝雨无条件疼爱他的爷爷和怀叔。 其实他该改口叫怀叔‘爸爸’的。可他过不了心里那关。仿佛叫了别人爸爸,自己的父母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怎么哭了?”何满君伸手,擦擦他湿润的眼角,“笨蛋,眼泪这么浅。” 陈孝雨喉头发紧,“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过得很不容易。” 何满君低笑一声,心脏泛软,将他揽进怀里抱着:“过去很久了,不提了。” “何满君,”陈孝雨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你恨你小叔叔吗?” “何嘉雄?”何满君微微蹙眉,语气淡了“怎么不恨。恨不得他死。” “他害了你母亲,你为什么没想过……替你母亲讨公道?” 何满君没有立刻回答。陈孝雨直视着他,一字字问:“你还做不到吗?” “能。”何满君说:“还不是时候。” 果然。 陈孝雨闭上眼,将脸埋进他胸口。何满君还不打算动何嘉雄,至少现在不会。他有他的宏伟大业,他要走一步算一步。 陈孝雨做不到,他等得太久了,一旦有机会,就一定会全力抓住。何嘉雄多逍遥一秒,都是对他父母的玷污。 他跟何满君,到了现在,仍旧不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最后一晚的聚会比刚来那天更隆重,宾客里添了许多陌生面孔。 第86章 何满君整晚都在应酬,陈孝雨陪在他身侧,跟着认识了各个行业的大亨。他滴酒未沾,喝果汁都喝撑了。 宴会之前,阿梅发来消息。他们见到了刘辉,并检查了他带来的所有东西,确认无误。 刘辉已经由专人护送踏上飞往泰国的航班。他问陈孝雨这边的安排,陈孝雨回复让他们入夜后在码头等着,他会来的。 晚宴终于散场,何满君带着陈孝雨回去休息,洗漱完毕他主动要和何满君亲热,做完饿了,要吃葱油面。 何满君拿他没办法,太晚不想折腾人,索性亲自给他做了端上来。 陈孝雨细嚼慢咽吃了大半,趁何满君出去的工夫,往碗里丢了个泡腾片一般的淡黄色药粒。他静静地看着药粒慢慢化开,融入汤水中。 陈孝雨决心要离开,但他舍不得正面跟何满君鱼死网破。所以,他打算等何满君药效发作,睡熟后,再安静地离开。 几分钟后,何满君拿着睡衣回来:“吃完穿上,光屁股睡觉不是好习惯。” “哦。”陈孝雨放下筷子,“我吃不完了。” “放着。” “可是粒粒皆辛苦,放着不吃,是浪费粮食,遭天谴的。”陈孝雨撒娇,“如果我想让你帮我吃,你会嫌弃我脏吗?” 何满君坐下来,把陈孝雨抱在腿上,拿起筷子,“我天天亲你,吃你口水都没嫌,会嫌这个?” “何满君,你好恶心。”陈孝雨拿走筷子,亲自喂他,“你做的面很好吃,你之前自己做过吗?” “没有,但你喜欢的这个葱油面很简单,是个人都会。”何满君张嘴,被他喂了一大口,差不多吞咽下肚,提醒道:“睡衣要穿,光着我只想做,你受不住的。” “知道了。何满君,你真的很啰嗦。”陈孝雨把筷子递还给他,捡起床边的睡衣穿上。 何满君三两口全部吃完,催他洗漱,两人相拥而眠。 夜渐深,陈孝雨闭眼假寐,直到身旁的呼吸渐渐安稳。陈孝雨睁开眼,在黑暗中端详何满君的睡颜。 他不确定人有没有睡熟,想喊何满君一声。犹豫的刹那,背后落地窗的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 陈孝雨起初没有在意,直到一声更明显的,类似脚踩在露台木地板上的闷声响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声音在一点点逼近。 接着,“啪”一声惊天脆响,陈孝雨的心脏几乎跳出来。 玻璃被砸碎了! 几乎同一瞬间,何满君的手臂如铁箍般揽住他的腰身,猛地将他从床上捞起,滚向另一侧地面。 何满君把陈孝雨护在身后,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 按下,没有反应。 电源被切断了。 他迅速拿了防弹衣让陈孝雨套上,生怕突发状况把陈孝雨吓破胆,危急时刻在他额头亲了亲,“没事的,不怕。” 露台上的人来势汹汹,黑压压一片直往卧室里冲。窗帘被风高高卷起,月光映出几人手中的刀光。 何满君看到了,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带别的武器,不等逼近,他抄起手边的实木座椅,狠狠砸向冲在最前的人。 嘭—— 椅子四分五裂,那人被砸得向后踉跄,被同伙一把扶住。 趁混乱,何满君拉住陈孝雨的手腕,快步向门口退去。 眼见他们要脱身,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直接拔枪,朝着他们的方向扣下扳机。 砰! 枪声震耳。 千钧一发之际,何满君带着陈孝雨侧身躲闪,子弹擦身飞过,嵌入身后的木门。 “操!要活的!”另一个声音厉声咒骂,“你别他妈坏事儿!” 何满君屏着呼吸,带陈孝雨紧贴墙壁,慢慢移到玄关处的立柜后面。 有柜子做掩护,对方也不确定何满君手上有没有武器,不敢贸然动作。 “何满君,识相的话自己出来。”先前开枪的男人死盯柜子边缘,“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回去。你跑不了,何况还带着个拖油瓶!”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他们等了片刻,柜子后方依旧毫无动静。为首的男人打了个手势,小心逼近,拐过来一看,发现柜子后方竟有一条数米长的走廊,直通深处的房间。 男人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他妈的,跑了!” 几人刚要冲过去,何满君如鬼魅般从侧面现身,一记干脆的侧踹,狠狠蹬向为首男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同伙。 陈孝雨忧心忡忡看了何满君一眼,与他背贴着背站稳。有人挥刀扑来,陈孝雨避开刀锋,眼疾手快擒住对方的手臂,顺势一折,咔一声响,那人骨头折了。 陈孝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紧接着攻其肋下。 何满君余光瞥见,不禁面露赞赏。小东西在保镖公司那段日子,是学了点东西的。 对方毕竟人多,且都是亡命之徒,有人狗急跳墙,再次举枪。 “小心!”何满君按下陈孝雨,抓起手边装饰用的铜制花瓶砸过去,够准,花瓶砸偏了枪口,子弹击碎了天花板的玻璃吊灯,碎片如雨泻下。 趁对方视线受阻,何满君抓住陈孝雨的手臂,冲进走廊深处的茶室,反手甩上了门。 “阿雨,堵门!” 陈孝雨会意,与何满君合力将沉重的红木茶桌推过来堵住门。 几秒后,门外传来疯狂的撞门声,木门在这种强度的撞击下,颤颤巍巍,撑不了太久。 何满君带陈孝雨到窗边,下面是一片棕榈树。 “敢跳吗?”他问。 陈孝雨看眼数米下的漆黑地面,又回头看木屑乱飞的门,点头,“敢!” 何满君并未多言,率先跃到空调外机的平台,回身伸手:“来!” 陈孝雨被他稳稳接住,刚站稳,何满君纵身跃到地面,张开双臂:“跳,我接着你。” 陈孝雨直接跳了,扑到他怀里。 两人一刻未停,迅速跑进树林的阴影。陈孝雨气喘吁吁,回望这条仿佛“天助我也”的逃跑路线,以及为什么何满君一定要他穿睡衣睡觉…… 他后知后觉,何满君估计早就踩好点了! 一切的确在何满君的算计之中。 他等的就是对方按捺不住、主动出手的这一刻。甚至为了给对方行方便,他特意选择住在远离主宴会区域的独栋别墅。 计划敲定之前,他本想让朗齐先送陈孝雨走,可思来想去,先送走了必定会惹得对手生疑。 况且,何满君觉得,把陈孝雨交给谁都没有留在自己身边安全。 树林淅索,吴冰带着人赶来,身后跟着数名精干的保镖,都是公司调来的好手。 夜色里难以分辨所有人,但陈孝雨听到了颜姐的声音。她在指挥,调度人手分头包抄。 “所有出口堵死,一个都别放走!” “君哥,你们先走!”吴冰带人在前开路。 何满君全程把陈孝雨护在身侧,手掌覆在他后脑,将他整个人护在自己怀里。 这瞬间,何满君忽然觉得,个子不太高也有好处。陈孝雨要再高些,恐怕很难护得住。 何满君:“这些人不怕死,身上有枪,一定小心。”敢在国内动枪,胆子太大了。 吴冰颔首,“君哥放心,楼下已经全部控制住了。颜茉负责楼上,我一会儿过来清场。” 何满君点头,不再多言。 树林另一端,一辆黑色越野静静等那儿。何满君扶陈孝雨上车,自己紧跟着坐进来。 车门关上,阿宴嬉皮笑脸跟陈孝雨打招呼,随即一脚油门,越野冲了出去。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何满君这时候才隐隐感到一阵眩晕,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撑着不适,握紧陈孝雨冰凉的手,温柔地摩挲他的手背,“没事了,已经安全了。” “好。” 陈孝雨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但他心知肚明,药效终于上来了。 之前他一颗心高高悬着,生怕药效在遇袭的途中发作,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害死何满君都有可能…… 幸好。幸好。 何满君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竟能生生撑到现在。 “阿雨,你别怪我没告诉你,我怕说了,你会一直害怕。” “嗯。” “怪我吗?”何满君呼吸逐渐粗重,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陈孝雨:“不怪你。” 何满君难受地扯了扯领口,想降下车窗透气。陈孝雨看着他发红的脸,忽然毫无征兆地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上去。 这个吻带着泪水,苦咸、滚烫、绝望。 “对不起……”陈孝雨低声抽泣,自责喃喃。他紧紧抱住何满君,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对不起,何满君,对不起……” 何满君当他是惊魂未定,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说什么傻话?你别听他们乱说,你才不是拖油瓶。” 第87章 何满君太累了,脑袋千斤重,不得不将脸埋在陈孝雨肩头,“阿雨,你是我的爱人。” 陈孝雨不敢答,从他怀里退出来,扶着他的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 越野即将驶上码头,岸边停泊的船灯越来越亮。 陈孝雨脸上泪痕未干,声音哽咽:“阿宴,前面停一下。我晕车,有点想吐。” “好。”阿宴爽快答应,将车靠边停稳,“你别急,他们追不上来。” 阿宴拿起手机想看时间,突然,颈后顿痛,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头一歪失去意识。 “阿雨?!”何满君不敢置信,心脏漏跳了一拍,想扑过去阻止,可四肢像不存在了,他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陈孝雨好像叛变一般,突然变脸,袭击了他的人。 “我该走了。”陈孝雨像个做错事,没有回头路的小孩。他们之间,本可以更体面一点,都怪何嘉雄,都怪他… 陈孝雨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用力地抱了抱他,“我会通知冰哥过来,你不会有事的。” “走?走去哪里?陈孝雨,你要走去哪里?!”何满君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他拼尽全身力气想撑起身,刚起来一点点,又狼狈地跌回座椅。 车外,阿梅带人靠近,沉默地立在越野面前。 陈孝雨的手搭在门把上,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敢走!陈孝雨你敢走试试!”何满君暴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出声,“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就彻底完了!” 车门被猛地推开,何满君瞬间慌了。 “阿雨,别走…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跟你保证,不会再和你发脾气了,你别走好不好,求你别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爱你,阿雨…”何满君无力哀求,泪滑下来。 仿佛知道这可能是永别,所以破碎、绝望,心脏像被活生生碾碎了,疼得麻木。 陈孝雨一言不发跳下车,没有再回头。 “回来!陈孝雨!回来,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何满君的声音渐渐小得只剩呢喃,直到再也撑不住,彻底失去意识。 第73章 浴缸 凌晨曼谷。 紧闭几个小时的酒店房门终于打开,刘辉早已等得焦躁不堪,一见门开了,不等有人进来,他猛地起身,“不是说,你们拿到手就马上付尾款吗?钱呢!” 陈孝雨从门外的阴影里踱步进来,瞥了他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这种态度比直接的鄙夷更让人不适。 刘辉本就脾气火爆,加之被‘软禁’在异国他乡的酒店数小时,谈好的钱也没到账,彻底爆发,攥拳就要扑上来找陈孝雨算账。 陈孝雨没什么反应,阿梅闪出来,反拧住刘辉的胳膊把人压跪在地,刘辉全力挣扎,阿梅直接将他的脸死死钉在地板上。 “操,给老子放开!”刘辉恶狠狠抬眼,只勉强看到陈孝雨的鞋尖,“你他妈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过,有机会让你见见柴大勇吗?”陈孝雨慢条斯理地蹲下来,看清刘辉的脸后,眸中一闪而过地厌恶,“现在机会来了。” “你他妈——”刘辉再次挣扎,阿梅下压的力道扼住了他的呼吸。他急促地咳嗽,不再动了,“我没兴趣见这人。” “由不得你。”陈孝雨笑了笑,“我要的是全部证据。你,也是证据的一部分。所以,安心待着吧。” “你,你什么意思?” 陈孝雨站起身,不答,而是说:“放心,你家人可以走。我不碰他们。”他走到门边,脚步微顿,“还有,别再惦记那笔钱了。你带不走。” 在曼谷休整一天,飞往清莱。怀叔亲自来接机,陈孝雨要去爷爷家,上车前吩咐阿梅带刘辉以及何嘉雄的罪证直接去韩叔家。 汽车驶入大道,窗外是熟悉的街景。怀叔亲自开的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 陈孝雨仿若有心事,偏头一直看着窗外,沉默良久,先开了口,“怀叔,先斩后奏跟何满君回香港,是我错了。” 怀叔握着方向盘,专注前方的路,语气平淡:“这些都不打紧。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陈孝雨点点头,他就知道,怀叔不会怪他。但他能做的只有道歉,不能给承诺,说‘我下次再也不会了’这样的话。他肯定还会的。 怀叔从后视镜瞟了陈孝雨一眼,见他情绪不高,于是斟酌了几秒,说:“有件事你得先有个准备。” “什么?” “你爷爷这段时间搜了些国内新闻来看。” 陈孝雨露出疑惑。 怀叔说得还算含蓄,那些新闻报道用词露骨。“私养情人”、“偷食男人”、“男凤凰”,字字诛心。再配上那些图,各个刁钻角度下的牵手、拥抱乃至亲吻。 怀叔自认开明,看了都有些难以消化,更何况是把阿雨捧在手心里疼的老爷子。 “新闻里写你是何家那小子的金屋藏娇。” 陈孝雨愣住了。 他跟何满君确实有被媒体拍到过。 有次两人出门吃饭,回来他不想坐车,提议走回去,走不动了再坐车。何满君都依着他,牵着他一边走一边聊天,这个过程很像谈恋爱,也是他想走回去的原因。 氛围到了,他跟何满君在公园小径接吻,就像好久不见的情侣那样,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贴在一起。 一吻结束,何满君看到了摄像头,把他护着,对狗仔发了脾气,要求对方删照片,对方并不敢犟,当场全删了。 他不关注娱乐八卦,何满君也不让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或报纸,只说‘没什么好看’。 “那些…很离谱?”陈孝雨微微蹙眉。 “不是离谱,”怀叔想了想,说:“是存心要弄脏人。”他侧过脸,看着陈孝雨年轻干净的脸,光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用了心,被养得很好的孩子,“你爷爷气得不轻。等他问起,你打算怎么说?” 陈孝雨沉默片刻,无意识抠手指,低低道:“我能说……我和他认真交往了两个月吗?” “走心了?”怀叔问得直接。 陈孝雨目光闪躲,浑身不自在,终于还是咬牙承认:“……走了心。何满君这个人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他有能力,有自己的坚持,很会照顾人。” 陈孝雨搜肠刮肚找词儿为何满君树立新形象。最后放弃了。怀叔他们没有直接接触过何满君,多说无益。 他简单、认真地说:“何满君是个很好的人。” “在我这儿,你怎么说都行。”怀叔似有似无叹气,方向盘打了个弯,“到你爷爷面前,一个字都别提。除非你想把他气进医院。” 陈孝雨抿了抿唇,听话答应。 车厢里又静下来,只有半开的窗吹进簌簌的风声。过了好一会儿,陈孝雨再度开口。 “怀叔,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能不能请韩叔把何家的那份遗嘱,寄回去还给何满君?”他看向怀叔,“韩叔整理何嘉雄的罪证需要时间。如果何满君能凭遗嘱先稳住位置,等何嘉雄的丑事爆出来,对何家的冲击或许能小一些。” 何父病重起,何家就由何嘉雄代掌权,手里攥着太多东西,一旦他彻底垮了,整个何家不死也得褪层皮…… 怀叔‘啧’了一声,从后视镜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看来,不只是走了心,”话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无奈,“都开始替人家盘算退路了。” 陈孝雨不吭声,别开脸继续看窗外,耳尖微红。被怀叔逮了个正着,心下了然了。 半晌,陈孝雨又扭过头,欲言又止有话要说。 怀叔没等他再求,便道:“行了,我明白。遗嘱的事我会跟韩律师说。至于何家那小子能不能接得住、坐得稳,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陈孝雨终于松了一口气。 经过怀叔指点,到爷爷家,陈孝雨拿着戒尺,二话不说跪在颂猜面前高举戒尺。颂猜咬牙抢过戒尺,真打在身上的时候,力度犹如挠痒痒。 颂猜试了几下,把戒尺递给闵怀,“阿怀,你来打,重重打。” 怀叔接过戒尺,没动作,“我的份儿路上教训过了,”他把戒尺递回去,“您只管自己打,皮开肉绽也不怕,送去医院就好,阿雨年轻,恢复也快。” 颂猜:“……” 陈孝雨从地上起来,抱住颂猜,说自己这段时间如何如何想他。 颂猜哪还忍心打他,碍于面子所以不回应,扔了戒尺不再搭理他,直到晚饭后都没有理。 晚上陈孝雨摸来他房间,爬上凉席,大摇大摆睡在爷爷旁边。 颂猜严厉道:“回你自己房间。” “我不。”陈孝雨和颂猜抢枕头,脑袋歪歪靠着,“好热,爷爷,你的扇子呢?扇起来。” 颂猜捡起床头的蒲扇,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你告诉我,这回你打算安分多久?” 第88章 “很久。我每天都跟着你。” 陈孝雨说到做到,老实陪着颂猜跟怀叔在泰国周边游玩,怀叔路过芭提雅,把贾佩接上,一行五个人慢悠悠从芭提雅到清迈。像极了完整的一家人。 年迈和善的爷爷,寡言少语但心思细腻的父亲,貌美操心的母亲,以及骄纵但非常有礼貌的儿子。 整理罪证的事正式交给了韩念慈,他对这件事很是积极,忙前忙后一丝不苟。 当年若不是被何满君的父亲下死令带什么遗嘱离开,也不会害得陈孝雨一夜失去双亲。 再说遗嘱的事,若不是怀叔发话,韩念慈一百个不愿拿出来,用他的话说,何家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韩念慈几乎不跟陈孝雨讨论罪证内容,陈孝雨也不过问,甚至有意避开相关的话题。因为最后一次见刘辉的时候,刘辉说,当年他父母遇害的整个过程有录像留存。 陈孝雨听得恍惚,他知道刘辉在‘邀功’,没理会,也不会去看那个录像,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回事,久久不能入眠。整夜,父母亲在他脑中无限循环,死了几十次。 他无法自主跳出这段噩梦般的循环,又睡到了勉强能给他安全感的浴缸。时常梦见母亲来抱他出来,和他道歉,说那群坏叔叔不会再来了,不要害怕。 有时也会梦见何满君捏着脸把他喊醒,说,又睡浴缸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浴缸生产出来的作用是洗澡。然后何满君张开手臂无奈地说,来吧,去床上,我抱你睡。 陈孝雨盯着梦里的何满君,看了许久,小心翼翼伸手,刚要触碰到何满君,梦骤然醒了。 他的头不小心磕在浴缸壁上,疼得彻底清醒,想继续接上这个梦都不能了。 他从香港回来没带任何东西,就连当初何满君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的平安扣挂坠也被他留在了海棠湾的别墅。 他从不担心何满君会根据之前的地址找来美赛,找不找得到另说,他觉得以何满君的傲性,不会允许自己在被暗算、被欺骗,以及被狠心拒绝之后,还会做出‘来找他’这么掉价的事。 况且,何家的事儿有得他忙的。 身上有关何满君的吻痕每天都在消失,如今已经彻底找不到了。陈孝雨恍惚意识到,何满君已经非常彻底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有天阿梅突然看到陈孝雨躲在顶楼抽烟,问他是不是心里不好受。 陈孝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自己的心里是如何的空落,就让阿梅组一个酒局,叫上阿才跟小鱼,四个人坐在小酒馆。 男人在一起难免聊女人,阿才最近有谈恋爱的趋势,兴奋分享自己怎么哄女孩开心。 “买了个单反,带美颜功能,绝不会把女孩拍丑。”阿才说:“我跟她约了下周末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去山上的咖啡馆拍照。” 小鱼羡慕:“我看到女孩都不会讲话了。” 阿才看眼阿梅,“论不会说话,你还能比梅哥严重,你是不会说,他是不说。” 阿梅:“……” 陈孝雨不怎么接话,光喝酒,他们聊起拍照,他就后悔怎么没留一张何满君的生活照,即便不在一起,起码想的时候还可以看看。聊起生日,他就想,自己还不知道何满君具体的生日日期…… “阿雨,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陈孝雨愣神之际,阿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陈孝雨嘴里的酒差点吐出来,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gay。” 阿才倒不奇怪,想了想,认真说:“我打包票,没遇到何老板之前,你是直男!” 谁知道呢。陈孝雨不说话。 喝得醉醺醺回去,怀叔当着颂猜的面批评教育,并打了陈孝雨的手掌心,因为他抽烟又喝酒,半夜不知道归家。 不过这是教训给颂猜看的,因为教育孩子,一个唱了黑脸,另一个必定要唱白脸。 颂猜推开颂怀手上的戒尺,“阿雨长大了,跟朋友在一起玩有什么?酒喝了就喝了。”扭头又叮嘱陈孝雨:“但烟不能抽,就算你长大了,也不能。” 浑噩过了一个多月,过完新年,陈孝雨振作起来,跟在怀叔身边学习做生意,怀叔带了他几天,便让他自己接管芭提雅的三家度假酒店,贾佩只负责指点,遇到问题也不帮,陈孝雨每天看着各种数据、报表,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难过,也没工夫思念旧情人。 国内开春,韩念慈将所有资料准备完毕,起诉了何嘉雄,何家一夜间陷入舆论漩涡。 第74章 私心 芭提雅凌晨一点,陈孝雨合上佩姐送来的最后一份财务报表,起身去阳台点了支烟。 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他神情淡淡,看着远方的霓虹。晚饭没胃口,这会儿饿过劲了,抽着烟涌起一阵反胃。 忘记吃饭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最先有变化的是身形,相比在香港时,陈孝雨消瘦了一大圈,下巴尖了些,裸露在外的手腕薄薄的,腕骨突出明显。 头发也长了,没怎么打理,额前参差的碎发微微遮住眉峰,风一吹,肆意飞扬,纵使没什么表情,漂亮的狗狗眼也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一支烟没怎么抽,燃尽了,陈孝雨又点一支。由于不太会抽,掌握不好什么时候吸气,什么时候呼气,总是被烟雾呛得冒泪花。他像不服气似的,想象着何满君抽烟时游刃有余的模样,模仿他的动作与神情,装作好像很享受的样子,边想边抽。 他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留意何满君喜欢抽什么牌子的烟。 一根接一根,直到舌尖发麻喉咙干痛,他才停下。无事可做,他又忍不住想何满君在干什么,已经睡了吗? 陈孝雨想得烦躁,回屋拿手机,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像只无头苍蝇,走进走出地想。 握手机那只手的掌心出了汗,开着空调也还是觉得热,好不容易静下来,他想知道香港那边的消息,念头刚起来又被他狠狠压回去。 看了又能怎么样? 反正什么也做不了。 无事可做,陈孝雨又去点烟,一盒烟被他浪费空了,终于有理由洗漱睡觉。 但是躺下后感觉更糟糕,何满君笑起来的样子、工作时候严肃且认真的样子,生气要揍人的样子、心疼人的样子…无数个何满君在脑子里翻来覆去。 他在床上痛苦煎熬,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无声流眼泪。 他不知道原来会有这么严重的戒断反应,心脏好似缺失了一块,疼得呼吸困难。 分开的三个月,他想何满君。只要闲下来就想到发疯,莫名其妙走神,莫名其妙流眼泪,严重到看到‘何满君’三个字都会应激,即便这三个字是分开的。 如果别人看到他这个状态,一定会觉得他病得需要就医。因此,他坚持一个人住,照顾生活起居的佣人一个也不要。 三点,窗外万籁俱寂。陈孝雨头疼,耳鸣不断。他忽然坐起身,吃了颗止疼药,抱着枕头去浴室。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一点模糊的月色洒进来。他跨进浴缸,蜷缩下来。不允许自己再逃避,果断点开香港新闻,有目标地查找、阅览。 【何氏集团董事会决议通过,何满君正式出任董事会主席兼ceo。】 【何氏前代管人何嘉雄因涉嫌多项严重罪名,已被警方正式拘捕,目前于看守所羁押候审。】 【何氏集团股价连续跌停,市值蒸发近百亿。】 【何氏集团连夜发布声明,将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因涉嫌严重违法,何氏集团股东何嘉雄被终止所有职务。】 【何氏集团股东吴朝光宣布巨额增持计划。】 陈孝雨只看新闻标题,一个都没点进去,刷到底再也没有看到何满君的名字,于是单独搜索‘何满君’的名字。仿佛被刻意抹除,除了开头那则董事会决议,别的什么都没有。 陈孝雨失落地想,这么一大个烂摊子,何满君一定忙得焦头烂额。他有舅舅吴朝光的鼎力支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只是时间问题。 那自己呢? 能为他做什么? 陈孝雨的指腹轻轻划过标题上的黑体字:何满君 缺了一半的心,这一下,另一半也丢了。 在芭提雅待了两个月,陈孝雨对酒店经营管理差不多掌握,不用为了学习大包大揽,他把活儿分配下去,空余时间增多。 想睡好觉的时候就让阿梅组个酒局,跟他们喝得七荤八素,再回家窝在浴缸里睡个天昏地暗。 临近泰国宋干节,芭提雅提前一周预热,路上时常湿漉漉的,狂欢回来的游客路过酒馆,冷不丁就会被浇上一盆加冰的凉水。 陈孝雨负责的这三家酒店靠近市中心,门口特意放着几个精致陶瓷缸,免费供水,间接招揽了生意。 越是节日,陈孝雨越是惦念清莱的爷爷,迫切想回去小住。在心里藏了一天,第二天他决定和佩姐说,也算变相‘请假’,毕竟,他回去了,酒店这边有什么事儿需要她帮忙顾着。 第89章 连拨三次,贾佩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陈孝雨看完时间,放下手头文件,决定亲自走一趟。 贾佩在芭提雅有两处落脚点。 常住的是中天海滩北边那片相对清静的别墅区。但这段时间,泼水节游客潮提前涌来,整个城市挤满人,各个国家的都有,鱼龙混杂。 为了方便打理步行街会所的生意,她更多时候住在会所顶层的私人套房。 晚上八点,陈孝雨和阿梅抵达步行街,堵车严重,本来他们应该到得更早。阿梅把车停在临时车位,步行到蔚蓝会所。 这条街,家家都放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空气潮湿又闷热,混着劣质香水味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体味,陈孝雨胃里没东西,一阵反酸。 好不容易进到电梯,一位端着冰桶的服务生跟进来,看到陈孝雨,先是愣了愣,认出后深深鞠躬:“陈总。” 说着,服务员腾出一只手摸向裤袋里的对讲机。会所有规定,贵客来了必须第一时间通知经理。 陈孝雨抬手,幅度不大,“不用麻烦,我找佩姐。” “好的。”服务生恭敬道:“贾总不在。她嗓子不舒服,上午十点多董事长过来接她去医院,没回来。” “董事长?”陈孝雨微怔,怀叔来了芭提雅?怎么没知会他一声? 陈孝雨随阿梅退出电梯,找到一个隔音的休息间给怀叔打电话。铃声响到结束,对方未接听。 回到车上,陈孝雨抱着胳膊想不通,良久道:“去佩姐家看看。” “好。” 汽车离开步行街,沿着海岸公路向北。二十分钟后拐入一条私家路,奶油白的洋楼映入眼帘。 没亮灯,黑漆漆的,不像有人在。 阿梅按了两声喇叭,往常会有阿姨赶过来开铁门,今晚不见踪影。 “真不在吗?” 陈孝雨等了会儿,推门下车,发现铁门没锁,而且他在院子里看到怀叔那辆白色古斯特停在树下。 他仰头望二楼的窗户,隐约有光从窗帘的缝隙漏出来,“在的!” 阿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半步,“要上去吗?” “当然。怀叔也在,正好。”他走进去,熟门熟路输入大门密码。门打开,他往里走,随手开灯。 没听到阿梅跟过来的脚步声,陈孝雨狐疑回头,只见阿梅站在原地,微微侧身,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阿梅?”陈孝雨皱眉。 阿梅的肩膀僵了一下,假装没听到,背对着楼梯方向,掏出烟盒,明显不打算上去。 陈孝雨没多想,独自上楼。二楼客厅灯果然大亮,他大步迈上楼,听到一点声音。 “佩……” 刚开口,这个字立刻哑在喉咙里。 陈孝雨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衣衫不整,或者说基本没有衣衫的两个人交叠在沙发上,太过忘情,以至于来了人也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闭眼了。刹时间,陈孝雨浑身的皮肤烧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转身就跑。 动作慌乱,脚步踉跄,一步两个台阶冲下楼。直到冲出院门,闷热的夜风扑面,他才敢大口呼吸。 阿梅早早坐上车,陈孝雨生怕人下来了,急忙钻进副驾,“走走走走,马上走。” 阿梅倒车,一脚油门驶出小区。 两人一路无话,陈孝雨吓呆了,一直处于蒙圈状态,安全带提示音响了几分钟他都没动静。 阿梅忍不住提醒:“阿雨,安全带。” “……哦。” 陈孝雨恍恍惚惚扣上,“我刚才,就是…刚才上去得很不是时候…”陈孝雨有点结巴,拧开矿泉水猛喝了一口,突然想起阿梅刚才那个拒绝跟上去的模样,问:“你知道?” “什么?” 陈孝雨不好意思开口,“明知故问。” 阿梅顿了顿:“不太知道,大概知道一点点。” “……” 陈孝雨问:“怎么办?” 阿梅战术性又顿了顿:“没事。你们双方都比较难办。” “……” 回清莱的事暂时搁置。陈孝雨没敢联系怀叔,即便后来怀叔给他回电话,他也假装睡了,不接。 但第二天中午,怀叔来他住处,两人默契没提昨晚,一起吃了午饭,怀叔先开口:“你爷爷说,接你回清莱过宋干节。” “好。”陈孝雨悄悄瞄他一眼,“那我去收拾行李。” “不急,一会儿收。”怀叔沉默收拾碗筷,边说:“阿荼怎么不让她过来,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阿荼是颂猜吩咐过来的菲佣。 “我喜欢一个人。” 怀叔没说什么,收拾好厨房回来,见陈孝雨乖乖坐在原位玩手机,斟酌了好一会儿,说:“我跟贾佩决定下个月领证,婚礼等后面不忙了再补。” “噢。”陈孝雨心脏咚咚跳,强装若无其事道:“挺好的,您身边就缺个伴儿了。” “法律意义上,她会是你的母亲。” “嗯。”陈孝雨点头,“那我…还叫她佩姐吗?” “这对你来说只是昵称,喊什么都可以。”怀叔回答完,缓缓问:“昨晚…你找她什么事?” 提到了昨晚,陈孝雨就不由自主联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心脏顿时跳得更快。 “我本来想跟她说一声,我想回清莱陪爷爷一段时间,但去会所没找到她,听说您来了…所以我……” 陈孝雨不继续说。脸涨红了。 怀叔轻咳两声,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昀彻要来,你爷爷请他到家里过节。韩律师在香港抽不开身,你要记得向他问好。” “好。”陈孝雨答应着,其实他每天都有联系韩叔,偶尔给他寄点东西回去,关系好得不得了。 也有一点点点点私心。他期待能在和韩叔的聊天中了解到何满君的现状。 奈何韩叔除了家长里短,关于案件,关于何家,一个字都不提。 “你瘦了。”怀叔问:“忙起来是不是饭也不吃?” “没,您知道的,我才不会亏待自己。”陈孝雨抿唇微笑着。 怀叔不语,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 阿雨从小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一旦确认对方是真心,便会掏心掏肺还回去。 回一趟香港,把魂丢在那儿,只回来个装快乐的躯壳,望着着实让人心疼。 八岁之后,这个孩子就被捧在手心里疼,再没受过什么委屈。 何满君到底还是有魔力。 前几天他刚得知,阿雨私下联系了一家私募基金,签了全权委托投资协议,打进去近一个亿。 阿雨前几年投资韩昀彻的项目,手上确实有些闲散的资金需要找个可靠的经理人打理。 图个稳妥收益,这挑不出毛病。 可那支基金近期不动声色绕着何氏集团几只核心股票打转,小笔吸纳,稳步托底。 醉翁之意在不在酒,明眼人一看便知。 还有新加坡那家注册在阿雨名下的电子科技公司,不声不响的和何氏旗下一家营收持续下滑的子公司,签了一份长期供货合同,金额不小。 对何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来说,这点钱未必能激起什么水花。但在墙倒众人推,四处都找不着喘气口的节骨眼上,有人肯逆风而行,不啻于雪中送炭。 阿雨做到这种地步,恐怕心里有愧。 因为爱,所以有愧? 怀叔的答案是肯定。他拿手帕擦擦手上的水渍,“余钱都给出去了?” “嗯?”陈孝雨眼神躲闪,一秒听懂,非要故作不懂,“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怀叔放下手帕,“投资大部分时候靠的是运气,而你这方面从来不叫人操心。随你吧。” 【作者有话说】 宋干节也就是泼水节,泰国的新年。 第75章 忘了 晨光透过清莱宅子的木窗,细针一般细细密密刺进来。陈孝雨睡得正熟,被楼下逐渐吵闹的说话声音吵醒。 西那南家族的人,从世界各地聚集到颂猜居住的老宅一起过宋干节。陈孝雨也是其中一员。 他身份卡上的名字是雨·西那南,知晓他身世的人少之又少,都以为是闵怀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八岁才被接回来,宠爱有加。 佣人阿荼敲门进来,捧着托盘,里面叠放着淡金色泰丝上衣与绛色纱笼,还有不少配饰。 她把托盘放在矮柜上,低声说:“雨少爷,客人们陆续到了。换好衣服,老爷请您下楼见见客人。” “好。”陈孝雨睡眼惺忪坐起身,先去洗漱。 西那南家族之庞大,早年陈孝雨还需要跟在怀叔身后认人,现在那些远近亲疏的亲戚们,他差不多都能对上号了,有的喜欢,有的见都不想见。 去年这时候,颂猜亲大哥的三儿媳,陈孝雨称她达雅姐姐,就干了件十分不厚道的事儿。 第90章 她煞费苦心把自己娘家那边一个跟陈孝雨年龄相当的侄女查妮带了来。 那几天,达雅也不管陈孝雨是不是愿意,自作主张,忙前忙后地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制造各种相处机会,甚至恶劣到把陈孝雨骗到山上一处度假木屋,留下查妮后,她自己借口离开了。 走时从外落了锁。 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结果也没得逞。 陈孝雨当晚徒手砸破了木屋的后窗,带着惊惶失措的查妮爬出去。下山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陪’查妮去报警。 这事儿在家族内部引起不小的波澜,最后还是爷爷出面,才将风波压下。 本以为达雅今年会有所收敛,没想到, 她又带着查妮来了。 陈孝雨刚准备让阿荼帮自己更衣,房门叩响,随即被推开一条缝,缝隙渐大,达雅的笑脸探进来,身后跟着微有些局促的查妮。 “阿雨醒啦?”达雅的声音又脆又亮,热情得很,仿佛去年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说:“查妮,快,叫雨哥哥好。” 查妮抬眼瞄了陈孝雨一下,又迅速移开,害羞道:“雨哥哥好。” 陈孝雨顿时无语,他睡衣敞着,这情形着实不方便见外人,尤其还有女孩子在场…… 他还没开口,一旁的阿荼捏着衣服上前半步,挡在陈孝雨与房门之间,“达雅夫人,少爷正准备更衣。不如您和查妮小姐先到楼下歇会儿?” 达雅笑容微僵,视线在阿荼脸上扫了个来回,到底没再坚持。 “看我,太心急了。过节当然要打扮得精神才好。” 她拉了拉查妮的手,往外带,“我们给你和颂猜爷爷带了礼物,放楼下了。你换好衣服快点下来看呀。” 说完便带着查妮下楼,阿荼发现腰带落在楼下,紧跟着下楼取。陈孝雨让她慢慢来,不着急,他很不想下楼面对达雅。 人都离开,陈孝雨摸出手机拨通了韩昀彻的电话。 “到了没?” 楼下地车响了两声喇叭,韩昀彻笑问:“听见没?刚到,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陈孝雨走到窗边,向下瞥了一眼,太多车了,不知道具体哪辆,便言归正传:“达雅今年又把查妮带来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放心,我肯定有办法。” “什么办——” 陈孝雨话没问完,那边已经挂断。没几分钟,楼下传来一阵小骚动,陈孝雨刚想一探究竟,韩昀彻就抱着一大束几乎要挡住半张脸的红玫瑰走进他房间。 “给。” 韩昀彻把花递过来。 陈孝雨蹙眉没接,后退了半步,警惕问:“你干嘛?” “路上顺手买的,”见他不接,韩昀彻也没介意,把花搁在桌上,兀自欣赏。 红艳艳的,真像订婚用的花束。 “咱们这么久没见,我总不能真的空手来吧。” 韩昀彻欣赏完转过身,这才注意到陈孝雨懒懒散散贴在身上的睡衣。 扣子只有末尾两颗没解,大敞开的状态,腰肢若隐若现,惹得人血脉贲张。皮肤真嫩啊。 阿荼拿了腰带回来,继续帮陈孝雨更衣。纱笼的穿法极其复杂,陈孝雨怎么都学不会,所以每逢非穿不可的日子,阿荼都会亲自帮忙。 即便韩昀彻在,陈孝雨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可当他脱下上衣,发现韩昀彻站在他对面,眼神十分怪异,黏稠稠地往他身上落,看得陈孝雨发怵。 阿荼正要解开睡裤的系带,里面穿有底裤,陈孝雨还是不自在,拦住了阿荼的动作。 “你盯着我做什么?”陈孝雨问韩昀彻。 韩昀彻倚在桌边,视线抬起来,神情坦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很奇怪。” 陈孝雨把他往门外赶,“你在门口等着,别走,等我一起下楼。” 去年查妮那件事,多亏了韩昀彻的一张嘴。当时韩昀彻当着几位长辈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阿雨才多大?这么急着往他身边塞女孩子,是想教坏他吗?” ‘教坏’这个词在西那南家,尤其是在爷爷颂猜和怀叔那里是禁忌。果然,此话一出,怀叔虽没有当场怪罪,但接下来的几天,达雅那一支的人明显被冷落了。 “别急着推我,”韩昀彻非但没出去,反而将敞开的门顺手关上,“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陈孝雨不赶人了,示意阿荼继续。 韩昀彻说:“这次从香港过来,我跟我叔叔坦白了一件事。” 陈孝雨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听到‘香港’两个字,像被烫到似的,说话音量比刚才大了些,主动问:“韩叔过得好吗?那边的事忙不忙?累不累?香港那边……一切都还好吧?” “叔叔很好,香港也好,一切正常。”韩昀彻耐心回答完,又把话题拉回来,“我跟我叔叔说,我想追求你。因为你快二十岁了,我觉得是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怀叔和颂猜爷爷那边,我待会儿会亲自说。” “……” 等阿荼帮他穿好衣服,戴好配饰,出去了,陈孝雨扭头看着韩昀彻,严肃了几秒,转而无奈:“我喊你哥,行吗?”他走去照镜子,边说:“查妮的事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就别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我这算帮你啊。”韩昀彻跟过来,靠在旁边,“如果你说你喜欢男人,达雅以后肯定不会再给你介绍什么女孩子,查妮也不会再对你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孝雨不说话。 韩昀彻:“怎么,不敢出柜?” “怀叔知道的。” 怀叔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他心里装了谁。反正不是女人。 “知道又能怎么样,你现在是单身啊。”韩昀彻非常不要脸地说:“你跟我在一起,我能帮你过一个清静的宋干节。这笔交易,不划算吗?” “不要。”陈孝雨直接拒绝。 “为什么?” “很奇怪。” 陈孝雨抬眼看他,“咱们是好朋友。” 下楼后,陈孝雨径直走去主位的沙发,在颂猜和怀叔中间预留的空位坐下,亲戚们相互寒暄,兜兜转转,话题落到陈孝雨身上。 “阿雨快二十了吧?工作还顺利吗?” “这么帅,肯定很受欢迎,有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女孩子?” “趁年轻多谈谈恋爱,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 颂猜笑眯眯听着,手轻轻搭在陈孝雨的肩上。他内心深处确实盼着阿雨身边能早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 但前几天,他从闵怀那得知,阿雨不喜欢女孩子。 颂猜先是震惊,继而惋惜抱不到重孙了。但终究爱孙心切,这点遗憾很快被更务实的打算打断。 喜欢男人就男人,但那人必须得足够出挑、稳重、会疼人,最重要的是,配得上阿雨。 达雅有意无意带着侄女往颂猜面前凑,周围的亲戚从哪家女儿怎么怎么优秀,性格怎么怎么好,讨论到查妮也很不错,模样俊俏,人也聪明。 颂猜见阿雨一言不发,心下了然,终于发话了,“好了,你们别总惦记着给他找女朋友,我们阿雨,喜欢的是男孩子。” 话音落下,厅里骤然静了几秒。 众人有震惊,也有‘原来如此’的恍然。其中达雅的表情最不好看。又白忙活一场,谁能高兴。 在西那南家族,男人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因为家族枝叶繁茂,观念也各异,又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下,同性恋显得很正常。 颂猜最小的弟弟就是,后来跟一个英国绅士结了婚,在伦敦过着幸福的生活。 “那……”韩昀彻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笑着望向颂猜,“您看我可以吗?” 陈孝雨:“……”不是吧。来真的… 颂猜意外地看过来,不太确定,“阿彻你也……?” “我不算是。” 韩昀彻保持微笑,认真道:“只是比较喜欢阿雨,觉得和他在精神上特别合得来。” 颂猜笑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还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才能为爱孙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既要家世相当,又要品性可靠,还得阿雨自己喜欢。 可如果是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知根知底,能力出众又喜欢阿雨的韩昀彻,那真是再理想不过。 颂猜对韩家人,尤其是对韩昀彻那位叔叔韩念慈,本就极其欣赏,喜爱程度到了有些盲目的地步。 他在得知阿雨喜欢男人的时候,还遗憾地想过,如果韩念慈晚生几年,就算是嫁孙子,他也乐呵呵地把阿雨嫁过去。 “挺好的。不过你问问阿雨的意思,这种事哪能我说定就能定,你们多聊聊。”颂猜脸上的笑容加深,甚是满意。 陈孝雨不表态,不答应也没公然拒绝。好不容易能出来透口气,他有点生气地走到院子树下靠着,看着韩昀彻踱步过来,没好气道:“韩昀彻,你信不信我跟你打一架?” 第91章 韩昀彻停在他身边,语气无辜,“干嘛?还不准人说真心话了?” 陈孝雨斜他一眼,不理。 韩昀彻往前凑近半步,小声说:“你刚大可以直接拒绝我啊。可你没有。” “……” 陈孝雨被结结实实噎了一口。 他不是不想拒绝,而是众目睽睽,并且爷爷明显喜欢的场合下,直接拒绝会让韩昀彻难堪。 再者,他也不想亲戚们转换思路,以后变着法给他塞男人… “我没心情谈恋爱。” 陈孝雨说:“我工作忙,没闲工夫。” “哦。忘不掉何满君?”韩昀彻直接戳穿,盯着陈孝雨瞧。 陈孝雨眼神躲闪,没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阿雨,大半年了。”韩昀彻幽幽地叹口气,让他死心:“有次应酬我遇到何满君,稍微聊了几句。我问他记得你吗?他说忘了,他说,你不过是他从前养过的,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而已。”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陈孝雨觉得自己终于被审判了。审判结果为‘死刑’。 “不然呢?” 陈孝雨点点头,心脏发酸,酸中带着疼,一阵一阵地被蹂躏着,“何满君还说了什么?” “说得多了,那些难听话,你确定你都想听吗?” “算了。够了。”陈孝雨直接拒绝。 他知道何满君骂人有多难听,绝情起来恐怕不是他能承受的。光‘忘了’两个字就足以令他难过很久很久。 “他一定恨我。” 陈孝雨低下头,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一定恨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再写一章就能见面了。分开后的时间线拉得比较快,两人分开时间总共一年多,开春阿雨就决定去找何满君了。 第76章 倒贴 节过完,颂猜的家又归于平静。 陈孝雨算第一批走的,倒不是他想那么快离开,原计划是多待两周,但韩昀彻要回香港,颂猜有意撮合他们,明里暗里示意陈孝雨一定要去送一送。 这一送,从清莱送到曼谷。目送韩昀彻离开,返程时陈孝雨直接回了芭提雅,专注工作。 月初,陈孝雨例行会议,助理早早把行程表放在他桌上,会议结束回来一看,几乎没有留白。不是出席各种商务宴请,就是世界各地考察谈判。 陈孝雨这才知道,西那南家族涉猎之广。怀叔把他当接班人培养,事无巨细地教,陈孝雨智商高,加之肯钻研,学什么都快,即便他觉得这些东西实在枯燥无味也从来不喊累。 转眼到八月中旬。芭提雅迎来旅游旺季,陈孝雨从美国进修回来,时差没倒顺就被佩姐捉去会所。 “这些你先看着。”佩姐将厚厚一摞最新季度的财务报表推到他面前,“有几笔流水有问题,你找出来,我一会儿过来检查。” 陈孝雨眼巴巴看着佩姐出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光线暗下来,他以为佩姐来检查进度了,头也没抬,含糊道:“快看完了佩姐……” 对方没回应,也没走进来,杵在那儿很有存在感。 陈孝雨若有所觉,抬起眼。 韩昀彻身着白衬衫黑西裤倚在门边,手里抱着一束包装精美的向日葵,亮眼的金黄色,很抓眼球。 韩昀彻:“surprise!” 陈孝雨握笔的手一顿,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被‘关禁闭’,”韩昀彻大步进来,把花放在办公桌上,笑盈盈望着他:“我来普度众生。” 陈孝雨被他逗笑了,“我说正经的。” “突然很想你,刚好手头不怎么忙,直接飞过来了。” 韩昀彻往办公桌上一扫,看到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叹道:“这么拼?” “还好吧。” 佩姐和怀叔的婚期定在九月,之后要蜜月旅行,陈孝雨肩上的担子加重。如果只处理表面上的工作,他也不至于头疼,怕的是步行街这边见不得光的规则和人情世故,有得他学。 “走,我请你吃饭。”韩昀彻抽走他指间的笔,“工作再忙,饭总得吃。刚在楼下碰到佩姐,跟她报备过了。” 陈孝雨正好看得眼睛发涩,拿手机起身,随口问:“他们九月初的婚礼,你来不来?” “来啊。”韩昀彻跟在他身侧,一同走向门口,“叔叔也来。” “哦。” 韩昀彻“我在这边待两天就回香港,下周再过来。” 陈孝雨斜他一眼:“婚礼在九月初,你急什么?” 电梯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韩昀彻迈步出去,“你下周生日。8月26,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倒忘了。” 陈孝雨确实忙忘了,一个生日而已,过不过都行,他满不在乎道:“我没打算过,你等婚宴再来吧。” 他越是不想过,韩昀彻偏要帮他过。陈孝雨到底是没拗过他,被闹着开了场不算大,但足够热闹的生日派对。 陈孝雨作为寿星,被敬了不少酒,结束时醉得脚步虚浮,分不清东南西北。韩昀彻让阿梅安排其他客人,自己背着陈孝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夜风一吹,陈孝雨不安分了,嘴里嘟囔着还要喝,并且给韩昀彻着手策划的生日派对打了个大大的差评。 “你说说,哪里不好?”韩昀彻将他往上托了托,好脾气道:“等你明年生日,我改进。” “你知道我去年的生日有多隆重吗?”陈孝雨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起码有一百多个人陪我过生日,给我唱生日歌。” “哦,嫌人我请的人少是吧?”韩昀彻顺着他的醉话哄,“好好好,明年我给你喊两百个,行了吧?” “不行!”陈孝雨却生气了,“人不一样。我要去年一模一样的一群人。” 韩昀彻听不懂,只当他是醉了说胡话,故作嫌弃道:“真会刁难人,我看你明天酒醒了敢不敢认这话。” “那我明年会有一模一样的一群人吗?”陈孝雨不依不饶,话里透着渴望,又有些说不清的难过。 “可以可以,肯定可以。” 背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满意地闭上眼睛。 到家,韩昀彻忙得满头大汗,来不及喘口气,把陈孝雨放在卧室床上,替他脱掉鞋袜,盖好薄被。 他在床边坐下,看了陈孝雨良久,看眼时间,太晚了,起身准备走,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倒扣着一个木制相框,估计是刚才放人时不小心碰倒的。 他拿起来摆好,但看到照片的刹那,他愣住了。 照片上的人是何满君。 像素很低,低到五官模糊。像从某个不以何满君为主角的照片上截取下来的。画面中,何满君穿着深棕色西装,在一个宴会厅里,侧着脸与旁人交谈。 韩昀彻蹙眉,视线移到床上那张毫无防备的脸上。他想起陈孝雨一丝不苟处理工作的那副专注模样,以为他已经把香港那人淡忘了呢。 结果这么长情……连爱情都像快餐的时代,到底要多喜欢,才能念念不忘到这种地步? 想着又可怜……连一张正面照都没有。 韩昀彻默默把相框扣回原位,动静不大,陈孝雨却翻了个身,睫毛颤动,眼睛眯开一条缝。 “难受了?”韩昀彻凑近些,声音放轻,“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陈孝雨没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似在努力辨认。过了好几秒,那两片湿润的唇瓣动了动,梦呓般,“何……满君?” “……”韩昀彻站起身,“你好好躺着,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 “等一下。”陈孝雨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小,“何满君,你等一下。” “阿雨…”韩昀彻试图解释。 “我很想你。”陈孝雨打断他,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边的墨发里。他仰着脸,眼神迷离、破碎,“可不可以……抱抱我?” 去他妈的何满君。韩昀彻无奈,硬着心肠道:“不可以。” “……好吧。”陈孝雨接受了,微微撇嘴,带着几分委屈。他松开手,翻过身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在梦里也不愿意理我了……” 韩昀彻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瞟了眼那个倒扣的相框,再看看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生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心疼。 韩昀彻被怀叔他们潜移默化影响了,见不得陈孝雨受半点委屈。哪怕这些委屈源于一段陈孝雨自己亲手搞砸的感情,哪怕在这段关系里陈孝雨可能才是过错方。 可是,谁没犯过错呢?既没杀人放火,也没谋财害命,怎么就好像十恶不赦了? 韩昀彻重新坐下,捡开陈孝雨额前的碎刘海,“你想抱他,就该回香港去抱。躲在这里,对着空气,对着我,你永远都抱不到。” “回香港?”陈孝雨扭过头,脸上泪痕未干。因为‘香港’两个字,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痛苦淹没,“不行……”他摇头,抓着被子胡乱擦脸,“何满君他讨厌我。” 第92章 “你怎么百分百确定他讨厌你。” “他说过,”陈孝雨抑制不住地小声抽泣,“他说他最讨厌我撒谎骗他……可我真的……很想他……” 韩昀彻实在无法看他这样子,今天是这样,那之前呢?一个人的时候这样吗?每天都这样吗?那不得把自己逼疯了? 他下定决心一般,一把将陈孝雨从被子里拉起来,扶着他的肩,“我带你回香港,何满君如果敢对你说难听话,我帮你揍他。” “不行。” “那你就别再想他!”韩昀彻有点气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冒上来,“跟我在一起,我肯定对你好,比他对你好。” “不是……”陈孝雨吸了吸鼻子,执拗道:“你带我回香港……如果何满君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也不能揍他。” 韩昀彻:“……” 顶着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尽干些倒贴的事! 一觉醒来,头疼欲裂,昨晚的事陈孝雨忘得干干净净,无事发生。韩昀彻倒记在心里了,不过没有昨晚那么冲动,想着等怀叔他们的婚礼结束,再着手安排带陈孝雨回香港的事。 他名下那家半年前在香港成功上市的科技公司,陈孝雨作为重要股东,以工作名义回去,倒也名正言顺。 九月初,清莱万里无云,怀叔与佩姐的婚礼如期举行。为了庆祝这桩大喜事,西那南家族的人再次聚在一起。飘扬的纱幔,洁白的花束、浪漫的乐曲,处处洋溢着浪漫。 达雅姐姐这回带来的是一位不算英俊,但五官周正的男人,听说是远房的侄儿。陈孝雨迫于无奈,跟韩昀彻假装情侣,两人同出同进,省下不少麻烦。 趁佩姐在补妆,陈孝雨凑过去,问起他们具体的旅行计划。佩姐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膏,“先去罗马,之后嘛,随便逛逛,大概玩到天冷了再回来。” 这个答案很抽象。 “那至少得一两个月。” 韩昀彻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看着陈孝雨说:“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不会让你无聊的。” 佩姐从镜子里瞥他们一眼,笑着给韩昀彻竖大拇指。 陈孝雨有点失落地低头看手机,他还从没离开怀叔和佩姐独自面对过全部的业务,心里没底、忐忑。 “舍不得了?”韩昀彻挑眉,戏谑道:“想跟着去度蜜月?可带着这么大个电灯泡,史无前例哦。” 陈孝雨白他一眼:“我没说要跟着去。” 贾佩了然了,补好妆,把陈孝雨单独叫到里间,帮他扶正稍稍歪斜的领结。 一边整理,一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阿雨,凡事都有第一次。当年你怀叔刚接手家里的事,不也是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你小时候应该见过的,他三天两头因为拿不准主意,跑去讨你爷爷的骂,被训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回嘴。” “可有些决定……我自己做不了主。”陈孝雨低声道。 “你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们,视频也行。我跟你怀叔都觉得,这是个让你锻炼的好机会。” “……好吧。”陈孝雨知道这是既定安排,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来,”贾佩笑着张开手,“抱一下吧,庆祝我们正式成为一家人。” 陈孝雨愣了半秒,随即上前轻轻拥抱她。 他闻到了佩姐身上的香水味,味道很特别,或者说,他总觉得有母亲身上的味道,镇静剂一般让人心安。 “祝你们新婚快乐。” 陈孝雨满心以为,怀叔多少会不放心自己,蜜月旅行或许会缩短。结果,他被整整‘留守’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里,佩姐几乎每天都会和他分享沿途的美景美食,每换一个国家,就手写一张明信片寄回来。 真正见到两个监护人的时候,陈孝雨几乎热泪盈眶。五个月独自扛事的压力,以及熬夜处理棘手问题的无措,还有想念,一瞬间涌上来。他努力眨眼,才把泪意压回去。 怀叔佩姐一个劲儿夸他多么能干,‘陈总’当得有模有样的。一家人围在一起说不完的话。 韩昀彻站在一旁,默默等他们聊完,拉着陈孝雨的手腕,把他从人堆里带出来,“聊完了?回家收拾东西,两点飞曼谷,时间有点紧。” “啊?”陈孝雨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接下来没有行程,可以休息一个月。”他打算回清莱,陪爷爷待一阵。 “我知道。”韩昀彻拉着他往外走,“所以快点回去收拾行李,真的来不及了。” 陈孝雨被他半推着上了车,一路稀里糊涂。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回到家,还是很听话地打开箱子往里放衣服,“我们到底去哪里?” “香港。” 【作者有话说】 小韩的脑回路:兄弟们,这一把,不破不立! 第77章 心心念念的身影 飞机傍晚六点降落在香港机场。熟悉的粤语广播响彻大厅,陈孝雨的紧张在此刻具象化了,手在袖中发着抖。 其实从登机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心慌紧张了,只不过当时是憋在心里紧张,伴随着深深的不安,以及被紧张压榨得只剩一丁点的期待。 他推着行李落后韩昀彻半步,脚步虚浮,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梦游似的。走着走着忽然担心会不会在这里碰到何满君。 也不是不可能,万一何满君刚好要出差,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呢? 陈孝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越想越慌乱,生怕人群中下一个面孔就是何满君,所以只专注脚下,不敢抬头看路。 “怎么了?”韩昀彻接过他的行李,“冷吗?” 陈孝雨摇头,借口说有点累。 坐上接机的车,陈孝雨按下车窗,让风吹在脸上,小程度地淡化了紧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关于何满君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一起吃过的酒楼、待过的咖啡厅、散步的公园、逛过的商场……但,再多也没有了,他跟何满君在这座城市待的时间并不长。两个月。两个月零十三天。留下的痕迹不会太多。 汽车径直开往半山一栋高层公寓,韩昀彻的名下的房产,不过他不怎么住这边,平时都空着,钟点工会定期来打扫。 韩昀彻指纹解锁,将行李提进去,“这段时间你先住这里,不习惯的话再换。” 陈孝雨点头,韩昀彻接着说:“我不会住这儿,除非你答应跟我谈恋爱。” “……” 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视野开阔,客厅的大落地窗可以看到维港景色。 韩昀彻给他倒了杯水,说:“休整一下,一会儿带你去出去吃饭,再和几个朋友聚聚。” 陈孝雨问:“朋友?” 韩昀彻笑了笑,“对啊,就是朋友,没别人,想让你放松放松,我看你落地起,一直挺不自在的。” 吃过饭,他们来到一家会员制酒吧的私人包厢。隔音效果很好,推开门才听到里面的音乐声。灯光偏暗,空气里是香烟、香水、酒精混合的奢靡味道。 里面坐了几个人,都是陌生面孔。韩昀彻把陈孝雨拉到身边,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陈孝雨,之前一直在泰国打理家族生意。” “你好,罗霖轩,也是昀彻的朋友。” 罗霖轩伸出手,陈孝雨握上去,“你好。” “别站着了,快坐。”罗霖轩给他二人让位子。 韩昀彻坐下,给陈孝雨介绍其他人,话没说多少,倒被敬了好几杯酒。不过陈孝雨的酒量在泰国练大了,再多喝几杯也不觉得晕。 陈孝雨生了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刚进来就吸引了部分目光,又是被韩昀彻带来的,众人心里有了个大概,说话也有分寸。 几杯酒下肚,气氛越来越好,有人端着酒杯主动过来搭讪,“我家在泰国跟不少企业有业务往来,不知陈先生是……” 韩昀彻知道陈孝雨的心不在此处,帮腔道:“西那南家族。” 旁边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人愣住,随即视线齐刷刷转过来,看陈孝雨的眼神变了味。 在座都是混迹商场多年的人精,‘西那南’这个姓氏分量有多重不必多说。在泰国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业务版图几乎覆盖各行各业,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巨擘。是那种,就算没亲眼见过,也一定听过名号的存在。 如果硬要在香港找个量级相当的,恐怕只有鼎盛时期的何氏。 陈孝雨坦然举杯,与来人碰杯,“幸会。” “好啦,别再客套了。”韩昀彻怕陈孝雨不自在,丑话说在前,“今晚咱们纯喝酒放松,不谈工作相关,谁谈我跟谁急啊。” “那是当然。”男人顺势坐在陈孝雨边上,显然对这位西那南家的少爷兴趣浓厚。 话题照例在几个家族子弟的八卦流言上打转,谁家兄弟收心准备结婚、谁又投资了什么一看就赔本的买卖、谁为女人豪掷千金…… 有人突然提了一嘴,“听说何生最近和陆家走得挺近,估计快有合作了吧?” 第93章 何生。 神游的陈孝雨敏感抬头,看着说话的男人。 罗霖轩:“他们两家以前不是有点……” “那都是何嘉雄在位时结的梁子。现在人进去了,树倒猢狲散,关系缓和了呗。” 旁边的人语带调侃:“何满君现在位置坐得稳,自然要大展拳脚。说实在的,他上来之后,何家的生意肉眼可见在往上走,加上他舅舅的帮衬,以前那些倚老卖老,暗地里使绊子的老迂腐们都安分了不少。” “我记得陆家那个小女儿回国不久吧?你们说,会不会……来个强强联合?” 这话引得几人会心一笑。 “你说联姻啊?何满君喜欢女人吗?”罗霖轩笑道:“我怎么记得以前爆过新闻,说他养小情儿,还是个男的。” “哦,那个啊,我也知道。” “喜欢男人,和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不冲突吧?” 众人发笑,话题很快又转向别处。韩昀彻一直没插话,喝着酒,视线偶尔落到陈孝雨脸上。 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他放下酒杯,凑到陈孝雨耳边,“听到了?” 陈孝雨闷闷地嗯了一声。 酒局散场,陈孝雨闷闷不乐 ,回程路上问韩昀彻明天有什么安排。 “上午有个股东会,你露个面就行。”他顿了顿,“下午我约了人谈事,你自己逛逛?” “哦。” 陈孝雨并没有像韩昀彻说的‘自己逛逛’,股东会结束,回公寓窝着。手机拿起又放下,他知道韩昀彻在给他时间找何满君,但他不敢。 不争气地一边难过,一边当缩头乌龟。 第三天傍晚,韩昀彻回来得早,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摸出请柬放在茶几上。 “明晚,卢方酒店。一个商业晚宴,主办方是陆氏集团。何氏是发起方之一。”韩昀彻说:“何满君大概率会出席。” 话音落下,客厅陷入诡异的安静。陈孝雨坐在对面的沙发,沉默地望了请柬很久。 “怕见他?”韩昀彻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阿雨,我不逼你。请柬在这里,去你就捡起来,不去,现场撕了。” 陈孝雨不撕,也不去。 韩昀彻:“你真当我带你来香港只是为了工作?” “嗯。” 韩昀彻差点气笑了,“当然,我非常希望你拒绝见何满君,最好一辈子都别见了,这样我也好有机会。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一颗心满满当当都是他,我根本就挤不进去!” 陈孝雨坚决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去。” “必须去。”韩昀彻说:“见一面,能彻底死心最好。总好过你得不到又念念不忘,对着一张倒扣的照片胡思乱想。” 陈孝雨:“你……”怎么知道…… “那张破照片,我都不想说,糊成那样,座机拍都比你那个强。” “……”陈孝雨瞪他:“你闭嘴。” 韩昀彻偏不,“还是侧脸,要不是我认得何满君,还以为是哪个丑八怪!” “韩昀彻!” “好好好,何满君香港第一帅,吊炸天的帅!” “……”望着茶几上的请柬,过了很久,陈孝雨说:“我需要一套合适的西装。” 卢方酒店。 进入会场会发现,这是一场正经八百的商业宴会,出席的人来头都不小。不过对陈孝雨来说,就是个偷窥机会。他跟凑过来寒暄的人不咸不淡聊着,心不在焉,左顾右盼。 韩昀彻刚开始还陪着他,后来被一位熟人拉到露台说话去了。 陈孝雨不想再浪费时间,敷衍地打发走面前的男人,寻找今晚的目标对象。 刚开始,他只是站在人群外大范围扫视,一直找不到,胆子反而大了,穿梭在宾客间,挨个看。 终于,在入口旁边的巨大落地窗下捕捉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陈孝雨定住脚,心脏咚咚,耳膜都好像跟着心脏的频率在振动。 何满君端着酒杯站在那里,正和一个金发的外国人说话。穿着黑色戗驳领西装,肩宽体阔,身形比他记忆中更高大、挺拔。气质也好像变了,添了几分难以亲近的冷峻。 也可能以前何满君就有这样一面,只不过那时候何满君对他宠爱又纵容,他没注意到罢了。 何满君专注听着对方说话,偶尔勾起一抹淡笑。尽管不是对着自己,陈孝雨的脸还是发烫。 他非常想过去,像其他任何人一样,走过去大大方方跟何满君碰个杯,能和他喝上一杯酒,今晚就不算白来。 可现实是,陈孝雨根本不敢迈步,反而想拔腿就跑。 就在进退两难,心中那根弦紧到快要绷开的时候,正在听旁人说话的何满君突然毫无预兆地抬了眼。 视线越过彼此间所有的障碍,准确无误地落在陈孝雨的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和声音,周遭的一切,在陈孝雨的感知里全部消失。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何满君脸上的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刹那的愕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有陈孝雨预想的愤怒,也没有他日夜担心的怨恨,只有尖锐刺眼的审视。仿佛陈孝雨陌生人都不如。 何满君的目光停留了两秒。仅仅两秒便移开了视线,落回金发男人的脸上,继续被打断的交谈。 陈孝雨魂飞魄散,肉体被抛弃在原地,无所遁形。 第78章 何满君太残忍了 陈孝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找到韩昀彻的,又是怎么被韩昀彻带出宴会厅的。回程的车上,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复品味何满君刚才的眼神。 想一次,就被凌迟一次。 韩昀彻错过了‘好戏’,但只看陈孝雨的状态他就知道结果不好,问道:“没见到人吗?” “…见到了。” “那就是没说上话?” 陈孝雨不说话了,被他问得几乎要哭出来,岂止没说上话,还被无情地忽略了…… 韩昀彻蹙眉:“他不理你?” 陈孝雨点头又摇头,“算了,要不我明天就……”回泰国。 “不行。”韩昀彻直接吩咐司机掉头,“你千万别拦我,我非得帮你揍他一顿,正好看他不爽很久了。” “韩昀彻…”陈孝雨陡然被韩昀彻的态度逗笑了,“你干嘛呀。” “揍他一顿就回泰国,不亏。” “不要。”陈孝雨收起难过情绪,想了想,认命地叹气,道:“再多玩几天吧,刚来就回去,算什么事呀。” 之后几天陈孝雨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冷静。韩昀彻几乎天天过来,从不空手。陈孝雨精神头好了许多,偶尔会问问何满君的近况。 韩昀彻的回答很直接:“不乐意知道,我又不喜欢他。” “我喜欢。”陈孝雨蹲在茶几前欣赏今天狗仔送来的新照片。他觉得每一张都拍得特别好。何满君的眼睛鼻子嘴巴,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太完美了,怎么拍都好帅。 他选了张近照,拿起来摸一摸,亲一亲,就好像真能亲到人似的。 韩昀彻觉得陈孝雨那晚肯定被何满君下蛊了,不然能痴狂成这样?他恶心地发出怪声,“奉劝你适可而止。” “你摸良心说,何满君难道不帅吗?” “帅我也不喜欢。” “我喜欢。”陈孝雨乐滋滋地说:“我确定以及肯定,我特别喜欢。” 陈孝雨这几天想得很清楚了。逃避没用,猜测没用,自我折磨更没用。所以,管他的,冲吧! 陈孝雨郑重其事地说:“我决定了。” “什么?” 陈孝雨:“决定不要脸了!” 他得去。必须去。亲眼见一见,面对面地说上话,结果是好是坏他都认! 陈孝雨的行动很快。既然决定重新走进何满君的心里,那么第一步就是破冰。 他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高端花店,订了一束法式花束,绯色玫瑰搭配淡粉色彼岸花。花店老板说,这束花寓意心动与期许,简直太适合用来暗示他此刻的心情了。 陈孝雨让老板帮忙匿名送到何氏总部,收货人:何满君 陈孝雨自己也去了,偷偷躲在大楼对面的车里,看着外卖员抱着那束花走进大厦。不久,外卖员空手出来,花被收下了。 陈孝雨在车里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关于爱情的小火苗,蹿高了一小截。 第二天,陈孝雨依旧偷偷蹲守。同样的外卖员,但换了一款非常春天的淡黄色花束。陈孝雨还亲手写了贺卡:希望满君春天快乐呀! 却不想,外卖员在大堂就被拦下了。陈孝雨着急得不行,伸长脖子看,看到前台小姐打了个电话,然后把花还给外卖员…… 花被拒收了。 爱情火苗扑腾了两下,也还没灭。陈孝雨安慰自己,或许因为何满君不喜欢黄色的玫瑰。 第94章 第三天,陈孝雨送了浪漫的粉色玫瑰,但这次,何满君的助理亲自下楼,从外卖员手中接过花束,径直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把花丢了。 陈孝雨坐在车里,隔着车玻璃看着这一幕,别提多心痛。他猛踩油门,驶离了这条街。 屡次碰壁并没有让陈孝雨退缩,反而让他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加执着。何满君越是不收,他越要送。 不过他不再去现场守着了,反正结果就那样。 他赠送的品类渐渐增多,不再局限于鲜花,基本想到什么就送什么。老字号推出的限量款糕点、交响乐门票、电影票,迪士尼门票、手工巧克力…… 甚至有一次中午,他明确知道何满君在公司,立刻订了一桌自己吃到觉得特别美味的饭菜,整本菜单点一遍,餐厅服务员打好包,浩浩荡荡送到何氏前台。 韩昀彻知道后,疑惑,又有点无语:“你把何满君当猪吗?” “不是啊,公司人多,一起吃嘛……”陈孝雨不管这些,送出去就行,继续上网找好吃的好玩的。 两周后,何满君实在忍无可忍,吩咐助理联系韩昀彻,警告陈孝雨,立刻停止这种无聊的行为。 韩昀彻回来转告陈孝雨:“人家受不了了,让你不要闹。” 陈孝雨沉默几秒,抬头看向韩昀彻,眼里没有尴尬,全是不解与委屈。 “他为什么不自己联系我?”陈孝雨声音闷闷的,抱怨道:“我都还没听到他的声音……你先听到了……” “……” 韩昀彻被他的脑回路噎了一下,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稍微抓一下重点好吗?还有,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韩昀彻伸手,不轻不重戳了一下陈孝雨的脑门,“舔狗。小舔狗。”他不允许陈孝雨自欺欺人,一字一顿道:“人家不要你的东西!听明白了吗?” “韩昀彻,你说话太伤人了。” “……” 陈孝雨说:“我想见他。” 韩昀彻这回是真被气笑了,“哦,又想见了?那天是谁,被人家看了一眼就差点绝食当神仙了?” 陈孝雨像没听见他的嘲讽,或者说,他在努力思考到底该怎么才能见到何满君,公司门口蹲守固然最容易,但也最容易被讨厌…… 香港他实在太不熟了,想做点事儿束手又束脚。干巴巴想了半天,陈孝雨身子往前倾了倾,给韩昀彻递了一个橘子:“彻哥,你这边圈子比我广,你帮我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公开的活动?酒会、发布会,或者……他常去的,准备去的地方?” 韩昀彻也没想到有天能沾到何满君的光,让陈孝雨喊自己‘彻哥’,他瞟了一眼橘子,“剥开,喂我。” 陈孝雨听话剥开,橘络都不放过,韩昀彻看得心花怒放,但想到他做这些是为了何满君,顿时‘心花愤怒’,不要他喂了,“行了行了,我帮你查查。” “谢谢哥!” 事情过去一周,一直等不到消息,陈孝雨隔三岔五就问韩昀彻有没有消息。 问多了,韩昀彻烦死何满君了,心想何满君既然忙得什么活动都不参加,那就组局,组到他参加为止。 韩昀彻动用人脉,牵线搭桥,以各种理由组局邀请,从高尔夫、赛马会、保龄球,再到私人沙龙、海天派对,前前后后邀请了不下十次。 第十一次,或许不堪其扰,何满君那尊大佛,终于通过助理表示了:会抽时间出席。 陈孝雨不知道这背后的十次艰辛,忍不住兴奋终于可以再见到何满君了。 他花了比上回赴宴更多的心思打扮自己,衣服换了好几套,发型尝试了几个,佩戴的手表也挑了又挑。 韩昀彻这次没打算凑这个热闹,亲眼看着陈孝雨为另一个男人精心打扮,心里挺不是滋味,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把陈孝雨送到会所门口,韩昀彻按下车窗交代:“结束了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 陈孝雨转身准备进入,迈了几步突然扭头,“我这身打扮,真的可以吗?” 韩昀彻上下打量。浅棕色v领针织开衫,内搭白衬衫。下边复古牛仔裤和小白鞋。青春洋溢,乖得没边。 他说:“过来亲我一口,我告诉你。” “……”陈孝雨扭头就走。 包厢里有人,但何满君还没到。陈孝雨为了缓解等待的紧张,顺势加入了一桌牌局。 坐庄的是韩昀彻的朋友,罗霖轩,回港那天的聚会有过一面之缘,相对不那么陌生。 陈孝雨不太会玩牌,罗霖轩便将就他,玩‘笨蛋’牌,最简单的比大小,规则简单粗暴,开牌之前,先由庄家决定点数大的喝还是点数小的喝。 陈孝雨起初运气好得出奇,十把能赢八把,玩了几轮,气氛正酣,包厢门被侍者推开。 何满君终于来了。 不是一个人。 他身侧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青年,生得白净,性格内敛。最重要的是,陈孝雨觉得自己和他有点撞衫了,特别是浅棕色的外套,简直是同款…… 陈孝雨假装热,默默把外套脱了。再抬眼,看到青年乖巧地跟在何满君半步之后,等何满君落座,他便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陈孝雨坐在角落,灯光稍暗的位置。他不确定何满君有没有看到自己,或许看见了,或许根本不在意。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何满君身边有了新的人。 他们分开一年多。严谨一点算,是一年两个月。 以何满君的身份地位,身边有新人再正常不过。陈孝雨低着头,苦涩地笑。默默消化,并且尝试接受这个事实。 难怪那天的宴会上,何满君会是那样的眼神。 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阿雨,看牌了。”罗霖轩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庄说点小的喝。” 陈孝雨强装镇定,掀开面前扣着的牌。点数小。他输了。 “风水轮流转啊!”旁边人起哄,“阿雨终于输一把了,刚手气太好了!” 罗霖轩笑道:“你们太菜,他是故意让你们一把。” 陈孝雨勉强笑笑,干脆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或许是好运耗尽了,接下来的几轮,陈孝雨的手气急转直下,几乎把把输。输得多了,陈孝雨也不多余看牌,庄家喊完,他便默不作声地拿起杯子仰头就喝。 每结束一轮,他的余光总不自觉瞥向何满君的方向。 何满君在和一位相熟的年长者说话,注意力好像不在身旁的青年身上,但当侍者过来添酒,何满君极其自然地伸手,虚挡了一下青年面前的酒杯,对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不大会儿,青年面前多了一杯果汁。 陈孝雨下意识望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想起当初何满君也是这样,不让他喝,总说他半大点人,喝什么酒? “何先生,难得一聚,过来一起玩啊?”罗霖轩主动邀请,带着陈孝雨往一边挪,让出足够的沙发空位。本以为何满君会嫌弃玩法幼稚,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推辞,带着青年坐过来了。 陈孝雨立刻别开脸,望着另一边。直到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他扭头回来,正面迎上青年干干净净的脸。并不很出众,但是耐看型,气质上看,像个大学生。 青年礼貌地对他微笑,陈孝雨淡淡回了一个。罗霖轩简单说了玩牌规则,何满君听懂了,问青年想不想玩。 青年犹豫点头,话是真的不多,眼睛很亮。 何满君说:“没事,输了,酒算我的。” “不能喝果汁吗?”青年问。 何满君颇有耐心道:“你一个人喝果汁,对其他人不公平。” “好吧,那我尽量手气好一点,让你少喝一点。” “真乖。”何满君笑了,捏捏青年的脸。 陈孝雨纵使不愿,也都全部听到、看到。 何满君太残忍了。 陈孝雨觉得自己快要碎了,物理意义上的四分五裂。酸涩蛮横地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把本该留给呼吸的位置全部挤占,他憋着一口气,眼眶里蓄起了水,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想回家。 特别特别想。 眼泪实在要落下来了,陈孝雨立刻抬手将散落在额前、有点长的碎发别到耳后,借这个动作,指尖飞速擦过眼角,抹掉了圆润的水珠。 不能继续待下去,会失态的。陈孝雨捡起手机仓促起身,一阵眩晕袭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醉了。 他不得不暂时扶着沙发背,不碰着青年,也不碰着罗霖轩,“抱歉各位,我去接个电话。” “还好吗?你刚喝了那么多。”罗霖轩收脚,让出空间放他出来,预备上手扶他。 陈孝雨比了个‘ok’的手势,从容地从牌桌退下来,外套却忘了拿,大步走出包厢。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上一章期待下一章的? 现在爽了吧。 第95章 第79章 入不了眼的垃圾 他没有联系韩昀彻。也不想待在会所附近,所以独自走了很远的路,风一吹,醉意清醒了几分,他到另一个街头拦出租车。 坐上车,整个人才终于垮下来,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漂亮壳子,唯一确定他是人,且活着的证据——源源不断汇聚到下巴,流水一般的眼泪。 司机注意到了,什么都没说,默默把纸巾递到他手边,然后放了一首积极、温柔的音乐。 韩昀彻从罗霖轩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看到客厅里摊开的行李箱,以及跪坐在地板上收拾东西的陈孝雨,这才松了口气。 “霖轩说你出去接电话,一直没回去,吓死我了。” “哦…我直接回来了。”陈孝雨反应木木的,显然已经哭过很久,眼睛看着又红又肿。 韩昀彻看眼行李箱,里面胡乱塞了几件衣服。陈孝雨手边有几个塞满了的牛皮纸信封,手里还捏着一个新信封,正在往里塞照片。 全是何满君,都是近期拍的。 “你做什么?”韩昀彻蹲下来,按住他的手。 陈孝雨抬眼看人,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有点不舒服,具体又说不清哪里难受,所以没出息地想,肯定是因为失恋的缘故。 他平静道:“我要回家了,在这边待了这么久,该回去了。” “到底怎么了?” “没,就是想家。”陈孝雨继续装照片,差不多装好了,他起身去找前天买的花朵异形胶带,因为每一个信封都必须用它封口,浪漫又漂亮。 陈孝雨找不到胶布,见韩昀彻杵着不动,便说:“我自己回去,你在香港忙你自己的工作。想我了再来看我就行,我随时欢迎你。” “你就这么回去?”韩昀彻握住他的手,“你这样回去,你爷爷、怀叔他们见了,肯定得杀到香港找我算账的!” “不会。”陈孝雨把手抽出来,重新蹲在地上。他要的胶带找不到了,只能用又丑又没情调的订书机封口…… 韩昀彻:“你没懂我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想回去。”陈孝雨捏着订书机,看了韩昀彻几秒,“这段时间谢谢你。我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了……” “阿雨…” “韩昀彻,我说了,我要回家!”眼泪无声地往外涌,滑到下巴,被他自己擦掉。哭哭哭,就知道哭,陈孝雨真讨厌自己,要不是韩昀彻在,他会毫不留情甩自己一巴掌。 “好,我知道。” 韩昀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始末罗霖轩在电话里大致和他说了。何满君真他妈不是东西,竟然带了个男人去赴约。要把陈孝雨刺激出个好歹,他真要找何满君打一架。 “阿雨,先不忙收拾,”韩昀彻让他看着自己,“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告诉我,你对他死心了吗?” 陈孝雨愣了一下,没回答。 韩昀彻等了片刻,擦去他下巴上一直悬着的泪,“如果你告诉我,你死心了,那么好,我现在就带你走,离开香港,咱们回家去。”他又说:“如果还没有,那你哪也别去,就在这儿,多死几回心。” “……”陈孝雨蹙眉,“你有病。” 韩昀彻说:“只有你对他彻底死了心,我才有机会啊。” “……” “死了没?”韩昀彻问。 “嗯……死了。”陈孝雨点了头,自言自语般,边合上行李箱,边说:“反正我来过,也努力了。以后想起这件事,我应该不会觉得太遗憾。” “行。” 韩昀彻起身,“那就走。” 坐上去机场的车,陈孝雨没多久就瞌睡了,但睡得并不安稳。韩昀彻不时看他几眼,随即怀疑地抬手摸他的脸。 不是醉酒的红,是烧烫,温度还不低。 “阿雨?”快到机场了,韩昀彻轻声喊他,“你太烫了,先去医院好不好?” 陈孝雨眯开眼睛,愣了会儿神,执拗道:“我要回家。” “不行,你都要烧傻了!”韩昀彻真有点怕把人烧坏了,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陈孝雨不说,铁了心就要回家。 到机场,汽车停下。陈孝雨率先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 韩昀彻劝了一路都无济于事,无可奈何,只好也下车。脚还没踩到地,下一秒,不知哪冒出来的人,强盗似的,扑过来钳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挟持着把他塞回车厢里,重重碰上车门。 陈孝雨闻声扭头,只看到碰上的门。他还没来得及过去查看情况,一道熟悉的身影逼近,挡住了他的去路。 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被灯光拉得老长,极具压迫感。 何满君面无表情地站在两米处,目光沉沉,锁定了陈孝雨。陈孝雨下意识后退半步,红肿未消的眼睛有意躲闪。他有问题想问,动动嘴皮,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何满君率先开口,声音不高,是不容忤逆的命令口气:“行李箱打开!” 这是一年两个月以来,何满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非常凶,像在审罪犯。 陈孝雨偏偏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罪犯,他做贼心虚,捏紧行李箱的把手,直接拒绝:“不。” 绝对不可以。里面有他这段时间日积月累,偷偷存下的‘何满君’。要当场翻开,场面简直不敢想,比当众脱光衣服裸奔还让他感到难堪。 “箱子,” 何满君重复,语气更重,“打开!” 陈孝雨倔强地站着,一动不动,打算用沉默抵抗。 何满君等他说话,越等心里越毛,他竟然陪着这个小蠢货在机场门口傻站了近两分钟! 最后,何满君耐耗尽了,微一偏头,身后的朗齐立刻上前,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 在陈孝雨惊愕的目光中,朗齐手起刀落,用刀柄尾部狠狠砸在行李箱的密码锁上,哐嘡一声响,锁扣应声弹开。 “啊!别动!” 陈孝雨急了,扑上去想按住箱子,手腕却被何满君轻而易举钳住了。对方力道很大,捏得他骨头疼,“你们凭什么动我东西!” “你觉得呢?”箱盖掀开,何满君松了手,视线随意扫过箱内乱七八糟的衣物,最后落在那几封颜色突兀的牛皮纸信封上。 何满君弯腰伸手,陈孝雨比他还快一步拿到手,何满君眸光一沉,半道截胡,野蛮地从陈孝雨手里把东西夺了过来。 这个过程中,有几张照片滑出来,陈孝雨心慌害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何满君暴力撕开信封的封口,袋口朝下,轻轻一抖。近百张照片如雪花,飘飘摇摇荡在地上。总共四个信封,起码四百张。何满君扬了一个,另外三个交给朗齐,让他负责销毁。 陈孝雨闭着眼睛不敢看,听到处理结果后,忐忑地睁眼,脸颊烧了起来。 太狼狈,太难堪了。 何满君踩过地上的照片,走到陈孝雨面前,皮鞋尖碰到他的鞋尖,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说吧,什么意思?” “……”陈孝雨一动不动。 “说话!” 何满君陡然拔高音量,吓得陈孝雨肩膀一抖。 “不关你的事。” 陈孝雨盯着满地狼藉的照片,有点心疼,蹲下身想去捡。手还没碰到照片,就被何满君的脚不轻不重地踩住了手指头。 不痛,但羞辱意味十足。 “我的照片,你说不关我的事?” 何满君俯视着他,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告你侵犯肖像权。证据确凿。” “好吧,对不起何先生,我不要了。”陈孝雨抽回手,手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他不再可惜那些照片,也不再看何满君,用力合上有点烂掉的行李箱,拉着拉杆,转身就想走。 “站着。” 何满君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孝雨下意识停脚。何满君走到他面前,挡住去路,视线落在他紧紧握着的手机上,“手机里的,全部删了。现在,我看着你删。” “……” 陈孝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何满君并不催促,只冷冷地看着他。僵持了几秒,陈孝雨先败下阵来,他解锁手机,点开相册。 里面有一个单独命名的文件夹。他不想被何满君看到文件夹名,手速相当快地点进去,全选,删除。然后,在何满君注视下,又点进‘最近删除’,再次全选,彻底删除。 好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陈孝雨抬眼,何满君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还有吗?” 他问。 “没了。” “陈孝雨,” 何满君叫他的全名,“别逼我上手搜。” “……” “你烦死了…”陈孝雨真的生气了,气得咬牙,在何满君的监督下,他磨磨蹭蹭从外套兜里摸出一个深棕色钱包。从夹层里抽出最后一张,也是他认为拍得最好看的一张何满君。 何满君一把从他指间抽过来,甚至没细看,当着陈孝雨的面,毫不犹豫地将照片撕得粉碎。 第96章 陈孝雨满腹悲伤,盯着地上的碎片,委屈、无力。太绝情了,照片也不让留,只是照片而已,为什么一张都不给… 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兜不住了,陈孝雨抬起通红的眼睛,不再回避,直直瞪着何满君,“你也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何满君动作一顿,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明知故问道:“什么戒指?” “我之前送你的那对婚戒!” 陈孝雨彻底崩溃,说话靠吼的,眼泪不受控,大颗大颗往下滚,“你还给我!” 何满君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嗤笑一声,“是你的吗?是花你自己的钱买的吗?陈孝雨,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跟我不到两个月,就能理所当然拿走两百多万吧?” 他故意停顿,睨着陈孝雨:“你把我当傻子耍,还是你觉得我就是傻子?” “好……好!” 陈孝雨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了缓语气:“那我把钱还你,你把戒指还我,多少钱,我加倍还!” “凭什么?” “是我买的!” “谁的钱?” “……” 何满君帮他回答:“我的钱。你搞清楚,我的钱买的东西,就是我的。” “何满君,你还给我!” 陈孝雨说不过他,气急败坏地抬手推他一把。 结果对方纹丝不动,陈孝雨自己向后踉跄,一屁股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更伤心了,“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何满君,那就是我的,你不能把我的戒指戴在别人手上,不能!” “我的东西,你管我怎么安排。”何满君看着他泪流满面,眸子深处有什么极快的东西掠过去。是心疼。他吸了一口气,双手插兜,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厌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还给我,求你了…”陈孝雨情绪过于激动,呛着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脸红得滴血。 何满君蹙眉看着他,极力按捺住心中想把人捞起来的冲动,更加刻薄道:“戒指早扔了。入不了眼的垃圾,也只有你拿来当宝贝。” 第80章 深情款款给狗看 吴冰从车里下来,动作致歉,对韩昀彻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态度与刚才强盗般将他往车里推的模样判若两人,韩昀彻低声骂了句什么,整了整被扯得凌乱的西装,大步流星朝陈孝雨走去。 “阿雨,” 他把陈孝雨扶起来,上下查看,“他干什么了?有没有伤到你?妈的,我……” “别。”陈孝雨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我没事。是自己摔的……” 正准备上车的何满君脚步微顿,侧过脸,冷冷瞥了他二人一眼。韩昀彻一手扶着陈孝雨的手臂,另一只手明晃晃贴着腰,头凑很近,远看着就好像在亲陈孝雨的脸。 真他妈不爽。何满君皱了眉。 韩昀彻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亲密地挨着陈孝雨? 还有陈孝雨…… 何满君的视线扫过地上凌乱的行李箱和满地的照片碎片,心中不禁冷笑。 陈孝雨这个水性杨花的蠢东西!满箱子装着偷拍他的照片,摆出一副情深似海,恋恋不舍的死模样,转头就跟别的男人在他眼前上演‘患难见真情’,这他妈算什么?演给谁看?深情款款给狗看?以为今时今日的他会吃这一套! 好吧。 吃。非常吃。 他恨不得把陈孝雨揪过来,在屁股上抡几巴掌,问他这一年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情! 何满君收回视线,怒不可遏却面无表情,弯腰坐进路边的黑色迈巴赫。 吴冰和朗齐一左一右进来,汽车迅速滑入夜色。 车厢内低气很压,谁也没说话。何满君绷着身体,胸口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烦躁地松开领带,摔在旁边座位,点了一支烟,刚抽两口,才像想起什么,沉声问:“拿到了吗?” “拿到了。” 副驾驶的朗齐应声,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转身递过来,“应该没被发现。” 管他发没发现,何满君臭着脸接过来。 一个酒红色的皮卡包,质地柔软。打开里面放着陈孝雨的护照、泰国身份证、几张信用卡和储蓄卡,还有几张会员卡,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 何满君翻开护照,看到上面陈孝雨那张微微带笑的脸蛋,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甚至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露出一抹类似得意的笑。 至少今晚,人是走不成了。 他合上卡包,准备收进口袋,指腹忽然捏到一个东西。 何满君动作一顿,重新打开卡包,把右侧的护照拿开。下面还有几个窄小的夹层,一般用来放零钱或票据。其中一个夹层从外看就鼓囊囊的,显然塞了东西。 何满君咬着烟,指尖探进去把东西抠出来,冰凉凉的金属物体,薄薄的一小块。再仔细看,原来是个没带任何品牌logo的银色金属u盘。 何满君捏着这个小东西反复看,好奇这里面能有什么东西。如果是那种他无法接受的,关于陈孝雨跟韩昀彻这一年多在泰国的点点滴滴。 那么,陈孝雨完了。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朗齐从后视镜里观察何满君的反应,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君哥,您刚才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 想起陈孝雨最后崩溃哭泣的样子,他着实为自家老板捏把汗。这哪是爱一个人的表现,这分明奔着结仇去的。正常人被这么一通操作,估计魂都吓飞了,以后躲都来不及。虽说陈孝雨看起来……不太像正常人,但…… 朗齐说:“陈孝雨都哭了。” “哭怎么了?”何满君吐出一口烟圈,把u盘塞回去,漫不经心道:“他就那样,泪失禁体质。吵架吵不赢就喜欢哭,眼泪当逗号用,说一句哭一句,惯用伎俩。烦人得很。” 朗齐:“……” 驾驶座上的吴冰沉默地开着车,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君哥,扣下护照能留住一时,留不了一世。” 若是铁了心想走,补办或者通过其他途径,并不难。 何满君当然明白。他弹了弹烟灰,“你让梁文序找时间联系他。” 梁文序再怎么说也算陈孝雨的旧相识,联系一下不奇怪。最关键的是,梁文序满脑子只有吴冰,装不下其他人,办事稳妥,知道分寸,情商也高,比那个满肚子肮脏心思的韩昀彻强几百倍。 吴冰说:“文序这两天不在香港,去内地找朋友玩了。”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不清楚。” “那就让他明天回来。” “……” 何满君问:“做不到吗?” “……”吴冰想了想,保守回答:“尽量。” 何满君继续道:“想办法先把陈孝雨留在香港。如果留不住……”他顿了顿,眼神幽深,“留不住我就抢,反正,不准走。” 朗齐和吴冰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朗齐耸耸肩,一个头两个大,“君哥,我还是不明白。” 何满君抬眼,“说。” “既然您其实不想他走,那前段时间,他又是送花,又是送各种点心零食到公司,您怎么……”一点不领情, 还把人气得连夜想跑。这难道不是诚心把人越推越远? “多嘴!” “我是觉得,留人不是您这么留的。把人家辛辛苦苦收集的照片都没收了,您哪怕给人留一张呢?” “……”何满君掐了烟,“朗齐,我发现你跟阿宴待在一起,把脑子待坏了。我如果给他留,他不是走得更潇洒了?” 朗齐挠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但总觉得哪里有点怪。说不清。 何满君冷哼,“至于你说的那些东西,那是陈孝雨亲自送来的吗?”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对这段感情就没真正上过心。跑了一年,现在想起回来了,随手订点东西送来,就想和好如初?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么廉价又敷衍的好意?” 何满君越说越来气,“好让他觉得,他陈孝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随便勾勾手指头,施舍点小恩小惠,我何满君就会跟狗似的感恩戴德,敞开大门欢迎他回来?” “他做梦。” 这边,陈孝雨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护照被有心人偷了。 在韩昀彻的坚持下,他被直接送去了医院。 量体温,高烧近四十度,加上情绪波动过大,陈孝雨整个人都虚脱了。韩昀彻于是先斩后奏,立刻办了住院手续。 摸着良心说,住院实属无奈之举。 韩昀彻知道,如果把陈孝雨直接带回公寓,他绝对不会乖乖吃药休息,八成会继续闹着要回泰国。如果强硬阻拦,以陈孝雨目前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一场激烈的争吵不可避免。 伤彼此感情的事韩昀彻是一件都不会做的,这对以后的追求不利。这种情况下,住院反而成了最稳妥的选择。 第97章 而且陈孝雨这人,对着亲近的人窝里横,任性又固执,但骨子里有教养,对陌生人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刻意为难医护人员。打针吃药都会乖乖的。 “你安心在这里住两天。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韩昀彻为他安排的是单人高级病房,宽敞明亮,白天采光好,夜晚隔绝大部分嘈杂,可谓用心良苦。 等护士调好点滴速度出去了,韩昀彻在床边坐下,“阿雨,刚医生说你身体状态有点差,我的想法是,既然住院了,那将就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你在泰国这一年,忙得都没时间体检。” 然而,此刻的陈孝雨显然听不进这些。高烧让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红得发黑,眼神涣散,整个人恹恹地陷在枕头里。 韩昀彻见状,替他掖了掖被角:“算了,等你烧退了再说吧。” 陈孝雨含糊地应了一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脑子乱哄哄的。 他回忆起回港跟何满君见的第一面,那个绝情的眼神好可怕,陈孝雨宛若被人当众浇了一盆加冰的凉水。本以为,他们的见面可以是拥抱开场,他以为何满君也会很思念他… 又想到几个小时前的第二面,何满君带着那个青年出现,动作亲昵,交流耐心又温柔。这回泼在陈孝雨身上的不是凉水,是满桶冰刀,无差别地刺在他的身上,疼得窒息。 最后一面,也就是刚才,何满君竟然特意跑过来,销毁了所有的照片……还要告他侵犯肖像权。 好绝情。 陈孝雨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望着天花板,眼泪估计又要滑下来。 家里那张照片本就是侧脸,还那么模糊……如果一张照片也不给,那再过几年,他会不会连何满君具体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一阵发闷,无法接受。陈孝雨暗自神伤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看向韩昀彻,“手机,我要手机。” 韩昀彻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递给他,“阿雨,别难过,你先把身体养好,等你好透了再回泰国,我也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 韩昀彻意识到立刻带陈孝雨回泰国这个决定其实有点意气用事,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冲动了,这段时间新公司的事务堆积如山,他还离不开。 陈孝雨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点开通讯软件,找到备注为‘老鬼’的摄影师。这是他刚到香港时,在网上找的狗仔,看过‘作品集’,价格昂贵,胜在拍照技术一流。 娱乐圈里出了名的有审美,有职业操守。明星被他拍得,女顶美,男超帅,八十岁的奶奶巨可爱。 陈孝雨聚精会神打字:[你好,我的照片都没了,你能帮我重新冲洗一份吗?] 消息出去,陈孝雨觉得不够清楚,又补一句:[越快越好,我可以加钱。] 时间晚上近十二点,不知道这位‘老鬼’哥休没休息。陈孝雨眼巴巴盯着屏幕等,直到亲眼看到消息已读,忍不住激动起来。 老鬼:[可以的,陈先生。但我之前给你的已经是全部底片了哦,都存在u盘给你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把u盘送过来?] 或许是看到‘越快越好’、‘加钱’,老鬼立刻补充:[或者我现在就过来取,马上给您导出冲洗。] u盘…… 对!还有u盘! 陈孝雨觉得自己获救了,死灰复燃,着急忙慌坐了起来。 “昀彻!” “包包包!我的那个包?!” 第81章 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包?” 韩昀彻被他一惊一乍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稳住他扎针的手,“小心点,输着液呢。” 陈孝雨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卡包,我放护照的那个卡包,酒红色的。” “现在要?” “要。” 陈孝雨坚决道。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低级错误。 等照片重新冲洗出来,他要直接寄回泰国,绝不给何满君再次销毁的机会!虽然回泰国冲洗也一样,但就像去旅游带纪念品,亲手带回来的意义更特别。 见他心情好了,韩昀彻也不跟他反着来,顺着道:“我去车里帮你拿。你躺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目送韩昀彻出去,陈孝雨立刻把医院地址发给老鬼并报销路费,然后美滋滋想着那些照片,琢磨着要不要从香港再买些相框回去,相框都买了,要不再买点何满君的同款回去? 平时何满君爱用的香水、喜欢穿的衣服牌子、看过的书…… 不知道怎么想的,陈孝雨在韩昀彻下楼拿卡包的这个空当,买了一箱何满君喜欢用的那款避孕套。 买完忽然想到,何满君欲望那么旺盛,这一年是不是和那个青年用了不止一箱了…… 韩昀彻推门进来,陈孝雨听到动静,视线看过来,发现他手里空空如也。 “没找到吗?” “没。” 韩昀彻有些困惑,怎么会真找不到…… 在此之前,为了帮陈孝雨办理住院手续,他已经下去过一次了,由于太着急,不想留陈孝雨一个人在楼上,所以略略翻了一下,没找到就算了。上楼后签了一份《身份确认声明书》,承诺之后补齐证件才成功办理住院。 他说:“你随身带的那个背包,每个夹层我都翻遍了,没有你要的那个卡包。” “怎么会呢?”陈孝雨难以置信,同时被巨大的不安笼罩,“我明明带了的。在我提的那个深蓝色背包里,不是钱包,是卡包,酒红色的那个。” “阿雨,你别急。有没有可能,你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了?这样,我回公寓再仔细找一遍,顺便帮你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拿来,好不好?” “在包里,我真的拿了。出门前检查过,在车上也摸过……”陈孝雨无法接受‘忘记’这个可能性,明明记得拿了的东西,接受忘在了某处,不亚于承认卡包真的不见了,“我自己去找。一定是掉在车座缝隙或者哪里了!” “阿雨……” 韩昀彻根本拦不住他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眼看陈孝雨要赤脚踩在地上了,韩昀彻立刻妥协,把吊瓶拿下来,高高举着,一手扶着陈孝雨,“行行行,我陪你下去找,你把鞋穿上。” 回到车里,陈孝雨认真翻找车里每个角落。座椅底下,夹层,甚至脚垫都掀开了。没有。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行李箱也摊开,一寸寸翻。 还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装着护照和u盘的卡包,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满君?”陈孝雨蹲在地上,后知后觉,“是他拿了?” “他?”韩昀彻脸色变了变,“你说他把你护照拿走了?” “他应该不是想拿护照……”陈孝雨有这个自知之明,何满君讨厌死他了,拿护照做什么,巴不得他走才对,“他是想拿里面的u盘。” 韩昀彻:“为什么?” “因为底片在里面……”陈孝雨失魂落魄站起来,“他怎么知道我还有u盘……他真的……讨厌到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 失落归失落,陈孝雨仍然不死心,他直接打电话联系老鬼,“你来了吗?” “快到了。” “不……不用来了。”陈孝雨有点不好意思,“u盘也丢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那行,我掉头回去了?” 陈孝雨问:“你真的没有底片了吗?哪怕一张,我可以高价跟你买,如果你有更多,我全都买!” “您的钱是好赚,但我也得守住职业道德,为了保护客人隐私,结了尾款我会彻底删除底片,手上真的什么都没了。” 陈孝雨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那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拍一点?随便什么角度,多少钱都可以,你开价。”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半晌带着歉意拒绝:“陈先生,不是钱的问题,帮您拍何先生,我已经冒着很大风险了。何先生什么背景您比我清楚,他那边警惕性高,安保森严,跟踪偷拍被发现,后果我承担不起。之前的酬劳我觉得已经足够,实在不能再继续了。抱歉。” 电话挂断。陈孝雨的天,这回是真塌了。何满君有新人了,u盘丢了,底片没了,摄影师也拒绝了。 他像被抽走了魂魄,木木地跟着韩昀彻回病房。 “好了,不就几张照片嘛。”韩昀彻酸溜溜地说:“我也不差啊,我送你几张自拍照,带亲笔签名的,要不要?” “不要。”陈孝雨面无表情,躺下后,情绪比想象中要稳定,有种木材烧成灰后,淡淡的死感,“你说……在我和他正式确认情侣关系才一天的情况下,撬墙角的成功率有多大?” “……”韩昀彻伸手探探他额头,才发现这个动作在此刻真显多余,“你是真的病了。” “嘶……”陈孝雨思索一番,扭头看着韩昀彻,认真道:“撬墙角算不算小三啊?” 韩昀彻:“……” 陈孝雨:“小三...有点不太好听。有没有比较好接受的说法?” 第98章 韩昀车:“……” 陈孝雨:“韩昀彻,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 “我不想当小三,要不然我给那个男人一笔钱,让他离开何满君,这样我就不用当小三了?” 陈孝雨突然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可行,操作起来也不难,只需要得到男人的联系方式,并且在何满君不知道的情况下给钱,男人拿到钱无声无息地离开。何满君再怎么喜欢也没用,人都走了,以他那种傲慢性子,一定不会去找。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何满君会因为那个男人的不辞而别而产生怨恨,这样一分摊,何满君对自己的讨厌就会少一点! 陈孝雨无比舒畅地呼出一口气,郑重宣布:“我暂时不回泰国了。” “怎么的呢?”韩昀彻一脸震惊,“你真想当何满君小三?” “胡说,我才不当小三。” “我看你是烧疯癫了。”韩昀彻忙不迭催促,“你赶紧睡,睡一觉烧就退了。” “好吧。”陈孝雨躺平,“你说得对,烧退了才有劲儿执行计划。” “什么计划?”韩昀彻简直被他吓疯了。西那南家族的小少爷,跑来香港给人当小三?笑话!颂猜这回估计真要打断他的腿。 “你回去吧。”陈孝雨说:“我自己可以的。你明早还有事,别在这儿耗着了。” 韩昀彻巴不得赶紧结束荒唐的对话,但也没走,陪他输液到凌晨,甚至为了让他在医院住得舒服些,中途回半山的公寓取来他常穿的睡衣和几件薄外套。 最后一瓶结束时,窗外夜色由浓转淡,透出一点雾蓝色的光。韩昀彻打了个哈欠,看眼时间,手机屏幕上有助理昨夜发来的、排得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 “我去公司了?” “嗯。”陈孝雨眯着眼睛,“今天不用过来了,忙完你回家休息休息。” “再说。” 韩昀彻走后,陈孝雨仍然毫无睡意。他几乎一夜未眠,病房的床陌生是其次,他的睡眠已经困难到,如果不躺在浴缸里,就会极度没有安全感,内心空虚煎熬,无法入睡。 护士清晨来查房,测量体温,烧退下去一些。下午韩昀彻忙完过来,给他带了鲜花和清淡食物,晚上才回去补觉。 第二天,因为缺乏睡眠,陈孝雨的体温又上去了。 输完小的,还有两大瓶液体要输,陈孝雨脊背僵硬发麻,躺不住了,看窗外太阳不错,于是提议想下楼晒太阳。 医生略一思索,见他状态良好,同意了,叮嘱他穿件外套,风大了就要上来。 住院部楼下有个不大的小花园,栽着茂盛的常青树,规划整齐的花坛,每一个前面都搭配了长木椅。 阳光洒下来,路人的毛衣看着暖融融的。陈孝雨虽没什么精神,但心情还不错,选了一张被晒得微微发烫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点外卖,他想吃沙爹牛肉菠萝盖饭。 外卖还没点,韩昀彻的电话打进来。 “烧热反复了?感觉怎么样?我这边快忙完了,一会儿过来陪你吃午饭。” “我点外卖。”陈孝雨开了免提,切换回外卖软件,发现他之前在何满君家常点的那家店‘休息中’。 “点什么外卖?”韩昀彻说:“你别乱吃,医生叮嘱饮食要清淡。我在餐厅帮你打包了炖鸡汤,等着我。” “好吧。”陈孝雨退出外卖软件,“我要晒太阳了。” “……盐水挂完了?” “晒完回去继续挂。” 通话结束。陈孝雨又在楼下待了半个多小时,风吹得有点冻皮肤之后,才慢慢走回住院部。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陈孝雨刚把担在手臂上的针织外套套上,预备迈腿进电梯。 抬眼,整个人愣住了。 里面站着三四个人。何满君,以及何满君身旁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青年赫然在列。 【作者有话说】 陈孝雨翻白眼:怎么?这个青年是你的‘逗号’? 何满君:彼此彼此 第82章 小混蛋心里有他 何满君扶着青年的肩从电梯里走出来,没有急着离开,在陈孝雨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垂落下来,毫不客气地把陈孝雨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米色小熊印花睡衣。幼稚。松垮垮的淡黄色针织外套。没品。短绒小熊拖鞋。夸张。几簇翘起的刘海。邋遢。 总体看,不修边幅,品位还差。就脸还看得过去。 估计没睡好,眼下有点青灰。何满君忍不住想,陈孝雨是被他气得睡不好,还是想他想得睡不好。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愉悦。 小混蛋心里有他。 陈孝雨被何满君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退后半步,将贴着医用棉贴的手悄悄藏到背后。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何满君的法眼,视线追过去,没说什么,重新望着陈孝雨。真可怜,独来独往没人照看,他还以为韩昀彻对陈孝雨有多上心。也不过如此。 何满君酝酿好情绪,端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他皱着眉,语气很坏。 陈孝雨抿紧唇。什么叫‘还没走’?为什么没走何满君心里没数吗?而且,一定要在这里问这么伤人心的问题吗? 陈孝雨有点难受,他讨厌看到何满君跟别人出双入对,难受得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何满君上前半步,把最开始陈孝雨退后的半步补了回来,咄咄逼人道:“你在跟踪我?” 闻言,旁边的青年投来好奇的目光,陈孝雨余光看到了,突然有种在抢别人男朋友的错觉,心虚又无措,解释道“没有,我昨晚——” “哦。”何满君没打算听他说,直接打断:“你是觉得照片没了不甘心,想再来拍点新的?” “不是!”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满君的质问他。 “我……”陈孝雨生气了,凭什么对他要有问必答,于是别开脸小声嘟囔:“……医院又不是你家的。” 何满君听到了,倨傲回应:“很不巧,这家医院就是我家的。” “……” 陈孝雨默然转身,走得远远的,望见一个安全通道的门,推开,把自己藏了进去。他无能狂怒,虚虚踹一脚合上的门,然后点了一支烟。 还是回泰国吧。 这个地方太小了,生病住个院都能住进何满君家的地盘。而且,何满君竟然亲自陪那个人来医院,举手投足那么耐心、体贴,好让人羡慕。 陈孝雨想到,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何满君何曾有过这样的陪伴?他总是皱眉嫌麻烦,叫家庭医生直接来家里,甚至不耐烦到让医生给他打见效最快的屁股针,疼得他直掉眼泪,何满君也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骂他娇气。 这样一对比,陈孝雨忽然觉得,自己最初跟着何满君的那段日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好。 何满君后来的耐心与包容,是他用了不少眼泪和时间,一点一点培养出来的。 而现在,他培养出来的优质的男人,已经是另一个人的盘中餐! 一种强烈的愤懑与不甘裹挟着陈孝雨,接着委屈席卷。 能不委屈吗?就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园丁,耗费心血培育出一株稀世玫瑰,眼看就要绽放了,转身拿水壶的功夫,玫瑰连花带盆被人端走了。 不多时,何满君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感应灯应声亮起,将角落里的陈孝雨照得无所遁形。 陈孝雨背靠墙壁,左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烟身燃了小半截,面容在烟雾之后若隐若现,看不清具体神情,只有一种浓重的颓唐气息。 听到声音,陈孝雨偏头,看到何满君之后,错愕之余,手上的烟成了最见不得人的东西。藏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你在医院抽烟?” “我……” 何满君没给陈孝雨掐灭烟头和开口的机会,大步跨上前,拎着陈孝雨后衣领。力道不轻,带着惩罚意味,将人从倚靠的状态里拽起来,半拖半拽拎出弥漫烟味的楼梯间。 都这副死模样了身上还揣烟,瘾有这么大? 陈孝雨完全没料到何满君会直接动手,惊愕之下手指一松,带火星的香烟落在地上。何满君抬脚碾上去,将火光彻底扼杀。 “何满君,你,松开…”陈孝雨挣了挣,无济于事。 何满君将不听话的人径直拎到‘禁止吸烟’的警示牌正下方,松了手,修长的手指关节敲敲警示上的字:“念!” 陈孝雨瞟了一眼,脸迅速涨红,不肯说话。 “不念?”何满君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那我只好去监控室调取这段录像,打印出来,贴在医院最显眼的大门口。让每一个进出的人都看看,是谁这么有个性。” “不要…”陈孝雨不敢想,那得有多丢脸。何满君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主动道歉:“……我错了。” 第99章 “什么?”何满君像是没听到。 陈孝雨垂下眼睫,避开何满君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鞋,“上面写着禁止吸烟,我不该在这里吸烟。”说着,他从针织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烟盒和一只打火机,递给何满君:“对不起。” 何满君垂眸看着,不去接,心里揪了一下,犯了错立刻就知道低头道歉,多乖的小人。但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原来认得字啊。” 陈孝雨问:“…你还贴吗?” “看你表现。” “好吧……” “脸抬起来。” 等陈孝雨把脸抬起来看着自己,何满君满意了,继续问:“你跟踪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又是跟踪…… “我没跟踪你,” 陈孝雨无奈,满脸无辜,“我是来看病的,我发烧了。” “撒谎。” 何满君直接下结论,“你是不是看见我身边有了别人,嫉妒了?所以偷偷跟过来,想摸清情况,找机会使点手段把人家挤走,然后自己好回来?是不是这样?!” 陈孝雨大吃一惊,眼睛都睁大了。 何满君怎么会知道他想耍手段把那个青年挤走?!这个阴暗想法甚至都还没有成型,就被何满君直接拆穿了…… 陈孝雨暗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利用此刻生理上的虚弱,竭力装出一个纯粹无辜、病弱可怜的形象:“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在发烧……不信,你可以摸,我很烫。” 陈孝雨仰起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献祭一般,又像在祈求怜悯。这个姿势对何满君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差一点他就被陈孝雨的蛊惑得抬起手抚摸上他的脸。 何满君沉默几秒,压下心中的躁动,“你想让我摸你?” “……” 何满君鄙夷道:“做梦。我不碰撒谎精,脏手。” “……”臭嘴…… “陈孝雨,我警告你,死了这条心。”何满君走近一步,望着陈孝雨漂亮的眼睫,“就算将来有一天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也不会有机会。” 陈孝雨露出受伤的表情,何满君不给他喘息,继续道:“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对我没有实话的人。像你这种撒谎成性,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真心,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陈孝雨有一阵耳鸣,抬手揉揉耳朵,发现何满君已经说完了。 “还需要我重复吗?” “……不需要。”陈孝雨备受打击,肩膀塌下来,半边的针织衫随着他的动作也滑了下来,“我是骗了你,但……”他撇着嘴,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哽咽,忍了又忍才缓过来,“算了,得不到真心就算了……” 陈孝雨转身要走,何满君并不想这么快放他走,挡在他面前,“让你走了?” “……你还想怎么样?”陈孝雨病恹恹的仰着下巴,“揍我吗?” “你认可我刚才那些话吗?” 陈孝雨不说话,没绷住,眼泪无声无息滑下来。 何满君没想把陈孝雨教训哭,看到眼泪,顿时有点无措,声音也没刚才那么严厉,但是教育意味满满:“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既然认可那些话,就该改掉爱撒谎的臭毛病,想想怎么弥补因为撒谎而犯下的错。” 陈孝雨没听进去多少,满腹的委屈,“ 我是回来了,但我又没有打扰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凶……就算我刚才抽烟,也是自己躲起来偷偷抽的,你不找过来,不就看不到了?” “……我…凶?”何满君猝不及防被陈孝雨噎了一下,果然是蠢货,听人说话抓不到重点,跟他玩含蓄,简直是对牛弹琴! 何满君说:“你跟踪我,我不能找过来问清楚吗?” “我说了,没有跟踪你。” “那我问你,我说的那些歪心思,你难道一点都没有?” “……”陈孝雨心虚,“…没有。” “你迟疑了。” “随便你怎么想,”陈孝雨用力抹掉眼泪,瞪了他一眼,“你把我的护照还回来,我马上就走。” “什么护照?”何满君想了想,佯装恍然大悟,“你自己不想走,就怪我把你护照拿了。你挺会给自己留下找理由。” 陈孝雨闻言一愣,瞬间由悲转怒,眯着眼睛问:“你刚说什么?” “什么?” “你说你不碰撒谎精,因为什么?” “脏。” 陈孝雨咬牙冷笑,扶着何满君的两边胳膊,气势汹汹凑近,用力地亲在何满君的唇瓣上,亲完拔腿就跑。 何满君僵在原地,望着陈孝雨飞奔的方向。后知后觉,脸红了。 【作者有话说】 何满君吐出一口烟:他亲我了。 吴冰好奇:和好了? 何满君勾唇:他扑过来,很主动。 第83章 今晚抱我睡一觉 “他又怎么欺负你了?”韩昀彻扯了张纸给气喘吁吁的陈孝雨擦汗,“在这儿都能碰到他,是他跟踪你吧?” “不是,他陪男朋友来看病。” “你看到了?” “嗯。” “那真的很不巧了。”韩昀彻嘴上这么说,实则暗自窃喜,心说何满君真有能耐,不爱也别吊着了,有本事带着那男人在陈孝雨面前多晃几圈。 他揭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立刻飘散出来,盛了一碗汤放在陈孝雨面前,“趁热喝,味道很不错。” 陈孝雨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去碰那碗汤。沉默了几秒,才认命道:“他没欺负我……是我违反了规定,在医院抽烟。我不开心是因为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不爱我了,我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韩昀彻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一下,‘幸灾乐祸’地笑了,“说说看?怎么回事?” 他想知道陈孝雨到底被伤到了什么程度,好判断自己什么时候乘虚而入不显得唐突。 “就是……一种感觉,非常清楚的感觉。” 陈孝雨无法具体描述心里的失落,他吸了吸鼻子,眼眶又有些发热,“我心里很难受。明明这一年多,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幻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场景……可他却已经轻轻松松地有了新的爱人。” “啊~”韩昀彻藏不住笑,极力按捺住愉悦,打抱不平道:“靠,他真不是东西了。 “不。”陈孝雨抬眼,严肃道:“他是人,不是东西。” “哦!”韩昀彻阴阳怪气:“帅到吊炸天的人。” 陈孝雨满意点头,继续道:“仔细想想,何满君也没什么错……我们都分手了,他当然有权利开始新的生活。错的人一直是我,是我目的不纯靠近他,走的时候还把人家药晕了。他厌恶我,我非常能理解。我不该还存着妄想,不该再来这里……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陈孝雨眼睛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看向韩昀彻,“你知道吗?他甚至已经猜到我想干什么了。他有时候真的太了解我了。他说我撒谎成性,说我不配得到真心……我觉得他说得非常对……” 说到这里,陈孝雨难过地停下来缓解情绪,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哽咽了。 “撒谎……”韩昀彻顿了顿,绞尽脑汁替陈孝雨找补,“这没什么呀,是个人都会撒谎,我就不信何满君长这么大没撒过谎。” 陈孝雨仍然萎靡,“我为昨晚那些幼稚的、想用钱把人赶走的想法感到羞愧。我道歉,和那个我还不认识的男人道歉。虽然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我确实动过那样不好的心思……” “没事的,你又没有真那么做,用不着道歉。”韩昀彻顺着陈孝雨的脊背,“别想何满君了,他一点都不值得。” 陈孝雨不赞同这种评价,连忙纠正:“他值得。” “……”韩昀彻端起鸡汤,舀一勺吹了吹,“好了好了,你还在发烧,先把汤喝了,身体要紧。” 晚饭后,韩昀彻陪陈孝雨在楼下散心,天色完全暗下才回来。医生推着车进来,先给陈孝雨量了体温,写在记录板上,“上午剩的一瓶,输完今天的就结束了。” “好。”陈孝雨伸手等着扎针。 医生熟练配药扎针,调整好滴速。做完这些,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停了片刻,开口道:“陈先生,这两天观察下来,您的睡眠质量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好?” 一直守在床边的韩昀彻闻言,立刻抬头,“是这样。他就算睡着了,也睡不踏实,经常过一会儿就自己惊醒,有时候还盗汗。白天也没什么精神。医生您看,这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好好睡一觉吗?总这样休息不好,身体也难恢复。” “有的。” 医生似乎早有准备,从护理推车下层取出一个白色小药瓶,“这个口服药成分比较温和,主要作用是舒缓神经、缓解焦虑,对于改善睡眠质量很有帮助。睡前服用一片就可以。” 陈孝雨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接过药瓶。韩昀彻在一旁看着,眉头微微蹙起,“医生,这药……不需要开处方单,或者我们去楼下药房取吗?我记得流程一般是这样。” 第100章 医生一顿,露出歉意地笑,“我没说清楚。我们医院的药房暂时没有这种配方的药,库存的助眠药物副作用相对明显,不太适合陈先生目前虚弱的体质。这瓶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她看向陈孝雨,“因为今早听陈先生说晚上睡不着,我自己也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这个配方是一位信赖的老中医帮我调的,我用了感觉不错,副作用也小。所以下午上班就顺便带了过来,想着如果陈先生需要,可以试试看。” 医生似乎自己也察觉到,直接给药有点冒昧,继续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或者想用更常规的药,我也可以现在就去开处方。” “不用,这药我需要的,谢谢您。”陈孝雨没有韩昀彻那么谨慎、敏感。因为他已经和这位女医生待了两天,对方帮他打针拔针都特别耐心温柔,有时候口服液太苦还会给他送糖吃。 输完液,韩昀彻看着陈孝雨把药吃下去,等他睡了才离开。 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不知睡没睡熟。 何满君不知何时进来的,双手插兜,光明正大站在病床边,站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喊了陈孝雨两声。 对方没有回应,呼吸浅浅的。何满君坐下来,在陈孝雨额头上探了探温度。不烫,把自己睡得又软又热乎。 陈孝雨察觉有人摸自己的脸,不舒服地把脸偏开,嘟囔着‘不要动’。 何满君轻哼一声,偏要捏,边捏边小声教训,“还想要回护照,你知错能改了吗?” 陈孝雨被摸习惯了,小幅度蹭何满君的手。乖死了。何满君觉得火候差不多,脱了外套,掀被子躺了进去。 他还没有什么动作,陈孝雨已经惯性地往他身边凑,胳膊和腿搭在他身上,吓得何满君屏着呼吸不敢动。 良久。 “陈孝雨?” 没动静。何满君这才放心大胆调整睡姿,将头搁在枕头上,轻轻抬起陈孝雨脑袋,胳膊从底下穿过去,成功将人揽到怀里。 “你说你睡得死不死?”何满君垂眸望着陈孝雨的脑袋顶,“我都折腾一圈了,醒都不带醒。说话啊,强吻我的气势呢?”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好吧。过来,抱紧点。”何满君做了个收紧的动作,陈孝雨无意识中也主动了一下,紧贴着他,睡得仍旧很沉。 何满君抱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埋首在陈孝雨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味道还是一样的好闻,完全没有医院古怪的味道。 他畅快地叹了口气,从陈孝雨的额头一路吻到唇瓣,心里一边骂陈孝雨睡得像小猪,被人绑了都不知道,一边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只要不是太用力,怎么亲都可以。 真乖。 翌日,陈孝雨神清气爽,睡了住院以来最舒坦的一觉。早早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因为医生刚才告诉他,输完早上的两瓶液,中午就能办理出院了。 韩昀彻送早餐过来,看他精气神十足,吃得也比昨天要多,直夸医生给的药效果不错。 这倒提醒了陈孝雨,他在医生帮他扎针的时候,突然问韩昀彻:“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怎么了?” “你是不是抱我了?” 罕见睡了好觉,药物或许有点作用,但最关键的应该是昨晚那个半真半假的抱,很真实,完全不像做梦幻想出来的。 陈孝雨很困惑,因为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有跟何满君抱在一起才能睡得安稳。难道韩昀彻也可以吗? 不知道。除了何满君他也没真正抱着别人睡过觉。 ...所以……他需要的是,被抱着,而不是被谁抱着吗? 韩昀彻刚要说,昨晚看着他睡着就走了,陈孝雨却先他一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梦,要不这样,韩昀彻,你今晚抱我睡一觉吧?” “啊?”韩昀彻受宠若惊,极度慌张,同时压不住嘴角,“这……哎呀,你……这不太好吧。” “那你昨晚到底有没有走?”陈孝雨说:“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我要说走了,你还让抱吗?” “……”陈孝雨蹙眉,“所以到底抱没抱。” “抱了你就让我抱?那我抱了。” “韩昀彻!” 韩昀彻老实回答:“那好吧。没有。” 陈孝雨叹气,“真是做梦啊…”他慢慢靠在枕头上,偏头闻了闻枕头的味道,失望别开脸。 但如果他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枕头被换过了,比之前小了一圈,跟医院统一的、硬邦邦的枕头相比,更柔软,且更符合人类颈椎的弧度。 半晌,陈孝雨又说:“韩昀彻,如果今晚我让你抱着我睡,你会误会,会多想吗?” 误会?误会就不能抱了吧。韩昀彻连忙坦荡荡地摆手,“你说什么呢阿雨,我们是好朋友,互帮互助应该的,我肯定不多想,不误会。” 听到这番对话,医生默默走了出去。 下午一点多,韩昀彻下楼帮陈孝雨办理出院手续,拿着单子回来接陈孝雨,结果在病房里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吴冰。 这个人不是经常跟着何满君出现吗?韩昀彻气势汹汹进来,满房间找何满君,浴室、卫生间、阳台、衣柜,连床底都看了都没找到人。 他走到陈孝雨身边,“他人呢?” 陈孝雨疑惑:“谁?” “何满君人呢?”韩昀彻撸起袖子,挡在陈孝雨跟吴冰之间。 但其实起不到任何威慑作用,吴冰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胳膊比成日坐办公室的韩昀彻粗了一倍。 体形不及,气势上更不能输,韩昀彻高声道:“阿雨,别怕,我不会让何满君再有机会伤害你的。” 吴冰不动如松,冷淡瞥了一眼韩昀彻,直接将他忽略了,“陈先生,您的想法呢?” “什么想法?”韩昀彻听得云里雾里,扭头看表情有点懵圈的陈孝雨,“阿雨,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何满君想和我谈谈。” “不行,他肯定没安——” 陈孝雨一口答应:“好,我和他谈!” 【作者有话说】 何满君: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陈孝雨拐走!没有! 第84章 极度满意的对话 上车后,陈孝雨几次旁敲侧击,想从吴冰那儿探出何满君见他到底要谈什么。可吴冰嘴巴很严,无论问什么都回答‘不清楚’。 “他是不是想当面说清楚,然后让我走人?”陈孝雨望着后视镜里,吴冰的半边眼睛,“如果是这个的话.......不用谈,我会尽快离开的。” 吴冰迟疑了。 果然如此,陈孝雨的心一沉,忽然觉得车里空气稀薄,他伸手按下车窗,急急吸进几口外面的风。 吴冰静了片刻,低声说:“不是。” 陈孝雨立刻转过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君哥不是让你走。” “那到底谈什么?”陈孝雨将车窗按回去,飞扬的刘海贴回额头,他抬手抓了两下,“你稍微透一点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不用准备,”吴冰又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口吻,“到了自然会知道。” 陈孝雨不再问。搜肚刮肠想到一个会被‘约谈’的点,那就是昨天他强吻何满君了… 算了,如果何满君是想揍他一顿,他也认了。能让何满君消气的话,揍狠一点也没关系。 情绪稍一放松,另一个麻烦又来了。他穿着一身睡衣,脚踩拖鞋,这副样子去见何满君,肯定会被笑话的…… 他急忙说要回去换衣服,吴冰却像没听见,车速丝毫不减。 一路向前,窗外的街景渐渐陌生。陈孝雨本以为会去从前他们住的那套大平层,可方向越走越不对,忍不住再度开口:“我们……是去他公司吗?” “不,”吴冰打了转向灯,“太平山的别墅。君哥这一年多,都住在那儿。” 半小时后,车在太平山半腰一处别墅门前停下。道路两旁树木葱郁,透过树的枝丫,对面维港的水光与错落的楼影若隐若现。 吴冰下车为陈孝雨拉开车门,朝大门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他自己进去。 陈孝雨偏头望向那道铁艺大门,一条石板小径通向深处的主楼,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迟疑了一下,转头问:“你不一起?” “我还有事。” “……好吧。” 吴冰驾车离去,陈孝雨独自推开大门,沿着小径慢慢往里走。午后的风很暖和,裹着庭院里草木香扑面而来,有种到了夏天的感觉。 一位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等在门廊下,等陈孝雨走近,男人微微欠身:“请随我来。先生在楼上书房等您。” “好,麻烦您了。” 陈孝雨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因为这里是何满君在香港真正的家。 第101章 他跟在管家身后,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四周。玄关处造型奇特的瓷器、墙上抽象风格的画,深棕色沙发、复古地毯…… 他试图通过这些物件,窥探到何满君这一年多来生活的痕迹。 沿着弧形楼梯上去,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左侧落地窗外是延伸出去的露台,隐约看到花草,更远处,天蓝的泳池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右侧是开放式茶室,摆了一张宽大的茶台,桌后的多宝阁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茶杯。 原来何满君喜欢喝茶啊。 穿过茶室旁的走廊,书房的门出现在眼前。管家停下脚步,轻轻叩门:“先生,客人到了。” “进来。”何满君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管家侧身,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孝雨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胸腔内毫无章法的心跳,硬着头皮拧开门。 何满君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穿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显得人十分随和。他正低头专注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开门的动静也没有立刻抬头。 陈孝雨轻轻带上门,站在原地,没出声打扰。干站了一分钟,何满君这才偏过头,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眼神很淡,看不出情绪。 “先坐,等我两分钟。” “嗯。”陈孝雨应了一声,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不敢一直盯着何满君看,只好抬起下巴,打量满墙的书柜。精装的书按照品类、颜色、大小,排列整齐,书名都很陌生。 陈孝雨不是个爱看书的人,此刻更是连书名都读不进去。视线无处安放,便漫无目的飘向别处。 墙边墨绿色的落地灯看着不错,买同款回泰国。书桌上这盆不知品种的盆栽也不错,回泰国要买。还有那个椅子,光看着就舒服,回泰国得买。窗帘遮光性真好啊,回泰国一定要买! 看了一圈,陈孝雨心里的购物车加满了。视线最后还是落到了何满君身上。这男人好帅啊,越看心里越喜欢,怎么会这么帅!他突然想到,要不要买一个跟何满君一模一样的等身娃娃,放在泰国的家里,累的时候看一眼,还能给自己充充电。 “陈孝雨,你准备盯到什么时候?” 何满君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陈孝雨肩膀一抖,慌忙移开视线,“我……我没看你。” 何满君瞥见他迅速泛红的耳尖,就知道他脑袋瓜里没想什么正经事,“我看见了。” “我是在想事情。”陈孝雨嘴硬。 何满君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想什么事,需要盯着我想?” “这是我的隐私。”陈孝雨的脸彻底烧了起来,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敢与何满君对视。难道要老实交代,自己刚才在盘算着把他家的同款家具,甚至他本人都想打包带走吗?那太丢人了。 何满君懒得深究,“今天找你过来,知道什么事吗?” 陈孝雨摇头,“你又没说。” “关于我们之间那份没签的合同。”何满君架起腿,姿态慵懒地点了支烟,“钱我给了,你也花了,这是事实。你知道的,我这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你想让我还……” 话没说完,何满君忽然将烟盒递到他面前,“来一根吗?” 陈孝雨垂眸看着,下意识伸手去接。刚要碰到,手背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病好彻底了吗?给你你就接!”何满君蹙眉。 陈孝雨委屈地缩回手,“明明是你自己递过来的……” 何满君睨了他一眼,将烟盒丢回茶几,言归正传:“钱不用你还。我要你履行没履行完的义务。” 陈孝雨愣住,“什么意思?” 何满君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随后坐到陈孝雨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大概算了算。我去年十月中旬付的钱,你十二月中旬走的,按一年合同算,你还欠我十个月。” “所以……”陈孝雨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合同,“你是想……让我再陪你十个月?” 何满君不答这句,直接道:“有异议现在说。”他看一眼腕表,“给你十分钟。没有,直接签。” 陈孝雨完全懵了,低头翻看合同。这是一份为期一年的包养协议,但因为他违约在先,期限被延长至两年。 再往后翻,条款细致到令人咋舌。 交友规范、回家时间、上床频率,甚至专门列出亲密注意事项。 禁止亲吻、禁止拥抱,事后必须分房…… 这很奇怪,相当于,不能有多余的亲密接触,上床只能干巴巴地上! 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签吧。”何满君的声音响起。 “可我还没看完……” “我刚才说了,你只有十分钟。”何满君不容反驳道:“没有时间观念,看不完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把笔递过来。陈孝雨稀里糊涂地接过,满脑子都是何满君说他没有时间观念。 合同签完,何满君紧跟着递过印泥,“在日期和名字上按手印。” “可是我……” “按完再说。” “哦。”陈孝雨乖乖将拇指摁上印泥,又重重按在纸页上。感觉好奇妙,也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他望着纸上的手印,脑子还在发蒙。 何满君抽了张纸巾给他,“刚才想说什么?” “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道德?”陈孝雨低头擦着手指,擦得又慢又仔细,声音闷闷的,心理负担很重,“你有男朋友了。我不想当……第三者。” “第三者?”何满君扯了扯嘴角,没接话。把合同收回文件袋,转身去书桌,打开抽屉锁了进去。 陈孝雨跟过来,认真道:“何满君,你这样也不对。你明明已经有伴了。” “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何满君转过身,背靠着书桌,双臂松松抱着,看向陈孝雨。 “或许对你来说不算男朋友,但你身边已经有别人了。”陈孝雨的声音低了下去。 何满君端详着他的脸:“刚签完字,手印还没凉透,你就想反悔?”他的声音不高,却严厉:“陈孝雨,你觉得我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是在和你闹着玩儿?” 陈孝雨不说话,看表情有点难过。 “想知道我和王沐现在是什么关系?”何满君打破沉默。 陈孝雨点点头。原来那个人叫王沐。 “想知道可以。但不能我先说。”何满君不紧不慢回到沙发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陈孝雨也坐过来,“我们先把一些旧账理清楚。你摸着良心回答我,一年前,我们俩之间,是谁有错在先?” “……是我。” “错在哪里?”何满君不给他含糊的余地。 “不该骗你,拿了你的钱,又……” “又什么?” “把你迷晕,然后跑掉。” 何满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才缓缓点头,“好。那有错的一方,在要求对方坦白之前,是不是应该自己先拿出诚意?” “……是。” “很好。”何满君做好了听他怎么狡辩的准备,扬扬下巴,“说吧,你和那个韩昀彻,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他只是我的朋友,”陈孝雨急忙解释,“很单纯、很普通的朋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真的!” “认识多久?” 陈孝雨想了想,“六年。” “……”何满君脸色一沉,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着。 六年。不是六天,不是六个月,是他妈整整六年! 何满君问:“他喜欢你?” “……可能,有一点点吧。” “说人话。” “……喜欢。” 何满君斜了陈孝雨一眼,“你知道他喜欢你,这六年,你就没给过任何回应?没让他误会过?还是说,你很享受这种被喜欢的感觉?” “不是的!”陈孝雨望着何满君的眼睛,语气认真:“你不能这么算,我才成年两年,他是这两年开始说的……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 “……”陈孝雨不说话了,别开视线。他觉得何满君根本是在明知故问。 “所以,你离开我这一年,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从头到尾,都是他单方面喜欢?” 陈孝雨点头,“现在可以轮到你回答了吗?” “好,你问。” “你和那个王沐……在一起多久了?” “没在一起。” “那你们关系很好吗?” “一般。” 陈孝雨狐疑:“只是普通的……床伴?” “没上过床。”何满君懒得听他挤牙膏似的问,直截了当道:“我和他的关系,比你和韩昀彻那种纠缠了六年的友情,要单纯几百倍。” “……”陈孝雨被噎了一下,小声嘀咕:“可你们看起来很像情侣。” 这回轮到何满君语塞。他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以掩饰此刻的尴尬。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陈孝雨,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嫉妒和赌气,才找了个人在他面前演戏。那太没面子了。 第102章 “好了。”何满君放下杯子,站起身,结束这场令他极度满意的对话,“基本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今晚你直接住下。家里什么都有,不用再回去拿东西。” 他朝门口走,没走几步扭过头来,视线落在陈孝雨有些茫然的脸上,“我出门有事,八点左右回来。” “等一下!”陈孝雨跟过来,“何满君,我还是很糊涂。所以,我们现在是要重新开始同居了吗?” “不然呢?” “好,我明白了。”陈孝雨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他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渴望,因为实在太想念何满君,所以尽管不好意思,依然问出口:“那今晚我们可以做……” 不等说完,何满君直接拒绝:“不可以。” “……” 【作者有话说】 阿雨:天呐,可以同居了! 何满君:好险。 第85章 陈孝雨不敢听了 何满君回公司见了几个客户,全程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陈孝雨。六点,赶往国际会展中心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上了车,何满君第一时间询问管家陈孝雨的状况,然后打开监控看看人在干什么。 倒是乖,窝在二楼沙发吃着零食看电视,一点也不认生。 看了一会儿,手机振动,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断了监控画面。何满君微微蹙眉,还是划开接听了。 “您好,请问是何先生吗?”听筒里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背景音略显嘈杂,“这边有您的快递,想跟您确认一下配送时间。” “快递?”何满君最近没有在网上购买过任何东西,硬说公司采购,那也有一套流程,不可能用到私人号码。 “什么东西?”他问得直接。 “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到了两天了,收件地址是天胜华景a座701。”快递员解释:“我们联系了收件人,但那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系统里关联的备用号码是您这个,所以才冒昧打过来。” 天胜华景。何满君的眸光沉了沉。这地方是一年多前安置陈孝雨的公寓。可以这么说,自从陈孝雨跑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公寓彻底‘荒废’了。 怎么会突然有快递? 何满君有点怀疑是陈孝雨这个笨蛋,买东西的时候忘了更换地址。心里有了八九分猜测,为了验证猜想,他问:“收件人号码是多少?” 快递员报出了一串数字。何满君确定了,就是陈孝雨一年前在香港时用的那串号码,又问:“东西多吗?” “挺多的,箱子都比较大。”快递员问:“您看是给您直接送上楼,还是……” 何满君让他送去太平山,接着打电话给管家安置这些快递,“等下会有一批寄到天胜华景的快递转送到家里,你接收一下。” “是,先生。” 何满君接着说:“东西收到以后,放到书房隔壁的储物间里。锁好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包括陈孝雨都不许打开。” 他倒要看看,陈孝雨这个小蠢货,一声不吭到底偷偷买了什么好东西。 快递送过来的时候,陈孝雨正盘腿坐在二楼客厅那张宽大沙发上,腿上盖着羊绒毯,左手拿着一袋薯片,右手举手机,贴在耳边,表情认真。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他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告诉了韩昀彻,“今晚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随即传来韩昀彻极力克制,却仍然能听出来的震惊:“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因为他几句话,就跟他签了一份包养合同?” “嗯。”陈孝雨把电视关了,薯片放在茶几上,靠进沙发。 “你竟然真打算继续用这种名义留在他身边?!”韩昀彻无法理解,“阿雨!西那南家的小少爷!我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没有?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你这是……” 话到嘴边,他忍了忍,没把‘倒贴’两个字说出口。 在他看来,说倒贴都轻了。退一万步说,陈孝雨要真对何满君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一定要在一起,方法多的是。 哪怕回去跟他爷爷提一嘴,颂猜是个孙子奴,促成个商业联姻,都比现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强百倍! “我知道听起来不太对劲,”陈孝雨换了只手拿手机,“但我有把握。这次我和他能回到正轨,变成真正的恋人。” 一年前,何满君都说了,想结婚马上就去领证。他们还在那天确认了恋人关系,哪怕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但足以证明,何满君爱他,想过和他长久地在一起。 韩昀彻斩钉截铁:“我不支持。” “为什么?” “方法有很多,唯独这种不行。” 韩昀彻不知道说什么了,生气都没力气,苦口婆心道:“阿雨,你冷静想想,你爷爷,还有怀叔,他们要是知道了,能同意吗?” “……不能。” 陈孝雨的声音低下去,不仅不同意,说不定还会派人来香港把他绑回去,“可是合同我已经签了。” “……” 陈孝雨想了想,小心试探,“……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爷爷他们?” 韩昀彻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半晌说不出话,痛心疾首道:“你真是冥顽不灵。就算你只是想和他修复关系,这种包养的方式本身就是在作践你自己,你感觉不出来吗?这很侮辱人。” “我没有觉得他在侮辱我,你不了解他,何满君这个人太骄傲了,轻易低不了头。他在用这种看起来还算合理的方式……留住我。”陈孝雨无端地想起一年多前,他从海棠湾离开的那晚,何满君死死抓着他手腕,眼底布满红血丝,崩溃地哀求他别走的模样…… 那画面,在分别的一年多里,几乎每晚都在折磨着他。他后悔了无数次,为什么当初要用欺骗的方式靠近何满君。一边又自虐地想,如果没有带着目的,没有欺骗,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和何满君有任何交集。 如果再有一次,为了能遇到何满君这个人,他依然会选择欺骗。 “阿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就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吧。”陈孝雨说:“让我努力抓一次,真抓不住,我回泰国也没遗憾了。” “…你都想得很清楚了,我还能说什么?” “你能替我保密吗?” “知道了知道了。”韩昀彻无可奈何,“随你,别让自己受委屈,你用不着受委屈,明白吗?” “好。” 听到屋外有动静,陈孝雨偏头往窗外看了眼,有车开进来,在门口往下卸箱子,他转身跪坐着,趴在沙发上看。好多东西。何满君买的? 挂断电话,陈孝雨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才弯腰找到拖鞋套上,慢吞吞下楼。 管家正指挥两名穿着工装的搬运员,将几个尺寸不小的纸箱挪进屋。陈孝雨凑近一些,想看上面的标签。 管家余光瞥见,立刻侧身挡了挡,温声道:“陈先生,您当心些,东西杂,别磕碰着您。” “这么多箱子,是什么呀?”陈孝雨的视线追着箱子走,好奇心很重。 管家微微欠身,“先生吩咐送回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他记着何满君的叮嘱,不能让陈孝雨接触到这些箱子,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陈先生,晚餐已经备好了,按您从前偏爱的口味做的,我带您去餐厅吧。” 陈孝雨看电视的时候吃了好多零食,不仅不饿,还有点撑,但还是跟着管家进来,边走边问:“除了我,何满君以前有没有带人来过这里过夜?”问完,他怕管家听不懂,含糊暗示:“嗯……就是,比较亲密,带回来住的那种。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管家面带微笑,摇了摇头:“先生不常在这里接待朋友。至于您说的‘过夜’的客人,放心,除了您,这里没有留宿过其他人。” 陈孝雨‘哦’了一声,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在那张足够容纳十多人的长餐桌一端坐下。桌上是琳琅满目的菜肴,摆盘精致,香气扑鼻,像接风宴。 他提不起一点食欲,捡起勺子,无聊地拨弄碗里的汤,又问:“王沫呢?你对他熟悉吗?何满君不带回来,那会带他去别的地方吗?” “王沫?”管家疑惑,随即摇头,“我没有听说过这位王先生,也没听先生提起过。” “哦……”陈孝雨了然点头,实在没胃口,索性放下餐具,身子前倾,两只手垫在餐桌上,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打探对象,开始对管家一连串追问。 “何满君这一年真的都住在这里吗?每天都会回来?还是经常要出差应酬,很晚才回?” “他平时心情怎么样?会发脾气,总是不高兴吗?” “他工作是不是特别忙啊?每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他晚上休息得好不好?会不会失眠?” 问题一个接一个。管家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始终保持恭敬地聆听,冷静、有分寸地一一回答。 第103章 八点,何满君的车准时出现在别墅楼下,陈孝雨听到动静,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扒着落地窗往下望,眼巴巴看着迈巴赫开入地下车库。 又等了几分钟,楼下传来菲佣的说话声。陈孝雨像只出来觅食的小老鼠,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挪到二楼楼梯的拐角,伸长了脖子,努力偷听楼下的对话。 何满君在询问晚餐的情况。菲佣的答复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不多’、‘胃口差’几个词。随后,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脆响越来越近。 陈孝雨不敢听了,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卧室,轻轻碰上门,倒在床上,心脏咚咚直跳。 何满君一会儿会不会来房间看自己?然后霸道地和他说,去主卧睡。 那太好了。两个人躺在一起,那种事儿还不是顺理成章? 想到这儿,陈孝雨面红耳赤,害羞得不行。他掀开被子钻进去,闭眼睛装睡,等着何满君过来,抱他去主卧。 【作者有话说】 阿雨闭着眼睛:我是睡美男,现在需要一个王子来吻醒我。 第86章 买来给我男人用 眼睛闭得发酸,门外始终没有响起期待的脚步声。 何满君一直没来。 不仅没来,整栋别墅都好像安静了。按理说,从楼下到楼上,就算用爬的,也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起初,陈孝雨还能自我安慰,也许何满君已经上来了,只是房子隔音太好,轻易听不见而已。 他在脑子里默数一个六十秒,两个六十秒……足足数了十几个‘六十秒’。 终于躺不住了。 他有点委屈,这种被刻意忽略的感觉有点像…… 新婚夜独守空房的痴情妻子。 而何满君,则是无情无义负心汉! 陈孝雨被自己的联想弄得更加郁闷,决定找何满君问个明白,就算不问,也要看看他晾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陈孝雨摸上三楼何满君的卧室,没找到人又下来,往书房去。还没到书房门口,就听到旁边很少打开门的杂物间传来响动。 门没关严,罅开一条缝,有光漏出来。陈孝雨放轻脚步靠近,犹豫了一下,还是叩了叩门。 里面的动静停了,几秒后,门被从里面拉开。何满君站在门内,穿着白衬衫,领带松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了,袖口也挽到了小臂。 何满君视线落在陈孝雨身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宽大的黑白条纹睡衣松垮垮贴在身上,清瘦单薄,头发睡得卷翘,看样子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这种时候的陈孝雨很招人疼,让人想圈到怀里,热乎乎地抱着哄着。 “怎么了?”何满君表里不一,冷淡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孝雨越过何满君,望进杂物间里面。 里面堆叠了几个眼熟的大纸箱,就是傍晚管家指挥工人搬进来的那几个。箱子还没拆,只是胶带被划开了一部分。 “多嘴。”何满君伸手,把陈孝雨本就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不是睡了?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找……”陈孝雨偏头躲何满君的手,把头发扒拉整齐。抬眼看到何满君的脸,到嘴边话直接卡住了。难道要说‘我来看看你为什么不去我房间抱我’吗? 何满君问:“你找我有事?” 陈孝雨盯着他看了几秒,心里的委屈更盛。何满君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陈孝雨失望极了,摇摇头。 “那回你房间去。”何满君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走。 陈孝雨幽怨地瞪何满君,见他丝毫没有挽留之意,气鼓鼓地扭头就走,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用力,每一下都啪啪啪地震天响。 任谁都知道,他生气了。 只有何满君不知道。何满君是瞎子、聋子。 回到房间,陈孝雨不甘心,和自己发脾气,纠结半天,忽然好奇何满君到底在拆什么?那么紧要吗? 他边想,边回到杂物间外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贴在墙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听不到。 陈孝雨微微偏头,从门缝往里瞄。只见何满君背对着门口,蹲在一个打开的箱子前,手里拿着一个……相框? 深色的木料,像黑桃木,款式怎么……越看越眼熟? 就在他疑惑何满君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相框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手忙脚乱从睡衣口袋掏出手机,点进某个购物app,查看订单。 收货地址:天胜华景a座701室 收件人:菠萝不是水果 物流状态:已签收。 “啊!!!” 陈孝雨惊叫一声,像被手机烫到了,手机脱手掉在地上。 他推开半掩的房门,扑进去,慌慌张张道:“何满君!这、这是我的东西!你别动!” 何满君手里还握着开箱用的剪刀,陈孝雨突然不管不顾扑上来,差点撞到锋利的刀尖。 他迅速将剪刀拿开,扔在箱子上,钳住陈孝雨的胳膊,顺势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小巴掌,薄怒训斥:“找揍吗?差点划着你了!” “何满君,你过分!”陈孝雨像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挣开了何满君的桎梏,又想朝那几个箱子扑。 何满君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直接搂住他的腰,抱离了地面,“你给我老实点。”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不能拆,也不许看!”陈孝雨双脚悬空乱蹬,用力挣扎,腰上粗壮的手臂纹丝不动。 他急得声音变了调,羞恼道:“何满君!你敢拆开……我马上就要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何满君将他放回地面,手臂依然牢牢圈着他的腰,将他锁在身前,目光锐利,“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怕我看?” “……”陈孝雨语塞,眼神飘忽,扫过那几个箱子,脸微微发烫。 里面除了他偷偷买的,何满君同款的衣服、香水和相框,最要命的是……还有一整箱他鬼使神差下买的避孕套。 看到同款衣物香水或许只是尴尬,看到那些数量夸张的套子……简直是扒光衣服公开处刑… “未经允许,你就是不能看。”眼见挣脱无望,陈孝雨心一横,放弃抵抗,反过来紧紧抱住何满君的腰,把发热的脸埋在他胸口,试图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带着点耍赖的意思。 何满君身体一僵,看眼陈孝雨的毛脑袋,严厉道:“合同里关于‘亲密注意事项’的第三条,写的什么?” [禁止拥抱等一切亲密肢体接触] 但这种时候,陈孝雨即便知道,也只能装糊涂,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说:“不知道,合同我都没看完。” 话音落下,额头被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何满君捏他的脸,“撒手。” “何满君……”陈孝雨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可怜楚楚。 “你越是这样,我越要看个明白。” 何满君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陈孝雨眼睁睁看着何满君重新拿起剪刀,划开了第二个箱子的胶带。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放着一排排棕色盒子,是香水,何满君惯用的那款木质调香水。 何满君拿起一瓶看了看,又瞥一眼陈孝雨,没说话,转身去拆下一个。 这一箱还是相框。各种尺寸,各种款式的黑桃木相框。何满君起初有些不解,陈孝雨发什么疯,买这么多相框做什么。腹诽完又想到,陈孝雨的手机,u盘存满了他的照片。 小蠢货是打算把所有照片都框起来吧? 爱成这样,至于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荡漾开,何满君的嘴角勾了勾,转瞬即逝,继续拆下一箱。 陈孝雨在他背后急得跺脚,小声抗议,眼看口头劝阻无效,干脆将那什么破合同条款抛到脑后,整个人扑到何满君宽阔的背上,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另一只去抢他手里的剪刀:“何满君!你别拆,我生气了!没有你这样的!” 何满君此刻并不纠结陈孝雨是否违反合同条款,微微侧身,控制住陈孝雨不安分的双手。 剪刀划开下一个箱子的胶带,打开一半,看到依然是相框,何满君没了兴趣,直接换下一个,“你到底买了多少相框?” “你管我!”陈孝雨说:“都是相框,别拆了!拆坏了怎么办!” “都是吗?”何满君哼笑一声,“第二箱就不是。你买了一整箱我常用的香水。” “……”陈孝雨被噎住了,情急之下,脑子一热,偏头就朝何满君的耳朵咬去。 说是咬,力道却几乎没有,牙齿轻轻压住耳朵轮廓,温热的舌尖不经意间滑过那一片敏感的皮肤。何满君的脊椎窜开一股电流,酥酥麻麻的痒。 何满君喉结滚动,强压下身体的反应,不动如山,手上动作不停,胶带应声崩开。 这一箱比较大,掀开的瞬间,何满君愣住了。 趴在背上的陈孝雨也愣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何满君屏住了呼吸。 第104章 于是,陈孝雨咬在他耳垂上的力道不自觉放松,再放松,最后,彻底松开嘴。他从何满君背上弹开,拔腿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狂奔。 何满君缓缓直起身,视线落下来。 一箱避孕套。 一盒一盒整齐码放,起码上百个。 失眠到凌晨两点,何满君没有来,当然也没有因为那箱壮观避孕套来怪罪他。 陈孝雨在床上辗转反侧,吃了医生之前给他的助眠药片,仍然无法入眠 还好他房间带有浴室,虽然浴缸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种能包裹身体的椭圆形,但总归是有的。他从床上拖了两个枕头跨进去,一个垫在脑后,一个搂在怀里,睡意很快袭来。 次日醒来,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陈孝雨被晃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被子。 他有些恍惚、迷茫,昨晚自己是真睡在浴缸里,还是只做了个睡在浴缸的梦? 陈孝雨爬起来,睡眼惺忪走向浴室,握着门把往下压,纹丝不动。 门被锁死了。 “秦叔?”陈孝雨走到楼梯口,呼唤楼下的管家,“秦叔,我房间的浴室门打不开了。” 管家秦叔闻声走近,“陈先生,早啊。您房间的浴室水管有渗漏,安全起见,暂时锁起来等工人来修。抱歉,怕吵到您休息,没提前通知您。” “……”陈孝雨点头,蹙眉小声嘀咕,“真做梦了?” “陈先生,早餐备好了,您随时可以用。”秦叔适时转移话题。 陈孝雨应了一声,去二楼的公用浴室。 但,也被锁了…… 一股无名火蹿上来。陈孝雨想立刻打电话给何满君,翻找通讯录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何满君现在的电话号码。 他快步上楼,敲响何满君卧室的门,里面一片沉寂。再下楼,秦叔告诉他,何满君一早出门了,交代中午会回来用餐。 陈孝雨硬着头皮跟亲戚秦叔要何满君的联系方式,电话拨过去,第一个无人接听,第二个直接被挂断。他锲而不舍准备拨第三个时,whatsapp跳出一条消息: 何满君:[在开会。听话。] 陈孝雨立刻回复:[我房间浴室的门打不开了,秦叔说是水管坏了!] 何满君:[嗯。] 就没了? 文字简直太无力了,陈孝雨需要何满君听到他声音里的着急。他想知道浴室什么时候能修好,这关乎他今晚能不能睡好觉。 陈孝雨委婉表达:[外面的浴室也用不了,我早上没地方洗漱,想洗澡也不行。] 这次何满君回复得快些:[这几天先用我房间的浴室。] 洗漱洗澡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那晚上睡觉呢?不可能晚上偷睡何满君的浴缸吧… 陈孝雨转身去了杂物间。那几个纸箱还堆在原处。他仔细地,一个一个清点,来回三遍,除了那箱让他社死的避孕套不翼而飞,其他的都在。 何满君竟然偷他避孕套! 陈孝雨拿起手机,又给他发消息:[何满君,今晚可以要吗?] 这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久到陈孝雨以为何满君不屑于理自己的时候,屏幕亮了。 何满君:[你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陈孝雨盯着这句话,赌气般把手机塞回口袋,不回复了。 他借着‘使用浴室’的由头,堂而皇之进到何满君的卧室。房间跟天胜华景的主卧风格大差不差,被子与床单都是深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单调无趣。 陈孝雨脱了鞋爬上去,肆无忌惮在何满君的大床上翻滚。然后抱起何满君的枕头,深深埋进去吸了一口气,是何满君身上的味道,这味道莫名让他心神安定。 不知是不是有何满君的气息存在,还是昨晚真没休息好,陈孝雨抱着枕头,在何满君的床上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回笼觉。 何满君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毫无察觉。 何满君推开卧室门,目光直直落在床上的鼓包上。 被子里的人侧躺着,脸颊深陷在枕头里,睡得双颊泛红,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毫无防备,像个小孩子。 何满君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有不忍,有动摇,但很快又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覆盖。 他俯身,把陈孝雨紧抱在怀里的枕头抽走了,“谁准你睡在我床上了?” “嗯?”陈孝雨迷茫地半睁开眼,看到何满君俊朗的脸。他下意识把脑袋往何满君的方向蹭。 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陈孝雨的额头,把他推回原处。 何满君冷冰冰说:“起来。” 陈孝雨慢吞吞坐起身,“昨晚没睡好……我有点认床。” “那你挺会认,只认我的床。” “……”陈孝雨仰起脸,朝何满君的方向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点刚睡醒的沙哑,“你回来正好,我有问题想问你。” “说。” “就是,我买的那箱……”陈孝雨故意不往下说。 “什么?”何满君明知故问。 “那箱套子,”陈孝雨继续凑近,几乎贴到何满君的下巴,“你放到哪里去了?” 他伸出手,扶住何满君的下颌,只要何满君低一点头,或者他再往上仰一点,双唇就能碰到。 但陈孝雨故意停在这个只差一点的距离,“何满君,别耍无赖,那是我的东西,你还回来。” “你要用?”何满君也不躲开,任由他撩拨,似乎想看看这小东西会怎么勾引人。 陈孝雨摇摇头,身体又向前送了几分,几乎贴到何满君的胸口。 “你既然不用,买来摆着看吗?”何满君笑了一声,细微的动作致使彼此鼻尖擦过鼻尖,“还是买来…想象我?” 陈孝雨一愣,何满君还真是聪明。 “不想你。”陈孝雨绽开笑脸,迎上何满君深似海的眸子,“我买来给我男人用。”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我必须告诉你们,快要完结了。不会一下子就完结,大概在周四哦。 第87章 一个眼神都不给 对视半分钟后,何满君心服口服。 他必须承认,陈孝雨在勾引人这件事上确实天赋异禀。 不是那种刻意搔首弄姿,而是自成一派,浑然天成的纯与欲。陈孝雨的一颦一笑,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牵住他的心。 直白点说,单论这副皮囊,陈孝雨就是满分。 那双眼睛生得大,睫毛浓密纤长,眨巴眼睛装可怜求人的时候,像漂亮的花孔雀开屏求偶。饱满水润的唇瓣,嗫嚅着骂人的时候,噘着嘴,不是暗示人吻上去是什么? 还有那蛮腰,软归软,用劲儿的时候也能挤出一层赏心悦目的薄肌。能看到形状。 屁股更不用说了,何满君最喜欢的地方,那两个不深不浅的腰窝弹性十足,拇指按上去,像按住了某个开关,陈孝雨会热情地抬起来。 简直要了命。 “不亲我吗?”陈孝雨用鼻尖点点何满君的鼻尖,声音又低又软:“我看到你喉结在动,你咽口水了。” 何满君强装镇定,“咽口水是正常的生理行为,有什么问题?” “不正常。”陈孝雨用指尖虚虚点着他的喉结,“你看着我咽口水……何满君,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妖精。何满君这一刻想,陈孝雨就是不折不扣地磨人小妖精! 他的心遭遇了一场野蛮地抢劫,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的主导权,在这场无声的暧昧拉锯战里,何满君败下阵来。 小崽子,够厉害! 然而,即便到了恨不得立刻将人揉进怀里,狠狠收拾一顿的地步,何满君骨子里的克制仍在负隅顽抗。 他拉开彼此的距离,面色淡然,装作丝毫没受影响的模样,除了滚烫的呼吸暴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其余都是淡淡的。 何满君要‘苦尽甘来’,因为只有经历足够的煎熬与等待,最终品尝到的甜蜜才是确定的,稳定的和长久的。 陈孝雨却觉得,气氛到这儿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做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除非那方面功能障碍,否则哪个正常男人能把持得住? “说话,”陈孝雨继续诱惑,“何满君,你想要我。” “不想要。”何满君把陈孝雨滑到臂弯的睡衣提回肩头,尽显绅士风度,一颗一颗为他扣好纽扣,动作温柔、细致,指腹小心避开陈孝雨肌肤,让人觉察不出他会有什么坏心。他是绅士,最礼貌的绅士。 “收拾一下,吃午饭了。”何满君垂眸盯着陈孝雨的睡衣纽扣,“睡衣大了,吃完饭,量尺寸重新买。” 陈孝雨:“……” 调情呢……关吃饭什么事,又关睡衣什么事?陈孝雨讨厌何满君这副对他身体毫无欲望的模样。明明以前,自己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一句话就能轻易点燃何满君,怎么过了一年就百试不灵了…… 第105章 他握住何满君的手腕,牵引着,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肚子不舒服,你揉揉,舒服了我才吃得下饭。” 何满君没有抽回手,只是抬着眼,直接点破:“撒谎?” 陈孝雨听到这两个字,应激似的吓得手抖,慌忙将何满君的手拿开,生怕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何满君就会生气地轰他出去…… 他翻身将脸朝向另一边,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何满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你现在起来,今晚就和你做。”何满君抬起手腕,看眼表盘:“我给你十秒钟。” “不起。”陈孝雨把半张脸埋进被子,声音闷闷的,“你抱我。”他声音小,像控诉,像撒娇,“昨晚你就没来抱我。” ‘抱’在当前何满君制定的规则下,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他静静地看着陈孝雨耍赖,然后再次看向腕表,“你还有三秒。” “3” “2” “1” 几乎同时,陈孝雨从床上弹起来,规规矩矩站在何满君跟前,“我起来了,你要说话算话!” “算话。”何满君笑了,扫一眼他的脚,一双白皙到有点秀气的脚,“鞋穿上,哪里学来光脚的坏毛病,袜子也不穿,病当真完全好了?” “没有袜子。”陈孝雨抬脚,踩住何满君的皮鞋,“我昨晚才来这儿,你是说什么都不缺,但你又不告诉我在哪里。” 何满君没说话,把人推到床上坐着,转身去了衣帽间,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双绣着小猫的黑色羊绒袜,半蹲在陈孝雨跟前,捏着脚踝帮他穿袜子。 “下午的时间我空出来了,”何满君专注地整理袜口,“你想去哪里玩?” “你陪我?”陈孝雨的注意力完全被脚上的袜子吸引,盯着脚踝处那只憨态可掬的可爱小猫陷入沉思。 何满君怎么会从自己的衣帽间里拿出这么不符合自己品位的一双袜子? 难道这是何满君深藏不露的喜好?还是说……这双袜子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说,何满君的衣帽间里其实放了他的东西? “你还想谁陪你?韩昀彻吗?”何满君已经帮陈孝雨穿好另一只袜子,在他脚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穿鞋,下楼,吃饭。” “知道了。”陈孝雨嘴上应着,心思全在验证那个猜测上。 他飞快套上拖鞋,往何满君的衣帽间跑。想看看里边有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机不可失! 跑了没几步,腰间猛地一紧,两脚腾空。何满君半路拦截,单手捆着陈孝雨的腰,把人打包拎下楼。 管家秦叔见到这一幕,脸上无波无澜,微微欠身退出餐厅。 陈孝雨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就放弃了,认了命似的,随他怎么拎,阴阳怪气问:“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衣帽间看看?藏人了?” “多嘴。” “有人有人有人!” “关你什么事?你也说,是我的衣帽间。”走完台阶,何满君放他踩地自己走,“昨天晚饭没怎么吃,今天早饭不吃,中饭也差点睡过了,你想当神仙?” “我知道是你的衣帽间,但是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你难道怕我偷你东西吗?”陈孝雨理不直气也壮,一副‘我不是那种人’的表情,继续回答何满君关于吃饭的问题:“我现在很饿,是你自己说中午要回来,所以我特意留肚子等着你。” “说不定你就会拿,杂物间那几箱东西你忘了?”何满君在主位坐下,给他盛汤,“睡着等,我可没看出你有多‘特意’。” “那几箱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又不是拿你的。谁规定不能买别人的同款?”陈孝雨见他递汤过来,赌气似的推到一边,“如果我不是特意要等你,我完全可以吃了早餐和午餐再去睡。” “好,都是你自己买的,也绝对不会拿我的东西,就算我给你也有骨气的不会要。”何满君懒得和他争辩,把汤又推到他面前,“这汤养胃的。你饿了这么久,先喝点垫。你特意睡着等我,这份心意我明白了,现在,吃饭。” 陈孝雨看着面前冒热气的汤,又看眼何满君,听话地捡起调羹小口喝,喝得差不多,嘴巴又动了:“你给我东西,我当然还是会要的。你明白我心意就好,你想谢我,就亲我一下。” 陈孝雨真怕何满君会依照合同,不亲他也不抱他,这样子的恋爱多无趣啊,上床也无趣,不来点黏黏糊糊的接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抬眼瞄何满君,对方像没听到,不给回应。陈孝雨又说:“亲我。” “不亲。” “哼!”陈孝雨生气了,不和他说话,一个眼神都不给。 下午阳光不错,何满君带陈孝雨去了他常去的私人马场。 刚到不久,梁文序也来了,见到何满君身边的陈孝雨,他脸上掠过一丝意外,笑着冲两人点头。 趁何满君和吴冰在不远处挑选马匹,梁文序凑到陈孝雨身边,问:“你俩和好了?” 陈孝雨应了一声,目光躲闪。 面对梁文序,陈孝雨心里还是愧疚的,欲言又止,捏着骑马服一角,绞啊绞。 梁文序察觉了,但会错了意,“没完全和好吗?” “不是,”陈孝雨说:“我和他算和好了。”他往何满君的方向看,何满君背对着他,正跟马工说着什么,陈孝雨一把将梁文序拉到旁边一棵大树背后,“序哥,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梁文序有些好奇,视线不时飘向吴冰的方向,嘴角带着笑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阿雨,你信不信,他待会儿选出来的马,肯定直接牵来给我。” “……”陈孝雨没接这个话茬,他全部的勇气都用在了即将要说的话上,“你记得去年拍卖会之后,你莫名其妙晕倒在自己家门口那件事吗?” 梁文序收回视线,看向他,点点头:“嗯,记得。怎么突然提这个?” “是我干的。”陈孝雨语速飞快,说完立刻别开脸,不敢去看梁文序接下来的表情。他怕在那张总带着笑的脸上看到震惊、失望,或是受伤…… 梁文序反应慢了半拍,随即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陈孝雨低着头颅,认错态度诚恳:“我太混账了,你要不能接受,你就讨厌我,提防我。都没关系,是我活该。” 梁文序愣了一下,笑了,“说什么呢?虽然今天才知道真相,但在事情发生之后,我心里一直在默默感谢那个人。” “啊?” “因为这件事,让我知道吴冰并不是真的不爱我。”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作者有点忙,只能见缝插针码字,经常晚点非常抱歉。我已经不确定周四能不能完结,见谅(鞠躬) 第88章 因为我是撒谎精 何满君抱臂站在一匹毛色像珍珠又像绸缎白色骏马前,眯着眼睛往陈孝雨那边看。 树荫下,一黑一灰两个人挨得很近。 陈孝雨拉着梁文序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说就说,偏偏还要躲到树荫底下,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何满君大致知道陈孝雨在旧事重提,这个小崽子最擅长耷拉着眼睛道歉。但看到陈孝雨对别人低眉顺眼,何满君就很不爽。 陈孝雨凭什么背着他,用那种表情跟别的男人说话?那张脸,用那种带点委屈又依赖的神情,只能对着他何满君。对别人笑不行,对别人示弱更不行。 这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何满君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归根到底全是陈孝雨害的。 如果不是陈孝雨当年一走了之,何满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对任何可能靠近陈孝雨的人和事,都有危机感。 “陈孝雨,”何满君抬高声音,命令道:“你给我过来。” 声音穿过空旷的草坪,带着回响,陈孝雨闻声扭头,看到了牵着马的何满君,他小声对梁文序说:“序哥,何满君在叫我了。” “别管他,让他叫。”梁文序把陈孝雨拉回来,浑不在意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等等怎么了?我们话还没说完呢。”他凑近,分享欲十足,“我跟你说,那点小事不至于你耿耿于怀这么久,我跟吴冰这一年多,进展可大了。” “真的?!”陈孝雨为他高兴。 “那当然,不过还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碍于场合和时间,梁文序长话短说,“差一个契机,就像一年前我突然晕倒那样的契机。” 陈孝雨立刻会意,“我能帮上忙?” “你再晕我一次?”梁文序挑眉。 “不行不行。”陈孝雨连连摇头,“绝对不行,冰哥要知道我又来一次,会记恨我一辈子的!” 第106章 梁文序撇撇嘴,“那你觉得,我还能怎么自然地制造机会?” 陈孝雨眼珠转了转,望向远处的何满君,灵机一动:“问问何满君,他最了解吴冰,说不定有办法。” 梁文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何满君冷冷瞥来的视线。摸了摸鼻子,道:“也行吧,只要你请得动他。他从来不肯帮我的。” “为什么?” 梁文序:“我之前就求过他,他说这是我跟吴冰的私事。” “这么无情。” “你才发现?” 何满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抬手从后面捏住陈孝雨的耳朵,力道不重,把他拎过来面对自己,“我在叫你,听不到是不是?”他凑近陈孝雨的耳朵,不悦道:“聊什么聊得那么投入?把耳朵聊聋了?” 梁文序见状,立刻出声维护,“何满君,你别欺负他啊!” 吴冰出声:“阿序,你来。” 每当梁文序试图介入陈孝雨和何满君之间的时候,吴冰这个监督员就会立刻现身。就像现在,吴冰牵着一匹温顺的栗色骏马,三言两语把梁文序的注意力吸引,哄到一边去了。 何满君松了手,在陈孝雨细腻的脸颊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陈孝雨不觉得疼,自然也就长不了什么记性,顺势亲昵地挽住何满君的胳膊,“我在跟序哥道歉,你知道的,我之前把他迷晕过,现在有一个能够弥补过错的机会。何满君,你说,到底怎么做,序哥才能跟冰哥在一起呢?” 何满君根本没在听,垂眸打量陈孝雨。白色的马术服,套着灰色的马甲,马甲中间那排棕色的扣子整齐排列,将陈孝雨的腰掐窄,腰到臀的弧度很勾人。 “何满君?”陈孝雨晃晃他的胳膊,“你故意不理我?” 何满君问:“你刚说什么?” “我是问你,我还能怎么做,序哥跟冰哥才能在一起。”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自己的糊涂账捋清楚了吗?”何满君本想把被陈孝雨抱着的胳膊抽回来,转念想,隔着马术服的布料,算不上什么肌肤相亲,也就由他去了。 “什么糊涂账…”陈孝雨并不满足只挽着胳膊,他渴望更亲密的接触,想牵何满君的手,或者被何满君搂着。 他试探着将手指滑到何满君的手背。刚碰到,何满君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陈孝雨悻悻地将手缩回来,别别扭扭背在身后,意有所指道:“我的糊涂账能不能捋清楚,问题不出在我这儿。” 何满君偏头问:“出在我这儿?” “不知道。”陈孝雨望着何满君轮廓分明的脸,“反正,任重道远。” 何满君似笑非笑:“成语是你这么用的?” “我就要这么用。”陈孝雨说:“我已经摸不准你的心思、猜不透你这个人了。” 他其实并不想深入探讨跟何满君这段悬而未决的感情。只要那份白纸黑字的合同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注定框死在既定的轨道里,不进也不退。 不过,陈孝雨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第一次上床后,在此之前,讨论再多都是空谈。陈孝雨停止自怨自艾,重点重新放回梁文序的事上,“你有办法帮序哥一把吗?我想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何满君学着他的语调,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不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假如,假如我爱你的话。你觉得,我们算不算有情人?” 陈孝雨听到‘爱你’两个字,眼睛被点亮了,立刻转过身,倒退着走在何满君前面,与他面对面,“当然算!因为我也很爱你,何满君。” “爱我?”何满君低低笑了一声,辨不出悲喜,“可信度不高。” 陈孝雨脸上的笑僵住了,血色褪去一些。他有自知之明,就像一个有偷东西前科的人,即便改邪归正,也还是要背着‘小偷’的骂名。 他小声问:“因为我是撒谎精?” “对。”何满君肯定了这一点。 “可我不会再对你撒谎了…”陈孝雨停住倒退的步子,挡在何满君面前,“何满君,你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发现我再对你有任何一句谎话,你就……你就再也不理我了,把我丢得远远的!” 这话陈孝雨以前也说过类似的,但这一次,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不。”何满君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想再在你身上冒险了。” 陈孝雨怔住,‘我不想再在你身上冒险’这几个字像一把把薄薄的刀片,缓慢地划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失血过多,脑袋供血不足,发晕,站都站不稳。 “哦…明白。我明白的。”陈孝雨装作若无其事,扯出一个笑容。但早已魂不守舍,灵魂抽离肉体,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他对骑马的兴致消失无踪,低头望着自己的靴子,借着这个动作,把委屈压回肚里。 太阳落山,四人驱车前往马场附近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陈孝雨神色恹恹,没有胃口,接过菜单随意翻了几页,没等梁文序兴致勃勃地推荐餐厅招牌菜,他便合上菜单,推到一边,“你们点吧,我不挑食。” 何满君正在脱外套,闻言动作一顿,横了他一眼,拿过菜单对侍应生报了几个菜名,全是陈孝雨偏爱的。 侍应生记录完毕离开,包厢里陷入安静。陈孝雨拿起手机,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陈孝雨到卫生间,推开隔间的门进去锁好,背靠着门板,捏着手机翻看着下午在马场拍的照片。 阳光、草坪、骏马。还有一张他骑在马的背上,何满君站在旁边牵着缰绳,侧头看着他的抓拍。很有氛围,或者说浪漫。 陈孝雨犹豫了一下,跳过了所有有何满君出镜的照片,选了几张自己的单人照,分别发给了爷爷、怀叔,还有佩姐。 佩姐很快回复一张照片。餐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爷爷和怀叔坐在桌边说话。 佩姐发来文字:[阿雨,骑马很帅呀!什么时候回家?佩姐也给你做好吃的。] 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陈孝雨很难受。人总是在感到委屈和不确定的时候,格外想家。他又陷入了迷茫,怀疑自己是否过于盲目自信。 何满君是因为不愿在他身上冒险,所以才选择签合同吗? 何满君到底什么意思呢? 陈孝雨能从日常生活中,何满君对他细致入微地照顾,感受到何满君的喜欢。 可这种‘喜欢’,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一年前自己的不告而别,伤到了何满君高傲无比的自尊心,从而让他产生一种不甘心,想要扳回一局的执念? 陈孝雨分不清。 至少今天,至少现在。他觉得何满君并不爱他。 这种模棱两可,比直接拒绝更让他煎熬。他宁愿何满君对他坏到底,也好过现在这样,给他一点甜头,又立刻当头一盆冷水,让他窥见希望,却不让他真正触及。 洗手间外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和交谈,陈孝雨仰头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开门出来,洗了把冷水脸。 回到包厢,菜已经上了一些,梁文序正和吴冰说着什么,脸上带笑。何满君独自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见陈孝雨进来,目光黏在他脸上。 陈孝雨不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把包放在原来的座位,自己坐到旁边,跟何满君保持了一个包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阿雨:何满君,坏。 第89章 你让我怎么说你 饭局气氛透着微妙的尴尬。至少在梁文序看来是这样。 对面两人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好像陌生人。好端端的,中间空个位子怎么回事?等着他坐过去啊? 他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每次准备要出声,都被身旁的吴冰预判到,变着法儿给他夹菜,“阿序,你喜欢的排骨,多吃点。” “好呀。”梁文序冲吴冰笑笑,转头又看向陈孝雨,“阿雨——” “这个鱼也不错,很鲜,没刺,”吴冰不露痕迹截住他的话,又夹了一筷鱼肉放进他碗里,“阿序,快尝尝。” “好!”梁文序受宠若惊,低头吃鱼,吃完又抬眼看向陈孝雨,“阿——” ‘雨’字还没出口,吴冰的筷子又来了,葱油虾、鹅肝、鸡蛋卷、牛腩、小青菜…… 短短五分钟,梁文序碗里堆起一座小山,嘴里塞得根本没空说话。吴冰还在帮忙盛汤,“慢点吃,别噎着。” 梁文序稀里糊涂享受照顾,实在吃不下了抬眼瞥吴冰。对方若无其事,垂眸吃饭,桌下的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腿。 梁文序还当吴冰在和自己调情,脸红了。 餐桌另一边,陈孝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洗手间回来,再没说过一句话,埋头扒米饭,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咀嚼速度很快,不像是饿了,更像着急完成吃饭这个任务。 如果不是何满君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他大概会把这碗白米饭干巴巴咽完。 第107章 还剩小半碗,陈孝雨憋不住了,突然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和包站起来,眼睛没看任何人,“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何满君蹙眉抬头,也放下了筷子。 没吃多少,怎么就饱了? 陈孝雨没给他问的机会,转身逃似的快步走出包厢,一滴眼泪滑下脸颊。 梁文序的筷子停在嘴边,这下他终于看明白了。这两位肯定有问题,他一时拿不定什么问题,目送陈孝雨出去后,又慢慢转回来,视线落在何满君有些阴郁的脸上。 “你们……怎么回事?” “……”何满君脸色更沉,没答话,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追出去。 “诶!”梁文序朝着何满君背影喊了一声,人没了影,他用胳膊肘碰碰身边的吴冰,“他账结了吗?” 吴冰淡淡道,“吃饭。” “他请客不结账!” “没事,我来。” “那好吧。”梁文序乖乖应声,把椅子往吴冰那边挪近了些,桌下的腿理所当然抬起来搭在吴冰腿上,“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吴冰没说话,也没把梁文序的腿推下去。梁文序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不由在心里给陈孝雨竖起大拇指。 下午才说要帮自己,晚上就让何满君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 这两口子,真够意思! 刚入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陈孝雨穿得不多,下楼吃到一口凉风,冷得抖了抖,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抹干净。 仿佛知道何满君会追出来,他脚步一转,往更僻静的方向走。他需要一个人待着。 立刻,马上。 刚才从马场开车过来,他看到附近有个森林公园,风景不错。此刻他凭着模糊记忆往公园的方向走,边走边张望,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急,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何满君以前说过,吵架和冷战是最消耗感情的事。虽然陈孝雨现在根本不确定,他们之间那点岌岌可危的感情还剩下多少,但他依然害怕被消耗,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舍不得。 他得躲开。 在情绪彻底失控,在他说出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之前,得先把自己藏起来,把心里那些翻腾的坏情绪自己消化好,再干干净净地去面对何满君。 路灯一盏盏亮起,陈孝雨背影孤独,走了好久,终于找到公园的入口。 由于偏远,附近也没什么居民楼,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片寂寥。 陈孝雨沿着弯曲的小径走进公园,几张长椅映入眼帘。他物色到一张藏在花丛背后的长椅,最隐蔽,也最暗。坐下把包放在身侧,从侧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备在腿上,然后又抽出一张捏在手里。 做完这些准备,陈孝雨嘴巴一撇,强撑了一下午的平静彻底崩塌,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时间不算太晚,公园外偶尔有车灯掠过。陈孝雨只敢压抑地哽咽,偶尔才露出一声没控制好的抽泣声。 手里的纸巾很快湿透,他团成一团,又换一张新的摊在手心,把湿漉漉的脸颊重新埋进去了背脊弯成一道弧线,肩膀随抽泣轻轻颤动。那么单薄,那么脆弱,随时都可能碎在公园里。 委屈、焦虑、迷茫、自我怀疑,还有何满君那句“不想再在你身上冒险”带来的酸痛一股脑袭来…… 这些委屈有发泄的出口,从眼睛里流出来,流得越凶,心里的郁结越少,也越坚定自己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半个小时,腿上的纸巾用完了,哭声停下。 陈孝雨哭得有些脱力,脑袋空荡荡的,比刚才蒙头吃饭的时候畅快不少。他歇了一会儿,看着树林外路过的车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找何满君了。 陈孝雨从包里摸出新的纸巾,仔细擦干净眼泪和鼻涕,直到确认自己脸上不再湿漉漉以后,才拿出一直静音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十二个未接来电,和一长串未读消息,全都来自何满君。 陈孝雨点开消息,最新一条写着:[你在哪?别乱跑,回我电话。] 陈孝雨打算回电话过去,左手边隐约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孝雨扭头全神贯注盯着脚步声的方向,不大会儿,何满君从阴影里大步出来,臂弯搭着西装外套,衬衫领口被扯松了,露出一截锁骨,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前。脸上带着陈孝雨都很少见到的焦急。 何满君蓦地扫到长椅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紧绷心终于松了松,“陈孝雨!” “在。”陈孝雨站起身,呆呆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四目相对,何满君步伐更快了,小跑着到他面前,“你乱跑什么?!” 何满君把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脸色臭极了。陈孝雨动动嘴唇,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陈孝雨抿唇,“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 闻言,何满君没说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鼻子,看到他耷拉着眼睛,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这么可怜,于是也不忍心凶他了,一把将人揽到怀里,“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 “陈孝雨的身体冰凉凉的,何满君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小东西气性这么大,好好吃着饭,和他赌赌气就算了,何必自己跑出来受罪?他用手掌轻轻扣住陈孝雨单薄的脊背,揶揄道:“出息了,躲起来一个人哭。” “没有。”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陈孝雨瞬间鼻尖又是一酸,把脸埋进何满君的肩窝。这个拥抱,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最亲密、最像恋人的接触。 “故意吓唬我?电话不接,想看我会不会着急?” 陈孝雨嗫嚅:“你就是着急了…” “能不着急吗?这地方偏,你觉得安全吗?” “我又不是小孩。” “是,你是大孩!” 何满君以为陈孝雨会蹬鼻子上脸,委屈指责他在马场那番无情无义的话,结果,陈孝雨这个没脑子的,说了一句让何满君都猝不及防的话。 “我要回家洗澡了。你说过,今晚我们可以做。” “……”何满君一时无言以对,稍稍退开一点。陈孝雨不太敢黏着他抱,迷茫地杵在原地。 何满君看着陈孝雨哭肿眼睛,又是气又心疼,“你脑子里到底有什么?” “你上午答应我的,难道你想反悔吗?”陈孝雨直直地望着他。 “这时候,你还……”何满君捏他的脸,“祖宗,抓重点,会不会?” “我不知道。”陈孝雨累了,不愿意思考。 何满君摸纸巾帮他擦眼睛, 粘在一起睫毛终于分离,他心里的焦躁和无奈也化开了,变成一种又酸又软的情绪。 他没忍住,在陈孝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 陈孝雨执着,“回家。” “车在外面。”从这里到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何满君弯下腰,拍拍自己的背,“上来吧,祖宗。” 陈孝雨愣了愣,乖顺地趴到何满君宽阔的背上,“你怎么知道我脚麻了。” “哭得那么专心,一直没挪窝吧?” “……” “哭什么?”走出一段路,何满君突然问他。 “没有。”陈孝雨把脸侧向另一边,不肯承认。要不是眼睛还肿着,证据确凿,他或许会选择嘴硬到底。 “骗我?”何满君掂掂背上的人,“没哭够,所以含蓄地邀请我再揍你一顿?”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要听实话。”何满君的语气不容置喙,脚步也停下来,得不到答案就不走了。 背上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在处理自己的情绪,现在已经处理好了。”陈孝雨认真说:“何满君,我没有伤到我们的感情。” 第90章 这么想跟我结婚 何满君被陈孝雨这句话小小震撼了一下。他其实不奢求陈孝雨能有多好的记性,因为那些都是一年前的约定,他允许陈孝雨在当时没有夹带真心,允许他敷衍自己,允许他忘记。 可偏偏,陈孝雨都记得,并且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维护着他们的约定。 何满君继续迈步,步子放慢了,他在思考,在消化。密密麻麻的酸涩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快要将他淹没。 分别这一年,他可以不委屈,可如果被人不小心触碰到心里的脆弱,他便也控制不住想委屈。 “你之前说过,”陈孝雨小声复述,“我们今后如果再有摩擦,要先冷静下来,退一步,检视自己的问题。不能放任情绪失控,伤了彼此感情,把对方越推越远。” “记性倒好。” “你不记得了吗?”陈孝雨狐疑。 “不记得,我每天那么忙,哪记得住这么多。” “哦……”陈孝雨失落,很快又振作,“那我再给你说一遍?” 第108章 “不用,你刚才那遍,我记住了。”何满君偏头问他:“因为不想伤了彼此感情,所以你就自己躲起来哭?行啊,这样也好,反正没人看到,影响不到别人,随你怎么哭。” “嗯。”陈孝雨老实巴交应了一声。 “你还‘嗯’!”何满君把他放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他,“这个时候,我宁愿你跟我吵,把你的不满、委屈全部说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把问题解决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自己躲起来消化,还觉得自己特别懂事。” “不可以。”陈孝雨垂着眼睫,“我不喜欢吵架。” 在他们这段关系中,陈孝雨潜意识把自己放在了过错方,觉得自己理应放低姿态,所有委屈都该默默承受。他甚至觉得,何满君愿意让那份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合同继续,是一种不计前嫌的恩赐,是给他弥补的机会。 何满君都这么大度了,他为什么还要无理取闹找他吵架? 何满君看着他这副倔强样,心里又软又堵。他伸出手,陈孝雨犹豫了一下,把包递了过去。何满君接过包换到另一只手,再次对他伸出手,这一次,掌心向上。陈孝雨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何满君立刻收拢手指,握着他继续往前走,“现在,你说说看,下午我哪句话惹到我们阿雨了?” 何满君没辙了,决定提前解决这个问题。对于陈孝雨这种心思敏感、又爱钻牛角尖的笨蛋,放长线钓大鱼那套根本不适用。因为这种笨蛋,就算没有鱼饵,只要线在那儿,也会自己咬钩。 “你说的……有一句话。”陈孝雨含糊道。 “我不想再在你身上冒险?这句?”何满君心里门清。下午在马场说完,小东西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不是这句又是哪句。 “……嗯。”陈孝雨点头:“我觉得你对我很失望,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之所以还捆在一起,是因为你不甘心,或者别的什么……”他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彻底听不见。 “我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何满君停下脚步,“刚确定关系的爱人,在我眼前跑了,你说,换成你,你能甘心?能乐意吗?” 陈孝雨小声答道:“不乐意。” “你只听到我说‘不想在你身上冒险’,就没仔细想想,我为什么这么说?”何满君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动动脑子,分析分析。” “……因为我老是撒谎,你不信我了。” “对。”何满君循循善诱,“那你再想想,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重新获得另一个人的信任?” 陈孝雨蹙起眉,认真想了想,有些沮丧:“不知道。” 保证和发誓都试过了,可这些在信任崩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换个角度,”何满君松开他的脸,“怎么做,才能让我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一场冒险?” “嗯……”陈孝雨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出来答案。在他眼里,何满君就像一堵高墙,上下左右密不透风,他根本找不到能够攻破的缝隙。 “想不出来,就在这里站到天亮。”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危机,其实有解决办法的?”陈孝雨望着何满君,眼底悄悄燃起希望。 “有啊。”何满君耐心道:“既然是问题,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没有,那这个问题本身,就等于不存在。” “那是不是我重新获得你的信任之后,你就会……真正地和我在一起?”陈孝雨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何满君,何满君的眼睛太深邃,看久了会让人心慌意乱,无所遁形。 陈孝雨眼神躲闪:“我的意思是,你会接受全部的我,然后……慢慢爱上我吗?” 何满君直言:“不用慢慢,我现在就很爱你。” 陈孝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道:“…不要你安慰我。” “谁安慰你?”何满君低笑一声,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垂,“你别和我岔开话题。我让你好好想,在你谎话连篇抛弃我之后,怎么才能让我放心地、再一次把整颗心都交给你。” 这是个巨大难题,陈孝雨眉头紧锁,陷入了头脑风暴。 何满君耐心等着他,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太慢了,他在心里替这个十足的爱情白痴干着急,实在忍不了了,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随口一提,“对了,你送我的那对婚戒……我没丢,一直收着。” 还好,陈孝雨并没有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何满君话音落下,他便脱口而出:“结婚!” “什么?”何满君装模作样听不懂,眸子却掠过一丝得逞的笑,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陈孝雨以为他真没明白,急忙解释,“结了婚,你会不会更有安全感?我们结了婚,就算…就算我哪天犯浑跑了,也得先和你离了婚才算真的自由。” “这样……”何满君微微皱眉。 “但是何满君,如果真结了婚,我肯定舍不得和你离。” 何满君将头偏开些许,背着陈孝雨,勾了唇。 喜悦如同火山爆发的岩浆,从心底流向四肢百骸,滚烫不可忽视。他心花怒放,豁然开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 一切都对了,都正好。 何满君又咳了咳,故作平静地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你不愿意吗?”陈孝雨没等到答复,心又悬了起来,小心翼翼观察何满君的神色,“你不满意这个解决办法?” “结婚……”何满君沉吟了片刻,不那么高兴,也不至于嫌弃,淡淡地说:“倒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真到了结婚这一步,我们之间那份合同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陈孝雨开心:“对!” 何满君的视线转悠一圈,落在陈孝雨年轻的脸上,“你这么年轻,真的心甘情愿这么早被婚姻绑住吗?” “我愿意!”陈孝雨眼神清澈,“和你结婚是幸福,不是被束缚住。而且,你也年轻。” 何满君看了他良久,向前挪半步,缩短彼此的距离,微微弯腰,敞开的领口悬在半空,锁骨到胸口都露了出来。 画面可谓香艳,陈孝雨好久没见了,垂眸直勾勾看着。 何满君用男色赤裸裸地勾引,“你就这么想跟我结婚?” “特别特别想!” “特别,是多想?” “就是等不及地想!”陈孝雨被他勾到了,不管不顾往前一扑,抱住何满君的腰,“你愿意吗?我可以重新给你定制更漂亮的戒指,可以给你浪漫的求婚,你要什么我都给,给你最好的,我保证!” 何满君低低笑了几声,陈孝雨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固执追问:“可以吗?何满君。” “你条件不错,可以倒是可以。” “你答应了!”陈孝雨高兴地用脑袋蹭何满君。今晚太美好了,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好。陈孝雨觉得自己压抑许久的感情生活终于要开始明朗了,所以高兴得热泪盈眶。 “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何满君端着架子。他抬手,并不是要回抱陈孝雨,而是克制地把陈孝雨环在他腰上的手拿开,“在结婚前,一切还是要以合同为准。” 陈孝雨被推开,手臂悬在半空,有点懵地望着他,“合同?结婚……协议?” “你在书房签的包养协议。” “哦…” 何满君说得更明白,“我们拿到结婚证之前,合同里的规定,依然有效。” 陈孝雨慢了半拍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敢置信:“所以我还是不能亲你吗?” “不能。” “抱呢?” “不能。” “那睡一张床……” “别想了,都不能。”何满君答得干脆,潇洒朝车的方向走,步履从容,仿佛刚才诱导陈孝雨说出‘结婚’二字的人不是他。 “何满君?” “跟上。”何满君没回头,“你想要特权,就得先升级身份。你现在顶多算普通会员,超级会员才能享有的东西,你用不了。” “……” 【作者有话说】 何大狐狸:我没强迫你,都是你自己说的哦 陈小白兔疯狂点头:对! 第91章 感觉跟做梦一样 陈孝雨失落垂头,浑身没劲儿,拖拖拉拉跟上何满君。不过,转念一想,至少今晚回去还能做,于是欢欢喜喜坐上副驾,放了一首温柔的纯音乐。 放了便一发不可收拾,陈孝雨执着找到最好听的,各大音乐软件来回找,何满君都忍不住提醒,让他手机离眼睛远一点。 到家,陈孝雨邀请何满君一起洗澡,被拒了,这才是开始。他毫无心理准备,何满君会无情到这种地步。 因为何满君将合约精神贯彻到底,说好不亲不抱,就真的严守界限,不给任何陈孝雨逾越的机会。让他不想吃苦就自己扌广弓长,觉得可以了和他说一声,他再进来。 第109章 “……”陈孝雨不得劲儿,在床上耍赖,“没有你这样的!” “不要得寸进尺。”何满君脱了衣服,坐在床边,“不做就回去睡觉。” “不要不要不要!”陈孝雨把床单滚得皱巴巴的,被子枕头都踢到了床下,“没有前戏,根本没感觉!” “那算了,结完婚再做。”何满君把地上的薄被提上来,躺下准备睡了。 陈孝雨眼看耍赖没用,趴在何满君身边,“你就破例一次,好不好?” 何满君不理他。 “何满君…” 不理。 “老公…” 仍然不理。 陈孝雨妥协了,苦兮兮在一旁‘放松’,没几分钟,大汗淋漓趴在一边休息,“应该可以了。” 何满君笑了几声,“自己趴好,抬起来,伤到我不负责。” 陈孝雨给自己找了枕头垫在胸口,“会换姿势吗?我想要看着你。” “这个不行,你手不老实,万一你抱我怎么办?” 陈孝雨信誓旦旦说:“我不会,我只看着你。” “那也不行。”因为何满君自己会忍不住。 一年后的首次切磋,陈孝雨大失所望。 原本美妙的活动变得干涩难熬,陈孝雨趴在柔软的床褥间,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任由身后的人把玩。 他看不到何满君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何满君是不是在享受。他记得何满君受不了他哼唧,可是这次他喉咙都要哑了,何满君也不给一点反馈。 到后面,陈孝雨都放弃抗议了,只在每一次承受不住,濒临崩溃的时候,偏过头索要安抚的吻。 何满君心肠硬,选择视而不见,陈孝雨得到的只有空气。 “何满君……”陈孝雨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压抑地呜咽,泪水浸湿了枕头,他喘不过气,瓮声瓮气地宣泄不满,“何满君我讨厌你…” 何满君毫不留情拍他屁股:“别塌,抬起来。” 陈孝雨抬起来,扭头又想索吻,被何满君捏着脖颈压回去。 结束后,何满君甚至没有多停留,也没有片刻温存,催促他洗澡,洗完下楼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陈孝雨浑身酸软,手臂疼,膝盖疼,屁股也疼,挣扎着爬起来,脚在床下摸索拖鞋,眼睛望向餍足后靠着床头抽烟的何满君,带着哭腔问:“真不能一起睡吗?” “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分房睡。”没有商量的余地,何满君只按照合同行事。 “……”陈孝雨咬咬唇,眼珠一转,哎呀一声,假装体力不支,刚站起又软软地倒回凌乱的床褥里。 勉强披在身上的浴巾散开了,他就那样毫无遮蔽地趴在何满君眼皮底下,皮肤白得晃眼,没有吻痕,每一寸都洁白无瑕,曲线一览无余,对何满君来说,是致命诱惑。 “怎么了?”何满君扫过那片光洁漂亮的背脊,喉结滚了一下。 陈孝雨不动,侧脸贴着床单,“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结婚?”他急需一个新身份来销毁那个破合同。 “我都可以,看你。”何满君把主动权抛回去。 何满君确认他没什么事,不再看他,伸手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用浴巾严严实实裹好,半扶半抱将人送到浴室,关上门,“仔细点,洗不干净你容易生病。” “我就要乱洗,病就病。” “随你,病就吃药,又不是绝症。”何满君扭头走开。 等陈孝雨洗完澡下楼,何满君进去冲澡,时间不长,出来直接关灯睡觉,给房门留了一条缝,像料定陈孝雨不会守规矩。 果然,夜深人静,人偷偷摸摸来了。掀开被子一角,像冬天怕冷的小猫,窸窸窣窣往被子里钻,一点一点贴近他的后背。 胆子还是小,不敢伸手抱。 这种偷偷摸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房持续了足足半个月。陈孝雨得逞次数太多,脸皮逐渐变厚。 最初,他还会在天亮前,趁着何满君没醒偷偷溜走。后来睡得熟了,好几次何满君醒来,怀里的人睡得正香甜。 何满君能怎么办,怕他突然醒来尴尬,只好继续闭眼假寐,直到感觉怀里的人自己醒了,蹑手蹑脚从他怀里爬出去,才好睁眼起身。 这天早上,太阳洒进了房间,陈孝雨睡到十点多才迷迷糊糊转醒。 他惺忪地睁开眼,猝不及防与何满君四目相对,对方已经醒了一会儿,正静静地看着他。 陈孝雨吓得一激灵,不敢接受现实,连忙翻身,用后背对着何满君。 “你怎么在我床上?”何满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小巴掌:“梦游来的?” 陈孝雨慢慢把头埋进被子,“嗯……应该是梦游了,我也不太清楚……” 小鸵鸟,顾头不顾尾。何满君又在他屁股上来了一小巴掌。 陈孝雨打死不动:“对不起……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梦游。” 何满君懒得搭理他,起身了。 陈孝雨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动静,估摸着对方可能离开了房间,才敢慢慢把脸上的被子扒拉下来。 结果,脸刚出来,就直直撞上何满君不知何时凑近的、放大的脸,吓得他差点叫出来,手忙脚乱又想拉被子遮脸。 何满君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但也不容挣脱。 他眸色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夜夜违规,还试图装傻的小东西,无奈地笑了,“合同上是让你随叫随到,不是让你随时都到。” 被当场戳穿,陈孝雨直接破罐子破摔,理不直气也壮:“可我想随时都到。” 何满君:“……” 这段时间体验下来,这种严格遵守合同条款,缺乏亲密互动的上床,无聊得像完成工作任务,少了灵魂交融的乐趣,完全是没有感情地解决生理需求。 陈孝雨忽然意识到,结婚,刻不容缓! 等到何满君去了公司,陈孝雨窝在客厅沙发,抱着平板和相熟的设计师朋友沟通结婚对戒的设计细节。 不仅给了尺寸,还仔细描述何满君的手,发了些参考图片。聊完这些令人雀跃的事,他才不得不面对那个最不愿深思,又无法回避的问题。 该怎么过爷爷和怀叔那一关…… 起初,他想先悄悄把结婚的打算告诉韩昀彻,让他帮着一点点渗透,一点点铺垫。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过程太漫长,他等不了。 思虑再三,陈孝雨心一横,决定先斩后奏,反正这婚,他是结定了。 傍晚何满君一直没回来,也没说有应酬,陈孝雨盯着手机,犹豫再三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聊聊结婚的事。具体在哪个国家结,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材料,感觉有点麻烦……]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何满君简短回复:[两分钟。] 两分钟? 陈孝雨还没琢磨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就听到楼下传来动静。他跳下沙发,跑到二楼栏杆边,等了一会儿看到何满君推门进来。 何满君抬头看见他,朝他颔首,“不用下来,书房说。” 等人上来,陈孝雨跟在他身后进书房,迫不及待开口:“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先领证,婚礼的话,选个特别的日子再好好办。” 他藏了小心思,想把何满君带回清莱,在家人见证下完成仪式,这样最好不过! 何满君没有立刻接话,他走到书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去法国。所有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一个月前定制的礼服刚完工,也寄过去了。我们明早动身。” “啊?” 陈孝雨直接愣住。 “怎么?” 何满君抬眸看他。 陈孝雨如实道:“我就是觉得你准备得太周全了。为什么一个月前,你就知道要做结婚的礼服?” 何满君迎上他困惑的目光,没有一丝慌乱,慢条斯理道:“不管结不结婚,你出席正式场合难道不需要穿得像样点?” 他意味深长地在陈孝雨身上扫了一眼,“还是说,阿雨喜欢裸奔?” “……” 次日没睡醒,陈孝雨稀里糊涂上飞机,下飞机,倒时差花了一天,之后陈孝雨也没操心任何事,跟着何满君,享受法国的美食、风景和悠闲的生活节奏。 回国前一天,他们去了一间古朴的大教堂,没有宾客,没有繁文缛节,在神父的见证下,走完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仪式。 回国仅仅半个月,结婚证就送到了手中。陈孝雨捏着那薄薄的两个本子,翻来覆去看,感觉跟做梦一样,心里炸开无数小烟花。 他把结婚证拍给何满君看,然后不等回复,就理直气壮地开始搬东西,把自己的衣服、洗漱用品,玩偶抱枕,甚至喜欢的摆件挂画,一样不落从客卧挪进主卧。 秦叔怕他累着,让佣人帮忙,都被他拒绝了。 高高兴兴收拾完,陈孝雨躺在何满君那张宽敞的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抱着何满君的枕头傻乐。 第110章 也正是这一天,管家说,次卧和公共浴室的水管都修好了,可以正常使用。 但陈孝雨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了。 晚些时候,他去衣帽间,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何满君的衣柜,才发现里面有他专属的一整排衣柜,里面挂满了他能穿的各种衣服。 他立刻拍照发给何满君:[我需要一个解释!] 何满君没回,手机响了,是韩昀彻。电话那头的人阴阳怪气道:“听说,有个人领证了?” “啊?”陈孝雨干笑两声,装糊涂,“谁啊……” “你说呢?!”韩昀彻无语,“那位何总,现在恨不能拿着喇叭昭告天下,圈子里还有谁不知道何满君结婚了?” “……”陈孝雨默了默,知道瞒不过了,“阿彻,我不是故意想瞒你。我跟何满君目前只领了证,还没办婚礼,我是想……” “想等婚礼再通知我?”韩昀彻截断他的话。 “……”陈孝雨心虚地笑,转移话题,“那个……等何满君忙完这一阵,我们会去清莱看爷爷和怀叔,这件事也会当面告诉他们。” “你完了,陈孝雨,”韩昀彻咬牙切齿,“你彻底完了!等着挨揍吧你!” 被韩昀彻这么一说,陈孝雨的心七上八下,隐隐忐忑。但这份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陈孝雨乐观地想,说不定爷爷见过何满君之后,也会喜欢得不得了呢? 今天是合同正式销毁的第一天,陈孝雨的心情,丝毫不亚于拿到结婚证那一刻的激动。他收拾完守在家门口,眼巴巴等何满君下班,准备第一时间给他一个结结实实拥抱。 六点整,汽车开进别墅。 陈孝雨听到动静,立刻从门边弹开,突然不想等了,急急忙忙跑回二楼客厅,翻出柜子里的零食堆在茶几上,打开电视,抱起一个抱枕窝进沙发里,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楼下的动静。 拖鞋踩在木梯上的声音不大,闷闷的,却每一声都如同打雷一般落入陈孝雨耳朵里。他的心跟着狂跳,还要强装淡定。 何满君终于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修长。越走越近,英俊的脸映入眼帘,陈孝雨再也装不下去了,光着脚,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直直冲过去,扑进何满君怀里。 “老公!” 何满君惯性后退半步,稳稳接住他,“一直等我?” “也没有一直,就几分钟。”陈孝雨神采奕奕地看着何满君,“好吧,一直在等。” 何满君笑了,抱着他往沙发方向走,看到茶几上色彩丰富的零食包装,说:“零食吃多了,你吃不下晚饭。” “没吃,我故意摆出来,怕你觉得我不矜持。” “现在呢?” “管他的,我们都结婚了。”陈孝雨眼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渴望,手臂环上何满君的脖颈,“亲吗?” “你现在是超级会员,当然可以。” “那你主动,我有点不会了。”这句倒没撒谎,陈孝雨因为生疏,显得窘迫,望着何满君的唇,无从下嘴。 何满君耐心十足,“你肯定没忘,试试看?” “那好。”陈孝雨闭上眼睛,凭本能吻上他肖想了太久的唇。 吻得急切、热情,带着些许笨拙的啃咬,仿佛饿极了的小猫,寻寻觅觅终于找到美味的口粮,吃得毫无章法,却津津有味。 何满君放任他发挥了一会儿,随即反客为主,揽紧陈孝雨的腰将人紧紧按向自己,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第92章 比阳光还要温暖 结婚的消息,到底还是漂洋过海传到了清莱。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国内九点,怀叔估摸着陈孝雨该醒了,一个电话拨过去。 陈孝雨昨晚为了庆祝合同销毁,以及履行新婚义务,翻来覆去胡闹了很久,直到凌晨四五点才被强制抱去洗澡休息。 此刻,他安心地窝在何满君的怀里睡得天昏地暗。 何满君被手机震动吵醒,瞥见屏幕上备注,心知这通电话是躲不过的,便轻轻晃怀里的人,“宝宝?” “嗯…困…”陈孝雨不满地嘀咕,眼睛都睁不开,凭着本能仰起下巴,找到何满君的嘴唇,敷衍地亲了一口。 “醒醒。”何满君继续晃。 陈孝雨又敷衍亲一口。何满君被他勾得心头发软,又觉得好笑,轻咬他的唇,“你怀叔来电话了,不接吗?” “怀叔……” 陈孝雨费力地撑开眼皮,反应了几秒,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像被一盆冰水浇醒的,浑身凉透了,弹坐起来,“怀叔!他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 陈孝雨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手忙脚乱地扯好身上的睡衣,又清了清嗓子,忐忑地接起电话,“喂,怀叔?” “阿雨,” 怀叔的声音温暖依旧,听不出喜怒,“在香港待得够久了,工作还忙吗?什么时候抽空,回清莱看看爷爷?” “哦……” 陈孝雨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何满君,“我知道了,我……我这几天就安排时间回来。” “明天怎么样?” 怀叔直接定了时间,“你把那位何先生也一起带来。” “……” 陈孝雨的心跳到嗓子眼,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何满君见状,从他手中拿过手机,“怀叔,您好。我会和阿雨一起,明天准时到清莱拜访爷爷和您。”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或许是没料到何满君会直接接话。 陈孝雨拿回手机,“明天,我们明天就来。” 怀叔应了一声,照例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陈孝雨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瘫软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老公……你怕吗?” “怕什么?” “怕去泰国。” 何满君轻笑,将人捞进怀里,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吻上唇,亲够了,才稍稍退开,将人压着。 “家长总是要见的,早见早好,显得我们有诚意。别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话间,他的动作不停,熟稔剥开陈孝雨本就凌乱的睡衣。 一切发生,水到渠成。 或许因为太过契合,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实在不节制,陈孝雨熟透了。 “老公……” 陈孝雨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勾人。 何满君应着,亲吻的动作慢条斯理,另一处又十分凶狠,每一下都带着满满的占有之意。 “阿雨好乖。” “宝宝好乖。” 去泰国之前,何满君先带陈孝雨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里,何满君的父亲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何满君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陈孝雨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看着床上昏睡的老人,又看看何满君沉静的侧脸,心中涌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医生说可能会醒。” 陈孝雨接话,“那肯定会醒。”他悄悄握住何满君的手,直到离开医院也没有松开。 何满君又驱车带他去了市郊的墓园。 这里地势开阔,绿草如茵。何满君母亲的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照片上的女人年轻美丽,笑容温婉。 何满君将一束素雅的白色康乃馨放下,“妈,我来看您了。这次不是一个人。”他揽过陈孝雨的肩,“这是阿雨,我的爱人,我们结婚了。” 陈孝雨将怀里抱的一束鸢尾放在康乃馨旁边,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阿姨您好,我叫陈孝雨。我会好好照顾满君的。” “你照顾?”何满君笑着说:“妈,你别听他的,他还小,不要他照顾,我照顾他就行。” 陈孝雨害羞:“相互照顾!” “好。” “老公,这里环境真不错,”陈孝雨视线转了一圈,对何满君说,“以后我也想让我爸爸妈妈住到这里来。” “真想的话,我来安排。”何满君的视线落在母亲的墓碑上,停了一会儿,又落回陈孝雨的脸上:“正好,让他们离得近些,说说话,不至于无聊。” 陈孝雨闻言,眉眼一弯,歪歪靠着何满君,“我爸爸妈妈都特别好相处,他们肯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和你一样是吗?小话痨。” “我有时候也很高冷啊!” 何满君于是抬手量了量他的身高,“一年多了,没长高多少啊?” “何满君!” 两人打打闹闹在墓前待了好一会儿,才牵着手慢慢走下台阶。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星星点点落在身上,陈孝雨伸手去抓,何满君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阿雨,我们谈谈心,怎么样?” “好呀,从哪里谈?” 何满君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坦白,关于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陈孝雨心头一跳,看着他。 “你经历过什么,几岁去的泰国,和西那南家族的关系,所有的一切,这一年多,我都查清楚了。” 第111章 陈孝雨抿着唇,没敢接话。接话就意味着要直面那些他曾对何满君撒过的谎,他心虚得厉害。 何满君并不想借此给他施压,握紧他的手,继续道:“你走之前,我不是完全没有怀疑你,但我那时太自信了,以为我能留住你,以为我们……已经那么亲密了,你至少会告诉我你的计划,哪怕只是一点暗示。” “……老公,你不准翻旧账。” 陈孝雨小声嘟囔,生怕这是秋后算账的开端。 “不是翻旧账。” 何满君放慢脚步,“我是想让你清楚,这些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也都接受了。从今以后,你可以光明磊落地站在我面前,不需要再小心翼翼,更不需要辛苦隐瞒什么。” 何满君:“韩昀彻律师在负责你父母的案子,我知道其中牵扯有多深,有多复杂。三五年内都不一定能了结。我一度以为你会躲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也可能…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何满君……”陈孝雨鼻尖忽然发酸,唤他一声。 “但你很乖,”何满君的声音柔软下来,“你只走了一年。哪怕这边的官司才刚有了一点起色,你就决定回来了。我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心里,谢了你无数次。” 陈孝雨不走了,就站在半山的台阶上,何满君矮了他一个台阶,陈孝雨不需要抬头,彼此就能对视上,他问:“你这一年…也很想我吗?” “想。”何满君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你在哪里,每天大概在忙什么。但我不能去见你,我怕你因为我也姓‘何’,就连带着痛恨我,排斥我。我接受不了那种可能。所以,我只能等,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你。你回来,我就再也不放你走。你如果不回来……” 他不往下说了。 “就祝我幸福?”陈孝雨试探着问。 何满君捏捏他的脸,“不可能,我才不会祝你幸福。我会等,等到官司结束,等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然后我去找你。我只想我给你幸福。别人,我巴不得你过得不好,被抛弃,等你失魂落魄,无处可去的时候,我就去把你捡回来,藏起来。” “……”陈孝雨怔住,随即笑出声,“你真幼稚,何满君,你怎么这么幼稚!” “阿雨。” “嗯?” 何满君跟着笑,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他捧住陈孝雨的脸,“我把你和你家人在香港住过的房子买下来了。还有上海,你小时候住过的那间胡同房,我也买下来了。你是个念旧的孩子,我想,当你想念的时候,能有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可以去,看一看,坐一坐,走一走,而不是只能空想。” 何满君的拇指温柔地拂过陈孝雨的眼睛,“我希望你以后,能真的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陈孝雨恍惚了。 他曾无数次有过机会和时间,可以去香港或上海看看跟父母生活过的痕迹,却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他害怕物是人非,害怕里面住进了陌生人,那会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不存在了。 而现在,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替你把回忆妥帖地保管好。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用身体为你筑起高墙,时时刻刻护着你。 他给你勇气去面对过去,再牵着你的手,陪你走向未来。 千言万语堵在了胸口,陈孝雨说不出话,只能又哭又笑,眼泪淌了满脸。 “来吧,老公背。”何满君转过身,蹲下一些。 陈孝雨趴上去,环住他的脖颈,将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他颈侧,情绪慢慢平复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何满君心满意足,即便不说谢谢,仍然心满意足。 他本意不是把陈孝雨惹哭,所以一路下来和他聊天讲笑话,终于把人逗笑了。 “老公,我爷爷肯定会喜欢你。还有怀叔,他在法律上是我的父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见面时喊他一声岳父,说不定他会更快接受你。” “真的?” “嗯。” 陈孝雨晃着腿,回忆道,“怀叔和佩姐结婚那天,我抱他的时候,偷偷喊了一声爸爸。后来,我看到他转身偷偷抹眼泪了。” “他很爱你。” “嗯。佩姐也特别好,像妈妈一样。” 何满君眉头蹙起:“你的意思是……贾佩,我得喊岳母?” “对啊。” 陈孝雨理所当然地点头,带了点小得意,“你想想,你喊怀叔岳父,喊佩姐岳母,他们俩耳根子都软,说不定一高兴,会给你包大红包!” “……” 何满君的沉默震耳欲聋。 贾佩以前在香港做生意,和他在工作上有诸多交集,某种程度上算是合作伙伴。彼此太熟了,突然从商业伙伴变成需要恭敬称呼的岳母…… 这感觉实在不妙。 奈何背上的小祖宗却还在叽叽咕咕地畅想,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其乐融融的场景。 真不妙! 第93章 红灯绿酒夜 (完结) 陈孝雨靠着何满君睡了许久,醒来发现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眼熟。他直起身,何满君伸手过来帮他调整歪斜的安全带。 “睡饱了?” “嗯。” 陈孝雨点点头,望着窗外,“老公,我们要到爷爷家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即又像没骨头似的,软软倒回何满君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 “想喝水吗?”何满君问他。 陈孝雨摇头,“我八岁就跟爷爷和怀叔住在清莱这栋老宅里,住了十多年。”他握着何满君的手,摸到无名指上的戒指,转着圈玩,“一会儿我带你参观我的房间,我小时候喜欢玩木头,雕了许多东西。怀叔帮我摆在玻璃柜里,展起来了。” “小时候喜欢,长大不喜欢了?” 何满君说:“没看你玩过。” “雕木头是细致活,我的心太浮躁了,雕出来的木头不好看。”陈孝雨想了想,又说,“现在我不浮躁了,倒是可以捡起来再玩玩。” 何满君笑道:“是啊,好的坏的心思全花在我身上了,能不浮躁吗?” “......”陈孝雨偏头看他,“胡说,我对你都是好心思。” “是,都是好心思。一点都不坏。” 车子在一栋南洋风格的小楼前停下。司机是本地人,下车用泰语恭敬地说了句什么。陈孝雨边开门下车,边帮何满君翻译:“下过雨,路滑,他让我们下车小心……” 话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何满君的泰语水平根本不需要他帮忙翻译。 果然,何满君用标准的泰语回了一句:“谢谢,辛苦了。” 陈孝雨手握成拳,锤了一下何满君的胳膊,何满君也不躲,由他打,带着人往楼里走。 贾佩闻声走出来,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长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妆容素净淡雅,温婉又干练。 “阿雨来了。” 她踩着低跟鞋,款款走下台阶,视线先落在陈孝雨身上,温柔地笑了笑,接着转向何满君,客气道:“何老板,好久不见。” 陈孝雨立刻两眼放光看向何满君,满心期待他能开口喊一声岳母。 关系近不近,就靠这声岳母了。 然而,何满君只矜持地朝贾佩颔首致意,“好久不见,贾老板。阿雨从香港带了些礼物给你们,一点心意。” 陈孝雨连忙挽住何满君的胳膊,“不是我挑的,是满君说,第一次正式上门,要带礼物才有诚意。” 贾佩的注意力在他俩紧挨的手臂上停留一瞬,“礼物我让佣人拿进来。外头雨气重,你们先进去吧,爷爷在客厅等着呢。” “哦,好。” 陈孝雨应着,习惯性想牵何满君的手。 贾佩不得不出声提醒:“阿雨,手先放下来,爷爷看着呢。” 陈孝雨动作一顿,悻悻地把手缩回来。 客厅里,颂猜面容严肃坐在主位上,面前放着一杯冒热气的茶,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怀叔坐在下首,见两人进来,抬手示意了一下桌对面的两张空椅,“坐。” 两人落座,立刻有佣人送上两杯新沏的茶。 陈孝雨到了家,面对最疼他的两位长辈,没什么局促感,只是因为先斩后奏确实不厚道,心虚得厉害。 他扬起笑容,主动介绍:“爷爷,怀叔,这位就是何满君。” 何满君微微躬身,“爷爷,怀叔。” 颂猜没立刻应声,端着茶杯,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将何满君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几遍。 末了,他微微偏头,用只有闵怀能听清的声音道:“不是说何家的小子年纪偏大,跟你差不多了吗?看着怎么这么年轻精神?” 怀叔也很是疑惑,他们原先准备的反对方案,是基于何满君可能年纪偏大、相貌平平,而且家风不正。 但如今何嘉雄伏法,家风问题算是扳正了。剩下的介意点主要在年龄上,毕竟在家世背景方面,何家与西那南家族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眼下,何满君真人往这一站,不仅年轻,相貌气度更是出众,看着也成熟稳重…… 第112章 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瞬间站不住脚了。 怀叔压低声音:“看样貌气度,阿雨会喜欢倒也情有可原。爸,现在您看……” 颂猜沉吟,抿了一口茶,问何满君:“你今年多大了?” 何满君:“三十。” “我们家阿雨,今年刚满二十。”颂猜微微蹙眉。 十岁的差距,阿雨在何家小子眼里简直就是小毛孩。阿雨八岁的时候,何满君都成年,能谈恋爱了!真不像话! 怀叔在一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爸,阿彻也比阿雨大了差不多这个数。” “哦?是吗?” 颂猜才想起这茬儿,表情略显尴尬。 “是。” 颂猜又抿一口茶,问:“你们什么时候领的证?” 陈孝雨抢答,“上个月二十号,但我们还没办婚礼,我想跟您和怀叔商量,打算在清莱这边办一场,然后回香港再办一场。这样,两边的亲人朋友都能聚齐了,热热闹闹的。” 贾佩把他们带来的礼物归置好,端着一盘新切好的水果走进来,恰好听到陈孝雨的话。 她把果盘放在桌上,接话道:“这么安排倒也周全。你们办两场,我就跑两趟,刚好能回香港探探亲。” 她转向何满君和陈孝雨,“你们俩一路过来辛苦了,厨房在准备晚饭,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谢谢佩姐。”陈孝雨如坐针毡,她一直觉得气氛有点严肃,不忍心让何满君面对,想借口带何满君去参观自己房间。 怀叔却先开口了:“阿雨,你去厨房看看,晚餐还有没有你需要添的菜。我们跟何先生单独聊几句。” 怀叔的视线落在何满君身上,话却是对陈孝雨说的。 “啊?” 陈孝雨心里咯噔,看向身侧的何满君。 何满君桌下的手握了握他,“没事,去吧。” 陈孝雨不情不愿站起身,被走过来的贾佩揽住了肩。 “走,阿雨,让他们先聊聊。”贾佩带着他往餐厅方向走。 陈孝雨一步三回头,目光黏在何满君身上,直到拐过墙角,看不见了才扭头回来。 贾佩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好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爷爷和怀叔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有些话需要当面问清楚,这是礼数。毕竟是他拐走我们家最宝贝的孩子,总要多问几句啊。” 陈孝雨闷闷应声,脚步拖沓,“可是佩姐,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我要去面对何满君的家长,我肯定也希望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越想越觉得把何满君一个人留在那儿太不够意思了。 贾佩摇头,正要再劝,陈孝雨忽然眼睛一亮,“要不这样,我不进去打扰他们说话,我就去窗边偷偷看,保证不出声。” 贾佩连忙抓住陈孝雨的胳膊,将准备开溜的人往回带,“阿雨,就让他们单独聊一小会儿,你得给何先生一点空间,也要相信你爷爷和怀叔有分寸。” 陈孝雨被‘看守’在了偏厅里,但他坐不住,干脆蹭到窗户边,脸贴到玻璃上,眼巴巴往外张望,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贾佩随他去,坐在一旁看手机。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客厅里的谈话声停了。佣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餐厅,丰盛的菜肴陆续上桌。 陈孝雨饿了,忙着吃饭,话显得少,不过他发现爷爷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不仅面色缓和,还主动跟何满君找话说。 从国际时局到古典文学,何满君都能从容应对,言之有物。 颂猜听得连连点头,不忘叮嘱陈孝雨:“阿雨,你没事多跟着何先生读读书。肚子里有墨水,人的气质自然就会不一样,谈吐见涵养。” 陈孝雨乖巧答应。 晚餐结束,陈孝雨迫不及待拉着何满君上楼,参观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展示自己雕刻的木马、飞机,小鱼、青蛙……最后拿出《机器人总动员》里的瓦力和伊娃,送给了何满君。 “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两个吗?” 陈孝雨满眼期待,等着何满君回答。 何满君拿在手里仔细看,“因为这两个你雕刻得最用心?” “对,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陈孝雨上前一步,环抱住何满君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这个电影里说,记忆会消失,但爱不会。我想把这份不会消失的爱送给你。” “这样啊…那我要好好收着。”何满君的心忽然像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泛起柔软。 他抬手捧住陈孝雨的脸,正要吻下去, 敲门声响了。 陈孝雨倏地松手,站直身体。贾佩进来,“阿雨,何先生的客房收拾好了,你一会儿带他下楼看看有没有缺什么。” “好。” 贾佩:“晚上都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去祭祖,不能迟了。” 贾佩离开,陈孝雨立刻关上门,兴奋地抓住何满君的手,晃呀晃,“太好了,爷爷要带你一起去祭祖,这算认下你这个孙女婿了。” 何满君看着他雀跃的样子,笑问:“有这么高兴?” “对啊,我以为任重道远呢!” 陈孝雨问,“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下午明明还那么严肃。” “没说什么特别的”何满君轻描淡写道:“就是聊聊学历背景,平时爱读什么书,有什么兴趣爱好……一些比较基本的情况。” “书?”陈孝雨恍然大悟,“忘了告诉你,我爷爷特别喜欢读书人。韩叔爱看书,爷爷就特别欣赏他。因为喜欢韩叔,连带着喜欢不怎么爱看书的阿彻。” 何满君狐疑,“这么说,韩昀彻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孙女婿人选?” “也不是。”陈孝雨有点不好意思,“去年宋干节,家里人多,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干脆出柜了。阿彻为了帮我解围,就说他喜欢我。爷爷听了没反对,私下还撮合我们。” “哦……”何满君若有所思点点头,“意思是,如果没我,你跟韩昀彻就……” “打住!”陈孝雨连忙捂住他的嘴,“阿彻人特别好。当初我不敢回香港,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带回去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怂,敢直接跑去见你?” 这倒是出乎何满君的意料,“他喜欢你,还主动带你回来见我?” 小看爱情哥了,这么有格局?! “对,所以我觉得阿彻对我的喜欢很特别,不完全是爱情。”陈孝雨叹气,“我也说不清。反正无论如何,你别讨厌他。” “知道了。”何满君将人揽近,额头相抵,宠溺道:“老婆发话,我听着。” ‘老婆’二字钻进陈孝雨的耳朵,他又别扭又羞涩,脸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心底深处又觉得好甜。 他佯装镇定往外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看过客房,陈孝雨洗完澡,理所当然在何满君身边躺下,没躺几分钟,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他翻了个身,戳戳何满君的胳膊,“老公,这床我睡不惯,我们上楼去我房间睡好不好?我那张床垫特别舒服。” 何满君知道这小祖宗认床,顺着他的意起身。 两人做贼似的上楼,何满君谨慎地反锁了房门,陈孝雨踢掉拖鞋,率先爬上床,掀开被子,拍拍身旁空位,“老公,快来。” “来了。”何满君躺下,刚调整好姿势,陈孝雨就迫不及待窝进他的臂弯里,脑袋枕在他肩头,腿也缠上来,整个人贴得严丝合缝。 空调的温度对何满君来说正好,对怕冷的陈孝雨冷了些,但窝在何满君怀里又正好。 他毫无睡意,心跳很快,有点兴奋,眼珠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窗帘没拉严,留了一道缝,远处的霓虹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极淡的红、绿、黄,粉…… 梦一般的颜色。 “老公?”陈孝雨小声喊人。 何满君侧过身和他面对面,“睡不着?” “嗯,我车上睡多了。”陈孝雨凑上去,用嘴唇碰了碰何满君的下巴,“我现在觉得好神奇。” “怎么神奇?”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结婚,会一起回来,坐在爷爷和怀叔面前,更没想过你会躺在我的床上,抱着我。” “我想过。”何满君一如既往地自信,“我这么优秀,你没理由不和我结婚。” 陈孝雨笑出声,“那我呢?” “你这么漂亮、聪明、懂事,我也没理由不和你结婚。” 陈孝雨笑出声,“你夸自己只用优秀,夸我用了三个词!” “当然,这一点间接证明了我的另一个优点。 “什么?” “眼光好。” 陈孝雨被哄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问:“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有情人?” “算。” 苦尽甘来的有情人。 寂寞的夜色中和了喧嚣的霓虹,过往所有的猜忌、试探、眼泪与别离,都在这浮光摇曳的夜里被温柔融化。 第113章 长夜作证,红灯绿酒夜,有情人终成眷属。 【完】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