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岸口 第1节 名称:岸口 作者:唯酒 文案: “他今晚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蒋垣看着明知故问的她,理所当然地道:“晚上我来找你。” 所有的错误,都从那晚她去接醉酒的丈夫,却先碰上了丈夫的上司开始。 陆霓觉得毫无办法,她只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女人,只能随波逐流。 p.s主角无婚内出轨行为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现实 视角:陆霓 蒋垣 一句话简介:在船沉没很久之后 立意:人生不是单选题 第1章 chapter01 陌生人的来信 岸口 2025.07.05 有个陌生号码给陆霓连发两条短信。 是下午六点,她在回家的路上。 晚高峰,黄蓝骑手闯进机动车道,犹如在纸上,笔走龙蛇,陆霓在开车,顶着暗沉的眼圈,恨不得找根牙签把眼皮撑起来,就没有去管。 之后她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因为除了接收验证码,和品牌的生日祝福,不会有人联系她是通过发短信的。 她到家后先给自己找点喝的,一杯冰啤酒灌进去,勉强带走困疲乏。身上的粘腻感依然明显,像杀人抬尸一整夜,又像咸鱼掉进沙发缝里捂了三个月,大脑迫切指使她的肢体,去冲凉。 洗完澡出来,商超上点的生鲜已经送到了,刚刚配送员给她打电话,陆霓在浴室里光着身子接的,说放在门口就行。 工作一天下来很累,陆霓不爱点外卖,她更愿意做喜欢的食物犒赏自己,如果在吃食上都敷衍,那生活真是没劲透了。 陆霓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体现在诸多方面。比如:家里每天都有鲜花;香薰蜡烛,地毯,窗帘,床上四件套这些东西定期更换;她每周采购一次生活物资,绝不囤积冷冻食材;饮食习惯常常遭人吐槽,但严格按照《中国居民膳食指南》来的。 家庭琐事陈延一律不管,甩手掌柜在经济上肯定要多付出,他有张卡在陆霓那,每月往里打家用,有时两三万也有时三四万,或者更多,房贷车贷和保险另算,各种节日礼物绝不含糊;他工作忙、出差多,从不问她钱怎么花的。 两人唯一的分歧是去年年底,陆霓总是三更半夜回来。陈延到家吃不上饭,难免有情绪,找她谈过一次,建议她当全职太太。 陆霓问:“是你妈妈催咱们生小孩吗?” “你想哪里去了,要不要孩子,谁也做不了我的主。” 陆霓说她不喜欢成天在家躺着被人养,陈延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了了之,日子又回到先前的节奏里。 她买了条七斤的鱼,商家已经给处理好,鱼肉和鱼骨分开装的,下面还有些蔬菜。陆霓先把鱼肉腌了,再准备配料,切了一碗干辣椒。 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偷吃,用放纵餐刺激味蕾。 陈延的口味也清淡,刚结婚的时候,就听他家里人说,陈延不能吃辣,一口都沾不了,否则全身起疹子。陆霓琢磨一番,水煮鱼不放辣椒怎么够味?于是又多抓了把辣椒丢进锅里,泼热油的时候锅气弥漫。 这世界上每一位厨子都是伟大的,陆霓觉得以自己的水准,去川菜馆当主厨也不是不可以。 饭做到一半,陈延来电话了,晚上有应酬。 “几点结束?” “还不清楚,你先睡,别等我。” 不回来正好,陆霓挂了电话,把没做的菜封好放冰箱。趁陈延不在家,她又给自己做了黄油啤酒,对着快要落下的夕阳慢慢喝完。 她洗涮完,陈延依然没回来,去书房把手头上的工作弄完,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酒喝多了,她倒头就睡着了。 * 隔天早上八点,陆霓醒了,从书房里出来。 桌上有咖啡,洗净的水果,鸡蛋,牛奶,窗户开着阳光透进来,空气清新,还可以听见鸟叫。 隔壁卧室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陈延已经起来了,站在镜子前有条不紊地刮胡子洗漱。这无非是一个平凡的早晨,没什么特别,互相问一句昨天怎么样,陈延陪客户应酬到很晚,喝多了,被助理送回来的。 “怎么又在书房睡了?”他问陆霓。 陆霓在刷牙,看上去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玩手机晚了,太困了。” 吃早餐的时候,陈延递过来一张卡片,“周五公司有活动,要带家属。” “什么活动?” “新老大的欢迎会。” 陆霓用拇指和食指捻起卡片,放在阳光下,“这么隆重啊?” 陈延:“新官上任三把火,形式总是要走的。” 陆霓看陈延的表情,眉眼压得很低,不像高兴的样子,陆霓虽不懂外企职场环境,但懂男人的勃勃野心。 她看卡片落款的那个名字,有些惊奇,“不是老秦?” 陈延喝着咖啡,另一手滑动手机,嘴角扬起漫不经心浅笑。这个位置风风雨雨地阴谋论了半个多月,最终谁的头上也没落着,是空降的人。 “你之前说老秦势在必得,怎么会这样呢?” “没有为什么。他没上,就是不行。” “所以,他是更行的人?”陆霓笑笑,用食指点了点卡片的英文签名,钢笔印签,连笔画,她其实一直没看出来签的是什么。 “行不行,你到时候去品鉴一下,不就知道了?”陈延回答。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而陆霓抬起头,陈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揶揄又暧昧。 她团了手里的纸巾丢陈延脸上,他早有预感,一歪头躲开了。 夫妻私下聊天的阈值很广,什么都会涉及,也随时不正经,难免带点轻佻去挑逗对方。 陆霓上午有事要出门,得去换衣服了。陈延随她进了衣帽间,宽阔明亮的空间,男人的衬衫西装,和女人的各式长裙,分别挂在各自的衣柜里。 首饰柜是捷克产的中古家具,陆霓从一个艺术家朋友手里置换来的,主要材质是胡桃木和黄铜,金属部分被磨得有点反光,映出两人的动作。 陆霓伸头涂唇膏的时候,陈延背对着她在穿衬衣。 陈延换衣服的动作很快,拿了两条领带在脖子前比,问陆霓:“帮忙参考一下,哪条合适?” “有什么场合吗?” “跟一个客户吃饭。” “男的女的?” “男的。中年人。” “蓝色吧。”他今天穿的黑西装。陆霓没有说理由,陈延也没问,只把那条蓝色领带塞到她手里,然后伏低身体。 陆霓给他系领带,一只微凉的手顺着她的脖子、肩颈一路摸下,最后落在她后腰,陆霓呼吸微屏,刚完成手里的动作就被吻住了。 “诶,挡着我光了,小心我失手勒死你。” 陈延像没听见,更近一步地侵略,慢悠悠地,婉转地亲着她的嘴,英挺下巴蹭蹭她的脸,“别人不知道。但我行不行,你清楚吧?” “……” 陈延托住她,抱到梳妆台上,陆霓攥着他的领带越勒越紧。气氛合适,但没时间了, 所以十分钟后陈延出门,陆霓在门口送他,顺便帮他整理弄乱的头发,领带也换成了波点的那条。 “你今天去店里吗?” “去,先把你送走我再去。” * 陆霓不到十点就出门了。 店里只有小龙上早班,正在往门口搬货,陆霓把保温壶放在茶水间桌上,喊他进来。 陆霓给小龙带了午饭,自己做的,小龙看着她,双手比划:你吃过了吗? 陆霓点头,“你吃吧。” 她洗了个手,再去检查收货单,这两天上货店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收拾。前面来了客人,小龙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让陆霓别动,他去接待。 是个散客,要了十枝多头百合,收款二百。小龙在店里干了半年有经验了,沟通起来很顺利。 他刚送走这波客人,慧姐就来上班了,问了收款后,抓着小龙质问为什么不给客人推卡。 小龙被慧姐抓着手腕不舒服,眉头皱得老深,一副逆来顺受的苦命样子。慧姐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给小龙科普什么叫“高净值人群。” “做生意,你得学会察言观色,知道‘察言观色’什么意思吗?动点脑子吧,刚刚那个男客人,来过咱们店两次,说明他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或者在旁边的写字楼上班;但这个点儿还不用去公司打卡,说明他不是普通的打工仔。再说他那一身衣服,loro piana,单件上衣就几万块。” “别只认识什么lv ,gucci,小白领省吃俭用三个月买个入门款当门面,社交平台晒自拍要不同角度带上logo,但下雨赶公交得套塑料袋,生怕淋坏了,这样的客户,别指望他们多花钱,平时就薅一薅特价活动。但几千块的月卡对刚刚那个客人来说就是洒洒水,人家愿意买个情绪价值。” 慧姐对奢侈品牌如数家珍,但小龙既不认识艾乐唯,也不知道哭泣,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厌烦透了慧姐狗眼看人低,这中年女人言语市侩又恶俗。眼下被母老虎拽着,少男像只耐心耗尽的灵缇,随时原地弹射。 陆霓不掺合他们的矛盾,去了楼上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接收邮件,桌上放着她的手机。那条短信她一直没看,这会儿才想起来点开。 陌生号码发给她的短信内容,类似第三者挑衅原配。 岸口 第2节 陈延出轨了。 陆霓看着文字呆滞半天。离奇,荒谬,不可思议,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才冷静下来思考。 刨除恶作剧的成分,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对这种似是而非的挑衅做出回应,更不会去质问陈延。 陆霓对陈延有没有出轨,不需要太在乎,因为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没想过改变。 第2章 chapter02 狼人自爆 chapter02 小龙甩开慧姐,跑到冷藏室躲起来。 慧姐无语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随即放弃说教。她进店先放音乐,再用店里的手机在团购群发布今日特价活动,最后,慢慢悠悠给自己点午饭。 刚要放松下来就看见沙发上的手提包,陆霓已经来了。 今早,慧姐送女儿上兴趣班,就翘了几个小时。她有点儿心虚。不过老油子的心虚不会持续太久,哪有员工不偷懒的,老板自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家花店是陆霓两年前开的,她和陈延刚完婚,辞了原本稳定的工作,出来创业。 慧姐是最早跟着陆霓的员工,她先前在黄金柜台当销售,积累了自己的客户,年年拿销冠,挣得很多,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干了。 陆霓在开店前后招了七八个员工,因为生意不稳定,又陆陆续续走了。只有慧姐一直在陆霓身边,两人一起苦过来。 人不可能是完美的,比如慧姐爱占小便宜,抢客户,没有边界感。但陆霓觉得,这在工作上不算大问题。 花店的盈利主要是会员充值,节日营销还有定制服务,日常的平价花束主要为吸引新客户,利润很少,所以慧姐不遗余力地让大家推会员卡。 她坐了一会儿,没客人,上楼去找陆霓说话。 陆霓的办公室不大,推门进来就能碰到桌子,她平时也就在里面对对账,处理一些案头工作而已。 陆霓听到声音,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抬起头。 “干嘛呢,跟谁聊天啊?” “有事吗?” 慧姐收了窥探欲,言归正传道:“上次你跟我说今年想开分店,正好我亲戚家有商铺空下来,你要租的话抽时间看看,位置挺好的,很抢手,得快。” 陆霓说:“最近我有别的事要处理,先等等吧。” 慧姐想问,你有什么事儿比生意还重要的?但看陆霓严肃的表情,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但也不好问,点头说:“那行,等你忙完咱们再找。” 慧姐说完下楼了。 陆霓把手机拿起来又读了一遍短信内容,直觉这不是恶作剧。 * 周五傍晚,斜阳入云,快要下雨了。 陈延坐在阳台抽烟,翘着二郎腿,露台上是陆霓养的花,绣球,鸢尾,开的姹紫嫣红,还有那么一两棵蓝莓树已经挂了果。 陈延抽完最后一口,随手把烟蒂摁在了花盆里。 卧室里陆霓正在化妆,也心有灵犀地看了他一眼,于是陈延又把烟蒂捡了回来。 他拉开玻璃门走进去,“你这样出门?” “不好看吗?” 陆霓穿了一条很简单的黑色长裙,盘发,脖子上戴了条御木本的珍珠项链,是她去年生日陈延送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装饰物。 过于寡淡不适合参社交场合,但美人都是天然去雕饰的。她的五官量感并不大,胜在精巧,面部留白恰到好处,圆润珍珠把她的脸衬得多几分温婉柔和,有点上世纪港星的味道。 陈延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着妻子,闲步朝她走近,最终手掌落在她的肩头,笑着道:“好看,只是,你今天风格有点不一样。” 男人俯身低头,鼻尖和她的耳朵擦过,陆霓躲开他的触碰,说:“再敢把烟头丢我花盆里呢?” 陈延噗嗤笑了。 * 陈延去年升的副总,公司下属见着他,都要毕恭毕敬喊声陈总。 除了在外的社会属性,还有水涨船高的年薪和股份分红,这些供给着他们家200平的大平层,两辆车,每年的出国游……细节到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品质。 如果那条短信确为真实,以陆霓对他的了解,对象必然不会是ktv的公主,更不会是洗脚城的小姐。大概率是他公司同事,或者合作客户。 当陆霓走进活动酒店,周遭都是西装革履,商务打扮的人,不分男女,她意识到没有她要找的“第三者”时,方才大梦初醒。 陆霓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冷静,早已在无形中被套上了“大婆”的皮套,来这里进行恶俗的抓小三剧情。即使告诉自己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极度的不刻意,其实是另一种刻意。 这里不会有狼人自爆,只有看客。 她被自己给逗笑了。 陆霓与陈延的社交圈几乎没有接触,比较熟的就只有陈延曾经的上峰老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高管,在副总这个职位上已经很多年了,从陈延在中层管理,到也拿到副总头衔,他自岿然不动。 这天老秦的表情实在不妙,一直拉着脸,见着陈延就吐槽,“有必要这么高调吗?搞得像名利场一样。” 陈延很刻薄,瞥着老秦的嘴脸说:“当然有必要。今天来的都是合作方,大家social过后,顺便看你表演无能狂怒,今年春晚不用看小品了。” 老秦:“呵呵,你是准备投诚了吗?” “你想多了。”陈延要笑不笑,“看图说话而已。” 陆霓和陈延的婚礼老秦也在,喝得烂醉,还弄坏了酒店的设施。老秦的妻子曾私下跟陆霓吐槽,丈夫的心眼儿比生||||殖||||器还小,细数全身上下,就属脾气最大,但脾气是最没用的东西。把陆霓说得一愣一愣的,老秦的老婆又说,你觉得这太糙了是么?哈哈,没事的,中年夫妻就是这样没节操的。 今天老秦心情不好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陈延把老秦拉到一边去,以防丢人现眼,职场撕||||逼这种事儿在男嘉宾主场更精彩。 陆霓和老秦的老婆的交情流于表面,私下其实没联系。一则是年龄有代沟,二则是陈延和老秦也越走越远,着实没有维持的必要。 “小陆皮肤真挺好,做了什么项目?” “今天是睡多了。” 真会装,意思是自己天生丽质呗,对方心中腹诽,摸着自己的脸无奈道:“果然年轻,睡睡觉就能美。” 陆霓不疾不徐地说:“你的状态也很好啊。” “好什么呀,为孩子操心死了,给全家打工。”她笑笑,问陆霓:“对了,你还在当老师吗?” “辞职了,现在自己开店。” “是吗?什么样的店?” 陆霓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离这不远,发地址给你,有时间来玩。” * 那边陈延回来找她,拍一拍她肩膀,说:“跟我来一下。” “干嘛?” 陈延用嘴型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今天的场合就不可能是单纯的任职欢迎会,酒会主桌那边完全的商务风向,嘴里全是生意经,科技、医疗、互联网;还有成功男人的标配:财富,社会地位,以及美丽得体的伴侣。 陈延给人介绍:“ 这是我太太,陆霓。” 陆霓看向对面,陈延的新老板,黑色正装,并不十分年轻,看上去三十岁出头,剑眉星目,个子比陈延高,身材也健硕一些。 陆霓的目光像玻璃罐里的水,被晃得,有点恍惚了。 “你好。”对方轻轻扫过她的脸,很有礼貌,快速挪开。 “ 你好。”陆霓也说。 即使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也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客套两句已是极限,在别人插进话来前,对方脸上带着近乎冷淡克制的微笑,又杀个回马枪,多说了一句话,“陈太太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别人还没说什么,老秦逮准机会接话道:“一般这么个开头,都是有故事的。该不会是老同学或者老朋友吧,那这世界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呵呵。” 蒋垣酒杯里的气泡正在缓慢爆破,从容不迫地又看陆霓一眼,很快否定老秦,“当然不是,只是像。” 陆霓没什么反应。 陈延看老秦一眼,脸上已经出现愠怒。陈延是个对什么都淡淡的人,一向没情绪,唯独对老秦这人厌恶,在此刻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很少在自己工作相关的人面前提及陆霓,更不要说让她陪自己应酬。一个被多数中年男人占主导话语权的行业,风气早就烂透,太多的老秦之流,不是素质的问题而是猥琐。 他也逢场作戏,但不代表他愿意自己的妻子被这种人当谈资,毫无顾忌地调侃。 老秦察觉了陈延的不快,私下跟他道歉:“开个玩笑嘛,这不是大家都在找话题聊天呢么。” 陈延没理他。 老秦讪讪的,他没想得罪陈延,这纯属误伤。就一句话,也不知道陈延跟他气什么,难道挑头的不是蒋吗? 陆霓跟陈延说去洗手间,表情淡漠,倒也谈不上被得罪了。之后继续跟老秦老婆站在门口聊天,抱着手臂,嘴角挂笑。 蒋垣也转移了谈话的对象,这一段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陈延也清楚,这两人不可能有交集,更别说认识了。他和陆霓结婚之前就知道她改过名字,改了年龄,她把自己过去都抹平了,留下的类似一种文化符号,只有他知道。 因为对妻子的来时路一清二楚,他才笃定,不可能。 第3章 chapter03 第二只靴子落地…… chapter03 周六早上天刚亮,陆霓就起来了,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陈延翻了个身蒙住被子,其实他已经醒了,但习惯性装睡。 陆霓忙完进卧室,扒拉开他头上的被子,“起来吧,今天要早点出门。” 陈延有起床气,但语气还维持住耐心,“急什么,你也过来再睡会。” 陆霓从衣柜里拿出陈延今天要穿的衣服,直接丢在被子上,说:“起!” 等他从卧室出来,陆霓已经把要东西都准备好了,一箱装着生鲜食材,另一箱是营养补品,都是陆霓提前一天买的。 陈延的父母都已经退休,和他们分开住,两人平均一到两周回去一次。这天是陈延爸爸生日,早上路上不堵,空气凉爽,开车很快就到了。 岸口 第3节 陈父坐在客厅喝茶看书,对于两人的准时到达很满意,说年轻人就应该规律地生活,早点起来锻炼身体。 陆霓去厨房给婆婆帮忙。 郑明华是一早去的菜场,见着陆霓搬进来的两个箱子,“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啊?” “爸爸过生日,咱们一家人吃饭就丰盛一点嘛。” 陆霓和婆婆相处得很好,也很有缘分。 那年陆霓还在企业上班,朝九晚六,前景模糊,在想办法找出路。 公司跟学校合作办个老年大学班,有个机会去当老师,陆霓的上级跟她关系不错,就推荐她去了。 陆霓在老年大学教花艺,每周两节课,每节课1.5个小时,没结课压力。班上的老年学生素质很高,多是从企业或单位退下来的,手里攥着退休金,有钱又有闲。 郑明华是其中一员,陆霓对这个身形寡瘦,不苟言笑的老太太印象并不深刻,只在课堂上回答过她几个问题。郑明华也不像别的老人那样,扒着她问隐私,工资多少钱,有没有男朋友,老家哪里的。 课程从夏天上到冬天。 周六那天下雪,下课后陆霓着急走,收拾了教具就往地铁站赶。 郑明华坐在私家车里,开过一个路口,看见陆霓站在红绿灯下面。她拍了拍身旁开车的陈延,让他看。 “看什么?” “那女孩儿是我们的花艺老师。” “哦。”陈延兴致缺缺,只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陆霓穿着的黑色大衣,挽着头发,在昏暗的天色和漫天大雪下,身形和路灯柱一样模糊。 家里有适龄未婚儿子的父母,容易对外面年轻女孩带有一层研判的眼光,标准为:是否适合做自己的儿媳。 “她说话做事都很有逻辑,不爱慕虚荣,面相也干干净净的。”郑明华其实更满意陆霓的眼睛,没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却有种坚毅感。 陈延受不了他妈,“能别满大街逮人往咱家里塞吗?也许她已经有男朋友,或者结婚了呢?” “什么叫满大街?”郑明华笑的时候,下半张脸的肌肉都没动,不声不响地笃定,“我考察她很久了,单身,而且社会关系简单。” 陈延“呵”了一声,没继续搭腔。 郑明华看人是很准的,无论当时的陈延如何排斥相亲,待春节过去再开课,陈延和陆霓已经认识了,并且送过她回家几次。一年多以后两人就结婚了。 对陈家来说,陆霓是无可指摘的儿媳。对陈延来说,她是完美的妻子,且不需要加“近乎”这样的前缀。 “妈妈,这个石斑鱼你想怎么做?”陆霓卷起衣袖,准备下手。 “血淋淋的,你不怕啊?” “教教我吧,下次我来做给你和爸爸吃。” 陆霓的话说到位了,郑明华不会真让她沾手,只会笑得慰藉满足,“你比陈延懂事多了,那家伙不爱回来,回来了也是摊在沙发上装死,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陆霓说:“他工作忙嘛,人累的时候就不爱说话,也难免心情不好。” “你就会替他开脱,别太惯着男人。”郑明华上下扫过陆霓的身体,“霓霓,你工作也不要太拼,咱们不是那种缺钱的家庭。我和你爸爸的钱、房子,今后都是你们的。” “我知道的。”类似的话陈延也说过。 “健康是最重要的,你一直这么瘦,月经是不是也不规律啊?” “……” “你和陈延都不小了,商量过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妈妈,”陆霓的声音轻柔,有点难为情,“上个月我去体检了,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好。还去口腔科治疗了龋齿,但怀孕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些都是真话。 陆霓的处事原则很简单,假话全不说,真话不说全。既然陈延也不想要孩子,她又何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郑明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语气都怜爱起来,“难为你了。” 陆霓定了蛋糕,吹完蜡烛之后,郑明华就不再给陈延好脸了,说他三十几岁的人,也不知道要荡到什么时候?繁衍生息,稳固家庭才是正道。 陈延并不知道陆霓在厨房里跟母亲说了什么,对于批评,他照单全收。这人很多时候是扮演温柔体贴的丈夫角色,但偶尔在长辈面前,也不介意背个锅,把陆霓摘干净。 他四两拨千斤地说:“真来个孩子,对你来说未必是享受天伦之乐,也可能是鸡飞狗跳。” “别扯没用的,我乐意受着。你给我个准话。”郑明华不吃这套。 陆霓听这咄咄逼人的谈话内容也觉得头大,她安静吃饭,绝不插嘴没殃及自己的话题。 过了会儿,陈延郑重语气说:“再过两年,我的时间多一些。” “你要说到做到。” 吃完饭两人并未立即离去,陆霓洗了点水果,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陈延的工作忙不忙,陆霓店生意如何之类。 期间陈延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均被他摁掉。 陈延爸爸说困了,要去午休,郑明华也随之上楼。等电话再来,陈延拿起手机到别墅前院接起。 门没有搂严,陆霓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声音很小,陈延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进来,“我说了,不是要紧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周末我要陪家人,不希望被打扰。” 那边说了什么陆霓自然听不见,但可以看见陈延的表情。很有意思,他冷若冰霜,又极度不耐烦。 回去是陈延开车,他的表情不太自在,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撑脸,被加了塞也不在乎,神思已经游离。陆霓膝盖并拢,蜷缩着身体,没眼看地把头靠向了另一侧。 车里安静异常。 “我有事要去公司一趟。”陈延忽然开口。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下车?”陆霓问。 陈延说:“不。车你开回家,我打车走。” 他找了个临时停车点,陆霓坐到驾驶座时,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陈延站在马路边,拿出手机叫车。 陆霓降下车窗, “老公,你今晚还回家吗?”她的声音很凉,也很轻,像一抔冰水缓缓滑过去。 陈延心里莫名烦躁,也只是温声反问:“不回家,我去哪里?” 陆霓笑笑:“问一下,不然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你。” 陈延随即招停了后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陆霓从后视镜里注视他,上车时又在打电话。他很急,那样子,陆霓都感同身受地替他着急了。 她坐着深呼吸,无计,手抬到一半才发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凉。继而,她在中控台翻找,企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陈延是个有洁癖的人,把车内收拾得干净,连一张用过的餐巾纸团都没有。他开车没有听歌的习惯,也没有歌单。 陆霓坐在车里,单曲循环听一首歌,直至心跳正常。 * 陆霓开着陈延的车到店里。 有客人,几个时尚打扮的女孩子在闲逛拍照,问小龙各是什么单价,小龙沉默地指了指价签牌,女孩子很快发现他和正常人略微不同,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震惊,便不再询问,自顾挑了起来。 陆霓站在门口没进去,看着那几张年轻的脸,心情稍微好了点。 进门的地毯上散落了几片叶子,陆霓拿簸箕把它们扫到垃圾桶里。 一双皮鞋踩在她整理干净的地毯上,黑色的西裤,有一瞬间,陆霓以为是陈延回来找自己了。 但抬起头,是另外一张脸。 并不比那天晚上的和煦,他只是简单地用目光撅住她的注意力,不算陌生,但也绝称不上熟悉。 陆霓刚要说话,里面那几个小女孩就买完单走出来,说说笑笑,她们刚刚拿手机给小龙打字看:帅哥,我们几个人都买了,有没有什么赠品啊? 小龙露出无辜又无奈的眼神,给她们每人送了一小束雏菊。年轻女孩眨眨眼睛,以为他也听不见,用手语比了个谢谢的动作。 几人一阵风似的从她面前走过,陆霓的思绪也被打断。 蒋垣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因为花店离他们公司很近,也就隔着一条街。 陈延既然要去公司,为什么不顺便送她来花店,而是中途打车离开? 因为他在撒谎。 几天了,原来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时候,会产生生理意义上的心痛。 陆霓又看向蒋垣,很多事突然涌现,她的大脑变得混乱。 紧接着是慧姐登场,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就是被小龙放走的“lp男”这次她绝不能放走这条大鱼离开,赶紧上来接待。 蒋垣的视线越过陆霓,跟慧姐对话。 慧姐一面介绍,一面给他推销会员服务,口齿伶俐地说:“如果经常来我们店里买花,建议您办一个会员,vip在节日享有特殊折扣,还可以优先送货上门。” 蒋垣问慧姐年卡多少钱,慧姐报了几个数字,分档,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了慧姐。 “劳烦您跟我来这边一下。” “你办吧。” “可是——”慧姐表情犹疑。 蒋垣眼神莫名,耐心不足,后反应过来什么,说:“没有密码。” “稍等!”慧姐噔噔噔,扭着腰进去了,心中雀跃早已按捺不住。 蒋垣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也顺便看她。 一间极有格调的精品花店,开在中心商圈。门口挂着风铃,北京一年四季都在刮风所以铃铛会一直响。黑胶唱片机里放着古典乐,干活的小男孩儿戴着黑色口罩,眼睛漂亮到参加选秀节目能成团出道的程度。 等慧姐回来的时间,两人站在门口,一句话都没说。 又来了一波客人,哗啦啦如流水般涌进门,陆霓乍一听他的声音,感觉很陌生。 “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很早了。” “你和陈延结婚多久?” “两年。” “有孩子了吗?” 第4章 chapter04 奥菲利亚 chapter04 岸口 第4节 慧姐把花和卡拿回来,蒋垣接过后,对陆霓说:“我过后再来找你。”声音很低,但不含糊,只有陆霓一个人听见了。 等客人彻底走了,绝无返回的可能,慧姐立马对小龙说:“我看人不会有错,就说这个人有开发的潜力。”她并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而是佐证自己的观点,让小龙一定要听自己的话。 小龙全神贯注看陆霓,没有给慧姐任何回应。 慧姐终于发现了不对,问道:“老板,那个人你认识啊?” “朋友。”陆霓说。 “我在里面开卡的时候看见你和他说话,还以为是闲聊呢。”她有点尴尬了,看陆霓的表情又笑着道:“这事儿整的,你也没提前跟我说。” 陆霓说:“没什么,就正常做生意。” 慧姐爽利笑了,“好嘞!”好歹这单生意保住了。 陆霓又上了楼上办公室,对陈延出轨事件都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蒋垣说再过来找她是什么意思……刚刚不应该跟慧姐说是自己的朋友,应该说是陈延的上司才对。 * 陈延下午和晚上都在医院。 秦新薇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在开车过程中发生追尾,还受了伤。到交警队做事故认定后,再去医院。 她的伤并不严重,有点脑震荡,主要是受到了惊吓。医生让她留半天观察,没有空的床位,她被安排在走廊。 秦新薇坐在椅子上,仰头看陈延,男人身体靠着护栏,她咬着嘴唇小声道歉:“陈总,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延的眉头皱得很深,总感觉把出租车上的味道带出来了,不舒服,“你还有事吗?”他的意思是要先走。 秦新薇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他的手,“你可以再留一会儿吗?” 陈延目光幽静地看她,很诡异的氛围,他既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秦新薇闻到陈延身上的味道,他站在那里,对小女孩来说,成熟男人的神秘感被无限放大。 陈延和那种油腻拿腔的男领导不一样。秦新薇刚进公司那会儿,在一个中层领导下面打杂,天天干一些买咖啡,印材料的活儿。周五晚上部门临时加开一个紧急会议,时间到了,会议资料没准备好,她又在挨骂。 “你在干什么?今天陈总会过来,给他看我们部门是这个工作状态吗?” 秦新薇低承受,一语不发。 “你不要在这跟我装可怜。” 还没骂完,陈延就下楼来了,“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要为难小姑娘了。” 秦新薇抬头的时候,陈延已经进了会议室,她之前没见过所谓陈总,还以为是什么令人闻风色变的人物,但眼见之后显然不是。 后来就是她实习结束选择部门,自己争取到了陈延手底下,差的职级太多,轮不到她跟他汇报工作,但偶尔能见到,有时也会借机会给他送送资料。 三十几岁的男人已婚再正常不过,秦新薇依然没能压抑住摇摇晃晃、要伸出墙的心。 而上位者更是用心险恶,欲擒故纵的把戏,攥着少女空洞的精神世界,来回揉捏。 越轨心理实则煎熬又满是期待,秦新薇对陈延的一切都好奇,包括他的妻子。大老板迎新酒会的那天,她好巧不巧被安排了别的工作,没能去成,也就没有见到陆霓。 后来她用八卦的口吻跟去了现场的同事打听,“陈总的老婆长什么样?好看吗?” 同事随口说:“很美咯。” 不是长得好不好看的问题,不是用“漂亮”来形容皮囊,是更权威的表达:美。那代表即使她有缺点,在美丽面前不值一提。 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鬼,所以会有怪力乱神的想象,想象鬼很强大,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秦新薇没有见过陈延的妻子,所以在心里疯狂助长着对手的魅力值,这种想法随之带来的后遗症是惶恐,敌意。 一瓶水快要挂完,陈延坐在秦新薇的身边,沉默地看着手机。秦新薇说了很多话,解释自己其实有点感统失调,所以才会看错字的顺序,四肢不协调,接不住东西,看上去笨笨的。 陈延没接话。他觉得,这不就是脑子不好吗?但既然秦新薇说是有病理的,那么他尊重科学。 “陈总,你太太肯定很完美吧?” 陈延看她那眼神,看穿了她的试探,微微一笑。 秦新薇被看得窘迫,揪了揪裙子,陈延说:“你想知道什么?想听我说人无完人?还是回答,是的?” * 陈延到家时,差一刻钟到零点,屋子里冷冷清清,饮水机都是干的。 他心情有些不快,但停在楼下的车又在告诉他,陆霓已经回来。 他接了点过滤机里的水喝,才去推开书房的门。电脑屏幕冒着幽微的光,陆霓窝在躺椅里睡着了,浴袍滑下肩,挂在手臂上,仰着脸,四面八方的黑夜如同海水,全都涌向她。 这个画面,让陈延想起了《奥菲利亚》:一个美艳的女人漂浮在溪流上,花草繁茂,女人的面容破碎而忧伤,像睡着了一样。但她其实已经溺亡。 “霓霓。”陈延走过去,摸到她冰凉的手臂,急促的脚步出卖了他的心情。 陆霓被喊醒, “你怎么了,这个表情?” “没事了。”陈延松了一口气,当然不会坦白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象。 “工作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陈延问她:“怎么又在这睡了?” 陆霓挣了下他的手:“我去给你做宵夜吧,你想吃什么?” “别忙了,我带你回房睡觉。”陈延把她抱起来,揿开墙上的开关,看见她眼角的湿痕,看得人一愣。 在陈延的记忆里,陆霓也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日常生活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太生气。他直觉跟自己有关,但是很抗拒答案——陆霓已经察觉出来什么。 他低头去够她的嘴唇, “你喝酒了?” “一个人无聊,喝了一点而已。”她依旧平静,声音凉凉的,像枫糖浆,是流进喉咙才后知后觉尝出的甜腻。 * 陈延的工作频繁到港澳出差,也时常购物,手机里有一些品牌sa的微信。 他让相熟的sa帮自己定一枚钻石戒指,戒指是定制款,sa说需要等待1-3个月。而这枚戒指不到一个月就出现在陆霓的左手中指上,钻石比当年陈延跟她求婚的戒指还要大,也更贵。 “这是戴了一辆车在手上?”慧姐震惊,“陈延真是个奇男子,有几个男人,结婚几年还下这么大的血本哄老婆开心的?” 陆霓没有说这枚戒指的由来,出轨的男人,对妻子的愧疚补偿。 陆霓根据这枚戒指判断,他和部门里那个小姑娘目前只是玩玩,没有离婚的打算。至于对方为什么按捺不住给自己发短信,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年轻气盛。 在陈延挑明之前,陆霓会先装什么都不知道。 慧姐羡慕完去后面干活了,陆霓把待会送给客人的花包完。即使现实让人挫败,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意外过,很显然,所有的婚姻走到最后就那样,人生也就那样。 门口的风铃被吹动,响得稀里哗啦。 有客人进来。 陆霓抬头有点愣神,又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三点半,这个时候写字楼里的各类人物不应该是最忙的吗? 她笑着问候:“要买花吗?” 蒋垣让她给配一束花,送人用的。 陆霓问他有什么要求,比如什么用途,对方男的女的,多大年龄,她拿出平板给他选择,“有这几个色系,一般不会出错。” 中间有张黑色的操作台,蒋垣指了一个,陆霓把平板接过来,梨形钻石的尖端刮到了他的手指。蒋垣盯着她手看的时候,陆霓才意识到,立即把钻石转到手指里面,低声说了声“不好意思。” “很好看。只是这个材料需要准备一下,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下午之前。” “好,送货前先给你打电话确认。”陆霓说完,稍微想了想,从后面的冰柜里拿出一捧混色的洋桔梗,“这个送你。” 蒋垣目光落在她脸上,显得有些好笑,“怎么像献花?。” 是有点尴尬。这个时候小龙回来了,进来就跟竹竿子插泥地一样杵在那,盯着陆霓看。 “送到客户家了?” 小龙点头。 “客户有说什么吗?” 小龙摇头。他看了看蒋垣,又去看陆霓,默默等待分配别的任务,陆霓说:“脸都晒红了,进去喝点水。” 小龙再点头,进去了。 店里又进来一波闲逛的客人,小龙听见声音立马又跑了出来。 陆霓再次对蒋垣说了声不好意思。 盛夏时节,沥青路面都要被晒化了。花店里倒是清凉,但也过分清凉了,还有点潮。水雾从出风口呼呼往下洒。 “你不忙的话,我们去隔壁坐坐吧。”陆霓记得,他说会再来找她,不知道有什么事。 隔壁是间咖啡馆,人不多,一进去就能闻到咖啡的香气,她坐下来:“如果你工作比较忙,可以发微信不用亲自过来,表达清楚需求,我们这边安排送货上门。” “你上次已经告诉我可以线上订购了,我没有那么忙。” 并不是所有事业成功的男人都表现“日理万机”的,蒋垣把花放在椅子上,端详她的眼睛说:“你变了很多。” 完全续不上她的话题,陆霓只好跟着说:“应该有十多年没见了,变了很正常吧。” “没有十年。” “也差不多。”陆霓囫囵接话。 “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二十出头。” “和陈延是怎么认识的?” “就工作。发生了一些事,认识了一些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陆霓想起陈延来,低头琢磨片刻,“我现在挺好的。” “是么?” 陆霓不会把自己的婚姻隐私告诉陈延的上司,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曾经既不是相濡以沫的爱人,也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陆霓沉默地转着中指上的戒指,钻石又被翻到了手指背上,蒋垣也看着她的戒指。 “你呢,结婚了吗?” “没有。” 陆霓算算他的年龄,肯定不会有物质条件的因素,如果要选择有伴侣,那么早就该考虑人生大事了;要是想单身,大概率会一直单身下去,她开玩笑的语气问:“你算是那种独身主义者吗?” “当然不是。”蒋垣说:“我有女朋友,只是没结婚。” 岸口 第5节 第5章 chapter05 绿色蕾丝绑带 chapter05 蒋垣把花带回公司,秘书接过来,“好漂亮啊,给您放办公室吗?” 他点头,说:“时间差不多,通知他们可以来开会了。” 秘书把花拿出去,又注意看了眼纸袋上的品牌名称,有点印象,那家花店好像就在隔壁街。 赵秘书在上一任老板时期就在总裁办了,主要做支持性工作,不代表她只干端茶倒水的活儿,打杂也得打最贴心的杂,把花送回老板办公室的时候,试探着问:“这家店的花品质很不错,以后您办公室的花,我就换这家了?” 蒋垣在看电脑,并没有抬头,但秘书见他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那边高管们已经陆续上来,总裁办办公室在会议室对面,陈延出了电梯,看见赵秘书从蒋垣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绿色的蕾丝绑带。 他认出来是陆霓店里的。花束的周边产品都不是陆霓随意采购的,她找了产品设计师,独家买断,付了版权费。 陈延当然不认为蒋垣会亲自跑去买花,多半是助理或者秘书代劳,但这种巧合让陈延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蒋垣已经入职一月有余,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在上周五晚上由助理代发通知中层以上,准备项目资料,周一下午来开会。 待人差不多到齐蒋垣才进来,陈延循着开门的光线看过去,很凑巧,蒋垣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带点探究的意思。 蒋垣收回视线坐下,放下钢笔和笔记本的时候,还有一盒润喉糖。他的讲话内容利落,没有废话,很经典的极客派。 对面老秦望向陈延,无言笑笑,看热闹的心态很强。 鹤通创投是美资的中国分支机构,投过诸多明星企业,而近些年由于地缘政治的影响,已经完成了本土化,也早就完全独立运营。 蒋的背景如何牛逼,未必能适应这边的办公室。无论老秦的心眼儿如何与生殖器一样小,但刷子还是有的,他看得明白,翻车的比比皆是。 会议结束,赵秘书走过来收文件,蒋垣已经出去了,一行人也鱼贯而出。 陈延回办公室已经七点,他让下属先走了,大办公区全都是黑的,只亮了他办公室里的一盏台灯。 陆霓六点时给他发微信,如果他晚上没安排,两人一起去超市,顺便在外面吃饭,他已经回复可以。 门口有脚步声,很轻盈,陈延能辨认出是谁。很快脚步声消失,他办公室铺着厚厚的地毯,光艳的女孩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望他。 “你没走?” “陈总,我是特意留下来等你的。”秦新薇眼巴巴的,胆怯不经意流露出来,“你今晚有时间吗?” “有事?” “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谢谢你上次帮我处理事故。” 冠冕堂皇的话,她说完立马低下了头,半天没有听见陈延回应,再抬起头,陈延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眼里多少有些不清白的意味,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秦新薇随着陈延一起乘电梯到负二层,他的车就停在电梯口错开一些的车位上,行政那边很会做事,高层的车位总是最好的。 出了电梯,迎头就碰上了从另一个轿厢里出来的蒋垣。 秦新薇整个人都红温了,不知所措起来,陈延和蒋垣说了几句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两个男人并不觉得不妥,很快坐进各自的车里。 秦新薇坐在陈延副驾,面带忧虑地问:“被蒋总看见我们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陈延扣上安全带,笑得玩味十足,“你很担心吗?” “怎么能不担心?”毕竟是老板。 “那你下去吧。” “……” 秦新薇看陈延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但下车是不可能下车的。秦新薇从后视镜里看到蒋垣已经驱车离开,好像真的没什么事。 * 陆霓昨晚去超市采购,开车路过水族馆,她进去溜达了一圈,挑选了几条鱼,再配个生态缸。 去年她和陈延在大阪,去逛了ada lab,她看上个十分漂亮的造景缸,但是植物不好带回国。陈延也说这种玩意儿北京到处都是,不如买奢侈品珠宝什么的。 老板说布景需要时间,可以第二天给她送到家里去,陆霓付了一半定金。大概老板怕跑单,一早上就给她打电话了。 陆霓把沙发旁边柜子上的东西清空,给鱼腾位置。师傅调好过滤桶和增氧泵,跟她说鱼缸上的灯不要24小时开,要分两个时段补光。 陆霓俯身观察,那些鱼被倒进透明罩子里,适应很快,一会儿就自在地摆尾了。她点头说了解了,然后付尾款。 点开手机后她的笑容凝固,又收到一张照片。 昨晚陈延告诉她有事,没办法跟她一起去超市了,其实是陪那个女孩吃饭。去的是他们恋爱时经常光顾的日料店。那女的发了张对镜自拍,两人站在一起,男财女貌,登对地演绎办公室恋情。 陆霓关上门。刚刚工人来的时候忘记带鞋套了,准备脱鞋,陆霓脸上笑得亲和,说直接进来吧,没关系的。等人走了,她从储藏室里拿出洗地机,把踩脏的地板清洗干净。 中午接到婆婆的电话,郑明华想去商场买两件衣服,参加同学聚会穿。陆霓先接上她吃中饭,再逛街。衣服是陆霓买的单,等到日落西山再把郑明华送回家。 陈父坐在沙发上听广播,见这对婆媳回来忍不住念了几句。 郑明华拎着衣服去阳台,没搭理他。 陆霓去厨房洗水果,陈父只能略带尴尬地走过去问她,“霓霓,这个视频怎么看不了。” “我来看看。”陆霓擦了手,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捣鼓了一会儿。 陆霓和陈延家里的事情是陆霓在操持,公婆家的事她也管,陈父这一年来抛弃了社会新闻版面,热爱上娱乐综艺,视频网站的vip账号是陆霓的。 她说:“应该是被挤掉线了。” “那怎么办?” “没事的,我在电视上重新登录一下就可以。” 陆霓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把手机拿出来,“等会儿会发过来一个验证码,输入进去就能完成登陆了。” 陈父按照她的指示,果然没几秒就来了个短信。 他没把手机还给陆霓,怒不可遏地走到房间,把陈延妈妈也喊进去,关上门:“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郑明华看见那张照片,心脏差点停跳,“陆霓看到了吗?” “发到她手机上的,能看不见吗?”陈父怒道:“你看看这写的什么话,小三儿挑衅原配吗?” 郑明华一阵心脏疼,还是耐着情绪安抚老伴儿:“你别发火,我去问问霓霓怎么回事,不,我去问陈延!” 陆霓洗好葡萄,郑明华也从卧室里出来,问她短信的事。 陆霓惊了:“妈,您怎么翻看我的手机?” “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郑明华说:“如果不是你爸发现,你不准备告诉我们吗?这个陈延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霓不说话了。 “我现在就给陈延打电话,让他回家来解释清楚!” 陆霓握住郑明华颤抖的手,“您别生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都是成年人,我们能处理好的。” “你怎么这么窝囊,照片都甩脸上了还不敢吭声?” * 原本好好的一个下午,陈延父母被这件事搅得心绪难宁。陆霓走后,郑明华还是忍不住给陈延打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在外面偷吃,最起码也要把嘴擦干净吧,暧昧照片都发你老婆手机上了,下回是不是要发床照了?” “我告诉你,我只认陆霓,外面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想了,你不要把好好的家给我搅散!” 陈延没解释,也没多惊讶,说辞和陆霓一样。留给两人自己解决。 而恰巧他晚上要跟客户吃饭,又是深夜才到家。他明显感觉到身心都已经疲惫,进家前把领带往下扯了扯。 然而进门目光就被眼前巨大的水族箱吸引住了,鱼在水里焦躁地游动,光怪陆离的,他的脸被照得亮堂堂。 陆霓没睡,在书房待着看书,空气里有她洗完澡的淡淡馨香。 陈延走进去,手搭在她的肩上揉摁了几下,“怎么忽然养鱼了?” 陆霓:“想养就养了。” “你看见那张照片了?” 陆霓转过来,“我看没看到没那么重要。但是爸妈看见了,两人都不太高兴。” “那你是怎么想的?”陈延看着陆霓,陆霓也看着他。对视的电光火石间,陈延突然觉得,她的双目美得穷凶极恶,让人退避三舍。但,顷刻间又清醒过来,她看上去其实和以往的任何一天并无不同,一样的妩媚温柔。 “误会。同事一起吃饭,随时拍照记录可能是年轻人的习惯?”陈延干脆把领带扯下来,丢在一旁。 “我知道是误会。” 这个反应过分平淡,甚至无聊,陈延兴致缺缺地说:“你相信就好。” “我呢,喜欢把花店橱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天都吸引很多人来拍照打卡,如果没有引起安全隐患,我是不会出面劝阻的,看看美好的事物,又不会损失什么。人性本就是如此。” “何况,是有千奇百怪想法的漂亮小女孩。” 陈延的喉结滚了滚, “知道了。” “无论你们到了哪一步,我希望,停留在互相欣赏就打住。”陆霓的手指软若柔荑,覆在陈延的手背,语气冰冰凉凉,“老公,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爸妈身体健康,你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也会把家庭打理好;你不要破坏掉这份美好,好吗?” 陈延翻过手来与她交握,笑道:“如果我真的出轨,你会怎样?” “我会很难过,非常难过。”陆霓轻微皱眉,不否认这一点。 从陆霓的表情里,陈延察觉她的痛苦。他的神经游离起来,捕捉到一丝痛快。 和鲜活的灵魂,美丽面孔无关,和秦新薇更没有关系。对陈延来说,婚姻生活是枯燥且无聊的,很多动作都是隔靴搔痒,他终于感受到了对妻子虐身又虐心的快||||感。 * 睡前,陈延靠在床头拿手机调好第二天的闹钟,想起来陆霓花店的事,就问了几句。前阵子听她与人打电话讨论选址。 “关心这个干嘛?”陆霓坐在床边擦护手霜。 手机原本已经放在床头柜上,又被陈延拿起来,他有一笔投资最近到期,给陆霓转了二十万过去,赞助她事业。 “谢谢。” 陆霓轻巧道谢,她当然不会拒绝,两人结了婚财产就是共有的。 陈延又问:“地址看的怎么样了?” “定下来了。” “在哪里?” “不是租的,妈妈今天下午,把她名下的一间商铺给我了。”陆霓已经去看过位置,也是在繁华的商圈,她很满意。 岸口 第6节 郑明华和陈延是母子,做事风格都如出一辙,他们都默默对她做出了经济补偿。 郑明华白天说陆霓太窝囊。可陆霓要是不窝囊,郑明华就该不高兴了。陆霓的性格好就好在,从不惹人不快。在这件事里,每个人只需要付一点自己能付的代价就好。 第6章 chapter06 另有其人 chapter06 陈延关了灯,陆霓仍旧背对着他涂涂抹抹,他想了想,说:“那个短信给我看看。” 下午接到郑明华的电话,给他发了个模糊的截图。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来,的确是他和秦新薇。 陆霓的背影一动不动,“是想回味一下吗?” “只是看一下。” 陆霓直接把手机丢被子上,陈延品咂出她的冷嘲热讽,背过身去睡觉了。 陆霓把护手霜的瓶子盖上,也躺下来,开始酝酿睡意。伸手不见五指的卧室里,她的护肤品层层叠叠,好像已经腌渍进皮肤里,在空气中散发香味,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腔。 两具身体不远也不近,挨上了似乎又没挨上,体温变得不明显。 * 陈延早上就来了公司,一来就进办公室,门关着。 秦新薇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隐隐感觉到他情绪可能不好,透过玻璃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明明手和大脑都在机械地做着工作,但心里好像住了小恶魔,拼命想作恶。 她对于他在里面做什么、想什么,都很好奇,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的单独相处,总是会想更多。但没有他的允许,她没法擅自进他的办公室。 就这样到了下班时间,同事陆续离开,留下加班的也都低着头,无心关注其他。她的手机终于响了,陈延让她进去。 秦新薇心中一喜,去洗手间整理了头发,又补了唇膏,才端端正正地进了陈延的办公室。 一进去,陈延就看着她,像要从她脸上读出字儿来。 “找我什么事啊?”她已经不像前面几次那样拘谨。 陈延把手机放桌上,调转了个方向,给她看,“这是你拍的?” 他的语气和询问工作一样,好像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另外的关系,秦新薇看清后脸蛋宛如被开水烫熟,太羞耻了。 那天晚上吃完饭两人一起等电梯,电梯间四面都是镜子,她趁陈延没注意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合影。 秦新薇不能睁着眼睛否认。 陈延面无表情问她,“你拍照准备做什么用?” “我没准备做什么用处啊,”当然是留着自我欣赏,谁自拍不是因为自恋?秦新薇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你怎么有这个照片的?” “在我妻子的手机上。”陈延的嘴角溢出一抹讥诮,“有人把这张照片发给她了。” 轰隆一下,秦新薇天都塌了,眼睛瞪得老大,也来不及多思考前因后果,赶紧跟陈延澄清:“不是我发的!” 她只承认自己感统失调,又不是脑子坏了,做这种作死的行为。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这个胆子。” 秦新薇听这话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有一种侮辱。她又感觉害怕,僵硬地解释:“我只是把照片发在了社媒账号上,那个账号没有认识的人关注的。” 陈延面色平静地说:“把照片删掉,以后也不要发任何跟我有关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秦新薇慌忙问:“那,这个照片是谁发的?” “不用管了,你出去吧。” 陈延对她摆了摆手。 秦新薇出来后又回头看了眼陈延,他的侧影略微显现出疲态。在陈延抬看过来之前,她赶紧关上门溜走。 在加班的同事依然对着电脑,没有人注意到她做了什么,秦新薇这会儿手脚冰凉。她把社媒上的照片删掉了,犹豫一会儿,干脆把账号也私密了。 * 陆霓一早上都待在店里,上午不忙,她原本和黄老板约好了,但黄老板打电话来说临时要出差,等回来再说。 小龙送完货回来没什么事,也坐了下来,呆呆地看了会她,等着被指派任务,见陆霓没反应,只好去外面待着了。 陆霓昨晚就意识到了,给自己发短信的人不是陈延的出轨对象。如果这个“人”是另有其人,这件事变得有点严重,她宁愿被傻子挑衅。 无论如何,陆霓和陈延是利益共同体,她不希望影响到陈延的工作。 她复制号码去搜索微信,没搜到,同样各种社交软件,都是无结果。 她坐在沙发上眉心皱着又隆起,思索半天,给对方回消息:见一面? 等到中午都没有音信。 她拿了手机和包,跟小龙说要出去一趟,有事给她发微信。 陆霓约了秦总的老婆见面。思前想后,能搞到她的手机号码,会做这么无聊又没品的事儿的人,有可能是老秦。 陈延近年升职快,顶替了老秦的部分业务,两人只能算表面和气。 老秦的老婆姓汪,陆霓喊她汪姐。 汪姐今年45,汪姐跟陆霓说自己为孩子操心,一刻不得清闲,但实际上去年她就顺利把小女儿送出国了,丈夫工作忙,她每天不是逛街就是打牌喝下午茶。 陆霓带汪姐去自己常去的面容院。美容师是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夸她状态好,看上去像不到三十的。 汪姐腹诽这些个销售真是巧言令色,哄骗客人兜里的钱,但被恭维还是忍不住高兴,说:“什么呀,都老的不成样子了。” “你看着和陆霓姐俩似的,闺蜜都差不多大。” “你看我们像姐俩?”汪姐扭头问陆霓:“小陆你多大,肯定没有三十吧?” “29,马上了。” “我比你大十几岁,都要差辈儿了。”汪姐伤感道。 “哪有这么夸张。” 做完项目,汪姐觉着体验和服务都不错,换好衣服出来,她都已经准备被割韭菜了,陆霓跟人说今天的消费从她卡里扣。 “小霓,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你请我不就得了。” “也行。”汪姐对着手机瞧瞧自己容光焕发的皮肤,重复:“有机会的,咱们可以再约。” 陆霓揽上汪姐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你店不是在反方向吗,不顺路吧。” “没事儿,我去新店看看,不赶时间。” “啊,你有几家店啊?” 汪姐对陆霓的花店很感兴趣,陆霓便开车带她去了,车里只有两人,终于可以聊一些私密话题,主要是陈延和老秦公司里的事。她状似无意地说,陈延部门里有个姑娘也姓秦,陈延很照顾对方,以为是老秦的亲戚。 汪姐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都没听老秦那傻||||逼提过这人。”老秦是最会在家里蛐蛐同事的,而且外企怎么可能沾亲带故? 陆霓看汪姐表情,像真不知道这个人,但也有可能是对方跟自己装,不过她也不着急打听。 郑明华给陆霓的商铺,租客到期不续,旁边有不少高端小区。陆霓是第二次过来,把周边设施都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地方一年租金不便宜吧?” 陆霓摇头说:“不要钱,我婆婆是业主。” “啧,你们家实力可以啊。”汪姐心说,现在小姑娘越来越拎得清了。她年轻的时候只看出来老秦是个潜力股,跟着吃苦受罪。老秦还没发达,她就先成了黄脸婆。 陆霓眼光准是真的,运气好也是真的。这世界上也没什么潜力股,最重要的是慧眼识珠,直接找个陈延这样,出身就在人生分水岭之上的,不走弯路。 * 陆霓回到店里天快黑了,人有点累,也有点颓废,不太想说话。小龙见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龙说:上次那个男的又来了,在隔壁咖啡馆。 陆霓走到门边,拨开天堂鸟叶片往隔壁门前瞅了眼,只看到个背影。小龙想再比划点什么的时候,陆霓已经出去了。 蒋垣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抽烟,陆霓走到他身后,问了声:“有事吗?” 蒋垣把烟灭了,奇怪地反问她,“你有事吗?” 陆霓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来找她的,“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她笑笑,声音很低,“不过也没什么。” 蒋垣看着她,解释道:“我和人在附近谈事,散场路过这。” 陆霓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哦。” 蒋垣目光落下来,示意了下旁边的椅子,“一起坐会儿吧。” “好。”陆霓注意到今天的夕阳还挺好看的。 “你喝什么?” 陆霓说不用了,她今天喝了很多咖啡。 坦白说,多年生活毫无交集的人是不可能有任何谈资的。即使没什么话说,陆霓没有起个头说不打扰了,自己有事先走,她侧过头去看房顶的夕阳。 蒋垣的手搁在椅子上,捏着烟盒磕了磕,里面没剩几根;陆霓也习惯性地转动着中指上的钻戒,这枚戒指是她近期的爱用物,什么衣服都搭配它。 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上次中间还隔着桌子。陆霓发现自己从来没见过成熟年龄的蒋垣,细细看,不仅是高的问题,而是骨架。他坐下来的体型,对她来说有点“庞然大物”的感觉,很有压迫感。 陈延也不矮,但偏瘦,骨架细,身上只有薄肌。这点两人蛮不像的。 “能抽烟吗?” “你抽吧。”陆霓说:“陈延也抽烟的。”他应该知道的,他们公司男性群体已经全数沦陷为烟民。 蒋垣点了烟,薄薄的烟雾从他唇缝里飘出来,又扫了陆霓一眼,“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陆霓的手摸上了他刚刚放下的烟盒,倒出来一根,问:“这个怎么用?”不抽烟的人也不研究造型奇怪的打火机。 蒋垣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把自己的烟递过去,陆霓含着烟嘴低头,瞄准火星吸了一口,顺利点着了,再各自吐出烟圈。 “觉得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之后他便没再跟她说什么。 岸口 第7节 第7章 chapter07 《死性不改》…… chapter07 陈延这天回来很早,陆霓又在弄她的鱼。开缸才几天水就浑浊了,食物残渣和排泄物在鱼缸里飘浮,白色毛絮状,有点恶心。 卖鱼的老板跟她说,先断食几天,切记不要大换水,浑就浑点儿,后面会好起来的。 陆霓拿胶管把鱼粪一点点吸出来。 陈延脱掉外套,走到她身后也看了会儿,“什么品种?” “孔雀鱼,漂亮吗?” 陈延随便一点头,“还行。” 他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越过陆霓去冲澡。浴室里有陆霓洗完留下的氤氲热气,玻璃上挂着水珠。结婚两年,夫妻生活习惯已经趋于同步,进门第一件事是洗澡,外面的衣服绝对不穿进卧室。 陈延洗完把换下的衣服拿到洗衣房,陆霓扔在脏衣篓里的衣服也一并拿过去。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浅黄色的长裙,还没凑近鼻子就闻到一股烟味。陆霓不抽烟,也讨厌人抽,甚至不去充斥油烟的苍蝇小馆,散步路过露天烧烤摊都会加快脚步。 而今天烟味浓到出奇。 “霓霓,”陈延拿着她的裙子走到客厅,“你抽烟了?” “嗯?” “你抽烟?”他重复问题,语气里有被狠狠压抑的怒意。 “今天跟黄老板谈事,他抽的。” “怎么不跟他说?” “说什么?只是谈生意,没必要在言语上得罪人家。” 陈延再次皱眉,裙子还被他抓在手里,他低眼看几秒,最终没多讲一个字。真正抽烟的人清楚,自己抽的和被别人的烟熏到,是不一样的。 陆霓也看他,把他的情绪尽数收入眼中。难道他认为自己也出轨了吗? 鱼缸水实在太浑浊了,陆霓怀疑鱼会被污染死,最终决定换掉三分之一的水。鱼缸废水她也没浪费,拿去浇花了。 陈延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坐在沙发上,拿陆霓的杯子,喝着她喝剩下的水,目光一寸寸地打量着她裙摆下的双腿,纤薄的腰,还有胸口若隐若现的阴影起伏。 他的眼里闪过欲望暗流。 陆霓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 “在外面吃过了?” 陈延拍拍自己腿,“过来。” “干什么?”陆霓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甫一靠近,就被他捏住手腕,手里的东西滚到地上,陆霓猝不及防跌在他腿上。陈延双手环住她的身体,抱了很久,嘴唇印在她耳根上,溽热的呼吸点燃了两个人。 “老婆,我们多久没做了?”他的手掌从她脖颈滑过,摸她的耳朵。 就算没有他的出轨风波,也很长时间没有身体的交流了。陈延最近一直在忙,回到家已经是零点过后。陆霓还是习惯早起早睡,作息错开,为了不打扰彼此的睡眠,她有一半时间是睡在书房的。 陆霓眼神温柔似水,也用手摸他的脸,凑在他耳边轻声询问:“你现在想要吗?” 陈延的大脑出现片刻的眩晕,被她的美貌晃瞎眼。他的内心复杂,山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陆霓最好不经意流露出属于她的刻薄,质问自己:你不是找了年轻小姑娘上床吗?装什么? 但他想象中尖刻如毒液一般的话语,没有从陆霓嘴里说出来。她扯出温暖笑容,仿佛美杜莎收敛恶意与反叛,变成空心人。 她的反应索然无味。 还好,欲望是一直在的。陈延手指循着她脂肉匀停的后背,绕到前面,攥到她鲜活跳跃的心脏。像起搏器,连着他的呼吸一起跃动。 两人脸贴着脸,看向彼此眼底深处,蒙上难以弥散的情欲。他把陆霓抱起来,撞开卧室的门放到床上。 旖旎的情||||事在陈延褪去她裙子,摸到的一层阻挡后戛然而止。 “我那个来了。”陆霓轻飘飘地说,揭开被子盖到腿上。 陈延意识到自己被耍,脸沉下去。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明天出差去上海,六点的航班。”陈延从床上起身,披了浴袍准备出去,拉开门又回头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去做什么?” “你店里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两天,换个地方待一待,换换心情。” 陆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换心情,她没直接说,但态度是拒绝的,“我去给你收拾行李,明早肯定来不及。” 隔天早上,陈延走的时候陆霓没醒,他自己走的。 听见门关闭的声音,陆霓走到阳台,陈延的车从小区门口开出去。短信疑云仍然笼罩在她头上,如果是别人发现了陈延和下属的关系,不知道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什么影响。 即使她作为妻子,探讨如何处理丈夫外遇风波何其荒谬,对她也是极度的侮辱。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弄清楚。 陈延独自开车去机场,机场停车收费标准是每小时12元,每天一百元封顶,当然他也可以打车,更方便,但陈延很习惯自己开车,时间掌握更自由。时间,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最昂贵。 距离值机还有一会儿,陈延没有需要托运的行李,他离开前习惯把一切归位,收拾干净座椅,检查中控台,关闭多媒体。才看到某音乐app上多出来一首歌的痕迹,他的车不会随便给人开,只有陆霓开过。 《死性不改》是twins组合2003年发行的歌曲,千禧年粤语歌曲风格,一股对感情冥顽不灵的味道。陈延不喜欢,但坐在车内安静听完了,也不太像陆霓会听的歌。她总是对什么都淡淡的,根本没有少女心,也没有少女的执拗。 似乎触碰到她内心冰山一角的怯懦笨拙,陈延被愉悦到了,起床气都消了大半。 * 陆霓去了黄老板公司。黄海冰是她前一任老板,也是她现在的合作伙伴,接下来陆霓开分店少不了对方的帮忙。 事情谈完到中午,黄海冰请陆霓到楼下吃饭,聊了点私事。当年就是黄海冰推荐陆霓去老年大学当老师的,然后看着她和陈延恋爱,走入婚姻。 黄海冰有点生气,在陆霓的婚礼上接受完新人敬酒就走了。一个职业女性在27岁就结婚实在是太早了,何况她在婚后立刻辞职,等于宣告找到陈延这张长期饭票,终止职业生涯。 “还好,你没有昏头。”黄海冰对陆霓感叹,“我原来以为,你会什么事都不做了,早早生孩子。” 陆霓澄清:“结婚是有点冲动,但当时也是对自己人生有了别的规划。” “看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放心了,证明你没有选错。”黄海冰说,“那就和陈延好好过日子。” 结束饭局,陆霓算时间,陈延已经落地,问他酒店地址,很快陈延截过来一条入住信息来,在静安寺附近。 她打算去陪陈延两天,顺利捡漏了一张当天的高铁票,虽然“盯梢”嫌疑最大,但陆霓仍然在内心深处,希冀着,拯救一下自己的婚姻,也为证明自己的选择真的没错。 抵达上海已经是晚上七点,她坐上出租车才告诉陈延,自己过来找他。 陈延在开会,满屋子乌烟瘴气,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困顿,神情恹恹,看到陆霓的微信内容,他从工作中抽离,有一瞬间的清醒。助理给他倒咖啡的时候,陈延让把他的房卡送到酒店前台。 助理问:“什么时候?” “等这趴结束,你就打车过去,尽量快一点。”他实在走不开。 随后陈延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他手里项目很重要,昨晚蒋垣和他通过一次电话询问,陈延是中午才得知蒋垣今天也在上海。 他给陆霓发微信,说让她在房间等一会儿,他要晚点回去。陆霓贴心说让他忙,她自己待着就好。 会议中断时,助理赶紧下楼,下雨天堵,还好他提前叫了网约车,司机已经到了。这时秦新薇也跟着出来了,问他做什么去? 助理如实说陈总太太来了,要把房卡送过去。秦新薇捂着肚子说:“我身体不舒服,跟老板请假提前回去,要不我帮你顺路带回去吧?” 陈延助理也觉得这样更方便,“我叫了车,把你送回去吧。” 秦新薇拿了陈延的房卡,在同事的护送下上了车。从开会地点到酒店的距离并不长,以至于秦新薇整个路程都没有实感,她的肚子很疼,心跳也很乱。 上海的司机和北京的完全不同,这边的司机除了必要的流程问候,完全不会主动找客人聊天,非常沉默。秦新薇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陈延的太太杀过来了! 此时对假想敌的好奇,比对陈延的喜欢还要多上几倍。 从网约车上下来,跑回酒店大堂,她就一直在东张西望,寻找一个模糊的画像:三十几岁的女人,皮肤很白,脸有点浮肿,她会戴着夸张的首饰,但珠光宝气也难掩脸部肉毒杆菌打多了的僵硬。 这是最大程度上符合同事形容的,很美,但陷入了美人迟暮的困境里,否则无法解释陈延为什么会不爱她。 秦新薇眼都看瞎了,都没有在休息区瞄到类似的人。服务台办入住的人很多,家庭组合居多,在她前面的是两对夫妻带着孩子。 小孩子奔跑吵闹,撞到她,把她怀里的东西都撞掉了,她也差点踩到后面人。 有人扶了她一把。 “不好意思。”她瞪了熊孩子一眼,蹲下捡东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帮她把散落的东西捡起。 “谢谢。” 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戴无框眼镜,素颜。镜片很薄,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好平静。 她再次道谢:“谢谢你啊。” 对方只是点了下头,十分冷漠。 秦新薇把卡给工作人员说,“这是2708房间陈先生的卡,等会有人来取。” 说完她就先上楼了,还没走出人群就清晰听见女人的声音, “你好,这是我的身份证,一位姓陈的客人已经办理过入住——” 秦新薇突然定住,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她也不敢回头,身体逐渐发抖,因为陈延的老婆见过她的照片。 第8章 chapter08 人生之路 chapter08 陆霓拿到卡后进了陈延的房间,一间空间开阔的行政套房。 陈延频繁出差,为省托运和等行李的时间,会随身带着20寸的登机箱,此时登机箱摊在客厅地毯上,还是昨晚陆霓给他收拾的样子,只有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被他拿走了,床上丢着他的外套。 没有陌生的香水味,也没有长头发。 这个房间里没任何女人使用过的痕迹,不知道是没来得及,还是陈延太谨慎。陆霓脱掉潮湿的衣服,洗了澡,检查过后躺在床上。 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浦西的夜景。陈延这一夜没回来,她也没睡。 直到看见那个女孩,陆霓才有了被生活背叛的实感。少女稚拙但眼里充满朝气。她快要三十了,仍然可以称为“年轻”,但不得不承认,已经没有了再来一次的勇气。 她不禁怀疑到底是哪个环节,陈延开始不爱她,或者,他真的爱过她吗? 陈延跟她求婚的时候,两人已经谈了一年半的恋爱,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不愿意坦白的事也注定不会坦白了。 岸口 第8节 恋爱谈到这个程度,要么往前一步,要么灭灯离场。陆霓预感他们不会结婚,但她什么都不会说的,等他主动离开。 陈延出差到一个偏僻地方待半月,一回北京就直奔陆霓家里,跟她吐槽那鬼地方吃也吃不上,睡也睡不好,他日子过得跟牲口似的。见着她才觉得自己终于变回个人。 陆霓没觉得他是个人,谁家好人一边喊着累成狗,一边狂甩衣服往她身上扑。 隔天陆霓也要出差,天没亮就走了。陈延是真的累,在她床上罕见地打呼了。等陈延醒来已经是傍晚,没见着她人,只看见留言,心里窝火。 给她打电话,问怎么不提前说。 陆霓要忙,没空跟他聊,“我就什么都不干,守着你呗,你是小宝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延说:“要早知道,昨晚就不会埋头苦干,应该陪你做点别的事。” 陆霓在枯燥的工作里被他逗笑,“别这么说,好歹你辛苦的成果我也享受到了。” “霓霓。”陈延并没有笑,“我有一个想法,咱们结婚吧。” 陆霓这边没声音。 “你考虑一下,总这样不是个事儿。结了婚,你能名正言顺管我,我也能名正言顺管你。” 陆霓的手心冒出一层汗,手机都差点滑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也就是一瞬间的决定,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疼出血,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倒是挺平静的。 “陈延,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我原先不叫陆霓,当然这不是重点。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我之前的生活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电话打了三分钟,陆霓一向秉持原则,绝不说谎话,但真话也不说全,挑挑拣拣地说。 陈延说他知道了,意思很明显。 陆霓毫无波澜地把手机收起来,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她不怪陈延,场面也不会弄得难看,从各自的家里拿走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陆霓在酒店房间醒来,一开门就看到有人站在走廊。 “你怎么来了?”闪现的吗?陆霓以为自己在梦游。 “我昨天想了想,求婚这么大的事儿在电话里说,太不是东西了。”陈延微笑看她,眼球上的红血丝都快成蜘蛛网了,出卖他的洒脱, “怕你生气,临时买了个戒指就赶来了。你要不喜欢,我给你换。” “你想过我电话里说的事吗?” “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们搞风投的,筛选目标后第一件事就是启动尽职调查。把一家公司的方方面面,大到商业战略,小到关键员工的私生活,都扒个底朝天,排除一切雷点。 何况是他的女朋友。 能有什么稀奇的事呢,无非是她的父母在她不同的年纪里去世,她和几个姐姐反目成仇,现在等于孑然一身。他见过最离奇的事,不知道比这离谱多少倍。 * 早上陈延回来,陆霓大脑已经处于麻木的状态了,两只眼睛犹如枯井。她蒙头装睡,第一次对陈延产生了怨恨,恨他毁掉自己平静的生活,恨得眼里有了杀意。 陈延不打扰她,先去浴室冲凉。 洗漱刮胡子,白天要穿的衣服已经被熨烫好,挂在衣柜里,旁边是陆霓的空调披肩。 他坐在床沿喝冰水,欣赏了下挂在一起的两套衣服,有点在家的感觉,疲惫感才稍稍减弱。 工作出了点问题,一个会加开了六七个小时没有讨论出解决办法,今天中午蒋垣又要来,陈延一个头两个大,肯定是没有时间陪老婆的。 早上到上海分公司,他在分部没有办公室,借用人家的地盘只能征用会议室。秦新薇紧随其后进来,手里握着纸杯,杯子里有给他的咖啡。 “有事吗?”陈延看她鬼鬼祟祟地站在自己身后,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陈延看着她,直觉不会是工作,他想起小时候陪郑明华看八点档,一个女人神情严肃地对一个男人说这句话,那么下一秒她就会甩出一张孕检单。 陈延抱着手臂,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他的助理这个时候推门,探进来个脑袋说:“蒋来了。” 蒋自然指的是蒋垣,秦新薇立马闭嘴退出,在走廊就碰上了蒋垣,秦新薇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上一眼。 在北京公司并不奇怪,公司人那么多人,蒋垣未必会注意到她,但这次看见秦新薇,他肉眼可见显露出诧异。 秦新薇想到车库那天也被撞见她上了陈延的车,匆匆跑掉了。 陈延和蒋垣开了半个小时的会,议程简单,主要是项目进度,以及推进节点。蒋垣不是个难搞的老板,也许是还没显露本性。 结束的时候他看了眼时间,“中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陈延听出来是客套话,自然不会应承下来,说等回北京的。 蒋垣说,“希望回北京我能听到好消息。” 秦新薇在另一间会议室坐立不安,等蒋垣走了,立马跑出来,像中学时代躲老师的女同学,但是陈延一直在打电话,秦新薇就这样等到了中午,跟着陈延下去吃工作餐。 小周说跟这边相熟的同事聚一下,陈延放他走了。只有秦新薇跟着,到了饭店,陈延让她点菜,他要回消息。 这是家本帮菜,过了饭点客人不多,服务员给他们安排坐包厢。秦新薇原本紧绷了一上午,这会儿又有点开心,点了三四个菜,“我点好了,你要吃什么呢?” 她把平板拿给陈延时,他正目光淡淡地端详自己,秦新薇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的妆花了?” 陈延说:“你早上要跟我说什么?” 他带她出来吃饭并不是什么闲情逸致,意识到这一点,秦新薇的情绪仿佛弥漫了一层咸湿的海水,她说:“昨晚你让小周送卡回酒店,正好我也要回去,就一起拿走了。在酒店大堂碰到了你太太。”她吐出一口气,“确切地说,她看见我了。” 陈延看她的眼神像放刀子。 秦新薇双手举起,说:“我不是故意的。” 陈延收回视线,“如果我是你,会绕道走。”话说到一半,他忍俊不禁起来,坐在对面的是个傻子,“跑去跟她偶遇,你怎么想的?” 秦新薇被这样说有点生气了,想甩手走人,又不甘心道:“我说了不是故意的。”当然,这个解释她自己都觉得力度不够,陈延更不可能相信。 陈延已经目不斜视地点菜了,“你觉得这样很聪明吗?当一个人想表演聪明时,就证明ta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 秦新薇毫无心情,气鼓鼓地看向外面。她只是很好奇这对夫妻的情感状态,陈延渣得太透彻了,不掩饰自己已婚的事实,连跟她去约会,无名指上的婚戒都没摘过。 对陈延来说,八点档没有上演,也不可能上演。 秦新薇这样初入社会的小女孩儿,会对男人散发出崇拜的星星眼,没有不讨人喜欢的道理,自然会引起他的玩心。但多了,陈延也厌蠢。 他突然对陆霓的反应更感兴趣,再次点开陆霓的微信。 * 陆霓起来收拾好出门,静安寺的商圈氛围她很喜欢,逛买手店给婆婆买了条羊绒披肩。 郑明华欣赏陆霓,对她全方位的肯定,总夸她品味好。陆霓不会辜负真心对待自己的人。论迹不论心,无论郑明华是真心把她当家人,还是做样子。 买完披肩,路过男装品牌,又给陈延买了两件衬衫。 上海的天气不太好,晚上又有下雨的架势,陆霓直接打车回了酒店。决定先去餐厅吃饭再回房间,西餐厅,她看见陈延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桌。 陆霓调整呼吸,只能尽量不去在意昨晚的事,保持微笑走了过去。 “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她抬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我是来体验酒店的吗?” 没等对方转头,她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是另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不是陈延,蒋垣的表情比陆霓还要惊讶,把他认成陈延更是荒谬。 “这间酒店跟公司有协议,所有人出差都会入住。”蒋垣已经看出她的疑惑,率先给出答案。只是凑巧,他和陈延都来了上海。 “你怎么在这?”陆霓出现在这里才是奇怪。 “我来陪陈延。”她说。 “出差几天也要陪?”蒋垣问,目光一移,看见她手里的男装购物袋,“店里生意不做了?” 生意当然要做,有慧姐在,陆霓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不打扰你吃饭,我先走了。” 蒋垣叫住她,陆霓其实有点难堪,在他的注视下转过来,“怎么了?” “一起吃吧,你进来不是为了吃饭吗?” 也是,刚刚已经暴露了,她把纸袋放在地上,蒋垣开始点菜,顺便帮她也点了一样的套餐。 蒋垣看着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早结婚。”费力讨好一个男人。 后面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陆霓听出来了。她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进门的时候甚至认错人。 陆霓又想起黄海冰,也指责过她类似的问题。三人成虎,但现在两个人已经给她造成了足够的影响。 “那么,你想象中的我,应该实现什么样的抱负呢?” 蒋垣并不回答她。 陆霓说:“人生是有滞后性的,总是在事情发生过后才领悟。我并不是说,我的选择错了。” 蒋垣觉得她表现的有点好笑,他也的确笑了。 “小时候读李白,有一句脍炙人口的是:‘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我总是抱怨太难背了,为什么要写这样的长难句?” “长大以后,我后知后觉试图去理解这句话,想横渡黄河,却被冰川堵住河道;想登太行山,又遭遇漫天大雪,生活的本质要比诗词难上百倍,伟大的人遇到阻碍都无法克服,何况,我只是普通人。人生崎路太多,找到一条路能走下去的,就是最好的路。” 蒋垣收了笑,“陈延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陆霓回答:“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 蒋垣沉默了,仍旧直视她的眼睛。 陆霓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失态,她说这些只是在证明自己没有选错。对视的那一秒,蒋垣就已经看穿了。 她快速站起来,离开餐厅,哪怕从玻璃倒影里,都不想看见他的眼睛。 第9章 chapter09 隔空打牛 chapter09 陆霓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对面大楼的屏幕,差几秒就十点了,秒数轮番跳跃,像鼓点,敲击在她心上。然后终于跳转到了整点。 很多事情,无论好坏,进入倒计时总会引起人没来由的心慌。 屋子没有开灯,陆霓闻到新鲜的烟味,她打开灯,坐在沙发上的陈延被亮光刺得眯了下眼,他翘着二郎腿抽烟,笑道:“欢迎回来,陆女士。” 不知道他在这坐多久了,烟灰缸里已经有一堆烟头。陆霓走过去开窗户,高层窗户没法完全打开,只能开一小条缝隙,“都是烟味,你想让报警器响,然后工作人员上来吗?” 陈延又抽了一口,脸颊微微凹陷,恶劣地道:“哦,那真是抱歉了。” 茶几上摆着禁止吸烟的立牌,可旁边又放了个烟灰缸。陆霓无语了,为什么不立法把这种室内抽烟,不顾他人死活的人都抓起来枪毙掉? 岸口 第9节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了?”陈延问她。 “在附近逛逛,吃了个饭。”陆霓拉上窗帘,“给你买了两件衬衫,要试一下吗?如果不合适,还可以拿去换。” “没给自己买吗?” “花钱还要比赛吗?”陆霓说。 陈延把烟掐了,走到陆霓面前,甩手脱了上衣。他最近工作太忙疏于锻炼,身上肌肉掉了点,更显清瘦,懒懒散散地张着手臂。 陆霓拿他没办法,只好上手给他穿,扣子系到脖子那时,陈延低头看她,“你想弄死我吗? ” “你脖子别往我指甲上撞。” “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没看见。”其实是不想回,她说,“你回来多久了?” “等了你仨小时。”他说的时候有一股子幽幽怨气。 “独守空房的感觉好吗?” “说实话,有点无聊。”再等下去该火大了,还好,她在他耐心耗磬前回来了,陈延摸摸她的头发,有点潮湿,但还是很香,“你在家等我下班,也会无聊吗?” 陆霓手指匝量他腰间,衬衫果然买大了,袖子长,下面也空荡荡的,“脱下来吧,我明天拿去换。” 陈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买错,结婚后,他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是她买的,但是他没说,犹豫了片刻,又问:“我昨晚让小周把房卡送过来,不过下雨会堵车,他几点到的?” “不清楚。”陆霓若无其事地回答,“没见到人,我直接跟前台报你的名字。” 中午秦新薇的原话是:跟你老婆碰了个正着。 陆霓把衣服放回袋子里,窗帘拉开,夜景再次映入眼帘。她站在窗边默默看了一会儿,陈延就在她身后,察觉她进门到现在就没正视自己一眼。 陆霓总是沉默和无动于衷,如同内功,隔空打牛,也能把人逼死。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前天你让我来上海,我以为你想我陪你。看来现在又不想了?”陆霓点点头,“ok,我尽快消失。” 陈延话头僵住,情绪焦躁起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已经说出来了。 过了会儿,陆霓审慎地再次开口:“我觉得,你在同事关系上应该谨慎些。你仔细想一想,给我发短信的人处心积虑,应该是想在你的私生活上做文章。你们新老板来了,这个时候大家要开始站队了。多事之秋,不要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我的工作这么上心,不如你去上班好了。” “不是我越俎代庖,而是,这是一件需要严肃对待的事。” 陈延不想和陆霓聊工作,捏着她的手指哼笑,“放心,就算我饭碗丢了,也会尽力保全你的富太太生活。” 陆霓也礼貌微笑:“好,谢谢你。” 你一句我一句,不算吵架,针尖对麦芒地刺挠对方,却还嫌力度不够,怎么不把对方扎死呢? 陆霓眨了眨眼睛,很困惑地说:“陈延,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者,你想让我怎么做呢?”难道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被人盯梢是很恐怖的事。 “我不想让你怎么做,就这样,很好。”陈延说完,放开她的手去洗澡。以她的智商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接茬? 陆霓感觉有点累了,今天幸运之神没降临,让她和一个男人吵完架后,再和另一个男人吵,她一点都不开心。 楼下已经黑透,车都没几辆了,她的视力依然可见,酒店楼前的马路上,那个黑色的身影竟然才上车离开。 * 陆霓在上海待了两天,给郑明华和陈父都买了礼物,一回北京就去看他们了。 郑明华不在乎礼物,但是知道陆霓这两天陪陈延出差挺高兴,以为夫妻感情重归于好,劝陆霓赶紧要个孩子,总之繁衍生息才是正经事。 这事儿虽然是陈延的问题,但跟自己儿子说肯定又要吵架,反而是陆霓比较好沟通。 “有了孩子,男人也会更有责任感,外面那些个小姑娘当个花儿看看就行,过了季节就谢了,不要给眼神。”郑明华如此小心翼翼地给陆霓洗脑,“你知道,妈妈是最疼你的,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 “我知道的,妈妈。” 陈延的出轨风波之后,郑明华对陆霓心怀愧疚,除了商铺,还有诸多表示。陆霓对于好处照单全收,所有说教也照单全收,何必做个得理不饶人的。 郑明华其实也不是固守迂腐的女性,如果陆霓是自己女儿,丈夫在外沾花惹草,郑明华不会放过对方,少说扒皮抽筋。 但问题是陈延是她的儿子,她能怎么办?利益决定立场,立场决定意识。 * 陆霓周五一整天都在花店。 中午的时候,慧姐和小龙去吃饭了,陆霓独自看店,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职业装束,要了一束花,打包的时候盯着陆霓看了会儿说:“我见你好眼熟,你是陈总的太太吧?” 陆霓笑道:“是我。” 赵秘书说:“上次在我们老板的酒会上,咱们见过的,没想到这么巧。” “好像是。” “你的店是一直开在这吗?” “是的,快两年了。” “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老板是你?” 赵秘书还在困惑,陆霓已经包好了花,她要的是比较基础的品种,陆霓安静等待对方把话说完。 “哦,好了是吧,多少钱?” “不用了,我送您吧。” “别别别,我是给老板买的,可以报销。” “600,扫这里就可以。”陆霓也没推辞,“下次你自己来买花,我给你免单。” 赵秘书付钱之后和陆霓加了微信,寒暄几句,回到公司立马就拿到老板办公室,换掉了旧的,这个时候蒋垣进来了,看了桌上的绿丝带几眼。 “是您上次带回来的那家店买的花。”赵秘书暖心解释,觉得有必要跟老板明示一下,“那家花店好像是陈总太太开的。” “哪个陈总?”蒋垣问。 能是哪个陈总?公司里有几个陈总?赵秘眼神一找,点点桌上的文件夹说:“陈延,陈总。” 蒋垣随便搭了句话,赵秘书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意外来。 她和这位新老板共事一个多月,还没摸清他的性格底色,人嘛,看上去是很好讲话的,但也挺看不透的。 跟他处理具体业务的是一个男助理,赵娜是秘书,主要负责处理蒋垣的一些邮件和日常琐事。管理层格局大变,众人都在各显神通,寻求破局之法。 外企small talk文化盛行,有利于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赵娜也有意图向上管理,主要是她也想进步。顺势就说起了今天买花的插曲,“陈总的太太人挺好的,认出我来,还说要免单。” 蒋垣没说话,但看表情,其实是在认真倾听。 “陈总和太太蛮般配的。”赵娜近距离看过陆霓,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的,“两人都长得好,品味也好。” “陈总三十几岁的男人,身材管理没懈怠,穿衣服也很有品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未婚。” 虽然人均痛恨同事,但无法否认陈延就是很帅。 赵娜作为已婚人士,可太清楚了,几乎所有男人在婚后都会迅速沦为肥男,衣服乱穿,啤酒肚横飞。 如果一个已婚男士能长久保持外表优雅,衣品在线,本质要归功于他的妻子审美好,帮他做了管理。别指望一个男的能有多自律。 不知道说到哪句,蒋垣没再给回应的,他已经转向看电脑了,只是没赶人而已。 赵娜收拾了桌上的包装:“蒋总您忙吧,我先出去了。” 门关上以后,蒋垣从桌上的一排文件里抽出刚刚赵秘指的那份,是早上陈延团队交上来的。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几天前还在和对方开会,现在已经完成了最核心的尽职调查报告。文件很多也很厚,蒋垣翻开扫几眼,就放在一边先无视了。 在上海,陆霓告诉他,陈延是她唯一的至亲,因为他们之间有一张结婚证?这太荒谬了。 第10章 chapter10 野兽眼神 chapter10 盛夏傍晚,电闪雷鸣之后,暴雨如注。 花店的工作人员给蒋垣打电话,说七夕礼盒已经开始配送了,随后又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他晚上约了人,只好推迟半个小时。 四十个分钟后,配送员才在小程序上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我不方便接听电话,还有五分钟送达,请及时前往门口领取。 对方已经超时了,蒋垣开门的时候人还没走,是陆霓店里的小男孩。他戴着口罩,上衣是干的,牛仔裤半边是泥。 此前两次接触,蒋垣都没看出来他有语言障碍,问:你摔倒了? 小龙看见他手语,身体往后退退,又摆了摆手。 蒋垣已经确定他路上出了车祸,又问一遍:是不是受伤了,严重的话得去医院。他随手拿了放在玄关的车钥匙。 小龙狂摁电梯按钮,说没关系的,他的眼神并不像感激他的好意,而是夸张的惊惧和戒备。 蒋垣没有坚持做好事的习惯,让人走了。 从他的视角来看,对方就是个孩子,当然不是指年龄,而是社会化程度太低了。和陆霓过去一样,野生动物属性显著,看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掩藏眼睛里的凶残和天真。 蒋垣开车出门,他本就把时间留足够了,加上耽误,和路上堵车的时间也不算迟到。到了饭店才知道对方还在路上,是从上海过来的,明天要谈判term sheet。 陈延比他还早到十分钟,等得无聊,外套丢在包厢,拿着手机跑去厕所抽烟,蒋垣洗手的时候和他碰个正着,顺势给蒋垣也递去一根,邀请他一块抽。 陈延今天穿一件saint laurent条纹衬衫,陆霓在上海的买手店给他买的,无性别风格。但跟他本人的气质很相符,长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不羁的潇洒感。 蒋垣抽烟的时候,从镜子里观察陈延,目光直白,等于欣赏陆霓的作品。 两人各自无话。 陈延的烟抽完,徒手摁在了洗手台上,拿出个药盒倒出一粒干吞了。 “怎么了?身体有问题?” “解酒药。”陈延玩味地笑,今晚这顿酒是躲不掉的,“没办法,老婆给准备的,必须听话照做。” “哦。” “要来一粒吗?”挺有用的,提前吃药,不至于喝到最后没个人形地出尽洋相。 “不用。”蒋垣夹着烟,稍稍停顿后拒绝了。 陈延不怎么在意地收了回来,双手插兜,闲聊道:“蒋总成家了吗?” 岸口 第10节 “没。” “嗯,看出来了。”陈延再次笑笑。 他对蒋垣这个人没什么看法,对谁来当这个老大更是无所谓,他不像老秦那么义愤填膺,怀才不遇的受害者心理猛烈,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也不顺眼。不是说他没野心,而是太清楚自己能得到什么,不能得到什么,他没有妄想症。 陈延长这么大,获得的东西都没费过多大的劲。可能陆霓比较希望他再成功一些。 他对蒋垣唯一的反感,是酒会那次,他对陆霓说长得像他认识的人,简直莫名其妙。对别人的老婆说这些,有多暧昧,男人懂的都懂。 蒋垣不紧不慢地把烟抽完,陈延已经出去了,随之他也走出去。 * 小龙回去时腿疼的麻木掉了,他也没有停下来找个药店,倒是在途中收到顾客打赏。 店里有客人,陆霓问他:“怎么淋这么湿,你出门没带雨衣吗?” 小龙钻进休息室换了条运动短裤,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子饭量大得惊人,但吃不胖,身体像条长长的竹节虫。 陆霓看见他大腿上的擦伤,送走客人,喊他来处理一下,慧姐也围了过来,“这傻孩子,不知道说一声。” 陆霓把他的裤子卷到膝盖上面,小龙努力拢着腿,但脸红无法掩饰,慧姐看乐了,“我和陆霓都结婚了,你对着已婚妇女害羞个什么劲儿?” 小龙在心里白了慧姐一眼,她太烦了。 “你走一下,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陆霓温柔地说。 小龙在陆霓面前机械踱步,只是擦伤,下雨天地太滑。陆霓把他召唤回来,“我给你处理一下,等下你就回去休息,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再带你去医院。” 小龙问:还有那么多货没送怎么办? “我找人送,你别管了。” 真是见鬼的七夕,好端端的怎么下那么大的雨。陆霓给他消毒的时候,小龙盯着她的发心,眼珠子一动不动,从上往下看她的睫毛和鼻梁,她发丝上的香也把他的嗅觉栓得死死的。 慧姐默默看在眼里,插话道:“我老公在附近接孩子,等会让他开车送你。” 小龙没搭理慧姐,继续对陆霓说:刚刚客户打赏了200元小费。 200是平台上限。 “呦嗬,”慧姐说:“这趟蛮值的。” 陆霓对着慧姐挥了挥手,让她别说了,真要摔出个好歹来看还值不值。小龙想让慧姐赶紧走,可慧姐偏不识趣,“这客户挺大方啊。” 慧姐对店里的每个会员客户都印象深刻,给蒋垣在电脑里的备注是“lp男,有钱” 她问陆霓:“你朋友结婚了吧?” “你又想干嘛?” 慧姐凭借自己的经验说,“一般男客人很少打赏,还这么大额。” “怎么了?” “也不是说他们不善良。男的就会冷冰冰认为这就是工作,你受伤,但你也挣钱了。但心软,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陆霓没有回答慧姐,借着这个机会澄清:“他不是我的朋友,其实是陈延的上司。” “大老板啊,就说他有钱得很嘛。”慧姐不在乎对方是谁,问小龙,“你去送花的时候,看见他家有女主人吗?” 小龙就是个木头桩子,能指望他看出个什么来?他低着头看陆霓,腿更疼了,碘伏棉签差点给他摁进肉里,点了下头:有的。 慧姐一拍手,被自己的眼力深深折服:“你就说,我看人准不准吧?他老婆长什么样儿?” 小龙在慢慢思考,陆霓手里动作停下来,似乎也有点兴趣。 但小龙想半天没回答上来,说不知道。 陆霓收了药箱站起来:“不要打听客人的隐私,哪天说秃噜嘴,尴不尴尬?” “没关系,咱家小龙是个哑巴。”慧姐讲了个地狱笑话,“我也不是打探隐私,万一人家也来过咱们店呢?我怕错过真正的财神奶奶……” 陆霓无语了一会儿,“出去干活儿吧,今天晚上十二点前不一定能回家。” * 七夕节前夕花店是最忙的,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清闲。陆霓要求店里除小龙以外的所有人加班。有双倍加班费,大家都很乐意。 陆霓是最后一个下班的,她到家已经三点了,做生意就是这样,什么劳心劳力的事儿都得自己干。 洗澡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手指破了好几个口子,干活不小心划伤的,当时没注意,被热水冲刷过才感觉到疼。陆霓套上睡衣去书房拿创可贴,刚坐下便听见开门的声音。 陈延回来了。 隔着一道门,陆霓坐在书房里清晰听到他的脚步声,也也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冷却。她不想看见陈延。 于是抬手关掉了灯,假装已经睡下。 过后是陈延洗漱的声音。 从上海回来,两个人的气氛变了,但也不能说是吵架或者冷战,只是类似信任、真心这样的东西,一旦崩塌,就很难拼凑复原。 陈延洗完澡在书房门口站了会儿,门缝下面是黑的,他的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但最终没有推开进去,转而回卧室躺下。 隔天早上,陆霓出门他还没起,等陆霓再回家他又出门了,完美错过。 这个糟糕的七夕就这么过去了。 节后店里清闲,郑明华给陆霓的商铺也空出来了,陆霓把装修提上日程,去了几次装修公司,讨论方案,因为工期和价格的问题和人争论,头痛不已。 忙是一方面,陆霓自己也变得不爱回家。 陈延在这期间又去了几次上海,只在起飞前,电话里跟陆霓报备一声“今晚不回家”或者“这几天都不在。” 陆霓含糊应付,不再多问。 夫妻走到这个阶段里,氛围微妙,看谁先低头。 那天陆霓回家,进门就看到了陈延的登机箱丢在客厅,他人已经回来,但不在家。陆霓绕过行李箱,去换衣服做饭。 八点多接到陈延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音很轻松,问她看见他的行李箱了没? “怎么了?” “里面有给你的七夕节礼物。”他那会儿太忙了没顾得上。 陆霓知道这已经算是他的求和休战态度。她的脸上从容平静,眼里似笑非笑,跟他说七夕根本就不是什么情人节,是乞巧节。 就算她的花店为了生意大肆营销,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你听上去很有道理,算你说的对。”陈延听出她态度松动,也笑了,在电话里恭维,继续说:“但是得劳烦你晚上来接我一下,得喝酒,没法开车。” 陆霓挂上电话,看见外面又下雨了。 第11章 chapter11 射杀信使 chapter11 陆霓其实已经躺下,窗外风雨拍打玻璃,滴答滴答。 如果雨太大,陈延会让她待在家里,并不会让她去接。产生接不接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喝酒,失去行为能力。 陆霓换了衣服到楼下,体感气温下降太快,她又回家里添了件外套才出门。 陈延带团队在高压工作之后习惯放纵餐,喝酒撸串唱歌,直到深夜。白天在钢铁森林里的文明斗士,晚上脱去外衣释放自我。 他的工作体面光鲜,挣得多,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陆霓全都知道,所以甘愿承担更多照顾家庭的责任。 聚餐地点在他公司附近,去的频次高,都快发展成单位食堂。陆霓把车停在路边,给他发送位置,打开门透会儿气,雨滴冷冷打在她鼻梁上。 饭店门口有人出来,是身形高大的男人,陆霓辨认出那并非陈延,而是蒋垣。 过了会儿,他身边人离开,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认出她的车,或是她人。 两周前在上海,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和蒋垣在酒店的谈话不欢而散。其实蒋垣并没有说过分的话,他甚至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而她的婚姻确实亮起红灯,才像被戳中痛处。 蒋垣站在门口,视线很清晰地投射过来。 陆霓意识到躲不过去,只好从车里下来。她已经接受和蒋垣的多次“偶遇”并不是偶然,因着他和陈延的工作关系,今后仍有很大概率会碰见。 陆霓从后备箱拿了把伞,走向他,距离近到对话足以连接上,蒋垣先开口问的,“来接陈延?” “嗯。” 陆霓收了伞,鞋子在地毯上跺几下。她在t恤外套了件黑色针织衫,就还好,卡其色裤腿溅了水,痕迹明显地贴在小腿上。她弯腰把裤脚卷起来,蒋垣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伞,扯了透明的伞套给套上了,防止水滴到地板上。 陆霓直起腰来才看见,这种“贴心”行为有点儿超过了,就像那个晚霞里的点烟。 “陈延在里面,他们才开始没多久,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哦。” “门口冷,进来等吧。”蒋垣说。 陈延手里的项目谈判顺利,已经签署了股东、增资协议,算是迈过一道门槛,接下来便是工商变更与投后管理,那都是后活儿,现在可以稍稍松口气,发一笔奖金,再给团队放个小假。 他手底下的员工排队给他敬酒,不是一般的热闹。 陆霓和蒋垣在旁边的茶室,觉得里面好吵。蒋垣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薄衫,看上去气质温和,他的脸上也带了层不明显的温善从容。 “你店里那个小男孩儿怎么样了?” 陆霓想起来他说的是小龙出车祸的事,“没事,跟我说你在平台上给他打赏了,想谢谢你来着。” “是么?” 当然不是,陆霓在心里回答。小龙哪有那么细腻的心思。 “他跟你很像,你们什么关系?” “他在我店里干活。”陆霓笑笑,“难不成还是我生出来的吗?生不了这么大的。” 蒋垣低下头,也笑了下。 陆霓给陈延发消息问结束了没有,陈延没回。她无法再坐下去,等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和他的老板已经聊无可聊。 跟蒋垣说了声,她起身出去,沿着满是老垢的走廊往包厢那边走,吵吵闹闹,烟雾缭绕。劝酒的,炒菜的,叫号的,杂糅在一起,构成夜行动物狂欢地。 包厢大圆桌上铺着白色塑料桌布,铁制大红色的皮革圆凳,男的在划拳抽烟,啤酒肚早已破土而出。 陆霓没有找到陈延,又返回外面。 某人在收银台处乍然出现,只是衬衣有些发皱,依旧维持着临危不乱的翩翩君子样,还能站直,没有变成她不喜欢的鬼德行。 岸口 第11节 陈延提前出来结账,他私人请客,付完钱,顺便问有无停车券,服务员说稍等,要去会计那拿。 等待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走到陈延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延微微侧身去听。陆霓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知道她叫秦新薇。 服务员办事拖延,半天没回来,秦新薇跟陈延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一起到门外。 当秦新薇踮脚吻在陈延嘴唇上的时候,他骤然清醒,眼睛睁圆,然而这个清醒很短暂,不超三秒,眼神又微醺迷离了。 他在工作和私下里的样子截然不同,工作里专业严肃,工作之外看谁都倨傲睥睨,如同看垃圾。 然而渣男为什么总能让女人们前赴后继,除了自身的性缘特征,社会资源,财富,还有女人的征服欲。 有些女人总是自信能够降服一个渣男,让对方匍匐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回头是岸。 秦新薇在他唇瓣上蹭蹭,又挑衅地看着他。 陈延懒懒地,看她一点点从胆怯变得为所欲为,真是有意思透顶。 * 陆霓低头看自己湿透的裤脚发笑,她此刻的情绪有种诡异的平和,也可能是无可奈何后的沉默。 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意识到——蒋垣可能还没走。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怎么回事,她听见有个声音低骂:冥顽不灵。 是在骂谁? 这么尴尬的场面,陆霓都有点怕对面两人看见自己,她决定先走一步。一扭头,看见蒋垣朝她走过来。 他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表情和她一样,很仔细地端详着门外,像在探究什么,陆霓脖子里淅出热汗,做出越轨行为的是别人,紧张的却是她。 蒋垣站在她身后,错开半个肩,陆霓一转身就能碰到他的胸膛,男人清浅的呼吸洒在她颈上,但默不作声。 陆霓转身与他擦肩而过,蒋垣问她:“你去哪里?” 陆霓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陈延的酒意被潮冷的雨水吹个半醒,他和秦新薇分开,注意到门口伞架上的长柄黑伞,底端三角车标锃亮,而陆霓开的是一辆gle350,提车的时候4s店送了她一把。 陈延以为陆霓会晚点过来,意识到什么后,拿出手机,她已经到了,说是在路边车里等他,后又问一次他结束了没,大概是等得不耐烦。 * 陆霓在后门等到雨停,清洁工在处理厨余垃圾,一桶一桶地往垃圾车上送,嘴里叼着烟,问她在这站着干嘛? 陆霓说清醒清醒。 人家以为她喝多了,问怎么不去前面,这儿空气多不好。 陆霓说没关系,这儿清净,挺好。 手机在衣服兜里震动,都是陈延打来的,又都被陆霓摁掉。她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想到蒋垣的表情,他一点都不奇怪,是早就知道陈延和下属搞在一起了?还是说,在他们男人眼里,出轨不足为奇? 许多事情经不起推敲,也不能细想。 陆霓点开那条短信,顿时毛骨悚然,倘若带着答案去找问题,每一个都能对上。 蒋垣早就给过她回应了。 她不由汗毛战栗,齿关颤抖,她也曾经打过这个电话,没有人接。陆霓再一次,带着疯狂的试探拨通电话。 依旧没人接。 对面是鬼吗? 锲而不舍地打了一个,两个,三个…… 她又发短信:还不接电话吗?我人站在天桥上,一分钟内你不打来,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这样的威胁对他很有用,不到半分钟,电话就进来了。 陆霓盯着屏幕,微微笑起来。她笑着笑着,悲伤和疲惫从面皮上簌簌掉落,兜都兜不住。 电话接通,两边忽然又安静到苍白,低微压抑的呼吸,陆霓在漫无边际的记忆里,无论怎么费力,都找不到锚点。 “所以,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陆霓吗?” 陆霓一言不发,因为她已经证实自己的猜想。 “既然你没有话对我说,那我来说,你听。”蒋垣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嗓音清越平静,“西方有一个典故,是发生在公元前五世纪,希波战争期间。” 陆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依稀的熟悉感逐渐袭来,他给她讲过很多很多故事,安抚她暴躁的心情。 “波斯国王大流士一世率领军队入侵希腊,在一次战役中,信使从前线带回战败的消息。国王听到这个噩耗极度愤怒,下令将信使处死。” 陆霓听完,脱力地把手机放下,他的声音也飘忽遥远。 “你现在,是在恨陈延背叛你,还是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蒋垣问她。 陆霓坐在台阶上,下巴抵住膝盖,看着手机暗下去。他总是不疾不徐,又什么都知道,早就预判了她的反应。 手机是一个链接点,两头牵着他们,陆霓以为他已经挂断,声音又再次传来,“如果你因此恨我,我能理解,并且是乐意的。” “我也希望你更恨我一些。” “好好想一想。”陆霓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起来,“如果觉得现实难捱,我也可以现在就来接你。” 陆霓依旧没有回答,她抱着手仰头看天,眼里有难以化开的孤寂。 对方没等到回复,电话终于挂掉了。 然后又热闹地亮起来,她点接听,陈延问她在哪,为什么手机一直在通话中。陆霓说她在饭店后面,紧接着陈延说过来找她。 第12章 chapter12 爽翻的表情 chapter12 陈延很快在路边找到她。 陆霓看着眼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 “霓霓,你这么在这?”陈延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手掌兜住她的后背,感觉到她的身体很晃,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喝酒了。 陆霓说:“我刚刚在里面没找到你。” 陈延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耳朵,有点潮也很凉,他更紧地抱住她:“我们回家吧。” “你跟人结束了吗?” “没关系,我结完账了,让他们去闹。” 两人到烧烤店前门,依然很吵,但秦新薇和蒋垣都走了,好像他们从来没来过一样。陈延一上车就放平座椅躺下,又解开衬衫,脖子粗红肿胀,他真的喝多了。 陆霓交了停车费,拐出去,从后视镜里瞥见后面还停着一辆suv,场地已经空了,看着孤零零的。 但她没看见车里还坐着人,蒋垣手搭在车窗上,让烟灰掉落,他的目光牢牢追随她,早就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 * 到家陈延洗漱完就倒在了床上,一睡不醒。陆霓感觉有点头疼,可能要感冒,找了片布洛芬和水吞下。 隔天早上,陆霓从书房出来时陈延已经起了,紧接着是各自洗漱,换衣服,准备出门,一切都没有不同。就像她收到蒋垣短信的那个早上一样。 吃早饭时,陈延坐在她对面,见行李箱还横在客厅没收拾,“给你买的礼物没看?” 陆霓一边吃东西一边翻手机,像没听见他说话。 陈延想到了她放在烧烤店门口的那把长柄伞,当时就有怀疑,“昨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陆霓把手机递给陈延,“看到了这个。”她挑了挑眉,微笑着道。 是他和秦新薇接吻的照片。陈延脸色骤变,心想果然。但看过照片也就不到片刻的功夫,他把手机放回桌上,“看到了不喊我?”为什么女人都热衷于拍照? “给你们拍的好看吗?” “摄影技术真不错。”陈延嘴角讥讽,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当时真喝多了,但也仅仅如此。” “也许吧。但你们上床不是迟早的吗?陈延,不要讲冠冕堂皇的话,精神出轨就是出轨。”陆霓自嘲道:“只是,我的丈夫还不是被激素控制大脑的低等动物,没猴急到立马到床上交||||配,对小姑娘,要循循善诱,玩弄人心的过程最美妙。” 真话往往糙得没法听,陆霓第一次在他面前讲。偶尔,陆霓也会替对方不值,她真的知道陈延的段位吗? 陈延却突然一副爽翻了的表情,大笑起来。他可太爱陆霓的反差了,她果然是唯一懂他内心阴暗的人。 陈延拿起陆霓吃剩下一半的吐司,慢条斯理地吃着。有谁是傻的吗?她的双眼曾经穷凶极恶地望向他,不是他的错觉,是她恨得滴血。 他认真地看着陆霓,把她的每个表情都看清楚,说:“霓霓,你怎么这么可爱,我们结婚两年,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可爱。” 他佩服她情绪稳定到如此程度,目睹丈夫出轨,今早依然保持全妆出镜,美艳动人,女明星营业一样的存在。 陆霓没有感谢他的恭维,拿了手机离开家。 * 新店已经开始施工,外面多了层绿色的草毯围挡,陆霓去盯现场,工人在里面干活。 中午接到汪瑞雪的电话,约她逛街做美容。 陆霓没在能够吃喝玩乐的年纪,再过二十年也许可以,她婉拒,说自己最近太忙,下次的。 “有什么可忙的。”老公家有钱,自己还折腾个什么劲儿?汪瑞雪还欠陆霓的人情,要还回去。得知她在盯装修,便急吼吼地赶过来陪她。 名为陪伴,实则来探讨八卦,已婚女人的雷达精准无比,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响。汪瑞雪琢磨,陆霓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陈延公司的女下属,怕不是出轨了吧?这没什么稀奇的,左右不过男人□□里的那点事。 她问陆霓:“是不是陈延有不对劲的?你发现了?” 陆霓不咸不淡的态度,装听不懂,“什么意思?” “跟我就别装了,”汪瑞雪不惜投石问路,以身犯险,“老秦都不知道撩骚多少次,连洗脚城的服务员,他都不放过。” 陆霓没有与人交换隐私的习惯,她问:“你觉得陈延和老秦是一样的人么?” “不就是比老秦年轻,比他帅吗?”但男人的脸蛋和身材都保证不了人格素质。 陆霓和陈延没离婚,总归在利益上没法切割,她对汪瑞雪说:“汪姐,你怎么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说陈延照顾女下属只是个借口,是映射,意思让你也自查自纠。总不能直接告诉你,秦总又在外面搞事情了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汪瑞雪反应了一会儿,顿觉天塌了。回家就找理由查了老秦的手机。有前科的中年男人,再犯的概率,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 老秦果然按捺不住,在网上认识了女主播,打赏后加了微信,互喊老公老婆,大额转账。 汪瑞雪跟老秦大闹一场,那他和女主播的露骨聊天记录发给在国外上学的儿女,家族群。最后以老秦给她转账、赔礼道歉收尾。 汪瑞雪心情复杂,难过又开心,她拿了钱去疯狂消费,又跑来找陆霓。这件事只有陆霓知道,是俩人的秘密。 岸口 第12节 陆霓忙,没空跟她闲扯八卦,“汪姐你开心就好了,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汪瑞雪被冷落之后觉得空虚,又怕陆霓把家丑给她散布出去。 她突发奇想,“小霓,你做生意也带带姐,姐给你投资。” 陆霓说:“汪姐,你是打算用钱捂住我的嘴吗?放心吧,我谁都不会说的。不然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了。” 汪瑞雪尴尬地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看你年轻有为,就很有动力,也是真心想做点事的。”老秦给她转的钱不少,她攥在手里除了买买买,也没有更好的投资渠道。 陆霓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微笑起来,看得人心痒难耐。 她喜欢有钱人,更喜欢富婆。当初找上汪瑞雪也不完全是为了打听陈延出轨的事,汪瑞雪能知道个什么?陆霓其实是盯上了她的钱包。 恋爱经济日渐下行,男男女女都不恋爱,也不结婚了,男的越来越抠,情人节卖花都卖不出去。 可做实体的也不能不赚钱,只好换个营销方式,换个目标群体。比如汪瑞雪这样的富太太,她认识的也都是有钱又有闲的女人,今后都可以成为陆霓的客户。 要么在她这花钱,要么在她这投资,总之钱得留下来。 陆霓说:“汪姐,我开店不是为了陶冶情操,也不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是有kpi,以赚钱为第一目的。” 汪瑞雪心想,那不就是不让她参与生意,只拿分红吗?倒也不是不可以,她爽快地答应:“没问题啊 。” 陆霓温柔笑笑,眉眼舒展开来。她非常讨厌老秦,老东西在公众场合拿她开玩笑,这次大出血要是能让他长点教训,也不算浪费她的良苦用心。 * 周三轮到慧姐和小龙早班,晚班的另个店员因为家里有事要提前走,打电话给陆霓。 陆霓说她在附近,如果太急可以先走,店里一会儿没人也没事。隔壁咖啡馆的人在,不会丢东西。 陆霓到的时候天色将将黑下去,花店门口的灯带已然亮起,她看见蒋垣从店里出来。陆霓没动,准备等他离开再下去。 事情过去近两周,他们并没有联系,陆霓能说什么呢?两人多年不见,再一碰面是他发现她的丈夫出轨,她生活的遮羞布被对方硬生生扯下。 这两周他也没来,花束倒是按时送的,是慧姐在联系。 陆霓在车里坐了会儿,等那个身影走远到几乎融入夜色里,她才推开车门下去。 时间已经不早,工作日没什么人,陆霓准备提前关店回家,放在外面的绿植要搬回店里,以防晚上风大吹坏。 有人走过来,在她身旁站定,俯身弯腰去拿她手里的东西,高大精壮的身体几乎拢在她身上。 蒋垣已经走掉了很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 “搬到哪?” “门后面就行,” 对话稀疏平常到像熟悉的朋友在聊天。 “落东西了吗?你怎么又回——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她换了个措辞。 “我怎么又回来了,是么?” “……” “我如果不走,你要在车里坐到天亮吗?” 他刚刚来过一趟,发现店里没人就觉得奇怪,后来在门口看见车停在那没熄火,猜到了她在躲他,拉抻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他只得先走。 陆霓被人拆穿动机,干脆不说话了,她又回到操作台收东西。 蒋垣从外套兜里拿出个东西,放在她面前。 陆霓拿起来在灯下看了看,是一张民事律师的名片,“什么意思?” 蒋垣很直接:“你和陈延没有孩子,不存在子女抚养权,主要是财产分割和债务承担的问题。这个律师擅长的是离婚诉讼,你去找他,尽快帮你处理掉这件麻烦。” 第13章 chapter13 恨比爱长久 chapter13 陆霓把名片放回去,说:“一次出轨并不能直接证明夫妻感情破裂。” 蒋垣眉头蹙着看向她。 “法律是这样规定的。”陆霓又补充。 下一秒蒋垣脸上的笑好像要掉下来了,被她的话逗的。 “我不会和陈延离婚的。”陆霓斩截地说,她知道此刻蒋垣看她的眼神一定像在看蠢货,他也可以尽情地嘲笑她的冥顽不灵。 “为什么?” “比起穷困潦倒;又或病无所医,回家等死;还有将来我的孩子,年少没有陪伴,长大后空有理想无人支持,只能躲在角落蜷缩苟活。”陆霓的表情很淡,眼神更是犹如死海一样的无波无澜,“比起这些惨淡人生,一次婚姻的背叛,算得了什么?” 蒋垣没有打断她,拿了烟放在唇上,等陆霓说完才问她:“要抽烟吗?” 陆霓摇头,“其实,我讨厌抽烟。”和他一起抽的那次是她第一次抽烟。 “好。”他低声。 陆霓转过身去,手搭在透明的爬宠箱上,有一只蜥蜴住在里面,陆霓给它喂活体虫子和蟋蟀,张嘴一口吞进去,动作凶猛。 她从玻璃的倒影里,看见蒋垣坐在沙发上,那张沙发平时是她的专属,累的时候可以把身体全都窝进去睡觉。被他长手长脚坐着,特别局促,也显得特别小。 他的眼皮上下撩起,缓慢无声地打量,眼神微冷,“我在想,前面究竟是有什么刀山火海让你怕成这样,踟蹰不前?” “也许真的有吧,每个人的境遇不一样。”陆霓说。 蒋垣起了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陆霓手里的夹子被捏掉了,惊恐抬头。呼吸近到咫尺距离,彼此胸口起伏是交错的,他的眼里暗流汹涌,看透她的懦弱无能,眼盲心瞎,执迷不悟。 “你是被豢养傻了吗?这个世界上只有陈延一个有钱男人,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他缓慢呼吸几下,又嘲弄道:“很爱他么?爱到甘愿蒙蔽双眼?” 他的声音低沉渗透,仿佛无形触手,搅弄进人的心脏内腑里。陆霓呼吸不畅,白皙面颊憋得充血泛红,精神凌乱,一副遭受到惊吓的小鸟样儿。 蒋垣更觉得她好笑,不是不知道她原本什么样子,盯着她急促张合的嘴唇,说:“我没有堵你的嘴,不要装。” “我的手好疼,你放开我。”陆霓轻斥皱眉。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目光沉缓,手心力度这时才真正收紧,也就十分之一的程度,陆霓顿时受不了,惊恐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不要逼我。” * 陆霓关车门的时候,恍惚感觉那略带粗粝触感的指腹还摁压在皮肤里,她活动了下手腕。 是有多疯多傻,她会相信可以靠另一个男人,摆脱失败婚姻的枷锁? 她去了拿了快递,陈延在家,书房里传出打游戏的声音。 也才不到九点。 这段时间两人并非形同陌路,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也鲜少有见面。各自忙碌的工作是最好的借口,避免了尴尬。 陆霓进门先脱掉外套,洗手,喝水,再去阳台收衣服。陈延结束游戏从书房出来,陆霓已经喂完了鱼,正在给蜥蜴的躲避穴换垫纸。 陆霓的爱好在陈延看来有点奇怪,她不像多数漂亮女人那样爱珠宝,也不喜欢奢侈品。 一开始弄那些花花草草,陈延只当是她工作,后来又养了鱼,越养越多。他半夜起床喝水,会被客厅诡异的补光灯吓个半死。最近又养了蜥蜴,花店工作室和家里都养了,还不止一个品种。她在喂它们的时候,脸上会泛浅淡而满意的微笑。 要说她有爱心或者热爱生命,也不准确,她并不愿意生小孩。 陈延对她喜欢的这些东西完全提不起兴趣,但他也不会反对。 “你在家?” “嗯,吃饭了吗?” “和人约下午茶吃了点东西,现在不饿。”陆霓说,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又问:“你吃了吗?” “我明天去上海。” “几天?要不要我给你收拾行李?” “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陈延说,舌尖在嘴里虚晃一枪,“也可能更长。” “哦。”陆霓点点头。 “我不在家,你这么开心?” 陆霓直起腰来,浑身棱角的小蜥蜴就趴在她手背上,她用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温柔抚摸着它的头,“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从哪里得出我开心的结论?” “不问问我为什么去这么久吗?” “你要想说,不用我问你也会说的,你要是不想说,就算我刨根问底,你依然可以用谎话搪塞我。”陆霓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抛回去,有点冷暴力那意思。 “要让你失望了,只是暂驻在上海处理业务,我会经常回来的。” 他在上海投的那家公司是初创,vc机构需要作为股东参与管理,定期跟踪财务状况。具体工作比较复杂,除了战略指导,还要资源对接,组建团队。 陈延原本是不打算人常驻在那的,他有家庭又不是单身,顶多一个星期去一次,当空中飞人。但开会的时候老蒋建议他,初期最好亲力亲为,不要只做指导性的工作,创始人自恃才华,未必认真执行。 蒋垣的话不无道理,这也是他手里最重的项目,也是试验田,唯有做到第一,将来才能继续融资,或者卖个好价。 陈延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陆霓表示了解,陈延不是第一次出长差,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她立即去衣帽间给他收拾衣服,两只28寸的行李箱,有一只是她的,全都用上了。 陈延当年出国交换,郑明华都没有给他收拾出来这么多东西,好像要把这个家里他所有的痕迹都抹去。 陆霓的理由也很简单,并且充分。已经秋天了,上海和北京的气候又不同,并且他将要待到冬天。短袖长袖,正装休闲,都不能少,还有登山服和球服,用于他平日的运动社交。 她一向如此周详细心,这次不要说陈延挑不出半个错来,就算马丁路德金今天复活了,也无法对她进行批判。 陈延去机场也是陆霓送的,因为车不能在机场停太长时间,总要进行保养,否则要被机场人员当成僵尸车。 办完托运并没有马上过安检,陆霓陪陈延在大厅坐了一会儿,陈延说,有事如果打不通他私人的手机,就打工作那个号码,工作手机他是24小时都带在身上的。 “知道。”但她的生活里并没有什么需要立即联系上他的。 小周也赶来机场,见着陆霓害羞地叫了声“嫂子好” 他没人送机,快速值机安检,去里面吃东西。 陈延出差只带小周一个助理,秦新薇不会去的,她只是他团队里的一枚小螺丝钉,交集很少。但陈延没有必要告诉陆霓这些,提起来反而加深一遍印象。 时间差不多,分别时陈延把陆霓抱进怀里,他手里握着登机牌划过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说:“霓霓,我们都冷静一下。” 岸口 第13节 爱他也好,恨他也罢,他不会跟陆霓离婚,相互折磨总抵得过相忘于江湖。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机场,相拥的伴侣周身好像被编织上一层结界,他们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 陈延一到上海就非常忙,周末回北京的计划也被打断,曾经共事过的前同事王振跳槽到另一家公司,约他出来喝酒。 王振在陈延结婚前还没走,知道他很多私事,聊起某个创始人的家事闹上法庭,导致公司股价大跌,打趣问陈延,和老婆两地分居会不会影响感情。 “你老婆最近还好吧?” “你关心的是不是有点多了?”陈延不是很高兴被关心。 “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事?” “陆霓三姐许拦的丈夫,去年在服刑期间死了。” “怎么死的?” “听说是心脏病,谁知道呢。”王振耸了耸肩膀,“她家人肯定会想办法联系陆霓的吧,你不知道吗?” 看陈延的表情肯定是不知道的。要么是陆霓没告诉他,要么是她们压根儿就没联系上陆霓。 陈延压低眉眼,没说话。 陈延并不愿意陆霓的私事被散播出去,王振知道完全是个意外,陈延曾经威胁他,如果敢说出去半个字,会杀了他。话当然是玩笑,但威胁是认真的,陈延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延说:“都是过去的事,陆霓跟他们也没关系了,不要再提了。” “哈哈,好吧。” 陈延问王振:“你身边有大佬认识蒋垣吗?清楚他底细的那种。”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女人的第六感准,完全出自丰富的前人经验。男人的第七感也准到可怕。陈延一直觉得莫名其妙,蒋垣会对着陆霓说,长得像他过去认识的人。 他起初以为蒋垣会像老秦之流,素质低下的猥琐男一个,或者衣冠禽兽。 但共事几个月,蒋垣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正人君子,他才越想越不对劲。 陆霓是南方人,来北京之前都没出过省;蒋垣是北方人,家境很优渥,更没有在南方求学工作的经历。 至少字面上看,他们没有认识的可能。 陈延带着这样的困惑找不到答案,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一直到第二周,他回北京处理别的工作,没有直接回家,白天在公司待了一整天,快下班时去蒋垣办公室谈事。 赵秘书亲切地说,蒋总在接待客人,要劳烦陈总在办公室等一会儿,陈延说可以。 他站在蒋垣办公室,从二十八层往下看风景的确很好。他的办公室拥有全公司最好的视野,桌上有鲜花,书架整齐,垃圾桶里一张废纸都没有,他判断此人可能有强迫症。 书架上有个三十公分的盒子,盖了层黑布,盒子有动静,淅淅索索的声音传出来。 陈延并没有上手去碰,只是稍稍靠近一些,但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开了,蒋垣走进来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第14章 chapter14 你习惯还是她习惯…… chapter14 陈延放弃了那个盒子,说:“没有等多久,我站在这看风景。” 蒋垣走进来关上了门,“怎么样?” 陈延笑道:“曾经有人告诉我,这间办公室的视野是最好的。今天看了,算名不虚传吧。” 蒋垣的注意力从下而上从陈延身上缓缓碾过,过后语调平缓道,“那很遗憾了,现在是我坐在他最想坐的位置上。” 好像知道陈延说的“有人”是谁。 陈延起初没看蒋垣,只觉这句话好狂妄!也好轻蔑!这个吊人懂得什么是谦卑? 无论陈延面上表现得如何春风拂面,文质彬彬,都改变不了内心刻薄的事实。他对所有人并没有敌意,当然也没什么善意,只是一视同仁地看不起。包括他自己。 这个男的再牛逼,也是个吊人。 他转过身来,蒋垣已经坐在椅子上,抬手邀请他也坐下。蒋垣脸上对人的态度其实相当谦和有礼,连“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流程都没走过。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陈延介绍了一下这是上海公司这季度的财务状况。 蒋垣颔首默认,认真看起来。 陈延便也没再说什么。这次回来并不是只单单汇报个财务情况,而是做下一步的规划,讨论如何引荐下轮的融资机构入场。他们是财务投资者,最终的目的还是在适当的时机退出来,获得现实汇报。 虽然那最少也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蒋垣不语的时候,陈延也沉默地观察。但凡有上进心的男人都有攀比的心理,很正常,比谁身材练得好,发际线浓密没有被工作摧残。 他坐在办公桌这边,视线上移,对面男人的小腿修长,大腿结实,包裹在黑色的西装裤里,肩膀又宽,五官清隽,鬓角和指甲这种细节都很干净。陈延很客观地说,他应该是很多女人喜欢的类型。 “在上海待不住,着急回来吗?”蒋垣的声音骤然冒出来,这才不到两周时间。 陈延冠冕堂皇地说,当然以大局为重。 蒋垣听了,略一点头,表示赞同。 陈延沉吟片刻,又说:“不过到底是有家室的人,走太久也不像话,不然把家扔了吗。”他说:“蒋总没成家,体会不了也很正常。” 蒋垣把文件夹放下,无声地看着他,情绪很难分辨是好是坏。 “短期没问题,时间再长可就不行了。”陈延不以为意,又开玩笑说:“对于外派员工,以往公司是有解决办法的。” “什么解决办法?” “安顿家属,在上海给我老婆安排个待遇差不多的工作。” “她能适应吗?” “她本来就是x省人,其实会更适应上海的天气。刚来北京那几年,受不了干燥的气候和柳絮,一到换季就过敏,严重了会流鼻血。就这样还不愿意去医院,每次都是我强迫了,才半推半就地去。”他秀恩爱的成分居多且明显。 蒋垣问:“现在好了吗?” “习惯了就会好。” “是你习惯,还是她习惯?” 这是个微妙的问题,陈延选择不回答。他语气淡然,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说到x省,不知道蒋总有没有去过?” “没有。” “那是个很好的地方。”陈延意味不明地道。 蒋垣收拢双臂,手指交叉搭在小腹上,一个很闲适的坐姿,他说:“其实我们在工作之外,私下也应该多一些沟通。就像今天这样适当的闲聊,如此更有利于快速推进工作进程,你说对吧?” 陈延看这情形,演技上身地说:“的确,我和蒋总聊天也感觉挺愉快的。” 时间差不多,两个男人再对坐下去,就该谈人生诗词歌赋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刚刚两人约定,空了一起打球,他们都是网球爱好者,都喜欢罗杰费德勒。 蒋垣起身亲自送他出门,为表刚才不是客套,拍了拍陈延的后背,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的品味相同,喜欢的东西很多都一样,真的很有缘份。” * 陈延回家前到办公室拿电脑,再顺便把挤压下来的工作处理掉。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秦新薇还待在工位上。 陈延去上海前,对人员进行了打乱重组,一些无法单独提案的新人,重新分配了mentor,或者去别的赛道。 本质上他不是一个苛待员工的领导,只是没那么多人情味,大家出来都是工作赚钱的,他不打压别人,但也绝不画大饼。 秦新薇也被分到了别的组,工位换到了别的地方,她从显示屏的反射中观察到了陈延锁上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公司。 她抱一沓文件去复印,在打印室门口和低头看手机的陈延撞个正着,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陈总,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诚,道歉也及时,没人能够指责她。陈延无聊地摇摇头,没弯下腰来帮她捡一地的纸,只是绕开她走了。 冷血无情的狗男人,做成项目一个人飞黄腾达,完全置那晚的吻于不顾,把她当成什么?撇清关系吗? 秦新薇咬了咬唇,心一横冲到了停车场,陈延正要开车,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总这就要走了吗,不再留会儿,聊聊天吗?” 陈延问她:“你想跟我聊什么?” “好冷漠,该不会我以后要跟你说什么事,都要走系统了吧?” “你愿意这样,我没有意见。”陈延启动车,手搭在方向盘上说,面无表情地说:“但你应该没有机会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秦新薇的脸憋了又憋,一个人怎么能坏成这样?“你忘了那晚,我们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永远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说拒绝,但也绝不热情,对别人的来去,总是开放的态度。 陈延见她不说话,问她:“你还有事吗?没事下车,我要走了。” 正值下班高峰,马上会有很多同事下来,秦新薇没有办法,只能先离开了。她暗暗地说了一句:“你等着。”她也不是什么小白兔,绝不会让他舒坦的。 陈延对她点了点头,说声“好”便驱车离开了。 秦新薇十分生气,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手上却又没任何有力的反击武器。作为领导,陈延在无形中教会过她很多,比如工作留痕,保留邮件;可以给客户引导,但绝不替客户做决定。 但这也是陈延用在她身上的手段,他给她开放dating的眼神,带她去昂贵的餐厅,她出车祸,他赶来妥善处理。 但他从不在微信上跟她聊骚,不主动约她,他们还没有上过床。他只是在戏耍她。 陈延是什么样的人呢? 把她的心玩得七上八下,她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 陆霓这两周过得平静,陈延不在家,他们不需要像对怨侣那般,每天起床仇恨地看着彼此的眼睛,也不需要演戏。 很多问题迎刃而解,比如她可以短暂忘记陈延出轨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节奏平稳。她自己能赚钱,还拿几万的生活费。累了不想做家务,就花几百块钱每周请保洁来打扫一次。她只需要照顾好她的花花草草,鱼,还有蜥蜴。下班如果不算太晚,就去健身房或者瑜伽馆,流一点汗,晚上就能睡得很好。 只是,人总是不能获得圆满,毕竟她还有丈夫,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家。 陈延开车去陆霓店里,接她下班。 岸口 第14节 正值晚饭时间,小龙他们在休息室吃外卖,陆霓在前面看店,手里干着活儿,陈延进来闻到从休息室里冒出来的饭菜味,是酸菜鱼,问陆霓:“你吃晚饭了吗?” 陆霓抬起眼,说:“我还不饿,你要吃吗?” 陈延问:“给我吃他们剩下的吗?” 陆霓说:“你要是想,我让小龙把剩饭端出来给你,放在门口你吃吗?” “喂狗啊?”陈延眉眼舒展,然后笑了。 “不是你先说的吗?” 也许时间是良药这句话没错,夫妻夜谈栏目重新上线,可以互相打趣,氛围轻松,陈延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陆霓。 “你什么时候下班?等会我们一起去吃。”他拿手机搜附近的餐厅,也没打算找什么高端的地方,干净卫生的路边小馆就可以,“你平时喜欢吃哪家?”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陈延下了班路过花店,会进来等她一起回家。只是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时间完全对不上,他也没那个闲心,有时间就想赶紧回家休息。 陆霓说:“我平时不吃外卖。” 陈延讪讪的,见她不接自己的话也不生气。过会儿小龙从里面出来,见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坐在这吓了一大跳,默不作声地瞪他。 陈延也被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竹节虫吓到了,没了说话的欲望,干脆默默玩手机。 小龙见瞪不走他,就一直在眼前晃,时不时瞪一瞪,嫌弃此男在店里碍事。 陈延选择无视。 他没有走的意思,看陆霓的纤薄背影,陷入沉思:陆霓已经不再关注,是谁冒充秦新薇给她发的短信,又煞费苦心找到了照片。 陈延表现不在乎,是因为他从来都知道那些东西奈何不了他。况且,公司里想整他的人太多了,有点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意思。 但陆霓并不知道这些。 所以,她现在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是吗? 第15章 chapter15 美人嗔怒 chapter15 等陆霓把手里的事情做完,陈延已经决定了,说去吃附近的韩餐。 因为距离不远,那边也不好停车,两人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 但其实老板是延吉人,每次客人混淆,老板都会强调他们是做朝鲜美食的。陆霓印象深刻,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来吃过几次。 陈延依旧含糊不清,陆霓也会像老板一样纠正他,但陈延并不改,下次还这么说,可能对他来说随便吃个饭,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细节。 后来陆霓也就不提了,因为对牛弹琴。 已经九点了,店里人挺多,差一点就要排队。服务员刚把他们往里面引,后面又进来人,另一个服务员问:“先生几位?” 陈延回头看一眼,竟是蒋垣,“这么巧蒋总,现在才吃晚饭吗?” “你们也是?” 陈延主动邀约:“要不要一起?” 陆霓没说话,她谁也没看,只顾低头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擦嘴上的唇膏,等会要吃饭的。她擦嘴的动作完全不粗暴,是用抿的,唇上的油亮高光变成哑光的,但依然润泽,有种淡雅不喧宾夺主,却生活精致的感觉。 蒋垣说:“不方便,算了。” 陈延意会到,以为蒋垣约了人才不方便,就没有继续邀请,又说了几句话便进去落了座。 陆霓拿到菜单开始点菜,陈延懒得看,让陆霓点他想吃的,他见蒋垣并不像等人的样子,“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饭馆生意这么好,熟人拼桌也无所谓,不然要排那么长的队。” 陆霓说:“你们是同事,但我和对方又不是可以吃饭的关系,人家拒绝也没错吧?” 陈延倒了杯大麦茶,“你说的也对。” 话音刚落,挺凑巧的,服务员给门口男人安排的桌子,就在他们旁边,陈延摇头笑笑,他果然是一个人来吃饭的。 陆霓原本不怎么饿,但是进来闻到刺啦窜香的炭火烤肉味,又觉得胃口被打开了。她晚上不能吃太油腻,就给自己点了碗冷面,有牛肉有番茄片,荞麦也很健康。 陈延打断她:“你生理期是不是要到了,吃冰会肚子疼吧?” “你记错了。”陆霓合上菜单,抬头就能看见陈延后面的人,他也正看向她,眼神无声。 陆霓坐在陈延对面,她穿的还是上次那件针织开衫,里面是白t,脖子里的珍珠吊坠荡出来,脸上清淡无妆,发髻低挽,坐姿也端端正正,很有贤妻良母的风范。 “那也不要吃,天凉了。”陈延跟服务生说,冷面里不要放冰碴。 等饭的时候两人又聊起了天。他们两周没见面,陈延在上海忙到脚不沾地,跟陆霓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这种嘈杂的环境里,也确实不适合问一些私密的问题:比如谁给陆霓发的短信。再比如:她三姐的丈夫死了。 陈延便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除了父母那边需要陆霓经常过去照看;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提醒陆霓在门口放一双他的鞋子。 陆霓轻笑:“你这有点看不起物业安保了吧?” 陈延说:“问题未必出在他们身上,送外卖和送快递的天天来,都是男的,你知道哪天哪个人忽然上班上疯了,想报复社会。” 陆霓觉得有点道理。 不知怎么的,又说起了小龙来,“那傻缺小孩儿,你准备一直放在店里让他干体力活儿吗?” 陆霓说:“你想说什么?” “天天冷着脸,确定可以招揽客人?” “长得好看嘛,很多年轻小女孩儿喜欢他的。”陆霓说,“但是你提醒我了,在这个社会上还是要有一技之长,青春饭不能吃一辈子。小龙没有读书的脑子,我想让他学一门技术,你有好的建议吗?” “参加选秀出道去吧,只用脸,不用脑子。” 陆霓似嗔似怪地瞪了陈延一眼。 陈延言归正传:“我想一想,到时候告诉你。” 食物终于端上来了,陆霓便不再闲聊。 她感觉陈延今天的话有点密,他平时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能不说就不说,更爱睡觉。也许是太长时间不见了吧。 他们吃到一半,隔壁桌已经准备结账离开。陆霓忍不住再次看过去,桌上食物多半没动,人当然不会分出注意力看她,肩膀宽的看不见脸。 * 陈延周末没过完就又走了。 陆霓照例去公婆家,没有告诉他们陈延出长差的事,只说有事来不了。郑明华唉声叹气,怒其不争。 陆霓陪她出门逛街买衣服,承诺今天的消费都她来买单,郑明华还是开心不起来,“人都老成这个样子,穿什么都不会好看的。” “妈妈,你别这样说。想要什么就跟我说,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陆霓哄老人开心。 郑明华摊牌:“我希望你们赶紧生个孩子,让我和你爸有盼头。”每天两个老不死的,家里快有老人味儿了,一点活力都没有。 这个陆霓是真的没法办到。 郑明华做不到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是个传统且庸俗的人,她在这两个小的身上投资太多,要什么给什么,钱,房子,就算扔个石子儿到水里还能听个响。 但这俩比基金还坑,只拿钱不办事,一点儿收回本的迹象都没有。 后面陆霓不愿意一个人面对压力,再去随便坐一下就溜,绝不逗留挨批。 到了十一国庆,和中秋连着放假,节日氛围浓厚。 陈延和陆霓通话,跟她说这几天依然很忙,中秋可能不回来,让她找个借口跟父母搪塞过去。 陆霓上学的时候一个人,也不回家过中秋,时间短,路程长。 陈延的爸妈却很敏锐地察觉了问题,“他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 陆霓不知道,安慰他们,轻描淡写地说,有问题陈延自己会解决,他们跟着着急也没用。唯一的支持就是不打扰,让他安心处理。 话是这样说,但太过理智也不行,郑明华和陈父有自己的担心,陈延已经出轨过一次,人心隔阂一旦有了未必能轻易阖上。 “霓霓,他是你老公,你们两个是最亲的人,将来要过一辈子,还是要你去关心他才行。” 陆霓受不了,拿了手机回到店里。 线下生意不错,平台订单也多,还有急单,晚上十点还在发消息预订。 陆霓忙到隔天下午。中秋节,其他店员都已经回家了,小龙还在吭哧吭哧地送,等他把最后一单送完,陆霓准备提前关店了。 小龙迟迟没回来,陆霓就只好等着他。 她开始仔细琢磨,陈延在工作上可能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不然再忙,也不至于中秋国假都在工作。但已知短信是蒋垣给她发的,并不是有人在盯着陈延,陆霓的担忧也就排除了。 又没头绪了。 乍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把陆霓吓了一跳,她从沙发上起来,去拿手机,小龙说客户让他把花拿回去。 陆霓翻排单,最后一单是送到蒋垣家里的。 以陆霓对小龙的了解,实际情况只会更复杂,比如出了一点小问题,可以道歉解决,但因为小龙不会说话,对方看不懂手语,又或者小龙打字的语序问题,人家以为他不礼貌。 矛盾随之激化。 陆霓让小龙先回来,不多时,小孩儿就带着东西垂头丧气地进门了,难过地跟陆霓告状,他道歉了,对方不理他,冷冰冰的。看他那表情就让人心疼。 陆霓让他别管了,她来处理。她把花束修复一番,增加几个色调重新包装。 * 陆霓把装着花束的纸袋子放在副驾驶,确保不会再弄坏,手机里搜索蒋垣的地址。 快到了才给他打电话,问方不方便,她重新给他送。天色有点暗,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沉了又沉,没什么意外,让她直接上去。 她在路边抻了一会儿,脚尖轻踩油门,开到小区门口,保安什么都没问,看了车牌号后直接放行。 陆霓已经确认了某个猜想,他在等着她自己掉进陷阱,也在等她主动去找他。 突然,她心里有片刻的荒诞和虚无。 这种糟糕而绝望,就像读卞之琳诗的前半句,下午五点钟醒来的人最孤独,而后半句断章了。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微笑跟人说麻烦了。 停车,上楼,敲门。 等了半分钟才有人来开,是男人还是女人呢?陆霓突然想到小龙之前说,在他家见到过女人。 她预想过的一百种假设都没发生,蒋垣刚洗完澡,套着灰色的浴袍,正在系带子,胸口露出一片皮肤,就这么出来了。 岸口 第15节 陆霓瞬间尴尬到面红耳赤,这种不礼貌感就像她把车开进人被窝里。她站在门口说:“我重新做了一个,你看看行吗?如果小龙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代替他跟你道歉。” 不算夸张,本来小本生意,控制成本,老板亲自送货的情况时有发生。 蒋垣看了一眼,又“哦”了一声。 门还没关,陆霓准备要走,蒋垣却说:“进来吧。” “很晚了。”她始终记得自己是已婚的女人,的确不方便。 “既然这么晚,你只是来送个花吗?” 陆霓在门外地毯上站着,被里面的灯光照得头脑花白,心一横走进去了。 蒋垣松松散散地靠坐在沙发上,拿了烟捏在手里,不轻不重的力道,烟丝被揉碎了,簌簌进垃圾桶里。 陆霓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延工作上的事你知道吗?” “你自己的丈夫,你不直接问他,你们夫妻感情已经貌合神离到这个程度了吗?” 陆霓说:“我当然会问。但跟从你这了解情况,不矛盾吧?” “他的确出事了,而且是不小的事。”蒋垣说:“我猜他是觉得你帮不上忙,没跟你说。他在节前被查出来利用职务之便,涉嫌机会转投,致使公司损失重大利益。” 也就陈延是把项目的信息隐瞒下来,不纳入公司的正常投资流程,以个人名义秘密转给另一家公司。 他问陆霓:“你猜这个钱,进到他兜里没有?” 陆霓思忖一会儿,点点头:“确定吗?你不用吓我,等到大项目有收益再退出来,少说得一年半载,几天就能弄清真相吗?” 蒋垣收了目光,语调不高不低地说:“那你觉得我是来当傀儡的吗?从我一来,就比你先知道他出轨,出轨对象是谁,他做的每一个项目,都有我的人在跟踪。” 他要这么说,陆霓没办法不相信,陈延在上海的项目他就跟过去了。所以陆霓在酒店碰见他,也不算巧合。 陆霓在喉间轻轻吸气吐气,调整呼吸。 她的一切表情被蒋垣尽收眼底,包括脖子到脸的涨红。然后他几不可察,又阴恻恻地笑了。 他其实是一个比陈延更冷血的人,陈延只是在人际关系上冷淡,而他是人前温和谦逊,不声不响地做事狠绝。 “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你吗?”蒋垣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相当满意,“我初来乍到,多有不服的人,总要挑那么一两个刺儿头整一整,来建立威信。” 这次轮到陆霓一言不发,她还没说话,嗓子就已经沙哑。他越发逗趣,嘴角笑笑,“事在人为,一切还有可操作的空间,我可以在这个时候保他,也可以踩他。” 陈延一旦出事,陆霓的富太太生活也就梦碎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蒋垣把回旋镖亲自甩到她身上,“上次,你说我逼你,那你现在重新定义一下,什么叫逼迫。” 陆霓彻底像丧失语言功能,她喉咙滚动,咽了口唾液,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想让我怎么做?” 蒋垣眼皮撩起,重新打量她,懒洋洋地说:“我对别人的老婆没兴趣,不用你陪我睡觉。” 如果陆霓手里有水,绝对会泼到他脸上,“随便你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扭身就走。 走到门口被男人的手臂拦下,她看着他,用那种野生动物一样,不加掩饰的凶残和敌意,是她的本来面目。 蒋垣俯身弯腰,凑近盯着她的瞳孔。 眼如点漆,明眸善睐,美人嗔怒……她是真的很漂亮,看着纯良无害,“很可恶是吧,我当然不是好人。但是你,就没有做过恶吗?” 第16章 chapter16(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16 陆霓的户口本上, 有一个曾用名,叫许杰。 听上去特别的豪气云天,英姿飒爽, 但事实不是这样, 因为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改的, 原来叫许截。 她的三姐叫许拦,两人名字放在一块儿, 别人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父母拼命想生儿子却生不出来, 向上天求饶的苦命感。 许杰是家中老四,她妈妈生下她没几年就过劳死了。但她没吃过什么苦, 苦都让三个姐姐吃了,到她这儿只有甜。 妈妈活着的时候是很疼她的, 光是让她吃母乳就吃到了两周岁, 最后乳||||头里嘬出来的全是清水。家里炒肉, 妈妈细心地把瘦肉咬掉,糯叽叽的肥肉渡到她嘴里,为了让她多补充营养。她早起喝稀饭, 姐姐们已经出门,她想加白糖就加白糖,想加猪油就加猪油。 然后妈妈死了。 大姐许竹比她大十二岁。 许杰上小学的时候, 许竹已经辍学, 在镇上的胶合板厂打零工, 每月领三百元的工资,要拿一百元给外婆, 交代这是她小妹妹的生活费,专款专用,别人不能碰。 一百元在农村养一个小孩儿绰绰有余, 许杰除了穿不上好的衣裳和鞋,每周都能吃上肉,偶尔还有小零嘴儿,一毛钱的仙丹,两毛钱的辣条。她自己攒牙膏皮、易拉罐什么的,也能卖钱。 许杰上初中的时候,许竹已经离开胶合板厂,到城里打工,在饭店做服务员,一个月能挣一千八,给许杰交了学费,再每月给她三百元。许杰的例假来了,也开始穿小背心,青春期小女孩儿不仅要吃得饱,还要穿着体面。 同一个地方的人生活水平差不了太多,打工在外,都不怎么关心孩子。跟许杰同学的父母比,许竹已经是思想先进的家长了,许杰被她养得漂亮又机灵,成绩也名列前茅。 许竹就是个实心的傻大姐,把许杰供到上高中,还说要供许杰上大学,将来要是考上硕士、博士,她一样供。 许竹像妈妈一样爱着她的小妹妹。妹妹生下来就跟个白面团子一样,玉雪可爱,四岁就会认字,六岁会背姐姐课本上的古诗。 因为早早失去母亲,许竹不忍心看这个美好的小东西陷入困苦,总是对她伸出援手。但她对自己很残忍,过早地把自己代入母亲的角色, 可她又不是真的许杰母亲。 许杰上高中的时候,许竹结婚了,对象是她上班的饭店厨师,家境普通,两人很快生了孩子。 许竹的丈夫对于许竹养妹妹这件事颇有微词,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直指矛盾中心,“这不是蚂蟥趴腿上吸你血吗?” 许竹说:“我自己的妹妹,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 丈夫提醒:“你爸不也在干活挣钱吗?去找他要啊。” 许杰也有意识在大姐结婚以后不再接受她的钱,也许是体谅她的困难,也许是看透了姐夫甩的脸色。 她在周末,坐几个小时的车去找许长生。 许长生是个相当刁钻的人,一般人无法形容他。 老婆没死的时候,他在村里就是个纯纯的窝囊废,家也穷。因为连生四个女儿,被村里人看不起,说别的男人唧下有两个蛋,他只有一个,是个残废,所以生不出来儿子。 老婆死后,他已知这辈子生儿子无望,四个孩子能甩就甩,连夜跑去外地打工。 几年过去,他摇身一变,在外人眼里又成了拉扯四个孩子长大的可怜鳏夫,老实本分。逢人就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他家里有四朵金花,很骄傲。因为许竹和许梅已经上班挣钱,买烟买酒孝敬他。 生女儿是贫穷男人唯一不劳而获的途径,不用养育她们,老了自动接受供奉。 工友既羡慕也佩服他,都知养育孩子的艰辛,幸好苦尽甘来,有这么多女儿孝顺,他将来的福都享不完了。只有他的女儿们知道,自己到底是吃饭长大的还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这些年他有没有往家里寄过钱。 许长生是个脸长得不错,身材细瘦的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小干活儿就偷奸耍滑。他脑子还算可以,这些年不说混得风生水起,倒也有滋有味。 他从不亏待自己,挣的钱都用来吃吃喝喝,闲时打点牌,一分不留。他还被开麻将馆的有钱老太婆看上,对上眼之后,迅速搬到人家家里同居,并且打算结婚,下半辈子互相慰藉。 许杰突然出现,讨债鬼一样朝他伸手:“给我钱!” 许长生说:“找你姐去,我哪有钱?” 许杰用黑黢黢的大眼瞪他,“我不管,在我毕业前你必须养我。” 许长生脑袋一伸,耍无赖:“来,看你爹哪块值钱,你剁了拿去卖吧。” 父女两个人拉拉扯扯,大吵一架,隔天早上天没亮,许杰又坐长途汽车回去了。 车轮下尘土飞扬,许杰瘦削的身体靠着窗户,胳膊细到一拧就断,发丝干枯,眼里布满红血丝。 她把干瘪的双肩包抱在怀里,死死盯着巍峨的群山,又数着大巴一共穿过多少隧道,眼睛睁得大大的,留意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乘客。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 她很小妈妈就不在了,只有模糊的印象。但她仍然清楚记得几个细节,妈妈从嘴里渡东西给她吃;妈妈在玉米地干活,把她放在背篓里;妈妈的衣服上总有肥皂香;妈妈的背是佝偻的。 许杰有点想哭,但她没有哭,反而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更用力地抱紧背包,包里有八千块钱,她趁许长生睡着偷的,一分都没给他留。 这不是许杰第一次偷许长生的钱,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 她把八千块钱分了好几份,给大姐和小外甥买营养品和玩具,再给二姐和三姐分一些,还给外婆买了两身衣服。 她给自己留的最多,不是自私,而是她还没有挣钱能力,下一次来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必须得精打细算。 许杰不认为偷钱是错的。她只是重新分配一个家庭的资产,她比许长生可公平太多了。 * 事情走向的急转直下,是许长生干活出事,摔个半死不活。躺在医院半个月都没醒,体型和面相都变了,骨如枯槁,面色发青,和死人其实没区别。 医生说他今后可能就是个植物人,有钱老太婆也早早跑路。 许竹和许梅见天儿在床前伺候,端屎端尿,眼睛都哭瞎了,呼喊着爸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别丢下我们。 许拦原本是隔天来一次,后来借口忙,一周来两次,每次坐下说几句话就走。 赔偿款一直不到位,医院床位每天都烧||||钱,许竹和许梅已经成家,经济状况好一些,但家底子也快被掏空了。 许拦比许杰大两岁,读完中专就出来上班了,打扮时尚,嘴皮子利索,脑子也比老大和老二灵活。在她心里,那俩货不仅没文化,脑子还缺根筋,愚孝!为了老东西把自己的小家给毁了! 许拦在ktv上班认识个男人,后来发展成男朋友,是汽修店的老板,叫邵勇,邵勇让许拦别在这件事里出头,能躲就躲。 邵勇三十几岁,认识的人多,见过的世面也广,他私下跟许拦说:“你知道人家为什么躲起来不跟你们谈赔偿吗?” “为什么?”许拦问。 “因为这是个无底洞,你爸要是在医院躺一辈子,就管他一辈子吗?”邵勇了然道:“人家在等。” “等什么?” “熬死你爸,一次性给钱结清,等于买了这条命。” 在邵勇面前,许拦就是个无知的小学生,她初见人心险恶,被吓得花容失色,怒道:“怎么这么恶毒,你在咒我爸死吗?” “看看,跟你说实话,你又觉得我不是个好人。”邵勇说:“换个角度说,就算钱到你们手里了,你是愿意攥在手里花,还是全数送给医院?” 许拦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要救我爸。” 邵勇笑笑,没跟许拦争论,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当亲人活生生地在站你面前,生命是无价的;可当他变成一滩死肉躺在床上,又是另外一套衡量标准了。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她们的妈妈,许拦就算砸锅卖铁,去卖身,卖血,也会救的。可许长生……许拦恨死他了。 她们姐妹四人,即使是愚孝的许竹和许梅,谁不在心里恨他呢? 岸口 第16节 邵勇又去打听到,死人能赔五十到一百万。许拦知道,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发横财的机会,既然许长生活着的时候对不起她们,那么就用死来补偿。 眼下就是想办法,让许长生尽快咽气,她们拿钱。 许拦仍旧狠不下心,“我小妹还在上学,她还没成年呢,不能既没妈又没爸了吧?”哪怕一直醒不过来,也是个念想啊。 许拦和许杰的年龄相近,关系不算多好,在家总是争吃抢喝,可又没恨到剥夺她亲情的程度。 “你觉得,你小妹是需要钱,还是需要瘫痪在床的爸?”邵勇觉得许拦太傻太懦弱,她只是长了一张聪明相,实际脑子和老大老二一样蠢,“别把你小妹想得太天真。” 许拦仍旧愤愤的。 “你曾经跟我说,从小你大姐就更偏心她,家里有好吃的紧着她;后来也是供她上学,你只能上中专;你小妹敢拿你爸的钱,你就要去ktv陪酒;都是一个爸妈生的,你比她差在哪?”邵勇自问自答:“可能不是你差。而是她的聪明,超过了你的想象。” 许拦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不高兴邵勇如此说自己家人,嘴硬道:“我小妹就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她能懂什么?” “不如,让你妹来做决定。” 许拦和邵勇把赔偿款的事告诉了尚在念书的许杰,许杰放学过来,身上还穿着校服,她听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问:“我能分多少钱?” 邵勇笑着回答:“肯定是你们姐妹四个平均分,你能拿二十万吧。” 许杰点了点头。 她去病房看许长生,坐在他床边,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偶尔歪歪头,表情不喜不悲,甚至有点好奇。她看许长生的眼神也根本不像看活人,而是观察猪肉铺上的一块肉。 这画面太残忍,又太诡异。 许拦惊呆又害怕,她看不懂许杰了,过后才隐约明白自己比许杰差在哪。她纠结自责半个月的事,许杰不到一秒就做出决定。 第17章 chapter17 鳄鱼的眼泪 chapter17 陆霓从来没跟任何人承认过, 许长生那晚咽气,跟她有关系。 现在也不会。 “没有。” 陆霓凶狠的眼神转瞬即逝,变幻无形, 只有距离她足够近, 也足够熟悉她的人才能发现其中区别。再看一眼, 她又是那清冷倔强的,有宁折不弯的气性, 垂着眼, 长直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纯净婉约。 “摸着你的良心说。” “我说没有, 就是没有。”陆霓说。 她说的没有,大概率是指:她没有良心, 蒋垣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收回手, 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陆霓在陌生封闭的环境里感觉很不自在,抬眼又看见他浴袍没系紧,胸口空了一大片, 里面的肌肉群块状分明,就这么直白地杵在她面前。陆霓已经尴尬红温,没法再待下去。 她讶然片刻, 很快回神, 压低声音说:“你从来都知道我的家境不好, 成长经历坎坷,和陈延结婚, 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至少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如果你是冲着我来的,你想做什么, 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有点低头的意思。 先是让她离婚,又揭发陈延工作违规,陆霓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一举一动被盯着,这样的折磨也受不了。 她的眼睛很大,一次可以蓄很多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往下掉。 蒋垣看笑了。她最初就是用这种眼神,让许竹心甘情愿养她。又有用这种眼神骗过所有人,她没做任何事。 即使知道她是装的,蒋垣也难免后背发沉,喉头紧腻,一席话堵在嗓子里。 陆霓的眼泪,开始连串珠似的往下掉。 他终于不耐烦,冷声,吐气:“不要哭了。” 陆霓气恼羞愤,扭过头去默默擦眼泪,满脸都是湿漉漉的。蒋垣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再次:“我说,不要哭了。”还需要别人上手给她擦吗? 陆霓接过纸,但没抬眼看人,目光沉沉灭灭,只是伸出来的手背也全是湿的,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这么多。别人是水做的,她可能是海水。 蒋垣说:“你回去吧,电话保持畅通,需要你做什么我会再通知你。陈延能不能保下来,也看你。” 陆霓一愣,不相信他竟然就这样让她离开,但没有一秒停留,快速走掉了。 然而她待过的空气,留下幽幽的香气,蒋垣打开窗通风,好半天那股香气仍旧挥之不去,有点像山茶花,又清清甜甜,混合了点玫瑰和荔枝的果香,闻起来是干净的皂感。 他左右找找,最后在浴袍袖口上发现了,刚刚两人不小心发生肢体碰撞,她伸手抓他的手腕留下的,是香膏。 * 陆霓走到楼下,心跳还在七上八下,肩膀仍有撞墙的重量感,其实是他的身体。 她并没有惊吓,因此坐进车里没立即走,而是抬头去看高层的窗户,思索蒋垣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她其实也不相信蒋垣找上她,是为了威胁她要跟她上床,权色交易什么的太低级了。以他的条件,没有必要跟一个已婚女人搞在一起。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无非是一个“利”字,陆霓只能解释为:他想看陈延能不能为他所用,结为同盟还是敌对。 启动车,在想是去公婆家还是回自己家时,她又想起来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他是一个人过节吗?她并没有在他家看到女人。 责任使然,陆霓还是决定去公婆那里,老两口巴巴在家等着,一桌子的菜一口没动。 他们还没吃饭,陆霓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郑明华说:“你爸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陆霓很庆幸自己来了,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店里有客户,我忙不开回来晚了,不用等我。”她想了想,又笑着讨好:“我还以为你和爸爸生我的气,在路上忐忑半天,怕你们不给我进门。” 郑明华过来拍拍她的后背,笑得慈祥和蔼:“自己家孩子生什么气,爸妈说你两句,你也不许生气啊。” 陆霓松懈地笑了笑,“我当然不会。” 陈父这才开口,“陈延刚刚打电话来了,说确实是忙,有紧急的事项要处理,过两天就回来了。” 一家人都放了心。 三个人落座吃饭,电视里放着中秋晚会,热热闹闹的,兴致起来还开了瓶酒。其实这种温暖的家庭氛围,因为足够富裕而减少了不必要的矛盾,看起来其乐融融。陆霓以前从来没有期盼过,因为她也想象不到。 当初郑明华在老年大学班突然向她示好,陆霓以为她是诈骗。 陆霓喝了酒,第二天下午才从公婆家离开,回到家感觉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好像酒没醒一样。 她撑着身体,把床单被罩换下来丢洗衣机,扫地机器人自己工作,各类动植物该浇水浇水,该喂食喂食。 家里重新归于清新安静,陆霓躺在床上睡了长长的一觉。 梦里乱七八糟,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电闪雷鸣。要么就是有人威胁她要钱,说要把她的事全都捅出去。可陆霓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喊人,但没有回应,鬼压床。 她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家里有人。 陈延回来了,依然翘着腿坐在阳台,经典姿势,慵懒随意地抽烟,烟头再次被摁进了花盆里。 陆霓冲他白眼,靠坐在床头。 阳台的花被吹得乱七八糟,陈延推开门走进来,说:“昨天晚上刮大风了,窗户都没关,你没感觉吗?” 陆霓说:“睡得太死,没听见。” “不是睡得太死,是你发烧了。” 陆霓睡觉的时候,陈延看她满脸通红,给她量了体温,已经烧到三十八度。在她额头贴退烧贴不管用,只好掰开她嘴喂药。陆霓的齿关咬合非常紧,差点伤了他的手。 陈延的手伸过来,在她额头上摸了几下,明显已经退烧,“你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有什么?” “我在砂锅里煮了点粥。”陈延这样说,在陆霓露出惊讶表情之后,他很快又补充:“但似乎失败了。” 陆霓就知道,他一个少爷,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己过的时候哪怕饿死,也坚决不学做饭,能指望他干什么? “没必要的话,可以不说。”陆霓吐槽。 陈延:“还有麦片可以吃,我应该不会搞砸。” 陆霓起来冲澡换衣服,陈延已经出去了,麦片是最简单的食物,麦片和牛奶混合在一起,放在微波炉里叮两分钟就可以了,陈延又给她切了点苹果片。 陆霓吃东西的时候,陈延坐在对面安静看她,陆霓问:“不是说这个假期很忙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陈延说:“事情解决,自然就回了。” 陆霓不假思索地说:“你和x公司的关联交易,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陈延很敏锐,“你怎么知道x公司?” 陆霓也愣住了,她可能把脑子烧坏了。 陈延是一个严守职业道德的人,事关工作,就算他和陆霓闲聊说起,但也绝不会透露关键信息,更不要说严肃事件。 而陆霓知道,是蒋垣那天晚上告诉她的。 她低着头,又吃了一口麦片,沉着冷淡地道:“你前阵子在家打电话,频繁提到这个名字,我就猜到你和他们有关系。这次事情又出得这么急,还会有别的可能吗?”她音调轻飘,挑着眉道。 陈延从她的语气里品出了嘲讽的味道,“那你可真是料事如神,有人请你去搞玄学吗?”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所以,解决了?” “我和他们有来往,不代表我会把项目卖给他们从中获利,哪怕金钱往来,也不代表是违法交易。”陈延说:“别太敏感,正常交际而已。没有规定同行之间不能坐在一起吃个饭。” 他从始至终,对这件事都是松弛的态度,并不那么在乎。 陆霓有句接句,“我仍旧奉劝你,行事小心,不要被人抓住把柄,盯着你的人很多,包括我。”她用两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在监视他。 她已经给足暗示,希望他明白。 陈延看着她发笑,抬手在她头发上又摸了摸,趁机问:“你是指给你发短信的人?你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吗?” “你很想知道吗?”陆霓说:“但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不是应该自己解决,怎么来问我?” 陈延正要说话,陆霓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她回卧室去拿,是一串号码。她心里有个感觉,特意把手机拿到阳台。 狂风过后的空气中有泥土和落叶的味道,十分淳朴,她仰头呼吸一口,调整节奏。刚刚和陈延说话的时候,她竟然有点紧张。 点开接听,“什么事?” 电话那端是蒋垣的声音,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昨晚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冷冰冰的,显然这不符合他说的保持手机畅通。 陆霓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昨晚的确有个未接来电,她淡定说:“我那个时候在睡觉,没听见。” 蒋垣也没追究,他只是问她:“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身体不舒服?” “没事。”难道跟他说发烧烧坏了吗? “陈延已经回来了?” “是。”陆霓不知道要跟他说谢谢帮忙,还是感谢他高抬贵手。 岸口 第17节 “你们在做什么?” 第18章 chapter18 蒙太奇谎言 chapter18 她在家做什么事也要告诉他吗? 简直莫名其妙。 陆霓问他:“有事么?” “没事。” 电话忽然挂断了, 陆霓盯着黑掉的屏幕愣了愣,刚刚发生的那几秒跟做梦一样。她收了手机回到房间,陈延还坐在桌边, 问她:“谁给你打电话?” 陆霓什么都没有说, 而是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陈延, 她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极度的坦诚。 但陈延见此动作并没有接招, 而是无所谓地说:“问问而已, 你在生气?” “没有。”陆霓很直接,“既然你好奇, 我就给你看啊。” “我也没有那么好奇。”他没好气地说, 陈延这么说并非赌气, 也是实话, 陆霓把手机全坦白给他看, 公平起见,就需要陈延也坦白自己的手机,这并不是合适的。 陆霓见他不接, 就低头继续吃麦片,苹果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 吃到胃里很清爽。她和陈延无意间又对视一眼, 没什么含义地笑笑, 左右错开,各怀心事。 她自定义的极度坦诚, 在于陈延从来没有问过她,认不认识蒋垣,她就保持沉默, 这也是一种坦诚。 陈延的假期不剩几天了,隔天,陆霓体感好一点,陪他出门。 陈延的头发长长了,他在上海期间没有剪,因为在北京有熟悉的理发师,据说也给明星艺人理发。理发很看运气,但大部分人运气通常不好,一旦找到一位了解自己风格的理发师就像找到命定的伴侣,就不会换了。 陆霓坐在休息区等他,今天陈延穿了件棕色的皮夹克,牛仔裤,夫妻两人都算时尚人儿,陆霓穿的衣服和他很搭,也很随性,妆都没化。 陈延算是少有的在婚后对自己形象高要求的男人,他把自己打理得整洁体面,穿衣和场合适配,他的胡子长的很快,每天早晚都要刮一遍。 陆霓很看重男人的这一点品质。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人儿,但漂亮人儿当了自己的丈夫,也有很多风险。 陈延看陆霓等得无聊,征求她意见,“霓霓,你要不要染个颜色?” “太麻烦了。”她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有点自嘲意味。 她体会到破镜难重圆的真谛,从他们认识那天开始,陆霓就是黑长直发,没有变过,她只定期做护理。他出轨的那小姑娘倒是浅茶色的头发,挺时髦的。她很难不怀疑陈延是看多了别人,有感而发。 陈延说:“中午想吃什么?” 这个时候陆霓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下名字走出理发店,接通后说了几句话,回头跟陈延说:“你自己吃吧。” “怎么了?” “店里有事,我要过去了。” “不急的话再等十分钟,我送你。” “不用,你慢慢来。” 陆霓打车先走了,花店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陆霓认得,他之前来过几次,拉开车门坐进去。 蒋垣看见陆霓今天这身打扮皱了皱眉,但选择缄口不言。第一次见着素面朝天的她,三十岁的陆霓和以前的她,在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现在生活好了,皮肤更白,更细腻,不晒太阳又保养得当,细纹和毛孔都没有。 蒋垣今天忽然找她,陆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电话里没说,只是要求见面。 车子一直往前开,她心中有千奇百怪的想法,也有诸多疑云压在脑袋上。在看见前面的建筑物的时候,陆霓终于按捺不住,“你想和我说什么?” 蒋垣在取卡,没听见。 陆霓吸了口气,低声慢语地道:“如果你想利用陈延,找我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我对你们的投资项目,风险控制,商业机密完全不懂,陈延在家也不会跟我讲工作上的事。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智商一般,能力所及就是卖花。不然我也去大公司当高管,何必做人家的妻子。” 蒋垣听她说完,深邃眼睛波澜不惊地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换的人设?”看得人毛骨悚然。 “什么?” “没什么,下车吧。”蒋垣已经把车停稳当。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剧院的地下二层,陆霓也不算说谎,她真的不明白蒋垣找她能有什么用,他到底想利用她做什么。 陆霓下车,蒋垣已经走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陆霓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今天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在这个地方能谈什么事? 蒋垣又回头向她走来,盯着她,字字清晰地说:“随便你,如果你觉得陈延的麻烦已经彻底解决了。你也可以装作和我不认识,不再接我的电话,但是要考虑后果,你现在安稳且富足的生活,能到几时。” 陆霓把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她问:“电梯口在哪?” 乘电梯到三楼,剧场门口。她再次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底,因为今天的出行计划没有这一项,她准备陪陈延理完头发就回家的,三楼有一点冷。 蒋垣从外套兜里拿出了两张票,陆霓看向门口悬挂的广告牌,音乐剧:《雨中曲》 她觉得有点怪,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男性只有陈延,陆霓也习惯了陈延。甚至他们一个小时前还在一起,现在换成另一位男嘉宾。 蒋垣把票递过去,工作人员问哪两位,他指了指自己和陆霓。咔嚓一声,掀起闸机放行。两人相邻的位置,找到后顺利落了座。 这一场相当于满座,因为演员著名,很有号召力。 蒋垣随口问了她一句:“你看过这个剧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高雅的品味。” 等观众都入了座,台下灯光熄灭,主持人开始介绍。陆霓接到陈延的电话,压低声音和陈延说了两句话,挂掉了。 蒋垣已经听到陈延的声音,“你和陈延平时看什么?” “……” 陆霓无话可讲,过了会儿,“你和你女朋友约会,是这么有格调的吗?” 旁边没了声音。 蒋垣在黑暗中偏过头,喧闹人群归于平静,只有立体环绕的音乐,时而密集时而松散。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下巴收紧,清癯的面孔有难以靠近的冷感,眼神沉晦,隐而不露。 室内温度低,陆霓打了个喷嚏。蒋垣很自然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了陆霓。 剧目的节奏很轻快,全程一个多小时,陆霓享受地看完。中间有一次,也许是被手臂上盖着的外套温度触发了记忆,莫名其妙地转过脸,去看身边这张脸。 起初会惊惶陌生,觉得不真实,过后缓慢接受,蒋垣竟然又凭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散场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很小的插曲,他们排队依次往外走的时候,陆霓注意到前面戴着棒球帽的一对老夫妻,是陈延的父母。 郑明华是一个相当注意精神世界的老太太,她又有钱,很会丰富自己的文娱生活。她和陆霓认识的契机,也源自她于此。 郑明华牵着陈父的手,还没从剧情里出来,意犹未尽地讲着男女主的出场,剧情,两人走得很慢。陆霓在后面听得很清楚,她也刻意放慢脚步,让后面的人先出去,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 蒋垣不清楚状况,一扭头发现她不见了,接着是看她定定地站在那,问:“腿麻了?” 陆霓低着头。 蒋垣以为她真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折返回来,陆霓说:“排在你前面那对老人,是我婆婆和公公。” 蒋垣也抬头看了眼,是对很有文化的老夫妻也很有素质,只低声讨论并不大声喧哗。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问陆霓:“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说别的,就说和别的男人一起出现在剧场,在公婆看来也是足够引起质疑的,至少是一番刨根问底的盘问。 陆霓直接没理他,她退到后面从另一个安全门出去了。 * 陈延下午去花店,准备接陆霓吃晚饭,进门没看见陆霓人,问慧姐:“陆霓呢?” 慧姐不明所以地说:“你问我?小霓不是生病了在家休息吗?” 陈延意识到有出差错的地方,拧着眉不语,慧姐调侃:“怎么了,你俩吵架她离家出走了?” “没有。”陈延笑笑,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但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挂的,相反有点虚假。 慧姐默默抓起手机,想了想又对陈延奉承起来:“帅哥今天剪头发啦,别人都是剪头丑三天,你一走出理发店就是帅的,还是得看脸啊。” 陈延没有应慧姐这句话,他也没有如往常那般陆霓不在就立即离开,去了楼上陆霓的办公室,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 他这样就搞得别人压力好大,连玩手机都不好外放声音,另一个店员忍不住念叨,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查岗吗? 慧姐已经拿了手机给陆霓打电话,没人接,又给她发微信,不回。真是奇怪了,夫妻两个闹哪一出? 没多久,陈延从楼上下来,跟她们说自己先走,打扰了,态度十分客气。 陆霓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脸色有点疲惫,眼睛倒亮亮的。 她问今天的营业状况。花店生意稳定,因为有固定的老顾客,每天的营业额在一个区间内,工作日少一些,周末推出特价会多点,除去人工水电等成本,盈利尚算客观。只是满减券什么的,账目対起来相对细碎复杂。 慧姐一边跟她报数据,顺便问问她发烧好了没,毕竟几天都没来上班。 陆霓没多请人,兼职店内会计,出纳,美工等各个岗位,她坐在电脑前拉表核对,慧姐又说陈延来了,还问你怎么不在店里,看那样子不怎么高兴啊。 陆霓问:“你怎么回答的?” 慧姐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想替你撒谎来着,又怕越描越黑,只能实话实说,今天还没见着你呢。” “哦。” “你们没吵架吧?”慧姐也是个对时事敏感的人,“要不要我跟他解释一下,就说我也是下午来的,所以我不了解情况。” “为什么要撒谎呢?”明明她今天就是没来店里,陆霓说:“就这样好了,没关系的。” “真没事儿?” “好了,你下去吧。”陆霓对她招招手。 门关上,陆霓的注意力也慢慢从电脑中抽离,有点放空。可以想象陈延过来扑空的怒气,也发现了她也在撒谎。 她突然有点开心。 陆霓这几天,通过蒋垣的两通电话,逐渐悟出来点有意思的东西。 她不紧不慢地把事情做完,回到家十点,看灯黑着以为没人,弯腰换鞋,一起身就看到沙发上的亮光,她吓一大跳,“在家怎么不开灯?” 陈延支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手游,懒懒散散,眉眼冷硬,陆霓记得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打手游了。 “省电。”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要破产了吗?”这么活不起? “我如果破产,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话语总是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跳出来,随时击垮站在面前的人。陆霓根本不接这个话,“你上次跟我说,尽力保全我的富太太生活,不算话了?” 岸口 第18节 陈延扔了手机,走到她面前,眼神僵住不动,似笑非笑地回答:“算,怎么不算。” 陆霓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看他,语气认真道:“既然你是信守承诺的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过苦日子。” 陈延沉了沉嗓子,“店里今天忙吗?” “挺忙的,一直有单子进来。”陆霓弯眼浅笑,音调轻微像宽慰他,“所以我这个点才回来。” 第19章 chapter19 一路顺风 chapter19 这个轻的蒲公英一样, 一吹就散的谎话,竟也能在此时站住脚。 陈延内心鄙夷可笑,他并没有拆穿陆霓, 只说了声:“好。”便进了书房, 再多说一句话, 就侮辱了他的智商。 陆霓看他隐忍的表情也冷笑,知道陈延不会质问自己, 因为先一步行差踏错的人, 没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 她心安理得地去换衣服,摘首饰, 洗澡,然后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陈延回房间时, 陆霓躺在床上还在玩手机, 她白天看那个音乐剧遇到公婆, 便想着搜索一下原著信息,去看老两口的时候可以讨论一下,也算投其所好。毕竟她实在没有郑明华有钱, 只是送礼物,已经讨好不了这个小老太太。 察觉到陈延进来,陆霓很快放下手机, 闭上眼睛睡觉。陈延默不作声地上床, 关灯的一瞬间房间便陷入黑暗, 过了几秒才恢复一点亮度。 陈延知道陆霓没有睡着,“你最近跟老秦他老婆走得很近?”他今天翻了陆霓的朋友圈, 看见对方在上陆霓的插花课。还一群人。 “偶尔联系吧。” “老秦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不太行,你还是少跟他老婆搅合在一起。” “老秦人不行, 和他老婆有什么关系。” “夫妻一体,你觉得没关系吗?” 陆霓并不赞同陈延,“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论调?那你觉得,你和我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吗?” “难道你和我不一条心?”陈延反问。 陆霓不回答,她郑重说:“我希望你不要对汪瑞雪有偏见,因为我将来还会和她有更深度的接触。” 陈延一下糊涂了,突然傻愣愣地问她:“这个汪瑞雪又是谁?” 陆霓冷嘲道:“看吧,你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人下定义,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陈延有时候讲不过陆霓,但这事儿算他颗粒度没对齐,以至于落了下风,“我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而已。”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他为什么要关心。 但是陆霓已经不再说话了,均匀呼吸起来。 她这种反应在陈延看来是最可恶的,因为最气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许久之后,陆霓身后没了动静,她才把身体翻过来。她的睡姿也一向文静,睡着了就不会再动,但一直保持侧睡会肩膀疼。 刚转过身,身后的呼吸便涌了上来,堵住她的嘴,舔舐吮吻着她的白皙脖颈,动作细致,一边去解她的睡衣。 陈延的怀抱依然是熟悉气味,动作也足够温柔,而陆霓很久都没有情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下去。夫妻的默契在于,想不想做,一个微动作便能察觉,她在接吻时下意识抗拒张嘴。 “我今天很累,睡吧。”陆霓再次轻轻拍他,像个不行的男人一样敷衍。 陈延伏在她身上,在暗处观察凝视她的眼睛。是累到没办法做?还是不想做呢?亦或是应付了别人到他这就觉得没劲了? * 蒋垣把陆霓送回花店,先去了公司一趟然后才回家。 他托人找的东西已经寄过来了,是纸质文件,他进门前先去信箱拿东西,各种信件杂志,报纸,很厚一沓,多数是没什么用的。 他把东西放在一旁,去洗了个澡,吃点东西。已经很晚,他坐在餐桌前处理工作的时候才想起来。本以为许杰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清楚,不会再有新的消息传来。就随便翻着看了看。 几秒后他的视线定住,倒退几行,重新仔细地阅读。 许竹在许长生死的第二年就死了。说是第二年,其实也就是几个月后的事,警方给出具的报告里写,第一时间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蒋垣好像不认识汉字了。 有些人的命消失时就像消消乐一样轻易,都来不及喊冤叫屈。蒋垣站起时,脚步有些踉跄,点烟时又差点燎到手指,狠狠吸了一口,眼神从不可置信到颓丧。 许杰恨许长生,许竹可是许杰最亲的人,说是姐姐,但等同于母亲。即使蒋垣也在年少时失去过亲人,也仍旧无法接受这样惨败的现实。 许杰再冷血没有心肝,她怎么面对这个结果? * 假期结束,早上开例会汇报工作。 结束后蒋垣下楼,在电梯里碰上了陈延,他身边带着助理,还有各自的登机箱。蒋垣略有挑眉,“出差?” “去上海。”陈延答,心里却道体面过头也是虚伪,明知故问什么? 蒋垣说:“一路顺风,工作顺利。” 确定陈延的车开走,蒋垣也坐进自己车里。 * “当来自家乡的死讯,一条一条传来,就证明你的人生已经进入倒计时。 陆霓在华尔道夫酒店,听见有人这么说,很快又有人说:“我还没老,但是我有好几个同学去世了,癌症,意外,世事无常啊。” 她跟着附和:“是啊,世事难料。”其实想,人不是一出生就在倒计时么? 那人吐槽她:“你一个小年轻,懂得什么是人生。” 陆霓就不说话了。 陆霓的新花店已经完工,还没举办开业仪式就迎来火爆生意。 陆霓为表感谢朋友的捧场,请人喝下午茶,在老牌五星级酒店,有品位有格调,也不输排面。这主要得益于汪瑞雪的张罗,以及她的富婆朋友们。汪瑞雪入股了陆霓的生意,不参与运营但也把拉消费当自己的事儿办,谁家生日,孩子满月,婚礼,公司活动,都要来找陆霓。 毕竟她也想多拿点分红,没人对赚钱过敏。 陆霓今天穿了件呢料长裙,古着耳环,妆容十分精致,养尊处优的名媛风格。衣料脏了没法洗,因此吃东西的时候格外小心,动作看着有故作优雅的嫌疑。 汪瑞雪调侃:“看我们家霓,这小劲劲儿的。” 她在众人面前对陆霓进行大夸特夸,各种吹嘘,把家底子都抖出来了,老公搞风投正在事业上升期,年薪百万;公公是大学教授,婆婆退休前是国企高管。这些前缀足够给陆霓的身份做背书,增光添彩。 陆霓看似谦虚,但也清楚,包括汪瑞雪在内是看在她家庭背景上才给她投资,照顾生意。如果她只是一个从外地来北漂,无依无靠,毫无背景的打工仔,这些人,谁认识她?谁会看她一眼? 陆霓需要经营自己的朋友圈人脉,婆家能给予的支持是有限额的,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 陆霓返回花店,收到陈延在上海落地的消息。 她了解陈延,甚至理解他出轨的动机,他们的关系一旦出现微小的状况,他并不直面问题,总是喜欢向外寻求空间,哪怕是放松一刻和刺激。 他们不是没有吵过架,每次吵架第二天他必出差。 陆霓看完之后,把手机放下继续干活儿。 蒋垣推门进来了,站在冰柜前,陆霓疑惑 :“这个时间过来是——” “现在有时间吗?”他开门见山地说:“跟我出去一趟。” 陆霓顿时噎了一下,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要等同事来才可以。” “等多久?” “等他吃完饭,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我在这等你。” 上小龙吃饭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陆霓解开围裙跟小龙交代:“我出去一下,你来看店。” 小龙默默看看蒋垣,却很懂事地把嘴闭上了虽然他本来就不会说话,他只是不想给陆霓增加麻烦,但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出现的频次比陈延还高,是有问题的。 秋夜风定,陆霓走出店外看见亮起的灯牌,夜生活已经开始。 陆霓很惊讶,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她出来,又看了看蒋垣,他身上穿风衣,额前的头发被吹得有点乱,“是不是——”陈延出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人出事。”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轻松,像每次放假前的慧姐,虽然身体还在上班但心思早已经神游天外,蒋垣没那么夸张,陆霓也说不上来,但类似。 陆霓复杂地看着他。 蒋垣说:“吃饭了吗?先去吃饭吧。”见陆霓犹疑,“这次是帮忙不是强迫,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 话是这么讲,但下一次就又是强迫了呢?什么定义不都是他说了算吗?有什么区别吗? 蒋垣果然带她去吃饭了,一间酒庄性质的简餐吧,陆霓不太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才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上次是看音乐剧,这次又是吃饭,并没有做有实际意义的事,更像单纯恐吓。 “你很急?”他问。 “我不着急,只是不知道你的忙我能不能帮上。” “放心,也是吃饭的任务。”蒋垣说:“我约了人见面,等会他带妻子来。我们两个男的谈事不方便,多一个女性在旁边陪着会好点。” 听上去好像有道理,但是,陆霓消化了几秒就觉出不对了,他这个处理像是完全忘了她已婚的事实。 她跟他一起见人不太对吧——这世界上,没有跟别人的老婆一块儿应酬的道理。 “这不好吧,会误会。” “误会什么?” “我们的关系。” 蒋垣不咸不淡地说:“等他们一来,你就先解释,说你不是我的妻子,是我拉来的临时演员,让他们千万别误会。” 第20章 chapter20 厌恶做圣母 chapter20 陆霓突然问:“你的女朋友呢?” “她在美国, 没有时间。” 陆霓匪夷所思地笑了,之后便是静默。神之“远在美国”她听小龙说过,在蒋垣的家里见过他的女朋友, 这个时候又不在了。 岸口 第19节 一般影视剧里不需要某个人物出现的时候, 会把“ta”打发到美国去, 好像美国就是个集中流放地。当然,这是有钱人去的地方, 穷人一般是回村, 再惨一点的是直接离开去世。 陆霓和陈延的蜜月去的美国。而陆霓在结婚前申请过一次美国的签证,那个时候她手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 稳定的工作,以及还不错的履历。意料之中, 签证官没有给她通过, 冷冰冰地把材料递回来。 “怎么会找我呢?” 蒋垣上下打量着她, 然后说:“因为合适。” 陆霓也打量自己,她今天为聚会,特意穿了这一身衣服, 贵气,精致,娴静柔美。她把自己打扮得如同甜蜜的草莓蛋糕, 有个更俗气的总结:好嫁风。 刻薄地解构这种风格, 她把自己的切身利益与婚姻捆绑在一起, 就不能怪别人看轻她。 陆霓并不否认自己的目的。 就这样好了。 何必矫情。 他们沉默的时候,蒋垣等的客人到了, 陆霓先看见门口进来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六七十岁,面相雍容富态, 精神矍铄,看穿着像散步来的。 蒋垣先起身迎接,微微欠身,十分恭敬的样子,寒暄几句他请对方坐下。 “这位小姐是?”客人把目光转向陆霓,没让她被冷落。 “我的朋友,姓陆。” “哦,陆小姐。” 陆霓听见蒋垣喊对方管老,说的也是一些叙旧的话题,身体怎么样,家里人还好不好之类,关系很亲密。 不知道为什么,陆霓竟然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跟他的客户应酬。 陆霓逐渐有点游离,听见对方问家事,蒋垣提起他的姑姑,“前几年退休了,在加州养老,也陪她女儿和小外孙。” 陆霓又掀眸看他们,假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震动。 “我好些年没见她了,还好吧?” “上了年纪难免有一些基础病,但保养好的话不算大问题。” “虽然这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问一问吧,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样你的家人也更放心。”对方瞥了眼陆霓。 蒋垣哈哈笑两声,说:“我知道,您也未必是自己想关心,不如我们跳过这个话题。” “的确,现在可以选的生活方式有很多,我们的眼光也应该与时俱进。”是很通透的老人呢。 陆霓在短暂地打起精神后,再次游离起来。她很擅长在这样的场合里走神,并且还能保持假笑。 陈延家一到逢年过节或者长辈过寿,整个家族的人非常多,作为陈家的儿媳,她需要时刻保持得体,但应付多了人际关系会心累,时间一长也就练出本事,表面上笑嘻嘻谁都不得罪,实际上眼前坐的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陆霓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客人在蒋垣刻意看她的时候,拿话找补。 陆霓直接说自己是开花店的。 对方听后,竟给予此一个高大上的定义:“生活美学。”又娓娓道来:“这是一个有积极前景的赛道。现在年轻人生活在一个物质丰富的时代,更注重个性表达,情感属性,审美品味,会为此付费,加油做!” 饶是陆霓有自己的生意经,此时也不免尴尬,她用指尖挠了挠眉毛来掩饰眼里的情绪。 对方认真跟陆霓探讨品牌价值随着时代,而发生的核心演变,并且给她指明几个生活美学的发展方向,与近年崛起的女性经济也牢牢挂钩,夸赞她前途无量。 那说话语态,俨然大老板莅临子公司单位,对基层员工进行慰问和业务指导。 果然是思想与时俱进的老人。 快九点,蒋垣看时间差不多了,把两人送出门,提出用车送他们回去。 “不用了,我和你阿姨散着步就到家了。” “已经晚了,风有点大。”蒋垣有自己的理由:“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您就别撅了人的好意吧。” “也行。”对方便不再拒绝。 陆霓也准备走,她其实不知道蒋垣让她在这陪着,说几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看他和对方的熟悉程度,完全不需要多一个陌生人。 蒋垣纹丝不动地坐着,说:“车被开走了,在这坐一会儿吧,等下我送你。” 他们进来时点的东西现在才上,陆霓皱了皱眉,蒋垣又说:“刚刚我就让你提前吃点东西,你现在不饿么?” 陆霓原本都站起来了,又只好坐下,她直白地道:“你和那对夫妻的关系很好,家里互相认识,应该算你的长辈吧?其实完全不需要把我拉过来凑热闹。”她的时间看上去很不值钱吗? 蒋垣盯着她隐忍愠怒的表情,把龙虾往她这边推了推,劝她:“吃点东西吧。”他沉默几秒,还是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否定自己的价值。谁说你在这没用了?” 他是神经病吗? 陆霓齿关咬紧,抓起叉子狠狠插进了龙虾肉里,划过瓷盘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不要对我这么不耐烦。”他也语气冷漠,又不瞎,不是没注意到陆霓两次见面时的阴阳怪气。 好像她被强迫来的。 虽然她就是被强迫的,但蒋垣仍然不喜欢她的抗拒情绪。 陆霓暗自用牙齿咬着唇腔内壁,倔倔的,撇脸看向窗外。 蒋垣又问:“你知道这对夫妻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陆霓烦透了,她只想快点走。 蒋垣也不在乎她要不要回答自己,清两下喉咙,“他是鹤通创投在中国的第一任总裁,现在仍是公司合伙人。”陆霓拗到别处的脸,又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也就是说,他是你丈夫最大的老板。今年的公司年会,你记得陪陈延一起出席,到时就能再次见到他了。” 陆霓就说对方的说话做派,怎么那么像领导,她这会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吃点东西吧。”蒋垣把她戳得歪七扭八的盘子摆好。 这个时候谁要吃东西?陆霓带着恨意的眼神要放刀子,摁住他的手腕,在她眼前晃得心烦意乱。 蒋垣看她的纤纤细手,饶有兴味,“我说了,不要对我这么不耐烦。”否则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给她挖坑。 “你不要太过分。”陆霓强撑着冷静,“其实你知道的吧,我也可以完全不接受你的威胁。陈延工作上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能走到现在也不是个笨蛋,就算做了违规的事会自己善后,不需要他老婆给擦屁股。” 蒋垣问:“你要真这么想,为什么见我?” 陆霓松开他的手腕,双臂垂到桌子下。 “你在介意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么?是牵你的手了,还是对别人谎称我和你的关系,让你难做人了?”蒋垣对陆霓的介意也很意外:“出轨的人是陈延,和别人接吻的也是他,不是你。你要为他坚守什么呢?忠贞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许杰。” 陆霓不喜欢别人叫她这个名字,“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因为陈延出轨,所以我也要出轨一次吗?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不是为了报复谁的工具。” “我有让你跟我出轨吗?” “我有说,我现在跟你坐在这的行为,是出轨吗?” “……” 陆霓后知后觉地尴尬,“被你发现我婚姻的一地鸡毛,算我倒霉,你当然可以尽情嘲笑我。” “你现在的重点还是我知道?我嘲笑你?” “不是么,我心思不正,倒头来得到的只是这些。”陆霓这样说,表情柔弱到不能自理,自怜自艾起来。但她心里不认为自己是失败的,道德卫士可以嘲笑她,但她自己会细数自己得到什么。 蒋垣也有些神奇地看着她,她就像个算盘,拨一下动一下,不拨就不动。 装腔无比。 但比之前有变化,像贝壳,碰一下就缩进壳里了。 和陈延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样的伟大前程,值得她这样。 陆霓仍然觉得又气又恼,羞愤至极,她甚至想摔碟子砸碗报复社会,但有失体面还得赔钱,搓了下滚烫的耳朵。对面的人仍然冷静淡然,无声与她对视,若隐若现的眼睛早就蛰伏在看不见的地方,把她的动机看透了。 陆霓从不期许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体面人。 她彻底冷静下来,整理头发,直接走人。 外头冷意不见稍减,她瑟缩着肩膀,拿手机查询定位,准备打车。 “你要去哪,我说了会送你。” “不用。”陆霓嘴角抽动,秀眉拧着,他难道不是个阴险的小人吗?又在这装什么好人呢? 她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去路口打车,蒋垣沉默陪她走了一段,忽然问起来:“许竹的孩子怎么样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是他们的小姨吗?没有回去看看?” 陆霓琢磨今晚他挖的坑,她毫无察觉地就掉进去了,心烦意乱,哪还有功夫扯这些,“是不是男的都喜欢当别人的爹叫别人做事?但很抱歉,我厌恶做别人的妈,厌恶做圣母,所以别要求我。”她才不会瞎管闲事。 蒋垣静静观察着她娴静外表下不经意流露尖酸刻薄,眼睛熠亮,有点可爱了。他提醒她:“最后说一次,不要对我不耐烦,你应该习惯,因为我们今后见面的次数只会更多。” 第21章 chapter21(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21 许杰那晚是真的很想让许长生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动手。 她比许拦聪明,不需要邵勇跟她解释太多, 立马就知道了这是一次发财的机会, 也仅此一次。 命运给人的机会一向不多。 就像很多年后, 陈延出现在酒店门口跟她求婚的早上,陆霓也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跨越阶级的机会, 即使吞针也要咽下, 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离开病房,来到走廊。 许拦蹲在地上, 颤抖地抱着膝盖,她受到惊吓了, 惊恐地看着许杰。许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一下下地摸着右手中指上的茧子, 是她长年累月写作业留下的,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脸。 许拦看见她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不含一丝感情, 好像她已经是个杀人犯晚上八点多,许竹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 许竹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她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 迅速怀上二胎, 走路步履蹒跚, 脚踝肿到没法正常穿鞋,只能踩着棉布鞋。 “小杰怎么过来了, 吃饭了没有。” 许杰说还没有。 许竹拿了二十元钱,让许杰去楼下吃口东西,许杰接过钱乖顺地点头, 走到楼梯口时碰见了许竹的丈夫。 岸口 第20节 许杰对姐夫打了个招呼,但是对方没理她,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 她在医院门口的小馆子吃了一碗五块钱的抄手,卤蛋都没要,卷着剩下的零钱回病房。 一上楼就听见吵架的声音。 许长生账户里的钱已经空了,医院催缴费,许拦说自己没钱,许竹要出钱。许竹的丈夫忍无可忍,“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孩子的奶粉钱都没有了,这个家还要不要过下去?” 从许长生住院到现在,大部分医疗费用都是许竹出的,许梅也出了一部分,老四在上学就算了,但是老三为什么不出钱? 许竹的丈夫感到不公,他也的确应该感到不公平,因为现实如此。 许拦不做声,默默听着许竹的丈夫阴阳怪气。只有许竹在跟他吵,“我爸人就躺在这,难道你让我不管他吗?他死在医院里,我这个做女儿的要下十八层地狱。” 许竹的丈夫吼道:“我们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也没有腰缠万贯,你肚子里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两个孩子要养。”他的额角爆起青筋,眼球突兀,许杰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因为血管爆裂死亡,“先是养你妹妹,现在又要填你爸这个窟窿,咱们全家都要为许家当牛做马吗?” 许竹也歇斯底里地喊:“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爸活着。你要忍不了就离。谁敢说一句让我放弃我爸,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许杰离开了医院。 她背着书包走在泥土路上,鞋底很薄,土地很硬,每走一步脚后跟都生疼。天色黑透了,月光洒下来,她的影子冷冷清清的。 许竹是她孤苦无依时的救世主,是无所不能的妈妈。 神会因为什么陨落呢? 困苦的生活吗? * 许拦等了好几天,都没发现医院里有任何动静,许长生还靠着机器艰难但稳定地活着。 她不敢自己动手,去学校找许杰,老师说她好几天都没来了,因为没有家长的联系方式,“我还想问问你们呢,她这学还上不上了?” 许杰上的县城重点中学,已经高三,成绩大差不差稳定下来,就算考不上全国前几名的大学,总能够一够,搏个有名气的学校,为学校增光。 许拦找不到许杰,像个没头的苍蝇,那边大姐和二姐的家庭因为钱吵得不可开交,事故责任方又躲着不见人。 最后她是在网吧里蹲守到许杰的,立马拿出姐姐的范儿:“好你个许杰,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你还有心情在这上网。” 许杰的嘴角依然绷紧,滑动鼠标看着电脑里的文字和图片。 好像是一些新闻什么的,许拦问她:“那件事,你还没有决定做?” 许杰说:“你要是急,你去好了。” 许拦也曾给自己心理安慰,这是让她爸结束痛苦的善举,但说难听点也是大逆不道,她害怕下地狱。 “你在干什么啊,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杰拿食指指屏幕,让她自己看,许拦看不懂,问这又是啥玩意儿? 许杰直接冷了脸。 虽说许拦是姐姐,可她又有点怕许杰,哪怕她只是有点不高兴。 姐妹实际年龄相差两岁,但许长生让姐俩黑了好几年的户,拖到快上学的时候才花钱给报的户口,为了省点钱,他直接给报的双胞胎。 许拦和许杰顶着一样的年龄,上一样的学,同级不同班,糊里糊涂的。以前许拦遇到不会的作业去问许杰,许杰讲一遍讲两遍,到第三遍她还不会,许杰会甩脸给她看,许拦赶紧假装懂了。 直到许拦出来赚钱,甩点零花钱给许杰,地位才高上去的。 “到底什么意思?” 许杰说就算赔一百万,还是太少,还了借的钱,她们四个人平均分不到多少钱。她要想办法得到更多的钱。 许杰说:“既然要做,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 许拦没想到,许杰比邵勇更贪,“一百万少吗?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 许杰这几天一直在研究上了新闻的意外伤亡事故,是怎么发展成一个社会事件的。她不止要法律意义上的经济赔偿,那是最低限度的。她还要死亡人道主义补偿,社会捐助。 她对许拦说:“你要是赞同,就把邵勇叫过来商议。不同意就算了,我去找别人。” 邵勇混社会,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事故方大老板姓金,非常有钱,但自从许长生出了事他就一直躲着不露面,是一分钱也不想出。 几天以后,许拦和许杰就双双穿着校服,拉横幅,跪在了施工地门口。周围都是邵勇的人,造势起哄的青壮年男人,指指点点的路人,拍照的小报记者,整条路被围的水泄不通。连续几天,惊动了警察出来维护治安。 那时候,蒋垣坐车走过那条路,司机先察觉不对,说:“前面在聚众闹事,还是躲远点吧,万一伤人。” 坐在蒋垣身边的他爸,低低叹了口气。 蒋垣下车走过去察看,他没有靠近。视线穿过拥挤人缝,一眼就看到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瘦的跟猴子一样,破衣烂衫 ,头发半长不短,脸晒得黑黢黢红彤彤。她的眼睛很大,也很贼,狠戾又凶残地巡视着周遭的可疑人员。 蒋垣判断不出她的年龄,但第一印象是:恶童! 后来也证明他的预判没错。 第22章 chapter22 同盟 chapter22 陆霓有时候, 真的很想忘掉陈延出轨这件事,让一切重新开始。 但像她改了名字,许杰两个字依然伴随她一生。 现在所有的一切, 都是陈延出轨延伸出来的连锁反应。她刚刚十分恼火, 但是一想到陈延都和别人出轨了, 她就算和蒋垣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她又没出轨。 但是她不会和陈延再一块儿参加活动了。 出轨出轨出轨!这两个字盘旋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了!偶尔沉下去, 可又被提醒再浮上来时, 便是重复的恨意堆叠。她回到了上海的那天晚上,想杀了陈延。 陆霓戳着手机打不到车, 闷闷地嘘了一口气,“我也说了, 不要再用他的事拿捏我。” 蒋垣没听见, 走在她身侧, 靠近马路那边,左右看了看来往的车辆,然后拽了下她的袖口, 指着对面的绿灯说:“过。” 打车要从另一边上,陆霓跟了过去,她的打车软件显示已经扩大派单范围, 但图标仍在转动, 还没有司机接单。 蒋垣说:“司机已经回来了, 在这等一会让。” 这周边不算人热闹,但也算不上冷清, 零零星星几个店铺,门头里面冒出白炽灯和烟,也偶尔有人走出来。 晚上天很凉, 蒋垣提议:“找个地方坐一下。” 离开那个酒庄就没有什么高档的地方了,陆霓随便找了一个还算热闹的,是个卖卤煮的店,堂食的地方有几张暗色的木桌子,窗口里面几口冒热气的大锅,里面炖的东西咕嘟冒泡,陆霓找个窗边的桌子坐下。 还没开口,蒋垣的电话响了,他拿手机去外面接。 凳子上搁着他的风衣。如果是陈延这么做,一定会被她翻白眼,因为她不喜欢衣服乱放,也因为衣服很贵,清洁很麻烦。 陆霓转过脸看,但窗户很糊,什么也看不清。 服务员见她干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高喊了一声:“想吃什么,自己点!” 陆霓这个时候后悔了,她没打算吃东西,但是不消费坐在人家店里也不好,早知道应该找个肯德基待一待的。 于是她拿手机扫了桌子上的码,要了一小份卤煮,想一想,又要了第二份。点完单放下手机,蒋垣还没回来,她拿桌上的餐巾纸把窗户擦了擦,画面变得清晰。 他站在马路边,一手插兜打电话,右手在裤兜里摸了会儿,掏出烟盒,打火机,单手熟练完成点烟动作,吸第一口的时候眼睛微眯。 呵呵,男人这个表情,掉进情欲里的时候也会有。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来两只碗,她点的东西好了。陆霓搅动勺子,上面铺着一层辣椒油和蒜泥……她不喜欢吃内脏。 搁下勺子,再次看向窗外。 她才发现不对,他脱掉风衣里面是衬衣,现在只穿单件衬衫站在风里,袖子卷到手臂,露出一截肌肉小臂,上下游移,一会儿送进口中,一会拿下轻弹烟灰。说话的时候,眉头紧锁,连火星烧到烟屁股都没发觉。 隔着玻璃闻不到味道,还是很养眼的。 但陆霓从来不是被男人颜色迷惑的人,好看的是衣冠禽兽,不好看的是野兽,仅此而已。 嘈杂的人声里,刚刚还是二维画质的人已经推门进来,站在她面前。 陆霓又是那副平平淡淡,有点鄙夷,也有点清高的表情。 蒋垣坐下,看见她右手边变透明的一小片玻璃,笑了一下。 “笑什么?”陆霓不明所以。 “没什么。”蒋垣问她:“点了怎么不吃?” “哦。”陆霓又拿起勺子又搅动一下,但没有动嘴的意思。虽然这样显得很装腔,她小时候嘴馋什么都吃得下,还捉过虫子在田里烤着吃,糊糊焦焦,嚼着非常香。人类虚伪的程度可见一斑,尚且会在日记里撒谎骗自己,在一个角色里扮演久了,适应一个生活状态,味蕾和性格一样会变得封闭,很正常。 “不喜欢为什么要点?” “也不是。” 蒋垣低头吃了一口卤煮,各种动物的下水,其实味道还不错,喜欢这一口的人会很喜欢,“那你喜欢吃什么?和陈延去的那家韩餐,经常去吗?” “……” 陆霓突然问:“你是怎么发现陈延和那个女孩子关系的?”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他们上床了吗?”陆霓又问。 蒋垣深深看她一眼,“你在试探陈延的底线,还是我的底线?如果是问我的,我没到躲进别人的床底下偷听的变态程度,所以无可奉告。”他搁下勺子:“如果是问陈延,你既然不打算和他离婚,计较他们有没有上床,有什么意义?” 陆霓虽然被戳穿,但是她可以不承认,她说:“不要敏感肌,我不是你,没有那么细密的心机,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算计别人。我只是单纯八卦。” 为了错开和蒋垣的对视,她也假装吃东西。 不懂这句话哪里取悦到他了,蒋垣看着她,再次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是非常爱陈延,爱到非他不可,也有别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 “这世界上有钱,且素质优秀的男人很多,我也认识几个。如果你和陈延离婚,我介绍给你认识。”她想要的生活依然不变。 “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陆霓没法回答,她要拿辣椒油压一压,减弱内脏的味道,刚伸出手来,蒋垣也要拿,两只手里外呈洋葱的形态,包裹住。 他的手很大,手心里有经常打球留下的薄茧,压在她手背上有很强的存在感,还有点热。 蒋垣先松开她。 陆霓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点辣椒,放回去,蒋垣才拿起来也倒了一点,他还倒了一些醋。 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司机打来电话,车已经开回来了。 岸口 第21节 司机把车带钥匙一起还回来,自己先走了,蒋垣开车送她回去 。陆霓上车以后,一开始那种怒目相对的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反正现在又莫名其妙变得和平起来。 蒋垣手搭在方向盘上,姿势懒洋洋地,看着前面的路况,说:“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我威胁你,你当然可以甩手不干。而在我告诉你陈延出轨以后,这件事就变成了我和你两人的秘密。守着共同秘密的人,最好是结成同盟。”他这个时候才回答她。 陆霓被暖风熏得迷迷糊糊,听见他说话,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还是最初那个问题。你是恨失败本身,还是恨带来失败消息的信使。”蒋垣在等红灯的间隙,微微侧头,把陆霓的迟疑全都看进眼里。 他的语气缓和淡定,没有威慑性,也不像含有恶意。 “你和陈延在一起两年,有感情基础。而我对你来说,是一个很久没有关系的人。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 红灯换绿灯,他脚下点着油门,车子丝滑地飞驰出去。他的车技令人安心,陆霓除了感受到结实的推背感,一点不适都没有。 这让陆霓觉得,节奏全然都被他掌控。什么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什么时候逼她紧张,激惹她崩溃恼怒,再什么时候给她安抚。 她的情绪也被他掌握。 没有合适的答案,陆霓选择不回话。可是,有谁真的可以成为她的同盟吗? 蒋垣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换个话题:“要听音乐吗?” 他的歌单里有一首也是陆霓喜欢的歌,叫《死性不改》,她伸手点开,twins两人的声音流淌出来,有点倔倔的少女音调,很有生命力。 那时候她们也才出道不久。 听歌品味是很私人的,陆霓没有发表任何感想,她听了一会儿,身体的血液和骨头慢慢舒缓开,似乎找到共鸣。 郑明华的电话打破了平静,陆霓接通:“什么事,妈妈。” “霓霓,你在做什么?回家了吗?” 陆霓说:“还在外面,没做什么。” 郑明华说陈父今天感冒不舒服,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问陆霓方不方便过去照顾一下。陆霓不做他想便答应了,交代一番才挂断电话,她记得陈父的各种药物过敏。 她不好意思让蒋垣送她去公婆家,因为很远,说停在附近的地铁站,她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蒋垣没接话,让她自己把地址输到导航里去,“我送你去,不差这一两个小时。” 陆霓输完地址,导航很快重新规划了路线,在前面要上高架。界面再次跳跃到歌单上,这一遍马上结束了,陆霓没有听够,准备再听一遍。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换成了单曲循环。 这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哪怕说一声“好巧”或者“谢谢”都不至于的小事,不是吗? 陆霓的嘴角很小幅度地翘起,安静地听歌。她看向窗外穿梭的花花世界,而车里是另外一个小小的,封闭的世界。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陈延父母家,车停在小区外面,没有开进去。 陆霓拿包和手机,推开车门下去,走前甚至对他点头道谢。 蒋垣盒里剩下最后一根烟,他忍不到明天了,现在迫不及待就要抽掉。抬眼看走远的人,她穿很细的高跟鞋,鞋底是一抹鲜亮的红,她身材窈窕,精致光鲜。有一条很分明的界限她自己都没感觉,她从自己,变成别人贤惠的儿媳。 蒋垣把烟抽完,车里没有烟灰缸,他有个坏习惯,把烟头反手摁在外面车门上,一下就熄灭了。 第23章 chapter23 喜欢这首歌的人很…… chapter23 陆霓赶到公婆家, 见公公躺在床上,咳嗽声不断,垃圾桶里很多卫生纸, 婆婆给他熬了润肺的梨汤, 没喝, 在床边放到凉。 见陆霓来郑明华像见到救星,低声抱怨:“拗得要死, 真不知道怎么说他。” “爸爸今天出去了吗?” 陈父不说话, 郑明华又抢答,“早上跟几个以前的同事去钓鱼了, 下午回来就不太对劲。” 这几天温度下降很快,陆霓看他脸色不太好, 给他测心率, 也偏高, 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说去医院吧。 陈父自然不干,本来就因为钓鱼惹出这些事, 男人多老都要面子。 陆霓已经从衣柜里帮他拿出衣服,作势要掀被子,陈延父亲见她这气势, 暗暗把床单抓得紧紧的, 哪有儿媳妇给公公穿衣服的道理? 不成体统! “我自己来!” 陆霓笑了下, 收回手:“妈妈你帮他一下,我去拿医保卡和病历, 在车上等你们。” 陆霓开车,去医院的路上陈父还在嘴硬,说就是普通感冒而已, 你们女人就是会兴师动众,并没有人理会他。 但是到医院拍了ct,医生明确给出诊断是肺炎,需要住院观察。陈父抽了几十年的烟,有肺炎的病史,身体本来就有各种基础病。 老头儿不能不信医生的话,闭嘴不言,只有脖子梗着。陆霓见他这样不奇怪,陈延嘴硬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 陆霓去楼下缴费,办住院手续,电梯人多要排队,她只好爬楼梯上来,高跟鞋把脚后跟磨破皮了。她坐在走廊,把那块皮撕掉,贴上一块创可贴。 陆霓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郑明华看见她这一身衣服,也问她今天干什么去了。陆霓说跟几个合作商应酬。 郑明华听进去了,若有所思。 “妈妈,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拿爸爸的换洗衣服,晚上我陪床。” 郑明华说:“我不回去,病房里有张挺大的沙发,我就在这睡。” 陆霓问她:“如果您也累倒了,那我就要照顾两个人,您觉得我有精力吗?” 郑明华不是没见过陆霓骨子里不易显现的强势,自己只能指望她,只好听从陆霓的安排,乖乖回家。 陆霓给陈父找一位男护工,贴身照顾他。但是她仍然坚持自己陪床,就睡在单人病房外的小沙发上。 早上医生查房,陆霓没醒,护士给陈父量体温,交代饮食注意事项,“把你女儿叫起来,这些需要她知道。” 陈父并没有否认陆霓是她的女儿,只是对医生说:“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说的。” 等医生离开,陆霓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陈父已经在医院住了三天,陈延仍不知情,陆霓在电话里没有告诉他,很默契的,他的父母也没有通知他。 在稳定下来后,陆霓才准备告诉陈延。 陆霓知道,陈延父母并不想告诉陈延,怕耽误他的工作,也不想让他陷入道德洼地,一味把责任丢给妻子。 同时,他们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在欺负儿媳。 陆霓通知陈延的时间有点事后诸葛亮那意思,但很妙,两边都落得轻松,还没有道德包袱。只有她落了一身辛苦。 这是郑明华喜欢陆霓的地方。 她知道陆霓的家境不好,但仍然坚定地选择了她,能配陈延的人有很多,但最合适的只有陆霓。 陆霓从小地方考到北京来,有体面工作,说明她自身的智力条件是不差的。她的父母均已去世,没有拖累。 如此他们成为家人,陆霓会把老两口当成自己的父母,且是唯一,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们。 试问别的人,就算娘家背景强点,谁能做到陆霓的程度?她给陆霓那些东西,既已经是一家人,何须计较? 现在的家庭结构,在郑明华看来是最完美的,如果陆霓和陈延再生个宝宝,他们这个家庭就无敌了。 郑明华握着陆霓的手,说:“霓霓,谢谢你,妈妈真的很心疼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呀,您跟我说什么谢谢呢?” 陆霓笑得甜美又熨帖,一副惹人疼爱的样子。 别人喜欢她什么样子,她就做出什么样子。陆霓也知道陈延父母在利用自己,但她并不厌恶他们。人因为有钱,对这个世界都不会太刻薄。何况陈延父母不是吝啬的人,会慷慨给予她许多财富,在生活上,手也不会伸得太长,这样的老人怎么会讨厌呢? 过不了几天,等陈父出院,郑明华一定会给陆霓包大红包,或者送她一件传家首饰。 各取所需,真真假假分不清,陆霓享受着好处,也享受着不那么真心的爱。 * 陈父出院的那天,陈延回来,一下飞机就来了医院。 郑明华正在给他爸收拾衣物,陆霓去楼下办手续了,陈延没见着人,问:“霓霓呢?” 陈父佯装生气:“一回来就找老婆,你爹快死了,你是一点儿没看见啊?” “快死不是没死么?”陈延说,“你再喊大点声,肺可就破了。” “滚!” 父子关系里,若是两个性格都强,那么天生关系不会好,陈延刺挠了他爸两句,让他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没事找死,净给别人添麻烦。 郑明华听不下去,告诉陈延:“你老婆这两天累死了,忙上跑下的,就她一个人,你回去哄哄她,有什么别跟她吵。” 陈延皱眉不悦:“生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郑明华说:“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 陈延不再理他妈,准备下楼找陆霓,正巧陆霓推门进来,夫妻两人撞个正着。但是陆霓直接无视了他,气氛有点冷,陈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霓看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她手里拿着回家要吃的药,问:“可以走了吗?” 回去的路上依然无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延去上海前两个人已经冷战,这段时间微信发的不勤,电话更是不打。 陆霓坐在车里,抱着手臂补觉,日光在她脸上流转,她没化妆,脸上有细小的绒毛,光点在跳舞。但依然显得疲惫。陈延等红灯的间隙多次看她,的确瘦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作为丈夫的失职,抓着方向盘,表情不明。 * 把人送回家,陈延下午去了趟公司。 他与同行x公司的关联交易调查结束,出了公告,陈延不算无辜,因工作方式违规被处罚。职位和正常工作暂时不受影响。 这些时间他忙的顾不上家里,也是因为这个。 进入职场十几年,碰点红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被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能上位的没有白莲花。 陈延早在之前就做过两手准备,一旦被抓住把柄,处罚程度也不会伤及根本,所以他从未表现过担心。 有人想借此机会想整死他,也有人保他。 只是保他的那个人也没安什么好心,故意拖延时间,抻了他这么久。现在陈延还要去他办公室表示感谢,虚与委蛇一下,他恨不得折两根柚子叶抽他,去去晦气。 蒋垣早已在办公室等候,见他进门,客气请坐。 陈延主动提及,蒋垣在董事会上为他说话的情份。 蒋垣说:“但凡我能做到的事,一定竭尽全力,保证你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没有后顾之忧。” 岸口 第22节 陈延笑了两声,“感谢还是要表达的,这不是小事。” “咱们之间,不需要太客气。”蒋垣沉吟片刻,正襟危坐,也正了正神色,严肃道:“过去既往不咎,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碰有损公司利益的事。你要相信合规部门同事的工作能力,无论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陈延冷脸表示,他的敲打,他收到了。 蒋垣说到做到,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主动问他近期工作进展如何。陈延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团队搭建起来,一切顺利。 他说:“接下来我需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上海那边,有事可以开视频会议。” 蒋垣问及原因。 陈延说:“老人生病,家里忙不过来,总不能把这一摊子丢给我太太。” 蒋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拇指互相一绕,关心问道:“什么病?严重么?如果有需要尽管告诉我,我认识一些专家。” “不碍事。”陈延说,“小病而已,只是琐碎麻烦。” 蒋垣自然理解、并允诺陈延的工作安排,说:“家人身体健康,子女能在父母膝下承欢是很幸福的事,要好好珍惜。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陈延听他这样说,也有些触动,“怎么了?” “我父亲在我最年少无力的时候去世,后来我的一切,他都没有看见,成了我一生的遗憾。”蒋垣沉声说:“他活着的时候,我应该多关心他。” “是啊,人生充满了各种错位,子欲养而亲不待。”陈延至此才觉得,姓蒋的这厮,在虚伪的面具背后,总算袒露出那么一点人性和真诚。 陈延和蒋垣交谈完,又到了下班时间,陈延提议去喝一杯。 公司里平时没那么重的等级之分,互喊英文名,蒋垣应邀,下楼的时候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喊惯了的“陈总”变成“陈延” 私下一起出行,开蒋垣的车。 他的车型大且酷,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车,但不是所有男人都买得起。陈延当然买的起,仍然保持兴趣。 他们聊车,聊球,最后还是聊到投资、经济问题。 蒋垣在车上放了点音乐,调到很小声不会打扰到谈话,陈延一开始没察觉,只是笑道:“这首歌,风格很小女孩儿啊。” “怎么了?” 陈延多听了几个旋律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他的表情逐渐冷下来,想到《死性不改》这首歌,陆霓在他的车上单曲循环听了很多遍。 他记得,他当时为了把陆霓惹怒,而愉悦。 蒋垣眼神睇过去,食指轻点节拍,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这首歌发行20年了吧,算热门吗?”陈延困惑,说:“感觉不像你会听的歌。” “流行歌曲的听众,会划分男女老少,这么详细么?”蒋垣转回目光,“你觉得我听很奇怪,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延不会说,他知道是因为陆霓听了很多遍,状似无意地问:“是从女朋友歌单里复制来的吗?” “当然不是。”他有点发笑,心不在焉地说:“我一直觉得,喜欢这首歌的人很有品味。”他已经听了很多年。 第24章 chapter24 一首歌的默契 chapter24 陈延到家时脚底软绵, 手也有点抖,勉强输入密码开了门。 其实不算太晚,陆霓也没睡。 她从父母家回来后, 还去了趟健身房, 练了两个小时, 这会儿也刚刚到家,一身薄汗地站在厨房门口喝水。她穿着一件灰色的低领t恤, 扎丸子头, 脖颈修长,皮肤白里透红, 这让陈延觉得她健康得像一颗石榴。 陆霓看陈延迷醉的眼神,看出他是喝醉了, 便问:“要不要喝柠檬水?” “给我倒一杯, 谢谢。” 陆霓搁下自己的杯子, 转身去切柠檬,陈延却等不及,已经拿起她的杯子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 陆霓见状有点无语。 他总是这样, 喜欢用她专属的水杯,毛巾,明明各种生活用品都是两份的。碰上临时出门, 甚至会随手拔走她的充电线, 害得陆霓找半天。 她在家百思不得其解, 知道自己不会乱放过东西,这人才轻飘飘来一句:“哦, 我拿走了。”毫无歉意。 …… “怎么不切了?”陈延放下杯子,饶有兴趣看她。 “你不是已经喝够了吗?” 陈延品咂一下嘴里的味道,把杯底的柠檬也吃了, 说:“有点不一样。” 陆霓解释:“香水柠檬。” 陈延笑了,她真是贯彻美女的自觉,任何时候都保持自己的体香,优雅得体,潋滟晴好,哪怕最狼狈的运动过后。柠檬水也要什么香水柠檬,不累吗? 陈延反手拉上了门,两人挤在不大的厨房里,他更靠近她一些,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台面上,说:“我今天跟人吃饭,有一件很巧的事。” “什么事?” “有人跟你一样,喜欢单曲循环一首歌。” “什么歌?” “《死性不改》” 陆霓说:“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陆霓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哦,谁啊?” 陈延也盯着她的眼睛,她像真不知道。突然,那两个字卡在了他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不就是一首歌么?中国十四亿人口的基数,那么大,有这样的巧合能说明什么呢? 陆霓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准备走掉,陈延箍住她的肩膀,把她裹进怀里,继而吻住了她。 交缠的唇舌,只有一种味道。夫妻接吻很正常,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地方做都正常,他们又不是没那样做过。强烈的欲望,让陈延想把自己楔进她的身体里,纹丝合缝地镶嵌,他们会亲密无间。 这个想法逐渐迫切,他的手揉搓在她身上,怎么都不够,陆霓起初是挣扎的,后来实在抗拒不了他的力量,手抬起来圈住了他的脖子,她略微张嘴去迎合他。 男人得到鼓励,努力耕耘,女人的嘴唇湿润而柔软,舌尖温暖,像藏了毒,让人上瘾,死了也要尝一尝味道。 果不其然,他很快被尖利的牙嗑了一口,铁锈味混唾液里,猝不及防地灌进喉咙。 很久之后陈延动作停下,仍环住她腰,神情惬意地笑起来,喘了口气,又舔她的嘴唇。他其实也分不清自己爱她什么,恨她什么,一切情感都没有缘故。 她总是这副样子,折磨他。 “你不愿意跟我做?” “去洗澡吧。”陆霓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呢?”陈延早有察觉,“你觉得我脏了?” “你真的醉了,快点去睡觉吧,已经不早了。”陆霓的情绪毫无波澜,依然温柔地安抚他。 “这两年里,你有没有,走过神?”他不想从嘴里说出轨两个字。 陆霓听完摇头,看着他,“和别人接吻的人,不是我。造成两个女人痛苦的人,也不是我。” 陈延胸口如针扎,转瞬之间,是窒息的感觉。 * 陈延不再说话,他听陆霓的话,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醉酒的人嗜睡,之后便一睡不醒。 陆霓喂完蜥蜴,坐在床边看陈延,他的面部肌肉完全放松下来,身体里的酒精代谢掉不少,很清俊干净的五官,有点无辜。 她发起了呆,用手去摸他的脸,头发,耳朵,好笑地低喃: “你这么强的占有欲,会让我觉得,你很爱我,很在乎我。可竟然不是的。” “你明白的,在你出轨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一直在努力爱你。是你亲手毁掉了我们的契约。” “只是一首歌的巧合,就受不了吗?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没有人回答。 陆霓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她笑着笑着,又有点苦涩。她没有在意这些,然后在陈延身边也安静地睡下了。 隔天早上八点,睁开眼睛就又是全新的一天。 陈延上午有事,要早点去公司,他在浴室洗漱的时候,陆霓在准备自己带去店里的午饭,顺便也给陈延做一份早餐,很简单的烤吐司和鸡蛋,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可以,不需要准备。 陈延穿着长裤和衬衫出来,带一身的水汽,坐下吃东西,陆霓仍然站在灶台边盯着锅里正在煮的甜玉米,她穿着家居服,很软的质地,贴着身体曲线。 陈延问了声:“你上午要用车吗?” “怎么了?” “没什么,上次开你的车去年检,说刹车片过薄了,你找时间去换一下,换之前不要再跑高速了。” “哦。”陆霓把火关小了一点。 陈延吃完东西先出门了,陆霓回卧室化妆,换衣服也出门。 很正常的对话,也很正常的气氛,过会粉饰太平的夫妻,假模假式地伪装成正常人在生活。 这个家里明明只有两个人,但如果死了一个,也不绝不会影响另一个人按时出门上班。 * 陆霓上午去了趟书店,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她不想等网购的时间,便又去了图书馆借一本老版的出来。 她把书拿到花店,店员在各忙各的,也有人出去了。 陆霓一边看书一边看店,书有点旧了,书脊线开了,书口也有黄斑,她翻的时候拿着一张酒精湿巾把手也擦擦。 是她那天晚上在酒庄见过的那位姓管的老人,他出的一本自传,很多年前了,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这本书。 上午人不多,如果有闲逛的,她也不会刻意去接待,让客人自己逛反而更自在。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次,比前面几次响得要彻底,因为不是风吹的,是有人的头打到了铃铛。 她抬起头时,蒋垣已经走到了那张黑色的操作桌前。 陆霓把书收起来,笑着问:“要买花吗?”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工作,根据他之前来的频次规律,陆霓可以推断出,他有早上晨跑的习惯。不是在健身房,而是在城市道路上,雷打不动,工作日早一点,周末晚一点。 蒋垣说随便给他配一束就可以了,是放在家里的。 陆霓点头,说:“那我自己看着来了。” 岸口 第23节 她去了冷库里。 蒋垣很自然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像在自己的地盘。沙发上还有她的余温,一本旧书被塞进了抽屉里,只露出个泛黄的边,他没有乱碰她的东西。 陆霓挑了几种花出来,戴上手套开始修剪,蒋垣一边看她工作,一边问她:“你家里那位老人,身体怎么样了?” “出院了。”陆霓已经确定,昨晚和陈延喝酒的人就是他。 “忙得过来吗?” “还好。” 现在有点分不清谁是老板,谁是客人,蒋垣坐在沙发里,很有闲心地逆着光看她,好像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她挑了几个颜色的玫瑰,修刺的时候花茎会散发青涩的味道,细细密密,和喷洒出来的柠檬汁很像。玫瑰花的味道也很浓郁。 陆霓细细地交代:“我给你斜剪了一个切口,拿回家不要立即放进花瓶,先放在水桶或者浴缸里深水位醒几个小时,花期会更长。”这些话她之前没有说过。“如果发现花瓣有烂的,及时揪掉,不然会传染给别的花。” 他清晰感受到,一切都是轻盈得不像话,把她每一个微表情都收入眼里。 一束极具美感的花束包好,陆霓摘掉手套,蒋垣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陆霓在电脑上点了点,“从你的卡里直接扣钱了?” “好。” 东西递给他,蒋垣伸手的时候看见她的脖子。 陆霓是无论干什么活儿都会把自己打扮漂亮的女人,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伞裙,上面是波点的衬衫,剪刀领,很有复古女郎那味道。 她的脖子上,有一枚痕迹清晰的吻痕。 蒋垣盯着那枚吻痕好几秒,眼神有些变化。 陆霓见他沉默,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斩截的回答,过会儿,他眼神微冷地笑了,刚刚那股轻盈的风全然不见了。 陆霓送走客人,重新坐回沙发里看书,懒洋洋地也笑了声。 显而易见,他现在是一个很有手段的男人,威逼利诱,他都会使。 陆霓突然想开,不否认自身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她也不介意等价交换。如果一定要有什么交易,那她只喜欢利诱,不喜欢威逼。 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来爱她的吧。 第25章 chapter25(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25 蒋垣回到车上, 他爸再问了一次,“怎么回事?” “死了个人。”他淡淡地说,不太确定, “好像是。” 轿车飞快行驶过闹事的路段。 许拦和许杰去闹了几天事, 但并没有讨到好处, 除了警察来的那天,把姓金的大老板叫过来, 进行当面调节, 对方给出承诺,一定会按照法院判决来, 绝不逃避责任,但她们不能在这里闹事。 事情不了了之。 许杰没有就此放弃。她闯进了对方常去的洗脚城, 扒着姓金的让他给钱。金隆一见她就给气笑了, 说:“你挺有种啊, 小丫头。” 许杰让对方不要扯那些没用的,否则就告他们拐带未成年,逼迫卖||||淫。金想到她在工地门口闹的那一出又一出的, 妈的真是脑子有泡。他怕她想出更离谱的事,迫于压力,让手下甩了三万块钱出来, 三捆现金, 刚从银行取出来, 还带着热乎劲儿。 金隆跟许杰说:“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要, 现在就拿走;不要,咱们等法院判,别的什么都不要再说。” 他把钱扔在地上, 散一地红票子,很侮辱人。 许杰没皮没脸地蹲在地上把钱捡起来,说:“这不够。” 金隆说:“那没办法,现在工地上的资金也紧张,工人的工钱早就结不出来了,马上就停工了,甲方没钱给我,我只能求人拨贷款,都他妈天天住在洗脚城了。” “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爸躺在医院里,一天天的也花钱,我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真是个认死理的丫头,金隆胡噜一把头发,“你听不懂话?这样,你去看看工地上有什么值钱的,吊车,脚架,你拉走抵债?” 许杰拿着三万块钱走了,倒不是她相信姓金的鬼话,而是她怕再不走这三万块钱也没了。 许拦在门外瑟瑟发抖地等着,见她一出来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许杰说她拿到三万。 许拦一脸失望:“怎么才这点?” 许杰说:“不闹这三万块钱也没有。” 许拦关心的是,她能分多少,许杰说这钱要全部给大姐,一分都不能花,回血一点钱许竹和丈夫就不会天天吵架了。 许拦抠指甲,闷声说:“我也出力了呢,而且那么多人,还都是邵勇找来的兄弟。”不然她个小鸡崽身板儿,早被人轰走了。 许杰说她还有个办法能得着钱,去工地拉点东西去卖。金隆说她听不懂人话,实际上许杰把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他自己说的,可以去工地拉点东西卖钱。 许拦说:“你知不知道,有个行为叫偷。” 许杰说:“不问自取,才是偷;但这是他亲口承诺我的。” * 许杰当天晚上就去了工地,没想到结果竟真如金隆所说,因为结不出钱来,很多工人都回去了,晚上只有两个年老的保安看门。 但是那些机械虽然值钱,许杰根本拉不走,也不现实,她只能稍微拿点钢筋边角料,铰链什么的卖给废品站,也不多,一个蛇皮口袋装满,用板车拉出去。保安在小房间里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完全不管事。 一晚上她捡得累死累活,只能卖个百八十块钱。这些钱对于许杰的生存现状,就像那三万块钱之于巨额的医药费,杯水车薪,却又不能失去。 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不敏感的,都要面子,都想体面。 明明是她该得的钱,却是以这样乞讨偷窃的方式。许杰能做的有限,你不凝视深渊,就不会被深渊吸进去。你不去想,就不觉得丢脸。 那天她照常在工地上“劳动”听见多了一段脚步声传来,悠悠哉哉,很是富有节奏。 许杰从废料堆里跑出来,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是你?”她冷道。 “你认识我?” “装什么?”许杰瞧着眼前的高个子,敌意冷笑,“那天你不是坐在轿车里都看到了么?有种怎么不下来,还逃走了呢?” 蒋垣也认出她,洗干净了才发现是个女孩子,脸没那么黑,年龄也不大,两只眼睛像不反光的黑洞,盯人的时候恐怖如斯。 许杰的这双眼睛绝不是摆设,她那天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穿着,气质,和当地的人都不太一样。她也不认识名牌,但就是感觉不一样。 结果如她猜想的一样,他只是下车围观一眼就立马走了,明显是躲麻烦。而今天又在深更半夜,在工地上溜达。正常人谁会来这? 许杰上下打量,问:“你是金隆的手下,还是他儿子?” “你说的两个都不是,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许杰不相信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就算不是姓金的儿子,也一定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蒋垣看她站那么高,垃圾堆很容易塌,他不食人间烟火地说:“你站在那干什么,很危险,要不要下来?” 许杰弯腰捡了个东西,冲他扔过去,蒋垣并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块儿木板,滚到他脚边。 爬到高处的猴子已经摇摇欲坠,他朝她走过去,“没听见声音吗?快点下来。”还朝她伸了下手。 许杰歪歪头邪恶一笑,也伸了下手,有点友好接受的意思,蒋垣往前想扶住她,刚迈出一步,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扎进了脚底,因为剧烈的疼痛,他闷哼了一声。 许杰从高处跳下来,跳到他身边,猛冲的那一下,闻到他身上的香气,金贵的衣服。 这些东西狠狠击中了她。 突然,许杰变得暴怒,戾气横生,像狮子一样想撕碎这个世界。对财富的仇恨已是癫狂的程度,都怪他们这些人! 他假惺惺的善良,更是让她作呕! 她对着他恶狠狠地说:“反正我爸快死了,是你们害的,我诅咒你,你们这些人!也不得好死!”她狡猾亦矫健,猴子一样迅速溜走。 蒋垣弯腰拔下脚底的钉子,是她刚刚扔下来的木板,上面钉满了钉子,无论他踩到哪个部分,都会受伤。 蒋垣回到酒店,鞋子里的血早已经渗满,他的脚像泡在水里。 他这段时间状态很差,休了一年的学,随他爸来这散心。以为是青山绿水,结果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遭遇这种事很莫名其妙。 他去敲隔壁房间的门,准备拿车钥匙去医院,听见里面谈话的声音,是他爸的,喊另一个人“金总”好像就是那恶童嘴里的人,两人在商议工程转手的问题。 第26章 chapter26 试探,窥伺 chapter26 陈延再次感到, 婚姻这张纸,如同枷锁束缚住了他和陆霓。 无论他闹出多大动静,他心中有多少愤慨和醋意, 在陆霓那, 都如同一颗砂砾, 丢进湖水里,只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他没有动过离婚的心思一样, 他知道陆霓也绝不会离婚, 他们的性格里有类似的东西,比如迷恋痛苦, 互相折磨的快感。 为此,他甚至可以不在乎陆霓爱他多少, 有没有出轨。 这天下班, 陈延没急着走, 他也不想去父母家,更讨厌他爸妈的唠叨,就在办公室开了把游戏。一把打完, 老秦就过来敲他办公室的门了, “刚看见你上号了,果然还在公司啊。” “什么事?” “跟老婆吵架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两杯?” 陈延觉得没劲, 头也不抬, “昨天喝伤了, 歇两天。” “跟谁喝的啊?”老秦眼神暧昧,干脆推门进来, “ 那今天不喝了,找你聊聊天。” “你要跟我聊什么?” “走走走,边走边说。” 最终陈延还是拿了外套跟老秦出去, 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一直坐到深夜。老秦问他:“在上海感觉怎么样,住在那边好玩吗?建筑至少比北京时尚吧,美女多不多?” 陈延嘲讽他:“老东西,这一把年纪还要发骚,走到哪也不耽误你玩是吧?” 老秦认为这是夸奖,有男人想骚,还骚不起来,他洋洋得意:“俩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天天逛街美容,老子辛苦半辈子,找点乐子怎么了?对不起谁了?” 陈延捏着手里的花生壳,冲他脸扔过去,真是懒得搭理他。 老秦这段时间过得有点憋屈,他和蒋垣并不对付,已经不仅仅是蒋垣坐在老秦最想要的位置上膈应他的问题了,而是工作上的冲突,他连续两个案子被蒋垣毙掉,很难不怀疑姓蒋的刻意给他穿小鞋。 岸口 第24节 陈延说:“也有可能,他只是单纯看不起你的眼光呢?” 秦峰哈哈冷笑了足足有一分钟,“看不起我?我在风投的命中率有多高,他还在他娘怀里吃奶。” “年纪大了,要承认自己的眼光跟不上时代。”陈延很客观地说:“你说的辉煌成就,都老黄历了。老蒋擅长的领域和你不一样,互联网,人工智能,生物科技都是需要深耕的行业,广阔的视野,不是会说个概念就是时髦。你没事儿多看看书,读读报,别只顾下面的银枪不倒,肩膀上那颗球生锈了也一样完蛋。” 气得秦峰把陈延也臭骂了一通,说你他娘的装什么逼,现在到底跟谁站在一块儿?你是我领进行的,我手把手教你做案子,现在轮着你来耻笑我了? 陈延摆渣男谱:“你太敏感了。” 他其实很无语,他谁也不想站,他只喜欢自己遗世独立,既不想像蒋垣那样心机深重,也不想像老秦义愤填膺。 秦峰还想唠,但是陈延已经烦了,多说一句就要走。秦峰只好换话题,“我老婆和你老婆搞在一起了。” “什么玩意儿?”俩女人能怎么搞? “我老婆投资了你老婆的生意,你不知道吗?” 陈延松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吧。”说到陆霓,秦峰更是气死了,“你老婆可真行,不管好自己家,去霍霍别人。”他已经知道是陆霓指使汪瑞雪回家捉奸的,并且从他这坑了一大笔钱去投资,否则汪瑞雪没那个脑子。 “从我这搞到了钱,她的新店开的很顺利吧。我说你们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缺德缺一块儿去了。” 陈延并不知道陆霓和汪瑞雪一起投资,也不知道她的花店已经开业,因为他对陆霓的生意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能做大,零售生意早就式微,个体无法抵抗。 陈延当然不会告诉老秦自己不知道这些,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 老秦一晚上连续骂了四五个人,路过的狗他都不放过,终于解气。晚点有人约老秦打牌,看他色眯眯的表情不像正经勾当,拿了手机充电宝,麻溜儿走了。 陈延又坐了会儿,沉默地喝酒。 一头长发突然飘在他眼前,是秦新薇,她静悄悄地坐在了老秦坐过的位置上,两人从公司里出来,她就开始注意了, “陈总怎么又一个人啊,等人么?” 陈延撩起眼皮看她,冷森森的,也不说话。 “不是去上海逍遥了吗?怎么回来了,有没有认识新的小女孩,继续玩弄她们的感情?” 陈延拿起杯子,刚递到嘴边就被秦新薇抢去了,一饮而尽,挑衅地勾唇,“我有时候真的蛮想你的,想得不行,差点找你老婆去了,睹物思人,也能缓解相思之苦呢。” 这行为太弱智了,勾不起陈延心里一丝的涟漪,他笑起来,“有胆子你去吧。” 看他笑,秦新薇也跟着笑,“你不怕她生气吗?” “你过来,我告诉你。”陈延对她勾勾手,点了烟,打火机攥在手里玩弄起来。 秦新薇真就靠过来了,只觉脸侧滚烫无比,陈延搓动打火机,差点燎到了她的头发。秦新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他是变态吧?她的头发染烫花了两千多,差点被他烧了。 “刺激吗?”陈延问她。 “你去检查过脑子吗?” “知道我爱玩,还要来送死?” 秦新薇没有占到一点便宜,扒住他的手,蛊惑地搓搓他手腕,指尖伸进他衬衣袖口,“咱们来日方长,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你!” 陈延叫代驾回家。 他和陆霓几乎同时进门,她背对着他在换鞋,留给他一个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披肩发顺滑地散落,陈延喝完酒口干舌燥,解开领带,视线随着陆霓在这个家里的动线而走动。 陆霓自然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闻到他被蹭到的香水,但是她自顾去换衣服。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延本来想问她花店的情况,忽然就不想说了,爱如何如何,他狠狠地把领带砸到地上。但陆霓没有听见,很快浴室里响起水声。 * 陆霓终于有时间做开业活动,并不是在门口摆几个花篮,请人来剪彩的那种。 这个店的定位和老店不一样。她做了一个c端客户体验型沙龙,花艺疗愈的主题。邀请来的全部是女性顾客,无感沉浸式体验,不收取费用,但名额是限定的。 汪瑞雪的好几个朋友都没被邀请,只看到别人发的朋友圈,跟汪瑞雪吐槽,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好朋友了,陆霓这人不行,哪有这样的。 汪瑞雪跑过来说陆霓,陆霓说:“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来参加,我这里又不是无门槛卖场。” 汪瑞雪说:“顾客是上帝,做生意不好这样。” 陆霓微笑,“汪姐,你真的觉得顾客是上帝吗?” “不都这么说么?” “上帝多了,也会通货膨胀的。”陆霓说:“你的朋友,不会想当贬值的上帝的,每个人都想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汪瑞雪觉得陆霓这人,真是变脸如翻书,但也挺有意思的。她听说陆霓嫁给陈延前条件并不好,穷地方考上来的。 但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来穷酸气,好多外国小众品牌的衣服香水,家居好物,护肤品什么的,都是陆霓告诉她,汪瑞雪才知道的。陆霓不穿满身的名牌,但每件衣服都很符合她的气质身材,她的品味挺好的。 外表、品味什么的可以后期包装,最迷惑的是,和陆霓认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透陆霓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她像一张空白画布,汪瑞雪至今没看懂上面到底画了什么。 虽然陆霓的话让汪瑞雪不高兴,但她又觉得有点道理,的确不太应该过分捧着别人。 傍晚沙龙结束,店员在打扫工作室,有客人进来。汪瑞雪说:“不好意思,今天营业结束了。” “我找你们老板。” 陆霓从里面出来问:“什么事?”她一抬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蒋垣的秘书,赵娜。 赵娜对陆霓说:“我办事路过这,顺便来给你送开业礼物。”是个木质的盒子,看着很重,等陆霓接手她才放开。 赵娜来前并没有通知,陆霓也没表现出意外。 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套手作剪刀,握把上刻有她的名字,是日本一个艺术家的作品。 她拿起来在手上握了握,比普通的剪刀要大,但一点儿都不重,手感非常舒服。 “谢谢。” “没事。那我先走了。”赵娜见陆霓对着空气打开,只是看着,嘴角泛起浅淡笑容,眉眼略弯,应该是喜欢的。她便松了一口气。 赵娜没说不客气,是因为这礼物不是她送的。今天下午,蒋垣忽然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说陈总的太太今天新店开业,你去送个礼。 赵娜点头,刚要说买个花篮过去好了,但又想到人家本来就是卖花的,再送个花篮是怎么回事。 蒋垣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指尖一点,推过来,“这个。” 赵娜感觉不合适,是真的不合适。对方是陈延的妻子,他作为同事,本来就应该避嫌的,跑过去送个私人礼物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店铺开业,又不是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这种大事。 赵娜没管理好表情,一言难尽。 蒋垣直勾勾看着她,“怎么了?” 赵娜只好说:“我下午就过去。” 她在来的路上偷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作为已婚女人,有强烈的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他竟然这么不避人。 但是她又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问。 赵娜走了,剪刀被陆霓放进盒子里,又被汪瑞雪拿出来,问:“那人谁啊?” “一个朋友。”陆霓说。 朋友?汪瑞雪拿着剪刀对着空气剪几下,搞不懂这又是什么名堂,她又要虚晃,被陆霓阻止了,“好的剪刀不要空剪,刀刃会磨损,减少使用寿命。” “这很贵吗?” “价格还好,主要是买不到。” “哦哦。”汪瑞雪有点不敢拿了,赶紧把剪刀还给陆霓。这就好像理发师的剪刀,也不给别人碰的。 * 陆霓决定提前结束营业,她穿上外套离开,走到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车,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看她。 他坐在车里,没有打双闪,也不是等她,只是看着。 肆无忌惮的试探,无休止的窥伺,不留痕迹的拿捏她的情绪。陆霓发现,那个吻痕并没有劝退他。 第27章 chapter27 母亲枷锁 chapter27 陆霓意识到这一点, 反而有种诡异的平和。她当做没看见,坐进自己的车里,然后离开。 第二天早上, 陆霓要去黄老板那谈事。店里上班的人足够, 小龙在门口用水枪清洁地毯, 时不时偷看她。 陆霓问:“要不要跟我出去兜风?” 小龙立马跑去洗手,上了陆霓的车。 等红灯的时候, 陆霓问:“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小龙说, 慧姐说她想去新店上班。 慧姐初见新店生意火爆,有点想去, 但目前还在观察阶段,她没有自己跟陆霓说而是让小龙来探探陆霓的口风。 陆霓问:“你觉得她适合吗?” 小龙说, 我不知道。但是她去不成的话, 会不高兴。 陆霓笑笑:“她不高兴就不高兴, 你管她干什么。” 小龙觉得,总之陆霓说的全对,于是他笑了一下。 到了黄老板的公司, 陆霓跟对方约好了直接去办公室,小龙在楼下等她。这次过来,陆霓要跟黄老板借调两个有经验的花艺师, 以后她经常要举办线下沙龙, 合适的人还没有招到。 是多年的朋友, 又有深度合作,黄老板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陆霓说:“等我招到合适的人,就不麻烦你了。” “不用说那些个。”黄海冰道:“这两人你也熟悉,如果合适, 你去找她们谈直接跟你签合同,我这边无条件放人。” “怎么了?”陆霓问。 “业务有变动。”黄海冰说。他的公司也有零售店铺,但生意并不算好,黄海冰就裁撤了大部分,只留下几家大的当做展厅。他主流的业务其实是做b端的生意,做供应商,包括一些奢侈品店铺的花艺布置等。 陆霓和黄海冰的想法完全不同,她坦诚道:“我现在倒是有做独立品牌的想法。”一两间店的小生意满足不了她。 黄海冰有点意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陆霓说:“反正到时候,要么技术入股,要么资金支持,你不能跑。” 黄海冰一摊手,叫穷道:“现在生意不好做, 岸口 第25节 甲方都开始缩减开支了,我真没钱,勉强维持公司运转罢了。” 陆霓笑了笑,知道对方在谦虚,“我就当你答应了。” “那投入会非常大,你要有概念。”黄海冰由衷地说。陆霓的丈夫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多到没地方使,他们的开支也大,日常消费,维持富裕生活可以。黄海冰猜测,他们更希望陆霓做个贤妻良母,全力去支持陈延的事业。 但陆霓似乎没有把黄海冰的话听进去,她用手指撑着下巴,想了想,轻轻慢慢地说:“钱,我会有的。不会缺。”她的语气很笃定。 黄海冰一下子就注意到她手上硕大的钻戒,也笑了,难道卖包卖钻石吗,这也不够啊。 谈完事,黄海冰送陆霓下楼,看见小龙坐在园区的石阶上玩手机,呼啸的风把他的脸吹得很干,嘴唇也有点皲裂,但他就是不爱涂唇膏,偶尔舔舔。很粗犷。 黄海冰问:“还把小龙留在你那?” “暂时没有更好的想法,其实他干活很好。”陆霓说:“反正我也需要人,不着急的。” 黄海冰想到去年接到一通电话,是许拦打来的,陆霓的一切动态在许拦那里都是滞后的,许拦可能不知道陆霓结婚,也不知道她已经辞职了。 黄海冰也没有权利把陆霓的隐私告诉许拦,只说会通知她。在许拦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黄海冰就挂掉了电话。 黄海冰说:“你对他挺好的。” 陆霓前几年因工作出差,在一个地方待很久,临时租了个短租房,有点像乡下民宿那种,可以做饭。她每天进进出出认识个小女孩,总看见她在楼下,时间长了那个小女孩儿跟她对上眼,并不说话,但是会塞给她吃的,橘子,花生什么的便宜货。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小凤。 陆霓:“……” 小凤还有个哥哥,叫小龙,比她大几岁,两人跟奶奶生活。陆霓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家一些情况的,父母不在了,哥哥辍学,成为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妹妹倒是还在念,但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陆霓最烦听苦情故事,没什么新奇的,全天下命苦的人,全都苦的歪七扭八,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穷病。同情别人的时候,自己照照镜子就能冷静下来。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根本就不想离开大都市。 但陆霓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抽了,走的时候竟然决定资助小凤。她跟他们的奶奶说了这件事。小凤的奶奶两眼放光,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但转念又说,钱给妹妹不如给哥哥,哥哥身体有残疾,在社会上更不好生存。 陆霓每月多拿几百块钱出来,对她也不算什么,但是…………她的脸有点冷。 陆霓还什么都没有说,男孩子竟先生气了。不过他不是对陆霓生气,而是狠狠瞪着奶奶,脸色通红,手里比划了些什么,陆霓看不懂。 她从屋子里退出来。 小凤对陆霓说,哥哥让她奶奶不要对陆霓提要求。 陆霓实在没有做好事的习惯,她还是只资助了妹妹。但是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如果小龙跟她提,她应该也会答应。但对方不争取,她就绝对不会主动。 陆霓资助妹妹两年,等到小龙来北京在花店打工,就是他全权负责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妹妹现在已经上高中,成绩单定期拿给陆霓看,还是不错的。 黄海冰说陆霓既然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很好,为什么不能对她亲姐姐的孩子也好一点,毕竟是亲情血脉。 可是,陆霓对他们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念头,他们有自己的父亲,监护人。 陆霓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是许竹,如果对她的孩子有一份亲情在,那么从她出走时给出的那一大笔钱就买断了。 她对小龙,可以完全是老板的身份,也可以是姐姐,无论是什么情谊,都可以迅速收回。 但是许竹的孩子,一旦她沾染上,就是甩也甩不掉的母亲,是枷锁。 她的妈妈,还有许竹,都是困在这个角色里消亡的。 当然这些,陆霓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也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要求对方理解,她自己清楚一切就可以。 回去的路上,陆霓找了家饭店停下来吃饭,顺便问小龙:“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她实在想不到,又怕耽误孩子。 小龙很敏感,问她是不是对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不满意,不想让他在花店待了。 陆霓说:“当然不是。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在花店打工啊。” 小龙问,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在花店?难道你不开了吗?还是陈延不喜欢我? 他想到陈延上次在店里,对他的表情也不友好。 跟陈延有什么关系?陆霓有点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是男孩子,以后要交女朋友,结婚,可能还要养小孩,应该掌握一项真正感兴趣,并且能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技能。”她笑笑:“当然女孩子也需要,每个人都需要,人不会长时间和另一个人捆绑,就像我和陈延,也不会永远在一起。” 小龙没有听进去她前面说的,又问,你为什么不会永远和陈延在一起? “万一将来,我混得更好,就会踹掉他啊。谁知道呢。”陆霓说。 小龙讶然,他觉得陆霓这样说话是不对的,但不对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又说,我想一直在你身边的。 陆霓除了活动日,都在正常上班。周末陈延难得在家,但基本上见不到她人,她两家店都要去,午饭让他自己点外卖。 周末从早上生意就好,蒋垣跑步路过这条街,在隔壁的咖啡店吃个brunch,顺道带束花回家。 慧姐已经完全掌握他的行动轨迹,并且研究起了他所住小区,高端富人聚集地,叹息他这样的男人,多金又有情调,他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自动代入某些剧情,早上十点在五百平的大平层醒过来,睁开眼就有帅气男人递上的咖啡,还有一束携带露水的红玫瑰,道声早安,昨晚累坏了吧? 她要是女主角,该乐死了吧。 彼时陆霓正在包花,八卦主角站在店里沉默看手机,侧脸冷峻,让人没有跟他搭话的欲望。陆霓把花束交到客人手里,两只手短暂交握在一起,男人的力度很沉,手心干燥。 其实一切看着都没有什么不同,他谈吐客气,音调疏冷地说了声谢谢,陆霓说不用谢,他转身走出去,空气中似乎残留着浅浅绵绵的音浪。 慧姐对陆霓飞了几个媚眼,等客人走远到再也看不见,又开始发散剧情。 陆霓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恶不恶心?”有些文字看看还行,说出来真是让人脚趾抓地。 慧姐并不理会,添油加醋地再恶心她一把,说他眉峰高鼻子又挺又大,那儿应该也大,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又去问小龙,到底有没有回忆起来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别是六十岁的老宝贝吧,如果蒋垣是小白脸,她去跟陆霓一起吐。 小龙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 陆霓干完活儿去楼上,握着手机发会儿呆。 花店这些天快递很多,隔三差五就有,还都是陆霓的,包装严谨像礼物,明明她以前网购的东西都是寄回家的。 小龙一签收就给拿到楼上去,谁也看不见,再问陆霓买了啥,她说没什么,神神秘秘。 的确是礼物,不乏奢侈品,古着,他送完第一把剪刀后,又陆陆续续送的。 他什么都没说,陆霓不问,也不拒绝。 第28章 chapter28 不正式开始的开始…… chapter28 又过一个周末, 郑明华喊陆霓和陈延回去。 马上就要冬天了,郑明华托在家里帮忙的阿姨在乡下买了整只羊,一半涮肉, 一半烤羊肉串, 说吃了羊肉冬天就不怕冷。 陈延对这种退休人员陷入享乐主义, 还要跑到年轻人面前咂嘴的行为极为不忿,因为他最近忙得孙子一样。 陆霓倒是还好, 她没什么权利说不, 去的路上,陈延吐槽了几句, 她淡淡的语气安抚,让他不要去挂脸, 爸妈年轻时养你也很辛苦。 “呵呵。”他不以为然, “你这么乖, 比较适合当他们的孩子。” 应付家庭琐事本就不是陈延的强项,一到父母家,就摊在沙发上不动。 陈父病情康复, 见陈延不爽,又有精力训人,陈延默默戴上了耳机。郑明华把陆霓叫到房间里, 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盒子。 果然, 她又要送陆霓礼物了。 一支翠绿的手镯, 陆霓没有研究过翡翠,看不出来水种。郑明华告诉陆霓, 这是个老物件。并不是陈家的,是她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郑明华没有女儿, 便给了陆霓。 她说:“我本来想过两年再给你的,但想想也没必要留,反正都是你的。” 郑明华摁住她的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陆霓说:“我去拿点水果。” 她在厨房切水果,看了眼手腕,镯子有点大,挂在手腕上会碰到刀柄,发出响声,陆霓不确定会不会碰坏,解下头上的皮筋儿把它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然后藏在衣服下面。 这其实是她照顾陈延爸爸的奖励。 不知道传家宝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但她觉得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就像游戏通关,过了一关,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 院子里已经架好烧烤架,摆了桌子,陈父独自忙碌,熏得眼睛疼,陈延一点忙都不帮,陆霓要去帮,但被陈延拉住了:“让他自己弄。” 郑明华也说:“你爸爸喜欢做这些事,别跟他抢。” 陈延父亲是个严格践行君子远庖厨的人,这辈子进厨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每次进去做一道菜,都如同皇帝微服私访,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别人善后,抹布不洗,油污溅得到处都是。他做的菜明明很难吃,却还要像打胜仗的皇帝一样炫耀,强迫每个人都给出正面反馈。 陆霓笑笑,跟郑明华一样看破不说破。 整个院子里都是炭火和孜然的味道,陈延把陆霓拉到躺椅上,两人挤在一起坐。碰到她手腕上冰凉的东西,老古董,嘴唇一扯,嘲讽拉满地笑起来。 “吃梨吗?”陆霓问他:“早上买的秋月梨,水分挺大的,润肺。” “没有叉子了,我怎么吃?” 陆霓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水果盘里只有两把水晶叉,另一只被郑明华拿走了。 “你喂我。”陈延说。既然已经来了,做戏就要做全,无论两人有多貌合神离,但在父母前面还是秀一下恩爱好了,对他们都有好处。 于是陆霓插了最大的一块儿塞进他嘴里,“甜吗?” “不错。”陈延说。 公公婆婆见他们恩爱,也很高兴,一些话暗戳戳地要再次脱口而出。 陈延又问:“想吃肉吗?” 陆霓没理他,说:“爸爸烤的肉串看上去好诱人。” 陈父得意,“等会你尝尝就知道了,差不了,这是我在内蒙跟人学的。” “那我要期待一下了。” 陆霓漂亮话是说的,但开动的时候是不吃的,推脱说最近肠胃不好,不能多吃。郑明华立马表示关心,盯着陆霓的肚子,“怎么回事,吃坏东西了还是有情况?” 陈延无情打破他们的幻想,“想多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哪来的情况?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不想多,真正的惊喜呢?”郑明华说,“老是提,我都烦我自己,更别说你们。” 陆霓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并不搭话,她就知道一次奖励过后,一定是更高的要求,凡事都有代价。 陈延手臂搭在陆霓的肩膀上,笑笑,一边揽老婆一边翘二郎腿,“要不你去寺里拜拜?虔诚些,多给点香油钱,说不定孩子明天就来。” 郑明华察觉陈延态度的松动,“你说真的?”这真是大跨步。 陈延把他妈逗成那样,他像个木偶背后拉线的人,自己先乐了,“你先去拜。” “混账,这是拜菩萨的事儿么,不还得看你?”郑明华说。 不过,这是陆霓第一次听见陈延这种论调,转过头来,问他:“你认真的吗?” 岸口 第26节 “霓霓,难道是你不想要?”陈延无辜地反问她。 陆霓在公婆面前一直是积极备孕的人设,但现在陈延决定不给她背锅。 她不失礼貌地微笑:“我没有这样想。” “现在既然没有人不想要,就生呗。” 陆霓脸颊微烫,肢体僵硬,她的眼睛被日头晒得飘忽,忽远又忽近,看东西都不怎么清晰了,察觉眼前的这张脸在坏笑,好恶劣也好放肆。 陈延空出的那只手搂住了陆霓的腰,也不避父母,把她抱起来,又低头亲亲她嘴巴,低低哑哑又轻浮的声音,是在她嘴里说的,“生了孩子,有更多好处。”也只有她听见。 他的下巴从她的脸颊擦过,有点扎人。 过了会儿,陆霓脸上燥热降下,说:“可以啊。但是首先,你要戒烟,再戒酒,你熬夜太多了,得去医院检查精子活性,我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不要被父母任何一方拖累。可以做到吗?” 陈延只是被陆霓轻轻推了下,就碰瓷倒在椅子上。他干脆躺了下来,懒洋洋地说:“行呗。” 郑明华本来在假装忙碌,听了陆霓的话,说:“要的要的。”瞪陈延一眼,“听见你老婆的话没有?”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一家和乐,不是么? 郑明华叮嘱陆霓也要去检查身体,该补的补起来,忙就多招几个人,不要累到自己。 陆霓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不知道陈延说的真假,他是真的想要孩子么?这个时候合适么? 坦白说,她有点厌倦这样的生活姿态了,也不想自己的孩子生在这样的氛围里。 直到手机响了,她才回神。 * 蒋垣和人开完会回到家,在运动的间隙刷到陈延的朋友圈。 陈延在公司从不隐瞒已婚的事实,□□家庭也是他的工作职责之一。有些已婚男人惯会做戏,微信头像是婚纱照,有孩子便改成一家三口的合照,或者只有孩子。 陈延算低调。 陆霓在他朋友圈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露正脸更是少之又少,但她的身影会固定出现在聚会上,也看不出来是他的谁。 有的时候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有时候是一点点声音,或者出现在合照里,浅浅的眉眼在微笑,等于没表情。 陆霓穿一件黑色的低胸连衣裙,不过什么都没露,披肩很大,只能看见纤细的小臂和清瘦锁骨,头发低挽,耳朵上又是珍珠耳坠。 平平无奇。 蒋垣也平静地放下手机,继续运动。 两个小时后,他赶在艺术馆闭馆前半,在小程序上购入了一张票,入馆核销的时候,工作人员提醒他,还有半个小时关门,半个小时逛不完整个展馆,如果感兴趣可以周一再来。 蒋垣说没关系,他没什么要看的,刷了身份证直接进门去了。 本就不是什么热门展览,又临近闭馆,这个时候展馆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最后一对情侣也准备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又有一个人刷身份证进来。看见他站在一个电子屏幕下,看得聚精汇神。 陆霓着实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是火山喷发,红彤彤的岩浆噗噗往外流。她问前面穿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你去过冰岛吗?” “去过。” 蒋垣转过来,也看陆霓。 “感觉怎么样?” “你是问旅行体验如何,还是现在的感觉?”下午还跟丈夫家人聚会的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了。 陆霓无所谓:“你挑一个回答好了。” 蒋垣说:“都很有意思。” “……” 收到他微信的时候,陆霓怀疑他是故意在破坏气氛。但当时她也想早点离开那个场合。陆霓依旧说店里有事,要先走。周末本身生意就多,没有人怀疑她。 蒋垣看陆霓的穿着,踱步走到她身后,再看看正面,不加掩饰的打量意味。 在家还穿端庄裙子的她,已经换成了牛仔裤和毛衣,耳朵上的珍珠也换成了一个黑色的耳饰,有点特别。 是火山石和黑玛瑙做的坠子,是蒋垣送的,很应现在的景。 他不着痕迹撩开她的头发确认。 都市男女的法则里,接受了别人的礼物,就是默认应邀别人的约会请求。陆霓不是只有过陈延一个男朋友,不会不懂。所以她就来了。 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开始才算。既不代表正式开始了,但也不代表从没开始过。 蒋垣把手收回来,“喜欢吗?” “挺好看的。”陆霓也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开始被撩头发的时候有点凉,但现在很烫。 “突然要出门,怎么跟陈延说的?”他一直看着她,以为她又会拒绝,或者不情愿,但现在看她表情挺淡定的,甚至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说要见他的老板。”陆霓说:“你这边捏着陈延的前途,那边掌握了我的黑历史,你那么厉害,一个召唤我怎么敢不来。” “听起来像讽刺我的人品,”蒋垣没等她说完就笑了,“有必要跟我阴阳怪气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这算阴阳怪气?” “其实你可以拒绝,我不会怎么样。”蒋垣虽然很想破坏点什么,但安静围观她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陈延没跟你说吗,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没事了。” 陆霓的确不知道。 不过,她现在也不太在乎陈延怎么样。 “可以不说陈延了吗?要不我打个电话,把他叫过来,咱们三个坐一块儿聊天?”陆霓说。 蒋垣又用那种深沉的眼神看她,判断她是否为虚张声势,她本来就很能装,如果演技再进步一些,那就出神入化了。 陆霓很抗拒他这种过分认真的眼神。 这个时候,工人员来提醒闭馆的时间到,他们必须出去了。陆霓本来就对看展没什么兴趣,也不懂为什么要约在这,显得高雅吗?但很多风景,只有亲自去过才会有感触。 出口是一个单人过的闸口,一卡一过,蒋垣先出去的,陆霓跟在后面,但是她过的时候闸机没识别到她的脸,把她拦在里面,再刷身份证已经失效。 工作人员过来重新帮陆霓刷了卡,时间很短,蒋垣伸手拉了她一下。 “你怎么来的?” 陆霓是打车来的,车停在店里,她不想被人看出轨迹。 “我的车停在对面,走吧。”蒋垣说。 过马路的时候,陆霓沉默地看着他们仍然牵在一起的手,她的手心感到清晰的拉力,在拽着她往前走。 蒋垣似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陆霓也就没有挣脱。 不是十指紧扣,只是握着。她细细密密地去感受着这一刻的感受。长时间牵着陈延以外的男人的手,陌生的握力和触感。 他的手指是有骨感的,手心干燥,衬衫袖子卷了两道,小臂青色的血管有点凸起,在皮肤下很清楚。 这当然不算出轨,但不妨碍陆霓想象,把这当做背叛。 果然有一种极度隐秘的快感,陈延在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吗?因为婚姻的漫长无聊,所以为了报复她,故意让她痛苦的吗? 陆霓仍在想,走在她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下。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你在对比我和别人吗?”他尊重她,不提那个名字。 陆霓没回答。 他说:“不要这样做,也不要这样想。” 第29章 chapter29 不要再走神 chapter29 陆霓看出来, 蒋垣是个情绪敏感的人,这样的人也天生多疑。 陆霓说:“好啊。”她笑了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呈现一种发灰而模糊的天色, 正是“午睡醒来的五点钟”的交界处, 而世界正在缓慢进入夜晚。 陆霓坐进车里, 蒋垣从另一边上来,拐出了停车场, “现在回去吗?”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陆霓问他。 于是蒋垣改口, “你想吃什么?” 陆霓说:“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你请我啊?”蒋垣轻轻重复了这句话, 低笑了一声。 陆霓又问一次:“可以吗?” “好。” 没有太多对话,也没有商量, 陆霓已经有主意去某一家餐厅吃饭, 在一所大学附近, 车子过去要一个多小时。 路程的确有点长,但蒋垣没有提出异议,到地方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陆霓眼睛睁着,目不斜视,但有点像走神。 蒋垣解开安全带, 喊了她一声, 说:“到了。” “就在前面, 进去吧。”陆霓跟他说了餐厅的名字,“我刚刚在手机上预定了位置。” 蒋垣视线找了下, 黑色竖着的招牌,门口亮起一盏幽蓝的灯,石板路两边铺着白色的鹅卵石, 看上去是很有格调的一家日餐。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服务生过来问陆霓预定的名字,然后引路到就餐位置。 没有菜单,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厨师在里面慢条斯理地制作,给客人留足够的时间聊天。 两人并排坐。 是陆霓先转过脸看蒋垣的。他的姿势很放松,后背轻微弯曲,有不易被人察觉的疲惫。这种状态,陆霓在陈延的身上偶尔也能捕捉。陈延太瘦了,蒋垣的肩膀很宽,肌肉规则地延伸,更多的是踏实感。 她察觉自己想的有点多。 等蒋垣侧过脸来时,陆霓已经把头转过去了。她的神态也倦倦的,手肘抵在桌子上,毛衣是荡领的,身体前倾时,露出空空的脖子。 她的表情,也很像一只倦怠的鸟。 第一道是酱油渍番茄,清淡的开胃前菜,陆霓突然开口说:“这家店,我以前经常来。” 蒋垣没急着吃饭,准备听她说完。 陆霓说:“我那时候每个周末在旁边学校给人上课,下课会在附近走一走,顺便等陈延,然后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就在这。” 蒋垣搁下筷子,身体靠在椅子里。 岸口 第27节 “后来我们结婚,我辞职去创业,就不来这里上课了,我和陈延也就再没来吃过饭。”陆霓这样说,觉得距离太远没有必要特意过来,两个人都不是为了一顿饭跨座城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又带了别人来这里。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 蒋垣轻轻吐了口气,他想抽烟,拿出来后意识到室内禁烟,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陆霓说完便是沉默无言。 “听起来,你不像是在缅怀和陈延的过去,倒像在挑衅我。”他面无表情地指出,带他来她和陈延定情的地方,是需要他陪着她一起怀念吗? 陆霓不置可否,“不是你先挑衅我的吗?” 蒋垣抬了抬眉,看着她。 陆霓说:“那首歌,是你故意放给陈延听的吗?”陈延并不是一个在感情里迟钝的人,甚至他有比陆霓更敏锐的嗅觉。 蒋垣一愣,“所以你第二天给我看你的脖子,在给他出气?” 陆霓耸了耸肩,并不承认,“正常的夫妻交流而已,我的脖子不是免费景区,谁都会来看一眼。” 蒋垣静默了一瞬,想明白了什么,再次笑了,“你现在是在维护陈延。” “不是维护谁。”陆霓听出他的不悦,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在他面前表现什么,我做事,有我自己的节奏。” “如果他不再膈应我,我可以考虑。”蒋垣说。 陆霓完全不清楚陈延和蒋垣两人之间会说什么,或者陈延发现了什么。她感觉平衡这样的三角关系,真是左右为难。她又不能控制陈延,因为她一直严格把控自己的生活圈子,不可能有傻子出没。陈延从来不钝感。 她只好点点头。 气氛突然有点僵住了。 长发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掉下来,陆霓左右看看自己的手腕,没带皮筋。这个时候伸过来一只手,从后面把她的头发拢住。他的手很大,包囊了她所有的头发。 陆霓有点不习惯这样,她的后脑勺贴着他的手心。 蒋垣问服务生,有没有发绳。 服务好一点的餐厅都会为女性客人提供这种便利,是那种纯黑色的皮筋,没有任何点缀。等对方拿来给陆霓,蒋垣才松开手,看着她扎头发。 她抿着嘴巴不做声。 蒋垣看了她几秒,然后说:“好吧,你自己来。” 陆霓也看他,在想他说的是扎头发的事,还是陈延。因为他们聊天的缘故,已经上了好几道菜都没有吃,他帮她把筷子重新放好,说:“味道确实还不错,食客那么多,也不止你和陈延。以后多来几次,你就会习惯了。” 陆霓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现在是我和你在吃饭。”蒋垣说:“如果你再走神,我会告诉陈延更多事。” * 陆霓早上起来,在桌子上看见两张妇幼保健医院的体检券,她拿起来看了看,一张价值高达2899元,贵宾套餐。 昨天她先走掉了,陈延在他父母家待到晚上才回来。 这两张券一定是郑明华给塞给陈延。陈延的小姨在私立医院当院长,不算很亲的关系,但是因为两家对别人来说都有各自的价值,所以经常来往。 陆霓猜,陈延拿回来的时候都没看清这是什么东西。 过了会儿,陈延从卧室里出来,陆霓问他知不知道。 陈延看一眼就丢在桌子上了,“怀孕前的检查。” “……” 陆霓噎了一下,没想到婆婆办事这么迅速,这么着急要孙子吗? 陈延完全不当回事,“就当普通体检,这些项目你的年体检卡上不是也有吗?” 陈延的小姨帮两人约了周三去医院,说那天专家在,也好给他们看看。陈延没有意见,他总不能前脚诓骗完郑明华,又立马反悔吧,样子总是要做一做。 周三早上,两个人空腹去医院。 这种备孕的检查,男女项目有差别。准爸爸的主要是泌尿生殖系统,传染病,性激素的常规筛查。 准妈妈在常规之外,还要做妇科b超,宫颈,以及抽血检查血常规和肝肾功能。如果有隐形风险,需要先排除隐患,或者稳固之后才能怀孕。 陈延的检查很快结束,他下楼去买了早餐等陆霓。 护士给陆霓抽了血,结果半个小时可以出,她摁着棉球从抽血室出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很明显,有被赶鸭子上架的局促。 小姨这时候过来,笑眯眯地提醒b超检查在楼下,不要走错地方。其实有护士引导的,小姨只是来打招呼,顺便客套寒暄,“你们两个漂亮人儿,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有多好看。” 陈延吊儿郎当地说,“基因彩票也不是每一代都能中,不要放太高的期待在外貌上。” 小姨拿手指戳戳陈延的太阳穴,“混账东西!”小姨看向陆霓,“霓霓本来就很紧张,你这个时候不应该说点正向的话吗?多想想好的。” 但陈延的确是对孩子的相貌不太在乎,甚至性格也没多大的期待,像他肯定完蛋。如果随了陆霓倒是好一点。 小姨还有工作,先走了。 那边护士叫号,陆霓没反应,陈延从她手里抽走了号码纸,去取陆霓的血常规报告,回来看见她还在发呆。 单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走吧,下一个。”时间有限,他下午要去公司开会,上午要把这些全部弄完。 陆霓不为所动,她舔舔干涩的嘴唇,陈延蹲下来,去握她的手时才察觉是凉的,有些心惊,笑道:“这么大的人,你害怕检查吗?” 陆霓问:“那天你在爸妈家说准备要孩子,是真心话吗?” 陈延察觉她的情绪低落,沉吟片刻,“未必是现在。但是霓霓,你不想要吗?”他也认真问她。 陆霓从前在心理上排斥做一个“母亲” 但是她也没有想过一定不生自己的孩子。她最终的愿望,还是要有一个家的。 但是现在这些事,忽然就涌到了她的眼前,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不得不厘清思路去解决。 陆霓并不回答陈延的问题,问:“你觉得,我们适合要孩子吗?”让它出生在婚姻破碎,随时分崩离析的父母关系里。 陈延的表情凝重起来,眉头深锁。然后他又意味深重地看了她好几秒,手碰了碰她同样冰冷的脸,说:“我知道了。” 陆霓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这天他们仍然做完了所有的检查。 妇科的检查让她不适,冰凉的医疗器械进入身体,去检查她的子宫,宫颈等身体部件。这些部件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要确认,是否适合受孕。 她闭上眼,很清晰地看见一座天秤,她的身体只是一件砝码。 体检报告会在第二天寄给他们,从医院离开,陈延开车,其实氛围还好,陆霓并没有不开心,陈延要回公司,问陆霓:“你回家,还是去店里?” “送我去花店吧。” 陈延才想起来陆霓现在已经有了两间店,新店虽然业主是郑明华,但他都不知道在哪,又问:“去哪个店?” 陆霓说:“去你知道地址的那家。” “……”陈延一时无语,哑然片刻,又说:“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偶尔休息一下给自己放个假,人把自己绷得太紧,身体肯定出问题。” “我影响你的心情了吗?”陆霓问。 “那倒没有,但是很明显,你现在的心情就不太好。”陈延盯着路况,也实话实说,“我赚钱不算少吧,不用你那么辛苦的工作。” 陆霓手里捏着牛奶,陈延在医院买的,但是她没找到漱口的东西就没有喝,开玩笑说:“叫我不工作,可以啊,那你要更强一点才行。” 陈延笑了,“你要多强?” 陆霓说:“你也知道,我不想再过苦日子,如果有一天你不能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但别人可以,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陈延转头看她一眼。 “换人呗。”陆霓眉眼露出浅浅的笑意,眼梢飞起,看上去美艳又无情,“你总不会阻止我奔向更好的生活吧,老公。” 第30章 chapter30 光明坦途 chapter30 诸如此类的玩笑, 在夫妻间并不鲜见,以前也不是没开过。 陈延嘴角泛起冷酷笑意,“好, 等你找到更高的山头记得通知我, 我一定给那位仁兄让路。”他眼神与陆霓对上, 确认后说:“霓霓,我绝不挡你的光明坦途。我这样说, 你满意了吗?” 陆霓歪歪头, 音调轻柔:“那你要说到做到。” 陈延的冷笑收了。 花店已经尽在眼前,陈延把车停在路边, 陆霓推车门没推动。有人在搞鬼,她脸色愠怒地转过来, “给我解锁。” 陈延挑眉, 不为所动, 故意气她的样子又渣又欠。 陆霓瞪他一眼。 陈延伸出右手,佯装帮她推门,实则揽过她的腰, 把她的整个身体抱了过来,陆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他腿上,惊得眼睛睁大, 拍他肩膀:“你干什么?” “急什么?”陈延看她羞愤的表情, 顽劣地她殷红的嘴上啵一口, “更强和更富的黄金单身汉不是还没出现么?你现在还是我老婆,我亲你不犯法吧?” “滚。”陆霓说。 陆霓平时不说脏话, 两个人聊多了都犯贱的时候,顶多拿东西丢他脸上快速走掉。听见她气急骂人,陈延觉得有点可爱。 车锁“咔啪”一声开了, 陆霓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陈延看了看她的背影,也把车开走了。 * 陆霓在第二天上午收到自己的体检报告,同城快递效率很高。报告上有几个指标偏低,但并不影响备孕。 婆婆立即打来电话询问,言语间都是满意,陆霓问:“妈妈,你有没有给陈延打电话?” “还没来得及。”郑明华说。 陆霓说:“我没问题,你还是问问他吧。” 郑明华把电话挂了。 陆霓曾经觉得,比起让自己的孩子过贫穷的生活,丈夫出一次轨并不算什么,但是真的车到山前,她并不忍心那样做。 她用身体交换物质不值得,因为,陈延和他的家庭并不会支持所有她想做的事。当买卖双方的其中一方后悔,交易是可以立即停止的。 陆霓把报告放回快递信封里,锁进抽屉。 各自的体检报告是寄到各自惯用地址,陆霓没有关心他的,陈延也没有问陆霓。 自医院离开,陈延当晚没有回家。 人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也会被玩笑刺伤,因为知道玩笑不完全是假的。陈延后知后觉地恼怒,陆霓她什么意思? 岸口 第28节 最近没出差不用被迫加班,公司里又有人来约陈延下班做夜行动物,他疲于应付,借口有事,一个人开车在高架上兜风。 后有客户打电话找,约在他们常去的娱乐场所,陈延走进去的时候发出一声响亮的自嘲。客户订了vip包房,说不会有人来打扰,架势严肃。但正事没说几句,便说:“叫几个人来热闹热闹,气氛太干了。” 陈延料到了。就知道会有这一趴。 依次进来几个年轻女孩,打扮青春活力,一个扒在他身边,自来熟地搭话:“哥,别这么高冷,说句话呗。” 陈延握杯子的手给对方看,“你哥结婚了,还往上凑?”无名指上的戒指晃瞎人眼,他挑着眉道。 这男人长了一张玩咖脸,帅的能有几个老实的?小女孩不怵,没有退却的意思:“在座有几个没结婚的吗?”不照样玩得厉害。 陈延手臂慵懒搭在沙发靠背上,动作不迎合,也不拒绝,女生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肩头,娇娇柔柔地说:“我们这也是工作,毕竟拿了出场费,随便玩玩吧。” 陈延轻浮地抓住人家散落的头发,过度烫染和漂白,发质枯的像干草,毫无弹性,也只有年轻人会这么干了。 “你倒是敬业。” 女孩子狡诈地笑起来:“嗐,干一行爱一行,老板教的。” 陈延说:“你的老板有没有教你,干你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哥,我保证,绝对不爱上你!”女孩子举起手指发誓,“我只爱你兜里的钱。” 陈延这下是真的乐了,加上醉酒,笑得肩膀直抖。女孩也笑,见他这样,趁机多灌两杯,直接喂到嘴里,最好醉得不省人事,好多拿些小费。 她就说这位是玩咖吧,男人么,俗有俗的哄法,雅有雅的周旋。 结束时,陈延大方丢了几张钞票在茶几上。现在人出门没有带现金的习惯,这还是在他爸妈家随手抓的,好像是给亲戚家小孩的红包,忘记拿走了。 他没有醉,回家的时候仍然能走直线,开了门,仍旧是熟悉且舒服的香气,客厅给他留着灯,鱼箱里的鱼又多了几条。还是闹腾。 陆霓已经睡下,听见声音从卧室里出来,看见他涨红的脖子,皱了皱眉,陈延可以想象她会嫌弃地说:“怎么又喝酒。”但依然会给他喝柠檬水。 陆霓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回去了。 “我们聊一聊。”陈延坐在沙发上,费劲地扯了扯领子。 于是陆霓转身回来,看见他衣领上蹭的口红和粉底液,陈延也看见她看见了。 陆霓收回视线,问:“你想聊什么?” 说实话,陈延并不在乎陆霓说如果遇见更有钱的男人离开他,如果只用钱就让一个人低头臣服,未必是坏事。 他更在意陆霓的心境,已经悄无声息地变化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陈延点了支烟,在薄薄的烟雾飘起来后问,他从前并没有细究过。 显而易见。 陆霓摊手让他审视自己,“你是这样的,我又是这样的,配做别人的父母吗?” 陈延说了声“抱歉”后,把烟掐了,“只是这个问题吗?” 问题很多,说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陆霓已经懒得说了,“人在晚上就容易想多,你好像在钻牛角尖,去睡觉吧。” 陈延又听见这论调,又是淡淡的语气,他眼里冒火,“我有没有多想,你清楚,不要再敷衍我!” 陆霓看着他的怒气在往上涨,她情绪依然没有波动,当然也保持沉默。 “你分明看见了,为什么装看不见?”对于今晚的口红印,她的淡漠更让他愤怒,“你心里也早就认定我出轨是事实,但你不在乎,反正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怎么样,对你来说无所谓,是不是?” 陆霓抬眼看他,“你希望我怎么做?和你一样发疯吗?” 陈延问她:“你在乎过我吗?” “如果你是想要我表现出‘在乎你’而去做的这些事,用和别人暧昧不清的痕迹来刺激我。那我只能说,你在把我们的关系推远。”陆霓喉间微颤,心也重重的一跳,说:“从你产生越轨心理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覆水难收了。” “你是想离婚吗?”陈延问。 “的确有这样的想法。”陆霓坦白说。 也许问出来只是赌气,当普通的吵架。但听见她的回答,陈延眼里的震惊难以掩饰,身体处处都痛起来,又仿佛青涩橘子挤出的汁水,他无法形容那种感受。 他再次笑了,笑得张狂肆虐,又尽是苍白悲怆。陆霓被他的反应吓到,肩膀瑟缩后退。 安静片刻。 陈延手上带了几分力去抱她,把人箍进怀里,酒气袭来,陆霓的脸都憋红了,仿佛被他幽灼的眼神烫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霓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不要做梦了。”陈延还是亲昵喊她名字,却狠道,“谁管你恨我还是怨我呢,我根本不在乎,咱们俩这辈子只能锁死。” * 医院寄来的快递放在前台,陈延一直没去拿,电子报告他已经在手机里收到了。 前台小姑娘让同部门的同事帮忙拿进去,“陈总的,放他办公室。” 蒋垣从电梯出来,听见陈延的名字,便注意了下快递单上的信息,妇幼保健医院,并不是普通的三甲医院。 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一堆待处理的工作。蒋垣翻开一个文件夹,在密密麻麻的字眼里看见了金隆,一个很多年没有出现在他眼前的名字。 赵娜进来送东西,蒋垣叫住她,问了个私人的问题。 “男的去妇幼保健医院会干什么?” 好刁钻的问题,把赵娜都问懵了,她想了想,“多数人去这种私立医院生孩子的。”一般的大病小情,还是去公立医院比较好。 蒋垣看着她,不说话,很显然赵娜的答案没让他满意。 鬼知道男的去干嘛?赵娜又想了想,凭借经验说,“还有孕前检查,孕期保健,服务好一些。” 蒋垣说了声谢谢,说他知道了。 * 陆霓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哈欠连天,收到蒋垣的微信,甩过来一个地址是酒店,把她吓醒了。 陆霓驱车过去。 两人从未在酒店房间这种私密的地方见面,在电梯里的时候,陆霓有点奇怪,也不可否认也有些忐忑。 电梯门开了,她敲房间的门。 蒋垣来给她开的,陆霓上下打量他,黑西装,灰色的衬衣,没有打领带,很正常的穿着。 “什么事?”陆霓问,“怎么约我在这个地方。” 蒋垣看她的表情,问:“你觉得,我把你喊过来是有什么事?” 陆霓一时无言。 “进来吧。”他侧了侧身,会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果盘,矿泉水,还有几瓶酒在柜子上,没有开。 最吸睛的还是一堆摊开的文件。 陆霓紧绷的后背稍稍松懈,蒋垣关了门,跟在她后面进来,陆霓转过身来时,他也在上下打量她。 陆霓被他看得不太自在。 “你怀孕了?” “怎么可能?”陆霓说。 “我瞎说的,坐吧。”蒋垣指了对面的沙发,“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当面说比较好。” “你问吧。”陆霓这样说,又看看他面前摊着的纸,顿感压力大。万一他要是问她什么陈延的工作呢?虽然她一定不会说的。 当然,陆霓也不想知道别人的秘密。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他出声,蒋垣一直在埋头翻文件,只听见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像在办公室,陆霓都听困了。 “你要问我什么?我不一定知道。”她再次说。 蒋垣抬头的时候,肉眼可见地笑了一下,“你急什么?我还没有看到那,坐在这等一会儿吧。” 陆霓只好坐在沙发上等着,暖烘烘的,眼皮没支撑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醒来,下意识会去看窗外的天,呈现落日的颜色,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她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蒋垣坐在她身边,也没有喊醒她的意思。 第31章 chapter31(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31 蒋垣因为伤太重, 没有坚持在门口听完对话,就先走了。 蒋垣的父亲是那块商业用地的业主,要建一座商场;金隆是承建方, 是负责盖房子的。 金隆对陆霓说的话并不全都是假的, 在蒋成忠连拖两笔项目款的时候, 丰富的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味道,资金确有断裂的迹象。金隆抓紧把所有的现金都攥在手里, 不再继续投入开工。 而蒋成忠这次过来也向他透露一个信息, 要把这块地转手。金隆阻止不了甲方的决定。 蒋成忠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在工地的事,“那个横幅是怎么回事?” 金隆说:“出了事故, 家属不满意赔偿,闹事呢。” “人怎么样了?” 金隆说:“走了。” 蒋成忠点了点头 , 工人的事与他无关, 是和金隆签的合同, 他说:“还是要注意施工安全,出于人道主义多给些补偿,不要把事态扩大。” “好。”金隆敷衍过去, 跟蒋成忠告别后夹着皮包走了。 蒋垣被司机送去医院,因为钉子生锈,他的伤口已经感染, 打了破伤风之后不得不在酒店休息, 哪都去不了。 再碰上那个王八羔子, 他不会让她好过。 * 许杰又回去上学了。 她这段时间过着冰火两重天的生活,学校里到处都是备战高考的标语, 课间都是埋头看书的同学,犹如丧尸围城。 但是出了学校,又是鱼龙混杂的社会, 短缺的金钱,以及死亡。 她周末放假去医院,许竹仍然不辞辛苦地照顾着许长生,给他端屎端尿,按摩四肢,在他耳边喊爸爸,她期待许长生能快点醒过来。 许竹从病房里出来,看见在走廊发呆的许杰,有点笑意:“小杰来了,进去看看爸。你喊他说不定他能醒。” 岸口 第29节 许杰拒绝的意思明显,但是她嘴上什么都没说。许杰想的是:他怎么还没死呢? 许竹如果听见她的心声,大概会疯。 姊妹两坐在医院下面说话,周遭死气沉沉的。许竹告诉许杰,学习压力太大,就不要过来了。 许杰心里又想,我当然不想来。我来,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吗? 许竹的孕肚越来越大,像个充满气的球,许杰不小心碰到她,是硬的,肚皮像要被撑开了。 许竹的面相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还是过劳,也变得些许丑陋。这是很残忍却又客观的说法,她完全不像三十岁女人该有的样子,像四五十岁的,她总是穿着这件洗掉色的孕妇裙,皮肤黝黑,鼻头粗大,鼻翼两颊和头发总是油乎乎的。 在许杰与生俱来的印象里,许竹虽然不时髦,至少是有鲜活气的。 许杰问她,最近有没有和丈夫吵架。 许竹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不要管太多。” 许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卷钱来给许竹,用皮筋捆着,有零有整,“你拿去用。”她说。 “你哪来的钱?”许竹数了,竟然有小两千。第一次许杰拿了三万块钱给她,陆陆续续又给了她好几千。 “给你,你就拿着,别把日子过得这么苦。”许杰声音冷硬:“你不疼自己,也没人会疼你。” 许竹听见她的话竟然开心起来,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不是有你疼姐吗?” 许杰又不接话了,把脸撇向远处。 许竹知道她面冷心热,“你先跟我说清楚,这些钱哪来的?” “跟那些人要的,还有捐款什么的。”许杰胡诌道。 许竹接受了这个说辞,仍然表示担心,“小杰,你不要再去找他们了,他们都是有势力的,咱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我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正,不属于我们的钱,我们不要拿。” 许竹的身上总是有种朴素的正义,又很蠢,许杰很看不起她这一点。 “ 姐只希望你能好好读书。把书读好,才能走上正道。”许竹摸摸许杰的脸,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进怀里,“你要听话啊,别让我操心。” 许杰不喜欢亲昵,但是许竹抱她,她也不拒绝,脑袋就一动不动靠在她胸前,“如果你觉得读书是绝对正确的,我比你读的多,我懂得也比你多。你要相信我做的事是对的,我会让你过得比现在好。” “姐当然信你,以后还要指望你。” 许竹这话当然是在哄许杰,把她当小孩儿哄,但是许杰说过的话,就一定说到做到。 许杰在医院呆了两天,无所事事地乱转。 许竹的丈夫做厨师,偶尔从饭店顺食材回家,省点买菜钱,许竹就挑好的肉菜做了,用饭盒装起来拿给许杰。一份让她在医院吃,一份带到学校里去。 “你吃完早点回去,不要再瞎跑了。” “哦。” 许杰拎着饭盒从医院出来去坐车,迎头碰上了个人,她一愣。 蒋垣目标明确,走到她面前什么也不说。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部位:“你没忘了我吧?”她干的好事。 “没忘。也看见了。”许杰没怵,直愣愣地看着他,直直朝他走过来。 蒋垣有些困惑。 她走到他面前,忽然一抬腿,往他受伤的地方要再补一脚。 可惜她没得逞,蒋垣也不是愣子,他躲开了。 许杰扑了空,勃然大怒,回过身来又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你不会是要我道歉吧?”许杰骂道:“滚一边儿去!” 蒋垣看她这样,心里的怨气突然没了,觉得她其实很幼稚,也很好笑。他凑近看了看她,借着天光,比前面两次看得更清楚一点。眼睛像个小豹子,漆黑粲然,肤色质朴,毛发茂盛,脑后的马尾扎起来真就像马的尾巴。 “你怕什么?”蒋垣温和地说,“怕我找你麻烦?” 许杰不习惯异性靠近,比他审视的目光先来的是他身上的香气,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东西,不浓烈但是入侵性很强。他的皮肤也细嫩得不像话,让她都红了脸。 “知道你没钱,我不会找你索赔的。” 许杰横眉冷对,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的富家少爷,少来碍眼! 两个人看对方,都像在看另一个物种。 好奇与恶意都有,也压制不住,肯定要找机会把对方吃掉的。 蒋垣猜她大概十七八岁,跟“少女” 完全不搭边儿。她不像人生出来的,倒像漫山遍野里长出来的,她的眼里没有怀春的羞涩,只有睥睨外来生物的自负。 她对这个世界,总有一股无名恨意。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掉,放进盐罐里当下酒菜,信不信?”她抱起手臂,抬着下巴说,“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蒋垣觉得,要是比恶毒他肯定是比不过她的,骂来骂去,他也就一句小王八羔子。 第32章 chapter32 人生惯性 chapter32 陆霓很快从沙发上坐起来。 蒋垣发出低沉的一声笑, 陆霓不明所以地问他:“你笑什么?” “你这个样子,像做了亏心事。”蒋垣从她的眼睛里察觉到慌乱。 即使不是,但也绝对算不上磊落吧?陆霓不动声色地从沙发另一边下来, 走进浴室里整理自己, 衣服还算整齐, 只是头发有点乱了,她重新把它们梳好。 懊恼自己怎么会睡着。 想了想, 干脆用冷水洗了脸。酒店提供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正好可以把她脸上轻薄的妆容洗掉,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陆霓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 蒋垣看见她额前的头发和眉毛都贴在皮肤上,湿湿的, 颜色显得很深。她也没有用毛巾, 而是用卫生纸擦的脸。 她在他的注视下去拿手机, 这两个小时里没有人打电话,也没有人发微信给她,陆霓悬着的心落下来了。她很少能在白天安心睡觉, 总觉得会错过重要的事。 陆霓仍然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又看他,“你想问我什么事?” “我把这个套房包下来了。”蒋垣站起来, 语焉不详。 陆霓问:“包下来的意思是?” “长期。包月, 或者包年的意思。”他说:“以后作为我们见面的固定地点, 你觉得怎样?” “……”陆霓知道无语凝噎这四个字是什么感觉了。 蒋垣和她四目相对,声音越发低沉, “还是,你更愿意去我家?” 陆霓反应还算迅速:“不会遇到你的女朋友吗?” “对,会遇到我女朋友。”他笑了笑, 那笑容在陆霓看来甚至有些霁月清风的味道,但说出来的话又是这样,“所以,你觉得酒店比较好?” “……” 陆霓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他说以后都要在酒店见面,是做那件事吗?她转开了话题,“时间不早了。” “叫点东西上来吃吧。”蒋垣说,你晚上没有约别人吧。 陆霓有点泄气,知道他在故意抻着她,估计根本没什么要问,能有什么事呢?一件正事都没有! 她没再表现出想走的意思,拿手机扫了桌上的点餐码,又问:“你想吃什么?” “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我吃东西不挑。” “好。” 陆霓把自己想吃的东西各点了两份,看见原本摊开的文件夹已经被收拾起来,这两个小时里他的确在工作,而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等晚饭上来的时候,陆霓走到窗边,外面耸立的高厦已经亮起了灯,她只是洗脸的那一会儿天就黑了。 房间里无比静谧,她的心安定下来,昨晚陈延发酒疯,吵得她脑袋疼心脏疼,晚上又惊又惧,没有睡好。 两人第一次吵这么严重,她说了有离婚的想法,陈延完全不接受。陈延做事自我,习惯别人去迁就他,陆霓知道他绝不是说说而已。 一天过去,她仍没有想到这件事如何收场。 很快晚餐送上来了,蒋垣去开的门,服务生推了辆餐车进来,要帮客人布菜。蒋垣拦在门口没让人进,对方看了看他,又往房间里看,不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 蒋垣坦然地说:“你们不方便进去,我自己来。” 他这么讲人家立马就懂了,里面还有别人。陆霓站在客厅,没看见人,她明明衣服穿得好好的,没有什么不方便。 蒋垣把餐车推上来,又看了眼她的背影,一道道把盘子挪到餐桌上。他看着白瓷盘里精致的菜肴,突然说:“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是医院门口的馄饨。” 陆霓纠正他,“我们叫抄手。”没办法,那时候她太穷了,一块钱要掰成两个五毛用。 “你的记性挺好。”蒋垣说。 “你不是也记得吗?”陆霓走过来,两人一起摆盘,最下面那层还有个汤,陆霓要去够的时候蒋垣已经拿走了,她只好把手缩回来,又尴尬地摸了摸耳朵。气氛太诡异了。 “吃吧。” 蒋垣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拿到一边去。 仍然是并排坐,像上课的同桌。 陆霓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抿着嘴咀嚼,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蒋垣说:“你还记得金隆?”可能她早忘记了人名,他提醒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陆霓怎么会不记得,那个企图赖掉他们家赔偿款的建筑商,化成灰她都认得,如果不是他,发生在许杰身上的很多事故都可以避免。 蒋垣给她看一个东西,十年前他还只能在工地上打转,做第二产业,现在已经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名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但是蒋垣又问她别的,陆霓就不知道了。人与人之间本就萍水相逢,她小时候能冲进洗脚城抓着对方撒泼打滚,只能是不知者无畏,是运气。可无知莽撞的人不可能一直有运气,栽了跟头就得学老实“想再见到他吗?” “那要看什么形式。”陆霓说。 蒋垣说,“我会让你再见到他的。” 陆霓一愣,然后问:“你想报复他吗?” 蒋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严重的失眠,不得不休学,他爸出差把他带在身边,四处散心。他曾经以为失眠是自己人生最大的难题,后来随着他爸破产,去世,那些自以为的血流漂杵,都成了蚊子血一样微不足道的存在。 真正的血肉横飞,把一切都拍了回去,哭也没有眼泪。从那以后,蒋垣的心越来越冷,情绪也越来越平和。藏在冰山下面的依旧是惊涛骇浪,但不会有人发现了。 陆霓沉默,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一点点感觉,他们有类似的地方。她说不出让别人放下执念的话,也没有资格安慰任何人。不知道天之骄子跌落泥潭是什么感觉,因为她从来都是在泥泞里挣扎的人。 人生的最终结局还是分道扬镳,离群索居,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 勺子被放下了,在瓷盘上落下低而脆的声音。她用眼睛注视,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共情。她无法表达更多了。 岸口 第30节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陆霓的情绪又迅速收回来,吝啬鬼一只。她起身去够手机,蒋垣也听见铃声,拿起来看眼名字,告诉她:“陈延。” 陆霓说:“我接一下,这个时间找我应该有事。” 蒋垣直接给挂了。 陆霓面露不满,眼神坚决地说:“给我。” 他平静深邃的眼波下,显露透彻的恨,“他算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手机被丢到沙发上,又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陆霓要去找,被他揽住腰,跌坐回了椅子里,他伸手抱住她。 只是拥抱。 陆霓的身体被圈在他的臂环里,下巴被迫挤在他的脖颈里,男人的皮肤是热的,她又闻到他的味道,和很多年前一样,现在发现后调是有点苦涩的,像喝见底的酒。 她不可抑制地脸红,心颤,突突狂跳,她挣扎几番都没有挣脱,只能放弃。手却已经无意识地,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 第33章 chapter33 秋天的种子 chapte r33 陆霓出现一段时间的恍惚错乱, 分开时,她的面具就要从脸上掉下来,化作氤氲汽雾, 向远处飘散。 他仍盯着她, 目光灼灼。 陆霓的心跳节奏越错越离谱, 她克制着,小心避开对视, 去看旁边的桌子, 台灯,碗碟, 都重影了,就是不看他。双手又被抓回来, 攥在他手心, 如同戴上镣铐, 她禁不住哆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又被他的凝视堵回去。 “不要这样。”她语气祈求。 “不要哪样?”他问。 陆霓没法说, 她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不可以。一张男性的面孔近在咫尺,浓墨重彩的五官极具冲击力, 她无法抵抗, 节节败退。他却肆无忌惮地追逐, 不同的呼吸和温度交错纠缠。 陆霓觉得,他们像秋收地里被遗落下来的两粒种子, 遇水发芽,在一场秋雨过后,更是激烈地冲破土壤表面。 但她也清楚, 本该在春天播下的种子,不能在秋天发芽。时节,气候,温度都不对,注定长不大。 蒋垣终于松开她,陆霓手心早已汗湿打滑,汗水滑过他的手背。他偏头看她,成熟女人的脸庞是娇媚的,即使羞涩但眼里也流转风情,嘴唇红润水凉,微微张合着极度隐忍,蛊惑动人。 某个瞬间,他竟分不清她是真的还是装的,戾气乖张的人,会随着年岁增长脱胎换骨,变得柔弱温顺吗? 他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后脑勺,问她:“害怕吗?” 陆霓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低眉顺眼地点头。 “不要怕我,也不要躲我。”蒋垣嘴角笑笑,恢复温和语气,“我暂时不会跟你做什么。” 在陆霓听来这根本不是安抚,仍然危险,更像是暂时把食物存放起来,慢慢炮制,而非放过。 这顿饭慢慢悠悠地吃完,陆霓搁下勺子,说:“我该回去了。” 蒋垣和她一起站起来。找到手机,拿上外套,离开房间。 两人去一楼,电梯里的镜子照出他们整洁的衣衫穿戴,没有任何暧昧的迹象,陆霓见他东西也拿走了,问:“你晚上不住在这里吗?” “你想留下来?”蒋垣眼神看过来。 “不是。”陆霓抿了抿唇,她真不是那个意思,希望他不要误会。 去办退房手续,她很细心地问可不可以开||||票,工作人员说当然可以,让客人把票据信息填好,开好后他们会直接把电子发||||票发到她的邮箱里。 是蒋垣付的钱,陆霓表现出务实的一面,更不忘问他一声:“你要吗?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填我的吗?” 蒋垣不需要,但有些疑惑,“怎么了?” 陆霓说:“工作室节税。” 蒋垣提醒她一些常识,“平台数据和税务系统对接,支出和收入都是透明的。”她去过哪里、消费了什么,能轻易查出来。 陆霓说她知道的。 从酒店出来,他也问了问她的生意情况。陆霓所说的工作室属于个人独资企业,在他眼里,应该算成本很小的生意。 蒋垣若有所思,但没有继续问下去,表示了解了。 陆霓已经习惯出来与人见面不开自己的车,打车很方便,回去一般有人送,不用担心。 天气已经很冷,室内开始供暖,晚上走在外面寒风能将脸划出伤口。蒋垣开车把她送回去。车在小区前面一百米就被叫停,陆霓说她可以自己走回去。 蒋垣下车说:“我送你。” 陆霓没法拒绝,在门口刷了卡,小区大门里面有一口喷泉,夏天的晚上天天喷,偶尔还带灯光秀,不少老人带着小孩或者狗在这里逗留纳凉。冬天容易结冰,喷泉暂停使用。 这是在三环内,档次相当不错的小区,是以“府”当末尾字作为楼盘名字,也可以说寸土寸金。 蒋垣送她到小区里面。 男人高大挺拔,有些沉静低调的气质,女人窈窕绰约,眉眼倒是温柔亲和,他们闲庭散步,也偶尔闲聊,保安印象里没见过这男的,但也忍不住觉得他们挺般配,猜测是夫妻,或者情侣。这样的组合,每天晚饭时间,小区里到处都是。 可实际她的丈夫另有其人。 陆霓用下巴压了压围巾,把脸全都露出来,不然说话的时候潮湿热气全往脸上扑了,走到楼下,听见蒋垣问:“你住几楼?” “九楼。”陆霓说。 蒋垣下巴抬着,指了指,“亮着灯的那个窗户?” 陆霓粲然一笑,“是。” “陈延在家?” “可能吧。”陆霓鬼使神差的一秒过后,问:“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下次吧。在公司里也会见面。”蒋垣看她低垂闪躲的脸,有点想笑,他不喜欢被试探。做人要言出必行,言而有信,胆量不能只停留在虚张声势的程度上,“我真上去,你准备怎么跟他介绍我?” 陆霓浅浅地笑了声,真是个诙谐的玩笑。 “你们准备要孩子了?”他又问。 “你怎么知道的?” 蒋垣当然不会告诉陆霓,他在公司看见陈延的快递猜的。本来也只是猜测,但现在通过她的反应,确定了这件事。 他从什么立场阻止她不要造孽?他说的话,她有一句听得进去?许杰无论性格伪装成什么样,被捏扁还是搓圆,底色还是一样,目标明确了就不计过程。 “有了孩子,就能修复婚姻关系吗?”他又问。 其实陆霓也不知道会不会。 蒋垣没有等到答案,就没继续问下去。明月高悬,照在地上冷冷清清,地面上每一个物体的棱角看上去都是尖锐的,会把肉体凡胎刺伤。 他抬手帮她掖了掖挡住脸的围巾,手指从她的发丝和耳廓划过,没有多碰。 陆霓的鼻头红红的,默默看着他:“那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会再找你,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蒋垣说。 “嗯。” 陆霓转身很快,背影轻松走进门里,蒋垣看玻璃门被关上,人就不见了。他的心口隐隐发烫,她上去后,会和她的丈夫说什么、做什么?夫妻间理所应当的亲密举止? 蒋垣不愿意多想,沿着他们来时的轨迹,原路返回。 * 陆霓在第二天收到酒店发来的电子版发||||票。 她用打印机把票据打出来。店里平时的账目是陆霓自己做的,但也有一个专业会计,帮她处理一些报税等琐碎事情,这个会计不用坐班,兼职,陆霓每月付一笔钱就可以了。这个人,是陈延推给她的。 陆霓没有把票据给会计,而是锁进了花店二楼的抽屉里。当然,会计在月底登录税务系统,是能看见她有这张票据的。 蒋垣提醒的没错,但是陆霓也从没想瞒着谁,她去了酒店。 陆霓在下午照常去新店做线下沙龙活动,音乐,茶歇,花艺教学,客人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作品,还有一份伴手礼,鲜花皂,老板亲手做的。鲜花皂自然不值钱,但包装上花了巧思,礼盒绑着正品的路易威登丝巾。 她深谙送有钱人礼物的逻辑,不用多昂贵,但要不经意间慷慨。这次她请了汪瑞雪的几个朋友,贵妇们也很给面子,出手阔绰地在她这充值了几万的卡。不仅是面子问题,也为获得下一次被邀请聚会的机会。 汪瑞雪一改埋怨的口吻,说:“小霓,你心里的小九九可真是多啊。” “什么是小九九?”陆霓单纯地眨了眨眼睛。 汪瑞雪哈哈大笑,轻扇自己的嘴改口:“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是懂做生意的。” 陆霓说:“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用心对待。不然拿些便宜的东西糊弄人,不也是让你没面子吗?” 汪瑞雪的虚荣极大被满足了,自然会反馈给陆霓更多,有追加投资的意识,她也希望陆霓把生意做得更大,还说多介绍一些客户给她认识。大家可以一起做大做强。 “好啊。”陆霓看她喊口号,觉得她过分可爱了。 没过多会儿,汪瑞雪要走了,她约了五点的美容项目,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陆霓没有她那么悠闲,留店员继续看守,她开车回了老花店,上楼关门,做这一次的业绩汇总。 刨除房租部分,开店投入仍是七位数,比想象中的大。客人充值卡是她回笼资金的主要来源,如此才能保证下一次活动的规格,以及运营成本。 做完这些案头工作,陆霓不由锤了锤肩膀,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去搜罗蒋垣的个人资料。网络上只有他的学历信息,各种任职经历。 陆霓没有看到蒋成忠十年前在南方的投资经历,尽管在社会版面的角落里留下了只言片语,但看上去和蒋垣也没有任何关系。 陆霓意识到,蒋垣把自己的过去藏得密不透风。否则,以陈延的性格,在听了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一定会怀疑他们以前认识,也会去查蒋垣。 陈延应该是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没有来问过自己。 陆霓扬起嘴角笑了笑,心态变得轻松,她突然觉得,这两个人都挺神的。 陆霓在一段时间里,需要的是助力她起步的人,汪瑞雪和她的朋友,哪怕是郑明华,完全符合她的需求。 但贵妇们手里的钱,只是丈夫手指缝里漏下的零花钱,金额有限,也没有太多支配权。 陆霓需要更多的钱,又不止是钱。那个人不仅能给她很多钱,还要全力支持她的事业,不是把她当个附属,在她做的好的时候,给点奖赏。 岸口 第31节 第34章 chapter34 铁石心肠 chapter34 陆霓最近都很晚归家。 进门换鞋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十点半了,她精疲力尽,只想快一点洗澡上床去睡觉。 但是家里亮着灯, 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去面对现状。 她和陈延几天没见, 但今天他又出现在家里。陆霓已经习惯,每次吵架他必然出差, 先消一段时间, 等双方的气都消了,他再回来。 此时陈延站在客厅, 穿的还是她给他买的衬衣。他本来就瘦,几天不见腰又细了, 衬衫都显得空空荡荡。 陈延听见开门的声音, 转头看她一眼, 互相也不说话。他手上拿着镊子,竟然在喂她的蜥蜴。不知道怎么忽然兴起做这件事,他一个平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 他用镊子夹起一条虫, 递到躲避穴门口,用那种逗弄宠物的眼神等待着。 蜥蜴对环境的湿度温度,光线昏暗度的要求很高。她还要养蜥蜴的食物——活体面包虫子。面包虫会发臭且容易死, 也得提供食物和保证环境……她为了养蜥蜴、做的后续工作就像拔起萝卜带起根, 繁琐极了。 陆霓平时是把这些工具放在花房的, 除了她,没人会进去。 也许是换季的原因, 某些个别蜥蜴跟她闹绝食,近两周不吃东西了。陆霓觉得无法,很担心。不像宠物医院多如牛毛, 大街上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家。爬宠医生小众难找。 陈延拿食物引诱,慢慢悠悠地等着蜥蜴出来。 陆霓进厨房喝水,出来见他已经丢下了镊子,明显耐心告罄。养宠很能考验人,陆霓得出一个结论:他并不是一个适合居家生活的人,也不适合做父亲。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融入,但失败了。 陈延洗了手,稀疏平常的语气跟陆霓说:“这玩意儿太难伺候。”也不可爱,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养。 陆霓说:“没养过的人,觉得麻烦很正常。” 陈延笑了笑,也不纠结,“也许你说的对。”他每次出差回家,身上总是有种风尘仆仆的味道,但依然保持衣冠楚楚。 他们站在那谈话,好像从没争吵过,从没提过离婚。但假装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他身体靠在橱柜台面,食指关节抵着太阳穴揉了揉。 “还是店里的一些事。” 陆霓不会再问陈延的事,也不关心他去了哪里。在不久的以后,他就跟她没关系了。 陈延想起来一件事,“我走的那天晚上,给你打过电话了。” “我知道。”当时蒋垣把她手机扔了。 “但你没接,是怎么回事?”他连打两个,按照惯例报备行程,她没接到,他又马上要登机只能作罢。 “在酒店,跟人开房。”陆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有意思。”陈延听后瞬间笑了,玩味道:“要不你换一个理由气我?” 陆霓清亮的眼眸盯着他,观察他的反应。她也觉得有意思,陈延竟然不信,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喊狼来了的小孩。 她已经说了实话,陈延不信,她也没办法,她耸了耸肩膀,侧身从他身旁走开。 陈延抓住她的手腕,有点冷又有点凶的语气命令:“走去哪?我才回来,陪我说几句话。” 陆霓说:“我累了,要去睡觉了。” “霓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点是最讨厌的。”陈延抻着她的两条手臂,将人揽在身前抱住。 陆霓呼吸滞涩,撇开脸,“你觉得我讨厌很正常,婚姻于你而言已经味同嚼蜡,食之无味了,对吗?你可以尽早做选择,放你自由,我也解脱。” 陈延又笑了,“我是那个意思吗?你永远都是轻轻点炮,离婚你也轻易说出口,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关心过吗?” 陆霓说:“你可以找别人考虑你的感受,关心你想要什么。” 陈延在这一秒里,看穿了陆霓对这场婚姻的破罐子破摔,对他的放弃,相较那晚脱口而出的离婚二字,更让他心凉和心惊。 她不是冲动,而是心已经悄然远离他。 他身体里某个地方暗潮汹涌,但面上仍是冷酷不在乎,笑容接近残忍地质问,“你在故意激怒我吗?” 陆霓也再次展示出她那料事如神的,人淡如菊的经典笑意:你看,我们又走到了死胡同里。 这笑在陈延看来可恶极了。 片刻后。 她仰头看陈延,脸色微红,眼里有热意潮湿的泪痕:“陈延,你很清楚,再纠缠下去我们每天相处就只剩吵架,相看生恨,把曾经的美好全都抹掉,你愿意这样?”她语气变软,又道:“我不愿再粉饰太平下去了。” 陈延看见她的眼泪,心软成沼泽地,泥泞腐朽,可他不禁想问问她,她真的认为他们相爱、结婚的这些年,是美好的吗? 为什么他看不透她? 陈延也看不透自己。 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心还是硬的像石头,冷漠地告诉陆霓,“不要想着离婚,也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我他妈这辈子最烦这俩字儿!我不会因为你哭就心软。孩子慢慢来,或者不要,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的生活会回到正轨里面去。” 他强制地压住她所有的话。 陆霓没有反应过来。 陈延已经松开了她,回到了卧室里。 陆霓看见房间里亮着的灯,他的洗漱声音,一切有条不紊,他好像恢复到了理智的状态。 陆霓孤零零坐在客厅发呆,卧室里的灯会等到她进去再关掉,陆霓却跟他较劲似的,不愿意进去面对他的脸。 她觉得心口那个地方充斥酸楚,好像要死掉了一样,她是有真实感受的人,并不能做到对陈延铁石心肠。 所有的恨,都源于他们都交付了那么点真心。 一个瞬间,她也会想回到和陈延刚认识的那时候,现实的问题不会接踵而至。 他是被父母亲朋捧着长大的公子哥,玩世不恭,潇洒自负,吃喝玩乐。他人生前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称得上挫折的坎。 她没有办法指责他,是在婚后才变坏的吗?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不需要太珍惜什么,不需要热烈的爱,只要别人高高捧着他,虚虚地爱着他,就可以了。同时,他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他、背叛他。 可是,陆霓在婚姻里索求的和他不对等,她需要的是千真万确,千千万万遍、确切的东西。 婚姻本就是交易,各取所需,其实讲真心才是犯规。 * 陆霓的眼睛是干涸的,再心痛,一滴眼泪都没有。成年以后她从来没有为谁流过眼泪。 陆霓没有回卧室,合衣在书房躺下,她拿出那张民事律师的名片,在月光下看了半天,要离婚,也并不那么容易。 隔天陆霓起床的时候,陈延已经离开了家,她去衣帽间拿衣服,看见他的登机箱还在,所有的衬衫西装都在,他没有再次去出差逃避。 陆霓不由也揉了揉太阳穴。 上午去店里脸色不太好,店员们见状,不敢跟她说话,慧姐是人精,没孩子的已婚女人状态差成这样,还能是什么事儿?和老公吵架了呗!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聪明,否则让别人的隐私无处遁形 。 慧姐让小龙给上去安抚陆霓,小男孩儿长得帅又无辜,伸手不打笑脸人,再端一碗银耳汤上去给她降火。 小龙战战兢兢地上来,已经准备了一席的“话”要说,一进门,陆霓看见小龙手上的碗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让慧姐不要在店里煮东西,有做饭的爱好,请回家发展。” 小龙讪讪的:哦,好吧。 只好下楼去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陆霓点开陈延再次给她转账20万元,没有任何理由。 她盯住手机,钱已经打过来,她没法拒收。 很快陈延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告诉她这件事。20万对他来说不算大钱,但也没阔到眼都不眨的程度。 “给我钱干什么?” 陈延觉得她说这话是明知故问了,“我最近忙,没有时间陪你。你去买点喜欢的东西,或者拿去投生意也行,随你支配。” 陆霓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子上。 陈延似乎察觉她的动作,言语间有些吊儿郎当的笑意,哄她说:“霓霓,开心点。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他们结婚,钱不是最大诱惑吗? “谢谢你的慷慨。”陆霓也假笑,淡定把电话挂断。 彼时陈延站在公司的楼梯间,开会间隙,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男同事来来往往,老烟枪们抽完就走,绝不恋战。陈延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因为睡太少,眼底的灰青遮不住。 有人调侃,陈总职场上春风得意,但这脸色是怎么回事?怕不是昨晚被掏空了吧? 陈延把烟头踩在鞋底,咧嘴冷笑,骂了句脏话:“滚你妈的。” 下属笑着跑走,不敢再多惹他。 陈延抬眼,挑了挑眉,旁边还有个抽烟看他的,也没人敢开他的玩笑,陈延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来的。 “要再来一支么?” “不了。” 第35章 chapter35 男人的俗套 chapter35 陈延觉得挺逗, 他终究落入男人的俗套里,人到中年,升官发财换老婆。 他和陆霓还没到那份儿上, 但也差不多。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黑色幽默。 他妈的! 他妈的! 操蛋! 陈延在心里骂了三遍。但脑回路一贯清奇、或者诡异的乐观, 他面上笑笑,往好的方向上想。 陆霓要离婚, 陈延并不认为他们真的会离婚, 他知道她只是处在愤怒里。 他从前觉得婚姻生活没意思透顶,因为陆霓也总是戴着面具生活, 一点危险地带都不触碰。他感受不到她的真心,也永远触不到她的底。 现状何尝不是另一种得偿所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至少他们在彼此的生活里充满了存在感。他一定是她最重要的人, 恨死了他, 又奈何不了他。 岸口 第32节 陈延忍不住想笑,笑容里嘲讽拉满了。 蒋垣刚刚给他递烟,陈延拒绝以后两人没再说话, 他站在窗边看大楼后面的风景,陈延没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钢铁森林和广告牌, 在这幢写字楼里上班的人多看一眼就要吐。 陈延多看了一眼这男人的背影, 手插着兜, 脊背微微弯曲,沉默地抽着烟。陈延仍不改自己的看法, 此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蒋垣许是感受到背后有人关注自己,食指和拇指将火星一捏,就灭掉了, 他转过头来,问:“心情不好?” 陈延不置可否。 更想问,手不疼么? 烟仍在蒋垣手里,他很有技巧地,一节一节地把烟头折了进去,笑笑开口:“有时候,人得到的东西和幸福感并不成正比。拥有的越多,反而烦恼越多。” 陈延也笑了。 “放下包袱,人也会轻松很多。”蒋垣说。 这种话别人只是随口一说,倒符合陈延当下的心境,只是他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听上去有道理的话谁都会讲,但又不是谁都处在混乱局中。他这样的外人是不会懂的。 陈延的作风算谨慎的,无论是工作还是人际关系,他一向避免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小心把话题引到蒋垣那去,“蒋总这么成功,也有烦恼吗?” “成功的定义是什么?”蒋垣问。 陈延说:“每个人的价值排序是不同的,但一定,是满足个人成就感的。”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情感归属。 蒋垣点点头,“看来我的成绩,在陈总的价值排序里还算成功?” 不知不觉,两人又抽了烟。 其实时间已经不多,还有几分钟又要去开会,此时就像上课前的预备铃已经打响,任何话都要尽快说完。 陈延潦草地笑了,摇摇头,“这是在公司,我大概要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看看蒋垣,又开玩笑似的问,“我这么说,会让你觉得我想干掉你吗? “不会。”蒋垣回答,“我知道你的野心了,这是好事。” “那就好。” 蒋垣已经拉开了玻璃门,“你愿意和我交换吗?” “我还是做好自己的事。”陈延侧身进去,既然老板亲自给开门,也不用过分谦让。 两人一同去会议室,路上遇到赵娜抱着快递上来,是个泡沫盒子,里面似乎有点响动,赵娜问:“蒋总,这个直接放在你办公室吧?” 蒋垣点头应允,说:“先帮我打开,别捂死了。” “好。” 陈延奇怪:“你在办公室养宠物?” 蒋垣没回答,问他:“你养?” 陈延说:“不养。” 他不想碰任何毛茸茸的动物,也不喜欢陆霓养的那些算不上宠物的东西。 * 高层开会分布任务,蒋垣手里有个锂离子电池的项目。 自动驾驶和电车的大热率先带起了下游垂直行业的发展,大家都看得出来热,也多少能分一杯羹。 众人都想得到。 蒋垣把项目直接给了陈延。在座的所有人都意外,秦峰不由看了看陈延,眼睛都瞪大了,姓陈的这小子不是一向人淡如菊,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随遇而安的吗?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姓蒋的? 秦峰重重地搁下水杯,咳嗽了声。 陈延比他更意外,虽然很荒诞,但是蒋垣对自己关注过头了吧?自己对他来说难道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吗?还是说,刚刚在楼梯间交谈的三言两语,让他对自己有别的看法? 陈延翻开项目书,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企业信息,在x省。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这种电池制造类产业一般是分布在不算发达的三四五线城市,建设动力电池和储能电池的工厂,涉及到战略性新兴产业,不仅解决劳动力的问题,也能给当地引进高级人才与投资。 陈延先一目十行地划过去,在密密麻麻的字里精准捕捉到某个城市的名字,那是陆霓身份证上的地址。 一起生活过的人,生活习惯会趋同一致,而看到跟对方有关的一切,也会下意识多看一眼。 陈延并没有夸张得像初中生一样,拍下照片给另一半分享,就算谈恋爱他们也早过了激情的阶段,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用笔帽轻点,像某种标记。 他的所有细微动作,都被蒋垣看在眼里。 以至于陈延抬起头来的时候,蒋垣的关注还没有来得及移开,他也满是探究地看着他。 两个男人忽然对视,竟有些尴尬。 陈延忍不住皱眉。 蒋垣进入工作状态很快,简短地给他介绍了一下背景信息,他的声音很听起来不是狂风骤雨那种刻意,而是一直维持稳定的冷,毫无情绪,缓缓地说道:“目前给你的只是摸查数据,具体的资料筛选和核准,还需要辛苦你们去做,再决定去当地企业做尽职调查。” 陈延也微正神色,客观地说了声好。 一旦确定要投,他就要立刻飞去x省,先见一见企业负责人。陈延其实也厌烦出差,谁不想在北京办公室里喝喝咖啡就把钱赚了。 计划工作的时候,他也会想可以解决一些私事,所以并不排斥。 会开完后,众人拿上东西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陈延和蒋垣又聊了两句,才开始收拾东西,蒋垣已经出去了。 他在门口看见那个女生。 秦新薇因为心虚,每次见到蒋垣都躲,她内心里甚至希望蒋垣出车祸失忆算了,把见到的她和陈延在一起地画面都删掉。 虽然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放过纠缠陈延。 蒋垣出来时习惯背手关门,秦新薇抱着文件夹小步子踱得飞快,蒋垣的视线却落在她脸上,然后他脸上竟然有一丝笑容,主动跟她搭话:“找陈总?”像个平易近人的老总。 秦新薇懵了,几秒后找回理智。 蒋垣提醒她:“陈总在里面。” “哦。” 秦新薇的魂都要吓掉了,糊里糊涂地站在原地,目送蒋垣进电梯上楼。直到走廊没人了她才敢喘气。她通过门缝往里面扫一眼,陈延果然在。 秦新薇最近找到一个新的乐趣,就是在公司里吓唬陈延,虽然暂时拿他这种人没办法,但也不会让他安生。她终有一天,会让陈延付出耍人的代价。 不多时,陈延从会议室里出来,就看见秦新薇门神似的堵在那。他有些无奈。 秦新薇甜蜜蜜地笑了下,“跟你说一个秘密,要不要听?” “让开。”陈延说。 秦新薇说:“可是有关你前途的,你确定不听吗?” 陈延无法改变别人,就绕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秦新薇快速跟上,在他关门的那一瞬间用脚抵住了门。 在公司里实在不成样子,陈延便松了手,秦新薇得以进入他的办公室。她终究是自己没有忍住,告诉了陈延:“蒋总知道我们的关系,至少是有过关系,他刚刚还主动提醒我,你在里面。” 陈延闻言一愣,然后说:“恭喜你,掌握如此有力的信息,终于有机会扳倒我了。” 秦新薇坐在他的桌子上,好奇地问:“你不怕吗?” 陈延看着她,突然问:“你是怎么进的公司?没有走后门吗?” 秦新薇强调:“我正经校招进来的!” “怎么这个智商?”陈延低声自言自语,坐在椅子里身体往后靠,懒懒散散的德行,欣赏对面的猴子,“你有没有想过,展现在你面前的一切信息,都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蒋总,在警告你,不要在公司里胡作非为。”陈延笑道,“但他显然高估了你的理解能力。” 秦新薇跳下桌子,走了。 陈延盯着敞开的办公室门,不由也陷入沉思,其实,蒋垣早就清楚了他的私生活。 男人的劣根性从来都在此,无限纵容同类,默认作恶。 他要是装聋作哑,就该一直保持沉默,而不是今天给他敲打。蒋垣的很多动作,在他看来都挺好品味的。 * 陈延给陆霓转的钱,她一直让它们趴在夫妻共同的账户上,没有动的意思。 陈延知道她没动这笔钱,也不问,假装没事发生,过了几天,他又给她转过来一笔。 陆霓接到转账信息,和蒋垣的微信同时进来。 蒋垣约她晚上见面,陆霓过了会儿回,说没时间,要忙。蒋垣也是不问理由,回了个“好”字,就再无消息。 陆霓躺在花店沙发上,看着整齐的转账信息,忍俊不禁。她这辈子跟“20万元”十分有缘。曾经有人拿着这笔钱来雪中送炭,实际是买命,她的丈夫也拿这笔钱来作为出轨的歉疚。反正一切都是标好的价格。 第36章 chapter36(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36 蒋垣从医院回去, 天还没有黑,但是他注意看了眼时间,其实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南方夏天的夜晚来的太晚了。 蒋成忠在他们临时的公寓里, 一个人在喝威士忌,蒋垣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是沉重的, 如同沥水的担子, 他在想要不要开口。 他看了看窗外,高层的视野广阔, 连绵的山峦马上要吞噬掉太阳了。 蒋成忠这才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 “在医院碰见那个闹事的家属了。” “谁?”蒋成忠醉了, 大脑的反应没有那么快。 蒋垣说:“在工地跪着的那两个小女孩儿。” 蒋成忠搁下杯子,“怎么了?”他就是有点意外, 蒋垣竟然会记得这件事。 “她们的爸爸没死,还在医院,但是承建单位没有给他们钱,家人又不想放弃, 日子要过不下去了。”蒋垣的声音很轻, 不易察觉的柔软,“那女孩晚上去工地上偷废料卖, 换点钱。” “哦。”蒋成忠只是应了一声, 并不说话。他知道金隆骗了他,谎称已经处理好了事故。无非是想拖到人死, 一笔钱赔完了事, 不至于被勒索。 蒋垣没有得到蒋成忠的回应, 就坐在那不动。 过了好久,蒋成忠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做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心软。姓金的虽然不仁义, 却也是这件事的最优解法。一个生命质量太差的人,给社会创造不了价值,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可惜。是家属太执着了。” “嗯。”他这样应声。 蒋成忠知道自己儿子有多固执,“你知道为什么是你生病,不是别人吗?善良,于个人成长而言未必是优点,把所有道德和责任都给自己,积压到身体里,就成了病灶。” 岸口 第33节 蒋垣说:“她们很可怜。” “……” 第二天早上起来,蒋成忠跟蒋垣说,他会出于人道主义给那家人20万,“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不要声张,更不要让金总知道。把钱直接给那家说话管事的人,告诉他们这是治病专款,不可做其他用途。” 蒋垣说:“爸,谢谢你。” 蒋成忠警告:“没有第二次。”他不是同情别人,只是在为儿子买单,能救活就救,救不活他也没办法了。 “知道。” 蒋成忠交代会计,从公司账上划出这笔钱到他个人账户。接下来的几天,蒋垣一直守着银行卡,时不时到楼下的自助取款机上去查钱是否到账。 钱迟迟不来,他担心蒋成忠反悔,也担心会计忘了这件事。 终于在周五早上十点,钱进来了。 蒋垣取了现金,把牛皮纸袋子装进背包,赶去医院,路上他祈祷那个人坚持住,不要死。 这只是他的想法。他认为,那个小女孩一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爸爸死。 蒋垣在那个年龄里看不透人心,总是想的太少,他也想不到会计这么晚才把钱打过来,不是拖延,是因为公司账上早就没钱了。 蒋垣把钱交给许竹。 许竹被沉甸甸的钱砸懵,也被眼前的男生吓到。但是她对他印象很深,除了他长得不像本地人,上周就是他瘸着腿在病房外转悠,打听他们家的事。许竹看他年纪不大,没起疑心,只当是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 许竹得知对方的身份,摸着怀里的钱时心情复杂,心酸也无奈,她又没法对来人破口大骂。吃了这么多苦,他们把穷人当狗耍,有意思吗? 蒋垣告诉许竹,此次事故跟出钱的人没有关系,他们应该找的是姓金的老板。出钱的人是看他们经济困难,出于同情,捐助了这笔钱。 许竹并没有懂这其中的责任关系,但是她信了,连忙说谢谢。 蒋垣告诉许竹:“别让你妹妹去做危险的事了,聚众闹事会被治安处罚,工地上的东西就算垃圾也算公共财产,她擅自拿走就是盗窃,到一定金额也会被判刑。” 许竹羞愧难当,不停弯腰说对不起,我妹妹小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她这一次。 蒋垣突然语塞。许竹的反应,让他觉得,难怪她吃了这么多苦。 * 许杰上来的时候,蒋垣正准备离开,两人撞了个正着。 许杰怀里抱着一只绿色的暖水壶,确认了对方,立刻戒备质问:“你干什么?” 许竹让她不要这么凶,“人是给我们送钱来的,你讲点礼貌。”她也怕蒋垣把许杰抓去警察局。 “什么钱?” 许竹告诉许杰,蒋垣给了他们家二十万,许杰一时难掩震惊,就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蒋垣看她的脸色逐渐红透,轻飘飘地说:“我先走了,下次见。” 牛皮纸袋里的钞票红彤彤的,不假的,她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思索片刻,她觉得自己做的事,还是有效果的。 许竹斥责她,“你应该道谢,人家是好心。” “他们好心么?明明是发现我闹事影响不好,才来拿钱堵嘴的。” “小杰,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许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金隆把区区三万块撒在地上,让她去捡,“如果他们真的有良心,就不会把人逼到绝处,再施舍点好处,让人像狗一样感恩戴德。” 许竹被许杰的话气死了,她仍然觉得许杰只是年龄小,说话做事极端,她安抚她:“大家赚钱都不容易,能帮助我们就很好了,别这么说。” 许杰并不需要许竹的安抚,那是她的自我欺骗,许杰冷笑道:“别天真了,有钱人和穷人在钱上面永远不对等。二十万,是老头子的救命钱;但对他们来说,只是娱乐场一晚的消费,能一样吗?即使这样,也要到我们快发疯了,要死人了,才肯拿出来。” 许竹没有注意过,许杰是从什么时候不喊许长生爸而是叫老头子。 她同样没意识到,姐妹俩在处世观念上,早就不同了。 * 蒋垣去而复返,上楼来拿背包,听见许杰字字泣血般的控诉。说实话,他能理解她的痛苦,但也心寒。他是看她可怜,求他爸才要来的钱。 蒋垣站在楼梯上,准备等姐妹俩离开再过去。 他昨晚没有睡好,后背微曲靠着白墙。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睁开眼,看见许杰就站在他面前,面若冰霜,手里举着他的背包。 蒋垣稍正神色,看着她这张脸,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谢。”蒋垣接过包。 “我知道你听见了,不用装。”许杰这样说,快速走过他身边,用细若蚊呐的声响说了声:“谢谢。” 蒋垣又笑了。 他的腿很长,下楼梯通常是三步并两步,慢悠悠地就跟上许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杰已经走出了住院大楼,停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应该谢谢你,你算是有良心的人。和他们不一样。”她抿了抿唇,又说:“我姐太单纯,总是容易对别人感恩戴德。” 许杰说完干脆跑开了。 这是蒋垣第四次见许杰,但第一次听见她嘴里说人话。 许杰在小饭馆解决晚饭,仍然是一碗抄手,她根本不舍得多花钱。一坐下来,长条凳的另一半也有人坐下。像上课的同桌,排排坐。 蒋垣说:“既然要谢,好歹请我吃一次饭才算诚意吧?” 他侧过身,手指撑着下颌,不紧不慢地观察着她。许杰并没有去看他的脸,而是看他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干净又得体。 可以想象,他一定在一线城市上过那种私立学校,会好多高端的乐器,甚至,他对别人总是保持大大方方的善意。 许杰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很不公平。 自信的人,总是能肆无忌惮地进攻,入侵别人。而自负的人不可以。 第37章 chapter37 伟大的艺术家 chapter37 很多事, 陆霓一直处在观望的状态里,因为形势并不明确。 当年结婚是陈延提出来的,如果要在这段旅程上画一个句号, 那么,她希望他们能够有始有终, 不要闹得太难看。 她短暂地把心里的荒芜用泥土掩盖上, 为此,也不再答应蒋垣的见面邀请。 她受朋友的邀约, 弄一个跨界合作, 那朋友是个青年艺术家,两人一起做主题空间展览。他们曾经在同个公司上班, 对方是富二代,积累经验之后速速另立门户,如今的“艺术家”头衔也是出门在外自己给的。 但不可否认,不错的经商头脑是成就艺术的必要阶梯。他曾经劝陆霓, 不要拘泥于给人打工, 要出来闯一闯。 陆霓对他人的建议付之一笑,“朋友, 筚路蓝缕不是说说而已, 未来蓝图也并不是那么好闯荡的。” “你就是胆小怕失败。”朋友不信她真的一穷二白。 陆霓说:“一切都会有的,等着我吧。” 没人相信陆霓来自崎岖的山里, 有姐妹四个, 曾经过着吃不上喝不上的日子。 可是陆霓仍然不满足, 她想要更好的生活。 后来,陆霓的生活水平也的确更好了。 可以把自己包装成上流社会的宠儿,穿着华服,举着香槟, 在艺术殿堂与人觥筹交错,对伟大作品高谈阔论,也分享自己的创作理念。 但欲望哪有止境呢? 时隔一周,蒋垣再次找她,陆霓没有说拒绝的话,她说自己在参加活动,请他来接她。 陆霓第一次让蒋垣接,之前的几次都是约定在某个地方见面。 蒋垣驱车前往,不多时就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了,陆霓站在艺术馆门口,微微弯腰,捂着胸口,去看坐在车里的他。 蒋垣坐在车里也看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觉得她的脸在黑夜里不太真切,最终视线落在她裸露的肩头,她穿一件挂脖的礼服裙,看着就冷。 他说:“外面冷,你进去等我。” 陆霓直起腰,应了一声。 蒋垣把车泊好,陆霓仍站在门口。一碰上头,两人都没有说话,蒋垣把大衣挂在臂弯,随她进去。 陆霓给他介绍这个展会的主题,蒋垣“嗯”了一声,他说不上来,目之所及,茂盛的花簇,很有莫奈的花园的意思。 他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陆霓见状,说:“这个是我朋友的展,我来帮忙。” “哪个是你负责的部分?”他的问题很直接。 陆霓扬眉轻笑,“所有鲜花布置,你可以all in。” 蒋垣听得出来,她波澜不惊的情绪下其实很自信,所以语气也轻快。他跟随她笑了下:“是么?”眉眼间,亦是愉悦。 陆霓把蒋垣介绍给她的朋友认识。 朋友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点混乱,陆霓的介绍没有身份前缀,他只是在陆霓的婚礼上见过她的丈夫一次,现在看,和印象里长得并不一样,所以这会儿有点不敢认。 “陈先生? ” 蒋垣没反应,面无表情地看向陆霓。 陆霓说:“这位姓蒋。” “蒋先生,你好。” “你好。” 朋友尴尬得要命,短暂寒暄两句之后,逮着和陆霓单独相处的机会,说:“你什么时候换的老公,也不跟我吱一声,这不是让人尴尬吗?” “没有换,陈延依然在席。” “那这位仁兄是?” “朋友。” “老天,这又是什么新的时尚?”朋友笑得想死,恨不得锤陆霓一拳,“有时候真挺佩服你的勇气。以后我要是被抓住脚踏两条船,借口就是艺术家的情感太丰富了,有独特的追求。” 岸口 第34节 陆霓说:“就是朋友。” 朋友信她个鬼,那男的一看就不像是会来这个地方玩的样子,也不是他们这行的,一身凛然气质。 两人从厕所里出来,蒋垣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看向陆霓,“走吗?我有事跟你说。” 陆霓说换个衣服,马上走。 原来是接人的,果然不是普通朋友。 出来上了车,蒋垣先找个地方加油,等候的时间,他再次看陆霓,刚刚灯光太强,她的脸白得不像话,这会儿借着车内灯,她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你最近好吗?” “还可以。”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解释这一周为什么拒绝和他见面吗?陆霓觉得这不太重要,她问:“你觉得,我朋友的展怎么样?” 蒋垣突然笑了,坦诚道:“你想让我发表什么意见?从艺术的角度还是传播的角度?你想听的赞扬,我未必说得出来。” 陆霓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跟他说了自己和这位富二代朋友的渊源。 “我和他曾经是同事,一起工作会让我有种错觉,我们的起点是一样的。但其实,我们的人生只是短暂地有过交集。” 蒋垣没有说话,安静听着。 “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对吧,我究其一生奋斗的终点,只是将将到达别人的起点。” 蒋垣有点明白过来陆霓的意思,他问:“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 陆霓又把话题收了回来,“无所谓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陆霓并不会随便去说某句话,蒋垣知道,他说:“不要觉得丧气,你的人生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你对事业有执念,物质的支持,我一样可以给你——”后面的话他可能是觉得太直白了,就没有说下去。 陆霓在暗处眼睛微睁,她得到了答案。 加满了油,工作人员过来扫码,蒋垣关上窗户,车里又只有两个人的味道。 蒋垣再次把车开上了路,两边的风景一闪而过。 他在路口等红灯,右手拨动档位的时候,手肘擦过她的手臂,像触发开关,又开始说话。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要吃吗?” “你想吃什么?” 又去吃了晚饭,在地铁站边上一家很普通的馄饨馆,还是连锁的那种。味道一般,但一人捧着一只碗,听着店内嘈杂的音乐。这样可能更靠近陆霓平凡的生活。 之后,蒋垣开车载她,在三环兜了很长时间,接近凌晨才把她送回去,车停在小区很远的地方。 随着陆霓下车的,还有他的外套,男款很长也很重,兜住陆霓的身体,她今天穿的太少了。 蒋垣陪她走了一段,陆霓忘了他说有事跟自己说,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就说这一路怪怪的,“你要跟我说什么?” “跟你,还有陈延都有关。”蒋垣终于等到她问,有种冷漠宣布的意味。 陆霓心头莫名一紧,手指捏住外套内衬,问:“是什么事?” 蒋垣说:“我给了陈延一个锂离子电池的项目,工厂在x省,他很快会飞过去做尽调。” 陆霓发懵,隐隐察觉到不对。 “陈延的性格多疑又敏感,你是知道的。”蒋垣说:“他一直怀疑我们认识,这是很好的查证机会。” 陆霓知道陈延的工作性质,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时间很多。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一道雷劈下来,把她的脑袋劈成两半。 陆霓问:“你不是把自己的隐私藏得很严吗?” “难道陈延和你结婚之前,不知道你的家庭,不知道你原来叫许杰吗?” “他当然知道,我对他没有隐瞒。” “但你还是骗他了,我们的关系。”蒋垣倾身,凑近看看陆霓的脸,“隐瞒是另一种欺骗,你承认吧?” 她有些心虚,也有些不忿和责怪,“你既然藏了,就藏好,为什么又故意把他往那引?” 蒋垣颇有些玩味地说:“我从没想过要藏什么。只是把事实摆在明面上实在没意思,让别人费尽心思去发现,才有意思。” 她的迟钝反应,让蒋垣也不得不怀疑她的智商,“男人的自信,让他们觉得自己比福尔摩斯厉害。我一开始就承认,不如他在反复质疑后,自己去验证更觉得信息有价值,且深信不疑。 ” 陆霓只是情绪有点崩塌,那种对方碾压自己的无力感,席卷了身体。 蒋垣看她眉梢眼角有淡淡忧思,又咬着嘴唇,样子倔倔地不肯说话。他伸手去大衣袖管里去找她的手。 他攥着她的两只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让陈延上桌了,不然死的不明不白。” 陆霓惊愕抬头,鼻尖堪堪擦过他的,只觉一片凉意。 “你看,你又急。”蒋垣很仔细关注她的情绪,轻声细语地安慰,“你总是这副受惊吓的表情,我有时候也分不清你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男人最不应该心软,他又总要为她的虚假柔弱买单。 陆霓忽略掉鼻尖游丝般的异性气息,同样不理解,“你一定要这样吗,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对我这么凶,”他皱眉,“我不是为了让你崩溃,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至于有什么好处?没有。她的冷落,和摇摆不定,让他纯不高兴。 陆霓在无语的时候,很想没素质地翻白眼。 “到时候陈延带着问题回来,你想好怎么回答。”蒋垣贴心地给她预设了几个走向,“他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顶多是我们认识,没告诉他,”气死而已。 陆霓现在气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气那么冷,他穿着单衣,但手是暖烘烘的,在衣服里搓搓她的手背,又勾勾她的手指,只有他们知道这些小动作。 最后抽出来,拍拍她的后脑勺,像在哄她。 “上去吧,陈延明天出差,你是不是要帮他收拾行李?”他催她回家。 第38章 chapter38 蛇蝎女人 chapter38 陆霓进门的时候, 陈延正在收拾行李,竟跟蒋垣说的分毫不差。 这才是让她崩溃的。 这次出差时间很长,他用的是28寸的行李箱, “我那件黑色的冲锋衣,你放在哪了?” 陆霓“啊”了一声, 没听清。 陈延说:“我明天去x省, 要去一周。” 陆霓回了神,下意识说:“南方冬天也很冷, 在山里要穿羽绒服。” “好。” 他收拾东西很潦草, 箱子一锁推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陆霓坐在另一边, 其实两个人已经相顾无言了。 陆霓在心里酝酿了一些话,但是还没确定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 陈延漫不经心地把玩打火机,在手里抛来抛去,“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陆霓觉得奇怪, 第二个男人问她有什么话想说的了, 她是演说家吗?陆霓问:“你想要我说什么?” 陈延觉得,陆霓要是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的确不必说, “有件事我忘跟你说了,许拦的丈夫死了。” 陆霓很平静, 问:“为什么你比我先知道?” “也许她们找过你, 你没有理会吧。”陈延思忖片刻, “我这次去的地方离你姐姐很近,需要我去看望一下吗?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没有邀请任何人。” “不用,不要替我做人情。” “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需要?”陈延说, “毕竟是你的姐夫。” “姐夫?好奇怪,你见过他吗?”陆霓在谈到自己家人的时候,眼里只有无限鄙夷,“那种社会垃圾,混到中年还没有长进,除了打架斗狠,吃喝嫖赌,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死于意外不是很正常吗?” 陈延说:“他不是死于意外,是心脏病发作,没救回来。” 陆霓转过脸,重新审视了下陈延,邵勇死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在北京的陈延却知道个中细节。 “那很便宜他了,一下子过去。很多人在咽气前都很痛苦。”陆霓说。 陈延没法跟陆霓讨论这些,当然这也不是重点,他现在没有闲心去管别人。 陆霓本来有些犹豫,准备主动跟陈延说自己过去和蒋垣认识,但是现在忽然改变了主意。以陈延缜密的心思,自己发现的真相,可能效果是不一样的。 隔天早上,陈延从家离开。陆霓就收到了蒋垣的微信,验证他的一切预判没有错。 陈延出差以后,陆霓和蒋垣几乎每天都会见面。陆霓平时在花店里待着,蒋垣总是下了班才过来,车停在不远的地方,等她过去。 陆霓处在一种等待的状态里,她知道自己身前身后有两堵墙,左右为难,毫无办法。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两人只是吃饭,散散步,就把她送回去了。也不怎么谈论陈延,没什么好谈的。气氛似乎达到一种不属于他们的境界,君子发乎情,止乎礼。 陆霓偶尔会跟蒋垣说自己职业的前景蓝图,她不想只当个满足穿衣吃饭的小老板。蒋垣很公平,作为条件交换也说了目前自己公司几方鼎立的格局。陈延有能力,但太过有自己的想法,他作为上司一样不喜欢。 陆霓想到陈延违规操作的前车之鉴,有点心累,“如果他再次摔跟头,你会怎样吗?” “你想让我怎么对他?” “我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垣什么也不说,就笑笑。陆霓悄悄侧目去看他,其实蒋垣的笑总是内敛含蓄的风格,五官克制,很好看,也没什么距离感。 但放在当下的时间线上,更让她觉得风雨欲来。 * 陈延在结束工作之后,准备回北京。但是他又觉得冥冥之中,是有一只手推着他往前走的。 结婚两年,他知道陆霓过去的所有,一个不向命运低头的励志角色,于陈延而言可能更像一个符号。 但他从来都没机会或时间,亲自去了解自己的妻子。 锂电池工厂在郊区,旁边就是县城。王振给陈延的资料里,陆霓的三姐许拦现今在商场服装店打工。 岸口 第35节 陈延没决定要去,一来确实没有必要,姊妹两人已经不联系了;二来很唐突。 服装店分早晚班,早班是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许拦一般会跟同事换早班上,因为要接儿子放学。她和邵勇的儿子今年七岁,公婆在乡下生活,并不帮忙,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邵勇死了以后,许拦把孩子带在身边,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单间,她一边上班一边陪读,母子两人的生活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 曾经高调靓丽的小太妹,跟着汽修店大哥叱咤风云,败就败在美貌单出,智商没跟上。不过,现在自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服装店门站了好几个年轻女孩,低头玩手机,察觉有人路过,心不在焉地喊一声:“欢迎光临x进来看看。” 陈延一眼就能辨认出哪个是许拦。许拦和陆霓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只是许拦要胖一些,经过岁月的蹉跎,年龄感上来了。 陈延等许拦换了衣服出来,才上前去言明自己的身份,他是陆霓的丈夫。他拎了点东西,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许拦侧眼睨他,“陆霓是谁?不认识。” 陈延无所谓,叫许杰也行。 许拦上下打量衣冠楚楚的男人,身上都是高级货,说话调调也一股子大城市的装逼味,“她结婚了?本事很大么,一跃枝头当凤凰了。” 陈延问:“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吗?” 许拦马上要去接孩子,哪有那闲工夫,但陈延说不着急,他可以等。 于是等许拦接完孩子,在这家商场的必胜客吃饭。陈延还没有孩子,对于调皮的小男儿穿鞋踩在凳子上,用抓过披萨的手指去摸他的衣服很排斥,他只能忍住。 陈延的话题并无太多指向性,只说,想知道为什么陆霓和家人闹翻。 “她当然没脸和你坦白,因为是我们不认她的。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许拦说。 许拦对许杰从小就是爱恨交加,但岁月磋磨,又经历了生死大事,许杰人性尽失,让许拦对她只剩下恨。 “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她升高三那年,我爸为给她凑学费,从工地上摔下来了,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许拦气得点了根烟,还没吸上一口,很快被走过来的服务员阻止了,“本来我爸人都醒了,她为独吞赔偿款,硬是把他又弄死了。” “弄死?”陈延觉得这个说法太不靠谱了,“怎么弄死的?” “靠机器维持喘气的病人,家属看管,不是有很多操作空间?”许拦哼笑,“你不是许杰的老公么?应该了解她,蛇蝎都没她毒。” “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我大姐顾念亲情,放过她了,反正她从小就装可怜样,趴在我大姐身上吸血。”许拦原本已经在过平静的生活,如今再谈起许杰,仍旧恨不得她死在外面。“从那以后,我大姐也不要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许拦这么形容陆霓,让陈延生理不适,“她还没成年,怎么自生自灭?” “谁要管她?爱死哪死哪去呗。”许拦气得手抖,“她这种人也配活着么?” 见坐在对面的男人不说话,许拦认定,要么两人一丘之貉,要么温室男被蛇蝎女人骗了,“我没有必要骗你,杀死我爸,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陈延无法判断许拦话的真实性,但可以得出一个事实,姐妹为钱反目成仇是真的。陈延倒也不觉得意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诋毁也正常。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直觉陆霓身上有美杜莎一样的特质,骨子里是反叛的,她是在婚后才变成的空心人。 陈延问:“之后,你没有再见过她么?” “我见她干什么?看她死没死吗?”许拦抠抠手上的美甲,她儿子快吃好了,嘴头油油的,“你可真逗,跑大老远来打听这个干什么?” 陈延的目的当然不止这个,但是另外一个和许拦说不着,她除了说陆霓的坏话,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想想陆霓的成长轨迹,他的猜想是不太可能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陈延说:“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千块钱来,压在水杯下面,“这是给孩子的。” 许拦不推拒,但也不接,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很快她儿子就把钱抽出来,一张张数着。 在陈延要走出门的时候,许拦又叫住了他,“许杰,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吧?” 陈延回头,“很好。” 许拦从来都知道的,许杰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过得差。到头来,只有她的命运最悲苦。小时候失去妈妈,没有了庇护,结婚后丈夫又死了,要一个人养孩子。 许拦说:“她么,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的。虽然包工头不是个东西,但那个地产商人还挺好的,许杰后来应该是跟他要到钱了。” “什么地产商?”陈延问。 “就是我爸摔死的那个工地的地产商。”许拦说,“不知道许杰怎么认识的,反正对她还可以。” 那人的作风就和现在的陈延一样,财大气粗,看见可怜的,就大发善心掏点钱出来呗。 已经走到门边的陈延,又回来,问许拦,“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许拦见怪道,“是外地来的,没开发成,工地又废了。姓蒋还是什么,我忘了。” 那时候许拦满眼都是邵勇,她爸死的那天,许杰被全世界批||||斗,谁都能来踹她一脚扇她一耳光,许拦看见她身边跟着一个男生。 陈延心跳错漏了一拍,“蒋垣?” “好像是个这个名字。” 第39章 chapter39 歹毒恶毒 chapter39 陈延回来的那天, 陆霓仍然和蒋垣一起出门。 因为是周末,蒋垣没有别的安排,白天陪陆霓去了趟花鸟鱼市场。陆霓的蜥蜴不吃东西已经有一段时间, 她担心会死掉。 她用一个透明的养殖盒装出门,蒋垣来接她的时候, 也顺便看了看, 但没说是什么问题。 陆霓坐端正,严肃道:“很怪的病症, 看上去没毛病, 就是不吃,还是带去给专家看吧。” 蒋垣突然笑了声, “好。” “有什么问题吗?”陆霓瞟他一眼,觉得他的笑容很莫名。 “没事。”蒋垣把盒子放回她腿上。 花鸟鱼市场有个很大的异宠馆,蛇,蜘蛛, 蚊子……应有尽有, 老板是个养宠专家,陆霓的蜥蜴都是从他这买的, 知根知底, 也不至于看不出病还敷衍她。 老板看后很快给出答案,“发情期拒食, 别担心。” “什么?” 老板指给她看攀爬架上的粘液, 说:“这就是它分泌出来的, 不过它一般会自己舔掉,你没发现而已。就是发情了。” 陆霓没有想到这么滑稽,那个粘液原来是公蜥蜴的… “它独居,也会发情?” “怎么不会?”老板看着她, 调笑道,“年龄到了,跟小男孩儿一样,青春期就开始想姑娘了呗。” 陆霓问:“要给它配种么?” “看你的想法。你要想配就配,不配也可以,挺挺就过去了。”老板说:“可以补充点钙粉和维生素。” 陆霓拎着宠物箱出来,因为搞了个乌龙,她的脸色在太阳光下看有点怪。蒋垣从她手里拿箱子,视线也从她脸上一扫而过。 “怎么了?” “你刚刚在车上看出来了?它是发情?” 蒋垣但笑不语,挺给她面子,过了会儿说: “其实不太确定。” 陆霓看他脸,俊挺收窄的脸部肌肉,有微微上走的趋势,很不易察觉,但显出平易近人的一面。 他在笑。 陆霓觉得没面子,很想捯他一拳。但她没有伸出手,他们不是那种熟络的关系,她仍不适应这样的相处。 就好像,他们才是过日子的夫妻。陆霓尴尬地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 蒋垣已经拿着宠物箱走在她前面,黑色的大衣被风吹的翩跹,衣角的颜色不是纯黑的了,大片沉闷的色调下,有光线在飞舞。 前面是植物馆,陆霓见蒋垣看得仔细,问:“你要买绿植吗?” 蒋垣说可以进去逛一下。里面的热带植物很多,千奇百怪的绿叶,但肯定没有她的花店布置的漂亮,只是简单的一盆盆摆在那里。 蒋垣确有意买一些放在家里,从他每周都订鲜花可以看出来,他对生活的质感是有要求的,并不是甩手掌柜,也不是少爷。男人再忙事业再大,其实很多事顺手就做了。 蒋垣粗略选了几个大型盆栽。 他选的其中很多是热植,最适宜的生长环境在18-30度。陆霓说现在是冬天,大概率到家就进入冬眠状态。新手无法掌握自然生长规律,就像她养蜥蜴一样。照本宣科,按图索骥,终究还是不得其法。 陆霓建议:“你等开春再养。植物的生命都是固执的,你可以慢慢摸索,很有意思。” 蒋垣安静看她。她养蜥蜴的确不专业,但这是她的专业,他不应该去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他没有要退的意思,眼睛看着她,“你不能来教我吗?” “嗯?”陆霓假装困惑。 但是她分明听清楚了。 陆霓撇过头,过了会儿说:“你想买就买吧,挑战一下也无妨。” 蒋垣看她故作冷静,并不戳穿,填写了地址,付钱,让人送到家里去。 从植物馆出来,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人并排走,风把陆霓的长发吹起,扑咬到身边人的胸膛,蒋垣突然问她:“陈延陪你做这些事吗?” 陆霓摇头,从来没有。 陈延厌恶被家庭琐碎,还有她的私事牵绊住脚步。陆霓觉得,婚姻的功能对他来说可能是减少麻烦,而非增加麻烦。周末他宁愿在家通宵打游戏,也不愿意给宠物看病这种费时费力的事。 结婚伊始,陆霓以为他们会有来有往,对彼此的饮食起居互相照拂,虽然很俗气,但的确有相濡以沫那意思。 时间长了,真相总会浮出水面,陈延对他不想做的事十足冷漠。陆霓也就不期待了,她的个性注定无法捧着热腾腾的心,去追逐别人。 她并不会因此抱怨,毕竟家庭的开销是他主要负责,那么她就担起自己的那部分责任好了。协同合作,不给对方找麻烦。 蒋垣看她沉静的侧脸,轻轻摇头之后就再也没有表情了。 他在那一瞬间,也丧失了所有语言。 送陆霓回去已经是晚上了,街边亮起了灯。花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跑。 蒋垣冷静宣布:“陈延回来了。” 陆霓抬头看向亮堂堂的地方,他就在店里等她。 蒋垣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手搭在车窗上,眼里有轻蔑笑意。持续一周的风轻云淡和粉饰太平,终于结束了。好戏即将开始。 “你猜他现在什么心情?” 陆霓怎么知道? 岸口 第36节 蒋垣不等陆霓回答,已经推开车门准备下去,陆霓快速抓住他的手,急色道:“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陆霓说,“你不要参与进来。” 她严肃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脸,把矛盾引发出来的是他,但陆霓不会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仍是她的婚姻,她的私事。 蒋垣眉头深锁,思索片刻,他关上了左边的门坐回车里,原本只是反着握陆霓的手,转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额头抵住她。 车里和车外完全两个世界,彼此的气息融汇在一起。虽然只有片刻时光,只有他们,扑面而来的相依为命感。 陆霓感受着他递来的冷冽气息,又很快清醒过来,一切都是幻觉。 男人的大掌撑着她的脑袋,陆霓被过近的距离激得呼吸急促,面颊涨红,她漏喘一口气都会被他察觉,“好。”他又笑,阴气沉沉,“你自己去跟他说,好好谈,别让我失望。” 陆霓还是那句话:“我有自己的节奏,不要催我。” 蒋垣放开她,指尖掸了掸她的毛衣领子,把被自己弄乱的发丝整理好,“去吧。”右边的车锁打开了。 陆霓下车时,吸了一口空气,蹿入心肺,无比透凉。 她穿过马路,走入店里。 小龙独自值晚班。陈延坐在她的墨绿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机,陆霓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很不耐烦。 “你去哪了?”陈延问,她今天不在家也不在店里。 “去花鸟市场了。” 陈延看见陆霓把透明箱子放在操作台上,又问:“一个人去的?” 这句话查岗风味太重,陆霓仍旧保持着不说谎的习惯,“两个人。” “和谁?” “一个朋友。”她摸了下耳边的头发,笑容温婉平静。 陈延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陆霓的朋友他几乎都记不住名字,只偶尔能看脸识别。 陆霓在旁边坐下来,打开电脑,若无其事地看今天的营业额,还没看两行,陈延就站起来:“回家吧。” “等会儿。” “我有事跟你说。” “在这不能说吗?” “霓霓,我刚说的是,回家。”陈延已经拿起陆霓的包,还有爬宠箱。 陆霓见他这么执着,无法,只好穿上外套跟他走。小龙早察觉陈延脾气不对,拦在陆霓面前,比手势:他今天一来就犯精神病,你小心点。 陈延看不懂手语,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懒得理他,抓着陆霓的手。 小龙再次横进了两人中间。 陈延嘴角笑意凉薄,抬手就拨开了小龙,嘲讽道:“小鬼头,你在想什么,嘴不会说但眼神全露馅儿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小龙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男人,不为所动。 陈延牵着陆霓的手往外走,丢下一句话,“不该想的不要想,再惹我,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好姐姐。” 小龙趔趄到桌边,腰被撞了,疼得吸气。少年长得再高,可力量感始终不如一个常年健身的成熟男性。 陈延帮陆霓打开副驾的门,把她塞进去,关上,自己再绕到驾驶位,驱车离开。一气呵成。 花店马路对面,蒋垣降下车窗抽烟,他的神色凝固住了,半天手指才动一下。 * 陆霓到家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羊绒打底,贴身衬得她身材极薄,不过仍然前后凹凸有致,线条柔美。 她先是去检查了阳台的花花草草,又看水箱里鱼的动态。 陈延身姿散漫,看笑了。她到家忙这忙那,植物畜生都需要她去关心,就是不看她老公一眼。 他把兜里东西都掏出来丢桌上,手机,钥匙,也把自己丢沙发上,懒懒散散地说:“我这次去南方,见到了许拦。” 陆霓转过头来。 “不愧是亲姐妹。”他的语气间都有些奇妙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和你这么像。” 陆霓听见许拦的名字情绪毫无波动,许拦必然满嘴对她的污蔑诋毁,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说了什么?” “你小时候的事,你的父母,姐妹,她说你的性格是你家里人中少有的。”陈延在某种程度上,认可许拦说的。 陆霓说:“她没有说我杀兄弑父、不对,是杀姐弑父,狼心狗肺吗?陈延,你娶我,其实是引狼入室。” “那你做了这些事吗?” “做了,有些人寻死的确是因为我。”陆霓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欲望。 陈延说:“我是你的丈夫。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眼睛会看,不用去听外人怎么讲。” 陆霓听到这句话,不由抬眼看陈延,“你很久没有说人话了。” “那真是抱歉了。”陈延和陆霓互相看彼此的眼睛,都有笑容,又都那么虚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例外。” 陆霓笑得胸腔共鸣,没接话。 陈延收了笑,“霓霓,这些都不是重点,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 他从许拦诅咒陆霓开始,就知道那个女人嘴里没什么实话,他当然也希望她说的所有都是假的。但是越查证,结果越让他失望。 是真的有个叫蒋成忠的商人在x省投资地产,他的儿子叫蒋垣。蒋成忠被姓金的做局坑了之后破产,蒋成忠成了老赖,蒋垣也是在那个节点出的国。年份和蒋垣的公开履历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这是许拦编不出来的,陈延只能相信。 “你和蒋垣认识?” “是。” 陈延没有想到陆霓就这么承认了,他最后的侥幸也幻灭了。 “你们谈过恋爱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但这的确是他最想知道的。 陆霓说:“没有。” 没有?陈延觉得太可笑了,怎么会没有呢?蒋垣为什么会给她钱,不遗余力地帮她。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你之前就认识他?” “因为你从来没有问过我。”陆霓说,她看陈延充斥质疑的眼神,也觉得奇怪,“这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吗?无非是多年前有过交集的人。你觉得我们会谈恋爱吗?他的父亲是富商,我只是来自贫困地区的小女孩,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辍学,可能吗?不是所有年龄相当的男男女女,都要谈恋爱的。” 这个理由太站得住脚了,陈延也的确是因为联想到现实的不可能性,才觉得自己猜想荒谬。 “你喜欢他吗?” 陆霓蹙眉,可笑道:“你在审我?” 她的眼神已经给出答案,陆霓这样的人,她会爱谁呢?可陈延仍旧感到浓烈的屈辱和心痛,那种不适感几乎席卷了他的身体,回来的路上,他的大脑没有停止过想象。 他的上司和他的妻子,在他的眼皮底下有着他察觉不到的联系。 “那他呢?”陈延紧追不舍地问:“他喜欢你吗?” 他回想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从见第一面就给他留下疑惑,多次似是而非的试探,单曲循环的歌,还有他故意藏起来的过去,又引他不远千里去发现。 蒋垣此人的居心,歹毒恶毒。 面对陈延的来势汹汹,陆霓依旧脊背挺直地坐着,无奈地摇头笑。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台灯,她喜欢在晚上开台灯。此刻灯下看美人,让她有种毛孔里都满是恶意的美丽。 陆霓说:“他为什么给我钱,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你应该去问他。” 她虽然不是个无辜的人,可又做错了什么? 陆霓已经被搞烦了,每个人都来质问她,逼迫她。就别怪她也玩弄他们。 第40章 chapter40 你不自信 chapter40 陈延要气疯了。 但陆霓只会安静观赏他发疯,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难道是因为爱她?陆霓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自嘲地摇摇头。 因为陈延出轨的痛苦,愤恨, 永远无法释怀,在此时迸发出以牙还牙的快感。 她回房间洗澡, 照旧遵循睡前的那一套流程, 护发,护肤, 只是现在要戴耳塞睡觉了, 怕被吵醒。隔天再准时去上班。 有个日本的空间设计师做公开活动,陆霓早就计划要参加, 很快她出了国。之后是中日花艺师分享,议程紧凑,陆霓白天不想被打扰,把手机调飞行模式。晚上回到酒店再处理消息。 她睡前躺在床上, 看了会儿手机, 蒋垣发了朋友圈。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艺术展,那个火山爆发的视频仍在循环播放, 但也将不日撤下, 他在最后几天赶去看了。 他拍了张大屏的照片,标题是动物与自然, 没有拍他自己, 但光滑的屏幕映出了他的身体。他穿着深色休闲服, 黑框眼镜,神色不明,在享受属于他一个人的周末。 陆霓在记忆里寻找。两次的拥抱,成分复杂, 他的情绪变化很多,但每一种都稳定输出。陆霓原本觉得,他人生的基础色应该是孤独或者痛苦的,但也一定是善良的。那是很多年前的想法,人被社会千锤百炼之后,很容易变坏。 比如她,也比如他。 陆霓的手指轻轻触上去,照片变大,她很快抽回来。 陆霓不在家,陈延每天下班之后流连娱乐场所,有的是被动,有的是主动,喝的醉醺醺回家,衣服领子上蹭到不同色号的粉底和口红,他毫不避讳。 对于陆霓,他已经尝试了数种方式挽救,给钱,给关注,仍无济于事。他不知道陆霓还需要什么。其实关系早就临近水边,而每一个举措、每一个事件的发生,都在加速下滑。 他坐在人多的地方喝酒,别人都在吵,显得很热闹,他沉默翻手机。陆霓不联系他,不说什么时候回来,熬他就跟熬鹰一样。 * 周一上午开大会,各部门汇报工作。蒋垣终于露面。 他有个工作习惯,会议结束后,会给每个部门留5-15分钟的面谈时间,讨论项目中可能遇到的问题。 这并不是一种成明文的规则。蒋垣找陈延聊过天,还一起吃饭喝酒,陈延之前明显感觉到拉拢之意。后来跟别的人通气儿,他跟每个人都谈过心喝过酒,他对每个人,事无巨细。 人情练达,步步为营成这样。 岸口 第37节 也是,单身汉一个,不工作能干什么呢?陈延恶劣地想。 此刻,陈延脸色冰冷,坐在会议室里浑身不自在,用手动动领带,怎么调整都觉得不得劲。 轮到陈延手里的锂电池项目,蒋垣听了几句之后,神情淡淡地说:“陈总,具体的情况我们可以在会后留充足的时间讨论。” 陈延便不再说话。 结束后蒋垣先走了,陈延慢慢悠悠地去倒咖啡,也不着急过去。 他今天又穿了saint laurent的衬衫,黑色领带,外面搭了同品牌的夹克。 一整套都是陆霓买的。 陆霓对他的形象塑造讲究细节,日常上班,饭局应酬,下班打球……不同场合都有对应的着装。她像明星造型师一样敬业,且态度严谨,把陈延的每一套衣服做固定搭配,拍照记录,陈延就不会乱穿了。 陈延不得不承认,虽然婚后的陆霓爱意减淡,但和她生活在一起很舒服,方方面面,他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相比于他付出的金钱,她回馈的成果,是物超所值的。 人事部的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在公司里被称老师,夸陈延今天太有型了,要被他帅晕了。 陈延心情毫无涟漪,这样的夸奖早就把耳朵听烂,他笑了笑,走出去。 他们这个行业,男同事的着装都偏商务,不适合太时尚,是以陈延的形象总显得出俏,倒不失严肃。 这没办法,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老婆,也不是所有人的老婆都有品味。 陈延喝完咖啡,拿了电脑去蒋垣的办公室。蒋垣刚和上一个人谈完,把人送到门口,坐回椅子里时,手解开了西装扣子, 陈延进来,蒋垣不由上下打量他,不吝赞美:“陈总今天很不一样。” 陈延点了点头,坐下来,讲自己在x省与对方公司沟通的结果,初步洽谈还算顺利,他们看好,对方也有意吸纳投资。就像相亲,第一次看对眼,就有下一步再接触的打算。 蒋垣开门见山:“卡在什么地方?” “不止我们在争取。”陈延道。 蒋垣低头看文字资料,一目十行,快速扫过,“还有谁?”他如此问道,不等陈延回答,“不过在业内,鹤通投资过的项目已有成功案例,且能像我们一样提供资源帮助的vc屈指可数。” “问题在于,我们太远了。”陈延客观说:“不止距离,双方都处在互不了解的阶段,有顾虑难免。竞争对手也有自己的优势。” “什么?” “当地的资本,更偏向于熟人局,沟通决策成本更低,这是先天优势。” 蒋垣闻言笑了笑,不知道是笑这个理由的滑稽,还是笑陈延的伪装。他说:“做企业不会短视成这样,在乎什么熟人局。陈总,你应该知道这只是对方的托词,根源在于你没有把信息传达透彻,一桩生意谈到最后,不讲高超谈判技巧,只有人心博弈。” 陈延说:“蒋总有远视,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把一切问题看透彻了?” 蒋垣回答他的问题:“我说过,虽然前期给你的资料只是摸查,但没有大方向上的错误,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因为陈延,谈话的火药味有点浓了。 但是陈延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稍正神色,说:“竞争对手确实不容小觑,搞房地产的也想投。”他想到马上要说什么,又顿了顿,看着蒋垣:“这两年房地产增长放缓,进去的进去,跳楼的跳楼,传统企业纷纷想转型,瞄准崛起的‘新三样’:电动汽车,锂电池,光伏产品,来支撑自己安全下车,不奇怪。” 蒋垣听他说下去,并不接话陈延说:“那位姓金的房地产老总,叫金隆,蒋总不陌生吧?” 蒋垣微微露出笑容来,点头。 “多年前,蒋总的父亲在南方开发商业地产,可惜,功败垂成。就是拜这位金总所赐。”陈延拿工作说事,合情合理。 这是蒋垣的痛处也是屈辱,陈延狠狠刺他。怎么会不恨?耍了他这么长时间,还惦记他老婆,他恨不得把他从楼顶推下去,摔死算了。 “功课做得细致,工作态度值得嘉奖。”蒋垣总是皮笑肉不笑,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延耸肩。 把蒋成忠坑了,金隆从建筑头子,十年转瞬过去,变成风光无限的企业家。只是,如今房地产这个经济的“领头羊”也慢下来了。时间迁移,不会有人永远占据风口。 “如果你能贯彻地把每一项工作都做得细致,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我会更高兴。”蒋垣不在意陈延的阴阳怪气,亦不遑多让,拿出老板做派提醒他的处罚还在观察期。 在这间宽阔的办公室里,应该谈千万,几个亿的生意,谈伟大又赚钱的项目。说私事、说女人,都显得心胸狭隘了。 但陈延完全不想装这个逼,他从来都活得真实,没兴趣做个高高在上的装逼犯。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在我老婆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帮助?” “我和她的事,你说感谢,合适吗??”蒋垣终于等到话题转换,看他的眼神总像看傻子。夹枪带棒,这段时间憋得很难受吗? 陈延已经跟蒋垣撕破脸,去他妈的体面,去他妈的上下等级,男人都什么吊样彼此心知肚明,他从桌上拿烟,慢慢抽起来,“毕竟我们是夫妻,总要表达一下。” 乱发脾气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蒋垣身上,蒋垣一直觉得,人类进化用了几百万年,没有一气之下再变成猴子的道理。 蒋垣说:“这个讨论有意义吗?我和陆霓认识的时候,你大概在和女同学谈恋爱。那时候,她叫许杰。” “真精彩!”陈延喷一口白雾出来,在私德上如此道貌岸然的男人,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谈论别人的妻子,这么理直气壮?” “没有人否认你们的夫妻关系。但你不是她的代言人,她也不是你的所有物。”蒋垣说:“不要总想越俎代庖,否则,我觉得你是不自信。” 第41章 chapter41(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41 许杰请蒋垣吃了红油抄手。 但是留在蒋垣很多年记忆里的, 是一碗馄饨。 她吃完饭准备离开,蒋垣问她:“你干什么去?” 许杰说:“上学。” “你还上学?” “不然我职业杀人放火吗?”许杰这个年龄,这个混乱的阶段, 别指望她能对什么有耐心。 蒋垣第一次见到她穿着校服,但他并不认为她是真的学生, 移动支付还没普及的时候, 跪在街头乞讨穿校服的,无外乎都是骗子。 蒋垣问:“你上几年级?” “几年级?”许杰轻蔑地看他一眼, “我上高三了。”莫名其妙的蠢东西。 她接过老板找回的零钱, 装进钱包,蒋垣眼疾手快, 抽走她钱包里的蓝色带子,下面坠着的果然是她的学生卡,这人连证件照眼神都是凶的。 她在一个县中上学。 许杰对这行为十分不忿,不要以为给了他们家钱, 就可以颐指气使, 钱本来就是该给的。她夺回自己的学生卡,恶狠狠瞪他一眼, 很快消失。 她所在的学校师资力量是下游的, 老师没什么高水平,学生也没高天赋, 主要靠题海战术。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放不到一个月, 就要去学校补课了。许杰之前有点时间, 是翘了补课的课程,现在已经正式开学,她不能再缺课了。 高三一整年都在复习前面两年的学习内容,每周一本书的进度。许杰在学习上也不算天赋异禀, 所以感觉节奏紧凑。 几天后的中午,她竟然在学校门口看见了蒋垣,简直像见鬼。 这次是许杰主动跑向他的。 蒋垣在看校门口的几个大字,诚然,他可以为他们家要来这笔钱,只是因为他们可怜,不代表他相信许杰不是个狡猾的骗子。他还是要求证一番。 “你怎么来了?”许杰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蒋垣比她高出许多,许杰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你竟然真是高中生。”他不可思议道。 许杰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完全没逻辑。 许杰出来主要为买一本补充习题册,她不准备在外面吃饭,午休的时候吃一块面包就可以了。 但是在蒋垣理所当然地要求她请吃饭的时候,许杰什么都没说,中午校门口的小饭店全都被学生占据,他们去了县城中心的综合商场,每人点了一份肯德基套餐,许杰默默算钱,好几十块,她拿钱的时候须得咬牙才不心痛。 掏出钱包的时候,蒋垣已经把一张面值一百元的钞票递了出去,于是许杰松了口气,默默把钱包收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话,之后蒋垣问她:“你们这有值得去的地方吗?” “你不用上班或者上学吗?”许杰问,“怎么这么闲?” 她把蒋垣问沉默了。 从秋天开始,上班的,上学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他拿了医院的诊断证明,办了一年的休学。别人问你怎么没事干的时候,蒋垣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杰并不是一个对答案执着的人。 蒋垣说,他请假旅游。 许杰表示知道了,她要去书店买点东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商场里肯德基都算上档次的餐厅了,书店还算堪逛。 两个人一起去书店,进去后便分开。许杰很快找到她要买的学习资料,付钱后准备跟蒋垣说一声,她要回学校了。 她看见蒋垣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在看一本书,耳朵里塞白色耳机。 许杰说:“我走了。” “好。”蒋垣仰头看她,许杰感觉奇怪,他的睫毛怎么会这么长呢? “你自己待着?” “嗯。” 许杰却没有动,她蹲下来,问:“你在听什么歌?” 蒋垣没回答,而是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了她。他这个人,做事没分寸,总是让人尴尬,许杰的脸再次不好意思地呈现红扑扑的颜色,她犹豫几秒才塞进自己的耳朵里,也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连续两首都是一样的音色,她问:“这是你喜欢的歌手吗?” 蒋垣说了个英文名,许杰完全没有听过,她随便点了下头。 蒋垣问:“你呢?” 许杰反问,我说了,你就一定知道吗?蒋垣笑笑,“你是少数民族吗?你们这儿山挺多,你会唱山歌吗?” “我不是少数民族,也不会唱山歌。”许杰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我们农村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也接受现代化教育,知道流行歌手的。” “你沉默了,我以为特别小众。”蒋垣解释。 许杰想了想,过会儿,找了个可以说的:“我挺喜欢twins的。”其实对许杰这样从没丰富过精神世界的人来说,并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 蒋垣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银色的ipod classic,一下子就吸引了许杰的注意,她问:“这是什么?” “苹果旗下的一款音乐播放设备。” “手机不可以听歌吗?” “这个的音质好一些。”他递给了许杰。许杰接过来,小小的,握在手心沉甸甸,滑溜溜,很昂贵的质感。 蒋垣说:“我的歌单里没有她们的歌,你想听的话,我帮你下载。” 岸口 第38节 许杰把ipod还给他,“这是你的,给我下载干什么?”她又听不了。 刚刚她的眼睛放光,神色惊喜,应该很感兴趣。蒋垣说:“我可以借给你。” “为什么借给我?” 她的问题很多。 “下周你要去看你爸吗?到时候带给我。” “哦。”许杰很快接受,再次点了点头。 蒋垣的电脑在宾馆里,他问许杰着不着急去学校,许杰说下午老师们都去开会了,反正是上自习课,她晚点去也没关系。 两人离开书店,一起去了宾馆。他住的是那种很普通的连锁酒店,房间很小,两张一米二的床,窗户是假的,窗帘灰扑扑,估计从开业就没洗过。 她还看见其中一张床上,铺着隔脏床单,还有他的黑色背包。 许杰有点意外,但她没有问,蒋垣也没法说。就像季节常识“一叶知秋”,蒋成忠的公司资金困难,蒋垣手里没有太多可支配的现金,他也要过苦日子了。 许杰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蒋垣从包里拿出电脑来,和ipod一样,背后都有明晃晃的苹果图标。 “你喜欢她们的哪些歌?”蒋垣问。 “什么?” 许杰刚刚走神了,她起身,走到他身后去看电脑屏幕,蒋垣也正把电脑转向她,视线和身体撞在一起就是车祸现场,她还是干瘦的儿童身材,校服上有淡淡肥皂香,他的视线快速从她身上移开,仍有些尴尬。 “这样看吧。”他淡定道。 许杰选了几首比较耳熟能详的,又随机点开了一首叫《死性不改》的歌,在twins的众多单曲里知名度并不高,但意外好听。 “好了。” 蒋垣接过鼠标,点击下载。 等待的时间,许杰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他,他穿白色衬衫,袖子是卷起来的,腕上有手表。 许杰发现,人和人穿的白衬衫还真是不同,他的白衬衣一点装饰都没有,但就是比她的好看。 衬衫胸口的口袋上,有三个叠在一起的刺绣字母,分别是y 、 s、 l。上次他穿的衣服,也是这三个字母。 “你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许杰问。 “好了。”蒋垣说。 他把ipod放到许杰手里,耳机和充电线被装在一只黑色的绒布袋子里,一起交给她,顺便回答她的问题,“等下周见面,我告诉你。” 许杰拿着东西离开宾馆,回到了学校,才想起来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怎么还给他? 那一周里,许杰在晚自习上把他的所有歌单都听完了,对他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很显然,蒋垣对她也有一定的好奇,所以才会借ipod给她。 周五上计算机课,老师在上面讲课,许杰点开搜索引擎。她想知道ysl是什么牌子,点开后显示:全球知名的法国奢侈品牌,官方全称为:saint laurent。产品线有:时装,皮具配饰,美妆…… 原来是这样,穿奢侈品的普通人的气质,也能和模特一样优雅贵气,一件衣服就要好几千,许杰震惊。 她仇富,却又极其渴望财富。 因为蒋垣,她对财富有了新的看法,财富原来是有质感的,艺术的,美观的。从前她贫瘠地认为,有钱人是扛着金锄头去刨地。 他太有钱了,又太善良了。 许杰这样动物性极强,又没良心的人,只会想着怎么把猎物吃掉,而不是跟对方做朋友。 第42章 chapter42 背锅 chapter42 陈延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给他无语笑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不用在这诛心,你是不是喜欢我老婆?”说出来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离奇, 可越是离奇的事为真的可能性越大。 “喜欢这个词很单薄。”蒋垣的语调很轻,不紧不慢地说:“当然, 无论我回答是或者不是, 你都未必相信,不如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追求事业成功, 人还是要做的, 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这很不道德。”这是警告。 “你讲道德了吗?” 陈延吸着烟回答:“我从不挑拨别人的关系。” 蒋垣说:“看来道德标准,在每个人心中是不一样的。” 蒋垣惯会长袖善舞,这对陈延来说很没意思,他拿了电脑起来告辞。他是被膈应到了, 而不是慌神。 无论蒋垣对陆霓是什么感觉, 都不重要,喜欢陆霓的人多了去了, 只要他一天还是她的丈夫, 有些人再觊觎,也只能干看着。 什么装货? 陈延冷笑下楼。 * 陆霓十天后从日本回来, 她一个人完成了旅行。 独处的时光总是自由的, 她享受这种自由, 并且想明白了一些事。 回到北京,她下定决心准备离婚事宜。和陈延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陈延不同意协议,就要走诉讼流程, 时间粗略算也要一年。 陆霓做最坏的打算,她不希望旷日持久的官司影响自己的事业进程。 她去了找了律师,请教财产分割的问题。陆霓和陈延在婚前都有各自的财产,工作没有关联,她的花店是独资,车也是她的婚前财产,婚房是陈延婚前付的首付,婚后共同还贷,还有一些投资……陆霓全都罗列出来。 到后半程,她明显有些头痛,心不在焉了。 律师还约了别人,告诉了陆霓具体要准备哪些材料后,预告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不着急,便把她送了出来。 陆霓坐在车里,寒风凛冽,车内温暖,完全冻不到她,她仍感觉周身毫无气血,手脚冰凉。 她感到心累,面对婚姻的失败。 心情也类似静安寺那晚,她看着对面大楼的钟表进入倒计时,没来由的心慌。 陆霓并没有被糟糕的情绪困扰太久,她想了想,给蒋垣打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蒋垣先发出声音,“你回来了?” “嗯。” “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是这样问她的,但是自己又很快说:“明天是周末,要见面吗?”意思是今天他很忙。 陆霓语气低柔:“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蒋垣沉默一下,“我晚上要跟人吃饭。” 然后陆霓就不说话了,但也不挂电话,这算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很快,蒋垣说:“那我快一点。”他给她几个选项,“你想在哪里等我?找个餐厅,酒店,或者是我家……” 陆霓听到他说出他家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很难回到正常节奏,她又听见自己说:“你家,陌生车辆能开进去吗?” 蒋垣笑了笑,“我和他们说一声就可以了,你停在我的车位上。” “哦。”陆霓的心跳在被上强度,但是在蒋垣告诉她如何进门的时候,陆霓拒绝了,“我在车里等你。” 蒋垣没有坚持。 陆霓挂上电话后,把东西从后座拿到前面来,她安静地等待着,空调暖风把她吹得迷迷糊糊,没有一会儿就瞌睡了。再醒过来是有人敲她的玻璃,蒋垣站在外面。 陆霓降下车窗,蒋垣只穿一件藏青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外套和公文包都挂在手腕上,他俯身说:“不要在车里睡觉,很危险。” “不小心的。”陆霓看着他。 车锁搭扣响了一下,蒋垣从外面拉开门,“走吧。” 时间过去还不到四十分钟,陆霓看了眼手机,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这几天忙吗?”他进门的时候问。 陆霓说这几天的行程,学习到很多新东西,有了新的想法,她计划明年扩充线下的体验的范围,不再只做零售,小众品牌走向大众视野,势必要转换传播途径。 她的沙龙实验成效甚好,可以实践下去。 她认真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想法,蒋垣却有点调侃的意思,笑着说:“这么认真干什么?我是你的老板吗?” 陆霓没有笑:“你不愿意听我说话吗?” 蒋垣看她的眼神,有些疑惑。 “上次你说赞助我,只是开玩笑?” 蒋垣的表情严肃起来,片刻后,他解释道:“我需要学习一些专业知识,才能在这方面跟你有共同话题。抱歉。” 陆霓把试探的触角收回,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是开玩笑的,不会真的让你给我什么。” 蒋垣这次没有立即接她的话,表情若有所思。 他很快换了个话题,“你吃饭了吗?” 陆霓说:“还没有。” “先在这坐一下。”蒋垣指了指岛台旁边的高脚凳,拿过手机:“时间有点晚了,点外卖宵夜会多一点,你能吃吗?” 陆霓想到大部分“宵夜”都是很不健康的食物,便说:“我不吃了。” “我给你煮点东西?” 陆霓又说:“好吧。” 蒋垣进厨房的时候,陆霓很想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会不会耽误工作,但是她止住了问的欲望。因为她过来,不就是打定了要打扰他的主意吗? 厨房里,水龙头冒出“呼呼”水声,因为加了增压水泵,还有开冰箱冷冻层的声音,开瓶盖……这是陆霓作为别人妻子,长久做家务练下来的直觉。不过,她总是那个在厨房忙碌的人。 她看蒋垣的身体被门半遮着,沉默地做着事,感觉他今天的气场很柔软。不知道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还是不好的信号。 她离开高脚凳,站在客厅看了会儿,书架旁边有个黑色的饲养箱,温湿度可远程操控,更高级。她扬唇笑笑,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视线逡巡一周,这是个充满个人品味的家。 蒋垣没有给她丰盛的晚饭,煮了一碗带汤的馄饨,汤很清,芝麻油的香味很浓,白胖的馄饨上飘着很碎的紫菜和虾皮。 “吃吧。”他在碗里放了一柄白汤匙。 “你不吃吗?” “晚上在外面吃过了。” “哦。” 岸口 第39节 陆霓把馄饨都吃完了,一共八个,味道还不错。 蒋垣坐在对面看她,“够不够?” “够了。” “你来找我是?”他不信她单纯为送一件礼物,也就不绕弯子了。 陆霓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包,里面装了纸袋子。蒋垣也走到她身边,陆霓把礼物拿出来,问:“你现在,还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吗?”几次和他见面,都没有再见过。 是一条领带,蒋垣看着老花条纹,品牌logo叠在中间,很低调的款式。这个牌子的衣服,陈延有很多。 他却没有接,留陆霓举着礼物尴尬。 “看来,你想开了。”他说,“那天晚上,回去和他怎么谈的?” 果然还是要问。陆霓抿了抿嘴巴,“如实说,难道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他知道一定没那么简单,否则陈延不会到自己的办公室一通质问。他也知道她在撒谎,那种不易察觉的谎。不说假话,但真话说一半留一半,引人遐想,又让人无从苛责她。 蒋垣没有把质问转移到她身上,微微伏低身体,“你帮我系。” “……”陆霓被他突然凑近的面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不要这么没有诚意。”蒋垣看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眼睛牢牢锁住她,“你今天到我家里来,都登堂入室了,还差这点么?” 陆霓幽怨地看他。 蒋垣说:“不是给我的礼物吗?” 陆霓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儿超过了,她还没有离婚。但蒋垣并不管这些,他可能觉得他能做到底吧。 陆霓没有做过多的纠结,先把东西放下。蒋垣全程都在看她,她刚喝过热汤,嘴唇水润,轻微启开,露出牙齿的一点白。 再去解他脖子上原本的那条黑色的领带,然后换她给买的,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略长。 系领带对陆霓来说不是什么陌生的技能,但现在她的手指竟有点不听话了,翻领子的时候,指甲不小心戳到他的脖子上去。 男人的喉结突出,皮肤当然是软的,热的,很有弹性,陆霓的手想快速抽回,被他的手指箍住了。他的指骨硬邦邦,手心还不如她的手背柔软,攥得陆霓很不舒服,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可以了。”她抗拒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通的,但是你今天约我,这姑且算一个信号,对吗?”他猜测,“你把自己放出国几天,决心和陈延决裂了?”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 “你也一定把自己摘得很无辜。”所以在陈延的眼里,是他单方面心怀不轨,惦记别人的老婆。 陆霓觉得这话不公平,“难道我现在行出轨的事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必然不肯承担罪名。 两人的手顺着领带慢慢滑下来,变成他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别的地方走,陆霓不由凌乱起来,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 蒋垣只是把她拉到窗边,“也对。牵手不算,来我家也不算。”毕竟这些算也不算亲密动作,她简直是诡辩的天才。 窗户是开了条缝的,风吹进来,领带尖在他小腹前荡了荡,又落回去。这条领带显得很可笑,她又要利用他。 陆霓觉得好冷,但是他似乎不那么觉得,身体一动不动。他偏头看陆霓,眸光流转,镇定得很,完全没有她表现的惊慌无措。嘴唇还是嫣红水润,蛊惑性地张合着,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 他没忍住抬手,拇指指腹在她唇摩挲过去,带走黏腻的光泽,“我倒不介意背这个锅。但是你主动这一回来找我,得想好了,以后要想翻脸不认人,我不会容许。” 第43章 chapter43(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43 又到了放假的时间, 许杰周五就坐车去医院看许长生。 医院里没有可供家属待的地方,条件简陋,她也不怎么睡觉, 就胡乱游荡着。 许长生真的太能活了,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活着的时候不安生, 临死也折磨人。 她从外面吃饭回来,在一家店门前驻足, 有人在推销, 递给她一张名片。 许杰接过来,大声念道:殡葬一条龙服务, 遗体接运,冷藏,基础火化,灵堂布置……(套餐价:3000-7000, 不含寿衣, 不含个性化遗体化妆。) 这当然是最便宜的,更贵的有好几万的。递给她名片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长相朴实, 饱经风霜的皮肤,眼神善良, 和死亡毫无关系。 他本不想给许杰的, 很多家属忌讳这个, 但她兴趣很大。 发生在医院里的生死,就像这秋天的落叶一样,结局必定,以及无足轻重。 “小同学, 你家里有人需要这个吗?” 许杰把名片塞回书包里,问:“到时候,我打上面的电话就可以了吗?” 对方的语气变得怜悯:“你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了。” “哦。” 许杰没有告诉许竹自己过来了,否则许竹一定会让她去城里的出租屋住,房子里住着她的丈夫和婆家人,不方便。 * 蒋垣把ipod的充电器一起借给了她,许杰充足电。 然后她听了一晚上的歌。 第二天早上,许长生被医生宣布死亡。 只有许杰在,她去看许长生,发现刚死的他和之前并没有不同,眼窝塌陷,脸色如同草木灰,身体像被抽干精气。 她妈妈死的时候,她没有被大人允许见最后一面,所以许杰不知道真正的死人该是什么状态。 他真的死了吗? 之后便是通知各种人,然后各方利益相关的人赶来医院,大家齐聚一堂,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解脱,尤其是许竹的丈夫。但许竹却是哭到不能自已,被许梅搀扶着勉强站立。 昨天给许杰发名片的那个人信守承诺,很快就赶来了。 在一群手足无措的家属中,他的头脑无比清晰,像个大家长,安排每个人需要做的事,先去找医生开具一个叫《死亡医学证明书》的东西,才能联系殡仪馆,完成遗体的接运。 医院的走廊里,回响着许竹声嘶力竭的哭喊,爸,不要丢下我们。你走了,我们就孤儿了。 许竹几度昏厥,声声泣血,那声音把许杰身体撕碎,颤栗不已,让她很多年里做梦都会梦到。 许拦昨夜通宵,一早赶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在看到死去的许长生的瞬间,吓到腿软,是邵勇把她搀起来的。 邵勇问:“昨晚是谁陪在医院的。” 许杰说,是她。 邵勇看一眼许杰,了然点头。 许拦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死死地盯住许杰。 她安静站在大人里,小小的一个人,像流浪狗,脸上也没有表情。 那天整个场面都是混乱的,许拦有好几次想找许杰,但许杰一直陪在许竹身边,又或者是和人交涉。她看她的眼神好冷静,也好冷漠。 等到下午,所有的手续办妥,许长生要从太平间被运去殡仪馆。 许杰没有跟过去,她记得医院账户上还有钱,要退出来。 许拦把她堵在门口,“是你干的吗?” 许杰惯会看傻子的眼神瞟她,“不要在我面前发神经。” “是不是?”许拦要受不了了,她怎么会这么恐怖,逼问道:“是不是你动手脚了?” “让开。”许杰已经不耐烦了。 “你们在说什么手脚?” 这场对话里,出现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恐怖。许拦和许杰都愣住了。 许竹拿着许杰的书包来找她。许竹看见许杰书包里的换洗衣服和牙刷,毛巾微湿,想问她昨天晚上睡在哪的,怎么不去家里。 许杰回答:“没什么事。” 许竹抹抹眼泪,仍旧是大姐的样子,“爸走了,你俩小东西不要吵架。” 许拦是一个不能守住秘密的人,何况有关人命,她说:“根本不是吵架,是许杰。爸之前还好好的,都有醒来的迹象了,凌晨忽然不行了,是许杰在陪床的时候……” 许杰垂着的手,紧紧攥住衣角。 许竹没理许拦,转头问她,“小杰,你昨天晚上就来了?” “是。” 不知道为什么,许竹瞬间泪如雨下,她问许杰:“你三姐为什么这么说你?” 许杰默默叹了口气。她根本不关心别人怎么说自己,她只关心许竹,帮她擦泪眼,“不要哭了。” 许拦愤愤道:“你在装什么?之前你和邵勇不是商量好了么,说尽早下手。爸死了,每个人都能分到他的赔偿款。你敢说,你没有说过那个话?” 许竹并不相信许拦的一面之辞,只是,她有个疑惑,“小杰,为什么你一滴泪都没有掉?”面对亲人的离世,哪怕是许拦都哭得没有人样。 许杰没有办法否认许拦的指控,也没法回应许竹的质问。 过了一会儿,她无所谓地说:“其实现在挺好的,他再也不用受苦了,每个人都解脱了。你要生小宝宝了,你的家庭没有办法承受这种压力,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大姐,我知道你孝顺,也仁至义尽了,没人能指责你,你要为自己多打算。” 许杰的脸,被许竹一巴掌扇偏了。 许竹心痛道:“我要是有你这个觉悟,多为自己打算,就不应该把你养大!” 许杰吐掉嘴里血沫,说:“是,如果你不养我,会有更好的生活,就不会嫁给另一个穷人,无穷无尽过苦日子。” 许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养出来的是白眼狼呢,或许早有察觉,只是不想承认,她问许杰:“说这些话,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许杰也问她:“你觉得我们从小到大,比在地狱里又好多少呢?” 许竹哭着哭着,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境地里,“我没有你这个妹妹,给我滚。”又恨道:“这个家跟你也没关系了,再敢回来,我就报警抓你。”她把书包扔到许杰脸上。 许杰把书包捡起来,去窗口弄退款,账户里还剩下一千多块钱。 她拿到钱,坐在外面慢慢数,有零有整。许竹没有把20万全部存进医院,许杰还是有点欣慰的。 她的后槽牙被许竹扇得晃动了,嘴里一直有血,怎么都吐不干净。蒋垣来找她的时候,看见她的右脸肿出五指印。 许杰见着他,一身轻松地道:“我爸死了!” 这是蒋垣听她说过的最鲜活的一句话,像报喜,“什么?” 岸口 第40节 “所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派人正式来谈赔偿?” 蒋垣觉得,她的脸应该比赔偿更需要处理,“你还好吧?” “我好得很。”许杰说。 许竹现在不想看到许杰,许杰决定先躲一阵子,等她消气了再回去。 她和蒋垣一起从医院离开。 蒋垣问她,刚刚说的她爸死了是真的么? “我三个姐都去殡仪馆了,医院的手续也办完了。”许杰竟然给他看许长生的死亡证明。 “你怎么没去?” “我被赶出来了。” 剩下的话,蒋垣没有再问下去,从她脸上的巴掌印可以得出,是很大的矛盾。两个人在外面逛一会儿便进了商场,蒋垣请她吃从来没吃过的吃高端餐饮,必胜客。 许杰点了一只12寸的披萨,吃的时候,她突然主动跟蒋垣说起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包括许长生的死,姐妹的矛盾,以及这一巴掌的来源。 蒋垣没法判断真伪。许长生在许杰独自在医院的这天死了,很突然,也很诡异。 他只是奇怪,“你爸死了,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许杰说:“他这种人,活着都浪费空气,一点正事不干,不养孩子,不孝顺老人,临死还把所有人搅得鸡犬不宁,我希望他早点死!” 可她说着说着,眼泪突然砸到披萨上,又源源不断地流进嘴里。她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拌着眼泪,把一张披萨全都吃完。她一天没有吃饭了。 蒋垣说:“其实,你很爱你爸爸,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少说这种恶心的话。”许杰恼怒。 “那你为什么哭?” 许杰又去吃锡纸盒里的面,大口大口地吞咽,省去嚼的动作,“我只是……我大姐不要我了。”她哽咽住,无论怎么眨眼,泪水还是模糊视线。 蒋垣把餐巾纸递到她手里,“你爸爸去世,你姐姐是最难过的人,也许只是需要时间,你们互相体谅,仍是彼此的亲人。” 许杰用手抹干眼泪,下巴抬得高高的,倔倔的,她说:“我根本不在乎。无论怎么说我,批评我。那些指责的话,都不会成为我人生的判词。”她会让她们知道的。 许杰吃完了饭,想起来要把ipod还给他。 蒋垣没有接,他问许杰:“如果我把它送给你,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为什么送给我?”许杰并不是一个善于接受善意的人,她比三位姐姐获得的福利更多,是厮杀争夺出来的结果,“你想干什么?” 她以为,蒋垣会说看你可怜就送给你了,但是蒋垣说:“我很喜欢你,想送好一点的东西给你。” “什么?”许杰脸红了。 这样说的确不好,他们处在尴尬的年龄,尴尬的性别,蒋垣重新斟酌措辞。 “是欣赏。” “欣赏我什么?” “你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许杰冷笑,这不算一句好话,真是奇奇怪怪的人,“不止你一个人说我自私。” “我说的是自我,不是自私。”蒋垣纠正她,“自我,是更注重自己的感受感觉,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言行一致。自私,是利益至上的零和博弈。” 许杰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主要是不清楚他说的“零和博弈”什么意思。 她原本已经起身要走了,又坐了下来,“上次你说,会告诉我,你是上班还是上学。” “我休学了。”蒋垣坦诚道。 “所以你在上学,我猜你是大学生?研究生?”许杰没有问他休学原因,而是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生态学。” 她说:“生态学是研究什么的?我看你的哲学和心理学都不错,还懂博弈。”都把她唬住了。 蒋垣这次听出来阴阳怪气了,他没有生气,也不觉得讽刺,认真回答了她:“是生物学领域里的分支。比如研究生物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等等,以后做种群动态,保护之类的工作。” 许杰说:“那你以后会成为科研人员吗?”他的气质的确挺像,文质彬彬的。 第44章 chapter44 居心不良 chapter44 蒋垣上午开完会, 回到办公室,让跟着他的男助理找一些公司在新消费赛道的案子来。 “找这两年的案子给我就行,不需要再做别的工作。”这算是他的私人事情, 蒋垣不会过多麻烦别人。 男助理问了详细的要求,新消费这个赛道很宽泛。 蒋垣根据前面几次陆霓向他透露的信息, 转述给助理, 助理说知道了,会在下班前把资料整理发给他。 鹤通主要在科技领域有成绩, 消费赛道并不是强项, 蒋垣亦是如此。所以,他之前都没怎么去接陆霓的话。 但是昨晚陆霓离开以后, 他仔细回想,陆霓一共跟他说过三次有关品牌发展的问题,不是闲聊的意思。他后知后觉品味过来,陆霓那些话背后的意思。她在向他索取很多东西, 无论是钱, 还是事业支持。 许杰从未收敛过贪婪本性,无论她嫁给谁, 过着怎样的生活。 对蒋垣来说, 贪是好事。一个人无欲无求,等于无可救药。 蒋垣对她, 终究有那么一丝欣慰。 男助理开门出去的时候, 赵娜进来, 听见了一点对话。蒋垣也正巧要出去办事。桌上的鲜花已经有干枯迹象,赵娜直接把花瓶都拿了出去,然后在上班时间出去了一趟。 陆霓在店里。 买花这种事,其实不用赵娜亲自出来, 叫个跑腿就行,但是她习惯了老板不在的时候摸会儿鱼,出来喝点咖啡,透透气,否则繁琐的工作能把人逼疯。 陆霓亦是人情练达,包完正装,会用余材再做一个花束送给赵娜,小小的很可爱。以前她没送的时候,赵娜是从老板的花里偷偷抽出几朵留给自己,没人发现。 赵娜等待的时候和陆霓聊天,女人之间能聊的很多,不止是化妆美容八卦。 她之前可能误会了,认为蒋垣对陆霓有点什么。 今天听老板和助理在办公室讨论工作,她才察觉自己想错了,老板应该是纯粹想深入了解一个行业。赵娜有点愧疚,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自然不会把公司机密往外说。 她夸陆霓有头脑,一个女人能把家庭照顾好,还能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精力太充足了。如果是钱的问题,要是有个天使投资人就好了,“说不定到时候,陈总要靠你养了。” 陆霓反而有点消极:“是么?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怎么会有投资人看上我。” “不一定。”赵娜说,“你没听说过么,华尔街扫地都扫出一个百万富翁来。” “你们公司有意往这发展吗?看看我。”陆霓玩笑道。 “真可以试试,你会写项目书吗?等我有这方面的消息,我第一个推荐你。”她这句话是真心的。 陆霓把花交到赵娜手里,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 赵娜说:“你要当回事啊,我可没开玩笑。” “好啊。” 等客人离开,陆霓摘掉手套休息,抬手挠了挠眉心,笑容有点耐人寻味。 这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 * 赵娜回公司的路上收到蒋垣的微信,让她帮忙整理邮件。他下午有事不回公司了。 赵娜开心,也就是说做完事情,她也可以早点下班。 她在楼下遇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陈延,两人照面,陈延多看了眼她怀里的花。赵娜卸下心理大防,主动说:“陈总,这是你太太店里的花。” 好像是什么莫兰迪色系?陈延想到了,但说不太上来。花的种类很多,形态各异,配色介于枫叶红和拿铁棕之间,视觉效果很舒服,挺符合冬天的。 “我知道。”陈延说,他食指拨了下蕾丝绑带,“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外面没有同款。” 还挺细心,赵娜跟着奉承,“对,她都是根据季节变化和节日氛围做mood board,确定主题,肯定花了很多心思。生意做得好也难怪,我给蒋总定几个月的花,都没有重复过。” 别人夸他老婆,陈延倒没有感到多高兴,脸色淡淡的,应了两句敷衍过去,便各自走开。 赵娜没有当回事,夫妻的事谁说的清楚呢? * 陈延晚上有应酬,公司几位合伙人吃饭,是年尾总结。 因为早上约了客户打球,陈延白天穿的衣服过于休闲,不适合正式场合,他先回了趟家,再去吃饭地点。是以,他到的时候,多数人都在席了。 秦峰记恨陈延抢到了锂电池项目,耿耿于怀,见着陈延就开口犯贱:“陈总迟到了啊,不过让领导等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帅,是回去梳洗打扮了么?” 陈延要笑不笑,上下瞟着老秦,“你也不差,老黄瓜刷绿漆,显嫩。对缺点也算精准狙击了。” 秦峰讪笑,对着管老说:“瞧我们这些后生的戾气好大,学做人不知道如何,嘴是真不饶人,玩笑也开不得了。” 陈延无所谓,随便怎么说。他不靠人品好上位。 饭局坐位安排,管志坚坐在首席,因为他的地位最高,下面陪同的是公司现任老总蒋垣。 对大人物来说,这种话头上的争风吃醋相当无聊,容易暴露性格缺陷,并不是聪明做法。 蒋垣轻抚领带,给几位鲜少露面的领导介绍陈延。说他年纪很轻,眼光却好,执行力又很强,做事漂亮,前途不可限量。领导赞许目光频频投来,说一句“后生可畏” 蒋垣说话相当客观,不参杂个人情绪,甚至为端水,他把在场的每个人都介绍一遍,溢美之词竟没有一个重复的。包括一直膈应他的老秦。 抛去个人因素,陈延是会被蒋垣的道貌岸然折服的,以及,语文素养不错。他是他见过的,装得最无懈可击的人。 最后,老套路,共襄盛举,擘画未来。 众人举杯结束这一年的奋斗,共同展望下一年的征程。陈延喝得不算多,但他容易上脸,脖子也跟着肿胀,其实是身体酒精过敏。 陆霓给他准备了解酒药,陈延今天没带在身上。过会儿蒋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关怀道:“没事吧?” 陈延抬眸,端详蒋垣,他的眼神温和,像是真的关心他。 “蒋总希望我有什么事?” “陈延。”蒋垣顺势扶了他胳膊一把,“不是工作场合,不需要那么生分。” “呵呵。”陈延想笑。 随着蒋垣俯身的动作,他的领带尖飘了下来。又被他快速收进去,塞进了衬衫的第三颗扣子下面。 岸口 第41节 牌子,款式,都很眼熟,又那么凑巧,因为陈延有几条跟这很像。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我有事,蒋总会很如意吧?” “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蒋垣看着他,严肃道:“我是关心你。你喝醉了。” 这对话再说下去,就往搞笑的风向发展了,陈延推开他,打电话给陆霓,让她来接自己。 * 时间已经很晚,陆霓早已洗漱上床。但她接到电话,还是重新穿衣服开车出门。 陈延应酬的地方在一家五星酒店,陆霓记忆里,这地方经常办各种大型会议,路段也时常拥堵。 今天倒是还好,可能不是周末的缘故。 陆霓到了以后就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停车位上,看了会路两边光秃秃的枝丫,已经能感受到外面萧瑟的冷空气。 但也有好处,一点视线都不会遮挡。 她等了一会儿,酒店门口陆续有人走出来。 很快,她就察觉不对的地方。 陈延的居心不良,他要故意制造她和蒋垣见面的契机么? 她的心情倒是平静,看见蒋垣陪着一位老者出来,把人送上了车,然后他在台阶上站了会儿,目送车子离开。 可能他在等司机。陆霓内搭穿的单薄,便从后座找到披肩,披在身上,下了车。刻意躲避,反而显得有鬼。 蒋垣也看见,朝她走过来,“接陈延?”很正常的问候。 陆霓的心情算不错,笑着点头:“对。” “你冷吗?” “没关系,反正一直在车里待着,有暖气。”她看他今天的着装,黑西装白衬衫,不会出错的商务风格。 她昨天送的领带,今天就被他用上了,“挺好看的,和你的衣服很搭。” 蒋垣轻哼,知道她在说什么,状似无意地笑了,“我应该说,你的眼光不错?” “领结有点歪了。”她说。 “被人碰的。”蒋垣抬手摸正。 像一段松松散散的虚线,两段牵扯着他们。所有人可能误会他们的关系,却又没有证据。他们的交集清清白白的,不是么? 他们没有看见陈延。 但陈延正站在酒店门口看他们。他的目光在下面逡巡,两人相对站立,保持五十公分,算正常的社交距离。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两个人同框,如果不是知道前情,他依旧觉得不真实。完全两个图层的人,合成到一张图片里。 陆霓的脸上只涂了面霜,额头脸颊光洁,皮肤极好,漫不经心的形象。美女是这样的,越松弛越美,浓妆只会显得刻意。 他轻巧熟练地点烟,留给他们时间聊天,很快嘴角扬起顽劣的笑。一根烟抽完,他迈步走了下去,但已经听不见对话。 他问:“聊什么呢?” 蒋垣转过来,接话,“在你出来之前就聊完了。” 陈延淡淡揶揄:“这么不凑巧么?” “你想知道,我们可以再聊一遍。”蒋垣问:“你在旁边仔细听?” “那倒不用,想知道什么,我们可以回家说。”陈延掐掉了烟。 蒋垣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陆霓全程就是一副淡漠表情,缩了缩肩膀,的确很冷。 陈延问:“既然早认识,之前怎么不说?” 蒋垣眼神锋利,嘴角含笑说,“不是怕你多心么?” 莫名其妙的场面,陆霓轻轻啧了声,有点埋怨这鬼天气,她眼帘垂下,表情无辜,“你们继续,我先上车了。”说着她便打开车门坐进去,把暖风开大。 陈延和蒋垣没什么好说的,也上了车。 陆霓把车从位置上开走,陈延透过后视镜再看一眼身后,男人依然站在那,若无其事和人说话。 陈延的目的已经达到。 陆霓是他的妻子,会和他一起回家。再觊觎,人也不是他的。 第45章 chapter45 你对我什么感觉…… chapter45 陈延上车以后情绪回落, 端量陆霓的反应,但陆霓只是安静地开车。反应过于平静。 陈延却无法指摘她,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 过后他闭上眼睛, 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直到陆霓把车停稳,推了他一下, “到家了, 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 陈延去洗澡, 陆霓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冰箱边喝了起来, 这一路她开了一个小时。 电话在她喝完水后很凑巧地响了起来,陆霓放下水杯去拿手机,然后去阳台接。 “到家了?” “到了。” “他在你身边吗?” “去洗澡了。”陆霓低下头,闷声回答, 用脚推了推粉色海芋的盆。 “开心吗?”蒋垣的声音低缓地传到她耳朵里, 像淌进身体的电流,令她脊骨发麻, “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玩弄两个男人,看他们没品地为你争风吃醋, 说那些幼稚、蠢出天际的话。” 陆霓扬眉冶笑, “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却不开心。”蒋垣问她, “你说怎么办?” 陆霓愣了愣,沉吟数秒,“我不知道……” 蒋垣不觉得好笑,无论是用领带去恶心陈延, 还是在他面前装正人君子,都没意思透顶,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跟另一个男人一较高下的。 蒋垣听见她的回答,算意料之中,“你当然不知道。我早说过,你是恶而不自知。” 陆霓也跟着笑,嗓音缥缈,有调侃的意味,“我如果自知,就不会这样了。” 蒋垣好像也醉得不轻,懒得跟她周旋,“就这样吧。” “好,再见。” 陆霓收了手机,蹲下去把枯萎的海芋叶片剪掉,冬天的花总是难养。她回到屋子里来,陈延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出来,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闲啜饮。他嫌自己还不够醉,总擅长作死。 目光却穷追不舍地粘着她的动线,陆霓觉得不自在,她扔了垃圾要回卧室。 陈延突然开口:“蒋垣喜欢你。” 他讽刺地笑起来,男人看男人的眼神错不了,他的直觉正确,荒唐的猜想也都全部验证。 陆霓脚步顿住,“你今天晚上是故意晚出来的,对吗?” “你看见他今天的领带么,和你给我买的一样。”陈延对此感到厌烦,“如果他不恶心我,就不会有这个场面。” 陆霓问:“那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赢,是一个相对概念。也看跟谁比。”陈延滑动手腕,轻晃酒杯,目光变得凌厉狠辣,“我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是看他落败,我很高兴。” 陆霓目光坦然凝视他,“你还没说,自己赢还是输。” 陈延也饶有兴味地看回去,眼神如同欣赏战利品,“算赢了半个棋子吧,”他略微抬一抬下巴,“你跟我回家,再觊觎,不甘心,也只能看着。” 陆霓在心中慢慢品咂陈延的这句话。 “霓霓,你不爱我,但也绝不会爱他的,这对我来说足够了。”陈延看透了,陆霓对待每个人,就像她专心做美女一样,一样的冷漠。她只专注自己。 “是么?”陆霓抱着手臂,眼神微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陈延早已不在乎陆霓怎么看自己,他心里阴暗是被蒋垣激发出来的,但蒋垣算哪个鸟儿? 又是沉默了好久,陆霓没像以前那样转头就走,她坐在陈延对面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米多,要夜聊的态度,“其实我不太明白你在气什么,又想赢什么东西。是气别人喜欢你的老婆,还是男人的胜负欲? 陈延听陆霓这句话,觉得有意思,他思考了一下,“也许都有。你知道自古以来,男人的胜负欲爆棚,通常是在争夺地盘,和女人的时候。” 陆霓听明白了,她点了下头。 陈延一口喝干了酒,他的头脑已经不清楚了,懒洋洋的又带着坏劲儿和陆霓说:“霓霓,你看,就算是不可理喻的痴男怨女,也只能是我们两个人。平淡的日子,这不就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陆霓觉得陈延说得很对。她在今天对陈延这个人彻底失望,不用再留恋不舍。 “陈延,我时常纳罕,我们到这一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我去上海陪你,是想挽救我们的关系。哪怕在酒店碰到那个小姑娘,她真是年轻又可爱,我猜到你们会一起过夜,仍然没有动过离婚的心思。” 陈延被酒精催的眼睛泛起血丝,瞳孔涣散,没法提起精神,他就这么红红地,努力地看着陆霓。 “其实无法归结到哪个错误,也怪不了任何人,现在这一步是必然的。”陆霓说。 陈延含糊地问:“你想说什么?” 陆霓说:“我前阵子在网上读了一首诗,恍然大悟。” “杀死一只鸟儿最好的办法, 就是无论它在争吵还是呼喊, 无论它在诅咒还是哭泣, 无论它在哀求还是呻吟, 你都写成小鸟在唱歌。”[1] “把生活变得有意思,是你的目的,会自动无视我遭遇背叛的无措,我的挣扎和求救。” 陈延想说点什么,他眼里有淡淡的消沉哀伤,身体却如散沙歪在沙发里。陆霓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了,她走过去扶住他脖子,说:“没事了,睡吧。” 多数分道扬镳的夫妻,总有那么几个必经阶段。信任危机,歇斯底里地争吵,做彼此生活里最熟悉的陌生人,最后冰释前嫌,但早已同床异梦。 * 陈延在第二天起床,把陆霓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陆霓不想走诉讼浪费时间,只能劝陈延同意。 岸口 第42节 陈延这样的人,陆霓对他太了解,天之骄子习惯了当主角,为所欲为,他可以背叛别人,却不能忍受别人的背叛。 陈延在春节前最后一次出差,去x省。中间他和锂电池公司的负责人见过几面,已经达成初步一致的投资意向。 他从来没有在立场上“归顺”过蒋垣,在嗅到蒋垣对陆霓的猫腻之后,那种隔离感更加明确了。 一家公司,两个有权势的人一旦有了私人恩怨,必然维持不久稳固的关系。蒋垣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并不在意陈延对自己的忠心,但是他不允许陈延背叛公司。 这个锂电池的项目,如果经由陈延的操作卖给别的公司,担责的还有他。 蒋垣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陈延是有前科的。 陈延出差谁也没通知,是蒋垣在电话里告诉的陆霓,“他今晚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蒋垣拿开电话看了眼,笑她明知故问,否则他不会打过来,“晚上我来找你。” 陆霓在郑明华家,临近年关,陆霓买了年货来关怀公婆。她是个相当有职业操守的人,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还在好好做陈家的儿媳妇。 陆霓在厨房处理鸡鸭鱼肉。砍骨刀利落挥下,母鸡脑袋瞬间落地,被陆霓捡起来丢垃圾桶。公公本想找她聊天,见这血腥场面,生理不适地走开了。家庭主妇和肉联厂的屠夫,本质无差。 陆霓得以开小差,她拿出手机给蒋垣回微信,说今天不方便。 蒋垣没回应她。 陆霓盯着手机皱眉,她已经有点了解蒋垣的小脾气,不回就是不高兴、不同意。陆霓现在还不想得罪蒋垣,她如果能融到资,一定是蒋垣带来的。 她只好改了个说法:“那我去找你?” 蒋垣回:“八点来我家。” 陆霓问:“去酒店可以吗?” 等了半晌,蒋垣才说可以。 陆霓陪公婆吃饭,郑明华说年初一就不让亲戚来走动了,她要去潭柘寺拜一拜。至于要求什么,陆霓没问,因为那跟她也没关系了。 吃完饭七点一刻,陆霓驱车离开。 她到的时候蒋垣已经开好了房间,陆霓心里完全没底,想到上次打电话,蒋垣说被她利用不开心,忐忑又多了点。 蒋垣从里面打开门,她却站在门口不动了,先问清楚:“什么事?” “还是不习惯么?”他看着她好笑,高大身躯把她头顶的灯光都挡干净了,阴影全都落在陆霓身上,“我是每次找你都有正事么?” 陆霓一时无言,气氛突然有点暧昧。 蒋垣弯背去找她的手,把陆霓牵到房间里,顺便关上了门。他带着她往里面走,跟上次一样的格局,但不是同一间。 “不是你要来酒店的么,怎么现在又紧张上了?” “我……”陆霓叹了口气,真是没法说。 十指交叉,他的手用了点力夹紧她的手指,陆霓感觉到有一点疼,又听见他说:“他这几天都不回来,没人查岗,你今晚可以不用回家。” 陆霓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眼瞳突然睁大,他好像真的不开心了。 他温柔笑笑,扯下她的发夹,柔顺长发瞬间从脑后如瀑布一样散开。她有一百种想法都藏在心里,依旧能面若菩萨,眉眼温驯,像个纯良慈悲的小动物。 “这么紧绷干什么?我有逼你吗?”他坐在沙发后背上,长腿岔开,让她站在中间,方便他更仔细地打量端详她的脸孔。 视线犹如蜘蛛爬上她的眼睛,鼻子,嘴唇,鼻尖有热汗浮动,发丝带下来淡淡香气。 “你想现在就和我睡吗?”陆霓小心翼翼询问,身体里的血液也慢慢变热流动,总感觉那黑色触角会出其不意咬自己一口。 蒋垣被她问笑了,“你呢,对我是什么感觉,有喜欢吗,还是只是害怕我?” 第46章 chapter46(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46 许杰再和蒋垣见面, 是一个月后。 许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许杰来城里看她。许杰是听舅妈说的,她生了个男孩, 生产过程困难,在产房里待了二十多个小时, 才把孩子生出来。舅妈还说, 这是女人的必经过程,许竹苦尽甘来, 一儿一女, 她的婆婆再也不会为难她了。 许杰一到周末就坐车来了。她在超市里买了一百颗鸡蛋,红糖, 西洋参,还准备了五百元的红包。她拎东西去医院的路上,经过菜市场,又买了两只老母鸡。 许竹的婆婆是个刁钻的老太婆, 每次婆媳吵架, 她的丈夫都不站在她这边。这些东西未必能全都进许竹的嘴,大概率会被婆婆做给小姑子吃。但许杰想, 她能吃一点是一点。 许杰学着大人的样子做这一切, 依虎画猫,别人觉得她可笑, 但她的心是真的。 父母双亲都已经去世, 家里亲戚也少来往, 许梅嫁的远,许拦又不靠谱。许杰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许竹最亲的人,许竹也一定会原谅她的。 塑料袋把许杰的手勒红了, 她下公交后歇了好几次才走到医院,在门口碰上了许竹的婆婆。 她把东西给许竹婆婆,说她来看看她大姐,不敢进去,让许竹婆婆进去探探口风。 她站在门外焦急等待,没多一会儿,许竹的婆婆就出来了,说许竹不想看见她,“她正在给孩子喂奶,你别这待着了,影响她心情再把奶水憋回去。我们会照顾好她的。”东西也一并给她拿了出来。 许杰的眼帘垂下,她说:“那我等她消了气再来看她,这些你拿回家吃吧,我在学校也吃不上。” 许竹的婆婆没再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像看杀人犯。许杰不好意思逗留,许竹和小外甥她都没见到。 许杰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没地方可去,真变成一条流浪狗了。她去车站买了回去的票,下午五点发车。 她在临走之前,突发其想给蒋垣打了个电话。 上回分开,蒋垣留一个电话号码给她,说可以通过这个找到他。也许只是客套话,谁都没想再联系,所以蒋垣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很意外。 许杰假装不经意说:“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空号。” 蒋垣问:“你现在还觉得是空号吗?” “那我就放心了。” “你在哪里?” “我来城里了,来看我大姐和她的小孩。” 之后,蒋垣就出来找她,但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个快要废掉的儿童乐园,二十块钱一张票,许杰没有进去她不想花钱。 许杰蹲在门口看老头儿捞鱼,蒋垣走过来时,她再次惊奇地说:“你还真来啦?” 她的话问出来,总是显得蒋垣很呆,他说:“你给我打电话我就会接,你找我,我就会来。”他问许杰:“你姐姐怎样了?” “挺好的。”许杰神情黯淡道。 蒋垣透过她的神情知道了,她在撒谎,姐妹并没有重归于好,他也没有再问下去,“你想捞鱼吗?” “不捞。”许杰扭头走开,“我想捞不能自己下河么?还让他赚我的钱?” 蒋垣买了两张儿童乐园的票,和许杰一起进去,里面可真是够烂的,全是充气城堡,唯一能动的是旋转木马,要另外收五块钱一个人。 蒋垣再次交了钱让许杰去坐,他太大了,去坐很怪。 许杰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圈一圈地绕,也挺呆的,她抱着柱子跟蒋垣说话,“我五点就要回去了。” “你买了车票?” “嗯。” “还有几个小时,到时我送你去车站。”蒋垣就站在外面圈层看她,本来想拿手机拍照的,但许杰嚎叫着抗拒了,这个年纪的青少年都不喜欢拍照。 许杰很快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太无聊了,两人一起去吃了午饭,吃饭的时候许杰暴露本性,“你能不能问问你爸,尽快把赔偿款给我们啊?” 钱到了,许竹家的账就可以还上,她的婆婆和丈夫就不会给她甩脸色了。 蒋垣再次跟她解释,该赔钱的不是他们,而是跟他们签合同的承建商,他们才属于劳动关系。就像你给甲打工,不能因为甲乙有合作,就找乙去要钱。 “好吧。”许杰失望地说,其实她是懂的,但万一蒋垣他爸爸又能大发慈悲呢? 蒋垣也看出来了,他说那二十万已经是他们公司仅能拿出的一笔钱了,项目款还欠着。 “所以这一切都是蝴蝶效应,根源就是你爸没钱。”许杰纠结地叹气,因为他们不给姓金的钱,所以姓金的也赖着他们的赔偿款。许杰说:“都怪你爸,怎么没钱了呢?” 蒋垣自嘲似的也说了句:“我也想知道。” 还有一点时间,两人从饭店走出来,蒋垣刚刚就在太阳光下看了许杰的脸,晒得通红,鼻翼两端都有点脱皮儿了。 他问她:“你不在脸上抹点防晒什么的吗?” 许杰的护肤品只有一块洗脸皂,和儿童润肤霜,她哪有钱买别的,同学间也没有人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她说自己不用,农村人没那么娇滴滴。 旁边有一家化妆品店,许杰是有点不敢进的,但是蒋垣把她拉进去了。他是男人,能坦然地走进去,也能大方地选购,他对许杰说:“不要这样对自己。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对你自己好的人。” 他的观察很仔细,既能看穿许杰因为贫穷而无礼,也能理解她的攻击性是源于恐惧,而非恶意。 蒋垣送给许杰一支防晒霜,洗面奶,还有一罐保湿面霜。是她一年四季都能用到的东西,不算贵,三个加在一起几百元。 许杰总是不相信,也不理解,蒋垣为什么会对自己好,“你想干什么?”对她好过头了吧。 蒋垣不喜欢与人相处,喜欢与动物相处。他也挺喜欢和许杰相处的,因为许杰是他认识的人里,动物性最强的。任何情绪都很直接,也很纯粹。 关于她爸的死除外,这件事仍有疑云。 当然,送她东西也有愧疚的成分,一切的根源就是他爸没钱了。 所以蒋垣没有对许杰说理由。 那个下午他们一直在一起,悠悠逛逛,说着天南海北的话,竟也能说到一起去。 蒋垣这个人好奇怪,他还去宠物馆买了一只蜥蜴。 许杰被蜥蜴的皮吓死了,身上好多刺,像怪物,“城里人都有毛病吧,爬虫还要买?你想要,我去田里帮你捉好了。” 蒋垣说:“这是鬃狮蜥,你肯定没见过,摸摸看。” “我不摸。”许杰往后躲。 蒋垣笑着抓住她的手,把蜥蜴的肚皮放在她手背上,竟意外的凉丝丝,软乎乎,毫无攻击性,好乖!许杰眼睛噌的亮了。 他说:“它跟你一样。” “为什么跟我一样?” 许杰说:“我很丑吗?” “都是冷血动物,但喜欢生活在温暖地带。” “呵呵。”做作! 那天五点之前,蒋垣把许杰送到车站,看着她上了车, 岸口 第43节 蒋垣还说他会离开一段时间,不过,过段时间还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再过来的。因为他爸的工程就在这里,还没建完。 许杰冷冷地说“哦。” 其实,她也挺喜欢和这个人待一块儿的,可能她作为家族的叛徒,走投无路,无依无靠,突然喜欢和别人抱团。 也可能,蒋垣对她封闭的生活环境来说太特别,她对于“好”的全新认知,都来源于他。无论是对自己好,还是对别人好。 亦或,好的生活的本质。 但许杰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47章 chapter47 撒谎一辈子发不了…… chapter47 陆霓再次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她不想说假话,但也没法说真话。 这些男人,怎么都那么喜欢为难人? 陆霓思酌过后, 找了几句能说的,“我不是怕你, 也从来没有害怕过你。”她看着蒋垣的眼睛, 声音越来越小,“我想去你家是真的, 来酒店也是真心的。因为我也想看见你。” 蒋垣眉心动了动, “许杰,你要敢撒谎, 这辈子发不了财。” “哦,别人说了真话你又不信,那还问什么?” 蒋垣看着她突然就笑了,“别人是谁?” “……” 原来只是他单方面握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 一把能把她的骨头捏碎。陆霓克服掉了类似“巨物”或者“体型差”这样的心理障碍,也主动握他的手。 她稍微用点力, 蒋垣的手心就能感觉到, 像一根透明的钩子,很软绵, 但尖端细细的, 勾住他掌心经络, 有些隐秘又勃发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 她的手指也如柔荑般。花艺的工作辛苦又费手,所以她每天睡前都仔细涂抹护手霜。此时指尖冰凉,缓缓从他手背划过。 蒋垣摸到了她食指上的创可贴,“怎么回事?” 陆霓说:“做饭弄的。” “你到底要做多少饭?” “一家人的。” “别人不能做么?” “谁?” 蒋垣的无语写在脸上, 瞬间没有再问下去的欲望,真不知道她嫁给陈延到底得着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她自己贴的创可贴有点湿,蒋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来,帮她把旧的撕掉,重新贴。 坦白说,两人从前几乎没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往文明说算是君子之交。陆霓的年龄小,他的状态也不好,都处在不适宜的年龄里,平时说话聊天就足够,即使两颗心在拉近距离,只是人性中纯粹的喜爱与情谊,绝不会往狭隘的方向上想。 时过境迁,现在又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凑在一起。 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么? 蒋垣又握了陆霓的手好一会儿,手心手背,都翻着看了看。陆霓也默默观察他的表情。这就像一国发起的战役,师出无名,另一个国家虽接招,却也含含糊糊,无名无分。 过后他征询她的意见:“今晚不回去了,行不行?” “啊?”陆霓稳住声音,装起糊涂来:“有什么事么?” “在这睡吧。”蒋垣很直接。 陆霓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说不让她回家竟然不是开玩笑,“可是,”她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舔了舔嘴唇。 “太晚了,一来一回浪费时间。”蒋垣解释道:“你睡里面的房间,我睡外面。” 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上次他们来过,只待几个小时也是按照一晚的收费标准。 陆霓还算接受这个理由,又隐约不安。她谈过几个男朋友,每一任都是正人君子,但也几乎每个人都表现过急迫。 如果蒋垣是一样的人,那么她抻他的时间已经够久。 这是人之本性,陆霓当然不能说有错,她自己也曾沉浸其中过,并且享受过性的快感。但是她和别人终究是天差地别的,她不以此置换什么,也不舍弃什么。再比如,她还有的不同是,她并不会去问蒋垣,是不是喜欢她。 这种问题会让人尴尬为难,有时候还要迁就别人的心情而撒谎。 陆霓回过神来,神奇地发现,自己在考虑这种事的时候早已不把陈延纳入对比,如果喜欢别人,也不是为了报复他。 蒋垣看见陆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同意了,把她牵到沙发边,终于说了件正经事,陈延的尽调通过以后,年后就会和那家锂电池公司签约,但是最近几次他和对方的接触是跳过蒋垣的,并且多次工作报告有所隐瞒。 鉴于他有前科,蒋垣合理会怀疑陈延会再次机会转头。 陆霓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情多离谱,都不会脱离我的掌控。”他笑,食指和中指做了个盯死的动作,“那家锂电池公司是有点背景的,我和他们的上峰认识。” 陆霓被他说得后背发凉,他果然在监视陈延,“你跟我说做什么,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这和你的确没关系,他要死要活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他影响到你,因为你和他还存在法律关系。” 陆霓明白他的意思,“你让我规劝他么?” “是这个意思。”蒋垣说,“本来应该我去谈,但现在情况特殊,他觉得我对你心怀不轨,对我没信任了。” “……” 陆霓说她知道了,会在适当的时候和陈延讲的,但是她没有告诉蒋垣自己和陈延的真实状态。 话都说完了,陆霓起身要去房间,蒋垣又摁住了她的手。 刚刚说到陈延的时候,其实两个人的手短暂地分开了一会儿,因为陆霓要拿杯子喝水。 陆霓看着两人反复握在一起的手,听见蒋垣说:“说完陈延的事,该说我们的事了。” 真是每句话都出乎她的预料。 “我们有什么事?”她清迥的眼睛迅速睁大。 蒋垣看她茫然的样子,“你一直很想跟我聊花店的事,这段时间,我抽空仔细了解了一番这个生意。” 陆霓心里噌地亮了一下,“然后呢?”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准备扩大经营。但是你想达到理想的事业高度,就不能再是工作室,需要开公司,承担有限责任。”他重新给陆霓讲解一遍基础知识,等于扫盲,“工作室和公司的法律主体、责任承担,还有税务都是不一样的。工作室运营简单,但你的个人财产可能会被用于清偿。” 蒋垣的主要意思是,让她把主体责任分开,才好谈后续的投资。 而这些,陆霓都是知道的。 透过她的反应,蒋垣对她的水平算是有数了。 至于怎么运营生意,陆霓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生意经,这两年她的每一项工作,人脉交际,都算是原始积累。 蒋垣说:“当然,开公司需要更多的资金。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你要做的是写一份商业计划书,涵盖市场分析,产品服务,营销方案,盈利模式。总而言之说服我,为什么钱要给你,而不是给别人……” “我知道怎么写。”陆霓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说得太详细了,像在教实习生写材料,她的工作水平显然在实习生之上。 他真有点啰嗦,陆霓在心里想。 蒋垣停下来,思忖片刻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忘了,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崇拜我,喜欢听我说话。” 陆霓的食指挠了挠耳朵。 “让你烦了,抱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霓察觉自己的反应让他不高兴,道歉,“你想说就继续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我不想说了,你去睡觉吧。” “……”哎。 手背上的温度消失,陆霓空荡荡的,也没再说话,她起来走去主卧。到门口又回头悄悄看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水,瓶口递到嘴边时,他的嘴角有点点笑的意味。 好像他不是生气,只是逗她,于是陆霓也松口气笑了下。 陆霓这天睡得很早,睡眠质量却是出奇好,完全不认床,一觉睡到天微微亮,七点。一个梦都没有做。 睁开眼睛,她想到昨天得到了一个确切答案,比任何消极的情绪都值得让她热爱今天,于是,好心情延续到了今天。 她从卧室里出来,蒋垣已经起床并且准备离开,外套搭在沙发上,身上还是昨天的蓝色衬衣。 他在等她起来。 “我有事,所以要先走了。”蒋垣说。 这么早? “哦。” 陆霓还站在原地,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 “我年底会忙,提前跟你说春节快乐,明年见。” 陆霓也说:“明年再见。” 蒋垣走之前给她叫了早餐,送到酒店房间,是红油抄手,还有豆浆和煎饺,送上来的时候还带着锅气,煎饺下面有一圈焦脆,很好吃。 她吃的时候有点糊涂,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强调是明年见。 他们分开的第三天,陈延出差回来,恰逢他们公司年会。而陈延这一年内擢升副总,工作业绩极其亮眼,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霓理应陪他享受这份荣耀。 但是在她开口答应陈延的瞬间,又想起了一件事,蒋垣带她去见过他们公司初代老总,她再和陈延一起出现就不合适了。 陆霓拒绝了陈延,借口自己也忙。陈延表情寒冷,皱着眉,显然对她的出尔反尔不满。 陆霓已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样形容或许有点不恰当,没道德;但就像一个拿到了保送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上不上高三的课已经无所谓了。 她知道蒋垣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他这个人好像也不太欣赏家庭主妇。 陈延也没有深究陆霓反悔的原因。 他和蒋垣同坐主桌,距离不算远,他再次看见蒋垣脖子上系着的,是那条让他厌恶的领带。 他和蒋垣同处一家公司,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众人相互敬酒,蒋垣就在身边,之后两个人维持体面,寒暄聊天。 蒋垣笑着祝他事业蒸蒸日上,他也祝蒋垣在公司的地位如日中天。 岸口 第44节 陈延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在那条领带上。他总是觉得,还有没发现的事,在不远处等着他。 蒋垣再次习惯性去抚摸脖子。 这个动作很刻意,像提醒陈延看他的领带。也是提醒陈延,他对陆霓的觊觎之心。蒋垣三十多岁了,有着不俗的社会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陆霓和他在多年前只是有交集而已,至于为一个女人发癫吗? 陈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并不准确。蒋垣和陆霓,应该不是只有点头交集,甚至他们现在还保持联系。否则,蒋垣的行为无法解释。 陈延说: “领带很有品味,之前不知道,蒋总也喜欢这种年轻时尚的品牌。” 蒋垣说:“陈延,咱俩年龄差不多。我曾经说过,我们的品味相同,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很投缘。” 陈延一切都回忆起来了,甚至能想起来他是在哪场谈话里说的这句。他咧嘴冷笑,无论蒋垣说什么,都只会得到他的讽刺。 “年龄、品味差不多的人很多,但不是所有人得到的结果都能一样。”他喜欢陆霓,但陆霓是他的妻子,他就永远都是妄想。 “你说的对。”蒋垣表示赞同。 第48章 chapter48 鬃狮蜥 chapter48 陈延放下高脚杯就没有再搭理蒋垣了, 表情漠然地思考着某种可能。事实上,从蒋垣空降的那天,事情的走向就开始不对劲了。 从蒋垣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对, 陆霓的反应也不对。 作为三角关系的后来者,主动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的思索被打断, 因为台上的晚会主持人在宣布奖项, 他获得鹤通今年最佳投资人奖,满场的掌声都在恭贺, 邀请他上去领奖并且发表感言。 陈延站起来扣上了西装, 走上去,聚光灯全都笼罩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却看向坐在第一排的蒋垣,他在鼓掌。 旁人或歆羡,或嫉恨,只有他, 表情是漫不经心的, 等于没有情绪,因为一切荣誉的评判, 在于他决定给谁。 陈延今年的手气似乎也不错, 他只是在抽奖箱里随便抽取一个号码,又是两万元的现金奖。 这份运气羡煞旁人, 陈延当散财童子, 当红包全都发了, 他并不在乎这两万元钱,也不在乎这份运气。 陈延从来不需要“运气”一类的东西,因为他都是想要什么,过不了多久就得到了。 他这样的人, 挺遭人恨的,显得别人的努力很可笑。 这晚他接受了很多人的敬酒,有真心祝贺的,也有趁机想灌他的。陈老板本人也局气,来者不拒,末了,走路说话都打出溜,助理小周过来扶他,问他手机在哪,给嫂子打电话,接他回家。陈总醉成这样,他也不敢交给代驾。 他从陈延的兜里找出手机,陆霓的电话没人接,小周没办法,在楼上给陈延开个房间。看他躺下均匀呼吸,才放心离开。 楼下同事均已散场,包括拿着外套和包的秦新薇,她走过来问小周:“陈总怎么样了?” 小周说:“没什么事啊。” “他都醉得没意识了,一个人真的没问题么?” 小周道:“那你有点不了解陈总,他们这种大佬混江湖,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酒量?”陈延酒精过敏不假,特别容易上脸,但这也是天然优势,一般客户只要看见他这夸张的样子就放过他了。 “是么?”秦新薇疑惑地道。 “当然咯。” 对于今晚陈延的风头和运气,如果有人恨他,那么秦新薇必然不能缺席。小周下到车库,嫌冷坐进自己的车里等代驾。 秦新薇微微笑了下,返回楼上。 门敲了好一会儿,迟迟没人开,秦新薇都怀疑他死在里面了。 就在秦新薇受不了来自保洁阿姨异样的眼光,准备离开时,门终于开了。陈延醉如烂泥地靠在墙上,双目涣散,估计连她是谁都不认识了。 “陈总,我来给你送解酒药。”她甜甜腻腻地道。 陈延的手撑在门上,秦新薇又问:“不让我进去,怎么帮你倒水啊?” 陈延趔身,让出一条道来,秦新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陈延的房间,陈延安静望了她片刻。 秦新薇的手里并没有什么解酒药,她转过来,双手挂在陈延的脖子上,酒气与呼吸交缠,少女的甜香与成熟男人的烟草味混在一起,“陈总,我今晚陪你好吗?” 把他往床上推,陈延毫无反抗之力,顺势就倒下了。 她心中一喜,喝了有一斤的白酒怎么可能没事? 按照陈延讨厌她的程度,怎么会让她靠近他一米范围内,但现在她就是登堂入室了。 秦新薇冷笑,他凭什么事业春风得意,连运气都那么好,知道打工人赚两万需要多久么? 妈的!恨得秦新薇牙痒痒,好想抽他两个耳刮子! 在秦新薇巴掌要落下去的时候,她停下了,看见男人这俊朗立体的脸, 精心雕琢的五官……不是心疼是更可恨,她正事还没干! 她不会再被这种上位者的皮囊与权势欺骗住了,被趋之若鹜的,都不会是好东西。秦新薇曾经读过很多少女本,小说漫画,是陈延让她快速回落现实。 她从陈延身上起来,扒开他的领口,扔掉领带,再扯低自己的衣服,变着角度拍了两张亲密合照。 她说过了,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小,她也不会让陈延好过。 拍完,秦新薇坐起来检查照片。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轻,很快是打火机滑动。秦新薇惊悚地转过头来,陈延已经坐在床头,曲着一条腿,慢慢悠悠地点烟抽。 “你怎么,醒了?”秦新薇慌张道。 “被你的聚酯纤维裙子静电给电醒了。”陈延沉沉慢慢地吸了一口烟,熟练吐气,语气刻薄:“这种便宜的衣服少穿,噼里啪啦,你不嫌吵吗?” 秦新薇被他羞辱得脸色青白交加,他不断刷新她对精英男的认知下限,秦新薇镇静情绪,举了举手机,“不想看这是什么么?” “网络爽文看多了容易变傻子。”陈延一眼便知她想做什么,轻佻笑起来,眼神也恢复清明。 她是觉得,凭着一张照片,私生活传闻,就能怎么着他了么? “随便你。”他说。 秦新薇努了努嘴。 陈延已经精疲力尽,再不愿与傻子周旋,决定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他再吸了口烟,眼里只有冷酷,“春节过后,你是想主动辞职还是被辞退,自己选。” 秦新薇:“……” 陈延宣布完,从床上下来,拿了西装外套甩在肩上,离开酒店房间。 他在走廊里看见烟雾报警器便把烟掐了,又在楼下看见蒋垣,他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终于不再是道貌岸然。但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坐进各自的车里。 * 除夕夜。 陆霓和陈延在公婆家一起过春节,陆霓早上陪郑明华去附近的菜市场选购食材,尽管家里的年货吃不完,但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囤得满满登登才有安全感, 郑明华说:“我是饥荒年出生的,你们小年轻不知道挨饿的滋味,无论你是知识分子,还是高官,大家都穷,一样过苦日子。” 郑明华跟陆霓分享她的小时候,全家分享父亲一份工资,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教文学的。 陆霓没有挨过太夸张的饿,因为她是家中最小的,姐姐们都让着她。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工资的概念,因为祖祖辈辈都是靠天、在地里刨食吃的。 陆霓想,婆婆比自己大了将近四十岁,可自己幼时的生活水平,仍赶不上她的饥荒年。 她点头附和郑明华。 郑明华牵陆霓的手,任谁看过来都觉得她们是关系亲近的母女。 买完菜,婆媳两人回家又钻到厨房忙碌,继续说些小话。 他们家过年是要包饺子的,但陆霓嫁进来两年都学不会,既不会调馅儿,包出来的饺子也容易变片儿汤,她别的菜做得都挺好,奇了怪了。 郑明华说:“不着急,我慢慢教你。” 陆霓说:“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吃饺子。” 郑明华想说,但是陈延喜欢,“以后你们要想吃就回家来。” 除夕这天,白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就有星星。像一块儿墨蓝色的绒布上,洒满了钻石。 陆霓吃过晚饭,不看春晚,跑到院子里放烟花,其实是仙女棒,她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带回来的。 陈延一向不喜欢和父母待在一起,他也宁愿在院子里抽烟。 陆霓买了五盒仙女棒,一根在手里很快烧完,然后再去点另一根。陈延觉得她这样麻烦,用烟头点就方便多了。 陆霓小幅度挥舞着,围巾挡住脸,眼里也溢出满足的神色。 明明很幼稚的行为,陈延的情绪却被带动,拆了一盒打火机全都给点了,噼里啪啦像烧柴,释放浓郁呛人的火||||药味。 陆霓愠怒地瞪他一眼。 陈延恶劣笑起来,把烧完的铁签扔到垃圾桶里,又哄她,忽然说:“霓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霓也说。 “你有新年愿望吗?” 陆霓想了一会儿,“希望我的生活越来越好。” “就这样?”陈延笑她简单,“我以为你会说要很多钱。” 陆霓白了他一眼。 陆霓在院子里坐了很久,鼻子都冻紫了。陈延陪她坐着,安静聊天,也偶尔沉默。 陈延无聊转头看陆霓,她只给他一个侧脸,围巾里呼出白气。他知道她是一个有棱角的人,此时此刻,她眼中的锐利藏得很深,有种经历过风浪后的平静。 从他见她第一面就感觉到了,她在大学门口,肩膀和头发都被大雪覆盖了,他也因此被她吸引。 陈延突然觉得,这一刻定格也挺好的。 * 春节过后,各行各业陆陆续续开工,节前停滞的工作都要快速拾起续上进度。 陈延把锂电池项目的尽调结果发给了蒋垣,和他的秘书约了下午两点,在他办公室面谈。 两点是午休结束的时间,陈延提早了五分钟上楼,他的时间也很宝贵,不想中途有别人找蒋垣,从而打断他的计划。 他事先并不知道蒋垣是否在办公室,就在外面的会客沙发上等了会儿。赵娜给他倒了杯茶,很快又过来说:“蒋总现在就有时间,陈总,要不你先进去吧?” 岸口 第45节 “好。”陈延点了下头。 蒋垣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在办公桌后面正襟危坐。 可能是春节过后开工,还没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他今天穿羊绒衫和长裤,简单低调的款式,头发也随意,整个人处在放松休闲的状态。 终于不再是那条莫名其妙的领带。 “先坐吧,要喝茶吗?”他依然客套。 “不用了,刚刚在外面喝够了。”陈延回道,他坐在沙发上,看见蒋垣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面装着几只黑色圆形的虫子,还有一把镊子。 “那稍等我一下。”蒋垣走到书柜边上,“先伺候好这个祖宗。” 很少听见他这种口吻,“你在做什么啊?”陈延也笑着问。 蒋垣掀开遮光布,里面是一个生态箱,一个木头后面有坨黄色的东西,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 陈延有点好奇,走了过去。 蒋垣打开盖子,把活虫喂给它吃,那东西吞得很快,一口一个,懒洋洋的神态,浑身是棘状鳞片,下巴有“胡子”,尾巴很长,身体粗而扁平,有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臂那么大。 陈延愣住了。 “鬃狮蜥。”蒋垣介绍道,“养了十年了,状态还不错吧?”鬃狮蜥的寿命多数在七八年,但是他养的好,这家伙也就长寿。 陈延眼里出现困惑,类似玉珠掉进盘子里,靴子落地的笃定性。他此前猜到了他在办公室养宠物。 却没有想到养的是蜥蜴。 第49章 chapter49 我也出轨了 chapter49 蒋垣把蜥蜴从生态箱里拿了出来, 攀在他的手臂上,轻轻逗弄。 陈延回了神,他其实不懂养异宠的人都是什么心理, 想获得什么价值,他对此毫无接触的欲望。 蒋垣说他的蜥蜴养了十年。 人和动物的苍老形态总是有共同之处的, 陈延并不怀疑, 这只蜥蜴确实已经进入老年状态。 陆霓是几个月前,忽然开始养蜥蜴的, 那时候蒋垣来北京, 两人见到面。陈延没法说服自己这二者之间毫无关系,也再不能认定, 是蒋垣落花有意,陆霓流水无情。 陈延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恐怖如斯,又有些意味不明。此前种种, 他带陆霓去酒会, 告诉陆霓蒋垣喜欢她……都他妈可笑透顶! 他被这两人玩了,每件事, 都先一步超出他的预料。 蒋垣对他的表情动作置若罔闻, 依然温和地笑,“这种生物与温血动物不同。在人的固有认知里它怪异, 冷血, 丑陋, 无法与人类建立感情纽带。” “但如果不把它做宠物,”蒋垣用手温柔抚摸着鬃狮蜥的脑袋,像看小孩,态度欣赏, “它的鳞片,纹理,每次蜕下的皮,都是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陈延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从来做不出另一副样子,他就是他自己,模仿不了任何人。 陈延已经结束闲聊,重新坐回了沙发上,要正式谈工作了。 尽调结束,没有算得上阻碍的问题,陈延的意见是可以投。蒋垣还在看书面文字,没那么快,但是不妨碍他听陈延讲话。 陈延对此还有一个意见,鉴于金隆也想投这家企业,其实可以合作。 蒋垣抬起头来,眼里的不满不用说,甚至有些阴鸷。 蒋垣和金隆过去仇恨无疑,蒋垣多年前败北,如今卷土重来,恨不得让姓金的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但那些和陈延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做一个项目只看有没有价值,是否可以获得预期收益,以及如何利益最大化。 蒋垣沉默了片刻,仍然情绪稳定地问:“这个想法是你临时冒出来的么,为什么?” “坦白说,我在春节前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互相了解了想法。”陈延说:“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共赢,无论我们自诩多么专业,但事情是人在做,离不开地方风土人情,社会氛围,这个巨大的温床……” 蒋垣停下手里的动作,摁了桌上的电话,让赵秘书进来一下。陈延被打断了,很快赵娜开门站在门口,问蒋总有什么事。 陈延也往门口看了眼,蒋垣说:“给我倒一杯热水,再给陈总泡壶茶。” “好的,稍等。” 赵娜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照做。 陈延察觉蒋垣已经非常不快,但他是个装货,天生把装逼二字刻进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可能像自己这么直接表现抗拒。蒋垣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说下去。陈延说的每句话,都不是他爱听的。 可陈延偏要说下去,他道:“说句通俗易懂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多少大企业跑到这种经济贫困地区搞投资,做慈善,但结果无一例外:铩羽而归。在别人的地盘上,动人家的蛋糕,赚了钱还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蒋成忠就是这样被算计的。陈延所说的,蒋垣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理智上清楚,不代表情感上可以接受。 陈延说:“与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合作共赢。” 蒋垣饶有兴趣,“哦,你想怎么合作共赢?” 陈延说:“我倒是有那么几个方案,但也想看看蒋总的意思,毕竟蒋总比我更有经验。” 赵秘书推门进来,放下茶具。 蒋垣伸手:“喝茶吧,你喜欢绿茶吗?” * 这天上午,花店有客人进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时尚,大冬天穿着小皮裙,两条腿跟筷子一样细,她悄悄问了声慧姐:“你们老板在吗?” 慧姐说:“你找我们老板什么事啊?” 女生摇头:“也没什么事,随便问问的。” 慧姐看她不像买东西的样子,琢磨一番,“你是来应聘的么?要不留个电话,等老板来了打给你?” “不是不是。”她接连否认,慧姐看她实在古怪,都要怀疑她是来偷东西的了,但实际上她在店里逛了一圈,只在桌子上摸了张名片走。 秦新薇一口气走到地铁站才停下来,她看着手里的名片。其实她是有点害怕陆霓的,或许心虚更多。所以明知道她在这条街上开店,始终没有勇气来过。 但同时她又觉得恶人自有天收,她斗不过陈延,他老婆还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么?她犹豫再三,加了名片上的微信。 * 秦新薇刚走陆霓就来店里了,很不凑巧。 陆霓准备听从蒋垣的建议,先把工作室注销,她到二楼来找工商文件。 她刚坐下来,工作手机里刚刚添加她的一个人,发来了两张照片。是秦新薇拍的她和陈延的亲密合照。陆霓这次可以确定,是秦新薇本人。 她点开看了几秒就退出了对话框,这个小姑娘似乎很执着,但消息也很滞后,陆霓知道她并非出于耀武扬威的目的。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陆霓对她的经历爱莫能助,一切都是个人选择。 办公室很小,东西不算多,重要的都被她锁起来了,钥匙她拿着。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公章,营业执照复印件。还有各种票据,租房合同。 其中一张发||||票是她和蒋垣在酒店的。 上个月,会计发消息问这张票据的情况,当时陆霓一个人在日本度假,回说等她回家。 会计月底要关账没法等,只好拖到这个月再计。 现在她又来催陆霓了。 票就在陆霓的手里握着,其实就是三两句话的事,但陆霓就是没有回复,她把票据拿回了家。 * 陈延这些天因为春节的工作量都积压在一起,很少回家,凌晨回来,早上很早就又去了公司。 他因此也没察觉陆霓在家的时间多不多,或者她有没有回来。 家里有点乱,他换下的衣服不会自己跑进洗衣机里去,更不会自动上晾衣杆,冰箱里没有新鲜食物,桌上落了层灰,碗池里堆着几天没洗的餐具。 阳台上的花不会两三天没人照顾就死,鱼也好好活着,精神旺盛地在鱼缸里乱游。 至于蜥蜴,陈延迟迟没问陆霓,太荒诞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抗拒从陆霓那里得到答案,可能怕不是自己愿意听见的真相。陈延在不知不觉间,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患得患失,一颗心被吊的七上八下。而这种拖延导致的后遗症是,时间越长越恐慌。 这天他回来的早,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抽烟,满屋子乱但他也懒得收拾,就盯着手机看,想验证陆霓什么时候回来。 陆霓一进门就被烟雾缭绕的屋子惊到,他从前还只是在阳台抽,现在越来越过分。她透过薄薄的烟雾,看着穿着浴袍衣衫不整的男人,他脸上有说不出来的消沉倦怠。 夫妻彼此看对方一眼,不用言语,陆霓换了鞋子,把窗户开到最大。然后去卧室里换衣服,洗澡。 陈延把烟掐了,也准备回卧室的时候,陆霓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备注是徐会计,一接通,那边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终于接电话了,还以为你给我拉黑了呢。” “是我,陈延。” 徐会计说:“怎么是你啊。小陆呢?” “找她什么事?”陈延问。 徐会计说:“去年她有张发||||票还没给我,都拖了好久。我最近跟她要,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比较忙吧。”陈延含糊道。 “你们现在在家吗?你帮我找一下,拍照发给我就行,拜托。”徐会计真是服了。 陈延懒懒地放下手机,文书类的东西她都是放在书房的。 陈延推开书房的门,在书桌上找了找,桌子干净如新,只有几本花卉种植的专业书籍,没看见什么票据,左边抽屉里是一盒彩绘笔,针线,刻度板之类的用具。 陈延又拉开右边地抽屉,剪刀下面压着一沓票,被夹起来了,最上面的一张是出自某知名五星酒店,和徐会计说的日期、编号都对上了。 陈延把这张发||||票单独抽出来,仔细看,目光毒烈,像要把纸张烧穿。 陆霓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并没有换睡衣,而是穿了件衬衣和长裤。陈延摁断徐会计的电话,现在没空搭理她,他拿着东西从书房里出来。 陆霓看看他手里的东西,轻飘到哗哗作响,又看看陈延的脸怒火中烧,亦或,极度隐忍,保持最后的理智。 深邃漆黑的眼里早已舔出熠亮火苗,要把她烧到灰飞烟灭。 “解释一下,这是什么?”陈延把票丢到她面前,他想不出她为什么要去酒店开房间。 陆霓睁着清亮眼眸,温柔浅笑,“其实有两张。”她转身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张,出自同一家酒店,一样的房型,是最近的日期。 陆霓又笑,笑声里有欢愉解脱,也有无法形容的哀伤,很快她的所有情绪都像大雪一样,簌簌飘落,只剩躯壳坐在这个屋子里。 陈延皱眉不解,觉得她可能疯了。 可陆霓现在很好,精神状态也很正常,她只是慢慢看着这段时间的陈延,陷入质疑,崩溃,恼怒不理智的情绪里。 她从陈延的烟盒里抖出一根来,不算熟练,但也绝不笨拙的动作,点燃了烟,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 岸口 第46节 陈延除了意外,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个场景让他莫名想起一件事来,去年有一天,他闻到了陆霓衣服上浓烈的烟味,她说是被别人熏的,可他知道分明不是。 但这是陈延第一次看见陆霓抽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陆霓也在看陈延,把他的每一丝情绪变化都看清楚。 其实这样的生活,想继续也能继续下去,他们都事业有成,家庭尚算美满,未来还会更好的。 陆霓曾经认为,嫁给陈延是她最好的选择,帅气多金,又有情调的男人,他还会是她在这世上的至亲。比童话故事都完美。 但现在,平静无波的生活下已经有东西蠢蠢欲动,搅乱池水。她想要亲手撕碎这份完美了。 “霓霓,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没什么,只是我也出轨了。”她弹了弹烟灰说,“陈延。” 第50章 chapter50(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50 蒋垣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份, 再次来到南方。 那时候蒋成忠在金隆的牵线搭桥下,认识了一个本地的商人,也谈好了把手里的商业地转出去。 蒋成忠坐在家中独自饮酒, 蒋垣进来,他对蒋垣说:“原以为能在这个地方大展宏图, 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言语中尽是失意。 蒋垣把地上的酒瓶扶起来。 “儿子, 对老爸失望吗?” 蒋垣说:“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断尾求生是生物本能,也是聪明做法, 不要想太多。” 儿子在这件事上比父亲豁达。蒋垣也不会接自己的班, 他更向往自由一类的东西。 因为这些安慰,蒋成忠似乎也能看淡一时的得失, 无论如何,及时脱手,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 许杰又跑去看许竹。 许竹从城里回到了农村,她的丈夫留在城里打工, 她和婆婆小姑子生活在一起。许杰走了好远的路才到她家。 许竹家是一栋二层小楼, 没有院子,楼房外墙刷着灰扑扑的水泥, 窗户上贴的“囍”字还没有褪色, 但是被外面堆积的柴火挡住,窗台上晒着不知谁的棉拖鞋。 这幢楼是在原来平房的基础上接的二层, 是为了他们结婚匆匆忙忙准备的。许竹坐在房前的平地上晒太阳, 逗弄摇床里的婴儿。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 戴着毛线帽,已经出月子,身形依然臃肿像在孕中。许杰站在大老远的地方偷看,她心中跃跃欲试, 想走近去跟许竹讲话,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小外甥。 许竹把孩子摇篮里抱了起来,笑得声音很大,许竹的婆婆出来,对她呼喝,“这么冷的天,你把他抱出来干什么?” 许竹的婆婆从她怀里抢走孙子,抱进屋里。很快,许竹便也进了屋子。 许杰掐着衣服在原地踟蹰,忽然失去勇气,又暗自神伤离开。 在农村,村里一旦有陌生面孔闯入,大家都是很敏感的。许竹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返回屋外,什么也没有,只有乌鸦在树上扑腾。 许杰又走了很远的路,回到自己家。 灶台是冷的,烧火的膛里结了蜘蛛网。 曾经几代同堂的老宅,姐妹纷争言犹在耳,现在却空无一人。死的死,走的走,大家各奔生活,只有许杰还没成年,没上完学,哪儿都去不了。 她坐在灶前烧火,火苗把她的脸照得亮堂堂的,她也想快点离开这里,但是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许杰接到蒋垣的电话。 蒋垣问她,让她给他打电话,怎么没有打呢? 许杰又变得冷漠,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垣一愣,随即笑了,“你心情不好么?” “我好得很!” 蒋垣问她:“你要和我见面吗?” 但是当许杰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家民宿洗盘子。这又是什么情况?许杰不解,虽然知道他爸爸没有钱了,但是已经穷到这种程度了吗?大少爷都出来打工了。 “抵房费。”蒋垣跟许杰解释,自己最近在旅行,四处转转,勉强算个背包客。 “背包客是什么?”许杰问。 蒋垣说:“就是我这样的。”穷但自由。 “……” 许杰和蒋垣并不能通感,她无法理解他的心理动态,但也表示接受。她说:“你在这打工一天的工资早就覆盖掉房钱了,老板还得倒找你钱,你傻了吗?” 蒋垣不再说话,只是笑她。 许杰竟看不得蒋垣吃苦,虽然她的人生比他可怜太多,吃了他百倍千倍的苦,她卷了袖子说:“我来帮你。” 蒋垣本人对没钱的日子接受得很快,他没觉得窘迫,可能从来没被逼迫到那个份儿上。就像他家里依然有那么几辆好车,所以不觉得坐东风三轮车丢人。 况且他并非负担不起房钱,只是觉得一边打工一边旅行,很有趣。 这民宿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把自家的房子改了租出去,附近都是山,常有大学生穷游,以工抵债的客人比比皆是,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凑在一起有趣得很。 许杰很快帮蒋垣洗好了盘子,手冻得跟红萝卜一样,她心想,我做什么要受这份鸟罪,想洗盘子哪里不能洗呢? 但是洗完之后她又跟着蒋垣去做别的事。 这天在店里打工的只有蒋垣一人,老板去打麻将了,他除了要打扫卫生,还要兼职客房服务。 看他给客人开房间,换床单,订晚餐,许杰也上手帮忙,白色的床单在两人之间扑腾扑腾地飞舞,很好玩。 许杰突然说:“给我爸送殡的那天,村里的嬢嬢都来帮忙,也是扯着这么大一块儿白布给大家现裁的孝衣。” 蒋垣觉得这太黑色幽默了,她对死亡毫无敬畏心,制止她:“不要说这个话了。” “哦。”许杰神色恹恹的,却又很想说点什么,“我小时候,我妈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她的三个姐姐都在哭,只有她没哭,她被外婆骂没良心,白眼狼,掐她胳膊,给掐得嗷嗷哭。 “……” 不知不觉就天黑了,许杰该回去了,慢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就一个干瘪的书包,被她颠来倒去地折腾。 蒋垣看穿一切,问她要是没要紧的事,今天就留在这吧,明天直接回学校。 许杰眼睛一亮,“我睡在哪?” “这就是宾馆,房间不多的是?” 许杰却又纠结起来,住房间是要钱的,可她不想花钱。无论是她的钱,还是蒋垣的钱。 蒋垣又说她可以睡他的房间,因为他晚上在楼下值班不睡觉。 许杰咬咬嘴唇,“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也只好这样了。” 蒋垣把她带到二楼的客房,也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有两张单人床。蒋垣独自出门习惯定双床房,一张床睡觉,另一张床放东西。 他把另一张床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让许杰晚上睡这里。床单被洗的雪白,干干净净,许杰坐下去颠了颠屁股,好软。 “先别躺,我给你铺个一次性床单。”蒋垣说。 许杰疑惑:“不是一客一换么?”她刚刚进来的时候,门牌上挂着这样的告示,还有“已消毒”的字眼。 “是。”蒋垣告诉她,又说:“这民宿的床单不是老板自己洗的,是拿到村民家洗的,卫生条件未必过关。” 许杰愣愣点头,像个呆头鹅,看他弯下腰给自己铺床。她站在床尾,他的侧腰只有薄薄一片,衬衫束进裤子里,背后有好几道褶皱,但并不妨碍美观,他今天干了好多活儿。 她的脸有点烫,默不作声地用手冰一冰。 许杰第一次被如此细心地照顾,也是第一次知道男人做家务这么好,哪怕艰苦的条件也可以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 蒋垣动作迅速地铺完,走到门口,告诉她:“你晚上睡觉从里面把门反锁,我不会进来。” “哦。” “我的电脑放在房间里,无聊可以上网。” “知道了。” “睡觉吧,晚安。”蒋垣帮她关上了门。 许杰挺喜欢住宾馆的,也喜欢被照顾。可以洗热水澡,有干净的毛巾,床铺是软的。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身体里弥漫出来一种类似多巴胺的东西,让她不自觉化身豌豆公主。 她一直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楼下院子里进了客人,他们与蒋垣聊天,偶尔需要他送东西上楼。 夜里十二点多,最后一波客人回来了,几个女孩子,在附近古镇玩的,问还有没有吃的,周边的商店都关门了,她们好饿。 蒋垣说:“有泡面和火腿肠。” “有开水吗?” “有。” “可以帮我们泡一下吗,谢谢啦!” “可以的,稍等。” 等泡面的时候,几个人便和蒋垣聊天,互相问是学生还是工作了,在哪上学,什么专业。他们全都是大学生,来自大城市,还说了许多许杰听不懂的东西。 许杰从床上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听得更清楚一些。她觉得此时自己的样子,和灶膛里的老鼠无异,阴暗,恶毒、又吊诡。 许杰把对话都仔细地听进脑子里。 然后她穿了衣服下楼,几人果然还在聊,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话题已经到了互相调侃打听单身与否了。但是泡面都已经吃完了。 蒋垣看见她下来,“怎么了?” 许杰说:“睡不着。”她也走到那条长桌边坐下来,一副要加入群聊的样子。 客人看见她脸色却有些尴尬,问蒋垣:“你们一起的?”其实是问他们什么关系,可蒋垣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因着许杰的突然加入,很好的聊天氛围被破坏,几人速速离场,只剩下他们。 值班室有个煤球炉,炉边摆了一圈的橘子和花生,烤熟透了,泛出热烘烘的水果香味。 晚上降温,蒋垣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这边烤火边看书。 白天他身上只一件衬衣,晚上才加了件黑外套,没什么型可言,但显得温和亲切。 许杰问:“刚刚她们问你,我们是不是一起的,你怎么不说话?” 蒋垣阖上书,反问她:“别人问我就得回答啊,派出所做笔录么?” 岸口 第47节 许杰觉得,他也不是个一直好说话的人。 “怎么下来了?”他问她。 “我饿了。”许杰说。 “我煮面,吃不吃?” “吃。” 蒋垣从后厨拿来一口锅,还有半碗腊排骨。他煮了挂面和青菜,腊排骨是晚饭吃剩的,他不可能拿给客人吃,面煮好倒进去热一热。 腊排骨的味道很好,一点都不肥,还有滋滋肉香和独特风味,两人一人端着一口碗,围着炉子吃完了。 许杰去洗了碗,擦擦手,又回到了值班室。蒋垣没赶她。 许杰接着问他:“他们刚刚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有吗?” 蒋垣说:“有过。” “你怎么这样?!”许杰突然怒目圆瞪,凶的要吃人。 蒋垣看她这意外的样子,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这个年龄,有过喜欢的女生很正常吧。” “呵呵。”许杰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蒋垣笑她大惊小怪,“你没有喜欢的男同学吗,哦不对,可能有男同学喜欢你,只是你不知道。” “我才没有!”许杰立即否认,表现排斥,“我觉得谈恋爱很恶心。” 蒋垣无奈地摇摇头,他看了许杰好一会儿。任何关系都有独占性,以许杰这样极端的性格,还没搞懂自己,就先把占有欲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调侃她,“怎么了,我只能对你好,不许对别人好啊?” 许杰也看他,盯着他的眼睛,她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当然不是,我只是打听一下,不行么?” 蒋垣想到什么,恋爱这种话题并不适合在他们之间聊,他问许杰:“白天你说,你妈妈走的时候你还不懂事,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 “她是什么样子的?” 许杰是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才去频繁看她妈妈的照片的,记忆竟然越来越深刻,她说:“我妈妈很漂亮的,她的眼睛很大,身材强壮。”全家福上的妈妈比许长生还要魁梧,所以家里的活儿都给她干,活活累死。 很多年后,许长生连自己老婆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外婆也说不知道了,家里户口本她的那一页早就被销户。是许竹一直对她耳提面命,她们的妈妈叫陆美霞。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他们讲话到鸡打鸣,天要亮了,炉子里的火快灭了。暖融融的火光映到彼此的脸上,眼里生出熠熠光亮。 人们对另一人敞开心扉的第一步,就是互诉衷肠。但想要张开拥抱对方的手臂,犹豫再三还是放下,被理智拉回。 第二天下午,他们再次分开,许杰走的时候主动问蒋垣:“你待到什么时候?以后去哪里?” 蒋垣还是说:“你要有事找我,我会来的。” 第51章 chapter51 替身 chapter51 陆霓提醒他:“两次开房的时间, 都是你不在北京的时候。”她把留给陈延怀疑的罅隙都堵死了。 “他是谁?” “蒋垣。” 果然是他。 陈延脸色猛然煞白,恣睢暴戾的神情,质问她:“霓霓,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把我放在哪里?” 陆霓的右手没有离开香烟, 左手去拿手机, 摆在桌上,“你把我放在哪里, 我就把你放在哪里。” 是秦新薇发的照片, 她和陈延。 她没有自己出轨的愧疚,也没有对他出轨的恼怒, 更不是质问,只是安静地坐在这个房子里,叙述着他们的现状。 社会精英自诩高人一等,无论是经济还是认知, 最鄙夷、不屑一顾的狗血八点档在自己身上上演, 彼此各有新欢,沦为为欲望俯首称臣的下等动物。 这场婚姻充斥着腐朽, 背叛, 一切肮脏污垢。 或许陈延可以解释他和秦新薇之间没有什么,那只是一种算计。可如果对婚姻绝对忠诚, 别人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所以他无从辩驳。 陈延思忖后, 又觉可笑。他把两张“铁证”撕碎,随手一扬,纸片如雪花飘落,满屋子白纷纷。 “我对不起你一次, 你也对不起我一次,扯平了。” 陆霓皱了皱眉头。 “你给我看这个东西,是想逼我离婚吗?太幼稚了。”陈延嘲讽又凉薄地笑起来,他看着陆霓说:“我不会落入你的窠臼里。我知道他喜欢你,或许你也喜欢他,那又如何?我是你的丈夫,我们不离婚,他就只能像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躲着,出来就人人喊打。这是他应得的。” 他会一直把蒋垣摁在不见光的地方。 无论如何,那张结婚证是他手里的武器。长缨在手,陈延没有失去阵地的理由,他不管婚姻存续是爱还是恨,或者有没有意义。 他不管。 陈延丢完这些狠话,准备换衣服离开家。 他走到卧室门口,陆霓也抽完最后一口烟,沉沉慢慢地道:“陈延,我和蒋垣过去的关系,你还不完全清楚,不是么?” 陈延身体僵硬地回头。 陆霓的眼里有盎然兴味,也有深藏不露的阴险算计,“许拦应该跟你说过,我从小到大,是如何自私自利,趴在每个人身上吸血的。蒋垣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但许拦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想说什么?”陈延不耐烦道。 陆霓轻声呢喃,重复着这句疑问,她想说什么呢? “蒋垣给我的不止是钱,还有很多东西。” “他原谅我一次又一次犯错,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也陪我熬过孤苦寂寞的夜晚。”她稍稍陷入回忆,嘴角都是笑着的,“于我而言,他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是这世上最冷漠的人,一直躺在冷冰冰的钱堆里有什么意思?也会贪恋那么一点温存的人情。” “够了!”陈延怒不可遏地打断她,不想听下去一个字,“你是让我听你们以前有多好吗?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是不感兴趣,还是自欺欺人?”陆霓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霓说:“想必你已经知道,蒋垣养蜥蜴,而且很多年了,我也养,是在模仿他。《死性不改》是我和他听的第一首歌,是我最温暖的回忆;我给你买很多某个牌子的衣服,因为他爱穿,我觉得他穿很好看,他是我的审美启蒙。”她说:“最近他系的那条领带是我送的,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的喜好。” 陈延猛地睁开眼睛,如同大梦初醒。荒唐,扭曲,不可置信,他不想去窥探最后的真相。 太恶心了。 远比她出轨,或者和蒋垣去酒店开房带来的冲击还要剧烈。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 “既然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他维持自己的尊严,挖苦讽刺道,“又为什么和我结婚?” 陆霓没有回答。 答案也不言而喻。 “我是他的替身么?”陈延还是问出了,声音带着抖,他的身体几乎因这羞辱而站不住。 他被人歆羡,他那有品味,和审美都绝佳的妻子,她对他的形象打理十分用心,陈延以为那是爱。他也乐于接受陆霓如此的表达方式。 “是。”陆霓坦然道。 “人总有爱而不得的东西,但又总要留着执念支撑自己走下去。”陆霓低语:“当我意识到,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跟我喜欢的人见面,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的理性催促我走出来,可我的情感依然沉溺着,不愿醒来。我没有办法了,太绝望了,只能做些刻舟求剑,按图索骥的愚蠢行为。” 陈延似是在今天才拿到全部的拼图,拼凑出完整的陆霓。 他知她年少孤苦,经历复杂,所以她棱角锋利,也知她不会是温良无害的女人。无论别人怎么说,陈延欣赏这种亮到刺眼的明珠。 可这颗珠子很快蒙上灰尘,冷心冷意,黯淡无光,怎么做都无法恢复原本的耀眼。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在别的地方亮过了,便不会再照亮他。 “我和他哪里像?” 离奇又诡异的对话,陈延问后不由审视自己,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陆霓也探究看着陈延,“你们都来自条件优越的家庭;学识不错,有成功的事业;长相五官、神态也是真的很像,尤其是穿着白衬衫从后面看。我以为,你会是另一个蒋垣,又回到我身边了。”她这样说着,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上面说的所有,“但我和你生活后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归根结底,你不是他。” 陈延勃然大怒,面目阴郁可憎,不知道是说他像蒋垣还是说他不像蒋垣,更让他恼怒。 他似乎失去理智,冲进衣帽间,一把把扯出陆霓给他买的那些衣服,领带,皮具配饰,连带着衣架和首饰盒,全都扯了出来。 垃圾一样扔到门口,也砸到陆霓的身上。 陈延这样骄傲的人,他就是他自己,不可能是任何人! 陆霓被他的暴戾吓到,身体一震,从没见过陈延发这么大的火。两个都是讲体面的人,从来都是淡淡的,实在吵红了脸,无非就是言语刺激。 这是陆霓第一次体会到他的脾气如同极端天气,她的膝盖被衣架挂钩砸到,尖锐疼痛,激出眼泪。 她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陈延发疯。 陈延踩着衣物向她走过来,又带倒了沙发边的鱼缸,鱼与水草倾泻而出,灯罩滚落,水流到处打湿地毯,满地狼藉。 他眼底猩红,带着恨意,嗓音沙哑落下,“你骗我的,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气我?” 陆霓再次不回答他的问题。 陈延怎么会不知道陆霓呢,她总这样,未必会说出全部真话,但一定不说假话。她觉得自己这是不撒谎。可他宁愿她的技艺更高一筹地骗他,也不愿这般沉默。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她的脸,哭笑不得,恨不得掐死她:“霓霓,你让我活得像个笑话。” 陆霓的裤腿也被溅湿,她冷得缩了缩身体,那些鱼躺在她脚边鼓着肚皮打挺,挣扎哀求。 陆霓没有救鱼的意思,就看着它们缺水到死。 陈延的脸和脖子涨红,青筋凸起,“不会养鱼也是你们的默契吧?”这些该死的鱼,每天每夜,不分早晚亮着灯,吵得他睡不着觉,如同鬼影。 “鱼不是。”陆霓说。 陈延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走到书房把生态箱拿出来,当着陆霓的面要砸碎,去他妈的默契!他的家里不允许和蒋垣有关的东西存在。 陆霓抢过来藏在自己身后,一副仇敌架势,不让他动它们。 “看来只有蜥蜴,是吗?和他有关的东西你都宝贝着?” 岸口 第48节 陆霓眼神总是冷淡疏离,慢慢也变得仇恨。 陈延已经无法忍受,他的眼神阒黑狠戾,话却是无法隐藏的痛苦,“你喜欢他,刻舟求剑,和他有关的事你复刻到我身上。可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比他更长。你把你热烈的喜欢都给他,那我呢?” 陆霓看陈延的眼睛,突然间,她发觉自己仍然不能说假话,因为她不能连自己都骗。 “我爱过你。”她的眼眶里突然涌出许多泪水,黑亮的眼珠闪烁着,像一片汪洋,楚楚可怜。 陈延从一开始的逃避,愤恨,崩溃,到最后他已经能接受这烂透了的结果。 可陆霓又说,她爱过他。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愣在当场,心中有那么些微弱欣喜侥幸,心跳加速,可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消沉哀伤。 他要被她逼疯了。 人生的逆来顺受程度就像鱼缸里的水,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状。陆霓和他结婚时就准备好了,住进这方玻璃箱里,与自己的爱人摆尾追逐,小小的幸福,这就是家了。 眼泪流到最后汹涌而出,她是真的爱陈延。只是她这样的人,又总是不相信有人真的爱她,只有笃定的心意摆在面前,塞得满满登登,她才会敞开心扉。 陈延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先从鱼缸里跳出去了,他想透透气,顺便打翻了鱼缸,她被丢出来。 陆霓不会真像鱼一样缺水等死,总要反击。 爱意在他们之间存在过,但有时差,就不会有美满结果。 “我知道,你的安稳人生甚至迷恋痛苦,享受这样互相怨恨的感觉。可我不行。” 陆霓说,语调轻微,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我想离婚,是因为他回来找我了,这次我要抓住。陈延,你爱我的话,就放过我好吗。” 陈延只觉喉咙发紧,频频滚动,他长久地回答不出一个字。 “你做事太绝了,陆霓,真的。你让别人爱上你,爱的要死了,你却管死不管埋!你他妈的太狠了!” 他也恨死她了,可看她这个可怜样子,又不忍心弄死她。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爱,却是在离婚的时候,算告白还是告别? 陈延的手松开陆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也在掉,并不比她的少。 * 这天是陈延先离开的家,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没有办法再承受一分的打击和屈辱。 很快陆霓也走了。 一周后陈延回来,屋子里已经干净如新,打破的鱼缸被运下去了,原来的位置上又摆着他出差带回来的紫色水晶洞,地毯也换了新的。 阳台上的花少了很多,只有不用打理的绿植。仔细看这个家空了一半,陆霓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只是梳妆台上多了一份离婚协议。 陈延又坐在阳台抽烟,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他在外面的时候,陆霓已经把电子版的发给他看过了,最终版本需两人商议后再修改。陈延兴致寥寥,懒得看,把纸丢在地上。 陆霓把他逼到不得不签的地步。 在家,他就会想到自己被当成蒋垣的替身,他的尊严无法忍受。在公司,他又会想到他们的源远流长,是对他的背叛。 他坐在阳台不知不觉间睡着,很久没有睡下一个安稳的觉了,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他梦到和陆霓举办婚礼的那天,郑明华挑的日子,场地是陆霓自己选的,在油画院。 也是冬天,她穿vera wang抹胸婚纱,仪式一结束就往他怀里躲,抱怨说“冷死了!” 他笑她,谁让你这么爱美,我衣服脱给你穿。陆霓摇头又说不要,一件衣服不顶事,抱着人体大火炉更暖和。 她搂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胸口,眼神光亮,言语难得娇俏。那时,他们都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 下午时有人开锁进来,陈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走出房间。走到门口又放低眼神回避。 保洁阿姨都是和陆霓交接工作的,她没有见过陈延,所以在陈延问出她怎么会有自己家密码的时候,阿姨回答:“是小陆给的,我每周三下午两点都会来打扫卫生。” 陈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阿姨问:“小陆不在家吗?” 他说不在。 等阿姨再问清洁器具的问题时,陈延已经不耐烦,说:“你自己找吧,以后她都不住这了。” 第52章 chapter52(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52 许杰在第二周的周末, 又跑去了蒋垣打工的民宿。 但是蒋垣已经不在那里了,看店的是个女服务生,老板娘和人在院子里打牌, 瓜子皮吐了一地,说说笑笑。 许杰的视线在院子里找了好半天, 都没有看见蒋垣, 大概知道他走掉了,她也只好离开。 见不到除了有点失望, 她其实也没什么感觉。继续按部就班地回学校上学, 考试,写卷子, 周末再回家一个人过日子。 她手里的钱还有,只是剩的不多,勉强够生活。冬天来临之际,她总是感觉饿, 想吃肉, 穿暖和的衣服和不漏风的鞋子,待在温暖的房间里。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却也需要很多钱。 人们总是遗憾, 为什么自己家不是开银行的。又总是在冬天滋生出犯罪的想法,许杰想抢银行。 未必是这么大的犯罪行为, 她能做的很多。比如把学校的卷子拿出去倒卖给校外补习班, 她还能一份多卖, 赚好几份钱。 一忙起来,她就不去看许竹了。许竹有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像也不需要她这个妹妹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这天许杰晚上回家;天已经黑透, 空气冷冽,夹带着潮湿,雪花并不明显。她一进院门,就看见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白烟来。 许竹回来了。 她做了晚饭,桌上摆着几道炒好的素菜,还炖了一大锅羊肉。肉香不讲道理地地袭击着许杰的嗅觉,迫使她快速走进屋子里。 “姐,你来了?”许杰喊道。 “家里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电都差点停了,你平时怎么过的日子?”许竹上来指责,这是很好的开场白,就像唠叨但关心你的父母。 “我住校,不怎么回来。”许杰卸下书包,在厨房门口站了站。 “洗手吃饭。”许竹说。 “哦。” 许竹这阵子睡觉一直多梦,梦到她妈站在她家前面的河堰上,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骂她:你自己过好日子了,就不管你小妹了吗? 许竹哭着说,妈,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我能管得了谁? 她妈又说,我走的时候,让你照顾你爸,你照顾了吗? 许竹哭成了泪人,你走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也是个孩子,你让我照顾爸,怎么忍心的,你一点都不疼我! 然后她妈就化作青烟消失了。 许竹凌晨惊醒,她觉得这是她妈托梦给她了。又想到半个月前,好像是在家门前看见许杰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管她,能怎么办? 许竹没做他想,当即就买了肉和菜,回家来看看。 没什么解释,也没有道歉,姐妹和好不用那些虚的。 “姐,你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还是我家,我想哪天回不行?” “你说的对。” 许杰低头扒饭。她这人,高兴了不会说什么,生气也不会说什么。 许竹给她碗里夹肉,“别只吃青菜,吃点肉。” “哦。” 许竹告诉她,给她买了很多东西,让她留着慢慢吃,不要省钱。从前家里穷,一块儿肉都要从嘴里省出来给她吃,现在也穷,但吃喝不成问题。 许杰说:“你也要多吃,你都瘦了。”原来那天看着胖,只是衣服的问题。 “我要减肥了。”许竹的婆婆天天逼着她喝鲫鱼、猪蹄汤,说好下奶。 许杰看许竹深凹的眼窝,不像营养过剩的样子。 许竹吃完了饭,并没有立即走,许杰准备去给她铺床。 许竹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开水。 家里只有姊妹二人,没别人,许竹说:“小杰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在医院的那晚,爸醒了,是不是?” 许杰说:“是。” 许竹天天去看许长生,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许长生前些天就有醒来的迹象,迷迷糊糊睁眼,喊他也有反应了。 许竹又问:“你是不是摘过他的氧气罩?” 许杰沉默了很久。 她说:“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上下雪路滑,很危险。” “小杰!” 许杰说:“兴许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那样的人,一辈子要潇洒,觉得孩子是拖累,他好意思当你的拖累吗?” “你对他说什么了?” 许杰又不说话。 许竹明白了。自己养大的妹妹,说话、行为习惯她再清楚不过。 妈走的时候让她照顾爸,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去下面见妈。 许竹起身就走了。如果许杰知道她奉守着的是这种遗言,一定会骂她迂腐,再跟她吵架。许竹已经身心疲惫,她再经不起任何情绪动荡。 许杰坐在桌边,她挠了挠眉毛,又去拿手机。 蒋垣给她发短信,问她家是哪个房子,他找不到。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许杰“腾”一下站起来,她立马冲到屋外,虽然惊诧,又怕他找不到走掉。 路是黑的,蜿蜒到尽头,什么都没有。 许杰垂下脑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岸口 第49节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鬼影儿似的从她身后冒出来,许杰一哆嗦。 “你没走?”她这样问,又改口,“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去民宿找我了吗?”蒋垣问。 许杰发现他脸上没有表情,这很反常,她说:“你是不是早就找到了?”他不是个笨人。 蒋垣说:“你和你姐姐在聊天。” “你听见了?” “听见了一些。” 蒋垣最近去了别的地方,又回到那家民宿,老板娘告诉他,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女孩来找你,看见你不在,满脸失望地走了。 于是,蒋垣就按许杰写给他的地址来找她了。今天周五。 此刻,许杰脸色煞白,频繁吞咽口水,欲言又止。 蒋垣不懂她在紧张什么呢?这件事她做得很好,谨慎,不落人口实。哪怕是她的亲姐姐,也不松懈。 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她做了坏事,却又没证据。 她这样,难道是把他当朋友,很在乎他的想法吗? 说实话,蒋垣的确厌恶她狠绝、不懂生命珍贵的那一面。那晚把满是钉子的木板扔到他脚边,不考虑后果,恶而不自知。 他也厌恶多数人的蝇营狗苟,如蚁附膻。 此时的许杰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想宰了他。可她的眼里又露出惊恐。凶残和天真交织在一起。 和野生动物有一样,嘴里的血还没干净,又跟你求饶,别打死它。 蒋垣情绪复杂,但得承认,许杰这种眼神的确牵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心软。 许杰纹丝不动盯他看。 过了片刻,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许杰松口气地笑了,皮下血色恢复正常,她说:“就是想去看一下,没事。”然后又问他:“你吃饭了吗?” 蒋垣说没有。 许杰说:“我姐炖了很多羊肉,锅里的还没动。你来我家吃吧。” 她甚至帮忙去卸他的双肩包。 第53章 chapter53 他一样恶心回去 chapter53 陆霓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觉, 她醒来仍然觉得很累。 搬家,脱离固有的生活模式,展开新的生活, 是所有人的攻坚课题。她曾经搬过很多次家,所以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只是这次甩掉更多行李而已。 除了累, 她更多的感觉是饿。新家尚未开火,厨具都没开封, 冰箱里只有牛奶和酒。她披着浴袍就冲到厨房, 开了一大瓶牛奶,对着瓶口“吨吨”直饮。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不用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和生活方式,怎么开心怎么来。 这几天,要说开心其实不至于,也没有痛苦, 只是觉得放松, 终于脱下了湿透的棉袄。 她搬家动作迅速,找搬家公司, 把他们婚房里属于陆霓的东西都收拾打包, 原封不动搬到新家,两天全部完成, 绝不拖泥带水。 不是多难的事, 只要肯付足够的钱就有最好的服务。 这是一套装修全新的高档公寓, 户主是她一位已经移民的朋友。陆霓来到北京以后,人缘其实很好,她身上没有小地方人初闯大城市的唯唯诺诺,谈吐气质都不错, 周围人也乐于跟她相处。 再比如她那位已经自诩青年艺术家的朋友,陆霓和他联名出作品,做展,也赚到了不少钱。只是她的血,到底没有真富二代的厚,还得多积累。 搬完家,安定下来以后,陆霓把情绪沉了沉,又得继续忙生意上的事,钱才是生存根本。 她要拉投资,商业书力求漂亮,把七分的实力表现出十分,这是生意人的自觉性,道理不用挑明。她知道每家公司投资的喜好与标准不用,有自己擅长的赛道。她有几个事想问蒋垣。 蒋垣在出差,给她推了个人的微信,陆霓公事公办地回说:好的,谢谢。 她挂掉了手机。 很快,蒋垣跟她说了自己现在在x省,马上要和政府负责招商引资的人见面,考察产业园,预计要待三天。 陆霓有点莫名,这是他工作上的事,跟自己说也不怕泄露什么么?她这人挺谨慎,问:“你发错微信了吗?”她可以把这些文字删除。 蒋垣说:“没有。” 陆霓又愣了会儿,并没有接这茬。 她穿着睡裙坐在新家客厅,东西扔得到处都是,茶几上有吃剩的披萨,可乐,她没来得及收拾,又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人一旦放松形态,开了这个口子,便是无限放纵了。 陪同蒋垣去x省的,还有管志坚,也的确是公事。陈延关于锂电池这个项目,主张的是与别的机构合作,理由他阐述得很清楚。 蒋垣与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不牵扯个人恩怨地说。你需要与人合作就代表有短板,与别人互补才能完整。也代表你会被别人牵制。 而蒋垣近年来的个性,是最讨厌被人牵制的。 地方政府若想顺利引进投资,就得保证他们这些外资,不受恶意干扰。多年前的惨痛教训,是蒋垣一辈子无法挽回的痛。 而教训之所以是教训,也一定会是助长今日的养分。 管志坚是他们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天王老子来了都要卖他个面子。所以,蒋垣把退居幕后的大佬拉出山,为自己做背书。 两人在飞机上座位相邻,一路都在聊。蒋垣虽然把工作放手给陈延去做,但不能偏离他的主轨控制。 管志坚好奇道:“你很看好这个陈延。”不止一次听他夸过陈延。 蒋垣客观地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思想开放,又锐利。如果不是太不屑于人情世故,升职速度应该更快。” “准备提拔他?” “但他这个人也过分活泛,骄傲,需要慢慢炮制,才能看出是否堪用。”蒋垣保守地说,又道:“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不会过来接这摊子任务。但你也清楚,我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地方。” 管志坚笑他:“我忘了,你还是有理想、有远方,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谁敢视金钱如粪土?”蒋垣也自嘲笑笑:“我吃过的亏,失去的东西还少吗?”话语尾音拉长,有不易察觉的低落。 飞机高度在下降,蒋垣神色凝重地看向层峦叠嶂的山,郁郁葱葱,楼房小小的,被包围在群山之间。 有人千辛万苦从这里逃出来,也有人进去,土里淘金。 时隔多年,他又回来了。 * 这天下午,陆霓和陈延见面,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分割夫妻财产。 两人婚后各自的经济独立,财产并不难分。陆霓发给陈延的那份协议里,他们的婚房是最大的分歧。 陈延的意思是,房子给陆霓,他搬出去。 陆霓说:“房子是你婚前买的,算算房价上涨的差价,跟首付比算不了什么。还是给你吧。” “装修是你定的,家具是你挑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现在她一走了之,他还住得下去吗? 陆霓沉默,于是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气氛瞬间冷下来。 谁都不想要充斥共同生活痕迹的房子。 陈延提醒她:“你在北京没有别的住房。” 陆霓冷静地说:“房子归你,我们共同账户里的存款全部给我。你别的东西我都不要了,我的个人财产也不给你分。” 她这句话有一锤定音的意思,两边律师没插话,甚至觉得自己多余。见陈延不说话了,协议就这么定了。 之后两人从律所里出来,陈延接到郑明华的电话,都能想到老太太会说什么,无非老生常谈的话题,他直接给挂了。 于是郑明华又打给陆霓,问陈延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在忙? 陆霓能说什么,她问:“妈妈,你找他什么事?” “这个周末,你俩还回来吃饭吗?”郑明华说:“我菜都买好了,都是你们爱吃的。” 陆霓想了想,说:“回的,到时候我和陈延一起。” 郑明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陈延意外地转头看她,“你不想去,可以不用应付了。” 两人坐在车里,陆霓说:“最好还是有个交代,我做事不喜欢不清不楚。” “你需要跟她交代什么?” 陆霓从手腕上退出来一支翡翠手镯,“妈送给我一些首饰,旁的也就算了,但有些过分贵重,我拿走不合适。”还可以给他的下一任。 陈延说:“你不想要了可以卖掉。” “你们家的传家宝,我拿去卖了?” 陈延活动了下脖子,心不在焉地说:“她说是传家宝就是传家宝吗?你看见了?” 不等陆霓再说话,他又说:“要去就去吧。” * 郑明华依然叫自己去家里吃饭,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离婚。 陆霓明白蒋垣说的“射杀信使”的心理,所以她不会主动告诉郑明华自己离婚的事,没必要让郑明华记恨自己。她也没有必要跟前婆婆的关系闹僵。 周末这天,两人都到的很晚,还是分两辆车来的。但是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郑明华就没问,招呼大家坐下来吃饭。她还给陆霓炖了燕窝,说早上起来就泡着了,挑的干干净净,别人都是没有的,陈延更不配吃。 婆婆的面子工程比她的厉害,燕窝包装干净怎么会需要挑?陆霓说谢谢妈妈,又建议道:“您还是在家里请一个长期的阿姨吧,自己不要太累了。” “我和你爸都不喜欢家里有人在,为你们做这些事我开心。” 陆霓便不坚持了。 饭后,她把翡翠手镯,还有几套完整的宝石首饰拿给了郑明华,借口找的也算合理。她说最近自己在整理东西,阳台重新装修,工人多,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太不安全,请她给保管一下。 自己送的东西被如此宝贝,郑明华自然是欣然的,问了陆霓阳台为什么要重新装,陆霓说漏风。又问要不要搬过来住,陆霓说不用了。 陆霓和郑明华说完话,手机响了,她去院子。 蒋垣回北京了。 只有这一句。他在等她主动说话吗?陆霓不确定他是想让她主动找他见面,是不是有心情跟她聊投资。 她没有立即回,坐在摇椅上静待了会儿。陈延出来抽烟,看见她亮起的手机屏幕,又看她的表情。 岸口 第50节 “他?”陈延问。 “什么?”陆霓装听不清。 陈延嗤笑,今天吃饭之前,他们一致决定先不跟家里人说,等真正离婚再通知。陈延抽着烟说:“我们还没离,你请他收敛些。” 惹恼了他,他一样恶心回去,谁也别想好过。 陆霓和陈延分别坐在长椅两端,中间能再坐两个人,陈延沉默地抽烟,陆霓捧着手机,给蒋垣回了信息:“累吗?出差顺利吗?” 蒋垣说:“还行。刚到家,准备洗完澡再吃东西。你现在一个人吗?” 陆霓嘴角有那么点笑,一瞬而过,“不是。”这是实话,身边的确有人。 蒋垣并没有要求她立即怎么样,只是说:“等方便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陆霓打完字,放下手机。 她没有避讳陈延的意思,最决绝的话都说出来过。陈延抽完了烟,陆霓这才回答他刚刚的狠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陈延不屑,他现在能有什么好气。 当然,陆霓是不会主动告诉蒋垣的,她和陈延即将离婚。 因为那张纸等于递给蒋垣的投名状。 可她不是他的士兵,不会被收拢到他麾下,更不会奴从于他。 她只是利用他,为自己谋财而已。 第54章 chapter54 我不能吗? chapter54 陆霓预约了下周的号去民政局。 陈延在周内很忙, 她最后一次迁就了他的时间。 陈延在公司见到蒋垣,后者消失了几天,带回来重磅消息。开会的时候, 蒋垣宣布鹤通将独家投资锂电池厂。这是确定了的事。 陈延短暂地从私事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精神了两秒, 然后听见蒋垣说, 这个项目会是鹤通今年的重点项目,在x省获得了政府方面的支撑, 被当地科技局推荐参与国家级的重大科技实验。 有官方做背书, 的确牛逼。 人越是说大事,心态越是平淡, 蒋垣三两句话说完,抚了抚西装前襟,又说,自己给开了这个头, 希望他们能够给力, 把下面的事好好推进。 普普通通的工厂,平平无奇的项目, 莫名其妙被架到另一个高度上, 少不了蒋垣的各种骚操作和推波助澜。 陈延最厌恶虚与委蛇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说, 姓蒋的这人虽然道貌岸然, 但工作能力没有短板。 陈延想起陆霓曾经的玩笑, 找到更高山头就甩掉他,现在想来不是玩笑,而是她瞄准的目标。至少目前,蒋垣也的确是比他更高的山头。 陈延一瞬间无语凝神, 他注定无法同情这两人在逆境中的所谓情谊,因为蒋垣在私德上,就是个毫无廉耻之心的贱人。 但此时,陈延的斗志竟被激起来了。 而蒋垣在听人说话的间隙,也下意识去看陈延,这几乎已经成习惯,他必须要关注着他。今天的陈延并没有穿得像在t台上走秀的男模特,很正常的西装衬衫,也很低调,婚戒依然在。 蒋垣又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他让陆霓一个人的时候给他打电话,陆霓没有打。 他手里的牌已经尽数出完,事情好像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展。 蒋垣没有做过成效这么低的事,他偶尔感到疲惫,也会冒出“就这样吧”的消极想法。 * 陆霓终于得着休息时间,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浇花,给动物喂食。又去超市买了一周要吃的食材。 她在心里谨记,购物要克制,最起码比之前少一半,吃不完浪费。 买完所需物资,结账还是一千八。她有些气馁地把东西搬运到车后备箱,习惯并不容易改,一颗哈密瓜人家不可能切一半卖给她,牛奶要买两箱才划算,坚果只买一罐不打折。 但是这种想法在她开车快到家的时候,立即发生了转变。 她把所有能分的东西都一分为二,装起来留在车里,去了蒋垣那里。陆霓去之前没有给蒋垣打电话。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跟保安说了自己要去哪户,保安登记了她的车牌后放行。 她熟练地把车停在他的车位上。 时间才是下午五点,他肯定没下班,她就坐在车里等。 蒋垣是接到物业的电话,才知道陆霓来了,他在监控里看见陆霓的车停在那很久。他到家的时候,陆霓的车还在。 蒋垣站在她车边,陆霓都没有发现,他敲了敲她的玻璃,“怎么过来了?” 陆霓惊诧抬头,“你回来了?” 蒋垣看她这副表情,该惊讶的人应该是谁?轮得着她吗?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陆霓却没有回答,她下车绕到后面说:“帮一下忙。”后备箱里有一袋的蔬菜肉蛋奶。 “这是什么?” 东西很重,他从她手里接过来。陆霓说:“我路过超市买东西,买多了,给你送过来一些。” 两人一边往家走,一边说话,蒋垣质疑她的“路过”和“买多”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他没有直接问,“你下次来之前给我打电话,不要在这干等。” 陆霓停下来,怔怔看他,“是你家里不方便吗?有别的人在?” 蒋垣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儿,反问道:“如果有,你现在走吗?” 陆霓果真脚步踟蹰,有点失落,眼帘放低道:“可能我来的太突然了,抱歉,不方便的话我就先走了。”她作势离开。 蒋垣用拿外套的手拦了她一下,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没有别人,只有你。” 陆霓一听,表情转惊为笑,“我以为真的有人。” 直到进了门,偌大的房子里没有活人气息,陆霓才真正放心。 蒋垣把东西拿到厨房,陆霓跟着一起过去。他的厨房很大,厨具都是用过的,但依然很新,可能不太在家里做饭。 陆霓帮忙把东西分拣到冰箱里,她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条理。 蒋垣看她的背影,很薄的背,松散的头发,有几根发丝从夹子里掉下来了,飘在腮边,让人很想帮她撩上去。 蒋垣想起那年也是这样的晚上,天下了点雪,他回到民宿,老板娘告诉他,那个小女孩回来找你了,她没看见你很失望,在门外徘徊很长时间。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当时的蒋垣连包都来不及放下,急不可耐地赶去她家里,怕她出事,自己不知道。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她真想找他完全可以打电话。而不是人跑过去。 因为她在表演笨拙,让你以为,你窥见了她的真诚。 而他,屡屡中招。 陆霓很快把厨房收拾好,她买了一块儿新鲜的羊肋排,问他:“你吃饭了吗?” 蒋垣说:“没有。” 陆霓温柔浅笑,眼神清亮又有一丝雀跃,“我给你清炖羊肉好吗,加一点白萝卜,汤和肉都不会油腻。”她补充道:“听说冬天吃羊肉,对身体很好。” 她果然在复刻那晚的情形,他们也是围在她家的锅边吃羊肉。蒋垣都想笑了。 他身体慵懒靠在岛台边,长腿曲着岔开,“你给那一家人做饭,还没做够吗?” 陆霓说:“可是,我没有给你做过饭。” 这句话把蒋垣说沉默了。 陆霓见他不说话,紧追不舍地问:“不行吗?” “不要把伺候陈延的习惯,转移到我身上。你对别人、做任何事之前,先认清自己是谁!”他的语气不耐烦。 在陆霓听来有点凶,她说:“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有什么错?” 她真的…… 陆霓见他不说话,就擅自用了他的厨房。她做饭蒋垣就在旁边看,偶尔她找不到的调味料,他会迅速找到递过来。放在高处的汤碗,她切了就流眼泪的洋葱,他都可以代劳。 陆霓不习惯多一个人帮忙,蒋垣也不习惯坐享其成,随便转个身两人的身体就会撞到一起,肩擦肩,手碰手,意外频生。 陆霓的做饭技艺这些年长进很大,羊肉萝卜汤,西兰花虾仁,凉拌秋葵,都是傻瓜菜单,她花了不到五十分钟做完。 饭菜都没端出厨房,两人分别坐在岛台两边,就这么凑在一起吃完。饭后陆霓要洗碗,她总是不放心别人做卫生的水准,但蒋垣显然和她没默契。两人再次因为劳动归属的问题发生分歧,最后谁也没占上风,一起做完的。 房子里有很重的饭菜味,尤其是羊肉,陆霓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她人就站在窗边,吹了会冷风,脸上温度下降,脑子也清晰了很多。 她不确定,做到这个程度够不够。 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过了会儿她觉得冷了,准备离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主动堵上来的墙。 他的身材宽厚程度,有点超出她的视觉判断,有点硬,又有点沉甸,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骨骼肌肉不断丰富发育。年少的单薄感消失,但成熟也有成熟的好。 带着体温的布料贴着她的皮肤,似乎能听见胸腔里沉闷的声音,陆霓的心一晃,又如擂鼓,动作僵硬地往后退了退。 蒋垣见她动作,伸手揽她,很自然,确切说应该是托着她的手臂,手掌抚在她腰后。 “你再退,要掉下去了。” 陆霓的脸热透了,低低埋下。 他竟然问她:“我这样抱你,是觉得尴尬,还是不舒服?” 陆霓没法说,能说什么呢?只是这个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否认:“都不是。”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他的身体几乎把她全部罩住,不同的气息搅浑在一起,衣料,体香,洗发水。 彼此闻到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陆霓感觉自己的呼吸很热,也很喘。 “既然都不是,那就抱一会儿吧。”蒋垣说,他微微伏低下巴,闻到了她发丝上的香氛,她的耳朵很烫,也很软。 “你最近碰到什么事吗?”比如需要钱,或者别的什么帮助。 陆霓说:“我来找你就必须是有事么?” 她想,果然自己的演技出了问题,他看出她的刻意。但她做生意的,最忌讳的是一锤子买卖,显然源远流长的更好。 蒋垣蹭她的头发笑,了然她什么心思。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主动权又回到她手里。 主动跑过来找他,却又迟迟不肯离婚,就这么吊着他。 岸口 第51节 他有时候的确想,就这样吧。 第55章 chapter55 不要凝视深渊 chapter55 晚上十点, 陆霓就从蒋垣那离开。 两个人在窗边抱了很久,都有极具观赏性的外表,恰到好处的体型差别, 高大英挺的男人,纤细柔软的女人, 同处一个画框会很好看, 却又很怪,若即若离, 他们像没什么关系。 陆霓动一下, 蒋垣松开手臂,从抱变成把她圈在怀中。鼻尖与他的下巴堪堪擦过, 他微微低头,只有呼吸侵袭,在向她索取什么东西。 陆霓还是撇开了脸。 按照她的心意来,不想亲就不亲。 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潮热, 甜腻的香水味挥之不去。 陆霓默默从他的臂弯里退出来, 去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语气淡淡地宣布, “我该回家了。” “好。”他的声音也冷下去。 陆霓再次对着他笑, 笑容格外温柔,然后推门离开。蒋垣转头看向窗外, 没有送她。门里门外是戛然两个世界。 陆霓回到家, 依次蜿蜒着开了所有的台灯, 她去洗了手,把书桌上的香薰蜡烛点燃,火苗“呲”一声舔上来,散发出酸涩的浆果味, 她的脸被映红了。 心跳有点乱,眼中孤寂就要溢出来,她盯着豆大的烛火,简直像渺茫暗淡的未来。她放任自己乱想了一会儿,那个拥抱、差点发生的吻,如同野兽,随时冲出身体咬嗜。 很快她收起所有的臆想,平复心情。 她觉得,反正自己不会再结婚了。也许有心动,也有舍不得,可是生活下去重要,前途重要。 过了几天,陆霓和陈延又见面,带着一应证件,手续办得很快,工作人员冷淡地把证件丢在桌子上,这段关系就彻底告别了。 阳光很好。 出来,陈延问陆霓:“你去哪?” “店里,你呢?” “公司开会。” 两人相识而笑,恩仇泯不泯都无所谓。 一起往停车场走,陈延还是那副样子,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说话刻薄没忌讳:“霓霓,咱们吵架的那天,我希望他是死的。” 他很难想象陆霓会爱人,她要是爱一个死去的人而放弃他,他倒还能理解。 陆霓没反应过来,问:“你希望谁死了?” 陈延接着说,“如果我在事业上跟他竞争,有一天搞死他,会伤害到你吗?” 陆霓回味过来,说:“争强好胜不是你们男人的本色吗?你想做什么,你们的任何行为,不要牵扯上我。” 陈延点了点头,这很陆霓。 陆霓坐进自己的车里,和陈延一前一后从民政局大门出来,因为目的地很近,所以还会有一段同路。 陈延开车速度快,两辆车又很快被车流分开了。 快到她店里的那段路时常发生拥堵,陆霓已经习惯,频繁点刹车,就是在拐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刹车有点问题的,脚感软绵绵的,像有什么滑脱了。 前面是辆大车,陆霓打方向盘,撞到了旁边的绿化带上。 她倒嘘了口气,路人敲她的车门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没事。” 陆霓推车门下来,车前面被撞瘪进去了,路面上有一道被车胎划出很深的黑痕。 “这怎么办?报保险?找拖车公司?”她耳边七嘴八舌的声音充斥着。 小龙从店里出来,冲到陆霓面前比划着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陆霓第二次跟别人重复自己没事,可是小龙着急地看着她的手,她刚打方向盘的时候被撞了一下。小龙握着她的手又问:你能动吗?好像肿了。 陆霓刚被吓到了,所以没什么感觉,她拿手机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说了现在的情况,对方让她先拍照。 陆霓想起来刹车不灵的原因,上一次年检是陈延他爸住院的时候,陈延开了她的车,顺便送去检查,回来跟她说了,前面刹车片薄了很多,让她抽空去换…… 可是陆霓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一下子把这件事给忘了。 陆霓对自己的脑子有点无语,把照片拍完发给保险公司,小龙还扯着她的手说:回店里吧,我给你涂药。 两人各想各的事,小龙更关心她的伤。 回到店内,一众人也围了上来,小龙轻车熟路地去拿了医药箱,蹲在陆霓面前。慧姐说你个男孩子哪会,让我来。 小龙强势地拽过陆霓的手,又小心呵护她手腕肿起来的地方,涂药的动作更是轻得不行。上一次他送货摔倒,就是陆霓给他涂的药,这次终于轮到他照顾陆霓。 慧姐和别的店员互看一眼,少男的心思真是藏不住,她们也不跟他抢了。 没过多会儿,陈延竟然来了,他来找她本来是要说郑明华的,看见陆霓的车横在马路牙子上,也吓了一跳,陆霓没在车里,他便进来看一眼。 “你是不是还没换刹车片?”他也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陆霓说:“是。” 陈延叹了口气,果然。 这会儿店里没客人,慧姐坐在休息室里看电视剧,有点不爽怼了一句,“你既然早都知道了,怎么不顺便帮她换了?”现在来开什么马后炮?男人就会嘴上说。 陈延脸很冷,他没有理慧姐,更不会跟无关人员多说哪怕一句话,当然,任何人的言论也不会给他造成影响。 他拨开小龙,光涂药有什么用?拉着陆霓说:“我送你去医院,拍片子看一下。” 陆霓并不乐意,但拗不过陈延的强势。到了医院,陈延拿陆霓的身份证去挂号,透明的文件袋里还有她刚领到手的离婚证。 他忽略掉了这抹红色。 陆霓没有想过离婚之后,还要和自己的前夫有牵扯,她站在排队的黄线外,抱着手臂,等陈延回来,对他说:“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陈延嘴角笑笑,“张慧不是说了么,我当时应该给你换掉的,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 陆霓说:“你已经尽了告知的义务,是我自己粗心,跟你没关系。” 这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有陈延听了沉默。拍ct还要排队,陆霓笔直地站着,一边拿手机处理消息,一边等待。 陈延站在她旁边,也一句话都没有。 医生叫到陆霓的号,让她把首饰都摘下来,交给家属保管再进来。 片子半个小时出来,没有伤到骨头,肿胀是正常的炎症反应,回去冰敷,不要用力,注意休息,医生如此说,又看着家属。 陈延说,好,记着了。 陈延把陆霓送回来,陆霓的车已经被拖走了。陈延说你最近如果要用车,先开我的,说到一半,他想起来她不能开车,改口道:“需要去哪里给我打电话,这件事有我的责任。” 陆霓不觉得是陈延的责任,她也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她只觉得自己不小心,或者流年不利。 * 最后,陈延把自己的车留在陆霓店里,留给他们用,他晚上再来开。 这条街上不乏有钱人,但这么一辆几百万的豪车停在路边,依然乍眼。 所有人都能看见,包括蒋垣。 他在傍晚会路过花店。看见了陈延的车,他人就在店里,陆霓也在,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 蒋垣原本放缓了车速,又踩油门快速开过这个路段。 蒋垣私底下并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酒精会破坏大脑神经,蒋成忠爱借酒浇愁,所以结局潦草。他和蒋成忠相反,不是一个会把自己沉浸在消极情绪里的人。你不凝视深渊,就不会被吸进去,有人这样告诉他,向上看就不害怕了。她在吃苦方面,是个经验老手。 但这天他去喝酒,包了卡座,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烟雾从唇边慢慢飘起,迷了眼。 这地方多的是饮食男女,有人见他气质身材绝佳,点的酒也贵,一张长着深邃五官的脸更是没话说。打起了主意跟他搭讪,问要不要一起玩摇骰子。 修长手指弹弹烟灰,继续抽着烟,不为所动,像没听见。 “要不要玩啊,帅哥?”玩不玩说句话,装什么逼?那人在心里吐槽他怕不是以为自己行情太好拿范儿了?谁知道脸是不是整的?弯的直的?亦或是在下面被艹的那个? 蒋垣慢半拍回了神,撩起眼皮看过去,抬手招招,让人凑近点说话。 娇媚男人坐了过来,腰如水蛇,脸如蛇精,笑意盈盈攀住他手臂,趁机揩油摸到他大臂的肌肉,硬邦邦,再看看他凸起的喉结,尖尖的…… 蒋垣问他:“你刚问我什么?” “要不要玩骰子?”对方开心雀跃,盯准了他的嘴唇,不厚不薄,正正好,亲起来肯定爽死,死男人装伤感还挺有感觉,“你会吗?” “不会。”蒋垣说,“玩别的行么?” “你想玩什么?我会的可多了。”对方已经兴奋了。 蒋垣让他把手伸出来,美人乖乖照做,双手捧着探到他眼皮下,期待着。 然后蒋垣笑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阴森,也有些恐怖,听的人毛骨悚然。 一节节青白的烟灰,尽数掉落到那人手心,烫得他一激灵。美人尖叫,蒋垣却不收敛,接着要把烟头直接摁下去! 他冷冽微笑,“这种能玩吗?” “死变态吧你?!”对方紧急撤回自己的手,惊恐震惊,怒目圆瞪。 他看人发怒,像逗小狗似的,懒洋洋笑了起来,“这就怕了,你凑我跟前来干什么?滚边儿去。” 美人对着他骂出了鸟语花香。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并没生气,语气反而柔下来,施舍似的说:“这瓶酒送你了。” 蒋垣携着一身酒气走出了酒吧,他又回到了花店门口,陈延的车还停在那。 他坐在自己的车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将近十点的时候,店要关门了,他看见陈延从远处走来,进了店里。 蒋垣没有醉的意思,他的的酒量非常好,只是有点头疼。他漠然地看向那片光亮,手臂搭在车窗上,指腹搓着眉心。陈延进去后没有出来。 过了会儿他下车,径直朝那片光亮走过去。 岸口 第52节 第56章 chapter56 你走吧 chapter56 陈延来找陆霓的原因, 在于今天下午,郑明华给陆霓打电话,问放在她那里的首饰什么时候拿回去。也许郑明华已经觉察出端倪。 但陆霓已经不方便跟前婆婆解释任何, 包括他们离婚的原因。 陈延说:“你可以直接挂掉她的电话,让她有事找我。” 直接挂电话倒不至于, 陆霓说行。 陈延又问:“你手好点了吗?” 陆霓还没有回答, 厚重的木框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的风铃哗哗作响, 蒋垣的高大身躯就突兀地立在灯下了。 陆霓抬头看了一眼, 陈延先挡在她前面,他眼里的震惊溢出来, “你竟然就这么登堂入室了?”他人还站在这里喘气呢! 蒋垣平淡看他,含糊说:“不行么?” 陈延刺道:“我真佩服蒋总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蒋垣说:“谬赞。” “……” 这里不是公司,陈延不需要对他讲礼貌, 陈延也是真没见过这样罔顾道德和颜面的, 他强硬赶人:“我们在说家事,你回避一下吧。” 家事? 对, 他们的家事, 和他无关。 他的眸光投向陆霓,话却是对陈延的, “我在这等。”他坐在她的墨绿色沙发上说。 陈延见他如此, 目眦欲裂, 呲出火花来!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横插在他和陆霓之间,他们刚离婚,他就迫不及待了?人一旦能不要脸到极致, 就天下无敌了! 陆霓把今天的销售和库存盘好,再把文件锁到楼上的柜子里。下来时,两个人都没有走,上次蒋垣打电话问她,是否喜欢这样,看别人为她争风吃醋。 其实,她不喜欢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做出这副姿态,她不以为荣,也不体面,她甚至都不认为他们是为了自己。 陆霓对陈延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陈延没有动的意思。 陆霓再次说,“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去。” 陈延看了看陆霓的脸色,没法,甩手走了。 蒋垣对陈延的反应虽然奇怪,却也没深究。 外面已经冷清,隔壁的咖啡馆有零星几个客人,但不会有人这么晚还来买花。陆霓把大门关上,店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蒋垣仍坐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目光也停滞了,陆霓走到他身边,闻到弥散的烟酒气,“你喝酒了吗?” “喝的不多。” 陆霓仔细注视他的眼睛,阒黑幽深,依然摄人如鹰隼,她的判断也是没有醉。言语踌躇,温言软语地问:“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找你干什么?” 男人语气肃穆清冷,并不随和,有些质问的意思,陆霓却觉得好笑,他深更半夜跑来问她这些。 陆霓没有回答,她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 陆霓坐上蒋垣的车驾驶位,调整了座椅,熟悉中控操作,蒋垣从另一边坐上来,阖眼休息。 在路上,陆霓侧头看了他几次,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她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男的在想什么,他们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的,疯疯癫癫的。 她把车里温度调高,让他睡舒服点,很快就到了他家。蒋垣下车时身体明显沉重,重心偏移,但没有醉态。 陆霓陪他上楼,一进门他就坐在沙发上,陆霓已经自觉去了厨房,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 蒋垣看她弯曲着的背,她的衣服搭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件青灰色的羊绒衫,领口荡着露出清癯锁骨,皮肤白得晃眼。 他心中不愉,但想到她今天是赶走了她的丈夫,把他留下来的,陪着他回家,种种不平衡和酸涩,又得到前所未有的熨帖抚慰。 她是公然偏向他的。 陆霓打了一杯番茄汁端给他,“我在你家没有找到能解酒的东西,喝这个吧,能让胃舒服点。” 蒋垣接过来并没有入口,而是看着这杯粉红色的液体,饶有兴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照顾别人的?” “这有什么可学的?”不是自然而然就会了? “是么?”他呼吸里有酒气,喝了一口,酸的倒牙!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她连给自己的脸涂防晒都不会,像山野里奔跑的猴子,又像女道士下山闯荡江湖,眼中的骄傲能杀死人。 蒋垣把一杯番茄汁都喝完了,陆霓要去接杯子,却被他放在了旁边,他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掌肉细滑,拇指内侧的一块皮肤是有茧子的,她剪刀用的频繁,涂再多护手霜也挽救不回来。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又摸她的茧子,带着颤颤的温热。 陆霓被磨得心痒又诚惶诚恐,她有抽回来的意思,被他察觉,寸寸肌肤贴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暧昧。 陆霓不太确定,但知道,多数男人会借着酒意纵欲,酒精作祟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 蒋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陆霓看他脱掉外套,里面是衬衫,肩膀宽阔,背部肌肉抻长,不是少年气的那种干瘦,而是通过锻炼的精雕细琢,块状分明。 她避开视线,“你想……需要我先洗澡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喝完酒来找我,不是要和我那个吗?”她说完,又看看自己。其实她今天穿的毫无性吸引力,也没怎么化妆。 他前面两次有要亲她的意思,陆霓觉得,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总归不算吃亏。 蒋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色突然难看,“你是准备献身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我当成什么?”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了。 陆霓确实搞不懂,面对他的勃然大怒,她又迅速改口说:“可能是我会错了意。” 蒋垣的怒气并没有随着她的歉意消失,他气笑了。 陆霓有点心累,这几个月来,和他什么都没做,却又不清不白,她挫败道:“其实你不应该再来找我的。” “你说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你走的你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非亲非故的两个人,就是一次偶然的交汇,她说:“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是,我们没关系。”他重复着这句话。 陆霓意识到情况不妙,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但就这样走掉又不太好,怕前功尽弃,他再也不理自己。 “我要疯了!”他突然道,背过身去,抬手搓了下眉心,再转过来时眼睛已是疲惫泛红,俯身撑在她身上,他脸上的面具仿佛正在开裂,碎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快疯了?!” 陆霓没见过这阵仗,被他吓到,身体一动不动,她懵懵懂懂又困惑地说:“我不太明白你。” “许杰,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明白我?我们应该回到以前的样子,你不明白?” 不明白就纹在身上,刻在墓碑上,天天背,夜夜记,就明白了! 陆霓咬住唇壁,沉默了会儿,“可是,我都结过婚了,和别人相爱过。我也不是十几岁了,怎么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我知道你结婚了。”他记得很清楚,喃喃道:“我还知道你是12月26号,在北京完婚。我什么都知道,这很好,你的人生平顺,我也在往前走。” 陆霓的情绪几番沉浮,看着他晦沉不明的脸,目光怔怔的。 “可你嫁了一个什么人?这个人他出轨了,背叛你,他——”他被气到说话卡顿,眼里猩红可怖,似有东西洇开,被迅速抹掉,“他在婚姻里消耗你,驯化你。让你变得怯懦软弱,磨得人格全无。你不知道吗?” 陆霓想说,自己被改变并不是因为陈延,而是人被倒进什么样的容器里,就会变成什么形状,她没得选。是生活改变了她。 对蒋垣来说,那个贫瘠却又睥睨世界的少女,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可是她现在,只有顺从再顺从,祈求再祈求,脊背弯了又弯;看着她与自己虚与委蛇,蒋垣其实是很厌恶她这幅样子。 “我跟你好好说话,给你找律师,让你离婚,你不听。非要我拿陈延的工作威胁你,恐吓你,你才知道怕。你有一点骨气吗?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委身于我?”他被她气到昏厥,口不择言,“我说过一次让你陪我睡觉吗?这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何其多,比你漂亮的也不少,我缺人陪我睡觉吗?” 他恼怒她做小伏低的姿态,说话唯唯诺诺,一进门就直奔厨房,谁需要她做这些了?表面上的顺从乖巧,随叫随到,实则是表明与他桥归桥路归路,界限分明,她是被胁迫来的。 说她两句,又掉着豆大的眼泪,扮可怜、装无辜,说你也知道我从小的生存环境就艰难,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 他还能说什么? 陆霓听得头昏脑胀,她仰着头,这会儿看上去有点呆滞。 消化了一会儿他所说的,陆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接得住。她心中有点安慰,他好像真的关心自己,又隐隐不安,他要与自己拆伙。 她这边婚都离了,已没有退路。 可他已经背手站起,离她老远,不想再沾染她一根头发丝。 陆霓不确定他生气的成分有多大,还是因为酒精攻略到大脑了。她踱步到他身后,清了清喉头,似乎说什么都不好,就悄悄地去牵了他的手,纤纤细手把他的手指全都攥起来。 蒋垣身形动了动,他一根根抽出自己的手,克制冷静地放言:“你回去吧。” 陆霓微微愣神。 他倏忽转过来,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细细端详,而后失望道:“回到你和陈延的家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跟你这样不清不楚的,的确称不上道德。之前几个月如有冒犯的地方,我在这里说声抱歉,对不起了。” 陆霓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算了,但也不完全相信他说的就是真的。 “你还好吗?”她问。 “我好与不好,都不关你的事。”他冷道:“你也说了,我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关的人。”如果他那年没有跟着他爸去南方,又多管闲事,就不会有这些。 陆霓心头重重一跳,像高空蹦极,没着没落的。 她埋着头,低着眼,眼尾妩媚又柔美,卷翘黑长的睫毛像燕子尾巴,看不见瞳仁,又是那惹人怜爱的样儿。 蒋垣眼神黯淡,知她可怜是真的,心思多也是真的。 “我知道了。”她这样说。 “走!”他毫不留情。 目光却再次对视上,突然又仓促,她的嘴唇蛊惑性地微微张合,唇红齿白,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瞬间撅走人的注意力。 第57章 chapter57(过去式) 恶之花…… 岸口 第53节 chapter57 许杰重新在灶膛里添了柴, 让锅烧起来,羊肉汤又咕嘟滚沸,她问蒋垣:“你爱吃羊肉吗?” 蒋垣客观地说:“这要取决于做法, 好不好吃吧?” “但凡是肉,随便怎么烧都好吃。”怎么可能不好吃?许杰又问他:“你喜欢吃萝卜吗?” 这次蒋垣回答:“喜欢。” 于是许杰去洗了一根白萝卜来, 削皮切块儿, 丢进羊肉汤里,羊肉的膻腥和萝卜的清甜中和得很好, 就很香, 刚吃过饭的许杰又饿了。 她拉了几下风箱,加大火力, 让锅里的汤再次沸腾,把萝卜煮熟。 蒋垣问:“这是什么?” “烧火工具。”她回答。 蒋垣坐在桌边沉默,厨房的白墙已经被熏黑了,灯也不怎么亮, 他看着她烧火, 她的整张脸都是沉晦不明的,两只大眼睛镶嵌在小小的脸孔上。 蒋垣被烟迷了眼, 他转过头去看窗外, 再回头许杰已经起身了,她拿了一只搪瓷碗。 许杰把锅里的肉全都盛给了蒋垣, 连着汤, 蒋垣在火车上坐了三十几个小时, 已经精疲力尽,腹腔空空,他狼吞虎咽地都吃完了。 许杰趴在桌边,看他吃得很香, 心里也高兴,这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饭量,超出她的想象。 她嘴角笑笑。 “怎么了?” 许杰说:“我在学校也是每天都好饿,恨不得啃桌子,吃人,丧尸一样。” “饿怎么不吃东西?” 许杰说:“没下课啊。” “……” 蒋垣把碗筷拿到外面洗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水池是在院子里的。许杰已经进了屋子里,在桌子上摆弄着什么东西,蒋垣擦干手,拿自己的双肩包,说:“我走了。” “你去哪里?” “民宿。” 许杰挠了挠后脑勺,踟蹰说:“要不然你今晚在我家睡吧,晚上村里没有公交车,路灯也没有,你怎么去?” 蒋垣说:“我走着去一样的,已经跟老板娘说好了,给我留门。”他毕竟是陌生人,她又一个小女孩,挺不方便的。 许杰说:“你在我家睡吧,”她强制性地请求他,“你去民宿还得花钱,在我家住不花钱。” 蒋垣不说话看着她。 许杰说:“你钱多给我一点好了。”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没有必要,村里来亲戚谁不是住在家里,还要花钱住在外面,那真是钱多烧得慌。 她见蒋垣有松动的意思,便拿走了他的包放到房间里面去,蒋垣也跟了进去。 住的地方自然是不缺的,但也不算多宽敞,许杰姐妹四个都是住在最大的屋子里。 许杰让蒋垣睡自己的床,她睡许拦的床,两张床的床头靠在一起,中间拉上帘子挡住。蒋垣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拿了东西去洗漱,看见自己给许杰买的护肤品摆在水池边,她把洗面奶从后面一点点挤着用的,用的很节省。 蒋垣用冷水洗脸时,想起父亲的忠告,做男人不能心软,这对个人成长来说是大忌。 但他刚刚看见许杰烧火的样子,很可爱,他有股冲动,想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她。 蒋垣洗完出来,没有换睡衣,而是穿上干净的衬衣和长裤躺在床上。被褥很软,有淡淡的肥皂香,枕头有点小,里面填充的麦秸,沙沙作响。 他拿了手机定闹钟,闭眼催促自己快点休息。头顶传来响动,他吓一跳,坐起身来,“谁?” “是我,别怕别怕。”许杰也躺下了,“我在帘子后面。” “……”他又惊魂未定地躺下,无语道:“你家只有这一个房间,你还好意思留我?” 许杰说:“旁边还有一间卧室是我爸的,我怕他晚上来找我。正好在这里跟你说话。” 蒋垣并不适应和女孩子躺在一个空间里,更多是不方便。 许杰已经开始问他问题:“你最近都去哪里了?” 蒋垣说自己去徒步了,在某条线上。许杰问他徒步主要做什么?蒋垣说看你的理解,你想获得什么就会获得什么。 “那你呢?” “我什么都不想得到。也许只是用眼睛绘山,路,山川万物。”他跟许杰讲了一些自己在路上的事情,打过几份工,也有几次因为没安排好行程,晚上差点找不到住的地方。 许杰觉得听他说话很享受,她就不愿意跟许拦那个废物多讲一句,也不太高兴和许梅聊天。她们都不懂她。 “你的病好了吗?” “你知道我生病?” 许杰噤声几秒,含糊说:“我猜的。” “我没有病,只是状态不好,经常失眠而已。”蒋垣解释。 许杰说:“你现在想睡了吗?我这会儿跟你说话会打扰你睡觉吗?” 蒋垣随着认识许杰越深,就越能感觉到她的表达欲旺盛,他说:“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我不说了。”许杰从枕头下面翻出ipod,戴上耳机听歌,“你听吗?” “给我一只。” 手在半空中划拉,很难找到另外一只手,许杰拉开帘子,蒋垣就看见了她的脑袋,一直挨在自己这头,她也一直是趴着的。 外面的雪透过窗户,映进屋子有皑皑光亮,蒋垣能够清楚地看见她呼吸张合的嘴巴,清澈的眼睛,正一错不错盯着他。 对视的那一眼,蒋垣脸色倏地变了。 他把帘子拉上,躺回枕头上,让自己的情绪也慢慢回落。 许杰的脸也有点烫,有点好奇,又有点失落,她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一瞬而过的画面,意识到他是穿衬衫睡觉的。 他的歌单已经被许杰听了许多许多遍,一首没有增加,一首也没有减少,问她没有发展自己的喜好吗? 许杰说:“上次你说,你喜欢的是哪几首来着?” 蒋垣在循环到的时候才告诉她,这几首是我最喜欢的,其他是一般喜欢。很少有人把自己的喜欢量化,还要排序,但很方便许杰去理解。 蒋垣也问她:“你呢?” “我不说。”她挺有自己的坚持,并不跟风他。 蒋垣其实有点困了,声音暗哑流出,问她:“你和你姐姐,也会在熄灯后这样聊天吗?” “我三姐吗?”许杰说:“我们关系最差。” “为什么?”蒋垣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倒是有个表妹,不怎么见面。 还能为什么?多子女家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关系和谐的基础是资源分配平等,家庭的权杖掌握在许长生手里,从他这里就完蛋了。 只有在骂许长生的时候老三和老四才会统一战线,其他时候,姐妹要争吃抢穿,遵循丛林法则,你的手段不狠,不会厮杀,你就什么也没有。 所以许拦为了争夺赔偿款在许竹面前指认她,这个家随着许长生的死去散掉,都在她意料之中。 蒋垣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之际,突然说:“你以后上学的学费,我可以给你。” 她不敢相信,又说那句话:“可是你自己都没钱了。” 蒋垣说:“资助你上学的钱还是有的,不要担心。” 许杰在那一刻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她好想与他亲近。一根耳机线牵着两端,她这边稍微动一动,那边就会被扯掉。她知道,蒋垣也一直迁就着身体。 在许杰十几年生命里,无时无刻不伴随着痛苦,都是一些细细碎碎,不值一提的痛。她的身体那么小,盛不了,装不下,随时要炸掉。 有人给她温暖,给她希望,又随时抽走,徒留给她失落。她不敢对明天抱有希望,只能说:“睡觉吧。” * 蒋垣在第二天走了,背着他的双肩包。他把他睡过的被子叠得很整齐,也把他们吃早饭的碗筷都洗干净。 她收拾书包去学校,在自己的书包底下发现一只信封,里面有一沓钱,是蒋垣给她的,两千多。 许杰握着这些钱无所适从。 她最初接近蒋垣,的确是想让他资助自己,但方式仅限于,他仍然会买几千元的衬衫,上万块的手机和电脑,大手一挥把不喜欢的电子产品送给别人。 她希望能在他指缝下接一点钱,满足自己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他也穷困潦倒,还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钱,都给她。 第58章 chapter58 上下求索 chapter58 女人的美貌和楚楚可怜的眼神是利刃, 蒋垣也会被刺到,他就不看,看向别处, 不吃她这套。 “你真的要赶我走吗?”陆霓低语祈求道。 她在偷换概念,他只是让她走, 回自己的家去, 这么晚她莫名其妙在一个男人家里干什么? 却被她说成赶。 “我说的是让你走。”他重复,再次挣开了她的手。 陆霓走到门口, 又听见他决绝地道:“今后不要给我打电话, 不要再来找我,哪怕在路上见到我, 也当不认识。” 陆霓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大门,心里有一百种想法划过,她的眼里也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痛恨,她都不知道恨从何来。 “好。”她也没有留恋。 一条线划出楚河汉界。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拧了拧, 低声疑惑道:“门打不开了。” 蒋垣回头看她一眼。 陆霓语气有点着急,仔细研究, 不知道怎么回事。 蒋垣走过来, 一下就开了锁,呵!他把门往外推, 让她出去。陆霓咬了咬嘴唇, 已经迈出了门, 却又退回,“哐”一声把门砸上,“我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走,我走。”他说。 岸口 第54节 陆霓用身体挡住了门锁, 让他没办法再打开。 他再次被她气得眼睛发红,摇摇晃晃,无法支撑,克制住愤怒,“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谁欺负谁?”陆霓也一声声质问他,“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主动来找我的吗?我把你送回来,不辞辛苦,你不高兴就让我走,你和伤害我的别人有什么区别?” “行,你可真行!”他拍手给她鼓掌,诡辩! 让她走,她不走;他要走,她也不让。 她和从前一样不讲道理! 两人之间暗藏汹涌,处在情绪的临界点上,谁都没有好脾气。陆霓仰头,怔忪的目光看他,他也低头凝视她,尽在咫尺的生动面孔,一呼一吸,眼里是发完火后的疲倦与刺痛,再没有力气挑起另一轮的指责与争吵。 陆霓不想这样。 她腾出一只手去抚摸他的俊朗脸庞,轻颤的眼睫,碰到滚烫潮湿的嘴唇,动作停住。是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他把她的手心贴在自己唇上,亲了亲。 轻如羽毛般滑过,却让彼此都游目骋怀,头脑飘飘然,如坠云端。而这感觉又太过迅疾,猛然回神想多品咂一秒,余味已消失。 人总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再多一点,要历久弥新地停留在身体里。 她踮起脚尖,拽他的领带,借力或者迫使他低头。男人的脸原本浴在灯光里,棱角都被柔化,呼吸全都落在她脸上了,小小的,在这方寸之间,四片唇贴在一起。 很奇妙。 因为陆霓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的身体动过邪念,在这条长长的时间线里,他们也从未染指过彼此。 过去,他是她亦师亦友的存在,她单纯地爱慕他。哪怕同睡在一个房间里,中间是要加道帘子挡着的,帘子漏了光都会脸红心跳,痛骂自己龌龊。 但现在这个吻……她清晰感觉到,他们是对彼此有着吸引力的成熟异性。 陆霓屏息凝神,主动含住他的下唇。 蒋垣感觉到唇上有闷痛,她在咬他,他的眉宇间却舒展出豁达快意。 他豁出去了,也赌赢了。 她也舍不得他。 可能有点不熟悉对方的身体习惯,陆霓很快就亲的有点累,要停下来喘气休息。 “还好吗?” “嗯?” “累了吗?” “还好。”气喘吁吁地回答。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两个人靠在门边,确切说只有陆霓后背贴门,蒋垣俯身低头,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和脸色,鼻尖已泛起热汗,两颊微红。他探出食指,揩掉她的汗珠。 “热吗?” “不。” 他的衣服领子松垮掉,领带也被她拽得没眼看,皱巴巴的,严重折损了原本的价格。蒋垣再次握住陆霓的手,放在唇边,一一亲过指尖,又拜托她道:“帮个忙,把我的领带解开,好吗?” 陆霓有些羞愧,手攀上他的脖子,把在下面的一段拽出来,就能解开了,不到三秒。 蒋垣意识到她的动作熟练,是因为在别人身上练过,甚至练过无数次,这已成事实,而他只能忽略这一点。 “好了。”陆霓说。 她把领带丢到地上,嘴巴一张,就有东西滑了进去,他的舌尖。 蒋垣托腰把她抱起来,重新抱回客厅,他走得很稳,一边走一边亲。坐回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们唇齿香舌地亲吻着,而或也会嘴唇亲嘴唇,蜻蜓点水般,不熟悉彼此的身体可以慢慢地,上下求索。 最后蒋垣退出来后,却又吃了会儿她的唇,把那些湿润都带走,有始有终。两人抵着额头,缓缓胸腔里的激烈气息。 “怎么样?”他低声询问。 “什么怎么样?” “和我接吻什么感觉。” 陆霓突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和陈延对比吗?他们不是一个风格的,他更倾向于循循善诱,更细腻,像铺开了去精雕细琢……但陆霓不想把他们放在一起。 她瞟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不想说就不说。”他把她的发夹摘掉,放到一边去,浓密的黑发顺势散落下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捧着她的脸,再亲亲腮边,耳朵。 陆霓被亲的有些眩晕,耳朵是她的敏感处,于是脑袋更深地贴着他颈窝。 * 他在接吻这一实践上暂停,但也仅仅是亲吻,就让陆霓感受到身体的电流蹿到四肢手指尖,不受控制。 时间过去很久,他的身体也已经被酒精侵袭,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陆霓说:“我喝酒了。” “嗯?”她知道啊。 “很晚了,不要一个人回家。”他说,“留在这里吧。” 陆霓心说,他在颠三倒四说什么废话呢?但是想到他的确是喝醉了,就没有计较。 “好。”她点头。 蒋垣抬起手,再次把她揽到自己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胸膛,第一次这样程度上的亲密无间。 他再次想,就先这样吧。 她心里有他的位置,为他放弃了很多东西,舍家弃业,留在他身边。 陆霓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竟久违地一种找到港湾的归属感,她有股冲动,想停下来了,闭上眼睛和他一起休息,但是她又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也许他在这醉酒的一时半刻,是十分喜欢着她的,喜欢到不行。 可是类似于喜欢,这样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是可以随时被收回的,等到明天他的酒醒了,就不那么喜欢她了。 很多年前她就相信过,可是他没做到承诺,还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她人财两空。 他是这样,陈延也是。 陈延都对上帝发誓了要忠诚,爱护她,一样做不到。 陆霓不怪他们任何人,每个人都各有难处。 人总是会为冲动买单,比如他喝酒了,也发火了,所以她主动亲了他。陆霓也知道他因为自己不离婚而烦躁恼怒,她仍不想现在就告诉他事实。 她能做到的,是利用好每一条信息,发挥最关键的作用。 第59章 chapter59 嗯 chapter59 陆霓早上天刚亮就从蒋垣家离开了。 晨起雾大, 能见度低,保安也刚刚换岗,惺忪睡眼见这么一个女人, 这个时间早出门,也奇怪。 陆霓裹着大衣, 把自己的脸埋进围巾里。 她突然想起来, 在得知许竹死讯的那天,她走了一夜的路, 从傍晚走到这样天将亮未亮时刻, 她的脚走麻了,心也硬了。 回家换衣服, 再休息一会儿,吃早餐,调整好情绪该去店里了。 花店早上一般慧姐开门,她送完女儿上学正好来上早班, 晚上下班再去接女儿放学, 时间卡得严丝合缝。 这天慧姐一来就看见陆霓已经在店里,“哦呦, 怎么这么早?” 陆霓说:“我的车去修了, 想错开地铁早高峰,没想到来早了。” “你这是多久没坐地铁了, 不沾凡尘啊, 陈太太?” 对于慧姐的调侃, 陆霓并没有纠正,只是笑笑,两个人开始营业前的准备事项。各种植物都要结束冬眠了,春天适合给土壤上肥料, 让它们茁壮成长。 陆霓干完这些活儿,把情人节的沙龙活动方案做出来,接待客户,忙忙碌碌一上午。 十点时,她接到蒋垣的微信,问她什么时候走的。他可能才醒。 陆霓说六点多。 蒋垣说,下次走的时候要告诉他一声。 陆霓看了眼这段文字,没回,然后删掉,继续干活。她是故意走这么早,也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 蒋垣收拾停当去公司。 他在大办公区看见陈延,陈延正在给下属安排工作。办公室有个普遍的氛围是,无论你是否在认真工作还是摸鱼,一旦察觉老板走过来,就会非常不自然。 在蒋垣下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都会特别安静,陈延也看见了他,但他没说什么,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蒋垣找了新消费组的头儿简单说两句话,站在走廊。 消费组是鹤通这几年组建起来的,但没什么竞争力,概念层面的东西大家都懂,要高势能地细分市场,和消费者的紧密联系,还有高频率的互联网营销。 蒋垣最近潜心研究,查阅了诸多市场案例,有重视起来的意思。新消费的头儿也奇怪,老板怎么忽然想起他们这个清水衙门了,毕竟公司赚钱的大项可不在他们这儿,是那帮搞科技的,他们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但老板说的话,布置的任务,也都依言照做。 蒋垣拿了文件回办公室,他其实是因为陆霓花店的生意才开始关注的。文案资料摆在他的案头,他傍晚去开会的时候,赵秘书过来给他收拾东西,看见了。 等蒋垣开会回来,她进去送东西趁机说起来。虽然知道蒋总和陆霓的花店有联系,但赵娜依旧是想“借花献佛”强行促使自己加入进来,说想给他推荐个初创的项目。 蒋垣问:“推荐什么?” 赵秘书说:“就是陈总太太,小陆,她的鲜花生意有潜力,私域社群,和社交媒体都经营得很好,与客户‘共创’也是一条很好的传播途径。现在唯一的不好,就是缺钱。” 蒋垣微微一笑。对方想邀一份功的心思快溢出来了,他对陆霓做什么事,并没有避讳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秘书。 蒋垣问:“你很了解?” 赵娜说:“毕竟帮您定了这么久的花,当然是要去了解的。我虽然不懂投资,但作为秘书,要为您排忧解难。” 蒋垣点头,随口夸道:“有心了。” “我看您桌上有这些资料,是想招募一批项目吗?如果是有这方面的计划,可以看看小陆。”赵娜说:“我来联系她。” 岸口 第55节 蒋垣说:“你怎么不建议她去找陈延?毕竟他们是夫妻,沟通起来更方便。” 赵娜的理由也简单:“是夫妻,事业也是分开的,日子能过到一起去不代表想法、思想高度是一样的。” 赵秘书总算说了句让他高兴的话,“陆霓的事我会自己管。”蒋垣说:“但谢谢你。” 简短对话说完,他有让对方出去的意思。 赵娜的目标达成,被说了谢谢,说明马屁拍对地方,她心中高兴。走出蒋垣办公室的时候,又察觉有点儿奇怪,他这个表达方式……还谢谢她!? 一开始,她觉得有猫腻,定义为公事后反思自己思想龌龊。现在她又被搞迷惑了,到底算什么? 这个蒋总要真喜欢上陆霓,和人再发生点什么,以后怎么和陈总相处啊?还同处一个公司,万一要真投陆霓那才是乱成一锅粥了呢。 不过,别人担心的问题,在蒋垣这里并不算问题。 昨夜陆霓把陈延赶走,跟他回家,事情已经三方明了,没有需要遮掩的地方了。无论陈延如何不接受,已成定局。 他就是明着抢了,又怎么样呢。 蒋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仍有些暗暗的不舒服。而之后在系统上看见陈延的出差行程,那股淡淡的不舒服才消失。 之前约陆霓出来,和他见几个小时的面,是赚来的,他甚至没觉得理所应当。但人总是得寸进尺的,他没那么大方,也越来越不满足,现在无法忍受陆霓和陈延再待在一起,一秒都不行。 陈延必须走。 就算今天陈延不出差,他也会想办法打发他暂时离开。 蒋垣在傍晚给陆霓发微信,问她晚上的安排。 陆霓很天真地问:“有什么事吗?”她解释自己要看店,有很多事情要做。 晚上八点,陆霓是真的在店里忙,有人下急单,过生日要用的花束,客人就在店里等着拿走。 金额较大,陆霓也就接了。 门没有关严,冷冽而狡猾的风从门缝里溜进来,陆霓因为要做手上的事,就没有去管,但她只穿了件裙子,冻得缩肩膀,只能等会忙完去关。 风铃响了又响,门被人推开。之后就关严了。 陆霓起头时,蒋垣已经站在店里了,高挺的身影挡了光。因着有客人在,两人并没有互相打招呼,他看了一眼后默默走到后面,坐在沙发上等她。 陆霓把花包好,收钱,送人出门,寒暄两句说有时间过来。 她关上门回来,蒋垣还坐在沙发上,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陆霓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他来之前没有说。 他放下手机:“他出差了,我来接你下班。” 陆霓反应了一会儿,他在说陈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在偷人………她低头,捋了下掉落下来的碎发,有点想笑。他以为自己在上早晚班吗? 蒋垣看她表情,以为她是羞涩,“昨天晚上喝醉的人是我,你也喝了?害羞什么?” 陆霓在心里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他问。 蒋垣捏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敞开腿,意思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的动作太自然了,但显然没意识到这是在店里,还会有人进来。 陆霓挣一下,他就懂了,便往旁边坐坐,给她让出位置:“坐这。” “什么时候能下班?” “晚上没客人,就可以关门了。”陆霓说。 蒋垣发现一个问题,“门店的管理,是没有固定上下班时间?” “营业时间:早上十点到晚十点。”陆霓指了指门口的牌子,“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我会待到十点关门。”她说这句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蒋垣感觉到她微妙的脾气,但更愿意理解为这是她为自己开的绿灯,“你想早点跟我回家?” 陆霓说:“我说要跟你走了吗?” 这天花店还是八点半就关门了,陆霓去了蒋垣家。 甫一进门,他就把她堵在门口,捧着脸亲了一下,是浅尝辄止的吻,指腹搓搓她眉毛和眼皮,流连到嘴唇拨了下,低声说:“迁就一下我,行吗,我这几天很想和你在一起。” 陆霓被他拨弄得有点痒,嘴唇触碰,有气流,她避免尴尬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你想吃什么?” 两人都是刚下班,不太顾得上吃东西。本来没觉得饿,但一说,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于是鞋还没换又出了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现在商超配送更方便。但如果不是特别忙,陆霓还挺喜欢亲自去超市买东西的,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她心里也会觉得很高兴。 超市进门处有个面包房,弥漫着黄油香味,蒋垣拿盘子夹了几块欧包,先把钱付了。陆霓不解:“不买菜了吗?” 他把其中一只坚果面包给她,“先垫垫肚子,咱们慢慢逛。” 陆霓说:“我也没有那么饿。” “是么?”蒋垣看她一眼,质疑道,“你以前说,自己在学校每天饿得恨不得啃桌子,吃人,还想扮演丧尸。我以为你不撑饿。” 任何人被提及过去的糗事都会恼羞成怒,陆霓想踹他,她说:“我都说了,是因为没下课,不好吃东西。现在没人管了,我不能饿了就吃吗?”非要等饿死? 蒋垣已经推着购物车走到了水果蔬菜区,弯腰挑选,陆霓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再不紧不慢地追上去。 蒋垣问她:“你讨厌吃彩椒吗?” “我吃不来生的,烤熟的喜欢。”陆霓回答。 蒋垣拿了两颗放进购物车,又拿长椒,问她能不能吃辣,陆霓说能吃,辣椒属的蔬菜都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她做菜也放。但是陈延不能吃辣,两人都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会把菜做得清淡。 蒋垣心里已经有菜单,选起来很快。他察觉到陆霓对于逛超市充满乐趣,任何东西都会拿起来对比成分,生产日期。有的哪怕不买,也会用手摸一摸包装盒的材质,很小孩子的习惯。 联想到什么,但更像自虐,他会问她:“陈延会陪你买东西吗?” 陆霓摇头,陈延讨厌这些事情。对陆霓来说构建生活属于有趣的事,她乐意做。这些他统统不喜欢。她之前已经说过。 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蒋垣没有问下去,既然他们的日子也过不到一起去,他不知道她到底爱陈延什么。 出了生鲜区,空调暖风有点热,陆霓把外套脱掉,是准备挂在购物车上的,蒋垣摸了下她的衣服,“我给你拿。”购物车属于公共用品,不算干净,他接过她的衣服,搭在自己手臂上往前走。 陆霓还没说话,他又问她,零食吃不吃?这吃不吃?那吃不吃?买了两只大购物袋的东西放在后备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回到家,他们又一起挤到厨房做菜,都不是喜欢坐享其成的人。 蒋垣为了能快点吃上饭,烤了条青花鱼,先后放进烤箱的还有玉米和蔬菜。端出来时,鱼肉表面焦焦脆脆,撒些柠檬汁和黑胡椒,蔬菜恰到好能吃出软软的肉感,还能保持原本的清甜。 他拿了把叉子给她,陆霓吃了一截玉米,很甜。 “熟了吗?”他问。 “嗯。”陆霓说,“盘子里有很多,你不吃吗?” 蒋垣看她吃就行,看了一会儿,倾身凑过去吻住她。陆霓没数,这是他第几次在厨房里亲她了,总之视线碰触,或者肢体碰触,就会低头亲亲。 他把她的身体往上面抱一抱,含住她,细细吮吻,咬着嘴角,等陆霓吃痛了,有细碎的低吟出来,他便趁机带出她的舌尖。 陆霓对这种处心积虑的算计完全没办法防守,到最后总是被他搅弄着,吻进嘴里。她觉得有点累,又没法描述这种疲倦,毕竟她也有主动,身体靠在椅子里,懒懒地抬起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被他再度勾腰抱起来。 第60章 chapter60 时差 chapter60 陆霓被他亲得, 都没法完整地吃一顿饭。她有点烦了,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黏人? 蒋垣听她这个形容也愣了愣,而后道:“你先吃东西, 我不打扰你。” 他果然松开她,坐到桌对面去。 “你不吃了吗?”她又问。 “做饭的人到最后都不太饿。”他在路上吃了几口面包, 也够了。如果晚上有工作, 他不会吃太多东西,犯困影响工作效率。 陆霓对这个说法深有体会, 如果是她做饭, 遇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她就会在端出厨房之前吃掉, 比如蔬菜的菜心,一只鸡的鸡腿,盘子里最大最红的那颗草莓。 陆霓安静地把饭吃完,蒋垣已经进了房间, 她把自己用过的餐具都洗干净, 倒扣在消毒柜里沥水。 看时间已经十点了,想必他今天是没有打算让她回家, 她也有话要跟他谈。陆霓推开门去找他, 他正坐在书桌前,开着一盏灯。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过来。”蒋垣对她招了招手。 他的书房很大, 光线有点暗, 满目琳琅的书和画, 书柜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本放在客厅的生态箱被搬进来了,放在避光的角落,箱子下面多了层加热垫。 她弯腰凑近看, 桌子上铺了一张黑色的刻度板,打磨机,陆霓不太看得懂他工具箱里的东西,但看出他手里的是翡翠原料。 “看看。”他放在手心展示给她。 “好看。”很透的料子。 “前阵子出差,从做玉石生意的朋友那得着这么一块儿小石头。”他形容这个是石头,问陆霓,“你喜欢什么?我看能不能做。” “送给我吗?”陆霓曾经被送过翡翠首饰,看得出这大概不是差东西,她想说不要暴殄天物了,“你确定不会毁东西么?” “毁了就毁了,怕什么?” “浪费啊。”她说。 蒋垣看她的表情,突然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的动手能力还可以。”这话并不是自吹自擂,上次送给陆霓的那对火山岩耳坠,就是他自己做的。 陆霓更震惊,那对耳坠的做工和设计都很巧妙,她以为是在工艺品店买的。 “想好要什么了吗?” 陆霓没有要复杂的浮雕挂件,综合考虑,“做个平安扣吧。”她也没有拒绝他的礼物。 蒋垣说:“太简单了,要不要换一个?” 陆霓说:“你不是要送给我吗,那我就要这个。” “好,按你说的来。” 他用笔在石料上画出大致的形状,粗略打磨,再慢慢精修。他做事情总是能专注,身心全部投入进去,陆霓站在桌边,只看见他的后脑勺,她此时却很想看一看他的脸。 陆霓以前很羡慕他的一点,就是他有感兴趣的事,并且得其奥义的样子。即使他和自己吃着一样的东西,住着一样的房子,却显出不一样的质感。而她,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贫瘠得像种不出粮食的盐碱地。 岸口 第56节 她在对面的白墙上看见了他的剪影。他有着利落的轮廓,和深刻的五官,脊背打直,筋肉块垒清晰。她看着,突然间,脑海里涌入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是她想对他做的。 蒋垣已经把初始的形状打磨好,放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下,大小也合适,又问:“链子你想要什么款式?可以镶嵌一些配饰,配钻石喜欢吗?” “你觉得呢?”陆霓傻傻站在那。 “你的皮肤很白,都好看。”他客观地说。 看陆霓没什么主意,蒋垣心里倒是已经有了想法。前面几次送她的东西,陆霓最常佩戴的就是那副火山石耳坠,意外符合她的喜好,而不是品牌珠宝,蒋垣对此也有点意外。 东西只是半成品,他先收起来,等完成了再给她。打磨玉石飞粉严重,他刚让陆霓坐在远一点的地方,他手上也都是粉末。 他洗了手,再进书房来,陆霓没有碰桌上的东西,而是在观察生态箱里的情况,侧脸恬静清丽,眼里透出些许好奇。 蒋垣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 陆霓问:“现在要喂他们吗?” “这些家伙从来不亏待自己,都吃饱了,应该不需要。”他频繁出差,不在家的时候会让它们吃自助餐,碗里还剩不少活虫子,蜥蜴则是躺在躲避穴里睡觉。 “你想喂?” “嗯,想看看。” 蒋垣打开盖子,把虫子收走了,无情说:“那就饿它们一晚,等你明天来喂,保证乖乖的。” 陆霓觉得他好坏,“我又不是一定要喂,你想使坏,不要推到我头上来。” 蒋垣并不说话。 等陆霓仰头看向他,他却已经笑得肩膀微颤,笑得眉目生动,故意逗她。陆霓抬手就拍了他一下,蒋垣迅速抓住她的手,又托住她的手肘。 男人的体型比她大好多,力气也大,被制服后陆霓完全没办法动了。 对视的目光里闪过什么东西,有不易察觉的惊骇,也有东西引着她,跃跃欲试,让她再勇敢一些。 这次是她主动亲他的,她稍稍向上,他就迎了下来,先前亲的几次奏效,对彼此熟悉不少。 唇瓣贴在一起,辗转黏合,缱绻暧昧,水光潋滟的香艳。 陆霓把刚刚的想法付诸行动,用身体撞他一下,便双双跌进了沙发里。沙发不大,堪堪够他一个人躺,两人够呛,但如果是交叠着躺在一起,就没问题。 她柔软地趴在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嘬他嘴角,像酒,慢慢品酌。蒋垣脑后枕着手臂发笑,觉得她像小鸟啄食? 香舌从唇缝舔过,浅欲横流,拨皱春池的水纹,她似毫不知情,潜心要研究透他的长相与性征,蜿蜒向下,啄一啄山尖般的喉结,齿关搓动他软骨,细汗泌出。 他分不清了,她是真的沉浸,还是演技高超,但无论哪样都锁魂要命。 大手掌在她脖子上,声音低哑着,转移话题:“为什么养蜥蜴?” “跟你学的啊。”她没避讳。 “他会知道。”陈延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看见他养的鬃狮蜥了,这种巧合,绝非偶然,回家一定会问她。 陆霓亲累休息,脸压在他领口,声音也懒懒的,“我故意的。” “为什么?”他知道她故意的,但还是要问。 陆霓说:“让他知道,我心里有别人。” 蒋垣听了本该得意,他就是那个别人,被她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但此时心中却隐隐作痛,如针穿透,现状让他不愿意深想。 “不是有自己的个性么,怎么学我?” “你不是想让我崇拜你吗?”陆霓的狡黠是转瞬即逝的,她总是让把自己保持冷静,冷淡,喜怒不行于色,“我没有想到,你现在又发展了别的爱好,我跟不上你了。” “跟上我做什么?”他又笑了。 陆霓是再见到蒋垣之后,才开始养蜥蜴的,那时候她并不能确定婚姻如何收场,只是未雨绸缪,做多种打算,包括酒店的发票也是刻意收集的,没想到真就派上用场。 陈延知道后回家跟她大吵一架,她说了许多令他崩溃的话,导致两人无法挽回。过程没有必要告诉蒋垣,因为那些话都是给陈延特供,旁人无需知晓。 陆霓不说话,眼皮微耷,显露出失意。蒋垣不强求她一定回答自己,摸摸她的头发,耳朵,她的耳朵敏感到揉一下就烫了,他却没有识相地离开,而是轻轻念她现在的名字:“陆霓。” 静默的房子里只有呼吸,他的声音缓缓流出来,她的名字,别有一番味道。 “嗯?” “改了你妈妈的姓?” “我不想和过去有一点关系。” 可蒋垣还是习惯喊她许杰,于是喊了两声现在的名字,他忽然想到:“有一个问题,你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那我都是喊你什么的?”陆霓倒是没想过。 “诶,喂。”他学着她以前的语气,生硬又颐指气使。 陆霓不相信,“我当时这么没有礼貌吗?” “不如现在叫一声来听听。”他诱哄她道。 陆霓人还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却又觉得叫他的名字古怪,甚至比主动亲他还要难为情。名字有种直达灵魂的羞耻感。 话头在舌尖酝酿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叫出来,她最后求饶:“你放过我吧。” 他奚落她:“知道自己以前不礼貌,现在还不改吗?” 陆霓说:“青少年都是别扭的,何况,以前我们又没有谈恋爱。” “我们现在在谈恋爱吗?” 关系要怎么定义呢?从前太小,喜欢可以始于任何情绪,无论怜悯还是同情,都是他可以说出来的,但也都不能叫爱情。 现在是太晚,她已经有丈夫。他们相遇的节点总是在时差里。 为什么不是呢? “不要想太多,在一起觉得开心,就已经是难得了。”陆霓说,爱情的发生和婚姻无关。 她再次吻上他,理智渐次消失。 她放任自己去投入,徜徉在他温暖的包容里。 她也用力挤,蒋垣也折身把她圈入怀中,细腻感受着他手指的纹路,在游走。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沸腾,亲到毫无间隙的程度,谁都遭不住。 蒋垣并不开口说要,但“事实”就摆在这了,他也坦荡。 陆霓往下看了一眼,尽管并不直观,却是不容小觑的状况。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思想上有敏锐的洞察力,更柔软,身体如羊脂玉般温润,更有韵味。 “我还没做好准备。”她却尴尬地说。 蒋垣眸光浮沉,不予置评,扯了抱枕挡在她和自己中间,隔绝开。 陆霓见状,很快又坐了过来,坐在他怀里,用亲到微微红肿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再等等,行吗?”语气十分诚恳。 蒋垣没说不能等,他不是那对性猴急的人,一定要跟她做什么,因为她也需要时间,适应换一个男人。他其实,更多是想他们有单纯的相处时间。 但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竟直接坐到了他根上。蒋垣无语叹息,伸手掐住她腰,把她抱远了一点,说:“很晚了,我先去洗澡。” 男人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陆霓嘴角勾笑,回忆某物抵住自己的情形,恶意如流星从眼底划过,过后又是纯善美的无辜。 蒋垣冲完澡出来。陆霓已经在客厅,她把晚上买回来的哈密瓜切了,用勺子挖出一颗颗小球,精致摆盘,放在茶几上,一边看电脑一边吃水果。 马上十二点了,蒋垣坐到她身边,问:“你习惯晚睡?” 其实不是,她习惯早起早睡,但陆霓说:“我睡不着的时候,不强制自己睡觉,不如做点事好了。” 蒋垣点了下头,发丝上的水珠甩下来,崩到了陆霓的脸上,她不明所以地问:“你洗的冷水澡吗?” 蒋垣没回答,还能怎么,无非冷水降旗。 他看向她的电脑,上次跟她说的商业书,她已经根据他说得几个维度,写好了。 陆霓问他要不要现在看,蒋垣拿过电脑,界面整洁,表达漂亮。蒋垣知道她表面功夫做的好,把前述直接划过去,问了生意的实际利润,销售额情况,数据是不容作假的。 他的眼神切换在办公室里一样严肃。陆霓也能明显感觉出,蒋垣比上次做了更多功课,他也在认真对待她的事。上层逻辑是触类旁通的,一通百通。本质她还是做产品的,定位是骨架,产品是血肉,只是在抓受众,差异化与产品力才是决胜关键。 这些,都是他们坐下来正大光明讨论的。 除了生意层面,还有她的个人问题。 “第一次融资的股权结构,应该尽量简单。”她的公司,她的丈夫也有份,这是变量。蒋垣说:“如果我是你的投资人,从公事的角度,我希望你是单身。” 陆霓眉心跳了跳,谈到这里…… 她的婚姻雷太多,他直截了当:“你们现在的情况,尽快离婚吧。” 陆霓眼神浮着层白蒙蒙的雾,她的手指在腿上敲了下,回答道:“这不是还没融到么,如果走到流程上,再离也不晚。” 第61章 chapter61 当个事办 chapter61 陆霓这句话好像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 一旦她拿到钱了,就会离婚。 蒋垣略一挑眉,他不想把此变为交易。 陆霓说:“你放心, 工作我会做好,也从来没有为了谁放弃过。我更不会被别人欺骗, 让自己吃亏。” 这是一句真心话, 目的却不是真的让他放心自己。而是证明她行走社会,随时带着脑子, 而非恋爱脑。从合作伙伴的角度来讲, 她相当靠谱。 蒋垣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陆霓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了解我的为人吗?”她自己都不信, 难道,他比她更相信她吗? 空气凝住了几秒。 蒋垣说:“你当然可以对我戴上面具,表演你想表演的角色。但你应该相信,我混到今天不是傻子, 手里也攥着筹码, 随时要挟你。” 他的表情冷得不像真人,像从书里翻出来的符号, 他的眼睛也尖锐到像也看透了她。 陆霓有一瞬间是慌的, 威胁简直令人瑟瑟发抖。但是她很快就不纠结了,因为无论是许杰还是陆霓, 都是个没有信义、没有信仰的人。 赤手空拳, 烂命一条, 能有什么值得被要挟的呢? 于是陆霓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蒋垣弯曲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说:“你还是不知道。” 岸口 第57节 陆霓小心地接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很凉也很细长,骨节是硬的,指缘剪到贴肉,几乎没有出来的部分,所以摸起来干净舒服。 她的指尖缓缓从关节上滑过,才去拿他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蒋垣的视线只能看到她的平平的小腹,她很瘦,胸部却浑圆饱满,男人和女人对彼此身体的开发与探索阶段,每每总像发现新大陆,都是完美无暇的。 他却没有多看,闭上眼睛,享受着晚安前最后的亲密接触。陆霓擦完放下毛巾,在他额前亲了一下。 陆霓在客卫冲澡,昨天她也是睡的客房,那时候他已经醉得不清醒。 蒋垣阖上了电脑,收拾一下,准备去睡觉,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床头,然后回自己房间,刚推开门,她就跟了过来。 蒋垣脸色倏然变化,她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 “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一起睡吗?”他一退,陆霓就松松抱住他,柔软贴着坚实,只隔着浴袍,所有的注意力都汇聚到一起。 “你不是说,没做好准备?”蒋垣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 陆霓问:“这影响躺在一张床上吗?” 好像很有道理,蒋垣再说一句拒绝的话,是不是就显得这男人太没品?从过去她崇拜的位置上走下神坛,变成俗人一个。 陆霓在他背后也笑了一下,嘴角轻轻上勾,眼睛却没有笑,思虑很重。 她松开手,已经绕过他进了卧室,很自然地揭开被子上床。 陆霓过去谈恋爱从来不是个保守的人,所有事情都水到渠成,完全不会保持所谓淑女的姿态,故意拿乔。当然,她出戏也快,也被某一任抱怨过拔“吊”无情。 她躺下。 都亲到起反应了,没有必要分床睡。 蒋垣上床前,先把卧室里所有的灯都关了。 四周迅速陷入黑暗,不见光亮,只能感觉到床垫另一边下陷了。 一开始他们隔得还很远,都觉察不到旁边睡了个人。 她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枕着手臂,沉默着。 只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说:“我们之前也在一个房间睡过觉。” “不是不想和过去有一点牵扯吗?”蒋垣难得的,想让她闭嘴了。 “你不是来找我了吗?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不同往日。”陆霓说着,又问:“你为什么转过去不看我?” 她的手缓缓搭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肩太宽了,陆霓都要抬起手臂才能摸到,被里也跟着漏风。 卧室里自然是不冷的,但她洗完澡后的香气会一阵阵从镂空的地方传过来。暖融融,被无限放大,他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他转过来平躺,看天花板。 陆霓挪了挪身体,脑袋向他的肩膀靠过去。 “还不困吗?”他感觉到她的蠕动。 “我有点认床,睡不着。”陆霓说。 蒋垣抻了一会儿,才舒展开手臂,把她搂进怀里,“多适应就好了。” “嗯。” 她把脸往他胸口埋了埋,手脚习惯性蜷缩,缩成在母体的形态,脚面拂开他的睡裤,碰到他的小腿。也不吭声,咬着嘴唇。 她的手脚冷得跟冰块一样,蒋垣皱了下眉,陆霓又问:“我重吗?” “你比我想象的轻。” “那你为什么这么表情?” 黑暗逐渐褪去了一点,恢复了些微光亮,她看见他皱眉了。 蒋垣答应睡在一张床上是个错误的决定,抱她更是错上加错,现在连微表情都被监视。他侧过身,用腿夹住了她。 陆霓眼里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仰头看他。 蒋垣心一动,再次低头亲她。 他们在被子里亲了好一会儿,这次的亲法和在书房里的又不太一样,并不激烈,温情脉脉。 口腔席卷时,手也会触碰对方的身体,她去摸他温暖的背肌,精短的头发,有点扎手。蒋垣却没有摸她,只是用力,圈住她,把她往自己身体里嵌。 陆霓在一个时机里选择困乏,她的口轮匝肌放松下来,恹恹地说:“我困了,晚安。” 这个吻结束了。 蒋垣并没有被安慰到,看他的表情,明显有些烦躁。而陆霓已经松开他,均匀地呼吸。 他迟迟无法入睡,也没有去碰身边的人,越碰越糟糕。 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看,转移注意力,后来半夜,他又起来去了几次洗手间。 * 陆霓早上要去店里,没有车。 蒋垣家距离花店有五六公里,平时他早上跑步也不止这个公里数,跑个来回,顺便买咖啡,或者带把花回去。 但今天是蒋垣开车送她去的,已经十点多了,把车停在花店门口,陆霓下车前,他对她说项目书被他拷贝了一份。陆霓点头,说知道了。 蒋垣回到办公室,赵秘书跟着进来送东西,蒋垣给对方一份资料,让帮忙打印两份,装订好。等他检查完之后,再给到下面的项目组,进行综合评估。 安排完这些事,他面前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完,仍有些困倦。今天他还有别的事,不能放松神经,便让赵秘书再冲一壶咖啡端进来。 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或者说一直没睡着。怀里躺着一个温香软玉的人,他知道陆霓故意,但她这人,他也从来没觉得她是善良的,心里蔫着坏,所以没法责怪。 * 反之,陆霓睡得就很好,虽然认床,虽然也醒来几次,是听见他去浴室洗澡。 慧姐今天上班迟到了,刚刚陆霓下车的时候,她正在开门,所以就看见了陆霓从一辆车里下来。 陈延的车她认识,但这辆明显不是。里面坐着的那人,看影子也根本不是陈延。 慧姐惊呆,直接发问:“那位仁兄是谁?” “蒋垣。”陆霓说到一半,看慧姐困惑的眼神,明显不记得名字,她改口:“lp男。” 对方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没忍住说了声国粹,“你和他?” “我昨晚在他家里。”陆霓说。 慧姐并不知陆霓和陈延已经离婚,但对陆霓,她也全然没有批判的意思,眼里只有佩服。 早知陆霓的秉性,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有钱,她是不可能找个普通上班族,为着一套房一辆车一个孩子奋斗一辈子。 女人成功最重要是要有手段,天天争着做贤妻良母有什么意思,又没人给立牌坊。 两个女人都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诡异地相视一眼,陆霓耸了耸肩膀,说:“我和陈延离婚了,不久前。” 对方拍手鼓掌,好好好,够迅速。 陆霓要上楼,慧姐拉着她,要说一些事。新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眼看销售额早就赶超老店,会员充卡都是几万几万来,简直像撒钱,新品也是频繁上,一片向好。 慧姐不眼红是假的,她跟陆霓说,自己想过去发展,她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陆霓没有明确拒绝,说了具体的情况,新店那边她这两年是没准备赚钱的,声量大回款却不多,今后的投入也只会更多,主要是铺市场。 如果慧姐要过去,收入不会翻倍,或许还会下降,以后可能会上一个台阶,但要先吃苦。 陆霓说:“如果你敢冒险,可以去尝试一下,我也希望你在工作上再努把力。” 慧姐一听收入下降,就不乐意了,老店生意稳定,她随便上上班,加上提成,一个月也能拿两万了。 她说:“我再想想。” “好,你慢慢想。”陆霓笑一笑。 陆霓坐在办公室里,慧姐连按时开门都做不到,她是老员工,陆霓不好指责,并不适合框架管理,只能旁敲侧击地劝退。 郑明华发微信来,问了她一些事,陆霓正好也要跟郑明华见面,坦白。 她安静地想了半天,诚然,欺骗蒋垣是自己不对。这个谎言也脆弱得一定会被快速戳穿。 但人和人之间,比的就是谁豁得出去,谁更没良心。 蒋垣从始至终都是个体面人,但陆霓办不到。她要尽快融到钱。 她知道,蒋垣自己的事非常多。别指望一个大忙人能把无关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一定会忙到把她的往后拖延。 陆霓不想等太久,一遍遍虚与委蛇,她会觉得累。 她的事,他必须当个紧急任务办,这招虽然卑鄙,却也算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第62章 chapter62 想见给我打电话…… chapter62 陆霓把郑明华从家里接出来。 她从前是最会哄这位前婆婆开心的, 年轻人会吃会玩,一定讨人喜欢。她带郑明华吃好吃的,再给她挑衣服、饰品。不是多贵的东西, 几千块钱的消费,但都送到人心坎里。 陆霓的审美是经过长久训练和验证的, 郑明华感觉到儿媳的细腻熨帖, 一高兴就爆金币,也哄回去。 今天郑明华在陆霓面前哭成了个泪人。在陆霓送还珠宝的时候, 她觉得不对,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事实也就分明了。 小两口果然扯了离婚证。 陆霓抽了纸巾给郑明华擦眼泪, “妈妈,别哭了。”她还没来得及改称呼。 郑明华说:“是不是陈延那个家伙死性不改?” “我们两个都有错。”陆霓说,纠结原因已经没有意义。 郑明华怎么会不知道,早先陈延就有前科, 陆霓跟他离婚, 也是到了不得已的份儿上。 郑明华握着陆霓的手说:“霓霓,我知道肯定是陈延的不对, 我帮你教训他, 但两口子过日子哪能不磕磕碰碰,牙齿尚且会跟舌头打架, 非要走到离婚的这一步么?” 她过年时还在高高兴兴等着抱孙子,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老年人观念根深蒂固, 陆霓劝不动,她无奈说:“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郑明华没有想到,金童玉女一样般配的婚姻,仅维持三年就散了。 岸口 第58节 人都有私心, 但也是感情动物,作为一家人相处的这些年,不能当什么都不存在。陆霓真心对他们好,嘘寒问暖,承欢膝下,亲儿子都做不到的孝顺。郑明华也是真心喜欢陆霓,不吝啬金钱,什么好的都想着她。 老太太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要求怎么就办不到? 也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俩人的感情出问题。 那年陈延回家,用通知的口吻,说自己要和陆霓结婚。 陈父坐在沙发上看书,抬起头来,目光威严地提醒:“那姑娘的出身可不太好啊。” 陈延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却说了句公道话,“你退休之后心胸气度都奉献给单位了吗?现在搞出身论?” 陈父被气得手抖,眼镜往桌上一砸,“混账东西,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我是说,你俩人生轨迹毫不沾边儿,日子未必能过长久。” 也许他爸有道理。可陈延说:“我不愿意想那么多,眼下我爱她,想和她结婚的冲动,什么都等不了。” 连郑明华都意外,她给两人牵线搭桥确有撮合之意,可恋爱时间未免短了些,才一年多。以前催他结婚都不搭理,嫌烦,说没有结婚的打算。 陈延根本不需要得到家里人的同意,擅自拿了户口本去和陆霓领证,谁拿他都没办法。之后才试婚纱,选对戒,通知亲朋,补办婚礼。 两人婚后也结结实实的恩爱过,真爱的眼神是装不出的。家里氛围都跟着好起来,有陆霓在中间调停,父子再没吵过架,陈延性格温和了,见谁都愿意给个好脸儿,家庭聚会也热热闹闹。 郑明华眼见已经无法劝动陆霓,“霓霓,不能你和陈延离了,连这个家也不要,妈舍不得你。” 陆霓说:“我知道,你和爸爸对我很好,把我当你们自己的孩子。” 郑明华又忍不住哭,“那你怎么舍得的啊?” 陆霓的手背被郑明华的眼泪打湿了,像浇了杯水下来,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举措,是否对婆婆造成了心理伤害。 她想了一下,“我长这么大,您是对我最好的长辈,我真的很感动。在这家里,我感受到过温暖,您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郑明华摸着她的头发,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 话是这样说,但陆霓和陈延到底是分开了。郑明华此前送给陆霓的那套商铺,已经过户到陆霓的名下,“等两年限制解除,我把再转给您,这期间产生的房租,我也按照市场价给您。” 郑明华不让陆霓再说下去,“你既说我是你妈妈,给你就是你的了,说什么还?” 郑明华不是个守财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她先稳住陆霓。 老太太自诩看人眼睛毒,她觉着,这对儿真爱过就走不散。人生一时的雾气总会弥散开,挡不住高山瑰丽。 陈延肯定是爱陆霓的。等那贱骨头回来,好好谈,慢慢追,两人铁定能复合。 陆霓不知道郑明华在想什么,那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房子给她了,她也不是喜欢推脱的人。 无论如何,也算了却一笔账。 * 蒋垣在公司忙。 他早上把陆霓的商业计划书给到项目组,他们下午就给出了评估结果。 蒋垣抽了十分钟下去开会,那边说这个花店的项目还是很有投资价值的,在一众递过来的本子里相当亮眼。 蒋垣道:“说说看。” 项目组组长姓赵,赵组长说:“首先这个项目针对的市场,已经细分的非常精准,是一个有自己话语体系的小圈子,共同的价值观,身份认同,恰好这个群体,足够支撑品牌存活。” 蒋垣的表情绷得很紧,皱眉问道:“比如呢?” 赵组长说:“我们做过香薰,咖啡,等类似的项目,消费者群体指向高收入白领、潮人、或者中产以上的家庭。鲜花,是一种在衣食住行必需品之外的东西,消费的核心并不是实用性,而是生活品质,观赏品味,代表自我个性。这与我们的消费群体的标新立异不谋而合。” 陆霓的鲜花店,在鹤通内部就像某知名的奶茶店一样,耳熟能详,也经常有同事过去消费,并且认识老板,所以拿到这个项目大家不奇怪,能很快给出结论。 蒋垣拿过了香薰和咖啡的项目书,粗略翻阅,耳朵也在听对方继续讲下去为什么这个项目是有利可图的。 他又问了些别的问题,节奏很快,饶是如此,时间也超过了二十分钟。 最后他把所有的文件都阖上。 他下来的时候拿了个笔记本,摊在桌子上,准备综合不同的观点,但最终他一个字都没有写。 项目组认为,陆霓的这个项目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以蒋垣的经验来看。 他平时是个挺随和的人,但进入工作状态又过分严肃,此时眉目凌厉,一言不发在想事情,同事也沉默下来。 饶是上面说了一堆专业性的东西,产品与受众的逻辑闭环了,足够唬人。但是看不出陆霓在商业计划书里的漏洞,没有独到眼光,就不可能做得好这个项目。 说明他们的水平并不比陆霓高。 陆霓融资不是单纯得到一笔钱。找钱是最简单的,如果只有几百万,他直接就打给她了,还融什么资?他需要的是系统能力的竞争,把商业行为的每个环节都完美衔接。 蒋垣一场半小时的会开下来,基本上有了谱,他说这个本子先放一放,然后就出去了。 再上楼开视频会议,对接那个锂电池项目,陈延也在。这个是他的专业领域,沟通起来相当顺利。 他突然看了眼视频左下角的陈延,几日不见,陈延的表情淡淡的,平铺直叙地说着公事。两人也有对线交流,声音一点不含私人情绪问题。 互相说完,挂了视频。 蒋垣的酒醉了两天,现在才醒过来。 上一次三个人,陆霓把陈延赶走就很不符合常理了,陈延是那种甘居之下的人吗?他连一根领带都容忍不了。第二天在公司也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种种反常,蒋垣都要打上问号,而问题只能出在陆霓那,他们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快到傍晚时,他给陆霓打去一个电话,陆霓在外面,环境有些吵,问有什么事吗。 蒋垣的声音冷清,略微放松下来,“本来想跟你说融资的事,你现在在外面?” “商场里。”餐厅人多,她起身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你要和我说什么,我现在方便了。” 电话那头的人却忽然笑了,他谑道:“不用这么着急。” “嗯。”陆霓不喜欢被人看穿,她立即点了下头,又意识到点头也没人看见。 她今天和郑明华见面,郑明华的情绪很不好,陆霓也不好一走了之,就准备陪她吃完晚饭,再把人送回去。 此时,郑明华见陆霓打了一会儿电话了,就喊道:“霓霓,好了没有?” 陆霓回了声:“我这就来,妈妈。” “快点,菜要凉了。” 尽管刚刚陆霓已经用手盖住了传声筒,但声音还是被蒋垣听到了。他觉得她喊妈妈的声音有点奇妙,异常柔软。 “你吃饭吧,不打扰你了。”蒋垣没有问那是谁。 陆霓微微迟疑,也不着急挂电话,只是贴在耳边。 蒋垣笑了,问她:“晚上来我这吗?” 陆霓说:“不去了。”她有事要做,去他家里什么都干不成。 “那什么时候来?”他又问。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两边的声音都软了下来,带些许温度,轻飘如气流般。陆霓咬了咬嘴唇,不自觉在脑中想象了下他给自己打电话的样子,是坐着呢,还是站在窗边?问他:“你在干什么?” “刚开完会。”蒋垣松了松领带,“等会还要和人见面,所以要晚点回家。” “哦。”她想,他果然很忙,不知道她的事被排到了哪里。 “明天想见面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他又发出邀请。 “好。”陆霓挂了电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烫。不太可能是害羞,是心虚,不知道他知晓到哪一步了。 第63章 chapter63(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63 许杰攥着那两千块钱, 一分都没花,她把这些钱转移到一个崭新的信封里,压在枕头下面, 准备还给蒋垣。 等将来她上大学,他再正式资助她。现在她忍忍, 还能坚持住。 元旦节放假, 许竹打电话来,让许杰去她家过节。许杰很高兴, 也很满足, 许竹虽然没有原谅她,但在行为上宽恕了她。 她买了奶粉, 鱼油,西洋参,这些东西都是给许竹的,没有小外甥的份儿。许竹的孩子有一大家子人疼, 是山寨少爷。而许竹只有她一个人疼。 从超市里出来, 她在地摊上花十块钱买了一只拨浪鼓,姑且算个礼物。 许竹的丈夫元旦没有回来, 饭店忙, 他留在城里帮工。许竹的小姑子见许杰拎着一大兜东西,却只有一个玩具是给孩子的, “这破烂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许杰没理她, 径直进屋看许竹, 许竹竟比上次见面还瘦,两颊都凹进去了。人一瘦就容易显老,憔悴,许杰说:“他们家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瞎说什么呢?” “家务都让你做?” “难道你姐结婚, 是过来当豪门阔太太的吗?” 许杰刚远远走过来,就看见许竹在晾衣服,破旧的洗衣机像长了腿,一插电就到处蹦,被许竹摁住,里面洗的全是她小姑子的鲜艳衣服。 许杰觉得不公平,想去骂人,许竹却不让她多说话。 许竹在厨房烧饭,许杰就跟她去烧火。家里杀了一只鸡,炖鸡汤喝,出锅前许竹把鸡腿撕给了许杰,让她在厨房里吃完再出去。 少了鸡腿的饭很明显,但许竹就是明目张胆地偏袒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别人的妹妹。 晚上许杰跟着许竹睡,却没能像往常那样夜聊,谈心事。她夜里两三个小时就要起来喂奶,许杰开了床头的灯,看见许竹搂着孩子,大咧咧掀起衣服,她的乳||||头黑色素沉淀严重,也变大了好多。 即使不美丽不重要,可小婴儿总是咬她,咬到乳||||头渗血,耷拉如被砍掉的头颅,如斯可怖。 许杰看了几回,产生心理阴影,再也不敢看。 许竹的脸上也会露出痛苦表情 ,低声嚎叫,甚至是恶毒咒骂:“跟你该死的爸一样!自私自利!不想让我活命是不是?我早晚要被你折磨死!” 她恨孩子,但是她的手却舍不得推开。 许杰又转过头来,她把许竹的每一丝表情都刻进大脑里,说:“大姐,等我上大学,你就陪我去吧,不要待在这了。” 许竹默默叹息,“能去哪里呢?” * 许杰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上午接到蒋垣的电话,他来看她。 许杰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坐车回去,本该下午三点就到的,可是这天又下雪了,车在路上堵了好几个小时,到站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她怕蒋垣走了,又怕他没走等时间太长。踩着泥路往家里跑。 好在蒋垣没有走,他坐在她家的屋檐下,双肩包放在腿边,等着她。看见许杰从远处跑过来,他站起来,被她撞了个满怀。 岸口 第59节 “冷不冷?” “你冷不冷啊?” 许杰碰到他的那只手又红又冰,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蒋垣把她的两只手夹在自己的手掌里,搓了搓,给她捂暖,“这么着急跑干什么?” “怕你等不及了。” “答应等你的,我不会走。”他说。 许杰在这一刻倍感亲切,看见他就像看见自己的亲人,她拿钥匙开了自己家的大门,请他进屋。 蒋垣给她带了东西,一双雪地靴还有一罐太妃糖。他上次过来,看见她还穿着运动鞋,下雪天踩在泥地里就特别容易湿透滑倒。雪地靴是新年礼物,太妃糖是在车站买的。 许杰笑了,蒋垣穿的是一双登山鞋。他一定不知道一个秘密,就她家附近的这些山路,无论是雪地靴还是登山鞋,都不如劳保鞋好穿,防滑又耐磨,那才是登山利器。 但她相信,蒋垣是能看出她此刻的高兴的。 有个细节是许杰不肯承认的,现在,她见到蒋垣已经比见到许竹更高兴了,她也是才发现的。 许竹身上有一种腐烂的气息,像年迈受苦的老母亲,用幽怨的眼神看你,你拉不出来她,还会被咬手。靠近她,是靠近爱,也是靠近痛苦。 但蒋垣不一样,给她的东西是纯粹的,没有杂质。 蒋垣说他今天就不留宿了,许杰问为什么,蒋垣说他明天上午的飞机回家,明早再走就来不及了,今晚就得去城里。 “我过来看看你。”他弯腰看了看她的脸,“提前祝你春节快乐啊。” 许杰默默地把信封塞到他包里,蒋垣没有看见,又问她还有钱没有,许杰说有的。 蒋垣说:“我说资助你不是玩笑,你好好上学。有困难给我打电话。” 许杰还是关心:“你家真的不会……”破产了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蒋垣很快就走了,否则赶不上末班车,许杰只送他到门口,他没让她出来,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 从那天以后,许杰就再也没有见过蒋垣了。 * 那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并非虚妄的大话,而是蒋垣的承诺。 蒋成忠的那块商业地已经谈妥了交易,就等签合同打款,这边脱手,他的公司有喘息余地,会再次走上正轨。 蒋垣对许杰心里始终有愧疚,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是因为他爸没钱,导致乙方消极应对事故,酿成许杰家庭的悲剧。 他回到北京家里,准备复学的事宜。他心里又牵挂许杰一个人生活,想去看看她,所以就去了。 某天晚上,蒋垣将将进入睡眠,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是蒋成忠打过来的。 蒋成忠说:“那块地卖不掉了,也开发不了,我被人利用了,要完蛋了。” 蒋垣的大脑一懵,仔细辨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蒋成忠被人做局。x省那个地方,三年换一任领导,每任领导都把它当成跳板,要做成政绩,投资的外商就是垫脚石。 当初金隆为了接工程,审批的文件是找人做的,两头欺瞒。现在领导换任,上下层层换血,整治不良之风。 新的领导做新的政绩,推翻老的,地质勘察那地不符合商业开发标准,勒令停止开发交易。 蒋成忠的投资全砸里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无法无天,把天都捅破了个窟窿。 他玩不过。 蒋成忠说:“我没办法了。” 蒋垣从床上下来,赤着脚,“爸,你别冲动。”他听见呼啸的风声,五脏六腑都提起来,一遍遍说着:“你冷静下来,一定还有办法。你要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蒋成忠早就崩溃数遍,也郑重做了一个决定,“你知道我要面临的是什么?破产,坐牢,我已经五十几岁了,不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我也没法接受潦草结束的人生。” 蒋垣已经预料到蒋成忠会做什么,他的呼吸突然困难,恶心,整个人都要碎掉了,“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他的声音颤抖,卑微地祈求:“爸,你想一想我,求求你。” “蒋垣,对不起。”蒋成忠跟他道歉,又给蒋垣忠告,“做人不能善良,你很随我,但这是大忌。” 电话被挂断了。 蒋垣站在地上,浑身颤栗,他冲出家门,却不知道能去哪里救蒋成忠。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蒋成忠一跃而下的样子。 他的人生也全完了。 第64章 chapter64 没做到的事 chapter64 陆霓这一周的行程安排很满, 两天没跟蒋垣见面。 她经由黄老板介绍,跟一所谓蓝血奢侈品牌合作上了。品牌方做vic客户答谢宴,有花艺下午茶, 陆霓作为老师被邀请过去。 这种合作其实没有什么费用,她也不在乎什么蓝血和红血品牌, 无非是自诩名头。但对陆霓来说好处也不少, 至少今后她有与奢侈品合作的履历与作品,同样也是给自己赋魅。 人们总是对财富, 学历, 美貌,有着莫名其妙的崇拜。陆霓在很多年前经历过如此的心境, 历久弥新。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也逐渐变成了这场名利场崇拜中的左位。 在晚宴上碰上了个曾经上过她课的客户。对方在心里也高看了陆霓三分,帮忙介绍人脉,不吝夸赞。 陆霓说上次见面还是和汪姐一起, 只是今天汪姐不在。 “汪瑞雪怎么可能进来?” 陆霓笑笑, “她最近出国看女儿了,没空吧。” 实则根本不是, 品牌请来晚宴的客人一年的消费起码几百万。汪瑞雪的钱都是丈夫秦峰的手指缝里漏的, 秦峰一个外企高管,年薪是不低, 但要供两个国外上学的孩子, 一家老小, 开销很大。 汪瑞雪不掌握家庭经济大权,零花钱有限,无法买当季新品,撑门面的行头还要去二级市场捡漏;按摩、做脸偶尔买团购券。 “她算哪门子上流?也就中产吧。”对方捂嘴笑, 表情不屑。 陆霓有种窥见大部分主妇破碎内里的感觉,包括她自己,如果不离婚的话。每个人都没有秘密,像被翻透的书。甚至称不上书,只是一本薄薄的产品使用手册,毫无内容。 陆霓不想做被翻透的书,只想做翻书的人。 她发了营业的朋友圈,这条朋友圈被汪瑞雪看到,心中五味杂陈,毕竟奢侈品晚宴邀请需要门槛,陆霓还越过她,和她的朋友聊天、合影。 周三,陆霓店里的沙龙没有汪瑞雪的名额,她把自己硬塞进来,说说笑笑,聊一些时尚的东西,很快话题又转到家长里短上去。 说起某某和前夫离婚,现在又和某企业老总谈恋爱,好像还要生孩子。 “老蚌生珠,牛啊。” 接话的是昨天跟陆霓一起参加活动的那位,刚刚吐槽完汪瑞雪,今天又和汪瑞雪一起吐槽别人。 “这有什么的呀,历史上不是有好多进宫前就嫁过人,之后照样当皇后的。”汪瑞雪看过的宫斗剧很多,说起来头头是道,“那什么刘娥,董鄂妃,不就是?” 汪瑞雪看向陆霓,征求认同,陆霓笑说自己不懂历史,不知道这回事。 她倒不是故作清高,而是这会儿她在做生意。客户可以胡说八道,她要跟着胡说八道,人家可就觉得她这人不怎么样了。 “那就说明,女人升迁靠的不是贞操带,是手段吧?” “我现在就佩服邓文迪,蹬了默多克,有钱有身材还有小鲜肉,简直人类楷模……” 无论多光鲜的人背后一样落入窠臼,嚼透舌根。 沙龙结束已经五点多了,陆霓和客人聊天,店员则在打包伴手礼,这次的伴手礼是香水。 外面天黑透,汪瑞雪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拉着陆霓说话,问她昨天和那位朋友聊了什么,陆霓说都是一些场面话,俩人又不熟。 汪瑞雪这才满意,“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出去玩?” “哎,开年事情很多,生意上的。”陆霓推辞。 “陈延快回来了吧,等他回来,你们一起来我家吃饭。” 陆霓并不知道陈延出差,听汪瑞雪的意思,陈延还没把两人离婚的事广而告之,既然他快回来了…… 陆霓的手指在桌子上磕了磕,若有所思。汪瑞雪也看她的手,此前陆霓总戴着一枚格拉芙的钻戒,最近几次见面都没看着。 陆霓收到蒋垣的微信,他刚开完会,从公司开过来接她。 她放下手机,这条微信已经发过来好一会儿了。汪瑞雪顺着她的手,看见她身后的花束,是刚刚上课的教材,但也是最漂亮的,她问陆霓:“这个给我拿回家吧?” 陆霓拒绝了,说有用。 汪瑞雪沾不到便宜,心说鲜花又保存不了多久,能有什么用?陆霓把她送出去,不远处停着的车,没有打双闪,但是她看一眼车型就认出来了。 蒋垣到时,见她跟人说话,是熟面孔,就没有直接进来,坐在外面车里等。 陆霓抿了抿唇,返回店内拿了包和围巾,还有那束花,上了他的车。 蒋垣看见花愣了愣,太大了,几乎把她的身体挡住。 他下来把花拿到了后排,“给客户的?”他记得店里忙不过来她会亲自送货。 陆霓说:“给你的。” “送给我?”他原本已经关上车门,闻言又退回去,郑重观赏。陆霓不好意思,赶紧说:“天黑看不清,到家再看吧。” 蒋垣点了下头,坐回车里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 “现在饿吗?” “不太饿。” “带你去个地方。”蒋垣拨动了档位,把车开出去。 汪瑞雪还在挪车,没有走掉,她刚刚看见陆霓上了一个人的车,但那人可不是陈延。 * “我们去哪里?”陆霓看他开的路不是回家的。 “跟着我就好。”蒋垣说。 陆霓下午吃了点心,现在不太饿就安心坐着了。蒋垣把车开到外环,出了市区,最后在森林公园的停车场。 人烟稀少,空气都清新很多。陆霓推开车门下了车,蒋垣让她把围巾拿着,别被风吹着了。 陆霓惊奇,眉一挑:“晚上爬山?” “要不要?”他笑了。 陆霓没想到他会带自己爬山,但来都来了。两个人吃了点东西就往山顶去了,虽是周内,也不乏年轻有热情的情侣,话语密集地聊天。也许别人看他们,也是平平无奇、世间万千情侣之一。 岸口 第60节 她不爱爬山,却是爬了最多的山,她小时上学的路,总是在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路上,永无尽头。现在对此兴奋,因为带着“玩乐”的目的,大学生再去做高考题,即使不会,也笑笑了之。 她也一直被蒋垣牵着手,他并没有与她并肩,而是错开半个身位,如此他走在前面,对她就有个牵引力,陆霓觉得挺省劲儿。 走着走着,她突然松开他的手,看他反应。蒋垣表情淡然中带了点严肃,“手给我。” 陆霓再牵时只抓住了他的食指。蒋垣对此不置一词,用食指勾着她往前走,等陆霓再松,他就冷脸。 逐渐有点玩闹的意思,两个三十岁上下的人不属于小情侣,也不嫌幼稚。 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顶的观景台。 陆霓来到这个城市十年了,很奇怪,她第一次这个视角看见全貌的北京。不是在国贸吃饭时,偶尔瞥一眼的那种看,是全部。 城市像一块错综的电路板,而非吞金兽,变得温和,安静匍匐在脚下。 蒋垣见她掩藏不住眼里的闪亮。 陆霓回头想说句话,就看见蒋垣一直盯着她看,被她抓包,他的表情也很坦然,看得更直白了。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缓解尴尬。 蒋垣突然低头,把她的笑声原路堵回去,他的舌尖顺便抵进来,在她的唇腔里扫了一周。 这个过程很快,只持续了两三秒,快到无人察觉。他的唇离开她时,流畅地带走了黏连银丝,她的嘴唇仍然保持哑光干燥,只是比几秒前柔软了。 蒋垣略微抿唇,若无其事揽过她的肩膀,回答了她还没问出口的疑惑,“白天忙得昏天黑地,头脑都不清晰,这里姑且能喘上口不一样的空气吧。” 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她待一待,什么都不想。 陆霓还在回味刚刚的吻,没有味道,但陆霓仍然感觉到他舌尖的力度,留在了她的嘴里。 她今天的精神压力也有点大,吹吹冷风,现在好多了。 只是陆霓不能留太多时间在这里奢侈地喘着大自然的馈赠,因为投资的事还没搞定,她问:“我们在这待到早上看日出么?”她打了个喷嚏。 蒋垣是有这个打算,但他觉得她好像要感冒,便决定回去。 在山上看一会儿夜景,两个人开车回了蒋垣家,跟在他后面上楼的时候,陆霓斟酌一番,决定告诉蒋垣自己已经离婚,否则陈延出差回来……自己说,总比被戳破显得真诚。虽然她的确用这件事吊着他。 她进门就把花拿进厨房,准备拆开插进花瓶里。蒋垣脱掉了外套走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她,不大的拐角,她被高大身形堵在里面,一只手钳制她薄瘦的腰防止乱扭,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与自己接吻。 陆霓惊诧地张开嘴,反而方便他进去,嘴里有刚喝过茶水的苦涩,带点甘甜,无比清凉,干干净净的一个吻,却又来势汹汹。 “他要回来了。” 蒋垣对对方的行程了如指掌,今天过后,也许没法再让她留宿。 陆霓的话头已经到了嘴边,但蒋垣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再次吻进来。他把人轻轻巧巧就转了过来,陆霓手上全是水,她不忍心弄湿他衣服,扎楞在两边儿,任人摆布地亲着,唇舌交缠,吮津勾唾。 她要被吻到呼吸困难。 接吻的时候,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表情。 他早已察觉不对,没问她,心里有了妄想一般的猜测。但那天打电话给她,又听见她仍亲切称呼对方的家人。妄想只能只妄想。 也许他们的关系只是走向更破裂的一步,爱情消散,不代表亲情也不存在了。 不明的光线里,陆霓辨不清他的情绪,但能看出他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尖锐,暗藏着审视的意味。 陆霓没法视而不见,现在的蒋垣和之前她认识的肯定不一样。他已经三十几岁,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有诸多算计,没有那么宽容,也没有无私奉献的品质。 做人要审时度势,她把话再次往肚子里压,说:“我还是会陪着你的。” 蒋垣笑了下,又很轻地亲了亲她的鼻尖。 她的丈夫在,她能陪他多久呢? 陆霓趁机转移话题,问:“给我投资的事,你们内部评估好了么?”什么时候找她坐下来正式谈钱。 蒋垣也正好要跟她说这件事,“公司现在的团队,不适合做消费品投资。” 陆霓愣在当场,“可是——” 蒋垣说:“融资这样的大事,不要着急,不止是钱的问题。我会再给你找别的团队来做。” 话是这样说,陆霓不免失落,换团队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况且她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会不会是敷衍? 陆霓没有表现失望,但他看出来了,“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 “嗯,我知道的。”陆霓这样说,她的肩膀微微向下,呈现一种放弃的状态。 之前他答应她的事,也有没做到的。陆霓不是责怪谁,但充斥着不确定性,也让她处在不安里。 蒋垣摸了摸她的脸,像安慰小孩,又把她抱到台面上坐,让她抬起头来看自己的眼,戏谑问:“我不给你投资,你今晚就要走吗?” “我没有这么说。”陆霓就着这个姿势,抬了抬脚踝,也轻轻勾住他的腿。 “那心里这样想了吗?”他捕捉到她眼中的摇摆。 第65章 chapter65 着迷 chapter65 “想也不能想?” “不能想。”他竟真这么说。 陆霓觉得他这人未免太霸道, 她想什么,他管得着吗?但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刚刚的失落是不是过于明显, 工作遇到问题是很正常的,她出去谈合作也不是每次都顺利。 她的脚踝从他西装裤轻轻滑下, 蒋垣感觉到了, 伸手去扶,但没抓住, 陆霓人也从台面上下来, 臀部转过去,碰到他, 他自动往后退了退。她上次已经控诉过他黏人,蒋垣会减少亲近的频率。 陆霓说:“我没有想走。” “不要有不该的想法。我说过,如果你退缩,我不会就此罢休。” 陆霓听了不由暗暗心惊, 她相信他有这个手段, 转移了话题:“我先把花插起来。” 蒋垣也认真地看向陆霓带来的这束花,很高级有层次的绿色调, 他嘴角笑笑:“怎么想起来送我花?” “想送就送了, 需要理由吗?”陆霓说,这的确是教材, 但是她做的时候就想好要送给他了, “‘绿野仙踪’是今天活动的主题,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用材也比较有自然野趣。” 蒋垣站在旁边干看着她拆包材,“我需要做什么?” 他的问题有点呆,陆霓说:“帮我拿两只花瓶来。” 蒋垣去书房的收藏柜里找出两个浅色的陶瓷瓶, 陆霓欲言又止,这太贵重了,插花很奢侈,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作品的完整度,一分为二在两个花瓶里。 蒋垣把其中一只拿到卧室去放起来,另一只被陆霓放在餐桌上。除了天鹅绒和绿掌这种高株的植物,余材里有苔藓。 陆霓没有把苔藓扔垃圾桶,找了个空玻璃瓶,在底层铺了点火山石,再用镊子一点点把湿苔藓塞进去。火山石是她包里带的,来之前就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 蒋垣坐在餐桌边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鼻梁很细,眼睫收敛,陆霓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说:“我最近在新房子里养苔藓,很有意思。” “新房子?” 陆霓说错了话,立即改口:“是单独的房间,专门放我养的花的。” “哦。”蒋垣也没有多想。 陆霓把瓶子推到他面前,蒋垣定睛一看,她在瓶子里造了个微景观。 陆霓今天上班戴了一枚卡通风格的兔子戒指,把戒指放到苔藓里:兔子立在青青草原上。很有童话意趣。 陆霓把苔藓景观瓶也送给蒋垣,撑着下巴,说:“我觉得,这么多植物中,你最像苔藓。” 苔藓没有根和茎,靠孢子繁殖,蒋垣戏谑道:“低等植物?” 陆霓抬眉,重重看他一眼,“贴着草地,有风,土壤有水分,就可以活。我喜欢这种感觉。” 蒋垣只细细品咋了后半句话,眼底有些兴味:“那你是什么?” 陆霓反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蒋垣的脸上浮上一层浅浅的笑,不做思考,“你是陆霓,什么都不像。” 他的眼睛仿佛烈灼的火,又看她看得太直白,这下轮到陆霓无从招架,她匆匆说:“我去洗澡了。” 她去了次卧的浴室洗漱。 他把装着苔藓的瓶子也拿回主卧,放在床头,幽暗的房间,他看了那兔子好一会儿。 时间已经不早,他也准备休息。 男人洗澡是快的,他冲完澡,关上卧室的门。 他不准备再和陆霓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睡没什么,而抱着就有些麻烦了。她没做好准备,他不想用小脑逻辑思考,但总用冷水降低敏感度会损伤。 他躺下,听见客厅里拖鞋趿拉的声音,陆霓吹完头发,又去厨房倒水喝,很快她就走到了他的主卧门口,两只脚的暗影明显。 她旋动几下门把手,发现竟然在里面反锁了,陆霓不由拧眉,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让她进去睡了。 陆霓平日里的体面在此时无影无踪,她又继续捣鼓了会儿门锁,吵到里面的人不得不给她打开。 门开之后,两张面孔相对而视,陆霓若无其事地问:“刚刚门怎么打不开了?” 蒋垣肃穆黑沉的一张脸,犹豫半晌,“进来吧。” 她两次都穿他的睡衣,长胳膊长腿,她只能把袖子和裤褪挽起来,否则拖地。揭开被子爬上了床,坐下后又扭头看他。 蒋垣站在床尾,也看她。 她曲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睡裤裤管拂过白净脚面,脚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却并不像涂了东西,此刻服帖地踩着床沿。 这张床说是刑场,她是刽子手。 “你不上来吗?”她再开口问时,只见那张俊逸脸庞的冷漠和愤怒又多了几分,他突然好有距离感,不禁让人怀疑,刚刚和她深吻的人是谁。 蒋垣从另一边上了床,“不要说话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时间陷入循环。 “我真的没有想走。”被禁止说话的陆霓再次重提那件事,“以为很快就会有好消息,有点失望是真的。但我知道,你的思虑斟酌都是为了我,不是在敷衍我。” 蒋垣侧躺面向另一边,不看她,“知道了。” “你生气了吗?” “你以前,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生不生气。”他并不需要陆霓时刻在乎他的心情。 岸口 第61节 “可是,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陆霓坐起来,身体趴在他的肩膀上,手已经伸到他身前,是眼神的延伸。 蒋垣在昏暗中抓住她的手,十指紧紧交缠,转过身来,再次把她搂进怀里,暗自好笑,这算什么呢? 他细细揉摁了会儿她的手指和手腕,陆霓已经开始习惯趴在他的胸口,她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就这样睡吧,不要动了。”否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嗯。” 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这一夜好似能平稳度过。 模模糊糊间,有小虫子在身上游走。 蒋垣睁眼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他已经看不见她的纤细手指,只能隔着布料简单看个轮廓。 陆霓问:“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起来了?” 蒋垣惊诧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心中却也知道她其实胆大包天。 他的睡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解开,也给了她很大的视觉冲击,男人的肌肉如同雕塑,遒劲完美。有那么一刻,她在生理上也是紧张忐忑的,又隐隐期待着放纵。 想与他亲近是真的,筹谋勾引也是真的。 蒋垣的身体犹如一把精心打造的弓,上身微微仰起,掰着她的脸,亲她。 激烈吻到她心尖儿颤,仿佛无意间吵醒了一头沉睡的凶狮。 陆霓还不想让他醒过来,眼神闪躲,在他耳边隐晦说自己身体不方便,又主动说:“我帮你那个,好吗?”她的声音柔软,潮湿,滴答如山岩秘境长出绿色的苔藓。 蒋垣垂眸看她,眼眸微变,忽而懒懒地笑道:“怎么帮?” 陆霓低头不语只顾探索,这世界在她看来只分男人和女人,构造并不陌生,但这是她也第一次看见他的东西。 之前吻到起反应的时候,她就悄悄目测过,觉得在正常范围内。 但现在没有了阻碍,亲手碰到,她改变了想法,也超出了她的想象,淡淡恐惧从心底滋生出来。 陆霓手滑下去,掌心贴着,用指腹去感受全貌的变化。 蒋垣也一直在观察着她,额间有汗,也有些隐忍的情绪,把她的惊惶,诧异,不安,通通尽收眼底。 他暂时不准备打扰她,隔岸观火,静观其变。 不知道是情绪尚未到位,还是他们没熟悉透彼此,她与这家伙的相处并不顺利,有互相不服气的意思,又想互相压倒。 蒋垣看过来,可她的确不是故意的,她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在这期间她也细心观察他的表情,男人的眉间略带恼怒,对她的表现不满。陆霓探头啄了下他的嘴唇,轻如羽毛,等他紧皱的眉舒展开,她又去兼顾下边儿。好在,她向来是个手巧的人,学东西很快,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节奏。 到最后两个人都很累,浑身热汗,她的手心里是炙热、汹涌的。 蒋垣实则被折磨得够呛,全程看她的手了,难耐是有的,但爽也的确居多,只是不全然是享受。 结束纠缠,在她身体发软的瞬间,他起身去抱她。 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的嘴唇都变得干涩,极度缺水,微微张着,她的舌尖再次显露出来,这让他没法不亲她。 他不是在怀念许杰,坏不坏没关系,陆霓也一样让人着迷。 第66章 chapter66 随时叫停 chapter66 “累吗?” 陆霓看了眼那家伙, 只偃旗息鼓了一小会儿,又虎虎生威起来,他的精力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陆霓说:“只是动动手而已,你呢?” 他是被伺候的那个, 更不会累, 但她要是关心别的可就未必了。 陆霓说:“我的手工也还可以。”虽然比他的要差一点。 蒋垣从床上起身,闻言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陆霓看见他肩膀微微颤抖, 笑的。 陆霓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卧室里也仍然没有开灯, 蒋垣摸着黑去的浴室,他闪进去的那几秒内,浴室顶光照亮他的身形,走动时里面东西浮动明显, 陆霓想起来他其实挂的空挡。 这也很颠覆陆霓的想象, 她总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做什么都有条不紊, 但也有粗犷和不拘小节的一面。 门关上以后, 里面很快传出水声。 陆霓抽了纸把手擦干净,抱着膝盖, 忽然觉得有些孤独。她又思索起事情来, 她仍然要讨好他, 做得更好一点,但不能做到最后。 蒋垣简单冲洗过后,出来时带了块儿湿毛巾,他回到床上把她的手拉过来, 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毛巾是热的,她的手很舒服,那东西残留的黏腻感没有了。 “你刚刚舒服吗?”陆霓问。 她每次说荤话总有种正义凛然的气质,但她自己似乎不觉得。 “售后回访吗?”他笑道。 “问问。” 陆霓的眼帘垂下,问完之后她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太执着,安静地看向他们交缠的手指,她的眼神说不上来是冷淡还是害羞,但是很克制。 她想抽回来,但蒋垣的目光对她的监视很紧,几乎锁住她的每个表情动作,他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低头亲她的手心,舌尖温柔细致地描绘她掌心纹路。 她同样也能感觉到他的粗粝,矫健,滚烫,陆霓本来已经冷静,又被亲到心水摇晃,情不自已。 “躺下来。”蒋垣忽然说。 陆霓不太明白他的意图,但听话照做,身体慢慢往后仰到枕头上,却枕在他掌心,随之而来是他压下来的脸,这张弓完全裹住了她。 床头拧了盏昏黄小灯,视觉依次清晰,她送给他的苔藓就在旁边。 蒋垣俯身吻她,她的唇形线条是柔和的,没有明显的唇峰和唇珠,柔软微凉,稍用力含吮,就会不小心滑落进温暖唇腔里。 陆霓也没法躲,因为他一直扶着她的脑袋,光下他凌厉的脸部线条似乎也被晕染得温和很多,但鼻子还是又凉又硬。陆霓的鼻梁也高,亲起来难免打架,他偏头,鼻尖就嵌住了她的脸颊,五官轮廓意外地严丝合缝。 蒋垣不断变换着方式亲她,花样百出。每次都是他主动已经不够,咬了下她的唇瓣又松开,嗓音暗哑,哄骗道:“你来试试,” 他让她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舌探进他的嘴里,主动入侵他。 蒋垣翻身调换位置,陆霓的手肘撑着他硬邦邦的肩膀,线条干净的拉丝,充斥雄健、沉稳的力量,这让陆霓有种感觉,他处于下风只是因为懒,其实可以随时把她吃掉。 陆霓的吐息微微凌乱,再次埋头啄吻。 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地睡去,但她起了这个头儿,把他唤醒,静默的房间里就又激烈起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手有多软,有多舒服,不会就此罢休。 她却控制自己,不想给出太多。 亲了一会儿,就去摸他的喉结和泛青下巴,手指停在他的眉梢眼角。不止是身材,他的眼神也有了风霜雨雪,风云诡谲的厚度。 蒋垣的手也慢条斯理地去经历她的身体,从纤细修长的脖颈,一路缓慢蜿蜒,毛茸茸的颈下碎发,她的皮肤滑腻,肩头骨骼尖细,凹凸有致,窄腰两边有浅浅的窝。曾经是身材像竹竿儿一般细瘦的小猴子,如今已经是成熟妩媚的女人。谁又没长大呢? 他的触摸太过缱绻柔情,让陆霓也感觉到一阵躁动,无比难耐,嘴唇干燥,喉咙奇痒,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杯冰冰凉凉的柠檬水解渴就好了。 可她并没有去阻止他,而是闭上眼,仔细体会着他指尖的所到之处。如果她的身体是黑白键,那么他的手指在灵活弹奏。 她想起一件细微小事,他们第一次去宾馆,坐在书桌的两边。她清楚记得,那张书桌是猪肝红色,丑且土气。但是他握住白色鼠标的手指……她看了好久,修长,节节骨头分明,指甲上有小月牙。 她那时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他,甚至讨厌,但也会觉得他的手好看,把她看害羞了。她在心里唾骂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好在她单纯,不知道瞬间的臆想代表什么,肮脏的心思也转瞬即逝。 而此时,当他的手指掠过群山峻岭,湖泊洼地,在钢琴键上敲下最终一个音符,就要打开欲望的大门时,他看见,她分明也情动了。 陆霓并拢了腿。 蒋垣低声安慰:“别担心,是让你舒服点儿。” 陆霓摇摇头,眼里婉拒很明显。 蒋垣观察了会儿她的表情,不像她说的不方便,更像有难言之隐。她的身体又逐渐紧绷起来,脸埋进他颈窝,眼神闪躲,湿润呼吸喷薄在他皮肤上。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反应,饶是他的自控力很好,也只会更兴奋,更想破坏点什么。 陆霓又被他圈在怀里,箍紧了四肢,有随时被拆卸入腹的危险。 她稍稍推一下,蒋垣能立刻感觉到。其实可以再强势些,已经做到这一步,进去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她只是迫于某种道德压力,克服就好了。 但蒋垣并不愿意强迫陆霓做任何事,她不愿意就不做,哪怕只是差之毫厘,他也希望自己比别人做得更好。 陆霓说:“不用管我,你舒服就好。” 她的话,让他心里有尖锐刺痛。“过来点,我抱抱你。”他再次伸手,让她枕到他的手臂上,再一遍遍亲着她的额角和耳廓。 “难受吗?” 陆霓又摇头。 蒋垣抖开被子,他们相拥着躲在里面说话聊天,耳鬓厮磨,说起她如何跋山涉水来到北京上学,工作,又因为什么契机去当老师获得一些名利,实现她在事业上的起色,以及为什么会在婚后辞职。 看似是为婚姻让步,其实是事业到了瓶颈期,她必须停下来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如果要创业资本怎么来。她并没有蹉跎光阴。 说到婚后的一地鸡毛戛然而止,她不想说,蒋垣也不问。 话说累了,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排解,只能接吻,湿湿漉漉,他的身体结实又温柔,她偶尔释放本性,蔫坏尖利,呆傻愣怔,也有点萌而不自知。 当蒋垣问她,知不知道他锁门是什么意思?陆霓说知道的,不想让她进来睡的意思呗。 “知道还拧门,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他感到匪夷所思。 陆霓说:“我以为你在装矜持。”当然最后也验证了她的猜想是对的。既然他有期待,那么她也该义不容辞地闯进来,去握握这个一只手攥不住的大家伙。 他听她的语气甚至不是开玩笑,还很认真,对视的双眸熠亮炽热,眼如点漆,他再次吻住她,肆无忌惮地扫过她温暖的舌尖唇腔,又狠狠咬住下唇,她怎么能这么折磨人? “说一件事。” “什么?” “不许再和他做。”他盯住她的眼睛,佯装开玩笑:“如果让我知道,不会放过你。” 陆霓淡淡说,知道的。不会和任何人,只和你。 他勉强放心。没有完全消解的欲望始终折磨着他,随着断断续续的接吻,变本加厉。他离开卧室去客厅倒水,自己猛灌半杯,再回到床边递到她嘴边,陆霓就着他的手也喝了点,有几滴水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被他用手指抹掉。 陆霓抓住被子遮身,借着暗淡夜色去看他的脸,也已经平静如初。 要说漂亮而不自知就太假了,陆霓必然知道自己在美貌上要么些优势,这是她花了时间维持的。 她的历任条件不错的男朋友,都是第一眼看见她的外貌决定交往,对她倔强坚韧的眼神没辙,对她的贫穷心生怜惜。他们认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对她倾尽全力。 这是陆霓在蒋垣身上习得的经验。最终她又回到了他身边,故技重施,不知道这算不算有始有终? * 岸口 第62节 第二天早上,他们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初升的朝阳,互道一声早安。 陆霓有事要先走,换上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跑回来提醒他,不要忘记给苔藓喷水。不用多,每两天一次保持湿润就可以。她附赠的,还有一枚浅浅的脸颊吻。 蒋垣早上也约人谈事,还没来得及跟她说,陆霓就已经快速出去了。 每次早上都是匆匆分别。 他省去晨跑的时间,收拾妥当开车出门。在决定不把陆霓的案子给自己公司做时,他就想好了后续,但是没有告诉陆霓,事情办妥之前,难免让人一直停留在期待里,他不想再看见陆霓失望的眼神。 蒋垣和他约的人,一起当过管志坚的下属,都有点关系户那意思。但那时候他们经常混一起,熬夜加班,吐槽过上司,有不错的交情。后来因为事业选择方向不同,也就不再当同事了。 对方姓谭,蒋垣把案子给了他,谭恺本来是准备拿到公司研究的,但蒋垣当面讲了具体情况,真是让人意外。 谭恺仔细听着,除去他和陆霓的这层关系,蒋垣是觉得这个生意不错的,他总不会是把烫手山芋甩给别人。 但是翻开项目书看见陆霓的名字,谭恺似乎有些印象。做他们这行,相互认识很正常。谭恺认识陈延,而不认识陆霓,或许是在哪个地方听说过,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想起来。 谭恺开玩笑问:“你把这个给我,是私心还是什么?” 蒋垣这种坦率的装货,倒也直言不讳,“私心肯定是有,毕竟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有这个时间去赚钱不好么。但这个案子也是公司内部评估统一通过的,我觉得他们做不好,不如成人之美。” “真佩服你,夹带私货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成了谁的美?” 蒋垣笑笑,“行了,你知道,我不会亏待你。” 蒋垣的私心有很多,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把这个案子给别人,是不想陆霓的事业和陈延有任何瓜葛。 蒋垣上午回了公司,他知道陈延今天回来,回办公室前经过下面,果然看见陈延坐在办公室里。 蒋垣心里有那么些不痛快,觉得碍眼。 但他无法再把人支走,他终究是她的丈夫,自己短暂的快乐就此打住。 蒋垣回到办公室,给陆霓发去一条微信,问她在做什么,陆霓说在上班。他不怀疑真实性,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们二人也没凑到一起,可他仍是心情不愉,微信都没回,把手机扔在桌子上。 回想最初的目的,发出那条短信时只想让她离婚,不要磋磨在这种日子里,而现在情况有变,他把自己变成下水道里的老鼠。 但是他也不满足现状,把自己拖进这般难堪境地。他察觉自己现在真可能要疯了。 第67章 chapter67 嫉妒的面目全非…… chapter67 蒋垣催谭恺那边的进度。 “我刚回到公司, 你让我喘口气吧,我是你的狗奴才吗?” 蒋垣打官腔:“你就是在上吊,也暂停一下去工作。” “……” 蒋垣这人, 从前大家一起给老板当奴才的时候,他就非常道貌岸然。不止说话装腔作势, 还是那种会在工位上拿高脚杯喝可乐的, 极端装货,遭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又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就纯讨人厌, 无从被制裁。 蒋垣挂了电话,把鼻梁上的眼镜也摘掉, 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地揉摁着鼻梁放松。人总是要在一步步走向崩溃后,再回归理智。 他了解陆霓,要真给她融到钱, 身家大涨, 以她葛朗台的本性,必然不能让别人占她半分便宜, 陈延也不行。那个时候, 她才会地把离婚提上日程。 之后的几天,蒋垣没有联系陆霓。 陈延回来之后两人不可能不见面, 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陆霓为难, 尤其是让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摇摆。 之前两人没有越界, 他没有心理负担,但此一时彼一时,他的占有欲可能会导致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蒋垣有事出差几天,陆霓是收到他的微信才知道的。 她看到这种通知沉默下来, 和陈延结婚近三年,她收到过无数类似的微信,当年陈延跟她求婚的时候说,结了婚,彼此就有理由管着对方了。 未婚的小女孩或许觉得这是甜蜜的承诺,陆霓在结婚以后才明白,那是家庭重担的嘱托。他一走了之,把整个家都交给了她。 陆霓不知道,蒋垣再次去忙自己的事是否又会把她的事搁下。 陆霓的车修好开回来了,但是她再坐上去却觉得别扭。这辆车买的时候落地六十几万,她以为自己会开很久。对陆霓来说,车比房实用,她也一直开得很仔细,除了一次小的剐蹭,她从没有让它受过一点伤。 但这次刹车失灵,导致撞到路牙子上,让她觉得自己开的是一辆坏车,运气都不好了。 她没有告诉蒋垣,那天陈延来找她,是询问车的事。她也没有说自己的车坏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个男人记不住她的刹车片坏了,她就指望另一个男人记住吧? 陆霓思考了几天,决定卖掉旧车,换一辆电车。她去了解新能源的行情,各种品牌对比,然后就去试驾了。 选车不是买衣服,上身试完,合适就穿走。她留了销售的微信,说要考虑考虑,实则是要去别家再试。 在回花店的路上,踩刹车时,她对旧车的嫌弃又多了一分,哪哪都不对,她拧着眉毛不怎么开心,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的电话。 对方自我介绍,是弘扬资本的投资经理,看过了她的项目书,很感兴趣,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见面聊。 陆霓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看车留电话,信息被卖出去了,准备挂掉时,对方又说:“你是谭总的朋友,对吧,他也知道这件事。” 陆霓把婉拒的话头咽回了肚子里,推销电话不是这么打的。 陆霓晚上回家后,搜索了这家公司,是一家本土的投资公司,虽然不像鹤通中国那样有响亮的名气,却也有许多不错的实绩。关键是投资的类型,和她的很像。 她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双脚晃着,又在空中踢了几下。 风投公司每天都能收到海量的初创公司的项目书,但多数都存进档案库里永久封存,或者直接丢垃圾桶。 这是陈延告诉她的。他不是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而是他的时间更宝贵。 陆霓问,不怕错失商界遗珠吗? “你知道有句话叫:高手在民间吗?”陈延说:“那就是人类天才的遗珠,又如何呢?荣誉只给站在领奖台上的幸运儿。” 民间的高手不会被发现天赋,天赋是会磋磨消失的,久而久之泯于众人,没有傲气就老实了。 这个世界当然是残酷的,陆霓早就知道。但她又觉得,既然老天爷不赏饭,那么她抢饭吃也是一样的。 如果在这过程里对不起了别人,她也只能轻飘飘说声抱歉。 陆霓的情绪变得不错,蒋垣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说明男人只有怀揣吃热豆腐的急迫感,才会办事上心。 * 陆霓转天约了人见面,在她的店里顺便体验一节插花课,之后开始了初步的互相了解。 结束,陆霓又给蒋垣发了微信。任何事情总是需要一个正向回应,才有动力继续做下去。 蒋垣直接让她去公司楼下等。陆霓怀疑他是故意的,太不合适了,尤其她的手机自动连接上这栋大楼的wifi,没人能理解她此时的尴尬。 蒋垣没有再去管陆霓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些天他和陈延也没有打过照面,他刻意避开了,已经很给面子。 陈延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以前是典型的冷都男,公司里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出去几天,皮肤被晒得接近小麦色,有点粗糙,下颌角也锋利了许多。 他去行政拿办公用具,行政的大姐都忍不住调侃,“陈大帅哥要转型咯?” 陈延说:“懒得涂防晒。” “啧啧,脸漂亮的人走型男路线也是不错的,你再练结实点。”大姐说:“可与蒋总一争高下。” 陈延被戳肺管子,脸色骤变,不接话,签了字走人。这群女人嘴叭叭,一天到晚就会拿男人开涮。 但,他的确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浑浑噩噩地离婚,恍恍惚惚地生活,总有今天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觉。他最烦听到有人把自己和蒋垣做对比,哪怕名字放在一起也不行。 恶心透顶,他无法接受。 陈延每次想起,她告诉他真相的那天,心脏就一阵阵巨痛。陆霓了解他,把他玩弄于股掌,再一刀毙了他。 前两天他在厂里,碰上金隆来,说是参观。陈延看出来了,现在房地产生意非常不景气,没得搞了,他是真想分一杯羹。 晚上一行人吃饭,陈延问他当年蒋成忠是怎么死的,金隆抽着烟心不在焉地笑笑,说:“这种文明人太认死理了,来这个地方,”中年男人粗得像萝卜头的手指,敲着桌子,得意道:“你不懂规矩怎么行?” 早些年,富商被抢劫绑架撕票的比比皆是,现在文明社会了,也只是换了一种“抢劫”的方式而已。社会进步了,又不是人心变好了。 “他儿子现在又混成个人回来了。”金隆不屑笑:“蒋垣有个姑姑是厉害的,如果不是她,那小子也迟早被人弄。” 金隆说自己往年混道的丰功伟绩,国家严打,他不得不收敛。不过他也有原则,绝对不动妇女儿童。 他说自己的工地上曾经死了个人,那人的小孩是个虎的,竟闯到他房间要钱,不给就告他拐带未成年少女□□,那不要命的架势,金隆本来要办事,鸟都要掏出来了差点给吓萎。 陈延之后才知道,对方所说的小孩叫许杰。 真是奇妙的缘分,陈延也很难把这样的许杰和陆霓划上等号,许拦说,她亲手把她爸送走。 太割裂了,陆霓连说话都不会高分贝,更不会做不体面的事。 但如果是许杰,自己栽到她手里一点都不冤。 陈延从行政出来,回自己的办公室,碰见了消费组姓赵的同事,赵经理问他:“你老婆那个项目,好好的怎么又退出了?” 陈延就问:“什么东西?” 赵经理说:“前两天蒋总拿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拿走了,我不敢问他,先来跟你打听一下呗。” 陈延在大脑里处理了一下信息,没有回答,兀自进了办公室。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蒋垣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么,她连挚爱也要利用? * 陆霓把车停在远一些的地方,看向电梯口,等人。 先看到陈延从门里出来,高瘦清癯的身形,背拔得很直,不像以前那么吊儿郎当,连站都懒站直。 陈延坐进自己的车里,启动之后没有立即开走,低头又看了会儿手机。 陆霓希望他快点走,不然要碰上了。 她一直盯着前面的动向,都没有留意有人打开了她的车门,坐进来。 来人的脸亦是冷酷无比,“在看什么?” 陆霓不好回答。 “看他?”蒋垣若无其事地问,身体微微后靠,扯了下脖子上的领带,每个动作的存在感都很强。 陆霓扭过头,不禁困惑:“你是故意和他一起下来的么?” 蒋垣看着面前人乌发红唇,面容姣好,质问着自己, “这么凶?”他笑笑。 他在陈延后面一趟电梯下来,无声注视了她很久,但陆霓一直没发现,他说:“要不然,我下车,换他上来,好不好?” 陆霓笃定他就是故意的,清隽面颊毫无笑意,神情严肃,她心里就觉得有点想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温热扎手,“你在吃醋吗?” 岸口 第63节 任何人,一旦尝试过嫉妒的滋味,再好看的脸都会像揉碎的纸一样,面目全非,扭曲可憎。 蒋垣说:“走吧。” 陆霓准备让陈延先走,否则在出口碰上,场面会很尴尬。 “等一下。”陆霓说。 “不走?”蒋垣侧目,脖上的领带已经被彻底抽出来,他重重吐息,胸口似乎团了郁火,把领带卷起,塞进西装口袋,又解开点扣子,释放呼吸,然后把她的脸捧过来,放在唇边,细细亲吮着。 这个吻由浅到深,逐步不可控制,汹涌激烈。 第68章 chapter68 礼物 chapter68 陆霓发现, 蒋垣真的很喜欢亲她。 她有点应付不过来,身体像纸条一样被扭过去,筋骨清晰的手臂掌着她腰, 贴着他胸口,呼吸被尽数吞没。 蒋垣抚揉着她的后背, 指尖数着她的脊骨, 一截一截仔细地检查过去,陆霓感觉后背有点儿痒, 他此时像个骨科医生。 缠绵的呼吸, 和交错的唇舌声回响在封闭的轿厢里,水声连绵。而外面, 车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依次传来,强强弱弱,由远及近,依稀能判断出来方向, 车里人情绪也紧绷到卡在喉咙里。 “会被人看见。”陆霓担心。 “不会。” “……” 陈延的车拐出车位, 前面有个坑在修,他从旁边绕了一下, 恰好从陆霓的车前开过。蒋垣视线掠过那车影, 和陈延对视不到一秒的时间。 他拗住陆霓的下巴,强势地把她的脸扭过去。她的下巴尖竟也严丝合缝地卡在他的的虎口。他们的方方面面, 都完美地契合住。 他眼底有微不可察又暗沉的笑, 再咬她一下, 她痛出细碎的低吟。 陈延的车已经驶过,在闸口排队,等待出去的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直到开到大路上, 前面有个70s的红灯,他等得焦躁,打开车窗透气。 心脏如同万箭穿心般疼痛,撕心裂肺,痛到不能再痛。他把头压在方向盘上,粗重地喘息。 脑海里有个荒谬的,又无足轻重的想法:陆霓从没有来接过他下班! 他直不起身体。他已经远离陆霓,让自己远离痛苦,不听不看不闻,他装聋扮哑,逃避现实。 他以为摊牌的那天已经是至暗时刻了。 可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这份痛苦竟还能加倍,长久的钝刀磨肉,在今天深深捅进身体里。 陈延也恨到不能再恨,咬牙切齿,陆霓!他的霓霓,怎么敢的! 把他当别人的替身,把他的骄傲踩进泥里反复践踏! 红灯已经跳过去了,他陷入一种情绪里,没有启动车的意思,后面的车辆已经不耐烦地摁了催促的喇叭。 陈延摁了摁苦涩刺痛的眼球,手指带出来一点湿意,他视若无睹,沿着这条路狠狠地踩了油门。 * 蒋垣掐着陆霓的下巴,一边侵略她的呼吸,掌心一遍遍抚着她贴身的衣服,像要把她也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够。 他不会让她看到陈延,也不会让她站在自己这般难堪的境地,对自己进行道德审判。 陆霓喘不过气了,推开一些两人的距离,欲言难止,“不要了,真的会被看见。” 蒋垣松开怀抱,唇瓣分开前吸吮掉津唾,再轻啄一下她腮边才靠回座椅里,慵懒惬意。他这个人做事总是有始有终的。 陆霓只觉自己的腰被折断了,她还是担心被看见,目光四处寻找,被看穿意图,他悠闲提醒:“已经走了。” “……” 陆霓一时无言,想再问点什么,但看蒋垣的表情明显不会告诉她了。她眨了眨眼睛,只好作罢。 左右那些事情,对陆霓来说都不太重要。她今天是想跟他说融资的事情已经初步推进了,她跟那个投资经理聊得相当愉快。 人和人之间是否聊得来其实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在思想上总是向下兼容迁就对方,也不是委曲求全地奉承,而是有来有往地碰撞,彼此理解。 陆霓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是不错,花艺很有艺术品味,但她的商业眼光也确实短板很短。过分追求高端,就把多数中产消费者拦在门外。 这是投资经理跟她说的,“艺术没错,但面向普罗大众的生意,也要雅俗共赏不是?”意思是她现在有点不接地气。 陆霓觉得有道理,能发现问题很难得,但是有些迷茫。对方又说没关系,我们也算大厂了,有经验很丰富的职业经理人,等真正开始合作,我们派人过去帮你,再制定中和的战略规划。毕竟合作共赢,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陆霓看到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前景。 蒋垣听她说完笑了一下,不会以此邀功,说那挺好的。他让陆霓开车去他家里,陆霓问:“现在吗?去你家干什么?” 这个时间该去吃饭了啊,她也是想请他吃饭的。 蒋垣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陆霓点了下头,只好照做,把车开了出去。 等到了蒋垣家,他先脱外套洗手,进了书房。 几天不来,她送的花已经蔫了,脑袋耷拉下来。陆霓感道心疼条件反射地换水,修剪,把腐烂的部分都摘出去,再重新插起来。 她还心心念念着苔藓,又去了卧室,好在苔藓还是绿油油的,他出差前给喷够了水,现在瓶壁上还附着细微的水珠。 低等植物的生命力很顽强,给点水就活,陆霓把瓶子举起来,在灯光下看了看。 蒋垣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长条盒子,丝绒的质地,他递给陆霓:“看看。” 上次答应送她的平安扣已经制作完成,陆霓打开之后着实惊喜到了,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瞬,实物比她想象的漂亮多了。 郑明华给她的翡翠,她其实是觉得有点老气的,没有适配的衣服。 蒋垣送的是双链的锁骨链,一端是翠绿的平安扣,另一端连着钻石吊坠,中间的白金链子则是镶嵌了小碎钻。 蒋垣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我自己设计的。” 陆霓知道,她说了句:“感觉日常也可以戴?”是简约时尚的款式。 “我会送你用不到的东西吗?”蒋垣好笑地看着她。 陆霓不好意思了,她其实没对这个礼物抱有多高的期待,但期待放低了就会有惊喜。现在也是真的喜欢,让蒋垣帮她戴上。 蒋垣想起来,开始跟她见面的那几次,她手指上戴的是一枚钻石戒指,“喜欢钻石?”他捏着锁扣,示意她把头发撩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她对钻石的感情一般,像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对陆霓来说也是很老土的说法,是营销钻石的噱头,她不会上当。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块儿石头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可以永流传。 蒋垣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换了个问法:“喜欢我送的吗?” “喜欢。”陆霓点了下头。 他的手贴上她的脖子,扣上了锁扣后,手却没有放下来,摸着她的脖子,陆霓整个后背都酥酥麻麻的,她好像知道他会做什么,尽量忽略这种感受,调整着两颗吊坠的位置,钻石也很大,但是她比较中意这个平安扣,就让它做主链。 “就喜欢而已?”蒋垣又问。 “谢谢?” 蒋垣又被她的装傻充楞逗笑了,“你拿什么谢?” 陆霓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谢,只知道他以前送给她东西从来不要求谢谢。比如那个ipod,他送给她的时候,只是希望她不再难过。 她一时间卡壳,愣在那。蒋垣的手攥住了她的所有头发,拨到一侧,然后低头吻住她后颈的一小块皮肤。 他从后面看着她侧脸轮廓,安静的眉眼,翕动的嘴唇,平静无波的眼神。她的一呼一吸都做在勾引的动作,但从来不给到底。 原本只想亲她一下,忽然又恼怒起来。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拿那个谢我好了。”他缓缓道,语气也暗含威胁:“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现在的脾气也不太好。” 陆霓被亲得抖了抖,蒋垣又把她的身体转过来,还是用温柔纵容的眼神看着她。陆霓也发现了,他现在的脾气没那么好,但坏脾气只是闪现一下,又藏起来。 这样很容易把人搞出心脏病。 她低声说:“我知道的,我会努力。” 蒋垣又亲了她一会儿,这次清新干净带着水气,不是舌吻,没有情欲,像安慰小女孩。 他又说:“我从今天开始监督你,要尽快,不要敷衍我。你知道我有手段,也有权力,能做的事很多。” “……” 这晚,蒋垣让陆霓留下来睡,但陆霓说等会还要去店里,有点工作没完成,蒋垣便没有勉强,他不着急。 陆霓快速拿上包走掉。 门一关,只是少了一个人的屋子,瞬间冷了好几度,光线也暗下来。 蒋垣站在偌大的客厅,躯体就像雕塑僵在那,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想。 挑衅陈延,他得意么? 蒋垣并没有多高兴,纵然对方是被气疯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人陷入怪圈,一方面忍不住想炫耀,显露什么。可显摆之后,又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了。 许杰,许杰……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把两个男人攥在手里,吊着玩儿。 陆霓没有太多想法,她开车回去的路上频繁地摸自己的脖子,等红灯的时候,拿出手机照镜子,又把项链调整了一下。 她尝试让钻石在下面,更闪。但是到下个路口,她又把翡翠拉了回来,一点绿意点缀在胸口,更春意盎然。 而快开到店里的时候,她收到蒋垣的微信,说让她下周抽出一天时间来,带她去跟弘扬资本的人吃个饭,碰一碰,方便日后的对接。 陆霓赶紧说,可以,他定下时间通知她。 退出了微信之后,陆霓趁机又照了一下脖子,这个项链衬得她皮肤很白,真的很适合她。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嘴角是带着弧度的,她很开心。 而某个瞬间,她也会回忆起这个男人亲自己脖颈的悸动,稍稍回味一下。 至于别的烦恼事,陆霓暂时不会庸人自扰地提前想。 第69章 chapter69(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69(过去式) 岸口 第64节 许杰有一天晚上做梦, 梦到蒋垣坠楼了。 她醒来感觉莫名其妙的,原因是前一天中午,班上的走读生说了件社会上的佚闻, 有个搞房地产的老板跳楼,现场如何如何惨烈, 脑袋都被摔没了。 这种耸人听闻的细节很快就被封锁住, 老师也不允许讲。尽管外面有人讨论,但许杰上网的机会很少, 知道的一点信息都是拼凑来的。她被吓到了。 她在周五放学给蒋垣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周才打第二个电话。 第三周又打了…… 她不让自己殷勤地联系蒋垣, 要尽量漫不经心的节奏。但是蒋垣一通电话都没有接,等到许杰心中的傲气都要消散完了, 蒋垣才给她回短信。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他说自己最近不方便,过段时间就来看她了。 * 蒋垣的不方便,是那一个月里他几乎没办法从床上起来。并没有生大病,但吃不进东西, 无法自如行动, 清醒的时间也很少。 他的姑姑蒋成敏,每天睡在他卧室门口的沙发上, 寸步不离, 怕他自杀。 某天夜里,蒋垣起来去洗手间, 听见有水滴的声音, 是龙头没关, 水已经漫延到整个屋子了。 他喊蒋成敏,说自己被水淹了。 蒋成敏看着干燥的地面:“哪有水?” 蒋垣扶着门框,说赶紧把水放掉,要漫到他的床上了, 把被子打湿他没法睡。 蒋成敏要被吓死了:“蒋垣,你别吓我。” 蒋垣不高兴,简直跟她讲不通道理。可他再低头时,水又没了。他只看见自己枯瘦的脚面,是腐烂的树根,小腿往上坏死了,没有知觉。 他能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像一面风化的旗帜,一直在掉渣,直到只剩下一根空杆。 那是他没有灵魂的躯壳。 父亲去世这件事,他不接受,也过不去。 蒋垣不相信蒋成忠就这样死了,他一定给他留了什么,蒋垣又在家里疯狂找,他的体力太差,找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他隐约记起一些细节,回来的前一天晚上,蒋成忠给他整理了东西。蒋垣把双肩包找出来,在夹层里发现一只信封。他如获至宝地打开,里面并不是遗书,而是一叠钱。 这个钱是他给许杰的,而许杰又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因为其中一张纸币被他不小心撕坏了,被许杰用胶水黏上。 又因为时间太长,这些钱在书包里被压平,一丝褶皱都没有,脆的像薄片。 他才想起来,许杰还在巴巴地等他。他答应过她,要资助她上学的。 蒋垣陷入混乱的迷茫,他已经这样了,又管得了谁呢? * 蒋成敏叫医生上门来给蒋垣检查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蒋成敏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得让他脱离这个环境。 她对蒋垣说,你必须振作起来,哪怕为你爸争口气,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这个念想总归能支撑着蒋垣振作一阵,有一天他跟蒋成敏说,自己还要去x省,有事情要办。他不会让他爸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既然已经知道蒋成忠是被金隆欺骗的,就不会不了了之。 “你爸是怎么倒下的?有人希望他人死债消。”蒋成敏给他分析,“你不能再去了,哪天走在路上被车撞了,失足坠楼,那就全是意外。” 他跟蒋成敏说,还有一件事,有笔钱要给一个人,是早就答应了的。 蒋垣没法跟许杰说这些事,他已经清楚她对死亡的态度,她对生命毫无敬畏心。蒋垣很害怕从许杰的嘴里听到冷漠的话,她把心里的魔鬼放出来。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蒋成敏问,要把钱给谁? 蒋垣说是一个女孩子,她的爸爸在工地上摔死了,他应该给她钱。 蒋垣和蒋成忠一样,性格缺陷都太明显,可以说是心软,也可以说是软弱。蒋成敏皱眉,她对这对父子非常失望。 “你现在的状态出不了门,把情况跟我说一下,我替你去。” 蒋垣也不想这样去见许杰。 他说,她的生活过得太苦了,小时候跟着外婆,缺食少穿,每天要走十几里的山路去上学。现在连一个管她的人都没有了,可是她还没有长大。他把她的痛苦描绘的真实且具体,好像他真的经历过她的人生。 他希望别人也感同身受,像他一样理解她,心疼她。 蒋成敏的第一反应是,只有儿女情长才能让一个人有这样的执着,“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蒋垣迟疑了一会儿,说不是。 “难道你觉得,是你该管她?”蒋成敏觉得很讽刺的一点是,“你现在比她还苦了。” “我想管她。”蒋垣把视线埋进掌心,眼泪沿着他掌心纹路滑下去。 蒋成敏说:“你现在没有能力了,只会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你跟害她有什么区别?” “我能管她一时是一时,等我真的弹尽粮绝,再说。” * 许杰在期待和蒋垣的见面中,焦虑地等待。 有天许杰在上午休课,老师说有人找她。许杰的第一反应就是蒋垣来了,但是走到一半,她又确信并不是他。 蒋垣肯定会趁她放假来找她。 许杰的情绪又冷下来。 她果然在学校门口看见一个陌生人,大概四五十岁,盘着利落的头发,很白,很有气质,也很威严。和蒋垣一样,她一看就不是当地人。 “你叫许杰?” “嗯。” 蒋成敏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要说多漂亮也不至于。这个地方,人总是在劳碌奔波,看上去都是污污糟糟的。但她乌黢黢的眼珠像刀子,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锐气。 蒋成敏带许杰去县里最豪华的饭店吃了饭,在包间里,蒋成敏问她爱吃什么,许杰说自己没有爱吃的饭菜。 “是从来没吃过好东西吧?”蒋成敏说话很温柔,点了一桌子的菜,让许杰敞开吃。 许杰对讽刺置若罔闻,“你找我有什么事?” “蒋垣托我来找你的,他有事来不了。” “什么事?” “他要出国了。” 许杰觉得,这和电视剧的情节很像,当人物要下线了,总是要出国的。 而偏偏,她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我知道,你和他接触并不是多深厚的情谊,你更不见得喜欢他,你只是想让他帮助你,资助你上学。”蒋成敏看着许杰的眼睛说,“但你不能这样。” 许杰的眼睛也直直地看向蒋成敏,没有闪躲的意思。 “他是没有义务管你的。”蒋成敏说话很像谆谆教导,一下下,楔进许杰的心里,“许杰,你自己有上进心,这很好,但做人不能一点道义都不讲,你的生活一团糟就要把他也拉下来吗?” 许杰从来都没有把蒋垣拉到哪个高度的意思,但是她也没有辩驳。 “你应该去找你自己的家人,而不是陌生人。你不能因为他对你好就欺负他。”蒋成敏看着沉默的许杰,言语逐渐尖刻,“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善良,你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走在街上,他都不会跟你说一句话,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 许杰安静地听完,也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看了好久。她想,自己在对方眼里一定是个很坏的人,还是个小人。许竹的丈夫也说她是吸血鬼。 再抬起头时,也只是耳朵有点红,许杰不卑不亢地说:“我打电话,他总是不接,没事吧?” “不太好,所以我请你放他一马。” “他怎么了?” “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许杰思考了许久,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当着蒋成敏的面,就把蒋垣的电话删掉了,号码拉黑,蒋垣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蒋成敏的包里有一张银行卡,她伸手摸了摸,是蒋垣交代她给许杰的。但事情谈得很顺利,她就没有拿出来。 天依然很冷,雪还没有消融,许杰迎着风走在路上,看见路边的雪堆都是黑的,她踩了一脚,好硬。 这种感觉,像大梦初醒。 有些人能够遇见,是上上签。许杰觉得,蒋垣当然是她的上上签。但她再也不会给另一个人羞辱她的机会,就算是上上签,她也要扔掉了。 她一个人沿着那条路走了好久好久,走到傍晚。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她意识到,这个人真的要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以后她还会遇见很多人,做很多事,但都不是他了。 她突然张大嘴巴,呜咽着,像个积攒了好多委屈的小孩子,乱七八糟,嚎啕大哭。 第70章 chapter70 精致男孩 chapter70 陆霓为了搭配这条翡翠项链, 选了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并且改了自己的尺寸。 大面积的纯黑,会显得绿意更加醒目。她把衣服打理好之后, 一直挂在衣帽间里,用衣袋装着, 防止浮尘粘上去。 这件衣服, 陆霓准备放在和蒋垣吃饭的那天穿。 礼物,尤其是手工的礼物, 理应被如此珍视。 吃饭的那天, 陆霓白天还在店里忙。 陆霓让小龙去检查一下绿植的发根情况,有些植物根系发达, 每年都要换盆,否则没处施展。 小龙徒手就要去扒土,陆霓拿了个黑手套让他戴上,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他操作。陆霓前阵子给一部分上了肥料, 小龙挨个熟练地检查, 不用陆霓说他也可以根据叶片的斑点症状,判断出病灶, 以及用什么药。比起销售, 的确做这些更好。 陆霓看着她,想了一下, 问小龙:“让你去黄老板那里学习, 好不好。” 小龙看着她, 眼神困惑:为什么? 陆霓说:“你不是不喜欢接触客户?” 小龙说:你确定不是看我嫌烦? 然后陆霓就笑了,“我为什么要嫌你烦?而且你这个想法要转变一下,别人讨不讨厌是别人的事,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 岸口 第65节 小龙说: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 我总是忍不住怀疑。不过,我从今天开始会认真思考你的建议。 陆霓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延,小龙来北京的时候,他奶奶给陆霓打了电话,说了很多话,而不是一句简单的嘱托。 下午五点,蒋垣来花店接陆霓。已经来过太多次,他轻车熟路地进来,不是客户的身份。 慧姐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没有大惊小怪,从善如流问了声:“要喝水吗?” 蒋垣坐在沙发上,说:“不用,谢谢。” “小霓快下来了,你等下吧。” “好。” 陆霓在楼上办公,慧姐拿上包先走了,蒋垣又等了一会儿,最近陆霓都是让他来花店接。小龙送外卖回来,一边喝水一边看蒋垣,眼神有点郁闷。 不多时,陆霓就下来了,“好好看店,有事在群里讲。” 小龙说:哦。 走了陈延,又来个这位,这些男的怎么都那么爱往花店跑? 约的六点半的饭局,蒋垣习惯早到。他们进去的时候,客人还没来。陆霓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衣,裹得严严实实,他帮陆霓把大衣脱掉挂在衣架上,才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 陆霓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语焉不详,盯了她胸口好一会儿。 于是陆霓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问:“不好看吗?”她脸上突然有点不自信的表情,“还是裙子不合适?我为这条项链专门买的。” 蒋垣嘴角了然笑笑,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但陆霓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她太知道自己的优势了。 但为了哄他,她花了很多心思。 他的手沿着她的脖子滑到后面,勾住了后颈,鼻息靠近,低头是要亲的意思,这时候包厢的门却被打开了,有人进来。 蒋垣只能暂时放开陆霓。 除了那个投资经理是陆霓认识的,还有个她没见过的人,据蒋垣介绍:“谭恺,陆霓。” “谭总你好。” “陆霓,你好。” 陆霓简单和对方握了下手,谭恺说:“你本人比照片里要漂亮很多啊。” 陆霓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句老套的开场白,她恭维回去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见对方说:“我们以前见过的,对吧?” “是么?”陆霓问。 “你是不是认识陈延?” “嗯?”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意味不明。 “你是陈延的女朋友?或是太太?” 这个行业,做的项目都大差不差,人员跳槽也是跳来跳去,大厂不外乎那几家,都在一个圈子里。谭恺认识陈延,见到陆霓本人后,就想起来了。 蒋垣闻言蹙起了眉头,他没有考虑到这个情况,会让她尴尬。但还没等蒋垣开口解围,陆霓就云淡风轻地否认了,“不是。” 谭恺迟疑了会儿,“那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 “没事。” 她竟面不改色地撒谎,否决完,安安心心坐下来。蒋垣把点菜的ipad放回桌子上,注视了会儿她的脸,她心理素质非常好,全无心虚表情。 谭恺歉疚说自己其实有点脸盲。 陆霓说:“没关系,是我的脸太大众了。” “可以换个说法,这世上美人总是有共同的可取之处。” 蒋垣按了铃让服务员进来点菜,打断闲聊,顺便说起了公事。在酒桌上是没法讨论细节的,重点还是发展理念。一旦理念不和,再契合的条件也白搭。 从聊天中谭恺也得出,陆霓其实是很擅长社交的人,总归不难相处,那点疑云也就被盖过去了。 服务员在上菜,蒋垣把椰汁燕窝端给了陆霓,等会就凉了。只有陆霓和投资经理点了,在座的两个男的都不爱甜食。 谭恺观察着两个人的肢体交流,十分亲密,他猜出点什么,“今天没人搭理蒋总,不平衡了吧?” 蒋垣说:“你们聊你们的,就当我是陪客,专心为你们服务。” 这装装的台词,“真羡慕你长了张好嘴。脏心脏肺,人面兽心,还能天天口吐莲花呢。” “滚边儿去。”蒋垣笑着骂了声。 蒋垣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后去走廊接电话。陆霓也说去洗手间,回来看见蒋垣还在打电话,他的身体靠着墙,不太严肃的说话表情。 陈延出差的时候和金隆接触过几次,吃了几次饭,蒋垣全都知道,只是懒得说。 他也知道金隆在房地产那块摊子欠下巨坑,为了填这个坑,很容易病急乱投医,锂电池厂的项目他已经没机会,却还在见缝插针。 蒋垣说:“既然不死心,不如我给他指条明路。”他在电话里细细交代着。 陆霓走过来时,蒋垣用手盖了下听筒。陆霓耸肩笑了笑,本来她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蒋垣指了指房间,告诉她:“不用走这么远,包厢里有洗手间。” “哦。” “进去等我吧。” 陆霓重新回到包厢,蒋垣没有进来。谭恺直言不讳地问陆霓:“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霓并不会给出明确回复,而是含含糊糊地反问:“你觉得,我们像什么关系?”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无聊了。”很明显,他们就是情侣,谭恺说:“我认识蒋垣也很多年了,曾经一起工作,关系非常铁。” “这样啊。”陆霓点点头,她和蒋垣的关系称不上“铁” 陆霓不是外人,几人因蒋垣而凑在一起,一起蛐蛐人方便拉近距离,聊天更有意思。被蛐蛐的对象只能是在外面打电话的蒋垣。他这人,能吐槽的东西太多了。 谭恺先是和蒋垣成为同事,后来成为的朋友,有很多共同的户外爱好。 而在认识蒋垣之前,他都不知道男人可以这般。他会在徒步的时候带手冲壶,因为路上要喝现磨咖啡;晚上都睡野地了,也不忘涂鱼子酱精华修复脸部皮肤,睡前再听一听高端音响放的歌……属于精致男孩带土狗重新认识世界。 投资经理听了也惊叹,说蒋总精致得让人不敢靠近,怕被嫌弃。 他说得夸张了,但陆霓也不以为意,“很正常,蒋垣在二十出头,最穷的时候,也会穿一身saint laurent的衣服。”虽然他现在已经彻底告别了这个牌子,与新欢感情甚笃。 不同人看到的是不同的蒋垣,拼凑出来一个复杂的他。 留在陆霓心里最深的并不是各种奢侈名牌。而是他给她铺的隔脏床单,教她使用防晒,围在她家锅边没形象地端碗扒饭。 这边热火朝天的,刚聊完,蒋垣也恰好挂了电话进来,问:“你们在聊什么?” 陆霓低头不语,谭恺替陆霓说了,语气暧昧道:“聊你二十岁为什么喜欢saint laurent?蒋总?” 蒋垣一下知道了什么,这里只有一个人见过那时候的他。他偏头看了眼陆霓,而陆霓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水,看向别的地方。 今天吃饭的目的就只是碰一碰,互相做个了解,没怎么喝酒。谭恺既已经知道陆霓和蒋垣的真实关系是一对儿,这种人脉,除了公事公办,还应有一份交情,毕竟蒋垣很少有事向外求助。 谭恺这两人先走了,陆霓也去拿外套准备走,她问了句:“在楼下结账?” “结过了。”他说。 陆霓点了点头,她想说应该她来结,毕竟这局是为她攒的。但结账这么小的事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说,“我们也走吧。” 蒋垣说:“过来,我帮你穿外套。” 陆霓绕开椅子,走到他面前,背过身,蒋垣一边撑开她的大衣,问:“怎么还记得我那时候穿什么衣服?” 陆霓:“瞎说的。” “我们什么关系,怎么不回答人家?” “我回答了啊。”陆霓说。她就知道,虽然他人站在外面,但也把屋里的聊天内容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蒋垣站在她后面,慢悠悠帮她穿好了大衣,顺便整理了衣领。他似乎有些乐了,用手指剐蹭了下她鼻子。 “你回答什么了?” “你没听见就算了。”陆霓不会再说第二遍。 她知道他今晚的心情肯定是不错的,因为她做的全是让他高兴的事,戴他送的项链,否认自己和陈延的关系,隐晦地向别人表示他们才是一对儿,还记得他喜欢过的牌子……她刻意做的这些,动机未必纯,但是对他的感谢。 蒋垣从背后抱住了她,与她亲近一下,说:“今晚回我那吧?” 第71章 chapter71 陆霓完蛋了 chapter71 “去你家做什么?” 蒋垣眼风滑过她的脸, 和她对视,“你不跟我走,今晚我可能睡不好。” 陆霓不知道他说的真假, 但她内心像要找个归处一样,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她也想整晚都和他在一起。 “好。” 蒋垣垂眸又看她的嘴唇, 低而含蓄的声音, 是在唇瓣翕动时漏出来的。 他给陆霓穿上外套,自己的深灰色大衣却挂在臂弯, 身上只着件单薄的羊绒衫, 抓着陆霓的手向楼下走去,再把她塞进车里。 路上, 陆霓坐在车里刷手机,小龙在群里说黄老板来了。陆霓退出微信,看见黄海冰在十几分钟前给她打过电话。 陆霓把电话回过去,黄海冰说想跟她谈一下长期供货的计划。此前也有合作, 但陆霓显然是黄海冰众多大客户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陆霓在一周前, 就让小龙去拉货的时候放出风声,她即将得到弘扬资本的投资。 陆霓问:“你现在走了吗?” “既然你不在, 我就先回去了。” 陆霓想了下, 这个黄总总是全国各地跑,自己找他一趟也挺不容易的。陆霓看了眼时间, 说:“这样, 我还有十几分钟能到, 你等我一下可以吗?” “也行。” 陆霓挂了电话。她打电话说了什么蒋垣也一定听到了,陆霓不好意思地说:“我晚上不能去你那里了。” 蒋垣没出声。 陆霓不由转头去看,以为他不高兴,问:“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蒋垣正在看路况, 手里打着方向盘,片刻后他回神:“你说什么?我听见了,只能在前面掉头了,送你回店里。” 岸口 第66节 不知不觉,花店已经近在眼前了,陆霓能看到广告牌上清晰的字。 蒋垣把车稳稳停在路边,陆霓下车前又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寻找一丝他没有生气的证明。 蒋垣注意到她徘徊的眼神,笑着道:“去吧,再犹豫就别下车了跟我走。” “你今晚能睡好吗?” “嗯,下车看脚下的路。” 听见他的叮嘱,陆霓就信他没有情绪问题,但言而无信她也很抱歉,离开的时候,反而是陆霓恋恋不舍回头看,反而是蒋垣让她快点进去,外面冷。 陆霓心里感激他的体谅,又有那么点被抚平的温柔。 她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错,尤其在今天终于得到了放松。她想明白了,坦白离婚不用着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分内的工作理顺,融资才会顺利。 陆霓推开门,黄海冰在玩手机,“不好意思黄老板,等久了吗?”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出来溜达的时候正好来找你。” 陆霓让小龙给黄总倒水,黄海冰立即摆了摆手,“太晚了,不喝了,咱们就直接说事吧。” 黄海冰果然是听到她要融资的风声,为这件事来的,陆霓背后有资本,或者没资本,完全两回事。 黄海冰不排除等她抱上大树,就蹬掉他这个合作伙伴,看似是失去一桩她这个小生意,实则是错过大机会。 陆霓说:“黄总你想多了。” “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得问一下。” “引进别的股东入场,但股权结构还是集中在我这,跟你合作这几年很愉快,不会轻易换供应商的。” 黄海冰相信陆霓不是个见利忘义的人,但利益驱动,谁说得准呢? 面对黄海冰的惴惴不安,陆霓心中却是惊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见对方态度如此,陆霓趁着这个机会跟他提重新签供货合同,按照他跟大客户一样的要求,保质、保量,有优先权。 黄老板见陆霓如此派头,就确信她已经拿到了投资。如果她的生意越做越大,一点让利也没什么。 双方都有点怕对方跑路的意思。 口头约定完正事,陆霓又跟黄海冰说,让小龙去他公司实习,她这个前端的生意,会耽误孩子。 黄海冰也一口答应,“你对他真是上心。” 陆霓摊了摊手,无奈道:“自家家孩子,不给他多操心还能怎么办?” 小龙蹲在收银台后面整理东西,听见陆霓说他是个孩子,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跟吃了青橘子一样,酸酸的。早知道就不帮她撒谎了。 隔天,陆霓就把新版本的合同跟黄总落实了。新合同对陆霓大有作用,她转手当做筹码,拿去跟弘扬资本的人谈判。 有蒋垣这个靠山当然好,饭局上和和气气,但陆霓并不觉得有蒋垣就能畅通无阻,她要是个废物,有一百个蒋垣也是白废。 钱的事儿,谁都得严肃对待。 和投资经理前几次的沟通里,陆霓嗅出一些味道来,vc机构对她有诸多挑刺的地方,未必都是逆耳忠言,也可能是缩减融资额的理由。 如果只有商业计划书漂亮,也就融个一两百万,还不如她在离婚时跟陈延多要点。 有一套完整的供应链,成型的产品,以及得到过良好的市场反馈,就证明她的商业模式是成熟、有吸引力的,融资额会上一个量级。 把这些结果整合之后重新去谈,结果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陆霓体会到,用杠杆去撬动各方资源的爽感,是轻飘飘的,不费吹灰力。这也推动她去得到更多。她遗憾自己懂得太晚,手里筹码太少,不过,她更期待成功了。 * 陆霓这些天很忙,两人没怎么联系。 一周里有一天的时间,蒋垣下班早,路过花店。巧恰陆霓也在,能够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插花对她来说已经是悠闲时光了。 蒋垣陪她一会儿。店里有工作人员,两人待在他的车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弥散着他身体惯有的气味,清幽中带点西柚的苦涩,像燃烧的线香,陆霓觉得好闻又安神戒躁。 蒋垣把她抱到腿上,俯身亲吻她秾丽的面庞,嘴唇略过睫毛,鼻尖,舌头长驱直入,肆意入侵着,也衔着她舌尖到自己唇腔。这是一个很彻底的吻,唇齿相依,间或的撕咬,又把原本喘息迷糊的陆霓又给亲醒了。 他的手臂也在她身上游走,幽深眼睛对上摇曳的眉眼,黯淡光线下蒋垣眼神灼灼盯着她。陆霓压在心底的事又被勾起来,她酝酿着情绪,想说点什么。 “最近很忙?”他问。 陆霓想说的话被打断,她说跟投资机构的人已经签了意向合同,走完流程,不日资金将会陆续到账,她想做的事都会陆续实现。 “高兴了?” 陆霓怕乐极生悲,总是不太敢表现出兴奋,“还好吧。” 蒋垣揶揄她:“我还不知道你?”一颗想发财的心,比太阳还耀眼。 “你知道什么啊?”陆霓问。 “没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不说了,蒋垣说:“我不给你压力,这段时间好好处理。” 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说不打扰就是不打扰,陆霓下车以后他很快就开走了。 他想得到的终究会得到,前提是得有耐心,越是到最后,蒋垣就越冷静,颇有些隔岸观火,坐收其成的意思。 陆霓和陈延离婚是必然的,而且是不久之后,因为她马上就有钱了。 他和陈延同处一栋大楼,工作也时常有交集,但两个男人都在刻意避开对方,像有某种默契。 他不见陈延,是不想让陆霓为难。而陈延为什么对他避而不见,蒋垣一直不太明白。按照陈延那个不稳定的情绪,应该三天两头发神经。 这天开项目会议,两人不得不凑一起,讨论工作。 陈延照常汇报进度,一切都很顺利,蒋垣年前签了字给项目拨一笔研发费用,并且用他的人脉聘请了几位海归博士,组织搭建实验室。 陈延并不感谢,以蒋垣对这个项目的掌控程度,完全不需要给自己。 而他对自己的诸多提携,陈延只能想到一个膈应的理由,“你在补偿我?”太可笑了。 有或者没有,都在蒋垣的一念之间。就算有,他也不会明确说出来,陈延是个极度骄傲的人,没必要刺激他,“你想多了。” 陈延说:“我有没有想多无所谓,我不会踩着女人上位,更不会利用陆霓去交换事业上的成功。”陈延不想多谈,但态度还是要摆明,“我和她之间如何,也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第三者插足无关,不要以为自己有多重的分量。” “你也别在我这惺惺作态,我不吃这套。” 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宣战,也是立场的明确。 蒋垣正襟危坐,眼神微冷地眺望窗外大楼,笑了笑,道:“你有这样的气度最好,我很欣赏。到时和陆霓离婚,不要做过多纠缠。” 陈延下意识就说,“你装什么?我们上个月就分开了,你不知道?” 蒋垣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们早离婚了。”陈延脱口而出,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对面这人的表情不像装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吗? 呵,陈延讽刺地嗤笑,这算什么?陆霓到底撒了多少谎?骗了几个人?她真的是…… “你们上个月就离婚了?”蒋垣皱眉,眼神十分困惑。 陈延没有义务向他告知什么,更不会说陆霓和自己结婚其实是因为两人有一样的特质,离婚的原因也是他。给他多大的脸? 当然,陈延现在觉得这个理由未必是真的了。 蒋垣的重点一直在他们离婚的时态上,他们上个月就分开了?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强烈的鼓噪,紧张突厥。颌关紧绷,烈焰焚心!到最后已经分辨不清是恼怒亦或别的情绪。 他不希冀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而是一帧帧回忆,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点滴,不对在哪里? 接吻,拥抱,躺在一张床上,她的手还……甚至她店里的员工,都平顺地接受了他陪在她身边。 他怜惜她,不忍心她遭受道德压力,也不逼她尽快做出选择。 她倒好,恶之本性从来没改,竟把他耍得团团转! 蒋垣冷酷笑着。 如果是真的,陆霓完蛋了! 第72章 chapter72 欺负老实人 chapter72 陈延觉得,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陆霓骗自己离了婚,同样她也骗了蒋垣,想到这, 陈延这些时间的消沉阴霾都消散了不少。尽管自己情绪失落,但对方也不好过。 陈延回想起陆霓最近有融资计划, 她一直希冀着把生意做大。他很快联想到了这一系列操作背后的目的, 她爱蒋垣? 谁家好人把白月光耍得团团转? 陈延不是好人,会忍不住幸灾乐祸。想他姓蒋的吊人, 在这间办公室里,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监视自己的行程, 又远程操控着千里之外的事情,找人骗金隆接手了一家全无核心技术的垃圾企业,都快要倒闭了,只剩一堆破厂房, 资不抵债。金隆现在还乐得跟二百五似的, 以为自己高调进军高新行业了。 多年前他父亲折戟沉沙,他也灰溜溜地跑去国外, 多年后还想着回来报仇, 陈延都佩服他的毅力。 蒋垣这样自诩聪明的人,竟然能被这么拙劣的谎言欺骗。 无非骗他的是最亲近的人。 而想到自己同样的受骗经历, 陈延又收了笑, 恢复那副扑克脸。 * 蒋垣这个人从来都是谨慎的, 没头没尾的话他不会全信,但也不会不信,更不会受人挑拨,终究还是自己探个清楚明白。 他情绪无波无澜地把这天的事都处理完, 已经八点了,给陆霓去了一个电话。 陆霓这会儿在外面跟客户吃饭,她问蒋垣:“你今天要见我吗?” 在哪里见呢?蒋垣心中冷笑,“你今天方便吗?” 陆霓以为的不方便是指时间上,但她觉得,无论多忙见一面的时间总是有的,她还没到日理万机的程度,便说:“我等下还要回店里,你来吗?” 又是花店,接待客户呢? 蒋垣说:“来。”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陆霓和投资程经理已经很熟,不需要客套,她提前结束了,说下次在她办公室谈后续的工作。 从饭店出来,陆霓去开自己的车,看见路边有卖烤红薯玉米还有糖炒栗子,热气腾腾冒着白烟,闻着挺香的,陆霓买了一斤糖炒栗子捂在怀里。 岸口 第67节 等她到店里的时候,蒋垣已经在了。店员见她进来默默松了一口气,低声询问:“老板,我家里有事先走行么?”和这人同处一室压力好大。 反正快下班了,陆霓说:“我来关门,你下班吧。” 蒋垣坐在收银台后面,台面略低,他的腿得敞开了放,否则会卡膝盖,手里拿鼠标在屏幕上点着,表情郑重肃杀,如同领导莅临,工作指导。 陆霓不知道他装模作样点什么呢,因为这台电脑只有办公系统,不能上网。 陆霓从包里拿出糖炒栗子,问:“吃吗?” 蒋垣没有管糖炒栗子,问她:“你以后约人谈事,都在花店吗?” 陆霓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说:“不会的,我在考虑租一间写字楼的办公室,这样接待客户会更方便。” “我是客户吗?” 面对质问,陆霓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巧妙地化解了,“别的客户需要付钱,你免费,这样的特权可以吗?” 蒋垣看着她的眼睛,到了晚上也不见疲态,到底是跟花草植物打交道,而不是一天到晚在格子间里看电脑,眼珠黑白清澈,一点都不浑浊。 也是这种无辜眼神,骗人最有可信度。 陆霓又问了一次:“你吃糖炒栗子吗?太香了,我没忍住买了点。” “不吃。” “那我吃,你帮我剥。”她说。 “……” 蒋垣打开纸袋,陆霓又让他让一下,收银台的位置不是他的,因为她要用电脑查账。于是蒋垣跟她换了位置,坐在沙发上去。 陆霓最近已经开始扩招各岗位的人员,每周的销售额也会发到她的手机上,但她仍习惯亲自看一看每个品类的数据,及时调整。 这项工作不算麻烦,一个小时也就完成了。蒋垣剥了一垃圾桶的栗子壳,陆霓也一直在吃,糖油混合物总是美味,且让人心情愉悦的,问:“你不吃吗?” 她用手指捏了一颗栗子肉递到他嘴边,已经抵着嘴唇了,蒋垣没法拒绝,张了嘴。陆霓塞进去,指尖划过他的唇瓣,她做这个动作很自然。 而在他嘴唇张合的时候,她又微妙地闪开,不给他碰到。 马上十点,蒋垣说他要回去了。 陆霓怔了下,看见他兀自拿了外套起身,他并没有说让她跟他一起。明明上次还说,如果她不去他家,他会睡不好。男人的话都是骗鬼的吧? 陆霓也不好意思提出,只好目送人离开。 她把店内的东西规整一番,关灯锁门,开车回家。 蒋垣开车一路跟在陆霓的车后,他知道她家在哪,但是这条路却不是去她和陈延的婚房的。 陆霓开了大概半小时,蒋垣看见她的车进了一个陌生住宅区。 他的车停在路边,不再跟了,手指狠抓方向盘,用力到指尖泛白。想到她曾说漏嘴,她在新房子里养了很多苔藓……他应该早有察觉的。 果然! 陈延说的是真的,他们果然早就分开了!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视线锁住她消失的地方,血液冷然流动着,克制自己不要发火。 虬劲的手掌狠砸方向盘,过会儿,又平静无波地驱车离开。 他不想吓她,当然不会现在就去找她,但也不会放过她! * 陆霓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光天化日,这里可是北京。 小时候她也经常一个人走夜路,从来都不怕。况且她现在住的是比较高端的小区,不会让陌生车辆进来。 过了几天,陆霓把新的办公室租好,一些做职能工作的员工先搬过去,之后又面试了几个运营岗位的人,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等她忙完搬迁,又想起了蒋垣。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见面,也没有联系。做人应该讲礼貌,但陆霓一贯的作风是,想见到某个人,就会直接冲到人面前,无论对方乐意还是不乐意,场面尴尬还是不尴尬。 当然,这仅限于亲密关系,而不是任何。 她去蒋垣家还带了束花,算算上次送花已经是一周前了,也该换了。她开到地库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车就在车位上,还真是凑巧了,他在家。 陆霓找到一个公共车位停车,然后乘电梯上楼,输密码进门。 蒋垣果然在家,他待在书房,里面传出打磨机的声音。 陆霓去洗了手,推开书房门,蒋垣在给一块儿玉石刻浮雕,侧脸锋利,颌角分明,十分专注。 看得出来,他最近对这项工艺很有热情。 “这次要做什么?”陆霓走到书桌边坐下来。 “挂件。” “什么样的挂件?” “还没想好,先刻着吧。”他漫不经心道,眼皮都没抬,态度好冷淡。她觉察出来了。 陆霓决定暂时先不打扰他,不着急,她正要出去就听见他问:“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 “我开门进来的。”陆霓说,“输密码。” 呵呵,输密码。 他的脸上浮出一层意味不明的笑,冷飕飕的,“我把我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给你,你呢,对我有一半的真诚吗?” 陆霓的身体僵住。 “你对我撒过多少谎?” 陆霓想到他连日来的淡薄态度,刚刚她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来迎接,这肯定是不对的。她头脑风暴了几秒,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纸没包住火。 她早知道会被戳穿,本来就准备说的。 蒋垣把玉往操作板上一丢,扬了扬手里的白灰,“心虚么?”他问,站起来轻飘飘道:“明火执仗,横行无忌,毫无诚意!你先好好想,再回答我。”说完他就去卫生间洗手了。 陆霓从他排比的成语里,听出了一丝恼怒意味,还有指控。 等蒋垣从洗手间出来,陆霓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视线对上,陆霓说:“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把婚离了。” 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几个字,蒋垣不由冷笑,“如果你的前夫不说,你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陆霓没法回答,要说准备今天就跟他讲,未免显得太假。 蒋垣看见她毫无畏惧,或者歉意的脸色,她真是残忍,“陆霓,你太过分了。”他的话里压着火,暗流涌动,多一分烧着,少一分淬灭。 蒋垣一口气把心里的恼火卸干净,“你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从来坦荡清白,难道我愿意偷偷摸摸跟你在一起?被道德谴责,良心愧疚,却还要顾及着你的压力。逼你离婚的话,能不说就不说。可你呢?” 他怒道:“你在耍我!” 她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吊他给自己办事而已。 陆霓的嘴唇小幅度地启闭,他不想听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是不是早就做好准备,等我发现,编一套可怜兮兮的话术,再骗上一轮?” “对不起!”陆霓走上前去,去找他的手,温柔地握住了,“这件事就是我错了,对不起。”直接道歉,没有理由。 “你真的……”让人无话可说。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对我发火吗?”她低声道着歉,拆了脑后的盘发,长如瀑布般浓密的头发纷纷落下来,发丝间清幽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纤纤细手也攀进他的手臂,凉意绵绵,宛若蛇蝎,把他推到了沙发上坐着。 这又是哪一套? “别生气了,行吗?”她卑微地祈求。 蒋垣看着她,视线如鹰如隼并不放软,抬手掌住她的下巴,狠道:“你从来都是这样,只会欺负老实人!” 第73章 chapter73 精致生活 chapter73 陆霓一双秋水眼眸眨了眨, 好笑,他跟老实人之间的关系是? 可是他掐得她的下巴又好痛,像蜘蛛的触手牢牢扒住, 陷进皮肉里掌控。她这人从来不争辩别人对自己的指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略略皱眉, 几番挣扎都没用,干脆□□跨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也再次顶撞上去, “好吧, 我是撒谎成性的坏女人,不值得同情。” 蒋垣依然冷硬, “你觉得自我贬低,我就会原谅?” “你当然可以继续生气。”陆霓温软娇笑,话头一转,又轻飘飘地说:“可是, 你扪心自问, 在听到我已经离婚了的消息时,除了被欺骗的恼怒, 难道就没有一丝惊喜?” 蒋垣沉吟片刻, 心里的水摇摇晃晃,吐出两个字:“诡辩!” “但你是高兴的。”水光潋滟的樱唇贴上他的, 是会亲出水声的, 手去摸他心脏的位置, 成年男性雄健的心跳。心跳无法说谎,此刻是兴奋的。骗不了人。 “发现一直也以来担心的问题早就解决了,这不是好事吗?” 她的力量没有他的大,道德资本也微乎其微, 但她用眼神和言语,编织了一张网,把他兜住。 所有的情绪,无论喜乐还是愤怒,都在被反复颠兜,左右逃不出不她的掌控。 蒋垣仍无法消解她欺骗自己的事实,拨掉了她的触碰,他有自己的脾气,也有与她不一样的处事准则。 陆霓看着掉下来的手,眼里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她又不那么纠结了。她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抬起柔软双臂,挂在他脖子上。 她倾身俯耳,去听听他的心跳,怕手上感知的不准确,恨不得掏进去检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生气,她也要改掉这行代码。 “不要为这些小事不开心。” 她认为欺骗是小事?他这段时间的煎熬,等待,焦虑,和千计万算又算什么? 陆霓明亮眼眸又慢慢靠上来,先是一个浅浅的亲脸动作,再是富含技巧地撬开他的唇缝,吮着唇瓣,香舌如同狡猾的小鱼,瞬间滑了进去。 蒋垣浑身肌肉逐渐紧绷,仓皇之间放行,又任她横行无忌了。 她的香气与发丝在迷蒙光影中摇曳翩飞,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看她眼中妖冶的笑,嘴角的暧昧,纵情肆意,展示着自己的美貌和温柔。 她又装出低眉顺眼没脾气的样子,勾着他问:“这么好的晚上,要和我做那个吗?” “做吧。” “我今天很方便。” 岸口 第68节 …… 一个声音在呼唤,来啊,快来吧。 蒋垣凛冽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她很明显在哄他,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骗局? 她的计算很妙,知道谎言早晚被拆穿,总要有补偿。此前多次的“不方便”是要留到他最生气的时候,让他闭嘴。 所以进门的时候,她脸上既无歉意,也无惊惶。 蒋垣看她,面若观音般慈悲,心如蛇蝎般阴暗,想起在静安寺的那个晚上,她说生活太难,左右的路都走不通。那不是抱怨,而是倾诉衷肠。 那次两个人谈话并不愉快,他回到北京也想了很多。她从前的天真直率,在时间与经历的淬炼之后而退化,最终只有冷冰冰的,关于得失的计算。 蒋垣不想把她心中的魔鬼放大,只愿意记住当年退回来的两千元钱,是她所有的真心。 他下午心情不好,待在家里做手工活儿,也是打磨自己。已经洗完澡,穿着家居服,此刻腰间的抽绳被像拆礼物一样扯开了。 尖细的钩子灵巧地缩进去,撅住灼烈的火。 他们接着吻,唇齿相依,如胶似漆般亲近,衣着变得不那么规整,除去最外面的那层,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贴身背心。 陆霓微微一笑,一直觉得他有品味有腔调,骨子里却是个保守的男人。 不过,黑色在他身上很性感,筋肉鼓起的上肢,腰间却是收窄的精瘦,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于,抛去了少年的青涩单薄,只有精心雕刻的完美力量,骨肉匀停,苍劲有力,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多年不见,恍如隔世,但这样的体验于她而言是全新的,源于陌生感的害怕无可避免,但更多是新鲜的吸引力。她喜欢用眼睛或者用手,去领略他现在的样子。经过锤炼而不倒的躯体,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蒋垣任由她探索,轻哼着,似乎在笑她没见过世面,她的白嫩手腕时隐时现,点燃幽幽烈火。 他的隐忍开始按捺不住,蓬勃高涨地喷发。 勾起她下巴,再次吻过来。 可是吻已经不够。 他说过,不会放过她的,这是她自找的。不给点教训,她就永远会欺负他是个心软的! 三下五除二,除去所有碍人的阻隔。 不止他自己的,还有她的。 眼前的娇嫩白皙一时间晃眼,凹凸如山峦起伏,潺潺流水,浓墨重彩。清冷又艳丽的眉眼被这突然举措吓了一跳,呆若木鸡。 原来她也会害怕? “这个表情干什么?又不是吃你。”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指腹搓搓额头和鼻梁,颠倒位置,让她躺下来。 之后却迟迟不动作,他又笑,突然混不吝道:“让你吃我。”表情也有些邪恶。 没有真刀实枪地做过,尚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都处于保守又大胆,跃跃欲试又因不知道对方的底在哪而担忧,不敢动作。 “这样行吗?”蒋垣的声音很轻,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 “嗯。”陆霓的胸间生起凉风,没有遮挡,没有支撑点……她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人观察身体构造。 她抬手想抱他,也喜欢他施展于自己身上的力度,如同触到心脏的感动,身体汇聚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流向某地。 陆霓缩了缩小腹,卷腰要去够他。 蒋垣却无情地把她摁了回去,“乖。”他敷衍安慰,双手抓住了她的小腿,迅疾轻松地扯向自己,让她的脚踩在他的腿上。 那个地方近到近乎贴上,陆霓天旋地转之后,回过神,细细密密地感受着经络脉搏,之前她只是上手摸过,这……虽然看不见,光是想象,她却已经脸色绯红涨热,羞恼地想往后缩。 □*□ □*□ 渐渐地,陆霓放松下来了,闭上眼睛去享受冰山的消融,她感觉自己正在融化,从小溪变成奔涌的河流,很快就会决堤。 也感觉到那微微的粗粝感,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东西带了?” “什么?”她没听清。 蒋垣却已经不再问询,她的包就放在沙发边,男人的长臂一伸就钩了过来。 小羊皮包里面空间很小,润唇膏,车钥匙,手机这三样东西就已经占满了。但他在夹层里找到三颗胶囊,看上去像冻干咖啡,其实是套。 他撕开其中一颗,拿她的手给自己套上。 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它就把它吃进去了。 两人对视,同时发出微不可闻的喘息声。 开始的动作并不顺利,不是因为生涩,而是她一下子就被噎住,卡着堆叠在那,不由瞪大眼睛张开嘴。她还需要时间适应他的,他却觉得她这样好可爱,手指放进她齿间让她咬,另只手抓住了她的细细薄薄的腰,防止她缩回去。 陆霓觉得不好受,牙齿从他五根手指尖全都咬过去一遍,还是觉得难受。 已经提前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但真这样又是另一种感受,很奇异。 而逐渐的,随着他的动作,又来了些许愉悦。 她的愉悦在以倍数增加,快乐到她还有空想一些别的东西……因为她熟悉的是另一种,说不出来谁更好,只能说各有千秋。 陆霓并不允许自己跟他做的时候回忆起别人,心里闪过或痛或恨的情绪,那让她不快乐。 而他也没有给她这个罅隙再做别的想象,对他,她已经应接不暇了。 一开始他还只是浅浅的,温柔地动,见她逐渐进入状态,就甩掉了那些顾及,变得霸道凌厉起来,清隽脸上的忍耐和紧绷也松弛开,在这个窄窄的出□□发。 遒劲沉稳的手臂已附着一层薄汗,泛出性感迷人的光泽,脖颈亦是水光淋漓,青筋涨起。数不清第几次去吻她颤抖的双唇,明艳独绝的脸庞,堵住她情不自抑的破碎低吟,尽数吃光。 陆霓被做得过头了,清澈双眸已经迷离,身体被撞散架前,她在心里再次暗暗吐槽,他说自己为人坦荡清白,刚正不阿的老实人? 床下做的事不见多光明磊落,床上的事又是这样那样,把人折磨死都不罢休,他是怎么好意思一本正经说那些话的? 而她吐槽完,又被这个刚硬强悍的始作俑者拥入怀中,一下下抚摸后背,安慰着她余韵未消的身躯。 他已经出来。他们又毫无阻隔地相拥在一起,用毛毯裹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坐在他腿上,轻轻摇晃,拍着她后背,低声道:“没事了,我不做了。” 陆霓又觉得和他交颈相依的感觉很好,她喜欢这样的相处,也喜欢他。 她困困顿顿,在性||||事后想睡觉,眼帘耷拉下来,身体却像没合拢的闸,十分乏力。 蒋垣带她去浴室简单冲了澡,头发被汗打湿,没法不洗,于是又浪费了半个小时洗头,水流带着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下。 他伸手一捞,把人捞进臂弯里,朦胧氤氲的眼睛能说很多话,扯着情欲,只能再次接吻,湿湿漉漉,糜艳连连。 * 陆霓穿他的睡衣回到床上,靠在床头,懒懒散散地翻着手机。 其实没什么要看的工作,她也不那么爱八卦,她朋友圈里的人多数是在晒老公孩子,高端酒店入住体验,奢侈品购物。看多了就会对这些东西祛魅,都是一样的没劲。 蒋垣回到卧室,他在她后面冲了个快澡,又去厨房倒了杯水端进来,让她喝掉,做完要及时补充水分。在洗澡之前,他就叮嘱过她了,女孩子要先去排尿。 陆霓仰头笑,胸口一震一震的,扣子没系好,那抹白从眼前闪过。 “笑什么?”他把她拉起来,一副严肃模样。 陆霓并不承认是嘲笑,脑袋往被子里躲,又被他拽出来,手脚并用,把她四肢锁住困在怀里。 陆霓不笑了,熠亮的眼睛认真观察他。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依然年轻,好看,蓬勃,只是多了洗尽铅华的宁静。 “他们说,你太精致了。”陆霓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缓缓向下走。 “怎么了?”他也坦然接受别人的吐槽。 “没什么。”陆霓摇头。 是他教会她好好生活的。再苦再难的日子,她都让自己尽量光鲜漂亮,把日子过得正常,随时迎接生活的转机。 别人都不知道,一个被命击垮的人,打起精神好好生活有多珍贵。而她知道。 第74章 chapter74 原始美 chapter74 蒋垣发现了, 陆霓其实是个话很少的人。 许多事,她总是能不说就不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彻夜畅谈过, 蒋垣以为那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但拨开层层迷惑的外衣, 内里的真相是:她从来都在选择性回答问题。 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恰巧代表了她内心的真实世界。 比如她早已离婚这件事,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当然她也可以巧舌如簧地编造理由:因为他没问。 再比如, 她究竟爱陈延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因为钱, 不离婚也可以永远过优渥生活。 以及,以陈延的性格, 是怎么同意离婚的? 蒋垣只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剩下的得打下问号。他在抱着她的此时,却没有问出口,这是她最私密的隐私。 只是自己如此轻易原谅她的谎言,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霓侧身体, 拿过床头的水喝,还是温的。她抿了几口就放回去了, 蒋垣已经拉开被子, 陆霓的手脚先伸进去,然后是腰身屁股, 也顺滑地缩了进去。 她像一只土拨鼠。 蒋垣见状, 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她并没有做妩媚的动作, 也不再撩拨他,但就是有点好笑。蒋垣掖了下她那侧的被角,也躺下了。 房子里终于归于平静,只有天花板上朦朦胧胧的白。 这个家里每个房间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 卧室吊灯的造型有点类似猎户座大星云,有好几百颗微小的横星,还有气体光线,灯开着的时候很漂亮,但是很快被他关掉了。 陆霓扁了扁嘴,不说话,空气有暖烘烘的暧昧的情欲气,明明他们都没在房间里做,陆霓把头埋进被子里,刚一动,就撞上滚烫胸膛。 “难受吗?” “没有啊。”她说,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需要这样无微不至的呵护。 “抱着?” “嗯。” 陆霓又躺在了他的臂弯里,听见他的心跳声,比在沙发上沉静很多。但分不清是谁先爱抚对方的,脸贴着脸,心贴着心,胸口抵着胸口。 她过分柔软,他一向坚硬 ,在这个过程里它们任由搓扁捏圆,变幻形状,像两只装水的气球。 岸口 第69节 他感觉到些什么,不由笑了,笑声轻浮散漫,还有那么一两句令人脸红耳热的话。 没法否认,他们都对对方的身体有着着迷一般的探索欲。 三十岁,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人生行至今天最好的时刻,占着年轻漂亮的这头,又占着风韵健硕的那头,也没有青涩变扭和穷酸窘迫,身体这样好,不就是最好的吗? 第一次的食髓知味过后,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克制了,也做不到只是回味,就想索取更多。 不知不觉手早已被打开,指缝里塞进来骨节坚硬的大手,再狠狠摁进枕头里。 他跪坐着。 陆霓像被嵌在了床里面,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居高临下的他,被他仔细观察着身体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再次被捞住了腰,他把她的腰往上抬了抬。 如此,她几乎是坐在他的膝盖上的。 其间生风,四肢有隐隐幻觉,在抽痛,他却很喜欢这个姿势。 温情脉脉之后,她软得像水。陆霓想,这一切发生得都太水到渠成了,太自然了,在他进来的时候,他们如同吸到了一起。 好快乐。 她抿住唇,绝不允许欢愉的声音发出来,至少不能比他先发出。蒋垣没有听到声音,扭开了床头的灯,方便把她观察得更仔细一点。 见她咬着唇,牙齿磕在下唇,以为她害羞,再次俯身去亲她的嘴,唇被咬到红肿滚热,他不忍心再吻狠,只轻轻含着。 香甜温润的唇舌贴住了他,四面八方而来的紧箍感,柔软温暖,和下面一样。蒋垣也不由为之震动,心脏酥麻痉挛着,发出低低的喟叹。 这种美好,甚至让人的心脏泛出酸汁。 □*□ 被掐着腰问:“我和他谁厉害?” 陆霓抽不出精力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 □*□ 羞耻的话就这么问出来了,他做不到一直正人君子,也有邪恶妄念。 陆霓的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被熊熊烈火燃烧透了,荒芜里只有灰烬,寸草不生。 她的脑海留出了足够空间,幻灯片一样闪回许许多多的画面,全都沉没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而她只能孤寂地望着海面,看恩怨一笔勾销。 那都是属于她自己的,苦乐要自己承受。 她摇了摇头,是不想回答。 蒋垣知道了她的意思。 重新看向他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灯又开了。身着无物,她看见星云层层错错,落在他骨肉嶙峋的身体上,空旷的,梦幻的,而欲望的下面沉浸在黑暗里。 她伸手去摸了他的手臂,而他的手臂却握着的她的腰,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还在做呢。 她温柔地说:“你好浪漫。” “喜欢吗?” “好喜欢。”她点着头,也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回答前面加程度副词,“不许再喜欢别人了。”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晚,他们弄到了后半夜,他抱着身体发抖的她再去冲澡。陆霓又困又累,床单湿淋淋的,没法睡,得换套干净的,她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等的时候就睡着了。 后来怎么又睡到床上的完全没记忆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时,他已经离开了卧室。 她从床上下来,腰间一扯,酸痛无比,她也维持着健身的习惯但很少练腰,此时像被卡车碾过。 陆霓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很平静也很稳。 “距离暴雷还早,不会这么快。” “股权转让合同是给律师看过的,法律上不存在任何漏洞,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只能是他自己判断错误。” “站在某个风口上发了家的人,总把时代的红利算作自己的能力,这是普遍现象,翻车是必然的。” “给我一些操作空间,不要担心。” 陆霓站在门边,踟蹰不前。 她每次听到别人太密集的话,都会刻意避开,怕听到秘密,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显然,蒋垣讲的四句话里没有一句是闲聊的,应该是相当严肃的事且不太光明正大。 她垂了垂眸,仍有半个身位站在门后,而蒋垣已经看见了她,对她招了下手,让她过去。 陆霓的臂弯上挂着她的衣服。她起床就去洗漱了,并且把昨天脱下的衣服又悉数穿了回去,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衣,长裙,还有一件黑色的马甲,沾了点儿东西她就没穿。 “你要走了?”他看着她。 陆霓说:“看你在忙。” “怎么又客气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陆霓想着他的电话。也没别的事,她过来把事情坦白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还没有?”他眼神质疑道,把手机一抛随便就扔到了沙发上,微微俯身去捉她的手,散漫地笑道:“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叫什么么?” “什么啊?”陆霓也有点好奇。 “传统的说法是,圆房。”他像捏史莱姆一样,攥了攥她的手,“你起来就跑,合适吗?” “……” 她拿食指挠了挠眉毛,有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尴尬,他是传统的人吗?陆霓澄清:“我没有要跑,但起床总要穿衣服。”她在这里又没别的衣服,只有这么一套,只是显得正式了点。 蒋垣听她这么认真的解释,轻佻地说了句:“其实你不穿很好看。”这是一句诚心的赞美,她身体的确漂亮。 陆霓闻言,说了句:“不穿衣服好看,也没见你崇尚原始美啊。” 自己怎么不光着呢? 蒋垣忍俊不禁,牵着她的手到沙发边坐下来。此前她来这过夜,总是第二天一早匆匆离开,他约她爬山的那天,是想有个家以外的地方安安静静相处,和她说一些话,但也被她打断了。 每次都像偷情。 现在总算名正言顺了。 “我上午没安排,打算在家待着。”他又问,“你呢?” 陆霓知道他的意思,安静了一瞬,说:“我也一样。”她说完,看了看蒋垣的表情,解释:“你在你家待着,我在我家待着。所以,一样。” 蒋垣的视线寒霜一样凝在她的脸上,冷到结成一层薄冰。 陆霓耸了耸肩,“抱歉,我在尝试讲笑话。” “好笑吗?” “看你的表情,应该不好笑。”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搞笑的人。但蒋垣看她一本正经说冷笑话,反倒觉得她有点搞笑天赋。 早起的尴尬,缓慢消失之后,陆霓才说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前几天太忙了,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他们又和好了。 蒋垣去厨房做早餐,她跟过去,换回了他的睡衣,她的衬衫裙子不太舒服。睡了一夜身体好累,她偶尔趴在他的背上,看他打鸡蛋,调料汁,下面条。 她不是个重的人,蒋垣伏低一下身体,干脆把她背起来。陆霓双脚离地搂他脖子叫,说放开我要掉下来了。 两个成年人这样好幼稚,但她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心里很喜欢这样。 蒋垣侧过头睨她一眼,道:“要下来,就别夹我的腰这么紧。” 第75章 chapter75 丑小鸭 chapter75 “我不要。”她说。 “那就不下来。” 他继续背着她, 陆霓又问:“我重吗?” “不要总是担心,你对我来说并不是负担。”他记得,这是她第二次问了, 思考片刻,“你有这方面的焦虑吗?” 陆霓摇了摇头, 不说话了。 他煎了两颗完美的太阳蛋。蛋黄是半流体的状态, 而蛋白边缘已经微焦,很漂亮。厨房是四眼灶, 效率更高, 而国内多数家庭用双眼灶就足够了,多了顾不过来, 但是他可以。煮面,烤面包,每个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因为背着她,蒋垣转身都很小心。 陆霓把脸贴近他的脖子, 感受了下他的脉搏, 嘴唇要贴不贴,用力抱他的肩膀, 他的背肌练得很好, 平滑,有横平竖直的规整感。昨晚她已经亲自检查过了, 并且留下几个指甲印做留念。 蒋垣侧头, 陆霓却不着痕迹地把脸转开。 等他认真做事, 她又靠近蹭蹭他,默无声息地笑了起来,眼里闪过狡黠,双腿也更用力夹紧了他的腰。 蒋垣把火关了, 她勒得他心猿意马,昨晚到最后她也是这样绞紧他,唇齿间蹦出低吟,弄得他也难耐。 此时她的小腿又交叉,脚踝相勾,完全从背后锁住了他,蒋垣没忍住笑,“你在练泰拳道吗?” 陆霓并不回答,“背不动我了吗?” 他拍拍她膝盖,“放松点儿。” 陆霓在心里发出长长的叹息,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发生如此亲密的行为了,毫无欲望的时候她的身体仿佛干涸了,但是淋了点春雨又活过来了。 “这样舒服。” “我出去的时候,你把头低一点。”他说,否则脑袋要撞了。 “你这样好端碗吗?要不要我来?” “不用这么麻烦。” 蒋垣把面盛出来,出厨房的时候陆霓很注意低了头,但是腿撞到了门框上,拖鞋被撞掉了一只。 “放我下去。” “就待在我背上。”他伸手托了下她,“想多背你一会儿。” 陆霓不动了,两人又不厌其烦地回去穿鞋, 直到坐在餐桌边吃早饭才被放下来,她吃了一碗阳春面,清爽的热汤面,胃很舒服。 岸口 第70节 蒋垣早上就把上午的事处理完了,本来这个时间应该出门健身的,但是现在没什么出门的理由。 陆霓昨晚带了花来,没处理,插在花泥里这会儿还很新鲜。她把旧的丢掉,花瓶里换上新的,重新放在餐桌上。她逐渐找到节奏,开始变得自在,又问蒋垣,他厨房里的烤箱,自己可以不可以用? “你要做什么?” 陆霓说:“我想烤点曲奇饼干。” “家里没有烤饼干的材料。” “没关系,我现在下单,半个小时就能送到。”陆霓拿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选了东西,又把手机递给蒋垣,“地址。” 于是蒋垣把家里的地址输进去。 东西很快送过来,除了低筋面粉,黄油,淡奶油这些,她还买了蔓越莓和巧克力,准备做两种口味。 她扎上头发,系上围裙就开始了,做法和用料已经被牢牢记在心里,相当熟练,她也不需要他帮忙教操烤箱,自己可以摸索。 蒋垣原本在客厅,过了会儿进去厨房,看见她在洗蔓越莓干。一边洗一边往嘴里丢,巧克力也已经吃了好几块。 被抓现行,她翘起嘴角,义正言辞解释:“我尝一下。” 三分之一都被她尝掉了。蒋垣一时无言,“还好你开的是花店,不是面包店。”否则把自己先吃破产。 陆霓把洗干净的蔓越莓干用厨房纸吸干水后,往他嘴里也塞了一把,蒋垣囫囵吞下,还是不忘奚落她,“堵我的嘴吗?” 陆霓拿眼瞪他,捏了他胳膊一下。 陆霓唯一虔诚的事就是吃。小时候,家里有点吃的喝的,谁拿到了就得立马吃进肚子里,要被别人看见又得争抢了,她年龄最小,未必抢得过二姐和三姐,最后自己还气得哼哼的饿肚子。 长大以后食物一样珍贵。后来,恋爱结婚,她也从不在吃食上亏待自己,没有坏的饮食习惯,但想吃什么就要立马吃到。 蒋垣吃痛地摸了摸手臂,她这人很要面子,很容易恼羞成怒,他却突然使坏地说:“咱俩要一块儿吃,就用不上烤箱了,直接在嘴里完成烹饪还节省了工时。” 真损。陆霓不再看他专心去搅蛋液,如果不被定义为家务,陆霓很喜欢烘焙。 蒋垣把她的脸拨回来,食指挠她下巴,仔细看她的眼睛。 陆霓抬手,在他脸上推了一把。这个动作谁都没有料到什么样的效果,推完,两个人都愣了下,陆霓怕他会生气,睁大眼睛看他的表情。 “你生气了吗?” 他抬了抬眼眸,嘴角浮起一层极淡的笑,把她扯进怀里,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以示惩戒。他从来没有真正对她生气过,是她自己没意识。 “生气了你怎么补偿?” “我……”她也不知道。 蒋垣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亲眼皮儿,把她抵在了岛台上,两人的心跳忽然都有点错乱。她穿着他的睡衣,里面并没有穿内衣。 蒋垣一抱住她,就会贴上她的柔软,被她吊了一早上,就是不给亲。 厨房里充斥着黄油的香味,客厅音响也在循环歌曲,慵懒女声唱的是《time machine》 “ why do we only have one chance to try 为何我们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 i wish i could go back in time 真希望我能让时光倒流。” 莫名契合此刻的氛围,像一个疗愈过程。 陆霓微微眯眼,短暂地沉浸到这首歌里的,圈着手,当做麦克风,举到他唇边命令:“想听你唱。” 蒋垣没有拒绝,顺着她的意思哼了两句。 “staring at stars watching the moon, 凝望着星空,看着那一轮明月hoping that one day, they 'll lead me to you 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带我找到你wait every night'cause if a star falls 每晚都等待着,以为如果有一颗星星坠落i'll wish to go, but you look the sunset i loved 我希望能找回那些我挚爱的时光。” …… 他的声音很空,也很轻,甚至音准都是完美的。哼完,他低头,唇瓣含上她的手指。 坚硬鼻尖抵住她柔软掌心,炙热,潮湿,她的心跳再次乱起来,并不是幻觉,他的手在揉摸她的心脏。 连绵的快乐,年轻的身体,她的眼里有粘稠蜜浆,纤瘦身躯敞开怀去拥抱他。 蒋垣把她抱起来走到客厅,放在沙发上,倾身下来又吻了好久,直到烤箱都停止工作。 睡衣披在她身上,无暇白璧的肌肤,白中一抹绯红,让人脸热心跳。陆霓躺在他怀里,捉住他抚下来的手,“不要。”她的眼睫也湿湿的,低声告诉他:“那个地方,好像肿了。” “我不是要做。”蒋垣解释,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短时间内做得太频繁难免受不了,三颗胶囊全都用完。明明是想留人下来做些正经事,但有过亲密行为了,总是会自然而然地吸到一起,不受控制,如同连体婴,怎么也不想分开。 蒋垣握住她阻挠的手,眼神闪烁:“我看一下,要不要涂药。” 陆霓知道他要看什么,紧紧并拢双腿拒绝。几番厮磨拉扯,她的脚踢到他,可力量上拗不过他,蒋垣撑着肩膀俯身,掀开衣服小心看了眼下面。 是他十恶不赦的罪证。 她被凉风吹得战栗,蒋垣盖上衣服,“疼吗?” 陆霓摇头,“不疼,但是你别看了。” 仍想摸摸她的头。 陆霓羞耻到难以言表,赶紧说:“也不许问,摸,更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蒋垣答应她:“好。”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陆霓去把烤箱里的饼干拿出来,老手不会翻车,她把成果一分为二。给他留下一部分,另一部分自己带走。 陆霓中午从他家离开,蒋垣下午有事。 他已经知道了她搬家,牵扯到这个缘由会吓着她,自己跟踪过她。蒋垣便没有说,只送她到车库。 陆霓已经换了新车,蒋垣记得她之前开的是一辆奔驰,现在的车挂的绿牌,她做决定总是很快,行动更是快。 蒋垣看着绿牌,若有所思。 陆霓以为他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换,便笑着解释,“之前的那辆出了点小事故,不想开了,干脆就换掉。” 蒋垣点点头,帮她拉开了车门,“回家好好休息。” “嗯。” “不舒服给我打电话。”他弯腰俯身,轻言细语地对她说,像叮嘱远行的孩子,“不用不好意思。你给我打电话,我就来了。” “知道了。”她眼神无辜地看他,点点头。 陆霓把车开到出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蒋垣穿着灰色的薄衫长裤,颀长的身躯仍站在电梯口,他没有走。 陆霓不做留恋地把车开走了。 回到家,她洗澡换衣服,床单被罩,通通换掉扔洗衣机,床垫除螨,地毯吸尘,还约了明天去理发……她习惯在情绪混乱的时候做大扫除。 陆霓感到疲倦,她把自己缩进厚厚的棉被里。被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味道,温暖干净,没有情欲,只有安心。高强度的性||||爱过后,身体空荡荡,冷冰冰,似乎有东西被掏出去了, 她并没有任何不适,身体里甚至残余了些许快乐。 红肿,受伤,泪眼婆娑,楚楚可怜,都是给蒋垣的烟雾弹。因为她希望他心中有愧疚,怜惜她 ,保护她。 谎言万恶,尽管陆霓从来不承认自己说假话,但是她的确撒谎成性。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受控制,长年的自我保护机制造就了现状,灯光亮了,舞曲一响,她便粉墨登场。尽管她并不想骗他的。 陆霓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下午店里没有活动,只有零星的客人在闲逛,汪瑞雪来了。 汪瑞雪已经好久没见到陆霓,近期她不亲自授课,让那两个小姑娘来,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 哦,可能是周旋在厉害的男人之间。 此时,汪瑞雪看陆霓穿了新裙子,顶奢牌子,她的身材好,窈窕曼妙,婀娜聘婷,走路都生风。即使春寒料峭,但她出门都是开车的,完全不需要考虑天气变化。 汪瑞雪那天看见陆霓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对方的面孔她不确定,但车是记得住的。 回家后问了老秦,大差不差就对上了。 汪瑞雪神秘兮兮地跟老秦说,你知道陆霓最近搭上谁了吗? “谁啊?” “你们公司的蒋总,就是跟你抢老总位置的那个。”汪瑞雪说,“我亲眼看见她上了他的车,你说一男一女,大晚上能去干什么?” “你没看错吧?”由于太劲爆,老秦都不敢相信。这和蒋垣在外塑造的人设不符,原来他喜欢人||||妻那款的? “不相信别的,你要相信我八卦的能力。”汪瑞雪说,可惜她当时忘记拿手机拍照了,表情也跟老秦一样震惊。 老秦惊的半天没阖上嘴,他消化了这个消息,告诉汪瑞雪:“这件事你先别到处传播,我留着有用。” “什么用?” 姓蒋的两面三刀,他早就看不惯了,他的位置也应该是自己的。千算万算,没想到他在私德上出了问题,秦峰要留着这个重要的线索,给他狠狠一击。 陆霓在来的路上,给店员带了咖啡,还有她自己烤的饼干。 只是她没想到汪瑞雪在,咖啡少了一杯,陆霓把自己的那杯递给了汪瑞雪,她问:“汪姐,你今天过来有事吗?”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吗?小霓你现在架子大了。” 汪瑞雪自从知道陆霓越过她 ,和那些贵妇朋友有交情,她就不开心,对陆霓也没什么好态度。 人与人之间的交好,或者交恶,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件。 汪瑞雪心说,没我你认识谁啊?别看你现在人五人六,光鲜锃亮的人上人,我可知道你曾经是个山沟里的丑小鸭,谁会搭理你啊? 陆霓听出汪瑞雪没什么正经事了,也就没了跟她说话的欲望,要走。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汪瑞雪又问她。 陆霓眼神定了定,“汪姐,你是有事跟我说吗?不如直接讲。” 岸口 第71节 第76章 chapter76 知道我来做什么么…… chapter76 汪瑞雪说, 真的没有什么。 陆霓坐在桌边,跟人闲聊的姿态,她的双手交叠, 搭在腿上。手指上每天都有戒指,钻石, 翡翠, 珍珠,或者各种装饰性的, 但都不是婚戒。 现在很难通过戒指来判断一个女人的婚姻状况了。 食指忽然敲了敲左手的手背, 眉头紧锁,似在想事情, 又笑着问汪瑞雪,“是不是上次我没把那束花给你,生气啦?” “你还记得这事儿呢?” 陆霓想,既然她这样回答, 说明也耿耿于怀着。陆霓便去冰库取了些花材, 给汪瑞雪重新包了一束,“上次那束是讲好要送给别人的, 汪姐, 你别因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 汪瑞雪讪讪接过来,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那束, 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花。陆霓愿意供着舔着, 汪瑞雪还是高兴的, 她说自己根本没生气。 陆霓微笑,说你没生气就好。 隔天汪瑞雪又带了别的朋友来店里,介绍是自己投资的,一行人众说纷纭, 有称赞她实力的,也有惊呼这花卖的也太贵了,一捧竟然要上千块。但是开在这个地界,这个装修,这个品质,成本多高啊,明显走的精品路线,可不是街边随意的店…… 汪瑞雪等人没付钱就走了,把这当自己的私人产业。店员打电话给陆霓埋怨,说好吵,把正常客人都挤走了。汪姐越来越过分,之前带来的客户都很有素质,现在总带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店铺账目管理是透明的,耗材有数量限制,都要记录在册。现在账都对不上了。 陆霓还在外面跟人谈事,最近实在忙,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她开车的时候想,那天晚上汪瑞雪也许看见她上蒋垣的车了。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重要的是,她应该与汪瑞雪这个初代投资人切割开了。 在投资第二家店的时候,陆霓需要钱,苍蝇腿也是肉。但是她现在已经找到更大的靠山,也就不需要汪瑞雪了。 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要当断则断,不能拖泥带水。汪瑞雪是个高质量的消费者,为人单纯热情,陆霓可以说出一百个她的优点,但她绝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 留着她,迟早给自己惹事。 陆霓跟店员说,等汪瑞雪下次过来就公事公办,并且把这次的钱也要收回来。 店员得了陆霓的指令,说好的。 不久之后,汪瑞雪给陆霓打来电话,大概是她带人来店里被下了面子,怒气冲冲地对陆霓发火:“小霓,你店里人什么意思?当着我朋友的面,跟我伸手要钱,太不懂事了。” 陆霓依然好脾气,“汪姐你消消气,我来问下怎么回事。” 她挂上电话,过了几分钟,又给汪瑞雪打过去,说自己了解清楚了,店里管理在搞透明化,无论是股东还是员工,从店里拿东西都要付钱。 汪瑞雪陡然增高音量:“我也要钱?” “是的,你也要。” 陆霓的声音,总是柔中带着一丝不可撼动的理智,没什么活人感,听得汪瑞雪一股无名火,“啪”一声把电话挂断。 两天之后,她又刷到陆霓的朋友圈,晒了活动照片。她作为花艺师跟奢侈品牌签了长期合作协议,还是那些有钱女人,凑在一起拍着珠光宝气,香衣鬓影的合照。 这种活动,汪瑞雪是从来都不会被邀请的,她购物最多的时候是skp的周年庆,因为有十倍积分,但许多奢侈品仍不参与活动,十分傲慢。 她觉得陆霓踩到了她头上,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陆霓发这种合照,完全是在挑衅她! 要说汪瑞雪和陆霓算不算朋友?不算。说白了就是利益关系。汪瑞雪认为,人和人即使不分贵贱,但绝对分高低。 陆霓出身太差,虽然有事业,有钱老公,汪瑞雪仍然看不上她。 陆霓总是“汪姐、汪姐”恭敬叫人,实则她把利益关系摆得很清楚,汪瑞雪对她的任何看法都不重要。 隔天汪瑞雪实在气不过,跑到店里来要跟陆霓说道,陆霓说:“资金紧张,必须要现金回流才能维持运营。” “怎么可能资金紧张,每个月的销售额都那么好!” 陆霓说,“你看到的繁荣景象,都是钱营销出来的。” 汪瑞雪跟陆霓要了财务报表,发现支出高得吓人,陆霓太舍得在营销上花钱,她送给客户的名品丝巾、伴手礼,下午茶,样样价格不菲,但回款的资金却远远覆盖不了支出。 汪瑞雪从前从来没想过要关注这方面,她陷入焦虑,也陷入对陆霓的能力质疑,眼看着自己投进去的本都保不住。 她犹犹豫豫,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但那些钱可是她的私房钱。老秦事业走下坡路,如今已不能大手大脚。 陆霓看出她意思,就问:“汪姐,你要退股吗?” 汪瑞雪说:“小霓,不是姐要打退堂鼓,两个孩子在国外上学,开销很大。” 陆霓说:“我理解的。如果你想退,我就按照现在的估值回收你手里的股份,你看行吗?” 汪瑞雪摆摆手,“你就把我投进去的那笔原始资金给我就行了。” “真是抱歉汪姐,没让你赚到钱。”陆霓愧疚地道。 汪瑞雪有那么些心虚,怕被说背信弃义,但钱要是收不回来,肯定会被老秦骂死。 陆霓表示理解,跟她签了退出协议,钱分两次结清,因为陆霓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汪瑞雪拿到协议,白纸黑字她不担心,大方说不着急,她相信陆霓的人品。 汪瑞雪心里的石头落地,最好不要和陆霓纠缠太久,不亏钱就很好了。 但是回到家之后,她又因为事情发展的太顺滑而觉察不对。最初她只是一点小事跟陆霓不对付,怎么就发展到了退股呢? * 蒋垣上午给谭恺去了电话,询问了下给陆霓的投资方案的进度。对方没有透露具体的数据,但应该是个不低的数额。 老板的心态放松,手底下干活的人也能松快。 下午开会的时间很长,蒋垣叫停休息一下。他出去以后,秘书进来问大家要吃什么喝什么,老板请客。 老秦最近总处在一个兴奋的状态里,他要了巧克力布朗尼,同事调侃他的啤酒肚比孕妇还大,还吃呢? 老秦说:“生活需要一点甜。”他老神在在地看旁边某人,对自己的幽默细胞相当自信,“当然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也必须带点绿。” 陈延在闷头翻文件,不耐烦道:“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裤||||裆看严,管住小头不要瞎探,就别管别人头上绿不绿了。” 老秦啧了声,笑道:“你看,你又不仔细听我说话。” 实习生把蛋糕送上来,正要放在老秦面前,陈延的手一挥就打翻了,正好掉在秦峰的裤||||裆上,实习生愣在当场,老秦一脸怒气。 陈延说:“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实习生如获大赦,趁老秦反应过来前就逃离了。老秦抽桌上的纸擦,但是干纸擦不掉,陈延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说:“你看,我早就让你管好自己的裤||||裆了。” 老秦要再说话,蒋垣已经推门进来,他的视线扫视一周,坐下简短道:“继续吧,谁先来?” 他看向了陈延,陈延的手上已经没有婚戒。 但是一枚婚戒戴了将近三年,在他的无名指上留的印子很深,一时半会儿消不掉。陆霓的戒指有很多,每天搭配穿衣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她并非每天都戴婚戒。但是陈延只有这一枚戒指,洗澡的时候都没摘过。 陈延没向别人解释什么,下了班,他要给客户送个文件,回来的路上想起陆霓的花店,脑海里一下子涌入很多事情。 他开车绕了一下,想着过去看看,有些问题要从陆霓那里得到答案。 * 工人在调整灯光设备,陆霓站在门口看了眼店名牌,两家店一样的名字,都是:立体主义。 鲜花艺术是对静态美学的解构,拥有像建筑一样的几何美感。 她刚刚把头笔款打给了汪瑞雪,在创业的黎明前把她踢了出去。 可能汪瑞雪知道真相以后,会对她进行诅咒,诋毁,到处说她的坏话,陆霓也不在乎。 她一路走来,不需要的东西总是及时踹开。无论是婚姻,还是合住伙伴,可能还有爱人。 寒风凛冽,她裹着披肩要进去了,有人在对面摁了下喇叭。 陆霓回头。 陈延站在车边抽烟,他穿了件灰褐色的夹克,黑色的长裤,在陆霓看来他总是维持着瘦削的身材,像一柄刀。 陈延和陆霓对视一眼,他也看了眼招牌,店进门有个巨型的电子屏,写着本周的主题:恶之花。 采用波德莱尔的诗集名,似乎是一种暗黑、哥特式的风格。 陈延见过陆霓看这本书,在一个深夜,他不是很理解,所谓小众文化,总是装神弄鬼。 但她的包装能力太厉害,很多人买她的账。 陈延把烟头踩在鞋底,横穿马路朝着陆霓走过来。 陆霓问他:“你怎么来了?” 陈延说,“路过,过来看看你。” 陆霓推开门让他进来。这是陈延第一次来这,陆霓理应欢迎他,因为这套商铺是他们离婚,郑明华给她的补偿。 “有件事问你。”陈延坐下来说,他压根儿不在乎商铺什么的。 桌上有茶,陆霓帮他倒了一杯,手微微顿住,“问我什么?”她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路过这里。 陈延观察着陆霓的表情,她也难得有些不自在,她在想什么呢?陈延却笑了,决裂的那晚彼此的表情历历在目,尖刻的话语也常常响彻在他耳边,心脏会时不时抽痛。 陈延说:“我以为,我们离婚以后,你会和他立刻高调官宣在一起,但事实好像跟我的想象有出入。” 陆霓问:“总之结果已经这样,你回过头来研究,又有什么意义?” “对我有意义。”陈延说,他看着陆霓的眼,他的眼里仍有隐匿的痛苦,“真的把我当成他的替身吗?” 陆霓没法直视这种眼神。 陈延说:“那个牌子的衣服,是见到他以后你才频繁给我买的;蜥蜴也是从那以后养的。我不相信,你能心心念念爱一个人那么久。”他也还记得,陆霓说爱过自己的。 已经离婚,陆霓现在对陈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恨了,当然也没有别的情绪,她想了想,“对一个人心心念念,不一定是爱,更不一定是爱情。” “人的感情多复杂,有些人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一抹色彩,那一抹长久不掉色,后来整张空白画布,给人错觉,都是那个颜色。” 那么抽象的话,陈延竟然听懂了,“也就是说,其实别人有机会,把那个颜色覆盖掉?” “但是别人三心二意,没有做到。”陆霓的心是开放的,谁凭本事住进来而已。 陈延阖眼,心里有那么些痛快,他知道陆霓的意思了。 对他来说,自己在陆霓心里是否独一无二很重要,他不可以是任何人的替身。自己当时怎么会被如此轻巧地骗过去了呢? 陆霓不懂陈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自己爱他,现在分开了,他竟然又要找自己爱他的佐证。 陈延刚要叫住她,陆霓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来,陈延也瞥见了来电人的名字。 这几天在忙各自的事,没见面,蒋垣问她在哪里。 陆霓回答了位置。 岸口 第72节 紧接着蒋垣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过来接你。” 陆霓犹豫片刻,说:“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回去。”她怕蒋垣不听她的安排,坚持过来,便补充了一句:“陈延也在,我和他在谈事情。” 陈延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听见她竟如此大方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又喊了她一声:“霓霓?” 蒋垣听见了,但是他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我过后再打给你。”只是声音冷下来。 陆霓把电话挂了,放回桌子上,陈延又看了眼那界面,确实挂掉了,他突然道:“你竟然跟他坦白?” 陆霓说:“我有撒谎的必要吗?” 有撒谎的必要?陈延在心里缓缓重复了这句话,是的,陆霓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也都是真的,她也不曾对他撒谎。 可等他以后层层剥去外衣,后知后觉她的那些话,“霓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那些真话,让人更痛苦?”她还不如不说。 陆霓不置可否。 陈延起身在店内逛了逛,每一个细节的设计都属于陆霓。 他觉得很讽刺,只是因为这些……“如果你当初坦诚告诉我,不想生孩子的理由是想让事业更上一层楼,我一样可以帮你。” 陆霓看着他,“但你也可以选择不帮,全凭你的心情,不是么?” * 蒋垣知道第三者的心态,总是蠢蠢欲动,总是按捺不住想炫耀。 他的眼里平静无波,在看陆霓新买的那辆电车。品牌是他们曾经合作过的客户,他尚算熟悉。 她选的车型,落地应该七十万左右。那辆奔驰已经开了有些年头,折价严重,如果顺利卖掉,也只能覆盖掉她的新车首付。 看完,蒋垣关掉了电脑,拿上手机和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进电梯的时候,陆霓给他打来电话,信号却不太好,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他先把电话挂掉了。等他从电梯里出来,又过来了一条微信。 明月高悬,冷雾挂枝。 陆霓没等到店铺关门就先回家了,她今天在外面盯着工人装灯,似乎冻着了,有点感冒的迹象回到家洗热水澡,换舒服的睡衣,又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稍稍放凉就灌进嘴里,很快后背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意,全身都热起来了。 她给蒋垣发了微信,作为那通电话的回应。但是他没有回,陆霓也没有接到门卫的通知,她有客人来访。 陆霓把手机放下,假装不在意,尽管她其实有点介意。 她的心像一张网被来回扯变形,她有点想见蒋垣,却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来她家里。 陆霓趴在沙发上,任由自己的心情不舒服了好一会儿。 她很少被男人吊。她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被吊着吊着,就因爱生恨了。如果再没有回应,她就不等了。 模模糊糊要睡觉之际,手机铃声又骤然响彻房间,她接起来,安静等他开口。 “我看见你的微信了。”蒋垣的声音传来。 突然的,陆霓有些失望,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哦。” “你在做什么?” “准备休息了。”陆霓想,也许他在介意下午的事,陈延明显在挑衅。 “开门。”他说。 陆霓放下手机过去开门,他就在门口,像人墙一样,几乎把门堵住了,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陆霓愣了愣,她并没有收到门卫的消息,“你是怎么上来的?” “乘电梯上来的。”他学着那晚她的口吻说,她说输密码进来的。 陆霓“噗嗤”一笑。 蒋垣的动作有点像破门而入,大步跨进来,抱住了她,关上门。 对视之间,气息尽在咫尺,她身上有淡淡馨香,也有生姜的辛辣 ,她的身体也软得不像话。 谁都没有说话,陆霓先撇开脸。 蒋垣盯着她,眼神忽然很凶:“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么?” 第77章 chapter77 钱 chapter77 陆霓不知道, 自己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被他高高地抱起来,脑袋几乎碰到天花板,第一次这个海拔 , 她须得低头看他。 蒋垣的大衣上携着屋外的寒潮冷意,贴上她裸露的肌肤。她的皮肤微微颤栗, 却不太想松开, 搂住他的脖子不说话。 蒋垣笑了下,像被一个小孩子无赖缠上, 他准备先放过她。托着她的腰往上抱了抱, 让她臀坐在自己臂弯,都省力, 姿势舒服一些。 他进了她的家。公寓不算太大,但很是温馨漂亮,也有她自己的个性,装饰架上摆着她喜欢的碟片和唱片, 露台有许多植物, 大面积的绿,她看上去像生活在热带雨林里。 陆霓顺着他的视线方向, 解释:“傍晚坐在那里发呆, 什么都不想,能缓解焦虑。”她说着, 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但夏天应该会招蚊子, 而且每次换土都很麻烦。所以我一般不去。” “嗯。”蒋垣简略地参观完,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照片,也没有她和任何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所以看上去非常舒心。 “你放我下来吧。”陆霓说:“我烧点水, 给你泡茶吧。” 蒋垣弯腰把她放下,两人的手指还勾着,他说:“我不是来做客的,不用招呼我。” “也不是招呼。”陆霓碰了碰自己的鼻尖,说:“我主要是想展示一下茶艺。” “……” 蒋垣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哦。” 陆霓很快闪进了厨房,关上门。 蒋垣站在她的客厅里,有些局促,显得空间都变小了,他拉开门到阳台坐着,初春对他来说已经不算冷,这一片是世外桃源,城市的夜景很好,月光都暗淡了。 他打开手机,看见秦峰给他发的微信,想约他周末晚上一块儿吃饭,两人之前可以说是私交全无。他曾抛出橄榄枝,都被秦峰率直拒绝了。 蒋垣人情练达,对方没有深交的意思,他就不勉强。 但现在秦峰又主动凑上来,蒋垣大概知道原因,秦峰手里有个娱乐公司的项目,但和同组的另一个项目撞上了,某行业越来越不景气,公司及时调整策略,适当缩减投资计划。 蒋垣答应了跟秦峰吃饭。 其实已经不太重要,在把手里的几个项目做完之后,他就要离开鹤通了。但他也答应过管志坚,只要他在职一天,就必须尽到职责。 陆霓泡好茶,端着托盘出来,还点了一支柚子味的香薰蜡烛,豆大的火苗一下子窜上来 ,安神的香味缓缓飘向他,两人的脸庞在烛火中对视,活色而跳跃。 她刻意营造了浪漫的氛围。 她给他倒茶,说:“你知道小龙吗?这是他奶奶寄过来的茶,我觉得很好。” “那个不会说话的小男孩?” “对,他最近去黄总那里上班了。”陆霓说,小男孩长得漂亮惹人怜爱,但他不适合在店里,对客户总是害羞,去做纯技术性的工作可能更好。 陆霓有意跟蒋垣分享自己身边的人和事,让他更了解自己,她的人际关系里不是只有前夫。 蒋垣想了想,突然说:“他喜欢你。” 陆霓没想到他说这茬。 蒋垣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身体坐直了些,端起茶杯:“不用觉得意外,喜欢你是人之常情。” 不是意外,而是他竟然看出来了。至于小龙喜不喜欢自己,陆霓心里有数,那大概率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别的复杂的情绪。陆霓也曾经抱有类似的心态对他,等摔了几个跟头,就不想喜不喜欢的事儿了。 但是陆霓听蒋垣这么说,还是默默把脸转开了。 蒋垣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意外连番来袭,陆霓又转过来跟他对视。 第一次听见他说喜欢。明确的话语,比亲密行为的影响力更大,因为真话总是z最难说出口的。 夜色和烛火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脸色变化,但是体温不会欺骗,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烫的,心跳宛如冲动的小鹿,胡蹦乱跳。 男人暗沉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等看进了她的心底,他又漫不经心地转开了,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小事。 留她愣怔质疑,凌乱心慌。 “喝茶吧。”陆霓镇定介绍,“这是花茶,晚上喝也不会影响睡眠。”每次去他家,他总是给她展现不俗的技能,陆霓觉得自己也不能输。 蒋垣听话地喝了一口,顺着她的话问:“所以,你今晚要我留下吗?” 陆霓说:“你要是想走,我不会强留。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也欢迎。” * 浴室里响起水声,蒋垣在里面洗澡,陆霓找来新的浴巾和牙刷。 她原本只是想送进去给他,可在看见他在水流中,光滑流畅如雕塑的身材带来的视觉冲击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发展成了和他一起洗。 她被提着腰,呼吸有些艰难,只得低头给自己慢慢匀口气,又看见了把他们彼此连在一起的桥梁,忽隐忽现。 身体滞塞拥堵,让她的脑袋出现闪白,刚刚他是说,喜欢她吗? 陆霓渐渐回过神来,如果因为她的外貌,或性,促使他们发生这样的关系才是合理的。 可是他喜欢她,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 陆霓清楚,以前的蒋垣会喜欢许杰,等同让她去喜欢小龙,可能性很低。而他现在三十几岁,事业有成,没有只选择她的理由。 她也三十了,不是傻子。 陆霓发现无论多少年过去,还是无法相信会有人真的爱自己。她低下头,掌心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狰狞发白,这个发现更让她难过。好像她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很快,她的手臂如同螃蟹腿一样,被人悉数收回来,捆在怀中。她两只手腕被迫交叠在胸前,抚摸自己。身体细微的痒意和异动,让她觉得羞耻。 快要站不住了,只能靠在他怀里,蒋垣亲了亲她的耳朵,“你在想什么?” 陆霓摇头,她不应该因为一句话陷入纠结和不快乐中,于是转过头也去亲他,湿漉漉的,情欲绵绵。 蒋垣便把她转过来,从正面in。他们仍然一边接吻一边弄,随着水流富有节奏。但喘息断断续续,水流又很碍事,吻深了会变得粗重,吻浅了又总是不够。 蒋垣停下来,捧住她的脸,“看我。” “嗯?”陆霓睁开眼。 “你并不像什么都没在想的样子。”他的眼神尖刻锐利,总是把一切看透。陆霓会觉得自己的算计在他眼里拙劣浅显。 “跟我说,你在想什么?” 岸口 第73节 陆霓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下午我和陈延见面,你生气了?” 蒋垣笑了,他撩起一把水在她鼻子上抹了抹,“他配吗?” “不是么?” “他就是个蠢货,以为让我听见声音,就能动大防么?”他的眼里无限鄙夷,从来不喜欢两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表演争风吃醋的戏码,没品透顶。 他也不喜欢争明面上的输赢,因为这不是比赛。陈延的挑衅只会让他更想占有她,且是不为人知地独自占有。就像现在这样,他伏身咬了下她的耳朵,笑道:“现在,是我在你里面。” 她很软,但更暖,又极具包容性,能接纳他所有的状态。 一旦进来,像回到自己家。 下午挂了那通电话,他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动,但心里想的是怎么和她做,要做到顶,透彻,最好是连体婴那般,怎么都分不开。 而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怎么疯,面上又总是平静的。 陆霓此刻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在进行着这个盛大的仪式。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快乐。”她肤浅地说,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动作。 他想起她上次的红肿,两个来回之后草草收兵。 玻璃内水汽弥漫,墙还是太凉了,他把她搂在怀里,没再in,只是皮肤间慢慢蹭着,心贴着心,再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 打上沐浴露之后,她又逐渐发笑,悄悄说:“好滑啊。” 蒋垣在帮她冲,看见她的肩膀在抖,笑的,“怎么忽然笑点这么低?” 她睁着氤氲湿漉的眼睛,“你不会,不小心滑进来吧?” 他看她眼睛亮亮的神情,恍惚回忆起,她比自己小的实感是在以前。她顶着许拦的假年龄装大人,其实没成年,身上的小孩子气很明显,骂他谈恋爱好恶心。 捏着她的耳朵,沉默片刻又吻下去,眼里的情绪几乎溢出来,纠纠缠缠间,竟真的有几次到了边缘,又有些难耐。 最后抱着从浴室出来,坐在盥洗台上吹头发,她太能折磨人,头发没能顺利吹完。半湿半干地去了卧室床上。 夜已经深透,陆霓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头发全都干了,她套上睡袍去洗手间。本来累到不想动,被他拍着屁股敦促,再拖延就要被抱着去了。 等陆霓从厕所回来,他还是那个姿态,慵懒靠在床头,衣服也没穿,大喇喇躺着,拿着手机在看,神情亦是餍足到心不在焉,倒了油瓶都不扶的懒洋洋。 臭男人! 她在心里骂道,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得到满足后都这样? 陆霓走到床边,他把手机放下,掀开被子,让她躺过来。 陆霓趴到他怀里,很快被他箍住了,抱着在被子里滚了几下。 陆霓已经不纠结喜欢的事了,就像他那薛定谔的女朋友,根本不存在,第一次去他家里就发现端倪。 蒋垣抽了只抱枕挡在两人中间,再去亲她。 “现在心情如何呢?”陆霓圈着拳头采访他,腿搭在他身上。 “床太小了。”他说实话,因为这张床就不是给他睡的,两米的长度,他头脚都顶到底了,“可以换一张吗?给你报||||销。” “你要经常来睡吗?” “你不让我来吗?”他眼神微变。 “好吧。”陆霓表示同意,佩服他的主体意识的强烈,她就不会跑去别人家睡一夜,要求别人换床。太不礼貌。 “别的呢?”陆霓想听点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以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谁都不会舒服。蒋垣说,他会尽快解决。陆霓不知道怎么解决。 这晚陆霓在他怀里累到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模模糊糊间,听见他去洗了澡。再回来时问她明天有没有安排,几点出门,给她设置叫醒闹钟。 陆霓说闹钟是固定的,帮她把手机充电就可以了。 隔天陆霓起床时,蒋垣已经离开,她只顾着吃桌上的早饭,洗漱化妆换衣服出门,坐在车里等红灯的时候,收到他的微信提醒她换床,床的钱已经打到她卡上。 陆霓翻看账户,被多出的那一串数字吓到,她认真数了几个零。 蒋垣说没转错,剩下的钱是补贴她买车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给她钱,现在能给她更多钱,陆霓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第78章 chapter78 真爱谎言 chapter78 蒋垣的这笔钱, 对陆霓来说是及时雨。 她回购汪瑞雪手里的股份,已经给了30%的款项,第二笔钱她准备想办法凑一凑的, 但就是这么凑巧,蒋垣给她钱了。 陆霓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很快把剩下的70%打给了汪瑞雪。如果汪瑞雪知道了她即将拿到风投的钱, 未必肯爽快结束合作。 但其实汪瑞雪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嗅觉, 她只是感叹陆霓手里的现金好多,轻轻松松就掏出来了, 有点嫉恨, 顺便庆幸此次投资的顺利结束。 汪瑞雪身边有许多人,拿着闲钱去投资各种小资生意, 玩票的无一不血本无归。 汪瑞雪就尝试这一次,从老秦那里捞到钱投给陆霓,老秦每次说起来都会对她冷嘲热讽,说她肯定会赔干净, 到时候别回家哭。 一开始汪瑞雪也跟秦峰解释, 陆霓不是那种玩玩的人,她的经营很用心, 相信可以赚到钱。 秦峰听不进去, 久而久之,汪瑞雪就被打击得不自信了, 再加上陆霓越过她向上社交, 更让她觉得没劲。 这天汪瑞雪到家时, 秦峰早就下班了,他换上球衣在打室内高尔夫,开了模拟机,整个家都陷入绿油油的光晕里。自从孩子出国, 老婆不再天天骂人,他的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看你笑的这么高兴,有好事儿?”秦峰问。 “当然。”汪瑞雪从包里把合同拿出来,往桌上一砸,“看看这是什么,让你再看不起我!” “你把股份退出来了?”秦峰拿起合同看。 “你之前还说我会赔得血本无归。”汪瑞雪一雪前耻:“我一分都没赔!” 秦峰坐在沙发上笑了,说:“挺好的,没赔也没赚,你只是白费了顿力气。” “少来阴阳怪气。”汪瑞雪的扬眉吐气不到一秒,再次听到嘲讽,感觉烦透了,“你这一年来又忙出了什么。升职比不过别人,你要是赚到够多的钱,我就天天被奢侈品打电话邀请去买东西了,至于这几十万要回来?” 这话刺痛了秦峰的神经,本来这两年事业就不顺,又被挖苦,但他是不可能在老婆面前承认的,“我发现,你的智商真是贷款来的,按期还回去是吧?本来已经在成功的边缘,还是被人一脚踹下去。” “你什么意思?”汪瑞雪问。 秦峰说:“陆霓的名下的公司,即将拿到弘扬资本的投资。你认为自己凭本事成功退股,其实是她急于把你踢出来,自己飞黄腾达去了。” 汪瑞雪愣了愣,不太理解。 “她拿到投资,是老蒋在背后操作。”秦峰不知道是资源置换还是有什么条件,但这是一件已经落听的事儿,秦峰也觉得不可思议,“我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她跟着陈延只能当娇妻,搭上老蒋,立马就成了事业型女强人。果然,还是要跟对领导才有前途。” 男人何尝不知道,女人自己有钱才是真正的阶级跃迁,嫁给有钱的丈夫,她本身不会有多大改变,顶多她的孩子会成为富二代。 汪瑞雪慢慢反应过来,陆霓这是用着她的时候朝前,用不到她立马就踹,不让她沾到一分便宜啊。 汪瑞雪顿时气血上涌,说:“我去找她去!” “你去找谁?”秦峰说:“白纸黑字不是你自己签的吗?有谁拿枪顶在你脑袋上,逼你签字退股吗?” “我是被她骗的!”汪瑞雪急切地说:“她跟我说,这些时间回款困难,盈利都够不上支出,赚不到钱,我才退出来的!” 秦峰摊了摊手,让汪瑞雪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秦峰不知道自己怎么跟这个蠢货过这么多年的,蠢成这样,怎么可能玩儿得过陆霓。 她可是玩转在两个男人之间,还游刃有余的。 * 隔天,秦峰请蒋垣吃饭,地方是他提前订好的,就两个人。 蒋垣准时到达,进门脱外套,挂衣服的时候秦峰主动递上了擦手的湿毛巾,毛巾微微发烫。 本应该是服务生的事,蒋垣接过来的动作倒也自然。 他这人蛮神的,对待所有的下属都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接受别人的服务又过于坦然,暴露了他的傲慢本性,和对众人的俯视。秦峰的这双老狐狸眼,甚至能看穿他对于陈延居高临下的逗弄、或恩赐。 “蒋总,咱们好像没有单独吃过饭啊。” 蒋垣放下毛巾,不偏不倚地说:“去年九月我请过你。” 秦峰想起来了,“呵呵,是啊。” 那时候蒋垣的确单独请了他,但他心气儿十分高,认为鹤通总裁的位置应该给自己,蒋垣请吃饭纯纯恶心自己。 蒋垣的姑姑蒋成敏,和管志坚关系好。有这种家族人脉,蒋垣才能被管志坚一路保送扶持,谁会觉得公平? 但是今年的形势又大有不同,多少行业沦为泡沫,投一个项目赔一个项目,能让公司自救起来的,也就是蒋垣手里握着的几个资源。 眼看着他曾经带过的下属,比如陈延,一个又一个的升迁,春风得意,老秦自然也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干脆退休得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老秦对着蒋垣屈一次。 上来没有聊工作,闲扯几句,老秦说自己有一儿一女,现在都在国外上学,希望他们像蒋总一样出色。但话头一转,他这人又忍不住犯贱,含沙射影地说自己没法帮孩子铺路,不像蒋垣的家世显赫。 “秦总老骥伏枥,现在为自己的孩子再努力一把,还来得及。”蒋垣接话道。 “可不是么?”秦峰听出来自己被嘲老了,抽着烟笑笑:“蒋总还没结婚吧?” 蒋垣也笑着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不结婚挺好的,我就不喜欢劝别人结婚。没意思得很,全是烦心事。”老秦说:“男人单身,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蒋总说是吧?” 蒋垣叫服务生进来,穿着蓝印花布制服的服务员把菜单递过来,蒋垣不看菜单,直接说上一壶龙井。 点完,他转过头看向秦峰,表情似才意识到漏听了他的话,问:“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秦峰摇头,意外地道:“没想到蒋总爱喝茶啊?” 蒋垣说:“绿茶,你也尝尝吧。” “……” 秦峰点了酒,喝完茶就要喝酒,蒋垣这人在饭局上并不端,他的酒量相当不错。 在多数人的意识里,交情和感情都可以混在酒里,哪怕仇人,也会因为一顿酒泯恩仇。老秦屈尊给蒋垣敬了几次,说一开始大家都不熟,难免有误解,但说开了就好了。职场上没有真正的恩怨,只有坚固的利益。 坦白说,蒋垣并不相信老秦的话,虽然这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在工地上搬砖的工人都懂得的浅显道理。 岸口 第74节 多数人都抛弃不了所谓心气,骄傲,以及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些虚无的东西。性格注定了命运,如果老秦真能做到知行合一,他就不会这个年龄还升不上去了。 “我不是资本家,本质还是给人打工,老秦你不妨该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蒋垣说:“不用这样。” 老秦心说,又让他装上了,但是嘴上没说,还是笑呵呵的,说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这一年来他连连城门失守,一个重点项目都没有了。他是真的急了,也许离开可以挽尊,但是这个级别的高管又是有价无市。 老秦希望可以获得他的支持,他连陈延都能与之和平相处,把那么重要的项目都给了他。 没想到,蒋垣私底下还是公司里的那个论调,说一切都是公司的战略调整,并不针对个人,希望他及时调整心态。 呵呵,调整心态,这话对老秦来说无异于直接拒接,他的心凉了半截,枉自己前半程还是想着舔一舔他。 要不蒋垣怎么说,让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呢,装是装不长久的,老秦的急脾气已经微微发怒。 人是环境的产物,社会环境把人规训成不同的样子。 比如现在的他,现在的陆霓。 一瓶白酒差不多喝完,老秦顶着张大红脸,状似无意地说他老婆和陆霓合伙做生意,关系不错。他希望能从别处打一打感情牌。 蒋垣眉头一凝,既然他提到了陆霓,看来已经知道他和陆霓的关系。蒋垣的表情很淡,也没有主动向外人解释什么的义务,“工作上的事和彼此的家人无关,就不要在这个场合提了。” 老秦讽刺地一笑,点了点头,他这是承认自己睡下属的老婆了?国外回来的果然玩得开,还大方,把人家两口子的事业全给提携了。 “她当初需要钱的时候,我老婆出钱给她投资,现在抱上了蒋总的大腿,扭头就把昔日的合作伙伴给踢了,她做人是谁教的?实在说不上地道啊。” 对方提一次陆霓已经让他不高兴,又提第二次,蒋垣的脸色暗沉下来。陆霓和汪瑞雪的事蒋垣一概不知,即使是事实,他也未必觉得陆霓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不评价。” 蒋垣曾经给过秦峰机会,也抛出过橄榄枝,对方不接,非要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反过来求他,但为时已晚。蒋垣已经看透他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他不喜欢废物循环利用。 这顿饭很快在假模假式的寒暄之后结束,蒋垣先出来,坐在车里等司机来。 他发觉自己血液里酒精浓度在升高,拿出手机,已经十点了。 那边秦峰也从饭店出来,他结了账,脑袋发着昏,这个时候接到汪瑞雪的电话,说她今天去找陆霓了。老秦不用听后续,就知道她肯定没讨到什么好处。 “呸!”老秦借着酒劲儿骂,“她就是个破烂货,人尽可夫的婊子,谁有本事跟谁睡。” “这三个人都不是好东西,无非是贪财好色,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玩儿的?” 秦峰对着电话抱怨了两句就挂了。他今晚不痛快,骂人也还是不解气,踹了一脚自己的车轮子。 耳边似乎有一阵风。 秦峰向后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竟是蒋垣的车,没想到他还没走。他看见蒋垣从车上下来,扯了脖子上的领带,缠绕在手上,向他走过来。很莫名的动作。 他愣了愣。 眼前突然一黑,铁拳抡在秦峰脸颊,皮肉和骨头似乎陷进去了脸里面,他的下颌直接麻木了,很快口腔里充斥血腥味。他甚至没来得及张口,或者还没直起腰,第二道拳头就来了。 他打他的时候,一言不发。 是饭店的工作人员率先发出一道惊呼,打破了平静:“打人了!” 拳拳到肉砸在身上,没有“几乎”这样的程度副词,老秦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他要被蒋垣打死了。 斯文和道貌岸然只是他的表象,浑身的腱子肉才是里子。他一只手抓着秦峰的衣服领口把他拎起来,秦峰被什么东西呛到,啐了口血沫子到地上,半边脸火辣辣的,这才有知觉。 服务生叫来保安拉架,但看这个火爆程度,没人敢靠近。 “蒋垣!你疯了吗?!竟然打我!” 蒋垣的眉尖锋利,脖子爆出青筋,“我疯不疯跟你没关系。她和陈延离婚了,那个狗东西没跟你说,我来告诉你。她和我有多清白,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因为你这样的人是理解不了的。”他平顺又清晰地道:“但如果你敢往外散布她的一个谣言,就不是揍你这么简单了。” 老秦气喘吁吁地回了口气,全身都痛,骨头都要碎了,此时此刻他都不敢相信蒋垣竟然动手打他!好荒唐! “我要报警!你有再硬的靠山也不能无法无天。” 蒋垣仍蹲在地上,单只手拎着他的脖子,往上扬了扬,把他的耳朵贴近自己,让他听得更清楚一些:“我放开以后,你可以去告诉任何人,说我打你了。但要考虑后果,我为什么打你,以及今后还能不能在鹤通待下去,被开除后,还有谁会接你这个盘。” 他说完便松开了秦峰,将人往地上轻飘飘地丢,秦峰的脑袋往地上一摔,眼前又是一黑,却不是摔坏脑子,蒋垣把缠在手上的领带解开,丢在他脸上了。 他的司机已经来了,见状吓了一跳,没人想处理这么棘手的事,好想自戳双目,却又不得不问老板:“这怎么办?” 蒋垣说:“不用管他。”他揍的人,自己心里有数。 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司机也就不掺和了,赶紧开车离开。 * 白天,汪瑞雪来找陆霓,被她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无论如何指责,汪瑞雪说她没道德,是谁给她介绍客户,又是带她认识的人脉?陆霓的心里都不会有愧疚,因为她知道汪瑞雪从来没把她当朋友,也知道她从来都怎么看自己的,互相利用的关系,又说什么道德负担呢? 陆霓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身体的疲倦倒是其次,脑袋也有些昏沉。人要消除疲倦最好的方法不是睡觉,是要做些不同动脑子的垃圾事,来放松神经。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看了眼手机,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小龙的妹妹给她发了条微信,汇报自己的月考成绩,考的不错,她奶奶说,想请陆霓在暑假的时候去他们家玩。 陆霓从来没有要求小姑娘给自己汇报成绩,但这个小女孩非常自觉,也很热情。 过分的热情会让陆霓觉得无所适从,心里甚至滋生出厌烦的情绪,也让她产生割裂感,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没有回消息,从阳台搬进来一株绿植,仔细修剪。 门铃响了,提醒楼下有访客,她在可视对讲机上看见来人的脸,心跳加快了很多。 他没说今晚会过来,陆霓也没想到,但是她并不排斥这种突击感,想到今晚他们会待在一起,有人破门而入般住进来,陆霓心里的那点余悸又全被挤掉了。 蒋垣走出电梯的时候,门并没有关,从里面透出馨亮的光,陆霓穿着睡衣站在桌边,餐桌上铺着报纸,她在修剪盆栽,身姿袅娜,娴静美好。 一棵好端端的植物,几乎所有的枝叶都被剪掉了,光秃秃的,“全都剪完了,还长什么?” 陆霓说:“只是必要的打枝,我把芽点留下来了。这种纤细的侧枝都是结不了果的。” 盆里营养有限,供给不了那么多。打秃了虽然不好看,但营养都留给果子。 蒋垣贴着她的身体,站在她后面。陆霓原本心跳就乱,皮肤也跟着战栗,她只是佯装淡定,不想被他看穿自己的情绪和期待。 蒋垣扶着她的腰,摸到前面,她的小肚子很软也很暖。 “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她看着玻璃里映出的两个人的身影,自然到两个人像谈了很久的恋爱。 “我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就会来。但是没说你不打电话我就不来了。”他看着她一眨一眨的睫毛,光点在睫毛尖跳舞,他克制住了欲望。 “哦。”她也克制地回答。 陆霓把修剪好的盆栽放回阳台,报纸也都收拾干净,丢进垃圾桶。蒋垣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穿着一条银粉色的睡裙,真丝的材质,走路的时候泛光。她脸也不会有表情,冷艳且肃穆。 蒋垣被酒劲侵袭,坐在沙发上,想起秦峰说她把合伙人踢出去了,他对陆霓的冷血和果断,只有满意。这样固然缺德,却是极具吸引力的珍贵品质。 陆霓从阳台返回屋内,蒋垣张开手,她就坐到了他怀里。 陆霓缩了缩手脚,踩着他的腿去搂他的脖子,碰到他的手背,感受到不一样的热,低头一看,关节处擦红了。 她惊讶:“怎么回事?” 蒋垣摸着怀里温香软玉的一片,也没撒谎,“打架了。” 陆霓不怎么相信他会跟人动手,“跟谁?” “陈延。”他把手抽回来,笑着道。 “……”陆霓简直无语,摸他的手很烫,大概率还是疼的,起身去厨房找冰。之前她在网上买生鲜,商家为保鲜会在泡沫箱子里多放几只冰袋,她留下来了一点。 她拿毛巾把冰袋裹住,放在他的手背上冷敷,隔一会儿就变换一下位置,怕把他冻伤,她很仔细地做着这个动作。 蒋垣看她低垂的眉眼,瞳仁忽隐忽现似乎也泛着光。 “我没有和人打架。”他改了口,感受着她的碎发落在自己手背,痒痒的触感,“骗你玩的,下午去健身,打沙袋弄的,想让你疼疼我。” 陆霓就知道他不会做那种蠢事,原本温柔的动作,突然把毛巾拿掉狠狠地摁下去,看他隐忍的表情,快意地说:“你怎么这样?还骗人?” 蒋垣真真切切感觉到疼,她这人的确挺狠的,还有种不知深浅的无厘头。 “你没骗过人?” 这话要是问别人,或许就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问到此时的陆霓,她的心情并不一样,也不能置之以玩笑就过去。因为她的确骗过他,很多次。 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追究,谎言就像悬而未落的刀竖在她的头上。而随着他每一次的靠近,离她越来越近,刀尖也无限接近。 陆霓清楚,如果要谈爱,那就是另一套标准。 爱情里不应该充斥谎言。 陆霓的理智又觉得这样很不好,平白无故地,她竟长出了良心。 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锐利且锋芒,但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掩盖住,给人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她很快又把冰块拿开,重新包上了毛巾,沉吟片刻,认真问:“我骗你,你会怎么样?” “之前的我不会追究。”他的目光锁着她的眼睛,隐隐滚动,“如果再骗,我说过,不会放过你。” 陆霓不知道他的“不会放过”是怎么个“不会放过”法, 再去给他敷的时候,蒋垣抬手就把冰块拿开,丢在了茶几上, “别弄了。”他的嗓音暗哑下去。 陆霓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要走,又被他拉回来,再次跌坐在他怀里。蒋垣懒洋洋地半靠在沙发里,敞着怀,盯着她。 这眼神太赤裸,也太灼烈,陆霓被他盯得汗毛耸立,“干什么?”她今晚对他还是挺好的吧? “这个眼神看我干什么?” 蒋垣的食指,在自己的嘴角点了两下,陆霓还是莫名。 “不知道怎么疼人?”他看她一眼,森然笑起来:“需要我亲自教学?” 陆霓缓慢地反应过来,脸色接近唇色一般,红润发烫,但她还是慢慢回过身,手撑着他的胸口,趴在他身上,一点点去啄吻着他。 她尝到他嘴里的味道很复杂,层次很多,似乎有酒的辛辣,也有薄荷的凉和甜,有点清爽,她并不排斥。 第79章 chapter79 新鲜心跳 chapter79 快乐总是不长久, 在陆霓的身体记忆里,时常会乐极生悲,幸福戛然而止。 当然会难过, 但是她的潜意识又在告诉自己,正是因为一切都会消失, 不如及时行乐。 像童年的一块儿糖, 被藏在枕头下面,白天惦记, 晚上打着手电拿出来检查, 抚摸,但不舍得吃。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发现那颗糖不翼而飞, 没人肯承认自己吃了,无论她怎么哭怎么闹,糖都不会回来。 陆霓一点点解开他的衬衫,像打开生日礼物那般小心翼翼, 温暖的体温, 精瘦漂亮的肌肉,稳健跳动的心脏, 她侧过脸贴近他的胸膛听了听, 然后嘴角弯着,笑起来。 岸口 第75节 “笑什么?”蒋垣感觉到她唇瓣微微粘腻的触感, 分不清是津唾亦或唇膏, 呼出噗噗的热气, 弄得他心猿意马。 “好新鲜的心跳。”她睁开一只眼睛,笑容又有些狡黠。 有谁的心跳是不新鲜的吗?蒋垣忍俊不禁,抚摸她的长发,她像只温顺的布偶猫, 趴在怀里把人心都融化了。 陆霓咬着他的喉结,亲了一会儿,便坐在了他的腰上,粉色的裙摆搭在白衬衣上,配色舒服,也遮住了下面的凌乱的一切。 她的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魅笑的,发现他一贯的领带不翼而飞,就用手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子,拎着他贴近自己,“你一直都这样喜欢我,好不好?” 蒋垣被她逗笑,笑容很放纵:“你怎么知道,我这一秒在喜欢你?” “喜不喜欢,我感觉得出来。”带着爱意的拥抱和亲吻是有温度的;而掺杂了别的情绪的感情,她也能感觉到怨恨,惩戒,看到她陷入痛苦而洋洋得意。 蒋垣仰头,看着睥睨着自己的她,沉默了几秒,他说:“好,我永远喜欢你——” “嘘!”陆霓却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食指抵在了他的唇中线上,“听见了吗?” “什么?” “外面在打雷。”她阴恻又妩媚地笑了起来。 她真是善良,不让他有被天打雷劈的危险。 蒋垣没有刻意去在乎她的阴晴不定,张嘴便含住了她的冰凉洁净的手指,矫健的舌舔了下她的指节,忽而绞紧,痛意让她的神经拉紧,眉心浮动。 她是一朵恶毒的花,盛开在他心上。 陆霓却不允许他再亲自己的手指了,再次提起他的领口,吻得亲密无间,唇舌勾连,水声绵绵。气喘吁吁的狭小空间里,他们相拥挤着,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陆霓贴着他的脸颊,用湿漉漉的眼睛观察他。 有人都被摁在下面了,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甚至是享受。他从来都这么自信。 蒋垣拿嘴唇碰了碰她的鬓角,问:“给我买床了吗?” 陆霓收回观察。 她原本的床只有1.5米,没有让任何人来她家里睡觉的意思,她也不喜欢翻几次身都翻不到边的感觉,会非常没有安全感。 不仅换了新的床,还买了新的床垫。她喜欢的床,销售告诉她从意大利订货最快也要等三个月,陆霓不想等那么长时间,时间长了情况有变,审美也会发生变化。她也不想将就,就用原价买走了展厅里的样品,因为购买意向过分坚决,对方很勉强地卖给了她。 她再也不是贫穷的小女孩儿了。 陆霓想,她的消费观念在某种程度上也受了他的影响,钱可以赚回来,但是一旦失去喜欢的东西,兴趣很难回来。 蒋垣冲完澡后出来,在床上看见了一套符合他的尺码的睡衣,藏青色的,质地软滑。 陆霓又去阳台弄她的花,因为确实下雨了,要把几株最弱的植物搬进房间里,和苔藓放在一起。 她好像很忙,要照顾很多东西。 蒋垣看出她有些假装忙碌的意思,不知道在逃避什么,跟蚂蚁搬家似,他就没有喊她,给她留点独处的时间。 拿她的杯子去厨房倒了点温水,坐在沙发上,身体里的酒精浓度已经下降不少。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他看了眼,是蒋成敏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把视频切掉,只让语音进来。 他这边是凌晨,蒋成敏那边是上午。 蒋成敏本来还想给蒋垣分享一下她那边的阳光的,但现在是看不见人,她就理所应当地问:“你还在工作?” “当然不是,要休息了。” “我没有打扰你吧?” “直接说找我什么事好了。” 蒋成敏最近见到了管志坚,两人叙旧的时候聊起了他。管志坚就忍不住跟蒋成敏他透露蒋垣的工作计划,他大概率在鹤通待不久了。虽然还没向外透露风声,但是他先知会了管。 蒋成敏不太理解,“你前两年拼命做业绩,就是想回去,怎么位置都没坐热,就想着要走了?” “在一个位置上太久会没有意思。”蒋垣说:“就像一部旧手机回收,太老了就只能做环保性回收。”本质是减少污染,但没有利用价值了。 蒋成敏说:“你能不能少说这种屁话,说人话不可以吗?” “我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没有接下来的目标,也没有兴趣做下去。”蒋垣回北京其实算升职,但他对权力没有那么迷恋,有些东西确定自己可以得到就行了。 蒋成敏叹了口气,说:“好吧。”她还是不太理解。 有的时候她也感叹,环境和教化,可以暂时改变一个人的处事方式,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但却改不了人的本性。 你是柔软的就是柔软的,你是强硬的就是强硬的,再多的量变都发生不了质变。 她当年刺激蒋垣,逼他做出改变,绝不可以像他父亲一样软弱无能。这种改造看似成功,但也在蛛丝马迹里看到蒋垣的反抗,他是个固执的人。 蒋成敏说:“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检查出来骨质疏松了都。” “补一补液体钙,多吃点,别搞素食主义那一套。” “你找时间来看我吧。” “好。”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在做什么?”蒋成敏说,“既然没有在工作,让我看一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变瘦?” 蒋垣说:“我在别人家,不方便。” 说完他就把语音电话挂掉了,蒋成敏想,这个“别人家”意味很深,毕竟这么晚了,他不会没有礼貌到真跑到别人家里去。 蒋垣拿着水杯回房间,换上了她给自己买的睡衣,也顺便点上了床头的香薰蜡烛,用玻璃罩子盖上,隔绝了火苗的热,只有暖光和玫瑰的香味。 陆霓弄完花回房间,看见他拿的是自己的杯子喝水。 “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杯子?” “我有自己的杯子吗?” “有,我帮你买了。”在很显眼的位置,她特意放过去的,还给他买了很多别的东西。 蒋垣故作糊涂:“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是给我买的。” “我也没说衣服是给你买的,你怎么穿上了呢?”陆霓看着他。 “行,我马上脱下来。”他作势真的脱衣服,陆霓下意识上手去拦,就被他抱住滚进了床里,他捧住她的脸:“为什么不好意思说,给我买了衣服?” 被问到脸上了,陆霓说:“我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伺候完一个男人,又伺候另一个男人。” 她有点儿……蒋垣能感觉出来那种微妙,明明有期待,却不肯说出来。他问她:“我也伺候你,还会有这种不适感吗?” “怎么——”她问到一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张床,我很喜欢。”他继续抱着她,揉了揉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很敏感,没来得及躲,他的亲吻已经游离到她的太阳穴和鼻尖,细腻的啄吻,太温柔也太缱绻,陆霓再次忍不住打颤,她不习惯被这样细致地亲遍全身。 “听话,说点什么给我听。”他催促着她,抽开了她腰间的系带,睡袍如流水一般缓缓向两边流开。 陆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缓慢地向四周流去,她的声音忽然变沙哑了,“我也喜欢。因为想在这张床上,和你做许多许多的爱。”最好的物质,才配得上她。 她的小肚子上有震动,也有齿间搓磨的细微痛感,他在笑,“我们会做很多次。” 她的睡裙并没有被褪去,只是像手术室的隔菌布一样,挡开了她的视线。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个地方,腿间生起凉风,很不安,她忍不住屈膝,很快被他摁下去,她无力再抬起来,双手也被束缚住,只能伸直脖子看向天花板,如同一只耗尽生命啼叫歌唱的鸟。 □*□ 等膝盖也被松开捆绑,她不受控制地夹住他的头,这样却方便他更深地亲她。 她在汹涌的情潮中慌张再松开他,不忍看去,他宽阔的肩膀和耸动的肩胛,一张一合的性感力量,几乎能听到他唇舌间的水声。 给她的感觉却不是羞耻,而是模糊间陷入自我怀疑,反复思考、佐证,爱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她的手去抚摸他的短发,发尾支棱刺手,像他总是快速长出来的胡茬。 她的手心像抚弄麦子一样,来回反复,一遍又一遍。 等她的情潮稍歇,他把她捞进怀里再去亲她的嘴,陆霓被刺激得笑都笑不动了,嘴角翘起一秒就落下,柔软唇瓣一直贴在他脖颈。 也想为他做一些事,但实在没力气了。 第80章 chapter80 三条轨迹 chapter80 她睡着的时候, 他一直看着她。 等陆霓一睁开眼,他便立马痴缠地吻了过来,完全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他们断断续续地接吻, 或者做些摩擦的动作,前面的一次陆霓感觉很累了, 躯体像泄气的水球, 四处流淌,支棱不起来了。 蒋垣又放她休息了一会儿, 把气喘匀, 明明是他在辛苦。 主要是困,她偷懒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我白天工作有点累了。” “知道,我又没说你不行。” 哎,陆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又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游走, 把她的腿抬起来, 搭在了自己身上。 逐渐地,她又清醒过来, 眼里的欲望兴致勃勃, 却是先笑出来。没什么意义的笑容,就像路边看到可爱的小狗, 漂亮的风景, 或者一个会心的笑话, 自然而然就笑了。 “怎么又醒了?”他像盯猎物一样,锁着她的眼睛却又明知故问。 她困困顿顿,好笑地说:“好像有工作没做完,睡不安稳啊。” 抚慰足够, 她软得像水,非常直白地说:“你来吧。” □*□ □*□ □*□ 他却漫不经心地调侃:“看,是你自己撞回来的。” “你不要……”听这种话她要羞耻了。 “别担心。”蒋垣的动作撸猫一样,温和揉她的头发,“很深,到不了顶。” “别说话了。”她手动捂住他的嘴,完全起不到安抚的作用。 的确很妙。她像一只装着冰镇西瓜汁的玻璃杯,地动山摇,水波荡漾,西瓜汁被摇得四周挂壁,再缓缓回落,总要担心什么时候会飞溅出去。 岸口 第76节 她彻底晕了,幽深沉默的双眼也糜艳涣散,唇间喘息错乱,牙齿死死咬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宝贝。”他在床笫间发出甜腻称呼,拥抱她颤抖的身体,“我从后面。”这不是诱哄,也不是请求,她听清的时候已经被翻了过去。 陆霓艰难撑起身体,额角的汗又簌簌砸下去。她看不到他,只能通过身后的动作,来判断他在做什么,很没有安全感。 陆霓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才真正像动物,自然界的动物是最直接的,没有伪装,也没有羞耻心。 可遵从本性的快乐,才是她心中所想。 她濒临崩溃几次,忍不住回头看他,眼神可怜又无辜。蒋垣看得心疼,掰着她的下巴,印下错落的吻,很快又松开了。 “乖乖待着不要再乱动。”他说话又凶了,不满意她的多动:“我不会凭空走掉,总看什么?” “不是。”她有点急,不好意思说太深,“我好累啊。” 他有些纳罕,还是耐心换了回来,只会进的更凶。 没有道理不尽情造作,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不仅是对对方身体的渴望,因为深深的喜欢,看眼前的人哪哪都是完美的,这里是我的,那里也是我的。 后来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结束这一场,陆霓侧身躺在床上,默默观察他起身摘套,她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任由他收拾着乱糟糟的床,最后回来抱她。 陆霓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蒋垣的脸上并没有餍足的表情,也许意犹未尽,“抱一会儿再去洗澡?” “嗯。” 陆霓说:“明天是周末,你不上班吧?” “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 “有需要的东西吗?”他刚刚去厨房,冰箱里物资充足,“如果是想逛街,我可以空出时间陪你去商场。” “不是。”她说:“南方的杨梅下来了,我准备买回来泡一点杨梅酒。你没有喝过我自制的酒吧?” “自制?你确定身体不会出问题吧?” “会再也举不起来,你怕吗?”她说。 “你是酒鬼吗?”他之前并不知道她能喝酒,来了她家里才发现藏了一柜子的酒,琳琅满目,可以开超市了。 陆霓一人的时候偶尔喝酒,谁都不知道,但绝算不上酗酒。 “我们明天早上起床就出门。”他说。 陆霓注意到他说的不是“好”也不是“行”,而是“起床就出门”这样具体的回答,省去等待的时间,比只有单个字的肯定更让人期待。 “其实,和我生活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她有点高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因为我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 蒋垣看她明亮生动的眼睛,不免想到之前那些幸福属于谁,只能尽量忽略掉嫉妒,“嗯。” 陆霓又说:“除了水果,再买一点必需物品,想吃的菜,周末我们就不出门了,行吗?”她想和他多待一点时间,说完便也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等着回答。 蒋垣沉默片刻,说:“行。” * 他们去完超市,又逛了商场,买了两套情侣款的睡衣,各种洗漱用品,浴巾,拖鞋,剃须刀,一套男士的护肤品。 陆霓喜欢各种香水和香薰,她喜欢自己的居住环境被香气围绕,那种感觉很富足。 一下子没收住手,但一次性满足不是她的习惯,须得给自己留借口,下次再来,正犹豫删减的时候,他已经付完钱了。 “你手太快了,我还没想好。” “以后慢慢想,先给我点为你花钱的机会。” “这么有钱?” “一直算有钱人吧,毕竟,没钱的日子屈指可数。”老板懒洋洋地说,他最穷的时候也要穿ysl。 “……” 周末两天,他们没再出门。确切说,陆霓在床上没怎么下地,吃东西的时候偶尔挪到沙发上,一边看片子一边被投喂水果,糖分超标。 片子只看了个开头,水果没吃完放在茶几上,沙发上的人影已经交叠,纠缠在一起,又从沙发上转移到床上。没有克制的必要,性是爱的重要体现,爱总是要做出来才算数。 ——和她生活在一起会幸福,这句话什么也不代表。她没有主动邀请,他也没有提。 他拿了她家的进门卡,房子里也有了属于他的东西,不止是生活用具,还有他的蜥蜴,和她的守宫放在一个房间,分别住在两个生态箱里,遥遥相望,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过上同居生活。 蒋垣每天无论多晚,都会过来。有时候到家已经凌晨,陆霓睡了,他洗完澡在客厅,偶尔看一看她摊在沙发上的文件,知道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多数时候,他不会打扰她,自己找个角落安静,露台那块儿地方很好,他喜欢一个人待在那想事情。 少数时候也会缺德,在她睡得正香的时候把她撩拨醒,看她怒目圆瞪。她的情欲比潜意识先一步醒。 陆霓恼怒的巴掌每每甩在他的手臂上,这人就会佯装无辜地说:“你醒了?继续睡吧,我忙完也睡了。” 他在她身上忙,她要怎么睡? 陆霓很无语,可又克服不了身体的诚实反应, 显得她口是心非。的确,一个人很自由,但她明显不排斥有人像强盗一样挤进她的生活里。 而陆霓在不久之后就拿到了弘扬资本的投资。首次融资她并没有太高的设想,几百万先试水。 程经理说他们内部开会商议,既然决定做她这个项目,就要认真做,加注到了千万。这笔钱拿出来不容易,他们会有专职团队加入陆霓的立体主义,帮她进行规划战略。 陆霓没有去探究其中蒋垣起到多大的作用,他拿了什么东西给她置换的这个机会。 她只有拿到钱的兴奋,和踌躇满志。 * 陈延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在北京,四处飞。 他回来,这天恰逢开会日,一切还都是照旧的样子,但又有些微妙的变化。蒋垣在会议室里出现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让他的秘书把大家的项目资料收上去。 陈延觉得那微不可察的变化,出现在蒋垣的身上。他一贯穿着考究得体,情绪绝不外露。要搁往常,陈延左右得在心里吐槽一声:装货。 但是此时,他的心绪极其平静,昨日种种对他的看法和猜疑,都转化成今天的恨。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电脑走出会议室,碰上戴着口罩的老秦。陈延看了老秦一眼,不是很理解,老秦说自己拔智齿,半边脸肿了好久。 智齿……四十几岁还有智齿,陈延懒得理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秦跟着他进来。 他的办公室里有几株绿植,是他个人的财产,保洁进不来,长时间不打理,死得差不多了。 陈延懒得弄,顶多把杯子里喝剩的水倒进去,生死有命,他坐在窗边抽烟。 秦峰问他:“你跟你老婆离婚了?” 陈延终于转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秦峰看他反应知道答案了,“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俩感情甚笃,怎么突然离了?” “关你屁事,管好自己。”陈延张嘴没好话。 秦峰笑了笑,感叹了一句:“陆霓现在飞黄腾达了?”陈延没听清楚,秦峰又说:“我听说咱们公司评估过她的项目,已经通过了,怎么又拿走了?” “我怎么知道?”陈延有点烦了,“你出去,我心情不好,别在我这碍眼。” 老秦说:“嫌我碍眼,给你找个美女小助理养眼要不要?别这么丧嘛,外面还有一大片森林。” 陈延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丧了?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人生幸事吗?” 秦峰刚要接话,直接被陈延推出办公室。 被打的淤青也一直没好利索,男人上年纪了新陈代谢变慢,每个见他的人都要问怎么回事。这些伤疤时刻提醒老秦,不要忘了屈辱。 蒋垣没有跟他道歉的意思,依然我行我素,他考虑大局也没有报警。无论是不是喝醉,秦峰不会让这件事善罢甘休。 陈延的办公室一下子清净了,他又回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儿让烟出去,随意往楼下瞟了眼,蒋垣的车恰巧从停车场出来,听说他最近很忙,在公司的时间很少。 陈延昨天去父母家,郑明华托他给陆霓带东西,是一些吃的用的,还有些补品。郑明华的意思太明显了。 陈延没拒绝,他去了陆霓的花店,但那个时候蒋垣却在,他在等陆霓下班、坐在那张墨绿沙发上看手机,店员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陆霓最近应该很忙,她仍然习惯来花店,自己包一束满意的带回家。 陈延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们,这样的时光,原本是他的。 恍惚间,位置调换了,蒋垣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肆无忌惮窥探,介入,从泥土里去撼动一棵树,阴毒的心总是蠢蠢欲动? 他坐在车里连抽了几支烟,心中依然剧痛。他放任自己冷静那么久,还是过不去,总是过不去。 即使他的理智让他体面地结束。 蒋垣以为在事业上提携他,给他好处,就能平息他的怒火吗? 他想错了,陈延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因为他就没缺过。 每个人在这世上所求的东西不一样。他从来对输赢、所谓成功并不在意,生活有意思才行;陆霓追求物质,因为要安身立命;只有蒋垣在按图索骥,威逼利诱,不知廉耻,觊觎别人的老婆。 所有人原本在自己的轨迹上相安无事,是蒋垣先突破底线,先越了轨。 陈延怎么会不恨他? 他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在事业上能赢,也希望蒋垣去死,死无葬身之地! 第81章 chapter81 道德审判 chapter81 蒋垣没有想到, 蒋成敏在这个时候回国,简直给他添乱。 对于无法阻止的事情,他只能任由发生。 他去机场接蒋成敏, 蒋成敏让蒋垣晚上陪她吃饭,要聊一点事情。但是蒋垣已经答应去接陆霓下班, 时间紧张, 他说:“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我给你找了老中医,明天领你去看看?” “也行啊。”蒋成敏近些年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每况愈下, 没办法, 年轻时亏得多,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找上来。 “我先送你回家, 明天再来接你。”蒋垣说。 蒋成敏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主要想说的还是你的工作。” 蒋垣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能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吗?如果他自己都解决不了,任何人都没法帮忙。 在蒋垣把蒋成敏送到家, 准备离开的时候, 蒋成敏又拽着他说:“我听说那个姓金的包工头,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在蒋成敏看来, 金隆这样的人就算上了天, 再发达,永远都是包工头, 永远被人看不起的low货一个。 岸口 第77节 “我不清楚。” 蒋成敏看蒋垣的表情, 完全不像不清楚的样子, 她说:“的确,如今你的事业我也完全插不上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过去那些结你不能再想了,会毁了自己的前程。我的心脏也受不了。” 蒋垣的外套都没脱, 站在门口,匆匆丢下一句:“再说吧。” 蒋成敏怎么能不担心?蒋垣是她哥唯一的孩子,自己又是蒋垣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像母亲一样为他操劳。 * 陆霓这边终于和弘扬资本签约,接下来由程经理负责诸多事项。 各部门职能的完善,活动宣传,陆霓给程经理介绍合作的供应商,合作品牌,客户,两边工作团队也开始接洽。 她累了一周才堪堪回神。 这天陆霓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下午就有些饿了,她给蒋垣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蒋垣跟她说,大概很晚才能回去。 陆霓想了想,说:“我去你家等你吧。” “去我家干什么?” “不能去吗?”陆霓问。 蒋垣笑了,“在家等着我,不要跑,我下班就回来了。” 这些时间他一直住在她那,蜥蜴都拿过去了。陆霓考虑到他晚上再开车过去就太晚了,她也不想等那么久。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她还没和他认真庆祝拿到融资,她想谢谢他。 到家才五点,她没急着做饭,先休息了一会儿,顺便给植物浇水。 他书房的书架上,摆着一些并不起眼的照片,全都是直男审美,陆霓此前没有仔细看过。 其中一张照片,是他在温网比赛和球员的合影。 陆霓瞟了两眼后,十分震惊。 两年前在温布尔登,那场比赛她也陪陈延去了。有个陈延买股的选手,是她第一次现场看网球比赛,涉及到陈延的兴趣所在,他会仔细给她科普四大满贯,每个赛事有何不同,他喜欢的球员是谁。 原来,他们两年前就有这样的巧合。但是在多次的聊天中,他们都没有说起过。 陆霓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相框,心想缘分的奇妙,世界那么小。 她小的时候甚至觉得一旦他出国,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陆霓忍俊不禁,等蒋垣回来,她一定要告诉他。 陆霓把照片放了回去,从书房出来,看见半边的客厅都被橙红色的夕阳染透,又仿佛潮水般,一点点往后移。她会在心里感叹,时光是流动的,如此美好,她在隐隐期待着他回来。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在商超上点的菜送来了,走过去开门。 是一个眼熟,又陌生的女人。陆霓只跟她见过一面,却把她的容貌牢牢镌刻在心里了。 “许杰?” 陆霓不置可否。 蒋成敏打量着她,一点都不意外,说:“你长大了。” 谁会长不大呢?陆霓也看着蒋成敏。再回头,那片橙红色的暖阳突然消失,同时,笼罩在她心上的温度也逐渐失去。 蒋成敏知道她现在改名字了。 是管志坚告诉她的,说蒋垣在北京带一个年轻女人跟他见过面,看亲密程度比普通朋友还要深厚一些。一开始蒋成敏以为蒋垣是交了女朋友,她觉得很好。 这次回来,她托人打听陆霓何许人,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竟然是许杰。 这是时隔多年,两个女人再次交锋。 蒋成敏换了鞋,问她:“不请我进去吗?” 陆霓立即撇清了干系,“这不是我家,问不着我吧?” 蒋成敏在心中冷笑,又上下看看陆霓。后者正在盛年,漂亮有气质,皮肤白皙,这样出色的外貌多让人向往啊。不经风霜摧残,是金钱堆砌出来的。 蒋成敏今天办完事想来蒋垣家看一下,在路上才给他发消息,蒋垣没回,她就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 没人请,蒋成敏自己也进来了,她脸上笑笑,问陆霓:“看样子,你现在过得不错?” “你是来找蒋垣的,没必要打探我的隐私。”陆霓已经在考虑现在要不要走了,她跟蒋成敏没有话说。 察觉到她的戒备,蒋成敏好奇地问:“还在介意我当年对你说的话?” 陆霓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让自己放过蒋垣,而是她带自己去县城里最豪华的饭馆,说:“你没有爱吃的,是因为你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今天就敞开吃吧。” 但是她并不介意了,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她没接话。 蒋成敏说:“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没有那些话让你发奋图强,你未必有今天。” “我谢你什么?”陆霓不解。 “我猜,你一定不喜欢《麦琪的礼物》”蒋成敏的一颦一笑都非常凉薄,又有一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这种自诩的文化人,对别人的审判都要引经据典,要师出有名,“一对贫贱的夫妻,卖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爱人买礼物。到交换的那天,才发现礼物都失去用处了。” 陆霓皱了皱眉。 “如果我让你再缠着蒋垣,你们的结局就是那对夫妻。穷到什么都拿不出手,只能用浪漫包装,矫饰现实。欧亨利式的爱情很过时,还要美其名曰:纯爱无敌。” 陆霓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想问题,也极其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直接问了:“你进门就给我讲了这么个矫揉造作的故事,是想表达什么?” 她连听完一个矫揉造作的故事的耐心都没有,到底还是年轻,蒋成敏摇摇头,笑着说:“你们那个小地方,能出来你这号人物,还真是不简单。” 陆霓准备耐心听她说下去,也很想知道对方能再说出什么。 “看看你现在多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穿漂亮的衣服,还有自己的事业。”蒋成敏不需要现在才打探陆霓的隐私,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个底朝天,“前夫是外企高层,婆家是书香门第,给你的身份洗牌。现在又搭上了能助益你事业的蒋垣,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聪明。”谁能想到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陆霓大致品略其中含义,这或许是多数人对她的看法,却是第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起来。 听着像道德审判,但在陆霓看来,这只是对她一路走来成绩的肯定。 “纵然我的每一步都靠别人,如何呢?我能获得什么是我的本事。你从出生至今,从来没有人帮过你吗?” “不如何,我在夸你。”真是伶牙俐齿,蒋成敏险些说不过她了,“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省事的小丫头,我也很欣赏你的这份心气,循规蹈矩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你直接说但是吧。” “我对你的看法从来没有改变,你有你的处事态度,你爱捞哪个男人就捞哪个男人,但蒋垣不行。”蒋成敏说:“我在,就不会同意你们。” “你不同意……”陆霓噗嗤一笑,低声重复着这个笑话,她的脸笑完又归于平静:“你去跟蒋垣说,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归你管。” 蒋成敏也惊讶地看着她。 她听见陆霓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找到我、要给我钱的人,从来都是他。他主动的,我没有开口要过。在我离婚前,就跟我在一起的人也是他,你应该让他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不要总是忍不住跟我上床。” “蒋女士,坦白讲,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陆霓在讲恶言恶语的时候,尤其觉得通体舒畅,漂亮嘴巴像吐信子,“但人生在世,别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又把别人看得太低。既然你打听过我了,就知道,我本来就过得很好,不是蒋垣来了我才好的。想为我花钱的男人很多,今天不是他蒋垣走到我身边,也会是别人。他要想走,我绝对不纠缠,不信你就看看。” 蒋成敏无法忍受别人这样践踏蒋垣,愤怒地瞪着她。 饶是陆霓不在意过去,她也发过誓,绝不让人有机会再羞辱自己。 此刻她没有照镜子,但也能看到自己近乎恶毒、刻薄的嘴脸,是蒋成敏掀开了她虚伪的面具。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门口微乎其微的脚步声。 蒋垣在收到蒋成敏的消息后,已经预感到两个人会撞到一起,他没结束工作,就匆匆回家来。但她们还是碰见了。 他打开门,站在门口,听见陆霓泄愤地说着那些话,突然就笑了。他和她对视一眼又错开,浑不在意地道:“我管不住自己,让你为难了。” 蒋成敏无聊耸了耸肩,那些话,可不是她逼着陆霓说的。 陆霓从始至终都站在一个地方,没有动,光线完全从她身上移开了,她抱着手臂,也看着他,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事物的轮回交替规律,就像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 她想起自己被许竹质问的那个晚上,也是被他听见了,当时的她好无助,真的很想求他,别把她当坏人。 此时,陆霓的僵硬面具在一点点往下掉,但是她毫无挽救的意思,也不想解释什么。假面终究是假面,伪装不了多久。 她终于听见,幸福戛然而止的声音。 蒋垣此时的脸很阴,看不出情绪,他的手里还握着车钥匙,手心里带着些许的汗液,是刚刚上楼太急了。他稍稍侧身,平静地说:“走吧,送你回去。”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不懂他在跟谁说话。 第82章 chapter8 2 喜欢的人结婚了就…… chapter82 陆霓先走出去。 却被他挡住去路, 蒋垣看着她,眼中阴森戾气重到吓人,“我在电话里已经说了, 在家等我,不要乱跑。”他说。 陆霓愣怔一下, 这句话还算数吗? 蒋垣对蒋成敏说, “我先送你回去。” 蒋成敏见状,没再多说什么, 无奈地拿起了包, 随着蒋垣出门,大门“砰”的一声阖上, 陆霓被关在里面。 路上有些堵,蒋垣开车也没什么耐心,始终蹙着眉,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他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住了。 蒋成敏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她说,她没离婚的时候, 你就跟她在一起了?” 蒋垣在路口点刹车放缓速度, “嗯”了一声,很低但很清晰, 似乎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稀奇。 “你怎么这么糊涂?!”蒋成敏的三观都要被震碎, 好像出轨对他们来说, 就只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没有道德负担的。 从前的蒋垣,是表兄弟姐妹几个中最懂事的,也属他最规矩, 蒋成敏气得拿包往他胳膊上猛砸,恨铁不成钢道:“就不能正正经经谈恋爱,非要找结过婚的?你有病吗?” 前方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忍着脾气,反问:“我喜欢的人结婚了,能怎么办?” 难道就不活了,上吊去吗?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蒋成敏实在无法理解,“不可否认她是漂亮的,也有那么些优点。但品行不够,这是原则问题。对了,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蒋垣现在的情绪很不好,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他心说,她的品行不行,那我更不是东西了。 旁边有地铁站,蒋垣有点想让蒋成敏坐地铁回去,但她不会买票换乘,话头在喉咙里酝酿半晌还是咽下去。 蒋成敏见蒋垣很长时间里都不说话,便又接着絮叨:“当然,我对她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但是她这样的人,不能和你在一起。”蒋成敏在心中微微叹息着,“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无限包容你。她,也应该由她自己的父母去教导。不应该去祸害外人。” 岸口 第78节 汽车长龙一动不动,蒋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狠狠拍下去,发出巨响,他突然冒火,说:“是,我低谷的时候还有你拉我一把。她家里能管事的都死完了,谁教她!?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干什么?” 面对他的突然发火,蒋成敏也吓了一跳,很快回怼道:“现在不是你冠冕堂皇的时候了?” 蒋垣在此刻无语至极,他笑了两声,讽刺意味拉满,“造成她今天这个性格,难道我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你没有骗我,把钱给她,我要能联系上她……很多苦,她没有必要吃。”只可惜没有如果。 蒋成敏怔怔看着他。 蒋垣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的喉咙滚了滚,燥痛干涩,他没有办法对姑姑发火,这是一个对他有着再造之恩的女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他。 半晌后,蒋垣尽量耐心地说:“你不要管了,这是我的事。” “她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蒋成敏说,“你那是怜悯,不是爱情。” “怜悯,为什么不可以是爱情?”前面的车又挪动了,蒋垣踩下油门,车子弹射很快,也很轻,随着他的话一起丝滑地飞出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我觉得她的境遇配不上她这个人,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更精彩的人生,我给她了,今后就没人有资格怜悯她。包括你,也不能再拿道德和出身来羞辱她。” 蒋成敏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找回,“为她这种人值得吗?” “我不想说值不值。”蒋垣沉吟了片刻,等情绪回落,“人总要为自己的喜欢付出代价,我喜欢就值,就算以后不如我愿,我也认。” 过了拥堵路段,他直接开到了限速,蒋成敏不由抓着扶手,看出来他很急了,“你真的……我发现,你只是看上去像个正常人而已。”实际脑子坏掉了。 蒋垣不接话了,他没有必要说这么多,不会有人理解他的。 * 陆霓在蒋垣家独自待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可以想通很多事情,决定也无比清晰。 她在玄关上找到半盒烟,是他以前没抽完的,后面没怎么抽了。北方天干,即使开封那么久都没有受潮,一下就点着了。 她坐在阳台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抽多了脑子缺氧,晕晕乎乎,远离了现实,她突然很喜欢。 看着房子一点点从只是昏黄到完全陷入黑暗,只有她手指尖的红色火星了。 其实,可以嗅到故事已经走到尾声,她总觉得和蒋垣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像做梦,美好,温暖,但不真实,他们迟早要分开的。 她和他,或者和陈延,都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没人能成为她的依靠。 蒋垣把蒋成敏送回去,再回来,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从电梯里出来,看见门口放着超市的袋子,她买了很多菜。蒋垣翻了一下,有鱼,牛肉,芥蓝等等。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对彼此的习性就会有了解,对方爱吃什么,挑食什么,他大概知道她准备做什么菜。 还有酒,是想和他一起庆祝吗? 蒋垣把菜拿进来,闻到一股烟味,从阳台飘进来的。 他打开灯,对她说:“很晚了,进来吃饭。” 陆霓没有回头,又抽了口烟,清冷道:“饭就不用吃了吧。” 蒋垣腿迈过门槛走到阳台,还是若无其事的语气:“你明明讨厌抽烟,心情不好也不要折磨自己。”他从她唇上拿走烟,折断丢了。 陆霓的嘴空了,又平静地点了一支,“你都听见我说的那些话了,不聊一下吗?” “你想聊什么?”蒋垣问。 陆霓说:“我们分开吧。” 蒋垣稍顿,坐到了她对面,也冷声道:“你不要太荒谬,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贸然做决定。” “和她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其实我说的,都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能在事业上帮助我,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对我来讲没差别。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蒋垣听了,脸上竟然没有特别的反应,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管这些,现在只问你,对我有没有过真心?” 陆霓对他这个反应却很意外,真的能不在乎吗?她陷入沉思,想着被他轻轻揭过的这一页。 他其实知道自己利用他的成分很大,一定也记得她在离婚这件事上故意吊着他,还有今天口不择言、尖刻伤人的话。 如果她说,对他有真心,被他轻易地原谅了。 当然可以粉饰太平。 但以上种种,都会成为他们日后相处的刺,他想起来就痛一下,想起来就痛一下,时不时质疑她的用心。 而她,受够了随时被叫停生活,被人从美梦里扔出来。 与其今后提心吊胆地等待,不如现在主动放弃。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甚至用微笑掩饰着无措,“其实,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这样的人……”他姑姑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摊手看了看自己,有哪里他值得喜欢吗?这么短的时间,够喜欢上一个人吗? “是不知道,还是不相信?”他又穷追不舍地问。 陆霓被戳痛,“有区别吗?” 蒋垣倏忽森然地笑起来,像看透了她,“我在回来的路上,猜到你会打退堂鼓。”他点点头,了然地道:“果然,你一点都没走出我的预判。” 陆霓还能说什么,说还是你厉害吗? 他的肩膀微微松懈,眉目间对她失望透顶。他伸手去拿烟盒,但里面空了。陆霓静静观察着他,他直接从她手上取走了半截没抽完的,放在自己嘴里。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她:“我想, 虽然是我们先认识的,可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毕竟他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们经历过恋爱,婚姻,属于你们的人生大事。我要怎么做,才能覆盖你们的这些年?” 陆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不是我对你的脾气太好了,让你觉得我是个没脾气的人,让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觉得甩开我没有关系?” 风把他额前的黑发吹乱,陆霓看不清他的眼睛了,但他捏着烟的手一直在抖,“是不是我也要像陈延那样伤害你,让你痛苦,足够扭曲,这样的感情才刻骨铭心,让你不舍得轻易放弃?” 陆霓张了张嘴,想说的很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觉得眼球有些酸胀。 “你既然跟我在一起是有所图,为什么装到一半又不装了?”蒋垣咄咄逼人地问她:“你所追的成功,只到这样就足够了吗?是你的志向不够远大,还是我的能力够不上你的野心了?” 字字句句,如尖锥刺进她心里,泛着痛,她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但是现在难过一次,总好过以后慢性折磨。 “算我对不起你。”她轻飘飘地说,“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谢谢你帮助我。” “不要敷衍地对我说谢,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发了狠地道。 陆霓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住,身体僵硬,抬头看他时,那双黑沉的眼和深刻冷冽的脸庞已经压过来,恶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呼吸。这是他们之间味道最复杂的一个吻,烟草的苦涩,噬咬的疼痛,气息狂躁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陆霓来不及喘气,被他拧着肩膀禁锢在怀里,她被他灼烈的眼神烫到,浑身痉挛抽搐,蔓延到指尖都是痛的。 她不敢动,被攻城略地又错乱地亲吻着,他粗粝的舌头肆意舔舐她的唇腔和舌尖,勾着她,往情欲的乱地上游走,忘记现实。 陆霓的恐慌达到顶峰,情急之下咬了他,铁锈味立即在细丝交连的口腔里弥散开。她也感觉到刺痛,一时分不清是谁受的伤,血水呛着她,嗓子辣疼。却让他更兴奋疯狂,她太过分,把一个理智的人逼疯,他愈加肆无忌惮把她的手反剪到背后,从嘴唇,一路吻到温软小腹。 陆霓被他手撑住后背,身体摇摇欲坠,小腹一直在抽动。 他做起来总是不管不顾,像要把之前欠的都讨回来,而她根本就没有反手之力。 渐渐的她便不再挣扎,也抓住他,水蛇般攀附上来和他接吻,不约而同地把那些都吞进腹内,但他们很有默契。 他的眼神依然幽深,一边亲她,一边桎梏着她的心脏,没打算放过她,也并没有被她的温柔所骗。 陆霓拗过头,伸长了纤细的脖颈,更为主动地深吻。 他的脸色更加冰冷,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在讨好我吗?” 她也顺从地吻过他的手指,他们依然是身体痴缠的姿态,亲密得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别人都死完了。 她的脸庞总是妩媚秾艳,眼波流长,勾起人的恻隐之心,嘴里又总是说着违和的话,“我想多还给你一些,让你高兴。” 蒋垣瞬间松开了她,眼底情欲在此刻尽无。 “你总是这样,伤人的话慷慨激昂,真心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吗?” 陆霓的衣服被扯乱,身上只着一件黑色文胸,羊毛衫丢在地上,雪肤颤栗,肩头瑟缩,仰望着他的眼神真是楚楚可怜。 蒋垣弯腰捡起来,轻轻丢在她身上。 用身体还,亏她想出来这么歹毒的话。 人在无语的时候,除了笑,好像什么都干不了,蒋垣闭了闭眼,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管你了。”他指着大门,“走吧。” 陆霓穿上衣服,不敢相信他这是答应了?饶是听到他说今后不会再管她,心头还是酸涩低落,但是她没做停留,越过他,走向门口。 蒋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纤弱背影,从来都没变过,他一只手就能拧断,还敢这么犟。 他侧了侧头,好整以暇地警告她:“我知道你没有心,但记住我说过的话,你往后缩,我就不会放过你。” 陆霓的手搭在门上,僵持了一秒,迈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不放过她,是指毁了她的事业吗? 大门再次被关上,他孤身坐在客厅里,晒着清冷皎洁的月光,屋子里残余着她身上的香气,始终萦绕。 他也闭上酸楚的眼皮,烟把他的双眼熏得流泪,睁不开了。 第83章 chapter83(过去式) 恶之花…… chapter83(过去式) 是二姐许梅打来电话, 许杰才知道许长生的赔偿款下来了。 许杰在学校规律地上学,忽然对钱没了期待,生活里有许多无可奈何, 她只能等待。 等着长大,等着高考, 等着离开这里。 也是那段时间, 她知道了在那个骇人听闻的跳楼事件里,死的是蒋垣的爸爸。 她周末没有回家, 躺在宿舍的床上, 打开ipod又听了《死性不改》这首歌。 她想让自己高兴一点,也只有蒋垣把ipod借给她的那个下午最快乐, 她希望这首歌,能把她带回去。 许杰对很多事没有情感,连许长生死了都没有掉眼泪,但那天她的眼前一直灰蒙蒙的, 乌云密布, 始终散不开。 她删掉了蒋垣的电话,也许他已经出国, 她也答应了蒋成敏再也不联系他。 她听了快一百遍, 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回那天的快乐,每听一遍眼睛都会流泪。 她盯着塌下来的蚊帐顶, 有死蚊子的尸体, 蚊子只有一个夏天。她收住哽咽, 这样自负的,想要快快长大的人,也会感叹时光不再往复。 * 这一年春节,许杰的三个姐姐都回来了, 一下子像回到了小时候。 岸口 第79节 许长生的赔偿款有一百二十万,许竹和许梅先前都垫了钱,身上也都有债务,许梅仔细地算着账,先把各家的债还掉再分钱。 许杰坐在灶边烧火,她往灶膛里丢了一把花生和红薯,使劲儿拉风箱,偶尔抬头看向切菜的许竹。 许竹的指头上不知道干什么染了颜色,还贴了创可贴,关节粗大,皲裂严重,典型的劳动妇女的手。 许杰把花生从灰里扒出来,剥了壳,用手指把红色的花生衣搓开。熟花生嚼起来很香,许杰把花生米喂到许竹的嘴边。 许竹只吃了几粒,就说:“姐不吃,你自己吃吧。” 她直起腰的动作显得很艰难,背一直佝偻着,仿佛老化的器械。 她总是很累,许杰在许竹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影子。那恍惚的幻觉把许杰吓住了,她垂下眼帘,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心。 吃饭之前,许梅把账算出来了,刨去她和许竹的钱,还剩下几十万,她问许竹:“大姐,你说怎么分?” 许竹说:“平均分。” “凭什么平均分?”许拦第一个不同意:“许杰从小到大,比我多花了那么多钱,我在这个家里获得的资源从来都是最少的,这一次不应该补偿我吗?” “小杰要上学,得给她把钱留够。”许竹说:“你不要嫉妒她,谁让你考不上高中的?” 许拦努了努嘴巴,筷子一摔,站起来吼道:“不公平!” 许竹和许梅都不说话,许杰一直事不关己地吃着饭,一只鸡两条腿,都被她吃了。 许拦满腹委屈地跑出去,直到晚上都没回来,许竹出去找了一圈,打她的电话也不接,气得直跺脚。 许拦跑去了邵勇家。邵勇还和父母住在筒子楼里,地方比她家的自建房还小,多一个人都抹不开脚。 许拦只能窝在邵勇房间的床上,隔壁就是他父母的卧室,完全不隔音,这边放个屁,那边立马就听见了。 许拦和邵勇闷声做完爱,低声跟他哭诉着家里的不公平,大姐只疼许杰。 邵勇抱着她:“现在不是有我疼你了吗?别难过了。” “还好有你。”许拦抹抹眼泪,也只有在邵勇面前她才是被宠爱的小女孩。 邵勇叹气,许拦又蠢回去了,这个时候是谈公平不公平的事吗?重要的是钱,她总是搞不清楚重点。 他跟许拦说:“其实你想拿到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你有什么办法?”许拦问。 邵勇说:“你还记得你爸是怎么咽气的吗?少不了许杰的事儿,你大姐总不能看着她去坐牢吧?” 许拦瞪大了眼,“我怎么忘掉这茬了?”过会儿她又纠结起来,“那我真要把许杰送进去吗?又没证据。” “傻瓜,当然不会。”邵勇笑了,“把你大姐唬住就行,她那么疼许杰,为她出点血也是应该的。”许竹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胆小怕事,不要说坐牢,就是被警察传唤都吓个半死。 * 许杰一放假,就去许竹家帮她做家务。 许竹舍不得她,让她不要总是过来,还有一学期就高考了。许杰说不会因为这点时间就耽误学习,她心里有数。 许竹的两个小孩都很会哭,大的哭完小的哭,小的哭完大的哭,没完没了。许杰给小的换尿布的时候看见他屁股上的青斑。 她怒火冲冲地跑去她小姑子的房间,质问道:“你们谁掐他了?” 小姑子面对冲进来的许杰,也喊:“乱讲什么啊你?” “他屁股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两个小姑娘厮打在一起,许竹的婆婆拉开许杰,“我还没找她算账,你还好意思找我要说法,她虐待我的孙子!” “谁虐待你孙子了?” “你姐啊,还有谁?” “放屁!我撕烂你的嘴!”她指着这两人骂:“再让我看见你让我姐给你洗衣服,吃她的营养品,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丢茅坑!” “神经病!你和你姐都是神经病!” “警告你们,我姐不是来给你们当保姆的。”许杰恶狠狠地说,“我以后会经常来,谁都别想欺负她。” 许杰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是许竹掐的孩子。她不理解,因为不符合逻辑。她同样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说许竹是神经病。 * 许拦和邵勇来找许竹的那天,带了好几个男的在门口守着,把许竹堵在家里。 许拦让许竹把赔偿款的一半儿都给她,否则她就去告发许杰杀了许长生。 许竹看着涌入自己家的陌生人,又惊又怕,气得喘息不过来,质问许拦:“你带着外人,把你妹妹往死里整,到底谁是你的亲人?” “狗屁亲人,这个家里谁对我好了?”许拦说:“我现在只要钱,钱才是好东西。” 许竹不能给这钱,姊妹俩争吵几回不下,彼此都红了脸。 邵勇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姐,小妹可能是你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也许这次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影响不好啊,背着杀人的嫌疑,她以后还怎么找工作结婚,过自己的生活呢?” 许竹想到了许杰,心里一阵疼,最终答应了把钱给许拦。 许拦拿到钱,却突然难过起来:“你果然一点都不疼我。许杰犯那么大的错,你都恨死她了,现在还肯用钱帮她摆平。你怎么能那么偏心她?” 许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一刻最恨许杰。 许竹不想再看许拦一眼了,“我是不是说过,你好好上学我也供你?家里吃的喝的,哪次不是紧着你们两个小的?小杰有的衣服,我都给你买了,她还穿你不要的,你还要我怎么公平?”她说到最后,声嘶力竭,“爸妈撒手走了,留下这么个破败的家。我也想让你们过好日子,可我没钱没本事,我尽力了!” 许拦站在那沉默了好久,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从许竹家离开了。 那次恐吓以后,许竹好像掉了魂,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出来。 许杰再去看她,才知道许拦为要钱,还带了邵勇过来威胁,是许竹的小姑子告诉许杰的。 许杰要去找许拦把钱要回来,许竹拦住她,“你三姐以后会知道错的,她觉得在这个家里受委屈,一时犯糊涂了。” 无论她们谁犯错,许竹都会原谅。许竹把妈妈临走前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照顾许长生,照顾三个妹妹。 许竹说:“钱给谁都无所谓,姐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许杰紧紧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登登,她恨不得把许拦宰了喂狗!但是她又清楚许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万分愧疚。 许杰的眼睛红了,又跟她提上次的事,“姐,等我出去上学,你就去陪我吧,别在村里待着了。” 许竹的眉目间积聚着散不开的忧愁怅惘,却笑着点头,说:“好。” 许杰见她终于答应,心里高兴,洋洋洒洒地畅谈着未来:“我肯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会找到很好的工作,赚到足够的钱,给你买属于你自己的房子。你在家里种花养草享清福,我就周末回来,你给我做好吃的。” 许竹摸摸她的头,说肯定相信她的。 许竹当然知道,许杰绝对不无辜。她聪明但蔫坏,对许拦的情绪视若无睹,在许拦感到委屈的时候故意砸吧嘴,激怒她。 但许竹是大姐,她会永远照顾她,保护她,包容她。 永远都不会抛弃她。 * 高三下学期开学以后,许杰有接二连三的模拟考,周假也变成了月假。她就没怎么去许竹家了。 她的手机在周内不开机。 那天是老师过来通知许杰的,一脸沉重,让许杰回宿舍收拾东西,说你家里人出事了。 许竹从她家前面的河堰上掉下去,在河水里泡了一晚上。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手脚发白,肚子膨胀的很大,面目全非,已经死亡好几个小时了。 河边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 许杰发了疯一样冲过去,也只是匆匆看了许竹一眼,就不让她看了。她不相信许竹就这样死了,说好了等她上大学去陪着她的。 怎么就死了呢? 许杰笃定,是许竹的婆婆把她推下去淹死的,这个老太婆坏透了,总是欺负许竹,大冬天让她洗那么多衣服,不停地做家务,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许竹的婆婆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愿意闹大,想悄悄火化埋了。但许杰疯狗一样乱咬人,老太婆说你姐本来就有精神病,一到晚上就哭,打孩子,还说听见她妈站在河堰上喊她的名字。 “我看,她是下去找她妈了!” 村委会的人和警察都安慰许杰,说会给她一个真相的。 警察固定了证据,许竹的尸体也被带走了,可初步就排除了刑事案件,他们请了心理专家,专家根据许竹生前的行为举动,说她很可能是产后抑郁,生活遭受重大打击,自杀的。 许杰很想找到一个人去怪,为许竹的死负责,可是没有人。 她又一个人回自己家,这条路很长,山连着山,她从傍晚走到第二天凌晨,走走停停,也昏倒在路边,又醒来。 后来她站在山坡上,看见太阳升起来了,就像他说的,绘山、绘路,绘山川万物。 可是许竹,我好痛苦,你知道吗? 并没有巨石一下子把她压垮,都是细碎到不能再细碎,轻到不能再轻的痛,像蒲公英的种子,飞进她的嗓子里,她不能呼吸了。 许竹,你带我走吧。 她蹲在地上,张大嘴巴,嚎啕大哭。 这样美好的世界,这样瑰丽的风景,却把她最重要的人都带走了。她的妈妈,她的姐姐在成为母亲以后,都在自我献祭。而她,是助推她们死亡的刽子手。 她恨死这个世界了。 ----------------------- 作者有话说:恶之花全部结束。 后面还有蒋垣视角,但恶之花只是许杰的故事,就不写在这里了。 写这部分我听了蛮多怀旧老歌的,整理了部分歌单: 《小小》 《凹凸》、《胆小鬼》 《外婆桥》 《阿楚姑娘》 《落叶归根》 《地尽头》 《没有人像你》《会呼吸的痛》 《茉莉雨》 岸口 第80节 《雨天》、《半句再见》 《风吹草动》 《孤雏》 《time machine》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你的背包》 第84章 chapter84 构建生活 chapter84 蒋垣并没有在沙发上躺太久。陆霓的退缩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蒋成敏下飞机的那一刻,他的预感就很不好。 陆霓对他感情投放得保守,处处留有余地, 她随时准备跑路的。 她以为他不知道,但是他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蒋垣去厨房把她买回来的菜料理了, 给自己做了饭, 三菜一汤,顺便把酒也开了,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慢慢喝着。 他很习惯, 在一片废墟里重新建构生活的秩序。然后把自己也完整地拼回来。 吃饭的时候,他唇上的伤口又被撕裂了, 小小的口子却流血不止,是被她咬破的。蒋垣又面无表情地去浴室找液体创可贴。 隔天去公司,照常上班开会,他毙掉了两个提上来的案子, 一点情面都不留, 会议室里因他的低气压也鸦雀无声。 秦峰的脸已经好利索了,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恢复到看老板哪哪都不顺眼的阶段。 蒋垣在心里冷笑, 他知道秦峰这人装不了的,所以劝他别装。 秦峰拿着被打回来的案子下楼, 碰上了赵经理, 问起了陆霓的那个项目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被蒋垣拿走了。 赵经理道:“这本来就是蒋总的资源,估计有更好的方案吧,我们也打听不了啊。” “备份你有吗?给我看看。” “干嘛?” “转赛道,学习一下。” “好像发过邮件, 我找找。” 蒋垣回到办公室,赵秘书送新的花进来,他把目光放到那束花上,很久。赵秘书知道花还是那样的花,是没有问题的,“怎么了,蒋总?” 蒋垣吐出一口气,“放下你就出去吧。” 等赵秘书走到门口,他又把人叫住:“这束花是谁包的?” “外卖员送过来的,不清楚。”赵娜想了想,问:“您觉得有问题,我来联系他们?” “你和她联系很密切?” “也不怎么聊天,就续费的时候聊两句。”赵娜说的是店员,但明显蒋垣说的是老板。她只好顺着他的话回答。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蒋垣再次说,他的心情被人一眼看穿,不怎么好。 他知道这束花不会是陆霓亲手包的,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看得出来。她现在应该很忙,没有时间待在店里。 她总是设计出来一件作品后,让下面的人去复刻,批量发售。但是别人做的都没有她做的好,无论是技术还是创意。 蒋垣盯着花,沉思良久。 他第一次回头联系许杰,已经是那件事的半年后了,他从重大变故里回过神来。 许杰高考结束了,便想问一问她考得如何,准备去哪里上学,反正听她自己讲,学习成绩还不错。 但是电话打过去,许杰把他拉黑了。他也会在心里失笑,或者骂她一句小心眼儿,这就跟他结上仇了,不知道他也有难处的吗? 但是他没有责怪许杰,过了几天,换了个号码再打过去,许杰的电话已经显示是空号了。 这个没良心的,竟真的再不跟他做朋友了。蒋垣心里虽觉得可惜,但他一向不强求别人。 她身上只要有钱,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那么他对她便也不那么愧疚。 蒋垣出去两年,再回到北京家里,是要处理父母的房产,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当年给蒋成敏的银行卡,是一张很久的建行卡,边缘都磨花了,他上初中的时候办的。 他不知道这张卡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下意识就拿手机去查里面还有多少钱,如果是张空卡,他要把卡注销了。 然而卡里的钱,和他给许杰的金额几乎没有变动,甚至多了一点零头,是两年的利息。 蒋垣拿了卡去问蒋成敏。 蒋成敏只是轻飘飘地说,“哦,我没给她。” “这是我给她上学用的,你为什么擅自替我做主?”蒋垣在那个瞬间,几乎是气血上涌,诸多复杂的情绪,每一种,一旦发散想象都极度的糟糕。 “你管好自己吧,总管闲事干什么?”蒋成敏看着蒋垣,“我跟你说的话都忘记了吗?你现在应该专注自己,你没有能力,谁都管不了。” 蒋垣终于怒道:“这是我答应她的,做人总得讲诚信吧?!” “你讲诚信的目的是什么?是让她过得好,对吧?”蒋成敏说:“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因为她父亲的赔偿款前两年就给了,一百多万。你觉得她还会缺你这仨瓜俩枣吗?” 蒋成敏说,蒋垣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颗圣人心,但别人未必需要。 听到许杰不再缺钱,蒋垣的心落回了一些,她并不需要他的担心,总好过需要。 但是那天以后,蒋垣还是试图在网上找许杰。 她上的那个县中有个老掉牙的官网,常年不更新网页,许杰毕业的时候没有拍毕业照,她与任何同学都没有联系,人间消失了一样,网上没有她的只字片语。 随着年数的往后推,他找到她的概率就越来越低,蒋垣也曾托在国内的朋友,去南方出差的时候打听一下。 作为一个失信人员,强行去寻找被失信的人,其实很冒昧,许杰未必愿意与他联系。而后来的结果,也都是杳无音信。 蒋垣有很多朋友,都是在路上认识的,有的成为志同道合的挚友,有的偶尔发邮件问候,也有的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各不相干。 许杰属于最后一种,又最让他牵挂。 也许他和许杰的缘分只有那么短。 而命运又总是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如同提线木偶般,把他提溜起来,肆意戏耍。 他再次见到许杰是三年前,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 元旦假期,他在la度假,还有一个同事也和家人过来玩,同事比他年龄要大上许多,分享欲旺盛,两人聊天的时候说起了圣诞节的安排。 这个同事说自己圣诞节的时候回国了,因为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圣诞节办婚礼?”蒋垣随意搭了句,也笑着调侃,“够会挑日子的。” “错了,是圣诞节后面一天。”对方拿手机确认时间,是12月26号的婚礼。在中国油画院,新郎新娘都是漂亮人儿,还把照片给他看了,他们站在浪漫的白教堂里,说着一生一世的承诺。 他说,新郎陈延是他在前东家的同事,每次他回国出差,对方都很照顾,带他各种见识,就发展成很好的朋友了。 蒋垣拿过对方的手机,照片上的人…… 朋友指着许杰的照片,说新娘叫陆霓,照片精修过,本人的气质更温柔,话也不太多。 蒋垣不会看错许杰,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像的人,连许杰的三姐都没这么像,整容也不行。 他找了这么久的许杰,竟以这个方式见到。 而他看见许杰的照片是1月3号,距离她的婚礼已经过去一周。 蒋垣跟朋友问了陈延是何许人,拿到他的全部资料。陈延三十岁,是鹤通中国的投资总监,快要晋升高级合伙人了,人品更是没得说,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作为陈延的朋友,自然都是溢美之词。 蒋垣安排好工作,买了最快的机票回国,他要去见对方,确认是不是许杰。 他捧着一颗热腾腾的心落地,做好与她见面的准备,焦急,紧张,又很兴奋。 却再次与她错过,陈延和陆霓的蜜月旅行是去美国,也是一周前出发的。 他手里掌握的,全是她丈夫,那个叫陈延的人的信息和联系方式。 多可笑,如果没有她丈夫,他也不会有她的音信。 两次都只差一步,像他胸腔里提不上的气,又闷又痛。 他想问她的有很多,比如: 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还有缺钱的时候吗? 为什么改名字? 为什么不再联系他,还记得他吗? ……… 但错过,似乎昭显了上天的意思,他们就该相忘于江湖,遇不到的人就不该强求。 三个月后,蒋垣再次回国。 北京虽然还是冷,但也开始进入春天,一家叫立体主义的精品花店开门了,他远远地看见了陆霓。 她从车上下来,穿着利落的白色大衣,明媚鲜妍,长发飘扬,走进店里与人寒暄。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她用着新的名字,为自己构建了与过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看上去很幸福。 第85章 chapter85 不吃回头草 chapter85 陈延没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也能体会到老鼠心态。 但是他姓蒋的吊人能轻松代入,不把自己当个人,他也可以。 他观察着蒋垣, 蒋垣虽然在公司里的时间不多,但是每次碰着, 陈延都能看出他的情绪不算高, 今天甚至嘴唇长了疱疹。估计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原本是在开会的,同事只讲了个开场, 还没进入正题, 蒋垣就接了个电话出去,神色匆匆。 陈延借口出来倒水, 听见他打电话。 岸口 第81节 蒋垣安排去给金隆设局的人准备退出那家企业了。 蒋垣说:“接下来你好好休息,要不要去度个假?算公费旅行。” 那边说了什么,蒋垣微微一笑,又安抚了几句。 陈延觉得,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 放在蒋垣身上尤其合适。他装得太好了,每天都是这一副体面的正人君子的样子, 实际干的全是下三滥的勾当。 穷寇莫追, 金隆在房地产上已经摔了大跟头,穷途末路, 以他现在的年龄, 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但蒋垣硬是要把他最后的本钱也赔进去。投进去几个亿资金的厂子,没有技术每有人,越办越差,估值六千万也卖不掉了。 他也不怕把人逼急了, 狗急跳墙。 当然,金隆那条狗急了跳起来反咬蒋垣,陈延倒是喜闻乐见。他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等着爆雷的那一天,炸在金隆的手里,然后甩到蒋垣身上。 陈延因为可以预见结局,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金隆在饭局上问过他,某个同类型的项目如何的时候,陈延一套专业术语给他忽悠了,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独具慧眼的。金隆听了,非常高兴。 蒋垣在走廊打完电话,玻璃墙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看了看自己,嘴上的伤口正在愈合,还是不能多喝水,否则结痂遇水又烂。 他上手摸了摸。 陈延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上火的疱疹,而是亲热所致。 * 上回郑明华让陈延给陆霓送一些东西,陈延路过她花店门口就走了,因为看见蒋垣在,就没有进去,东西在他的后备箱放了好几天。 陈延给陆霓打电话,问她什么时间方便。 陆霓念及郑明华对自己的好,以及给的离婚补偿,不能直接拒绝。她还是让陈延去花店找自己,她尽量在公众场合和陈延见面。 陈延到的时候已经八点了,东西是他父母今年去内蒙旅游买回来的土特产,他问陆霓:“要不要直接搬你车上?” 让他拿到自己车上也好,但话没出口,陆霓就说:“拿进店里吧。” 他从后备箱里把东西拎出来,几个大袋子,陆霓说:“下次不要带东西给我了,网上都可以买,而且这么重,他们背回来太累了。” 陈延看着她,突然嗤笑了声,“你想多了,从当地找快递寄回来的,他们又不傻。跟你说人肉背回来,是想让你感激而已。” 陆霓:“……” 他一向会拆自己父母的台,前公婆的表面功夫做得有多到位,陆霓最清楚。她这么说,无非是顺坡下驴,应了这份情。 陈延把东西送到,没有立即走,此时店里已经没有客人,店员也正在后面做盘点。陆霓白天在外面忙,还没吃饭,但是这会儿她根本不饿,便给自己倒了水,站在水吧台前面喝了起来。 陈延看着她剩下的半杯水,他的手也搭在了旁边,杯沿有淡淡的红色唇印,他又想到姓蒋的嘴上的伤口,就恨不得剁了他。 陈延言归正传,跟陆霓说:“他们只是在找机会,想撮合我们复合。” 陆霓怔了怔,没想到这一层。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和陈延复合,也一定不会复合的,她就没有接话。 陈延换了个话题,“我妈上周发微信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让你带她去买衣服,你没回。” 陆霓说:“我最近有点忙,晚上给她回消息。” “你忙可以不理她。” “……” 陆霓再次不说话了,陈延忽然叫了她一声,“霓霓。”十分低柔,像水滴坠进皮肤里。 陆霓一惊惶回神,“干什么?” 也许答案会让陈延不高兴,但是他必须直面现实,来判断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他在我们结婚之前,就找到你,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这等于问她更爱谁。 陆霓没有犹豫,她说:“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好。”陈延点点头,“那我换一个,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了更好的前途,还是觉得他可以给你幸福?” “陈延,不要再假设任何问题,我不想回答这些。”陆霓重申,她的态度十分明确。 陈延阴幽的目光黏在陆霓的身上,不想回答是因为没法回答,代表她也不爱蒋垣? “你之前告诉我,不要凝视深渊,会被吸进去,所以你总是在事后很快自愈。但我不行,”他看着陆霓,十分平静地说着发疯的话,“我已经在下面了,每次看见他,或者看见你,想到你们在一起……我都恨得想杀人。我现在只是在忍。” 他很佩服她过滤问题的能力,无论是知道他出轨还是离婚,她都会像没事人一样。也许她早就没有心了。 陆霓不太理解陈延,“你想干什么?” 陈延又粲然一笑,这个笑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符,太假了,“这世上风水轮流转,等他倒霉了,支棱不起来了,霓霓,那时候你来找我,咱们还是一家人。” 陆霓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陈延端起陆霓喝剩的那半杯水,仰头喝干了。 在后面盘点的店员在往回走,脚步声逐渐靠近,陈延放下杯子,快速凑近陆霓的耳边,低语安抚她:“没事儿,等着我吧。” 他的呼吸在她耳畔毛茸茸地扫过一圈儿,陆霓不自觉皮肤颤栗,而他说完就出去了,不给她回话的机会。 陆霓呼吸屏住很久,等陈延的气息消散她才重新喘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当初她骗他离婚,陈延的情绪这个时候才反刍? 她的身体微微酸软地坐在凳子上,半天没回神,等店员叫她才有反应。店员跟她说,她的手机响了。 蒋垣的蜥蜴还在她家,他要拿回去,这只蜥蜴他养了很多年。 陆霓看完之后给他回了消息,然后揉了揉眉心。 陆霓把郑明华给她的东西大部分都分给了同事,自己则象征性地留了一些。都是一些价值不低的干货,火腿,虫草什么的,也不知道郑明华是不是被人忽悠了,买这么多。 她跟蒋垣说了自己几点到家,拿了东西,开着车在路上游荡,并不着急。 心绪有些消极,又有那么些急切,见到他要说什么呢?她故意把车开得很慢,少去等待的时间差,她便没有那么多摇摆了。 她到小区楼下的时候,蒋垣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看见她的车,他也从自己的车里下来。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定在她身上,上下扫描,最终落到她的脸上。 陆霓一时无话,空气中甚至泛起些许尴尬。 “走吧。”她着包走在前面,蒋垣在她后面进了电梯。 进门后她便让开了,蜥蜴在房间里。 蒋垣把生态箱拎出来,她家里还有衣服和洗漱用具,他们同居过,有过痕迹就不可能一下割舍完全。 陆霓说:“你的东西我都没有动,你自己收拾,别落下了。” 蒋垣没有接她的话,进了卧室里。 陆霓一直站在客厅,她也打量他。 蒋垣剪短了头发,额前的碎发在眉毛上面,整张脸都露出来了。不过他的脸型很硬朗流畅,五官深刻,全都露出来很好看,并不需要发型的修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皮夹克,下面是西装裤,衬得他的腿很长,身材比例优越…… 陆霓不自觉地把关注点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她曾跟不止一个男人分手过,最近的是她的前夫,陈延那段时间瘦到脱相,都让人心疼了。 但是蒋垣并没有,他在任何时候都是光鲜优雅的,整个人的气场很强大,好像他说一句话,别人不应该、也不敢反驳。 这让陆霓不得不怀疑,他在分手的这几天是不是挺高兴的? 蒋垣收拾了好一会儿才从卧室里出来,他的睡衣,防蓝光眼镜,音响,还有几本书。 陆霓相信他这么细心的人,不会落东西,没有帮忙检查,还给他找了一个行李箱,“这样方便拿上车。” 蒋垣冷淡地睨她一眼,却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陆霓有点尴尬,也只能尽量忽略他的冷漠。她在回来的路上,其实是在犹豫另一件事,但到这个当口还是跟他说了,“你和陈延……你们工作上有矛盾吗?”为什么陈延会说他会倒霉,她听陈延的语气似乎不妙。 “你今天见陈延了?”蒋垣看着她。 陆霓撇开视线,不置可否,说:“没事就好。” 蒋垣笑了,“跟你有关系吗?既然说算了,又要关心?” 陆霓连连退让:“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他向前走向陆霓,语气逐渐咄咄逼人。 “跟我没有关系。”她说:“很晚了,你走吧。”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把东西丢在沙发上,手指掠上她的下巴,瞬间捏住了,“你真的不知道,我今晚过来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她说。 这话让人听起来就恼火,陆霓的下巴被人抬起,被迫看着他。他的手很冰,手指钳子般冷硬又有穿透力,让她生疼,他的目光也攫住了她。陆霓不由恐慌地双手扒在他手背上,试图拉开他的桎梏,“放开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蒋垣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脸拖向自己,视线锋锐地盯着她的眼睛,强硬地逼问她:“还要不要说算了?” 陆霓拍打了几次他的手腕,但她反抗显得微弱而徒劳,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蒋垣见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回答,指腹轻轻摩挲了下颌皮肤,柔软细腻,他内心随之一动,凑近了似乎要亲。 但陆霓挣开了,他的唇线堪堪从她耳边擦过,滚热无比。 他的眼里,闪过转瞬的痛意。 陆霓看见了,她的心也似乎被针扎了下,但是很快又恢复理智。 “你真是倔得像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想对她温柔些,想好好和她相处,他总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当一个合格的爱人。但她当他是个没脾气的囊货,觉得他好欺负。 许杰,或者陆霓,这个人都坏透了。 陆霓的任何决定都是慎重再慎重,深思熟虑做出来的。她不会前两天说算了,今天被人威胁几句就反悔。 “我不吃回头草。”她心坚如磐石,“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改变。你就当自己的好心喂了狗吧。” “你不要后悔。”他的表情逐渐冷下去,凶悍地冷笑:“要后悔了,再来找我,就不是今天这样子了。” 陆霓不说话,默认了。 蒋垣放开了她,离开她家时却只带走了蜥蜴,旁的什么都没拿。除了活物,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砰”的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那扇门好像砸在了陆霓的身上,产生剧烈的疼痛和震动。陆霓盯着那扇黑洞洞的门,失魂地坐在沙发上。 但她也只是静坐了一小会儿,便又站了起来。沙发上扔着他的东西,当初买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去的,是她为他精挑细选的。她当时还在心里演绎了许多同居的情形。 但当时就很清楚,他们不会一直在一起,何苦又要像过日子的情侣那样认真呢?陆霓把他的衣服都叠起来,封好装进了行李箱。 无论是谁,都会给她徒增烦恼,她都不要。 * 之后很久,他们再没见过面了。 陆霓一心在工作上,这是最好的状态,她求的从来都是钱财,不是人。 公司在逐步走上正轨,现在所有的经营性工作都不归陆霓管,她只需顾好自己的那部分,如此心理上也轻松很多。 岸口 第82节 这天,她跟程经理见面,说起下笔款项的问题,程经理说已经打过来了,比合同上早很多。陆霓愣了愣,以为自己和蒋垣闹掰会影响到工作,但其实完全没有。 而且看程经理的反应,也像完全不知道她和蒋垣的情况,还让陆霓有任何需求直接去找谭总,“他和蒋总是朋友,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总比我打报告上去好用啊。” 陆霓实在不知道,蒋垣说的不会放过她,到底是哪不放过。 第86章 chapter86 在船沉没很久之后…… chapter86 陆霓后来还因为工作和谭恺碰见过一次, 聊了几句与工作无关的事。对方其实已经知道,她曾经和陈延的婚姻关系,现在又和蒋垣不清不楚。 但都是成年人, 结婚证不是卖身契,没必要一辈子锁死, 人家不提, 陆霓也懒得解释。 分别的时候谭恺问陆霓,蒋垣最近在干什么, 俩人之前总是一起打球, 但是这段时间这家伙总不见人,约了也不出来。 陆霓没有回答。 “我听人讲, 蒋垣要离开鹤通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谭恺挺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霓依然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她只能粗鄙地想到:当孩子说要拉屎的时候, 其实已经拉裤兜子了。 这种事没有空穴来风的, 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帮他传出来吗?陆霓开车从公司回家的路上,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冒出很多事。 她应该感到庆幸, 他们这次,是她先转身。 否则又要像之前的无数次, 她作为被告知者, 有人死了, 有人走了,有人出轨不爱她了。她从小就知道,她手心里那点贫瘠的、奉为圭臬的东西,会像流沙一样, 总是在失去!早晚会失去! 一个人事业的变动从来不是临时起意……呵呵,蒋垣此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哪怕一个字! 他这次走了,又要去哪里?总不会是又一个她无法找到他的地方了吧? 随着脑补的越来越多,她甚至破防了。 别人得到一点爱就会感动,她只会嫌不够多而因爱生恨。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里,陆霓才缓慢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幸好她得到了钱,蒸蒸日上的事业,以后,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钱。 这样想,她便又觉得宽慰,松开了紧紧咬着的牙,幸亏自己没有选错。 这一年春天,陆霓拿到融资以后开了第三第四家线下实体店,做联名,推周边,品牌逐渐往商业化的道路上走。 转眼到了夏天,陆霓想给自己放个假,她计划出国的,正逢小龙回家看妹妹和奶奶,他妹妹已经考完了试,他奶奶也总是念叨让陆霓去他们家避暑。 陆霓之前随口应过,不能一直拒绝,就临时改了主意。 小龙的奶奶知道陆霓要来,提前准备了新的床单被罩,他妹妹把房间让出来,家里全都打扫过一遍,电视都拆了挪到卧室里,好像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 陆霓不喜欢被别人如此隆重地对待,她总是在心里隐隐不安。是觉得这份谢意过头了呢,还是害怕别人向她索要更多,她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晚上,陆霓冲完凉,躺在小龙妹妹的床上,是一张草编凉席,有点硬,枕头里面装的也是药草,陆霓闻着久违的味道,看着蓝色的蚊帐。 电风扇吱嘎吱嘎地转动着,小龙的妹妹跟奶奶睡,奶奶晚上总是翻身咳嗽,妹妹睡不着,爬起来在客厅打着电筒看书。 陆霓把妹妹叫进来,让她跟自己一块儿睡。两人在床上逮了会儿蚊子。小风随着陆霓躺下,鼻头靠近她嗅一嗅,然后努力屏息住。 陆霓问:“怎么了?” “你好香。”小风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摸摸你吗?” “你想摸哪里?”陆霓笑了。 “我摸摸头发就行。” 她也没有想到陆霓会答应,就伸手在她的发丝上碰了碰。头发都一样,无非是顺滑点,长一点,浓密一点,但小风觉得陆霓尤其的香。香是向外散发的,令他人受益的,一种伟大而无私的施舍。 小风翻身爬起来,说:“感觉你好年轻,一点都不老,不像三十岁。” 陆霓震惊之后,忍俊不禁,“你想象的很老吗?”上次见她还是几年前,她这几年经历了结婚离婚,事业起伏,肯定不一样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小风感到抱歉,她连忙说:“你只是和我想象的或者见过的三十岁的人不一样。”当然,她和二十岁已经相去甚远。 二十岁也不是她这样的,陆霓处于一个游离的地带。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只记得我妈妈三十岁,那时候我哥都上小学了。” 陆霓知道她的意思,因为她在一瞬间也想起许竹的三十岁,那一年她还是所有人的大姐,支撑着破落的家,管着不怎么听话的妹妹,还有即将死去的许长生。她是完完全全的大人,但苍老,操劳,浮肿,眼里已经没有活人气息了。 现在她已经长到了许竹的年龄,以后会比她越来越大。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心还是痛。 陆霓说:“三十岁有很多样子,年龄不是一文不值的数字,但也没什么了不起。” 两人在屋内聊着天,虽然有电风扇但还是热,皮肤粘腻冒汗,陆霓从床上起来,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凉快点。她看见小龙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 陆霓站在窗户里跟他说:“明天去买个空调吧,我给你钱。” 小龙说,不用,我有钱。他很长时间不回家,妹妹住校,每次往家里买东西总是被奶奶拒绝,说自己不热,马上就要死了,用不着。 小龙递给陆霓两根绿豆冰棍儿,他刚刚去小卖部买的,先用这个解暑。陆霓接了过来,问他:“你热吗?” 小龙说,不热。 “男的不是更怕热吗?” 小龙说:我是年轻男孩,跟别的男的不一样。 陆霓说:“我们不着急睡觉,你进来吹风扇吧。” 三个人开着电视聊天,兄妹俩争相跟陆霓献宝,说带她吃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妹妹因为没有哥哥跟陆霓那么熟,说不过他,一气之下把灯给关了。 一开始陆霓还纳闷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后来看见小龙对着妹妹瞪眼睛才反应过来,黑着灯,没人看得清他的手语了。 第二天,小龙还是去买了空调回来,就算奶奶不需要,陆霓会在他家待好几天,也是需要的。 有天,陆霓在一家饭店吃饭,碰见了个胖胖的男厨师,一闪而过的身影把她吓了一大跳。这个地方距离她的老家并不远,对方也有可能来这里打工,陆霓起身追了上去,还好不是那个人。 陆霓知道了自己惴惴不安的点在哪。 隔天,陆霓买了车票去看许竹的两个小孩。 一对姐弟,姐姐已经上初中,弟弟还在上小学,和许竹长得不太像,倒像她的丈夫。她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上去跟他们说话,因为没有什么感情。 她不会爱屋及乌,把对许竹的感情投射到任何身上。包括她的孩子。 许竹死的时候,她的账户里还剩下一半的赔偿款,许梅拿走了自己的那部分,她的则全都给了许竹的丈夫。 这是她欠许竹的。 许竹的丈夫瞬间就接受了,并没有管她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学费哪里来,怎么生活。 她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过着极度窘迫的生活,那是她的人生第一次完完全全的孤立无援。她之后也找男朋友,成为她的同伙,再一次次割舍,逐渐习惯一个人。 许竹的丈夫后来托人找过陆霓。 那时候陆霓在黄海冰的公司,许竹丈夫听人说她混得很不错,千里迢迢找到她,想让她把两个孩子接到北京生活。 那个男人卖惨,“他们是你姐的孩子,你是他们的小姨,血缘关系割舍不断,你肯定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跟着我过苦日子吧?我一个男人笨手笨脚,哪里会照顾孩子。” 鳏夫的虚伪,陆霓从小就见识过,许长生的演技精湛多了。 男人想甩责任,她告诉他,“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给你那么大一笔钱?是买断关系,我和你们两不相欠。” 许竹的丈夫拿亲情说事,拿孩子的前途绑架,说她忘了许竹是如何把她抚养长大的,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陆霓却冷笑,警告他:“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我不管孩子,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如果你再婚,亏待他们,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她像条恶毒阴险的蛇,描述她陪床的那天晚上,许长生醒过来了,殷切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求生欲望强烈,他想活下去,哪怕瘫痪、管不住屎尿,也要苟且偷生,许杰没有给他活的机会。 她说:“孩子总会长大,你也总会老,我会让你的下场比我爸还惨。” 陆霓说她会一直监视着他。许竹的丈夫在她这没讨到便宜,只好走了。 小龙陪着陆霓走了这么一遭,当天坐了火车回来,他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明白。 火车里空气很闷,到处都有人抽烟,陆霓很安静地看着外面,小龙掏出一根洗干净的黄瓜递给了她,陆霓让他自己吃。 小龙说,就算不吃,闻闻也能缓解晕车。 于是陆霓把黄瓜攥在手里到下车,她的心逐渐平静。 小龙的老家没有热几天,很快就凉快下来,陆霓待得很自在。她跟着妹妹上山,下田,在凌晨起来去菜市场,或者去跳蚤市场逛一逛,在这个节奏缓慢的地方,山间地里,她长大的地方,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也短暂忘记在北京发生的事,与她息息相关的人。 她和小龙兄妹和奶奶,像家人一样相处,其乐融融。 那天晚上,小龙终于问了陆霓,为什么这样对自己姐姐的孩子,陆霓摇头不说话。小龙沉默地说其实她违心了,否则就不会去看他们,也不会对自己和妹妹好,资助他们。 陆霓突然就笑了,说我下意识学了一个人,间或去模仿他,是想知道他如此对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吃着一锅饭,像家人一样生活,明天我就能毫无负担地扭头就走,以后再也不联系,你们不能拿亲情要挟束缚我。 小龙漂亮的眼睛,看向她有那么些幽怨,他不会说话,手势太复杂了陆霓也看不懂。 但是她一定能看穿他是爱慕着她的,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从来没有奢望,难道连一个美好的幻想都不配有吗?他可以只把她当姐姐看待,为什么要残忍地打破? 他还是跟陆霓说,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霓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听说过那句诗吗? “活着,就是同时去造一艘船,再建一个码头。搭好那个码头,在船沉没很久之后。” 我当然相信爱,理想主义,那是我人生驶出的船,可是都沉没了。还好我守住了自己的码头,龃龉,无数伤痛,默默无闻的不体面,可码头不会凭空消失。 迟早有一天,她会像脱离18岁以前的人生那样,再一次蜕皮,游走。 * 蒋垣催促着蒋成敏快点出国,也很快把她送走。蒋成敏心中彷徨不安,蒋垣做的那些事,除了他和许杰厘不清的感情,还有那颗隐形炸弹。 去机场的路上,她问蒋垣:“你真的不会冲动做事吧?” 蒋垣说:“走你的,不要操心那么多。” 蒋成敏叹了口气,说:“其实让你了结这桩心事也好,等事情完了,你还是出国吧。我跟管志坚说,让他放人。” 蒋垣的脸上卡着墨镜,专心开车,没出声。 蒋成敏得不到回应,不免恼怒,“你听见了吗?不说话是怪我让你们分手?” 岸口 第83节 “跟你没关系。”蒋垣很少责怪别人,转头又说:“当然也不是不责怪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那么重要。我们的问题一直存在。” “既然有问题,就说明不合适,你们从来就不同,分开好过互相折磨。”蒋成敏说。 蒋垣把车停在航站楼前,等着她下去,“我没有想过算了,算了就什么都没落到,很对不起我自己。”他顿了顿,说:“你赶紧走吧。”她除了来给他添乱,什么作用都没有。 蒋垣把蒋成敏送走以后,回了公司。他知道她最近在休假,是和那个小男孩儿一起走的。 蒋垣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对于她去哪里,他并无意见,散散心也好,只要那个小男生老实点,别蠢蠢欲动想爬床,一切好说。 想到这,他还是不免揉了揉眉心,他给过她机会,也威胁了,她还是拗得不行。 现在就只能等。 陈延也听说了蒋垣离开鹤通的消息,人人都传的“坊间传闻”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真的。 真是有意思。 可他分明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不可能让这个姓蒋的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还能安然离开。 陈延去敲了他办公室的门,说:“锂电池实验室落成了,那边邀请你去参加仪式,请你务必给这个面子。” 第87章 chapter87 机会 chapter87 蒋垣坐在办公桌后面, 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陈延,目光锐利,过了一会儿说好。 陈延问:“不需要确认时间?” “你不是请我务必赏光吗?”蒋垣慷慨地说:“满足你, 我一定会拨冗前往,亲身参加。” “好。” 陈延没多的话, 走出了蒋垣的办公室。 陈延路过了赵娜的办公桌, 跟她确认了落成仪式那天蒋垣原本的安排,赵娜翻了下电脑, 这没什么好保密的, 赵娜说蒋总那天早上要跟一个老客户见面,正常维护不算重要, 除此之外,暂时没别的安排了。 那天是周三,陈延意识到蒋垣的行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了,他也没再开别的项目, 这算是一个信号吗?他真的要离开鹤通了。 秘书办的人仍在卖力工作, 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即将离职。 陈延摁电梯下楼,回到自己办公室, 关上了门。他点开陆霓的主页, 她好久没有更新朋友圈,最近更新了一张采枸杞的照片, 她戴着草帽, 脸颊晒得红红的, 完全不如在北京精致,像当地的农民。 陈延凝神,手指在她的脸上,点了一下。 陆霓暂时不回来, 他要在这之前解决掉蒋垣。 陈延看了会儿就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金隆那边等同于暴雷,他的合伙人退出公司,他才意识到自己接手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或者说就是一场骗局。 这个陷阱是蒋垣一开始就设下的,也早就知道金隆瞄上了这个产业,便抢先一步投资,逼得金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当初陈延回北京汇报这个情况,蒋垣还能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夺走了他的妻子,在事业上更是把他当枪使。 陈延现在想起来,既然他蒋某人能做初一,就别怪他做十五。 到了实验室开幕的那天,蒋垣竟真的推掉了所有的事。他和陈延在周二晚上的航班,飞行三个小时,天气很好,航班也没有延误。 飞机上,蒋垣全程都在睡觉,他好像很困,只是在空姐提醒还有半个小时落地的时候,才拉开飞机窗挡板,向外看了一眼。 下面的城市在一座座连绵的山坳里,而夜晚的灯光更像大地裂开,从地壳裂纹里透出来的,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至此,蒋垣的眉头才略微皱了皱,好像藏了心事。 陈延看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做自己的事。 等飞机停稳,头等舱的客人先下飞机,两人依次出去。有车来接,路上陈延跟蒋垣说了明天仪式的安排,除了厂区管理,工程师教授,还有政府的领导。 蒋垣问了几句具体的人员,请了哪些媒体,陈延也都清楚地知会了,末了又说,“对了,明天晚上你大概还不能回北京,因为要陪领导吃饭。你作为实验室的牵头人,不在会不太好。” “饭局有谁?”蒋垣问。 在陈延报了人名之后,蒋垣多此一举地又问了声:“没别人了吗?” “饭局上没有了。”陈延静静地说。 隔天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上午是揭牌仪式,各路人员聚集,拍照,讲话。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蒋垣仍然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他不觉得热,额头上也没有汗,好像身体里自带了制冷空调。 实验室很大,耗费巨资,众人参观的时候,墙上贴着“sei稳定性”、“容量保持曲线”等具体的图示,工程师跟领导解释着最基础的概念,领导背着手,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是会发表一些指导性的讲话,比如电池的回收率,加大出口等等。 下午则是漫长的座谈会。 这种场合一向是陈延讨厌的,枯燥,无聊,他演都不想演。 而蒋垣却神情肃穆,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谁都没有错,因为这个世界绝不是草台班子,但也没有厉害到让人无法企及,只是每个人都有那么点本事,再装一部分,就能完成惊天骗局。 这个局是蒋垣攒起来的,他投进来钱,组织了人,陈延当然不怀疑这个项目的前途,蒋垣比他更适合商业丛林,他忍耐和接受的阈值比他大太多。 但是陈延很想问他,后悔吗? 来蹚这浑水,后不后悔? 晚上饭局,订的是20人的包厢,规格很高。即使是蒋垣也要坐在下位给领导敬酒,毕恭毕敬。 饭局到十一点结束,陈延安排车回酒店。 蒋垣酒量很好,这次却喝得意识模糊了,坐进车里时,他的身体已有坍塌的迹象,没法坐直,他的脸上也有些痛苦。 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车,商务车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陈延坐在副驾,看向黑洞洞的山下面,问了在后面的蒋垣:“还记得这里吗?” 后面一片静默。 蒋垣艰难地拽下领带,让自己喘气,喝醉总是伴随着脖子肿胀,喉咙被遏制,人像低等动物一样不体面。 蒋垣终于把领带扯下来,团在手里,才缓慢回答:“这不是回酒店的路。” 真是好记性,陈延说:“金老板托我跟你递句话,他想见你。” 蒋垣说:“谁?” 陈延继续道:“他现在被你耍得团团转,手里那点儿养老钱没了,要以资抵债了。他想见见你。” 蒋垣看着手里的领带,又绕在了手上,静静听着陈延说下去。 “他都求我了,就想见你一面,想听听自己怎么得罪你这位天之骄子,把人整得这么惨。”陈延慢慢地说,“认识这么久,我没有道理不答应。” 车仍旧向前方的黑暗处疾驰。 十年前,蒋垣的父亲被逼着跳了楼,他弄不过这些地头蛇,十年后的蒋垣长本事回来了,也一样弄不过。 现在的金隆对蒋垣更多了无尽的恨,今天见到人,就算不把他碎尸万段,也不会让他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个地方。 蒋垣却微微一笑,还有心情调侃:“你现在,是要把我送过去宰了么?” “把话说得严重了。”陈延说:“你知道我是个随性的人,一向不喜欢参与各种纷争里,你和老秦在办公室斗,我都懒得问一句。” “可是现在,你硬要参与到更严重的事里。”蒋垣提醒他。 陈延看了眼导航,说:“时间不多了,你尽快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你不该横插进我和霓霓之间。”陈延说着,突然冷笑了声,又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要离开鹤通了。你就此出国,再不和她联系,我们两人的恩怨也就此作罢。” 蒋垣听他说完,也笑了起来,他眯着眼说:“陈延,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就这点儿吗?” “不肯?” “不如,你在这儿杀了我?”蒋垣说。 “咔”一声,汽车突然制停在路边,陈延让司机停下的,他推开车门下去,蒋垣随后也从车上下来了。 陈延上来抓住了蒋垣的领口,道:“我一直忍着不弄你,是我还要和霓霓好好过日子。我在婚姻里走神一次,也给她一次机会,我们扯平,不代表我能容忍那个人是你。” 蒋垣肩膀轻轻抖动着,笑完,他倏忽攥住了陈延的手腕,一把把他甩开,他叹了口气,“我在来之前也给过你机会,你没有珍惜。真以为能假他人之手铲除我?” “你早知道,姓金的等着弄你?” 陈延恍然大悟:“你还执意要来?” “我今晚出事,你和陆霓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能恨得把你活剐了。一本万利的事,我为什么不做?”蒋垣的醉醺醺的双眼恢复清朗,或许,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醉过。是什么让陈延觉得他看不透形势? 他的嘴角是笑着的,十足淡漠、平静的弧度,眼底又像个疯透了的。 司机倒抽一口凉气,躲在驾驶位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感觉要打架,他应该下去拉架的,但是这俩人都比他高那么多,都是有钱人。他只是司机,又不是保镖,万一有闪失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继续装死。 果然,车外的两人打起来了,拳拳到肉,十分沉闷的声音,是打到了内脏上,没虚的,这是要把对方往死里弄啊? 祖宗欸!司机大叫。 陈延一拳抡在了蒋垣的脸上,后者的脸偏到一边去,吐了口血,一呼一吸间全是酒精与血腥的浑浊气。 但很快蒋垣就拎着陈延的衣领,把他的身体甩到了路边的栏杆上,掐住他的脖子钳制住了。 陈延的脸逐渐没有血色,姓蒋的想让他求他、求饶,但那不可能。 两人在今晚彻底撕破脸,撕碎最后一层体面,陈延说:“你怎么还不死,世界上每天死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没有你?” 蒋垣的颧骨上有一道血痕,是陈延划的,他的婚戒上有颗钻石,钻石是最坚硬的武器。蒋垣笑笑,再次收紧了手指,陈延的呼吸空间更少。 一个心思尖戾,一个绝对力量,都下死手不含糊。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白月光,几个月的相处,却深刻得像半辈子,既然这么好,怎么会分开呢?”陈延感到恶心透顶!“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在哪?在你的加州大house里喝香槟开派对吗?”真爱不应该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吗?他们从来没有同甘共苦过,凭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装深情? 陈延说:“我在霓霓身边时间最长,也是她唯一选择结婚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们爱过彼此的心情,想过一辈子的决心,谁都没法否认,谁也都不能代替。 “你既然知道她爱你,为什么还要对不起她?”这句话蒋垣几乎是吼出来的,死死抵住陈延的喉咙,“你知道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两年。” “你果然现原形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男人?陈延第无数次被气笑,他好像被鬼缠上了,“你一边勾搭我的老婆,一边在公司里跟我虚与委蛇。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说给了我机会?” 蒋垣在那两年里,往返了许多次来看她,足以将担忧变成喜欢。他以为她很幸福,猜她改名字是不想记起从前的窘迫,便不打扰,直到发现她的丈夫出轨。 蒋垣觉得,以许杰的性格,肯定会利落了结这场婚姻。可这真正跟当下的她对话之后,才发现她内心的扭曲,像完全变了个人。她在婚姻里受尽委屈,始作俑者是陈延。 他把别人爱而不得的人,肆意践踏,以她的痛苦取乐,作为自己愉悦人生的养分。 蒋垣的拇指摁在陈延的喉管上,看他窒息,“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蒋垣的眼睛变得猩红,有股永不回头的冲动,“我有多想剁了你?” 岸口 第84节 第88章 chapter88 平安扣 chapter88 蒋垣把陈延摁在栏杆上很久, 盘山公路的下面便是悬崖峭壁,灌木丛生,黑灯瞎火, 摔下去不死也得瘫。 一开始,陈延还能跟他势均力敌地对打, 但他逐渐呼吸不畅, 四肢缓慢地脱力,不再挣扎了。 蒋垣的额角暴起青筋, 眼睛越来越红, 浓黑的眼睫湿润,像会滴出血来。他的情绪极其复杂, 恨他们相爱;也嫉妒,他这样的烂人凭什么? 山谷里的风吹上来,把他的头发吹乱,荡在眉间。明明他的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习惯居高临下看别人的人, 此刻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哀伤怅惘。 陈延看不懂蒋垣了。 他本来都觉得,死了算了, 蒋垣却松开手, 陈延得以喘息,他剧烈地咳嗽过后一脚踹开了他。 蒋垣猝不及防地向后趔趄几步, 他的身体早被酒精侵袭, 在巨大的爆发之后如同车子哑火, 陈延再次挥拳把蒋垣摁在了地上。 在陈延的意识里,男人不能心软,哪怕一秒。 他回过了神,一脚一脚踹在蒋垣的肩膀和心口, 用他们结婚的钻戒砸他的脸。蒋垣的脸颊、鼻梁被砸出一道道淤青血绺,陈延要把他的尊严全部粉碎! 蒋垣却突然消极到懒得反抗,他看上去想死了。 陈延瞧着他软弱的样子,“恨我怎么样,想剁了我又怎么样?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残忍。你找不到她的时候,却是她最爱我的时候。”陈延的眼里要冒火星子,恨不得烧了眼前的人:“她现在已经没有心力爱不爱了,你无能为力,那就去死吧。” 蒋垣的嘴角一直在血,他舔掉了血珠子,脸上缓慢露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轻蔑神情,他看着陈延,“蠢货。” 陈延看着他,到底谁蠢? 蒋垣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得嗓子里血水倒灌,胸腔都跟着痛,他说:“你现在急得像条狗,无非只是想争个输赢。好,我给你颁个奖,判你赢了。” 他真的疯了。 陈延愣了愣神,从他身上起来,还想揍他但没了力气,从衣服兜里掏出烟盒,消解地抽了一根,眯着眼,浓郁的烟雾从他的鼻腔和嘴里冒出来。 蒋垣曲起一条腿也坐了起来,拿过烟盒也倒出一根,只是刚放到嘴边,还没张嘴,已经干了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延不明白,那顿打他明明有躲开的余地,为什么不躲。 在静默且无垠的旷野里,天上的星十分辽远。 陈延仰望着它们,虽然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但也深知,这些星光是几十或者几百年前的,其实早就走远了。 陈延说:“我赢不赢无所谓,今天过后,你身败名裂就行了。到时候你看陆霓还会不会看你一眼。” “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点都不了解她。” 蒋垣终于费力地擦亮了打火机,香烟果然是好东西,能消解疲惫,也能麻痹神经。 对于他的笃定,陈延只觉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公路的前方有几辆轿车,迎面开了过来,最终在他们的商务车前停了下来。 金隆已经跟陈延约定好了时间,但迟迟不见陈延把蒋垣带过来,疑心他变卦,便亲自找了过来。 他带了人,几辆车把商务车团团围住,金隆从车上下来,随他下来的几个人手里拿着金属球杆,以防他反抗动手。 其实今天上午金隆就已经在媒体的镜头里看见他了,他站在台上致辞讲话,讲的是发展,格局,如何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满嘴的仁义道德,何其荒唐。 此时却是金隆第一次见到蒋垣本人,确实与过去大变样了。蒋垣正值盛年,身富力强。而自己却已经老了,脑力体力都走下坡路,连身高都会萎缩。 他上一次见到蒋垣还是好多年前,他和蒋成忠在酒店里谈事,在走廊碰见他,完完全全的文弱少年,长相秀致,眼神清澈,像丢一根骨头就能骗走的小狗。 金隆说:“好久不见啊,小蒋。” 蒋垣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些许踉跄,他把烟丢到鞋底踩灭了,没有理会对方。 金隆笑笑,说:“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请你去我那坐坐,看你的意向,怎么不太乐意呢?” 蒋垣抬目,漫不经心地道:“请我去,要带这么多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我还没那么大的谱儿。” 金隆头一歪,客气道:“有,你当然有了!” 蒋垣一动不动,刚刚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金隆手下的人要看他的意思进行下一步举动,准备“请”蒋垣上车了。 金隆倒没有那么急,他朝着蒋垣走了几步,说:“我老了,脑子比不上你,你轻轻松松设个圈套,我半辈子的心血都断送了。”他看着蒋垣,“我想向你请教,可你太聪明了,我又怕你再使什么阴招。只能用这个传统的笨方法。” 蒋垣抬手蹭了蹭嘴角流出来的血,没纸,只能往衣服上擦。此时的酒也醒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此时自己的样子。 他从来都精致干净,进门摸把手都会立即洗手,没这么狼狈过。 陈延对这情形无动于衷,他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然后去了车里。 这是蒋垣和金隆的恩怨,与他无关。 今晚落个什么下场,都是蒋垣的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他的仁慈。 金隆看蒋垣的表情,后者总是心不在焉,没个恐慌的表情。 社会在进步,但他的手段从来没有变过,他跟蒋垣说:“你知道,人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来是什么下场吗?” 蒋垣终于被唤起了注意力,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哦,当时你回北京了,没碰着。”金隆跟他描述,是诛心,也是威胁:“你爸那个现场我就在,牙和眼球全都飞溅出去,别说五官了,身子就跟滩烂泥没区别。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法医是连泥一块儿把他铲走的。” * 陆霓察觉基因的强大,自己是从乡野间出来的,以后肯定也会融合回乡野。 她在小龙家这边待得太自在了。白天和兄妹俩一起摘枸杞,桃子,各种农副产品,她仍旧认识山上的许多药草,野菜,野果。 小龙把收上来的东西拉到镇上的统一回收站,卖了钱,再买肉和菜、零食回家。 吃过晚饭,躺在院子里吹风,看电视,吃着水里湃的冰凉的西瓜,时间都变得很慢。 小龙的奶奶说她大城市来的,没想到适应挺好,活儿也干得这么漂亮,陆霓没说自己的出处。 曾经有人说她是山上下来的猴子,没经过教化,动物性极强,其实也没错。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陆霓是准备多待一段时间的。 这天上午,小龙骑着电动三轮带她出门赶集,下了雨,路窄且滑,拐弯的时候三轮车直接翻了。 陆霓和妹妹都掉进了水沟里,车厢卡在身上,压得两人眼冒金星,妹妹张嘴就骂哥哥:“你怎么开的车?我就说我来开,你非要逞能!” 小龙连忙爬起来,查看两人的情况,对陆霓说: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说:“没人说你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就是你太没用了。” 小龙把车从陆霓身上挪开,才空出来手,又说:你上次还不是把我的腿给摔骨折了?就一张嘴会说。 “你烦死了!”妹妹道:“你还没嘴呢!” 这真是戳人痛处。 陆霓的脑袋晕晕乎乎,抬手让他们别吵了,她不太妙,比不上他们小年轻有活力。兄妹俩把她扶起来,问她:“姐姐,你感觉怎样?” 陆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这河沟是常年干涸的状态,她也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走吧。”她说。 是妹妹先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坏掉了,只有半个圆环挂在锁骨上。 陆霓今天戴了那条翡翠项链,她刚刚摔到石头上,平安扣摔成两半。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兄妹俩见状,立即帮忙找断掉的半截,很快在泥土里找到了。 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岁岁平安,还好人都没事。” 陆霓点了下头,看着断成两截的平安扣,心里咯噔一下。也许她的年纪渐长,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思深沉,殚精竭虑,也信了寓意的那一套,是平安扣给她挡了灾。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干脆把项链取下来。这个翡翠的平安扣她很喜欢,但现在只剩下钻石了。好在钻石坚硬。 之后的几天,陆霓白天黑夜总是惴惴不安,吃不好也睡不好,很莫名。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急得满头大汗,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人都有规避危险的本能。 她没办法在这继续待下去,立即收拾了行李回北京。 直到回到家里,落地平安,她才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她找了会修复首饰的朋友,看能不能把项链修回原样,朋友给她提供了两个方案,用胶水粘,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断口。 要么就是用金属片衔接,重塑了风格,却太不和谐了。 以陆霓对美观性的要求,两个方案都不想选。 第89章 chapter89 值得吗 chapter89 陆霓最终还是两个方案都没有选, 朋友说:“我就知道你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是不会接受修复的,不如重新做一个吧。” 陆霓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重新选料子,按照原先的尺寸磨。 “这个款式挺好看啊, 你自己设计的吗?” “别人送的。”陆霓有点焦躁地回答。 “这个翡翠的成色好, 和钻石搭配很和谐呢。”这年头还有人送手作的首饰,现在男的为了装逼, 对美女不都甩手送奢牌以显阔气么, “提前跟你说,玉石都是自然的, 再选不会完全一样哦。” “那怎么办?”陆霓此时的反应就显得有点呆,好像必须要一模一样。 “你自己戴的,又不用跟谁交差,什么怎么办?”朋友好笑地看着她。 陆霓没法说自己在想什么, 沉默着去选料子, 好的玉石不少,但陆霓始终觉得没有原配的水头好, 没那么绿, 也没那么透了。 朋友把碎掉的平安扣用纸包了起来,告诉陆霓:“有个古老的说法, 这个翡翠是替你挡了突如其来的灾祸, 你回家找块儿红布, 一起埋在土里。” 饶是早就听过这一类论调,但陆霓再次听了之后,心事又加重一分。 她回到家照做,埋进了花盆里, 兴许是白天的心理暗示过分厚重,晚上陆霓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在凌晨醒来,大口呼吸着,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其实想想,于她来说唯一不好的消息,无非是蒋垣离开。 他们再一次,相忘于江湖。 这天,陆霓在微信里找赵娜做一些简单的客情维护。她说,今后虽然自己会减少在花店出勤的时间,但已经跟店员说好了,给她的折扣永久不变。 岸口 第85节 赵娜说:“太好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 “小陆,虽然我们公司没有投你,但看见你的事业变得这么好,真为你感到开心。第一次去你的店,连花束周边都是有设计版权的,这么用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我就知道你会成功。” 赵娜不愧是做秘书的,说话周到,奉承都如此言之有物,“果然,你很快就找到了伯乐。” 陆霓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皱皱眉,问:“你最近忙吗?” “工作都是那些事,早晚都要做。”赵娜说:“你要约我啊?” 陆霓心想,对方怎么还没看穿自己的意图呢?还不够明显吗?赵娜知不知道蒋垣要走的消息? 她干脆直接说了,“蒋垣最近在做什么?” “你想问蒋总啊,直接跟我说好了。”赵娜在电话这头捂嘴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蒋总前段时间去南方出差,好几天没来公司了,我也不清楚。” “他不用跟你分派工作吗?”陆霓问,否则事情怎么安排? “他有助理啊,我只是秘书。”赵娜解释:“我就负责处理一些案头的工作,邮件,排会议什么的。” “那,他去几天了?”陆霓有些犹豫。 “快一周了吧。” 赵娜说,蒋垣是去参加锂电池实验室的揭幕仪式的,原本计划周四就回来,可迟迟没消息,但老板临时起意去做别的事,谁又管得了呢? 陆霓退出了和赵娜的语音聊天框,把手机搁在枕边。 睡过一觉,第二天早上,她给蒋垣打了电话,没有犹豫。 她自己提的分开,又主动联系对方,她把自己的自尊心像纸巾一样团起来,揉皱,小小一团攥在手里。 可蒋垣没有接电话。 他是真的不打算理会自己了。 于是她的自尊心又因为揉过头碎掉了,再想拼接起来就会提不起力。 看着毫无音信的手机,她心底的恶滋生出来,拿话刺挠他:“你这次走,又要不告而别吗?还是让别人来通知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连跟我告别的体面都没有吗?”她心底那个名叫许杰的野生动物,跑出来了。 * 风在山谷间的呼啸声,像狼群嘶吼,从陈延的耳边擦过,震得耳朵生疼。 明明是盛夏,此间的风却带着凛冽寒意。 司机也不免恐慌,嗫嚅着喊了一声:“陈总——” 陈延坐在商务车的第二排,门开着,他敞着腿,皮鞋踩在地上,用手挡着风又点了根烟,吸的时候脸颊向内凹陷,眯着的眼里透出阴戾。 他悠悠闲闲半辈子,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他就要看着他姓蒋的,今天匍匐卑微如蝼蚁。 金隆的手下请蒋垣上他们的车,他们并不想在这条公路上跟他动手,车来车往,这里不安全。 蒋垣不配合,他们只能来强的。 转眼之间,几个人展开近距离的肉搏,黑夜看不清轮廓,只有车灯照出了几道残影,等他们稍稍分开时,蒋垣已经摁倒了其中一个人,并且夺走了对方手里的高尔夫球杆。 金隆见状勃然大怒,一群废物,他大吼:“快,给我摁住他!” 刚刚那一通诛心,并没有击溃蒋垣。 没时间了,这次一定要拿下。 蒋垣握着球杆,双目黑沉,尖锐如鹰隼盯着前面,金属球杆被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砰”一声巨响,金属碰撞,在空中擦出火花! 蒋垣挥动杆朝着迎面的那个保镖头上砸去,对方眼疾手快,从下而上接住,两个成年男性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身体后撤,手臂被震麻了,尚没反应过来,肌肉记忆便催促着他再次发起攻击。 那保镖看他面相隽秀,以为只是个每天坐办公室的文弱男人,但显然低估了他。一个没注意,蒋垣的球杆抽打在后背,皮肉被剧烈击打,疼得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啊——”又被他抓住了头顶的头发,一脚重踹在地。 “废物,还看?”金隆的手抬了抬,招呼在后面的几个,“你们都上!” 陈延也震惊了,他以为他们刚刚打过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蒋垣的力气,毕竟他被自己摁在地上揍到毫无反抗之力,此时面对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他竟还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蒋垣身上的衬衣被撕破,小臂青筋虬髯,苍白面容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黑色领带始终缠在手上,那等于他的拳击手套。 蒋垣的体力超出陈延的想象,他知道他的运动项目很丰富,并不局限于健身房,他每周都去游泳,打球,也会去爬山徒步。 但是这未免太惊人。 几个保镖以为今晚能轻松收工,不想搞出人命,踟蹰不前,但看他竟是个不要命的,只能齐齐上阵,有人在前面牵制住他,其余人从身后攻击。 陈延看到蒋垣被人团团围住,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受敌,很快落了下风。陈延的手搭在了扶手上,瘦削的手指敲打着皮面,频率越来越高。 要不怎么说,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呢,男人的惨状也会让人同情,尤其蒋垣那张颌角利落的脸,眼神深若寒潭,却一点情绪也没有。 陈延的身体逐渐僵持,直至烟头烧到了手边。 他被烫了一下,把烟扔到地上,从车上下来,走向金隆,拍了下他的肩膀:“喂!”陈延的脸色变得很差,“我只说给你个机会见他一次,谈一谈后续怎么补偿,没必要搞得这么血腥吧?” 金隆一张充斥横肉的脸笑起来,他的面部肌肉全部向下,油腻狰狞,“陈总,我谢谢你牵这个头,这没你的事儿了。你自行离去就好。” 陈延加重语气,重复:“我说的是,不要见血,这不好玩。” “这是我的地盘儿,由不得你。”金隆也看着他,眼神笃定地道:“今晚的事儿,我不牵扯你,你识相就走。” 陈延把手放下来,他又看了蒋垣一眼,情况愈加激烈。他不是很明白,蒋垣这个圆滑的人,连老秦那种人都能忍着恶心周旋,怎么这会儿跟个犟骨头一样,非要在这挨揍。 他不会以为自己牛逼到以一敌十吧? 陈延犹豫片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筑起的堡垒开始坍塌,恨蒋垣是真的,但未必想看他死。如果蒋垣真的在这有个好歹,自己和陆霓才是真的完了。 “我不识相又怎么样呢?”陈延咒骂一声,上去就从后面踹了金隆一脚,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又迅速锁住对方的喉,一个过肩撂在地上。 陈延不是没打过架,但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小男孩迷恋金庸武侠,但成年后的陈延只会觉中二傻吊。 保镖见自己的老板被打,不得不分出精力来保护,分散了蒋垣那边的火力。 “姓陈的,本来没有你的事儿,这是你自找的!”金隆脸色大变,指挥手下,“把他和姓蒋的一起带走!” “去你妈的,操!”陈延上去又给了他一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法治社会,还你的地盘儿?你懂法么?” 入目皆是漆黑的盘山公路,远方亮起数个小点,鸣笛声由远及近,向他们驶来。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躲在车里的司机震惊,他刚刚才报警,接线员问了他们的位置,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陈延在混乱的打斗中,累到喘息困难,他躺在地上,仰头歇了几下。 蒋垣也听见了警笛声,他向远方看去,微微出神,高大身躯似乎摇摇欲坠。而其余人更多的是惊惶,这下真的没时间了,警察来了。 他背后的一个人咬着牙,拿起路边的石头,对着他下死手般举起。 陈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着蒋垣怒吼:“小心!还他妈愣?!” 蒋垣转过头向后,肩膀一趔,堪堪躲过去。 蒋垣刚刚把向他砸石头的人撂倒,活动了下四肢,虽然受伤却也只是皮外伤,还能利落动作。 警笛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所有人的心都是乱的,仿佛在音符上赤脚跳动。 陈延只见他拿起滚到地上的石头,向自己的手臂猛砸下去。有人好像听见了骨头劈开的声音,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血液从衬衣袖口流出,很快染透了整条胳膊。 他把自己的手臂砸断了! 蒋垣的面孔陷入难言的痛苦,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一直闷不吭声。 陈延看不懂这个操作,发出了一声无语的“靠!” * 蒋垣重伤住院了。 而金隆等一行人因聚众斗殴被警方控制起来,原本他们是能逃走的,警笛声震慑了他们,还是被蒋垣牵制住没走成。 金隆甩不开他,怒目而瞪地道:“姓蒋的,我会记住你的所作所为,咱俩没完!” 蒋垣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娴熟,他单只手将这个小老头儿向上提溜起来,摁在车门上,他的手指仿佛穿插进了他的骨肉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满地狼藉。 “有没有完,是我说了算。”他终于,轻飘飘地笑了下。 陈延受伤不严重但不能立马回北京,得在这配合调查。 他一直没有见到蒋垣,蒋垣的病房时不时就有警察过来询问做笔录。 事出的第二天,管志坚就飞过来了,还有一众政府领导,有那天参与实验室揭幕的,也有省里的,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进入病房关上门,和蒋垣谈了很久。 相关负责人给他道歉,称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属失职,并且保证此类恶性事件绝不会再出现。 之后,他的病房就一直有保安在周围巡逻。 他们谈的什么,陈延不知道,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还有他故意把自己的手臂砸伤,处处透着古怪。 直至警方出了警情通报,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上走,金隆的罪名并不是聚众斗殴,而是组织x社会。 这不是私人恩怨,也不属于商业斗争,而是一起社会恶性事件。 陈延终于闻到了他蒋某人熟悉的作风味道。 他这边刚刚反应过来,蒋垣的病房就开放参观了,厂里人可以去探望他,而蒋垣却给陈延打了电话。 陈延到医院的时候,见这保镖阵仗,以为自己是来看熊猫的。 蒋垣的手臂骨折,打着石膏,他却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而是穿着自己的睡衣,他洗了头发,刮了胡子,完全不像病人,神情闲适倒像来度假。 呵呵,陈延站在门口。 “坐。”蒋垣指着旁边的沙发,“叫你来,是要谢谢你那天晚上的舍命相救。” 又是这副道貌岸然的德行,陈延嘴角冷笑,“如果我没有帮你,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吧?”但陈延帮他,并不是因为什么立场,他当时只是单纯不想看他死。 蒋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说话,非常上位者的姿态,审视着对方。 陈延点了点头,了然道:“你的确应该谢谢我,助力你完成了复仇。” 蒋垣说:“即使你不把我带过去,他会用别的方式找到我。这根导火索不如由我自己引爆,更方便控制。” “你在上车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我看上去像傻子吗?喝醉了,随便上谁的车?”蒋垣放声笑道。 “说说吧,哪里是你的计划,哪里是巧合?”陈延也笑了声,说:“他们对你的保护严,你是怎么办到的?” 岸口 第86节 “从我让你接手这个项目。”蒋垣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操! 陈延再次骂了声。 蒋垣把这个肥差给他,并不是什么补偿。一来是让他发现自己和陆霓的事,二来陈延如果对自己有怨怼,对很多事情就很难无动于衷。 “不对吧,你千里迢迢跑来这投资建厂,设立实验室,还要开新闻发布会,把一个平平无奇的项目抬到一个不属于它的高度,难道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蒋垣筹谋已久,但是陈延也不傻。 蒋垣宣布投资的那天,他只是觉得奇怪,蒋垣为了这个项目,伙同了管志坚参与,把政府也拉过来做背书,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但陈延的想法是,蒋垣这人表演型人格,做出一点点成绩,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最牛逼。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的。 他是为了报复金隆之后,做后续的收场准备。 蒋垣始终认为,蒋成忠当年功败垂成,惨死在这,并不是他做了什么失误的决定,只是因为钱不够多,为人太本份。 所以他这次回来,调子起得那么高。适逢当地经济转型期间,蒋垣作为资方,白天刚刚风光完,晚上就出了事,鹤通会毫不犹豫地撤资。滋事体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来投资了。 金隆那个地痞流氓要搞他,就会有更大的后台保他平安无事。 陈延听得拍手叫好,讽刺道:“动用公共资源报私仇,所有人都被你当枪使。” 蒋垣微微一笑,“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直白,这很没意思。你不妨往好的地方看,在这件事里,所有人都受益。公司赚了钱,地方吸纳投资拉动经济。包括你,做成这个项目事业也会不一样。” 蒋垣不是巨富,背后也无高官权势,只是恰好他整合资源的能力是顶尖的,他长了脑子而已。 陈延不听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盯着他打石膏的胳膊,“以身犯险,值得吗?”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不是一定要表现得倨傲没礼貌,才叫有血性的男人。”蒋垣也摸了下自己的胳膊,论个性,他自然不如陈延那样外放,但人总有自己的执念,也许在别人看来一点都不值。 陈延觉得自己被内涵了,舌尖在牙齿内抵了下,冷笑道:“折了一条胳膊也值?” “不亏。”他受伤越重,性质就越恶劣。 “你真是癫得我不认识。” 蒋垣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眼睛却看向了远处,“曾经有人给了我启发,当她的诉求无人在意,委屈求告无门的时候,把矛盾激化,变成社会性事件,闹大了总有人为此买单。” 陈延瞬间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所以他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恶毒地回了句:“你怎么不死了呢?” “我不会死,我还要回去见她。”蒋垣说。他想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今后无忧,他就能安心生活了。 陈延被恶心到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蒋垣的手机在打斗的过程中车压烂,成了一坨破烂,他没急着修手机,这件事还没完。 之后的事他不方便出面,他马上要离开公司,肯定有很多人会找他。 这个时候装死冷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 陆霓接到陈延电话的时候,她刚从高铁上下来,很凑巧。 没有得到蒋垣的回复,她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她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听见过他打电话,提及了某个名字。陆霓也知道,他会报复回去,蒋垣的恨和软弱都曾在她面前袒露无疑。 软弱没有任何不好。 陆霓不想骗自己,即使他们今后不在一起,她依然会挂念他。她的人生走到这个年龄,能想通很多事。 许竹死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牵挂了。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只有蒋垣,是没有理由地对她好,他喜欢她,也没有理由。 当年蒋成敏说他因为父亲去世状况很糟,她是想打电话给他的,即使能量微小,但没有机会。 陆霓去了一趟x省,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她这么做。到了才发现自己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旦失去与他的单线连接,她是真的找不到他。 她去了那个电池工厂,没有进去,只是跟人打听了下前几天来的资方走了没有。 门卫跟她说:“你说的是北京来的那几个老总啊?” “对。”陆霓猜对方说的是蒋垣。 “早都走啦。”大爷说:“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人家咋可能待这么久嘛,当天剪完彩就走了。” 知道蒋垣早就走了,陆霓稍稍放心。 她在回北京的高铁上,突然变得很平静,也许她大费周章地跑了这么一大圈,什么都不为,也不想让谁知道,只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陆霓从高铁上下来,开车回家,接到了陈延的电话,她跟陈延约了在花店。 一见面,陆霓就看到了陈延脸上的伤,“你怎么了?”她问他。 陈延摇头,“我没事。” “哦。”陆霓蜷缩着手指,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陈延:“你知道蒋垣在哪吗?” 陈延脸一冷,陆霓没事儿吧,跟他打听那个人? “死了。” 陆霓猛然转过头,怒目而视,瞪着他,但凡有点幽默细胞的人都该知道陈延是开玩笑的,可偏偏她选择性没有。 陈延见她如此反应。 “霓霓,我在想,如果蒋垣现在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你还会喜欢他吗?” 第90章 chapter90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 chapter90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陆霓的标准里, 她一定不会跟穷男人约会,更不会结婚,因为她的人生里已经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陆霓看着陈延, “这算什么问题?” 陈延也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再次问道:“霓霓, 如果当初我是个一穷二白的男人, 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陆霓听着陈延关于忠贞情感的试探,但现在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他们之间有比财富金钱更难以逾越的沟壑。 但她也的确从婚姻里受益了, 陆霓很直接地说:“那我根本不会和你认识。” 陈延听见这句话就笑了, 也许他不该问,陆霓说过自己不会回答假设性问题, 但她还是诚实回答了他。 陈延靠在车门上,眉眼显露出倦怠,后背也微微佝偻,“很好, 你一直是个言行合一的人。” 陆霓并紧了自己的手, 看着脸色冷白的陈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有那么片刻的踟蹰, 但还是把问题咽回了肚子里。 陈延亦闻到陆霓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的香,她像一支甜味的冰激凌, “太热了, 别把你晒坏了, 进去吧。” 陆霓走进了店里,看见陈延的车也很快驶离,路上没有行人。陆霓站在橱窗后面,不知道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 蒋垣比陈延晚回几天。 当地相关单位的人并不想轻易把他放回去, 因为投资方出了这样的安全事故,各方的颜面扫地不说,会影响今后的招商引资。 蒋垣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麻烦,有警察在未必安全,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是更大威胁,他们要捂他的嘴。 病房外面层层叠叠的保镖也不是保他的安全,是为了杜绝闲杂人进去,泄露消息。 蒋垣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在医生签了同意出院后,他承诺,一个事件不会影响他对这个地方的看法,也不会左右公司今后的投资决定。 作为交换条件,对方也答应了他会严肃处理那帮x社会,给他满意的交代。 蒋垣在助理的陪同下上了飞机,直至起飞,身体里的警报才解除,他谁都不相信。 这一周,他都没怎么睡,总是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此次的铤而走险,至少解了他的心结,就不算亏。 在飞机上他也没有休息,听助理拿着平板给他汇报工作。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司机把蒋垣送回家。蒋垣的手机坏了,他没有急着去修,就是防止各个相关人打电话给他施压,让事情变得不好办。 蒋垣说:“接下来我会休一段时间的假,你也辛苦了,给你批了带薪休假。” “谢谢蒋总。”助理忙不迭说。 “最后麻烦你一件事,帮我买个手机,还是原来的型号。” 助理为了第二天好好休假,立即就去买了给他送过去。蒋垣将近十天没回来,家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气息,阳台上的植物叶子干枯了。 他去洗了澡,换干净的衣服,去去晦气,这个时候新手机也到了,蒋垣一边给手机传输数据,去给自己做些吃的。 差不多半个小时,新手机的数据全都导好了,接踵而至的消息便冒了出来,多数人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失联一段时间,待处理的事项很多。 在一堆冰冷的工作消息里,混进来那么一条阴阳怪气的质问,尤为显眼。 蒋垣点开了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然后他突然笑了。 她这个人,总是能把难听的话脱口而出,真心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刀架在脖上子也绝不能招一个字,很适合当间谍。 她大概是回避型人格,对矫情过敏体质。当年他想关心她,她却要把他的眼珠子剜下来当下酒菜。 真是欠教训! 蒋垣在第二遍读完微信后,就把手机丢在一旁了,继续给花浇水。一旦绿植枯黄家里就会没有生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床头的苔藓也濒临死亡,他抓紧抢救,单只手拿着镊子重新调整,喷水,虽然不方便,但也悠悠哉哉。 蒋垣回到北京后在家里待了三天,一趟门也没有出。 原本只是几个人传他要辞职,都还不确定,但是他忽然不出现了,这个消息便从小范围内向四周繁殖,秘书办的人也都知道了。 老板离职,总是有一股熟悉的风味:如同家主撒手人寰。 赵娜经历过上一任老板的离职,简直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只是她没法说。 这天周末,赵娜来了一趟花店,恰巧就碰上了陆霓,两人说了几句话,“蒋总要离开公司了。” 陆霓举到半空的手突然落下来,像停电了,“是么?” 赵娜说:“他好久不来公司,也不露面,秦总都跑上来看他的办公室了,秦峰一直觊觎他的办公室。”蒋垣的办公室不仅大且视野宽广,像秦峰那样从未得到过的人,就会有无限的想象,等同于皇位。 陆霓的心被揪扯起来,面上却还要表现得平静,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说:“人往高处走,很正常。” 赵娜看着她笑笑,也不说什么。 岸口 第87节 等赵娜走了,陆霓把手里的事交给店员,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关上车窗,封闭的小空间只有她自己,心情如同腐烂的番茄,一下砸到了地上,酸水四溅。 她不想承认这是难过,只觉得任何人的离开,她总要有那么点身心不舍。这样想着,她却又拿出了手机。 距离上次联系他过去了一周,她再次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响起男人含混的声音,他似乎在睡觉。 陆霓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从鹤通离职了?” “是。”他对她怎么知道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陆霓又问:“那离了职,还在北京吗?” “我留下来做什么?”蒋垣反问她,清醒过来后,语气逐渐威逼,“你有事吗?” 话头在陆霓的舌尖打转,几个来回,烫得生疼,她却突然说:“你走了,谭总答应给我的投资,会不会突然撤资?” 这话一问出来,电话那边就响起了讽刺的笑声,“难道我还要管你吗?” 陆霓心里一酸,沉默了。 “许杰。”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十分郑重又冷漠的语气说:“当年我答应资助你上学,没有兑现,算我对不起你。这次回来帮你融资,也算弥补了遗憾。可你利用完我就甩,我没有真的报复你什么,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只是喜欢你,在外面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有血有肉,也有脾气,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你一样的烂好人,我的自尊心不容许被你如此践踏。” “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做人要明确自己的责任,要愿赌服输,今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他的话说完就挂了,手机界面迅速跳到了屏保,这种结束,甚至不给她缓冲的时间。 陆霓开车回了家,都没有来得及洗手换衣服,就趴在了床上,鼻头酸胀,眼睛里似有泪水滑出。 那些话,字字句句,摧心剖肝,深深地刺伤了她,可是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是她主动不要他的,也是她犯贱又去给他打电话。 她像是被什么上身了,被巨大的难过淹没,也好委屈。明明之前想的不是这样,她离开他,得到钱,排除所有的不确定,只有荣华富贵了。 为什么会因为几句话,像被人抛弃了? 陆霓把自己的身体缩在被褥里,蜷着腿,抱住了膝盖,这是人类最安全的姿势。这个家是她的庇护所,谁都不能进来。 她的眼泪和汗水一起流进了枕头里,哭是沉默的,只有一抽一抽的哽咽和颤抖。 * 陆霓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熬,因为痛苦都是漫长的。 多想像小时候看电视那样,一排字幕打出来:几年后……时光就真的飞逝了。 可是陆霓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凌晨三点,月亮都没有沉下去,阳台上的花也在背着她偷偷开放!糟糕透了! 房子里空无一人,静得瘆人,她从床上滑下来,揉摁着胀痛的太阳穴去浴室冲澡。又缓缓地熬到了六点钟,开车出门才不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陆霓白天一直心无旁骛地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她也只能当那通电话不存在。以后慢慢淡忘,会好的。 再收到赵娜的微信的时候,陆霓没有心情跟任何人闲聊八卦,很想把她的微信设置成免打扰。 赵娜说:“小陆,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啊?”陆霓心不在焉地接了句。 “我知道蒋总为什么这些天都不露面了,是他根本没法出来。”赵娜说:“现在公司正在处理他。” 陆霓身体陡然僵住,头顶一道光劈下来,晕头转向。 处理他,是什么意思? “我都是听领导们说的,蒋总在职这一年多,干了很多违反公司规定的事。”赵娜跟陆霓详细说道,“他在南方投资项目期间,牵扯到一起商业欺诈的案子里,损害了公司声誉;还有啊,他还利用职务之便机会转投,这是违法的。” 陆霓仔细地听着,眉心细细一拧,“机会转投”这个罪名十分耳熟,陈延也做过类似的事,她才被蒋垣威胁,所以很清楚这是怎么样的违规行为。 但她还是摁住了狂乱的心跳,在紊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一丝理智,“他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不至于做。” 她根本就不相信。 赵娜说:“秦总写了一篇檄文递交给董事会,讨伐蒋总,列举他的各种损害公司利益的行径,其中就有你的项目。当初不是投到我们公司来了,都通过审批了,又被蒋总拿去别的公司了。”这就是机会转投。 有这回事,但陆霓很不解,也怀着侥幸的心理,“我这个,对你们公司来说只是很小的项目吧,也值得拿出来追究吗?” 赵娜说:“公司不想放他走。既然留不住他,肯定会想办法整他,管什么大把柄小把柄,能拿捏住他就行了。” 陆霓紧紧抿了下唇,努力找回这一刻的真实感,不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赵娜并不能理解她的情绪,因为事不关己,轻飘飘地道:“小陆,你要是见到蒋总,就劝劝他跟公司服软,要是打官司会赔到他倾家荡产……” 后面安慰的话,陆霓没怎么听清,她恐惧于面对这个现实,努力吞咽着嗓子里的唾液,但每用力一次就要停一下,喉咙太疼了。 她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手抖着去拨动车的档位,却想起了陈延问的,如果蒋垣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自己还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那个时候,陈延是不是就知道了什么? 他一定知道的,才会来试探自己! 她没有想到会给蒋垣造成麻烦,好不容易拨正的神经又轻易被弄乱。恐慌,无措,烦躁,她突然好崩溃! 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蒋垣不资助自己而对他产生过怨怼,那零零碎碎的两千块钱,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在他仍有富余的情况下,遗漏给她一些生存资源,她不想害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每个对她好的人,运气都那么差? 陆霓再次开着车在路上,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天黑,把车开进了他家的小区。 她通过停车位上的车,判断出他就在家,太好了! 她身上还有多少钱?车子?房子?生意?全都掏出来够不够……还没有想好自己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就冲到了楼上去,手惯性地去输入密码,语音却提示她密码错误,她不得不卖力拍门。 太难了,也太慢了,每一步都在阻挠她寻找真相。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她终于见到了他。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被眼前一幕冲击得心都碎了。 他的脸上都是伤,擦伤,淤青,胳膊也断了。脸庞瘦到骨骼明显,身形削减,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蒋垣。 可是她还没有说话,他却已经冷声赶人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清,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地板上,连珠串似的,她的衣服前襟也被洇湿了片。 “你,怎么了?”她心脏激颤,身体像受到击打的小动物,颤颤巍巍地问。 蒋垣敞着门,并没有邀请她进来的意思,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目光冰冷地说:“我说过了,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你直接找上门来,什么意思?” 第91章 chapter91 爱我或者走 chapter91 陆霓用力地眨了下眼皮 , 让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全都流出来,让视线变得清晰。 她的心口起伏跌宕,开口还是哽咽住了, “我听赵秘书讲,你跟公司闹僵了, 他们正在找你的麻烦。”她还没有准备好, 不知道怎么讲,乱七八糟的, “如果打官司, 你要赔很多钱?” 蒋垣并不为所动,他只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听到他这个回答, 陆霓可以确定是真的了,她的身体一下子跌入冰湖里,心碎成了渣滓。 “我还听说,秦峰拿之前我的案子给你做文章?”她又问。 蒋垣把门完全打开, “不要对我施展关切, 我不需要。你走吧。” 陆霓抓住了他的手臂,触及到他的固定器, 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来, 她再没敢碰他,只能厚着脸皮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蒋垣无奈地摇了摇头, 似乎对她没办法了, “还不走吗?” “请你,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她揉了发痒的下眼睑,心好像死透了,身体如同朽木,一动不动, 却只能努力地提着口气,“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 蒋垣笑了,“好,你准备怎么帮我解决?” “你问过律师大概要赔多少吗?你身上还能拿出多少钱?”她终于找到他给予的一隙空间,侥幸又絮叨地道:“我的卡里还有些现金,不够的话,前面两家店都是我独资的,还有我的车,卖掉会折损一些,但不多……” 蒋垣感到不可思议,“店要抵押,车也要卖?” 她难道不清楚,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能拥有这些,要付出多少?那几乎是她前三十年的人生了。 “钱我可以再赚回来,总好过你去坐牢。”她仰头看向他,呼吸急促起来,“我知道,你把公司的项目转投出去,如果对方较真了,你要负法律责任。” 去年,他就把同一性质的问题跟她讲清楚了利害,但那个时候主角是陈延,他可以只手遮天。现在同样的威胁再次施压在她身上,却没了头顶的那片天,因为他也完蛋了。 “我那是违法,你居然想用钱解决?”蒋垣看着她,“你真的,是非不分!” “我要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她已经心如死灰,突然冲他吼道,面色忽而苍白忽而涨红。 她须得承认,自己很在乎他。除去男女之间的喜欢,蒋垣对她来说和任何人都不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界限都超过爱人了。 多年前,她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匮乏,总想等一等,想找个好时机,可命运不会给她预留时间,猝不及防地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没能从那条河里捞出她的姐姐,要懊悔一辈子了。 现在但凡能有一线生机,让他可以免受牢狱之灾,她为什么不做? 还好只是用钱就能解决,陆霓根本不想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又要分什么是非对错? 她捂住痛极的心脏,再次冲着他怒吼:“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管!也不想听!善良坦荡就一定有好的结果吗?我只是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取舍,结果再差,我也不怨天尤人,我有什么错?” “为你想要的东西做取舍?”蒋垣走近了她,身型的差距带来的威压感被不断放大,他把她逼到了角落里,质问她:“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是比钱还重要的?” 陆霓却又忽然不说话了,她想要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仿佛有一千只蚂蚁爬进了她的大脑,啃咬着脑神经,痛得她目眦欲裂! “你不知道?”他从她进门,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 陆霓的爱恨就像灶膛底下的火,埋在灰烬里,是如此隐晦却又热烈,在冰火两重天里交替。她想关心他,却又恨他不懂自己的心,恨得想杀了他。 “说不出来,你就回去!”他又赶她! 她被逼急,却只能从唇缝里漏出那么无力的一句:“我想要你自由。”不要跌落下来,她绝不接受。 “只是自由?”蒋垣对这个词不屑一顾,也没有为她的倾囊感动分毫,“我不需要你施舍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同情,既然已经结束就果断放手,不要管我是死是活,在云上还是在泥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现在突然跑来我家里,宣布要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也要救我,自己不知道这有多可笑?” 她逐渐干涸的眼睛再次红了,眼泪几乎喷薄而出。情绪扭曲,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伤人!?”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伤人?”他的视线近乎钉在她的面孔上,层层叠叠的疼痛,无休止地袭击她。 “我连对你伸出援手的资格都没有吗?”她深感屈辱,深吸一口气,泪水已经模糊视线。 她的眼泪如同毒药,同样也扼制了他的呼吸,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撑着墙,稳住自己的姿态。 “没有。”他冷静了片刻,态度不变,“你跟我已经没关系,我不会用你的钱,也不用你拯救。” 她不断被他往外推,划出一条清晰的界线,分出了她和他,不再是他们。 岸口 第88节 陆霓被划在这头,像一条濒死的鱼被人丢在陆地上,呼吸要衰竭了,却毫无办法。 她终于破罐子破摔,对着他恶言交加:“难道只有我自己认为,我们的感情是坚固的特殊的吗?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至少能为你抵挡困难,为什么不可以?既然你要这么决绝,那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冷血到底?不要拿那20万给我救命,不要借ipod给我,也不要总是来看我、关心我!你让我喜欢你、依赖你,又撒手不管我了!现在,你又说这种话,你其实比我更坏、更伤人!” 他这种表现出善良却又利落收回的人,是最残忍的,他才是最该下地狱的! “你承认你喜欢我了?”蒋垣被她气笑了,好像是他对不起她了,“别忘了,这次是你甩开我的。” 陆霓突然哑声,怔忪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不是烂好人,凡事皆有代价,我需要你回馈给我对等的感情。”一秒,两秒,三秒……他等了她十秒,宣布:“要么爱我,要么走。” 见她左右摇摆,他多一秒都不再等待,果断把她拎到了门外。 就这样被丢出来! 陆霓的瞳孔骤缩,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再次被击垮。 他站在门里,侵略目光一寸寸爬进了她的眼睛里,淬了毒,侵蚀到她五脏六腑。 陆霓的周身冰凉,眼看着他就要消失,看不见了,她在门要关上的一瞬间,冲上去,从后背紧紧抱住他。 “不要推开我!”她的声音近乎祈求,比起纠缠,她更不能接受和他再无关系。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他感受到,身体再次被藤蔓禁锢住了,带着刺痛,不由厉声斥责。 “我听见了。我是喜欢你的,不,我爱你。”陆霓毫不迟疑地说,她不是感受不到他的好,她依恋他,也喜欢着他,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她只是害怕,害怕这份好突然消失。 他一根根的掰开了她扣住的手指,说:“放开我。” 她又恼又恨,都把自尊心攥在手里揉,丢在地上踩了,他却还要推开她!怎么这么狠心?陆霓死死咬合齿关,克制住把他杀掉、分尸,塞进行李箱带走的冲动,却只能好声好气地对着他说话。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才满意?”她已经黔驴技穷,“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和你变成陌生人。” 蒋垣也无奈,“不是,你勒得我喘不上气了。” “……”于是陆霓赶紧松开了他。 蒋垣转过身,看着泪水滂沱的她,苍白的面颊仿佛经历过一场大雨,没有干的地方,她有时心很硬,有时又非常脆弱。 他单只手触摸着她的脸,用指腹蹭掉了眼下的泪水,随她一块儿心痛,百味杂陈,他赌赢了,却没有赢的得意,情绪回落之后,只有丝丝缕缕的后悔和自责。 蒋垣喉头微动,刚要说点什么,眼前便是一黑,她扑上来堵住他所有的话。 她一瞬间忘记了什么债务,麻烦,心里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激动,他这个人。 人似乎只有在彻底失去之后,才能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如果连钱都肯为他付出,害怕的心结似乎也不足为道了。 陆霓被扯开过一次,很快又附着上来。他现在瘦到脱相,身上又有伤,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把他摁在了沙发上,坐在他腰腹上,俯身去亲他的嘴。逐渐的,他放松了齿关允许她进入,也会回吻,啄吮着她。 她的身体急剧升温发烫,吮着他的唇舌,又啃又咬,不知道怎么好了。他的口腔里是暖融融,带着甘甜微苦的茶水的味道,又如此包容。甜中带苦,是颇值得回味的。 又睁开眼,看他伤痕累累的脸,已经结了痂,痂也早就干了,如此俊朗深刻的脸,却被打成这个样子。 她心疼到碎掉,潮润的唇,怜惜地亲了亲结痂的地方,见他没有反抗,她心中微微喜悦,如同得到应允鼓励,想去亲吻触摸更多。 亲着亲着她就停下来抱住了他,箍住他的腰,他们的躯体纠缠在沙发里,严丝合缝的相贴,容不得一丝空隙,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极力忍耐,忍不住了突然闷声崩溃地大哭。 第92章 chapter92 你怎么能骗我? chapter92 陆霓哭累了。 她躺在他的身上, 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情绪发泄之后身体像被掏空,需要休息。但她竟睡着了。 蒋垣把骨折的手挪开一些, 调整了身位,把她圈在怀里, 看她睡着的样子莫名的安详, 他们的心跳声都是交缠错落的。 而她稍一动,他就感觉到了。 屋子里安静的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陆霓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懵, 在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找了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直到对视上近在咫尺的眼睛,他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她没说话,低下了头,又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意识到我即将破产, 后悔了?” 陆霓突然笑了声, “不是。” 多希望刚刚那个崩溃大哭,乱吼乱叫的人不是自己, 她的眉眼间弥散淡淡的尴尬, 又被他一句话化解了。 陆霓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也去看他的脸, 看习惯了还好, 只是有点沧桑可怜。 “怎么弄成这样?”她小心翼翼地去抚摸他。 “陈延揍的。”带点玩笑的性质, 他眼里却没有笑。 “为什么总开这样的玩笑?”陆霓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陈延。 “不信?” 陆霓是不信他会打架,更不信他会被陈延揍得这么严重,这两个人男人的体型和体力,在她心目中是两个量级的,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刚要下这样的定论,她就想到了,陈延来找自己的那天脸上也带了伤。 “真的?” 蒋垣说:“我也把他揍了,放心。 ”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她意识到他还有事情没有对她坦白,“你的手是怎么断的?”不会也是陈延给拧断的吧? 蒋垣好的那条手臂被她压了半个多小时,有点麻,他动了动,陆霓便立即从他身上坐起来。 蒋垣起身走到厨房,给她接了杯水,激烈接过吻的人嘴唇总是干,而她刚刚又睡了一觉,嘴唇都泛白起皮了。 陆霓站在他的身后,想起自己摔断的平安扣,那个时候正是他出发去参加实验室揭幕仪式的时候。 即使陆霓并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这样奇妙的连接,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她在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就出了事。 “你不告诉我吗?”陆霓不仅是好奇,更着急,她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我们都已经这样了。” “我们都怎么样了?”蒋垣眉一挑,戏谑问她。 都跟神经病一样,把最不体面的一面都暴露了,陆霓说:“我们都复合了。” 蒋垣就这么看着她,笑了,然后才说:“我给金隆下了个套,他最后的那点家底子都套进去了。狗急跳墙,要报复我。”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省略了那晚的种种情形。 果然是这样!陆霓忍不住皱眉,看他脸上挂的彩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她很多年前和金隆打过交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人生鼎盛时期,就算账上没钱,但没到绝处,他还抱有一丝丝的良知,自诩绝不欺辱妇女儿童。 他这种人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更是荤素不忌,当年她冲进洗脚城的时候,他正要跟女人办事,扔了三万块钱给她。 当时的她已经是穷途末路,实在没办法,现在未必有那样的勇气了,“你知道他要报复,就这么去了?没考虑过后果吗?” 蒋垣把水递给了她,是递到嘴边,没有让她用手接的意思,“考虑过,我还要回来找你,不能死在外面。” 陆霓伸手接了一下,他不松手,她就只能扶着杯底,蒋垣微微倾斜杯口,对准她的嘴。 她的确渴了,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打断道:“那你的胳膊怎么断了?” 胳膊是他自己弄的,但是他不会告诉陆霓,“人生就是风水轮流转,他日薄西山,我却是正当年。事实也证明如此,我赢了。” 他其实是倨傲自负的,只是隐藏很深,并不经常展现。 陆霓看着他把剩下的半杯水都喝完了,才意识到刚刚的动作有多奇怪,折了胳膊还要喂别人喝水,跟瘸子跑八百米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刚刚的争辩,忽然又和好,陆霓时时刻刻都透着尴尬,她只能尽量忽略这些,还有一件最要紧的,就是他和公司打官司。 “赵秘书建议你主动跟公司求和道歉,说这样能减少一些赔偿。”话是这样说,她斟酌了措辞,话锋一转:“但如果你不想,就不要这么做。” 每个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钱,但对蒋垣这么顾及脸面的人来说,自尊心最重要,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求过人。 她说:“该多少钱就赔多少。还有我,也能给你出钱,不开玩笑。” 蒋垣不知道赵娜到底怎么跟她说的。他回来后,赵娜就跟他说了,陆霓两次问起他。他便让赵娜顺水推舟,把所有的事都告诉陆霓,适当添油加醋,他的身残志坚都是现成的,她来了就会看见。 她再不来,自己就该好了,但现在看她一副散尽家财的气度,他不免问道:“你的生意不做了?” 陆霓郑重说:“只是线下零售的生意缩减了,我还有品牌合作,或者去当老师,以后慢慢会再起来。”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自己下料太猛,“不用。” “不要拒绝我。”陆霓又有点急,但是她的思路变得清晰无比,“钱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人没事,把心气保持住,不怕没机会。” 她想得很明白,不想看见他倒下去,好在她现在已经有那么些资本了,能给他兜底,她也不乏重新再来的勇气。 蒋垣的目光撅住她,再次强调:“花店是你多年的心血,轻易放弃,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赔钱?” 陆霓摇了摇头,“人都会犯错,事后追责没有意义。”她无意识地笑了下,缓解着不自在,“我知道你的人脉很广,可能也不缺帮你的人。但欠别人的终究要还,还要低人一等。只有我和你,才是我们,我们才是一家。” 她说完,脸再次红了,这辈子没说过如此肉麻的话,她是真的对矫情过敏,但这是心里的想法,不对他说,以后还能对谁说呢? 蒋垣放下水杯,朝她走过来,忍俊不禁道:“看我落魄,你终于肯要我了?” 陆霓抬起头也看他,“我不是这么想的。” “但你是这么做的。”他又说。 陆霓咬了咬嘴唇,心想马上变成穷光蛋要靠别人养的人,说话还敢这么嚣张,她拿他的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费尽心思,做小伏低。 蒋垣沉吟片刻,不想继续骗下去了:“我没有破产,赵秘书骗你的。” 陆霓蹙着眉头,她不太懂。 蒋垣说:“赵秘书想转行,我答应给她写推荐信,条件是她把你哄过来。”所以才有了那一套话术。 陆霓被骗住,是因为赵秘书说了她最熟悉的一个他们行业的违规行为,还是跟她有关,她一时关心则乱,信以为真。 陆霓再次问:“真的?” “我不可能破产,否则怎么养你?”他再自私,也不会让她跟着他吃苦,说着,他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隐约感到有一层薄薄的气息在她的脸上浮动。 手抬到一半,就被陆霓猛地打掉了,她没让他碰她。 一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怒意,扎根极深,雪亮的眼里蓦地蓄积着大泡泪水,咬字极重地问:“你怎么能骗我?!” 蒋垣站看了眼自己的手,默然不语。 陆霓感到荒谬,“怎么能骗我呢?我都,我都准备好把一切都抵押出去,我的家底都掏出来,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把我这样涮,好玩吗?”她激动到语无伦次,却没了之前的歇斯底里,她已经没力气了。 “还是,你在考验我的忠诚?”她不可思议道。 “不是。” 岸口 第89节 发现被欺骗,他并不需要自己,所谓的雪中送炭更像个笑话,陆霓下意识就想离开,不想再看见他。 她快速走到门口,蹬上了鞋子。 蒋垣跟上来,抓住她的手腕,“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不要一有矛盾就想着走?” “放开!我跟骗子有什么好说的?”她再次冲着他吼道。 他没有放,张开怀从后面抱住她,怎么会想不到她发现之后的反应呢? 陆霓挣扎了几次都没有脱开,她的手死死抠着他的手背,指甲陷进肉里也没松。 “我发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骗你。”他忍着疼,嗓音也低哑着,“我是没办法了。你要走我挽留不住,也威胁过你,你倔得跟什么一样。只能用这个方式把你骗回来。” 一天内的心情几经起落,她真的累了,“放手!” 蒋垣的心被人凿了一下。 空气也再次沉默住。 过了半晌,他说:“我受伤是真的,差点丢了命也是真的,现在只有一只手,没法抱你,你想走,推开我就能走了。” 陆霓呼吸加重,眼泪砸在了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背上。 他似乎被烫到,手蜷缩了一下。 她停顿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抱他,“说好了,是最后一次?” 她的心软成一滩,也许刚刚要走的决心并不坚固,所以现在也没法真绝情。 “我保证。”他说。 陆霓把脸往后退开些,蒋垣很快追了上来,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粘稠,交缠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到他脸上,有点硬,轻轻痒痒,像个小扫把。 他想捧一捧她怒意未消的脸,安慰她,但一只手实在办不到,只好掌住她的后脑勺,揽向自己。并没有亲,只是跟自己贴了贴,她的脸有点凉,仍是湿的。 “以后都不要走了,留下来吧。”蒋垣说,“我经不住折腾了。” “我只是,”陆霓也想坦诚,却不知道怎么说。 但现在是撒谎大乱炖,他也骗了自己,所以任何话都可以说,“因为我们开始的目的都不单纯,我是真的想利用你谋财,还有用离婚吊着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虽然你当时说不在乎,但我怕你日后计较起来,还是要离开我。” “不如,你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把我甩了?”他无奈地接话。 “嗯。”陆霓不好意思承认,好吧,她的谎话也不少。 “就你这心态,还想当坏人?”蒋垣想笑话她,却没笑出来,眼睛亦有些酸。 他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只看穿了她的摇摆不定,却没看出她心底的恐惧。 “我不是吗?” “我从来都没在意过。”他用指腹抹掉她眼下的泪,“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我很懊悔,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怪你?” 第93章 chapter93 好玩吗 chapter93 陆霓鼻头一酸, 此时竟感到委屈,这是一种无理取闹的情绪,一般发生在她的孩童时期。 她不想再被看见哭, 趴在了他的肩头。 蒋垣拍着她的肩,在门边待了会儿。 久到陆霓察觉自己被箍得喘不过来气了, 身体间一点缝隙都没有, 她用手撑在两人之间,“不是说只有一只手没法抱么, 怎么搂那么紧?” “也是骗你的。”他这样说, 眼里带了点笑和打趣,“不仅能抱, 还能把你抱起来。” 他微微伏低些,小臂勾住了她臀下的大腿,轻松就把她抱了起来。陆霓瞬间海拔增高,得低头看他了, 她掐着他的喉咙, 恼道:“你这个骗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蒋垣把她抱去了客厅放下, “多少得用点苦肉计, 不然你真走了,我不是前功尽弃?” 陆霓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身体斜着, 蒋垣要起来, 她小腿勾着他腰,又把他勾了回来,让他撑在她身体上方。 抱她可以,那单手俯卧撑应该也没问题? 他的眉眼缓缓舒展开, 露出闲适神情。陆霓再次去摸他的脸庞,四目相对,她看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她,仿佛一定要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点儿虫子来。 蒋垣俯身亲了下她的眉心,温热的唇贴了好久,再亲亲她的手腕,说:“其实也不全是骗你的。” “嗯?”陆霓觉得手腕有点痒,全是他的鼻息热气。 “我是真的辞职,秦峰写公开信给董事会讨伐我也是真的。”他缓慢地说,“公司不想让我走,必定会想办法‘挽留’我,主要是想留住我手里的几个项目资源。但我去意已决,现在弄得有点僵,这个时候我不宜露面。”他便借着伤情请了假。 陆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那他们会怎样对你?” “鬼知道呢。”他又突然心不在焉起来。 陆霓一直不太有安全感,“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抓了点小事拿捏你怎么办?” “既然是小事,怎么拿捏我?”他看着她的眼睛,也摸了摸她,他是什么蠢货吗?“你怎么忽然变胆小了?” 陆霓说:“做事还是谨慎一些,不要给别人留把柄。”反正她的习惯是这样,从小到大,任何事,就算别人怀疑她,也没有证据指向她。 蒋垣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清黑的眼睛里一点杂质都没有,18岁的她也是这样。 “放心,不会。” “秦峰为什么要告你的状?”她问。 “明面上是我抢了他觊觎多年的位置,不服。”实际上是蒋垣把他揍成了猪头,咽不下这口气。 陆霓没有问真实原因,也不是胆小的意思,只是轻飘又冷感地道:“那就一次把他弄死,别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好。”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对蒋垣来说不难,“听你的。毕竟我们是一家,我做事不是考量只有自己了,也要顾及家里的人。” 她假装没听见,去捏他的手臂,上下检查着,看他除了胳膊还有哪里缺了没。肌肉是硬邦邦的,她又笑了:“厉害,受伤了也能坚持这么久。”不吝夸他:“怎么练的这么好看的?” 她记忆里的他很单薄,很瘦,她尤其记得他的腰特别细。但现在这种成熟的精瘦感,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是真没把他当伤员,蒋垣道:“出国以后就染上健身的习惯了,更多原因是,许多事情的发生,必须转移注意力,无论是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身体,都要变强。”蒋成忠去后,他不允许自己出现情绪问题,更不会随心所欲。 陆霓听后点点头,她侧躺过来,给他让一些位置,他们再次并排躺在了一起,或者说挤在一起。 陆霓想到那年他们失联后,他的日子在某种程度上是难熬的。当然,会比她容易些。 但难易还是看个人,与别人无法比较,她想了想,开口:“其实你说的对,我总是觉得真心话难以启齿,又总是把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还有下意识的谎言。”包括此时,她仍觉得难堪,“这是我多年的自我保护机制,我怕别人知道我真正在想什么,也害怕暴露弱点,别人会以此来伤害我。” “今后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也许,我们都应该真诚一点。”她说完立即就把头低了下去,躲开他的视线。 蒋垣很喜欢她此时的反差,上一秒她在说别人的时候冷着脸说直接弄死,却又在说他们自己的时候,害羞脸红。 他在很长时间里都嫉妒陈延,嫉妒到破防,可是他早就得到了她的隐晦爱意。 蒋垣没有强迫她一定要面对他,只是包容地笑笑。 静默了片刻。 不知道是谁先吻对方的,也许是同时都太想亲近了,她啄吻着他的下巴,还有凸起的喉结,他身上的味道好清新也好香,她嗅完就忍不住咬他的颈窝。 蒋垣轻微地喘着,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在于,人类的骨骼构造是如此的契合,在被吻喉结的时候,他正好可以亲吻她的额头。 她的眼皮颤栗,身体似乎也在抖,蒋垣搂住了她,间或亲她的鼻尖,冒了细细热汗,汗水是咸的,再逐渐向下,最终交汇,吻进了她的嘴里。 她的口腔灼热,内壁滑腻,他完全躺下来,摊开了自己,让她趴在他怀里。陆霓捧起他的脸,吻得时而轻柔时而激烈。 他的身体宽阔且温热,陆霓觉得像湖泊沼泽。平静,温和,人陷入沼泽时能体会到这辈子都感受不到的舒服,即使在不断向下陷。 逐渐的,那片沼泽下面不再安静,他身体的欲望被勾起来,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狠意。 她亲得太过火了,不太行,因为他现在的身体不方便。 体力尚有80%,但顾及着各处的伤,难免力不从心。做的不是满分质量,还不如不做。 陆霓却又不太愿意舍弃太多快||||感,只能用接吻缓解发作的欲望,她要这样,又要那样,变着花样亲他,最后舔着他的唇缝,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 陆霓没走,晚上在他家睡了。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可能是睡得太多了,起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很累,但是下午要出门。 蒋垣早就起来,他这些天在家也没个正经事,净琢磨着怎么算计别人了,倒养成了早起早睡的习惯。 陆霓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一头就撞到了他身上。 蒋垣像柱子一样站在卧室门口,陆霓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干什么,当吉祥物吗?” 蒋垣没有回答她。 吃完饭,蒋垣求她帮忙给自己洗个头。一只手能干的事很多,不能干的事也很多,他能自己洗澡,要把头发洗干净就费劲了些。 他对清洁的要求太高了。 后来两人在浴室里,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他坐在凳子上,陆霓仔细地给他揉搓泡沫,短发方便的程度超过她的想象,冲掉后,又送他一个刮胡子的服务。 她站到了他的面前,抬起他下巴。他的下颌角拐点略高,这样的脸都窄,是非常标志立体的五官,她停下欣赏了会儿,把泡沫塑成不同形状,一会儿是圣诞老爷爷,一会儿是山羊胡。 蒋垣皱眉看她,陆霓却狡黠地笑起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突然意识到,她没有开怀大笑过,因为单纯快乐的时候太少,她的少女心事和别人并不一样,总是带着尖刺和忧愁。 他原本想制止她,瞬间打断了这个念头,会想让她多点高兴,笑是会感染的,他的嘴角也随着她一起漾开。 “好玩吗?”他顶着奇怪的胡子。 陆霓又快速把泡沫抹开,摸平,“对不起,马上为你还原美貌。” 蒋垣揽了下她的腰,随着他施力的方向,陆霓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一片柔软扑了上来,蒋垣细腻地感受了下她的软,他温和地说:“我没说不可以。” “啊?”她挑眉。 “坐着玩不累。”他像超大型温驯人形玩偶,上前把泡沫蹭到了她的脸上,剃须泡沫的味道,是清冽的草本香。 * 陆霓离开的时候,蒋垣已经清凌凌地与人讲电话了,他又优雅体面上了。 她在心里发笑,却没有跟他打招呼,反正晚上还要回来,反正他就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她打猎回来。走出家门的时候,陆霓才想起来没有问他怎么会突然要辞职了,在鹤通不是很好吗?今后要去哪里?能顺利脱身吗? 这些疑问都堆积在陆霓的心头,她并不着急得到答案,只是想让他的伤早点痊愈。 陆霓和汪瑞雪自从股权回购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陆霓不怎么去店里,也不知道汪瑞雪有没有去过。 岸口 第90节 只是这天陆霓在品牌上课,意外碰见了她,她每天遇到的人太多,看见汪瑞雪的刹那,她都没反应过来。 而汪瑞雪也因为觉得她融资不带上自己是背叛,两人闹崩了。不算大吵大闹,而是两个不同的人渐行渐远,这次汪瑞雪看见了陆霓,直接就走了,没有说一句话。 陆霓其实无所谓,只是了解过这个女人之后,大概能猜出她会怎么编排自己,陆霓在上完课后,八卦就传到了自己耳边,汪瑞雪与人说了她如何爬上上流社会,利用了多少个男人,又踹掉多少个男人。 陆霓安静地看着汪瑞雪离开的背影,其实对方没说错,但如果她的谣言影响了她的生意,陆霓绝对会让她消失。 第94章 chapter94 幸福啊,我终于到…… chapter94 蒋垣的离职风波持续了近一个月, 还没有定论。 他身上的小伤好了,没留疤,只是胳膊上的固定器还没拆, 多数时候他都待在家里,偶尔也出去露个面, 见见人。 他告诉陆霓, 现在是在跟公司博弈,看谁退一步, 很正常, 让她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陆霓担心也没有用,而那段时间, 她开始和朋友筹备展览,她有了自己的品牌,这是重要的营销途径。 这天,郑明华来找陆霓。 陆霓带她吃了饭, 又给她买了两件夏裙, 款式简洁,但上身意外好看, 郑明华点头表示喜欢, 陆霓当即就付了钱。 “要不要给爸爸买两件衬衫,亚麻凉快又透气。他在家写字画画, 穿着很方便。”陆霓脱口而出, 但很快意识到她已经离婚很久, 再坚持原来的称呼并不合适,虽然郑明华也从未要求她改掉。 她换了个说辞:“那边有卖男装的。” 郑明华说:“算了霓霓,你赚钱也好辛苦,别乱花了, 妈妈想跟你聊聊天。” “那咱们找个地方休息,点两杯冷饮吧。” “听你的。” “你爱喝什么?” “哎呦,我也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新鲜玩意儿。”郑明华是老一派的,在家喝手磨咖啡已经算顶时尚的老太太了,她说:“你帮我点。” 陆霓点了两杯低糖果茶,郑明华挺爱喝,酸酸甜甜的,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她又看了眼陆霓给自己买的衣服,想着回家就洗了穿上。 她知道总来找前儿媳会惹人烦,总是想十次才找一次,如果和陆霓是亲生母女就好了。 陆霓跟郑明华坦诚,自己已经有另一段感情。 郑明华的天塌了又塌,没有等来陆霓和陈延的复合,她很难接受这个打击,老太太泫然欲泣的样子,陆霓转开眼,给了郑明华一些时间。 “是陈延不争气。” 陆霓面对失望的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郑明华还是问了陆霓。 陆霓说:“他很好。”她没办法用更多言语形容蒋垣,唯一中肯的是,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 郑明华不愿意和陆霓断绝关系,因为舍不得,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比想象的难割舍。 “本来想,你和陈延只是年轻,拧巴爱折腾,总要复合的。”郑明华不接受也得接受,“但你的幸福要是在别处,你找到了,妈妈也高兴。” 陆霓只是点了下头。 她也曾经在郑明华的身上找到片刻的温暖,她再次有了妈妈有了家。但碰到事就会立刻意识到一切都是陈延的,她偷了他的,要还回去,她还是什么都没有。 陆霓把郑明华送回了家。 老别墅区停车是在地面上的,陆霓开车出去,在拐弯的地方与迎面开过来的一辆车打了个照面,她侧目看了一眼是陈延。 陈延摁了下喇叭,陆霓已经开过了路口,但她还是停下来,陈延的车掉头追了过来,两人都下了车。 陈延先问她的,“怎么过来了?” 陆霓:“妈说让我带她出来转转,天热没地方玩,在家待着无聊。” 陈延收了下巴表示了解,没多做评价。此刻已经是下午,日头还是毒辣,晒得人不由眯了眯眼。 “最近怎么样?” “还好,有点忙,你呢?” “也是。” 陈延看着她的脸和低垂的眼睛,说:“蒋垣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 “公司不会轻易放他走,因为他手里握着的几个新能源项目,公司很看重。”陈延看着陆霓,说:“他的个人能力再强,也拗不过公司这个智囊团,他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也是真的有可能倾家荡产。霓霓,你考虑清楚。” 只要她回头,家还在这,父母家人也都整整齐齐在,陈延于工作永远是隔岸观火的态度,他不像蒋垣那样拼命,也永远能给她稳定富足的生活。 陆霓听陈延说完,没有犹豫地回答:“我什么都知道。” 陈延等了一会儿,他额角的碎发被汗打湿,皮肤也晒到泛红,“知道,也还是要这么选?”他一贯是吊儿郎当的态度,此时无比认真严肃地问她。 陆霓说:“陈延,首先我是我自己,不是跟哪个男人才会有稳定的人生。当然,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和你结婚有过这样的期待,我把你当成我迷茫生活的救命稻草,结果我们都看见了。” 陈延明白了,“还恨我吗?” 陆霓思考一秒,“恨的。” 离婚时说不恨,说冰释前嫌都是假的,只是想快速摆脱。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恨? 陈延点头:“那很好了。” 陆霓走了。 陈延站在路边,看着她的车子直至消失。她换了新的房子,新的车,也换新的人。 保持恨他,非常好,陈延其实也恨她。 他扶着车门,输了一口长长的气,眼睛有些红,这种身体被炙烤,又窒息的感觉,前所未有。 他们曾经得意洋洋地闯进对方的世界里,以为自己得到了珍宝,把对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再拍拍手离开。 那就永远都不原谅,也不和解。 * 陆霓开车的时候戴上了墨镜,一行泪从镜片后滑落下来,又被她快速抹掉。 她很晚才回去,开门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了。 她有点累。 蒋垣在书房里,陆霓听见突突的声音。她走进去看了眼,他的固定器今天去拆掉了,就立即开了打磨机在磨石头。 见她进来,他抬了下头,又继续把手里的事做完。 陆霓觉得,他身上总有种轻盈的气息,任由世界纷纷扰扰,他都能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很喜欢,好像他安静待着,就是专门等她的。 陆霓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脸蹭了蹭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蒋垣问。 陆霓也好笑地问他:“怎么像在查岗?” “不能查吗?” “能查,但是我怕说了你要不开心了。” 那还是不说吧,蒋垣拿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又把桌上的盒子打开,他送给她的项链坏了,新的平安扣还没做好,就被他发现了。 “怎么回事?” “哎,不小心。”陆霓不好意思,松开了他,“我先去洗澡了,今天外面好热。你帮我拿下衣服。”说完,她去了浴室。 因着蒋垣受伤,陆霓这一个月都住在这里,生活用品也陆陆续续拿过来,东西有点多,她都没来得及收拾,乱糟糟的放在单独的房间。 蒋垣闲着在家,就帮她整理了,才发现平安扣没有了。 陆霓赤着脚踩在浴室的瓷砖上,双手交叉捏住下摆,脱掉了吊带裙。 她刚把热水打开,门就被打开了。 蒋垣把她的浴巾和睡衣放在了架子上,人坐在凳子上,陆霓和他对视一眼,他看着她的身体平静地说:“洗吧。” “你不出去吗?”她此时赤着身体,看他没有走开的意思。 “在这陪你。” “……” 她背过身,仰头冲了脸和头发,水雾蒸腾弥漫,他看得并不具体,她的轮廓模模糊糊,身影浮动,黑亮的长发遮住了一些关键部位。 他清了清嗓子。 陆霓转过来时,他已经拉开门进来,她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同样赤条的身体,视线下走,她在一瞬间被欲望抓住了。 陆霓的身体有些抖,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问:“手还疼吗?” “不疼。”蒋垣的手指抹掉了她脸上的水。 “可以做了?”她笑,不由往他怀里靠。 一个很深的吻落下来,吻有很多味道,甜腻的,辛辣的,但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是清水的味道。 地上有水,很滑,他的手在托举着她的时候,也在剐蹭着,她的嘴里有细碎的低吟,刚流露出来就被他吞了。 中途陆霓靠在他肩上休息,看他手臂留下来的伤口,是长的,还有点红,戴固定器的那一截皮肤比别的地方白。 但不妨碍这具躯体的好看,漂亮,遒劲,她喜欢有力量感的男性身体,抱她的时候很有安全感,做起来冲击力也更强。 她低头亲吻了那条蚯蚓一样的疤,蜿蜒,崎岖,增生鼓起来了,不知道不做手术的话会不会消失,陆霓就问他:“会好吗?” “你不喜欢,我改天去医院做掉。” “没关系,又不影响生活。”她喜欢他的句句都有回应,但做手术会疼吧? “影响美观。”他同样是完美主义,也不喜欢自身有瑕疵。一边箍紧她的身体,将她抚摸过的手指塞进了她的嘴里,搅着她的舌。 “算了,别做了。”她用牙齿磕着他的指关节,像咬棒棒糖,咬得他疼了,眼神斥责,稍稍退出来,“那我出去?” “我没说不做这个。”陆霓追上去,已经好久没做了,没有爱欲的滋润,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不浇水的花,好渴好难受。她再也不要把甜甜的奶糖藏在枕头下面了。 岸口 第91节 “拜托,摸摸我。” 于是蒋垣按照她的要求,这里,那里,角角落落悉数给她照顾到。 □*□ 果然她注意到了,主动问:“吃吗?” 蒋垣说:“怎么听起来像请客?” 两人的笑声在热气里弥散开,陆霓二话没说,直接把他的头摁到自己怀里。 他虔诚地对待这份邀请,她仰头看向上面,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水流如疾风劲草,绞着她,打着旋儿,她轻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下面很快有湍急的异样,她抓着他的后背想站稳。他一直留意着,直接翻了过去,她的脸压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一急,就绞得紧了,一个巴掌轻轻挥下来,他闷闷地笑她,陆霓咬着唇,手递到后面被他牵住。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明白意图,向下去握住,揉了几下。 □*□ 陆霓梗着一口气,腰瞬间软了,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又被他捞起来,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们的全过程。 最后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自己泛着光泽的真丝裙子,像躺在海里任由海水弥漫,比海水更滑。 她刚刚为他做了同样的事,是她自己想体验的,情不自禁,但卡得喉咙痛。她太不熟练,承认有点难度,没几分钟她就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蒋垣喂她水,拍她的背舒缓,没让她第一次就这么深,他说。 陆霓漱完口躺在他怀里,问:“不是说,这种事做得越彻底,就代表越爱吗?” “谁说的?” 但这句话换来他更多的馈赠,他对她一向乐善好施,无限纵容。陆霓尽情享受着这份爱的沐浴,她自主向湿滑的沼泽里陷去,为什么不呢? 夜已经很深了,陆霓反而睡不着,尽管已经很累。 她坐在阳台喝酒,一口一口地抿着,不着急喝完,也不用担心喝醉。阳台只有一把躺椅,她坐在蒋垣的腿上,背靠着他。高处没有蚊子,只是风有点凉,他拿毛毯兜住了她。 “喝吗?” “我不酗酒。”他的酒量好但实在不爱,没有必要也不会想喝。 但欣赏她喝酒,还挺有意思。 “我喂你。”她转过身来,捏着他的鼻子强行往嘴里灌,蒋垣被迫喝了一口,威士忌有很重的泥煤味,十分呛口,他的脸也红了。 “你是喝醉要发疯了?” “高兴。”她真的醉了,豪气云天地说,“我走了这么久,幸福啊,我终于到达。” 第95章 chapter95 盛开…… chapter95 陆霓喝醉了, 或者说,她累睡着了。 她缩成一团窝在他身上,蒋垣用手指搓了下她的下巴, 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才抱她回房间。 在床上,他盯着她的脸, 两颊带着皮下透出的酡红, 光下可以看清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亲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 但眉毛又和头发一样黑且硬, 有点像软毛牙刷。据说这样的人脾气都倔。 现在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甚至不需要她的参与, 安静地琢磨、参透。在陈延出轨之前,他对她的思念,反复揪扯,反复戒断, 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也走了好久的路, 才来到她的身边,但是他什么都不想说, 人在真正得到满足的时候, 是没有那么多苦要诉的。 蒋垣兀自笑了声,捧着她的脸再次亲过来, 沿着腮边吻到唇里, 她是喝酒的老饕, 喝威士忌喜欢不加冰块的纯饮,后劲太大,因此他探着舌头亲进来的时候,她的唇舌温热, 层次复杂,有烟熏辛辣,也带着轻盈果香。 蒋垣安静地舔舐过她的唇腔,把她的味道尝透。卧室空气凉,他拉了被子遮挡住两人,被子里面的情形再不容旁人窥视。 她的身体微微发烫,鼻尖有了汗,他刚含吮掉,陆霓就有醒来的迹象,于是他停下来等了等,等她沉睡过去,再步步紧逼地继续吻着。 睡梦里的她也忍不住烦躁拧眉,所有的表情被他收入眼中,忍不住笑起来,再结结实实地咬她一口。 陆霓这次终于彻底醒过来,刚睁开眼,他竟直接夯进来,没有任何阻碍。 她恼极,暗暗吐槽一声:“又来?”巴掌甩在他脖子上,总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弄醒。蒋垣拧了她的胯扯过来,亲了亲她的光滑的膝盖,再来堵住她的嘴,这已经是歉意了。 陆霓的视线穿过他的耳廓上方,天花板在动,一下又一下地摇晃着。 她很快被渗透了,伸出光滑手臂攀着他的后背,想抱他,指甲掐进了皮肤里。 蒋垣问:“还生气吗?” 她摇头。 很舒服。他在床上比平时更具有操纵感,没有脾气,只有生理上的差距巨大,她完全躲在他的怀里。 也喜欢这样与他融为一体的感觉,她完完全全的投入进去,在脑海里描绘着它的形状。 全都在她的身体里,是跑不掉的。 他们做||||爱几乎没有声音,除了无法克制的喘息声。她想用别的方式得到更多,用手去安慰连接的地方,却先碰到了他血管突起的手背。 蒋垣把手心朝上,他们的手便抓在了一起,十指相扣,被他掀到了枕头上压住。 屋内关着灯,窗户是开着的,似乎有风吹进来,落在她的皮肤上,发丝也被刮起来,风在吟唱,好像给他们伴奏。 他的手指勾住她翩飞的发梢,最后说:“我爱你,陆霓。” * 陆霓有一段时间因为展览的事要去外地,频繁出差,某一天下午,她回来巡店时碰见了以前的某个客户。 客户跟她讲,“跟你八卦一件事,你跟陈延离婚,和他们公司老总在一起了?” 陆霓也没否认,直接点了头,“怎么了?” “没,”对方讪笑,没料到她如此坦然,倒显得自己太嘴碎当个事儿了,于是把责任转嫁出去,“嗐,我也是听说的,有点好奇就要立马跟你求证了。我可没给你传出去啊。” “要不要传随便你,谁跟你说的?” “就那谁呗。” 后来,陆霓又从别人那里听到了类似的话,但事实的先后顺序被颠倒了,她的合作方也来问了她。 陆霓回到家,想了很久,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蒋垣回来,开门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出神,他喊了几声她都没反应。看穿她有心事,问她出了什么事。 陆霓没隐瞒,直接说了汪瑞雪为报复她,在外面散播她的私生活。 陆霓说:“我不在乎她怎么说我,但是影响品牌形象,我不允许,这是我多年的心血。” 蒋垣见陆霓忽然站起来,他抓住了她的手,问:“干什么去?” 陆霓的眉心一拧,不说话。 蒋垣一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我来处理。” 陆霓反观他紧张的眼神,笑着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还能宰了她么? “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会妥善处理好。” * 无论陆霓要做什么,蒋垣都有更温和的方式。 可选择的处理办法有很多,不是看怎么做才解气,而是怎么做才对他们最好。 从秦峰写那篇公开文给蒋垣添麻烦开始,蒋垣就没打算放过他。这一个月里他与公司谈判,同时也在计划让秦峰再没有在业内翻身的机会,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 但陆霓和汪瑞雪之间有这样的矛盾,还起源于他们的关系。他可以预见未来的影响,如果不能像处理金隆那样彻底,干脆就不要做。只能不与恶人纠缠。 蒋垣处理好跟鹤通合约的那天,陆霓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执意要离职,因为从来就没打算久留。 从此以后,蒋垣和陈延、以及那个社交圈子就慢慢远离了,围绕在他们身上的各种流言蜚语也随之消失。 好像他回到北京,只是为了找到她。 陆霓总是不相信真的有人会爱自己,她躲在房间里,窝在角落里。 可是有人,即使走不通门也会破窗而入,把她抢出来。 反复证明,用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是真实存在的。 陆霓给蒋垣准备了离职礼物,还没来得及展示,没想到他也默契地给她准备了礼物,她被蒋垣的礼物震惊到了。被她摔坏的平安扣,他重新给她做了。 是紫色翡翠,色彩饱和度最高的那类,陆霓惊为天人,紫色竟也如此好看,不,比绿色更胜一筹。 看她瞪住的眼睛,蒋垣浑不在意地笑笑说,这两年是她事业的上升期,那就祝她紫气东来。 在许愿方面,他是个比菩萨还要善良的人。物件儿的寓意也能随便改,陆霓问他:“那还是平安扣吗?” 蒋垣把项链重新戴在她脖子上,“无论是不是,有我在,你就不需要它。” * 蒋垣从鹤通离开以后,顺便“带走”了秦峰——他是被公司开除的。四十多岁,职业生涯有污点,没有公司敢再用他。 这时候,外地有个工作机会,秦峰不得不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汪瑞雪怕秦峰不老实,也怕两地分居导致婚姻破裂,也跟着秦峰去了。 他们离开了北京这个固定的生活圈子,因为已经自顾不暇,她再无力说别人。 时光飞逝,足以许多事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立体主义”这个品牌发展很快,几乎是迅速壮大起来的,而围绕陆霓个人的传闻,如老电影的胶片,逐渐斑驳卡顿。 也有人会讲起曾经上过她的线下课,她是个怎样观感的人,典型的面若菩萨,心若蛇蝎类型的女人,她的前夫是谁,现任又是谁…… 但他们,在陆霓的故事里只是文字符号而已。包括蒋垣。 真真假假,没人会当回事了。只会感叹一句这个女人运气挺好的,她赶上了红利,或者她应该有点本事。 后来认识陆霓的人,只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低调的人,从来没露过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两年后,陆霓的巡回展开回了北京。 那一期的内容给人的视觉冲击很大,鲜花并非千篇一律的只有美好的寓意,也不代表童话世界,可以是在腐朽中绽放的,阴郁,颓废,顽强的病态美学。 导语只有一句话: 你是一朵丑恶的花,但盛开在我心上。 也许有人读懂这句话出自哪里,但没人知道这背后发生的故事了。 岸口 第92节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周五开始更番外,有几章想写的内容,大家也可以点菜,没有的话咱们就收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