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同人] 观音从此,不敢看我》 第1章 [bg同人] 《(西游同人)观音从此,不敢看我》作者:鱿不右【完结】 文案 【近期更新提示都是精修优化,小剧场过段时间再更】 春秋纷乱,东胜神州傲来国一颗灵石蹦出猴子。 秦扫天下,菩萨来到南赡部洲,扮作渔女普度。 唯一通过考验的却是个蛮横鄙陋死不悔改的丑女。 众仙神佛听闻有菩萨度不了的人,还因此嫁给了那丑姑娘,纷纷下凡围观,偷偷接触。 阿丑没读过书,没学过礼,只听过不少神仙思凡的故事。 她感觉最近思凡的神仙好像有点多,而且,都盯着自己。 阿丑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丑绝人寰的脸,笑嘻嘻到菩萨面前: “嘿嘿,阿丑我也是万人迷呢,你若再不从我,哼哼,我再娶一个!” “阿弥陀佛。”菩萨轻叹,只当戏言。 却低估了神仙们为打发时间找乐子的底线,也高估了阿丑的道德。 没多久家里就来了杀神,名哪吒。 又来了个三眼天神,名杨戬。 甚至来了只猴子…… 菩萨千年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阿弥……陀佛……” ---- *菩萨男身女相,女主没有世俗观念,所以要求男菩萨【嫁】给她,而不是入赘。 *西游神话背景+西游前提下的历史衍生(时间线为秦-唐) *因是西游神话背景,所以设定为佛道早就存在,两汉时期只是人间具象化了佛道的教派。 *封面为临摹调色 ——————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古典名著 成长 高岭之花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阿丑 观自在 配角:杨戬 孙悟空 哪吒 英娘 中秋贺@旧西方厨师 渔村初遇@苏苏蘇酥苏 阿丑大笑@苏苏蘇酥苏 同人图@六六当同人图@华阅 同人图@瓦间砾 同人图@瓦间砾 琵琶滴露@华阅 波旬扰梦@旧西方厨师 其它:西游记 一句话简介:凡女娶个男菩萨 立意:人定胜天,大爱无疆 作品荣誉 样貌丑陋的凡女阿丑,用自己的智慧通过了菩萨的考验,本着“别人有,我也要有”的观念,阿丑许愿要娶很多老婆。找老婆的途中,她遇到骄傲被塔压塌的哪吒、想要当人却被耍猴的孙悟空,他们一起质疑旧法,反叛天条,各自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连菩萨也为之动容。本文脑洞大开,以经典传说为切入点,设计巧妙,讲述一个发生在秦汉时期的西游前传,融合神话故事和历史名场面,构建出一个仿佛真实存在的神话传说,谱写一首反抗不公我为本的诗歌。笔法精湛,轻松诙谐又不失深度,细细品读,回味无穷。 第1章 东海之滨 漂亮神仙?我也想娶你!…… 金光摩霄汉,祥云描须弥。 云端高处,众僧仰望,佛音广厚遍传雷音。金色莲台上,一尊大佛金光夺目,执礼相语。 佛祖从座,观音尊者坐青狮一足垂地,手端净瓶插杨柳,面目清澄不惹尘埃、眉如远山不可捉摸、目似明星虽朗照人间而遥不可及。 忽一名僧人离座,站问:“闻大士多行于南瞻部洲普度众生,佛祖曾言:南瞻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是非恶海。可曾有遇到过不度之人?又当如何?” 尊者双脚落云端离了座台,步步生莲,双手合十行礼回答,道:“众生愚昧,方行教化,佛无不度之人,无不可度之人。” 那僧人若有所思,似不信无不可度之人。 佛祖低声唤道:“阿难,你向佛之心未定,去藏经阁吧。” “是。” 待到佛法大会结束,众菩萨罗汉僧人都回了自己道场,观音尊者将往人间度众生去。金蝉子跟随轻声唤道:“大士留步。” 尊者顿足,询问何事? 金蝉子说:“南瞻部洲多杀多争,自殷商灭亡,天地封神,武王姬发代商立周,至今已八百年。我上次去南瞻部洲,还是八百年前的事,不知如今是何景象?大士常行于人间,可否告知?” 尊者点头,将如今道来。 周四百年便毁在了幽王的手里,而后天下分崩,虽有大周之名,却各国自封,诸侯吞并,各自为霸。 群雄争霸纷乱又四百年,而今,秦王嬴氏横扫六合席卷八荒,一统中原,自认为功盖三皇高过五帝,便名皇帝。 金蝉子闻言笑道:“看样子天下总算太平了。” 尊者不言,只微微摇头。 此去南瞻部洲,仍旧是因人间疾苦,天下大势之兴亡,爱别离、怨憎会,是不会消失的。 东海之滨,居于化外。愚钝贪婪,知神而不敬神。 此地有一个小渔村,村中有位知名的恶霸,因样貌丑陋十分惊悚,人们都叫她“阿丑”。 阿丑是个外来户,据说出生时吓死了接生婆,一家人被赶出村子才来到了小渔村。随着阿丑的长大,就连她的父母都忍受不了她的丑陋粗鄙蛮横,在一个月色朗朗的夜晚,将阿丑独自留在小渔村,再次搬家。 阿丑有多狠呢。 在爹娘不想将她抚养长大的时候,他们下不了死手,决定将她饿死。她没了奶水喝,便去捶打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肚子,让哥哥喝多少就吐多少,哪怕是特意抱开了,她也爬到哥哥身边狠狠打。 她没有的,别人不可以有。 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爹娘哭着懊恼着说她是个天生的坏胚,小阿丑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们,那时候的她还听不懂那般恶毒的咒骂。 稍长大些,六岁的时候。家里这些年清楚她的性子,偷偷攒了钱做了两束肉让哥哥跟着一个逃难来的儒生读书,但对她说是去田里干农活了。 阿丑好吃懒做,农活是不愿意干的,也就没有跟着去。 阿丑被单独留在家里,有天一个老光棍拿着个鱼饼过来。 与她说:“阿丑,这个鱼饼给你吃,只要你让我弄一下子。” 阿丑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只知晓有鱼饼吃就应下了。 等到那老光棍解了裤腰带,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自己没有的东西。 “为什么我没有,你有?” 老光棍笑得猥琐,说:“你当然没有,你‘要’的话,我就‘给’你。” 小阿丑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认为他脸上高兴的表情是在炫耀自己拥有的东西。她取了柴刀就将那物砍掉,平静地说:“我没有,你也不能有。” 这样的事情自然很快就闹大,老光棍成了残缺,没脸见人就投海死了。 再长大些十岁的时候,阿丑看见娘在攒钱,每日都往一个土罐子里装钱,说那是哥哥娶媳妇的钱。 阿丑不懂,说自己也要攒娶媳妇的钱,哥哥有的,她就也得有。 这一回爹娘没有应下,说她不可能娶媳妇,只能嫁人……不对,应该也嫁不出去。 或许也就是这个话题,让爹娘意识到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他们要将她抚养到老。才终于下定决心,将她彻底抛弃,在深夜带着哥哥离开了小渔村。 阿丑很早就知道爹娘不喜欢自己,迟早会抛弃自己,所以她偷偷替换了哥哥的罐子,把钱拿走,换成了泥块。 那个明月朗朗的夜晚,她抱着装了一半的钱罐子,坐在简陋的茅屋上数着星星。 “月亮啊星星啊神仙们呀,我总能听到孤苦的农人得到漂亮神仙老婆的传说,我也孤苦一人,能不能也送我一个漂亮老婆?”童言无忌,尚不知所言何意,只是觉得—— 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又过六年,阿丑已经是当地知名的恶霸。 有人说她可怜,也有人说她可恨。 可怜她的人并不助她,憎恨她的人不敢伤她,她实在是……太丑了。丑到以为是恶鬼在世,以为伤了她就会被冤魂纠缠祸害家人。 这一天,阿丑带上那罐子钱,打算离开小渔村。 “哼,两个老家伙说我不能娶老婆,这里的恶心东西也说我不能娶老婆,我非要娶!这里人都怕我,我换个地方找不就是了。”阿丑一路嘀咕着,自从小时候父母为哥哥攒钱说将来娶老婆开始,她那别人有我也要有的理念就将此事铭记在心。 村镇里的乡邻都害怕她丑陋的面貌,又总是被她偷窃,自然不会告知她娶不到老婆的原因,看她气急败坏就当是个乐子。 才到村口,却见一个外乡来的陌生渔女被人推搡在地。那渔女长得也极丑,脸上一大块枯黑的胎记如同鬼魅,围着她的路人说尽羞辱之词,还将鱼篓里的鱼给扔进了池塘里。 “哈哈哈哈哈,又来一个丑八怪!不过比阿丑是好多了,她不是总想讨老婆吗,她们两个凑一起算了,省得祸害别人!” 阿丑听到在议论自己,自己跑了过来,一脚就踢在村民的小腿上,说:“这一个月,我盯着你家偷!晚上别睡太死,我吓不死你!” 第2章 任谁也不希望自己熟睡的时候被人叫醒,结果看到一张丑到恐怖的脸。 几个村民不敢反驳,互相拉着就跑开了。 “喂,你没事吧?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丢的鱼嘛,一会我去帮你偷一篓子来。”阿丑很是随意的将摔倒在地的渔女扯起来。 渔女低垂着眼眸很是伤感,说:“多谢姑娘救我,你竟不怕我……”渔女抬头看向恩人,不由一愣。 世间当真少有这般丑陋的人,面目狰狞骇人、蓬头垢面。一双浑浊的眼睛,乍看以为是个瞎子,然而她盯着自己的视线是真切的。 “你……”阿丑顿时来了脾气,她虽自知世界上肯定没人能比自己丑,却也接受不了同为丑人还嫌弃她丑,“你!你长得也不美,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没被吓到过吗?怎见了我就觉得吓人了。” “……”渔女微微摇头站了起来,轻轻掸去身上的土灰,被黑斑遮了一半的面目上竟能看出些许慈悲,与阿丑说:“你心地好,帮了我,我只是有些惊讶……竟还有同样遭遇的可怜人。” 阿丑放声大笑,说:“可怜?我怎可怜,我可怕!桀桀桀……” 阿丑不仅长得丑,笑声也很可怕。 如此不合时宜的乐观心态让渔女眼中有淡淡笑意,只道一声:“你有慧根。”话刚说完,阿丑的手掌心里多了一块金子。 阿丑疑惑抬头,却见眼前的渔女已经消失不见。但在远处的山尖上遥遥立着一位身披素纱、点缀宝石金饰、手持净瓶插柳的漂亮神仙。 阿丑得了金子很是高兴,立刻装进了那个存放讨老婆的钱的罐子里。 她盯着远处山尖的漂亮神仙,想到自己曾向星星许的愿望:难道……真有漂亮神仙思凡了? “喂……你能不能做我老婆啊——”阿丑对着远处的山高呼。 只一眨眼,漂亮神仙不见了。 阿丑想了想,先不离开小渔村了,近期有神仙出现! 第二天她到集市去为非作歹搜罗吃食,没想到竟又遇到一个陌生渔女被人围着。 不是昨天的丑渔女,这一位渔女美貌至极,令人移不开视线,周围的人也不是欺凌羞辱,而是众星捧月,纷纷求娶。 “这位姑娘实在美丽,我愿休妻,娶你为妻!” “哎哟身上还有香味呢,不像那些个卖鱼的女人身上都是鱼腥味。不如跟了我享福吧?” 面对围着自己的出言调戏的男人们,渔女并未感到羞怯也没有恼怒,仍旧是淡淡笑着,说:“客人,买条鱼吧。” “哎哟,好说好说,这摊子上的鱼我全包了,就在我们的婚宴上吃,哈哈。” 渔女仍旧笑着,说:“我卖的鱼,不能吃,只能用来放生。” 人们不由说笑起来,花了钱买的鱼不吃,拿去放生实在没道理。但为了讨得美人欢心,几位看热闹的有钱人随手就将钱币抛在鱼篮里,说:“全买下了,如此,可答应随了我?” 渔女摇头,说:“你们这么多人,我又不能都嫁。”说时蹲下从一旁的包袱里翻出一卷帛书,缓缓展开道,“我自小喜爱佛法,今有一部《妙法莲华经》,此乃其中一品,名为《普门品》,你们若有人能一天之内将它背诵出来,不论身份高低,我都愿意嫁给他。” 众人雀跃,就连那些摆摊的贩子,路过的农户,都想试试看。 “这帛书只有一份,若是传阅,一天的时间哪够呢?” 渔女微微垂目,说:“我家就在镇子最南边,今日午时讲此经,可自带布帛抄录。” 有意求娶的众人皆是喜笑颜开,立刻就跑回家去备好笔墨。至于那些贩子路人,面露难色,整个镇子识字能书写的,也只有极少数人,像他们这样的平民别说是抄录了,家里都找不到一块平整的布帛。 在人群最后面的阿丑却很是疑惑,镇子最南边,那不是自己的家吗?乡邻们对她向来是避而远之,放眼望去只有她家一座茅屋,什么时候搬来的漂亮邻居,自己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阿丑觉得古怪,立刻跑回了家去,的确没记错,附近就是只有自己一户人家。 刚确认完毕,就在不远处一棵树旁,眼睁睁看着空地起竹楼,一个颇为精致的屋舍立在那。 只有神仙才能办得到吧?!神仙?神仙…… 阿丑翻出那块神仙赠送的金子,昨日漂亮神仙化作丑渔女,会不会今日的漂亮渔女也是神仙变的呢。 那个漂亮神仙说了,不管什么人,只要能通过背诵经文的考验,都会答应嫁过来。果真是神仙思凡了!太好了,自己也能和听过的故事里那样,有个漂亮老婆了! 阿丑认真地想:神仙如果嫁给了我,我是不是也能当神仙?当了神仙,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不用偷抢别人家的剩菜剩饭了,也不用担心打架打不过别人了。 到了午时,那位漂亮渔女带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来到的镇子的最南边,也没见是怎么走上竹屋台阶的,已然端坐在架起来的竹屋地板上,单膝盘腿,另一只脚自然垂下,手捧《普门品》。 风里伴着淡淡的檀香,为得到美人而浮躁的男子们,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很快,他们想起来一件事,镇子最南边,似乎是那位恶霸阿丑的家。 视线看去,正好看到阿丑背着手笑嘻嘻地走过来,因长得丑,即使是开心的笑也显得十分狰狞。 她毫不客气,直接就站在渔女的正前方,说:“我也想娶你!” 第2章 渔女招亲 我是坏人,桀桀桀桀桀桀 小渔村周遭的人们哪怕是早就见惯了阿丑的样貌,每次遇到也还是会感到惊吓。此时听到她说要娶这个漂亮渔女,更觉荒诞可笑。 且不说她也是个女子,即便是个男子,这丑陋的样貌即便腰缠万贯也没有人瞧得入眼的。 阿丑听到周围细碎的议论嘲笑声,不以为然,看向渔女说:“既然是任何人背出来都行,凭什么不让我听。他们能娶老婆,我不能娶?” “哈哈哈哈哈……”周围众人哄笑起来。 阿丑冷哼一声往家里跑,把那个保存了很久的钱罐子拿了出来,原先装着的半罐子是爹娘帮哥哥攒的,被她调换来的。还有一半的钱是她这些年攒的,至于来源,是从这个镇子上每一户人家里取的。 罐子的最上面,是漂亮神仙给的那枚金子。 众人看到这一罐子的钱,就猜出都是阿丑偷抢所得,尤其那枚金子,她怎么可能有金子!不知晓是哪位权贵人家的,丢了东西没跟她计较,她竟还拿出来显摆! “这些都是赃款!你藏着也就罢了,既然拿出来了,就该还给我们!”前来求娶渔女的人们,立刻转变了态度,要申讨阿丑这个恶霸。 平日里人人都怕她的丑陋样貌,一两个人是不敢找麻烦的,现在几十号人呢,一人一句话加起来都声势浩大。 “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阿丑不占理也力争,“你们才是要抢我的钱!”她浑浊的眼睛盯着抓着罐子的一双双手,张嘴凶狠地咬过去。 众人几乎同时将手抬起来躲开,也使得一股力气把罐子扔得高高的。 阿丑的视线追随着罐子跌跌撞撞跑过去想要接住,感觉后背撞到东西停了下来,听到罐子落在什么上的很轻的声音。 她转身抬头,看见端坐在架起来的竹屋地面的渔女,钱罐子就落在那只白玉般的手中,稳稳当当地托着,慈悲的眉眼看了看她,又与众人说: “只要能在一日之内背诵出这《普门品》,任何人,我都嫁。”这渔女乃是落伽山观音菩萨所化,来这多杀多争的南瞻部洲普度众生,今日的美丽渔女和昨日的丑陋渔女都是一样的,皆是为考验当地人的善心品德。 佛家有言众生平等,这姑娘虽样貌丑陋,其质纯净犹如初生,似是不曾有人教她人间道理,凭本能与世人相处。 因此,菩萨萌生指引之意,将她引入正轨善道,乃是功德一件。 “若是你能背出来,我同样也嫁。”菩萨又特意与阿丑说了声,若能有向善求佛之心,不论是什么原因,只需看最后的结果。 “桀桀桀——”阿丑又发出她古怪可怕的笑声,抢占了第一排。 渔女貌美至极,温柔的眉目仿佛描了初春的晨光,音色空灵似穿竹林飘出来的叶,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让众生仔细倾听。 只有少数人带着笔墨布帛过来抄录经文,其他人都是不识字的百姓商贩,想着多听几遍兴许能背下来呢,反正是白得的美娇妻,试试又何妨。 阿丑没读过书自然也看不懂帛书上的文字,只能聚精会神地听着渔女的每一个发音,凭此记忆。 《普门品》有两千多字,只凭听声音跟着背诵是根本记不住的,其中还有很多听都没听过的词,是何意尚未知晓,更增加了背诵的难度。那些抄录好了文字的权贵纷纷离开此地,回家去专心背诵,否则在这里盯着美人说话,哪还有背诵的心思。 第3章 菩萨所化的渔女照着《普门品》讲了一遍,凑热闹的百姓走了一半,听不懂也记不住。 又讲了一遍,又走了一半,还是记不住,何况天色渐暗。 讲了三遍,只剩下阿丑还在原地站着,眉头紧皱听得格外认真。 “你还不走吗?”渔女垂眸问询。 阿丑摇头说:“我马上就能背下来了,要是现在走了,天黑困乏睡了一觉,兴许就全忘了。” “哦?你已经能背下来了?”渔女眼中有赞许之意,只听三遍就能背下来,果真是有慧根。 “我只照着你说的记,不知晓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能仔细解释,我重新理一遍兴许就背下来了。” 菩萨已有点化之意,便细心解释。品中所言“观世音菩萨”,有万千法相,常称观音,各相则称如水月观音、白衣观音、千手观音等。乃是佛门弟子,虽修行圆满而不愿封佛,只为普度众生。品中所载,便是菩萨行走世间渡苦厄、救劫难、应所求的事迹。 阿丑听后心跳不止,有求必应?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连忙问:“这个菩萨是在哪里能找到?” 菩萨微笑反问:“你找菩萨,为求何事?” 阿丑为难地挠了挠头,没有立刻接话,心里琢磨着:这个渔女和昨日的渔女应该都是山上见的漂亮神仙所化,是思凡来招夫的,机会难得,我若是娶了神仙,我能当神仙。可这提到的什么菩萨,好像更厉害许多,我若是去找菩萨求娶,错过了眼前的漂亮神仙,万一菩萨不答应,我岂不是两边都娶不到? “没事。”阿丑想明白了,说,“不管菩萨了,我还是娶你吧。” “……”菩萨一时语塞,行走世间数千年,大圆满已一千三百多年,已经极少有感到困惑的时候。按照刚才问答的逻辑,难道她是在考虑娶菩萨好,还是娶渔女好? 这姑娘的想法,当真古怪。 阿丑不再想别的,就认真听每一个发音,学到太阳落山,月亮高挂。越是努力去背,越羡慕菩萨的神通广大,没有从经文中学到什么向善向佛,反而心生嫉妒—— 为什么神仙菩萨能轻易办到的事,自己却不能。 她嫉妒凶狠的眼神盯着那片写得密密麻麻的《普门品》帛书,抬头看向讲经的渔女时则换上笑脸,只不过她过于丑陋,真心笑时也显得几分狰狞。 阿丑当天夜里就已经将经文背了出来,但按照约定,时限是到第二天的子时过去才算结束,明日如果没有其他人能背出来,她就能娶到漂亮渔女,如果还有其他人能背出来,便还要再筛选。 “我最早背出来,不算数?”阿丑听到渔女的解释,很是生气,嘀咕道,“我要的,谁也不能抢。” 话罢,便离开了竹楼。 阿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今天见到的那些来求娶的人全都割掉舌头,让他们没办法背诵,不就行了?她做事向来直接,眼里没有什么是非善恶,只有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急躁。 屋外朗月高照,竹林里几道影子蠢蠢欲动。 风吹过竹林时发出如同马嘶的声响,亦像是躲藏着怪物,将要在黑夜里出来,一声声都是哀嚎。 菩萨掐指,叹一声阿弥陀佛。诚如佛祖所言,南瞻部洲,险恶之地、愚昧未化、贪淫乐祸。藏在竹林缓缓靠近的,是白天前来求娶众人中的两人,此时夜深偷摸过来,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谁在那?”菩萨所化的漂亮渔女特意走出竹舍,用还没走远的阿丑能听到的声音惊呼一声。 竹林里立刻窜出来两人,面露狠色,试图将渔女拖进竹林,嘴里还不干不净:“一个外乡来的女人还挑上了,背哪门子的经文,什么佛法菩萨惹人烦。今夜就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能挑谁!” 就在渔女将被拽进竹林之际,听到声音的阿丑扭头看了过来,当即暴怒,大吼道:“找死的狗东西,竟敢抢我老婆!” 阿丑冲进树林,浑浊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下竟似动物一般有着幽幽绿光,恶狠狠地盯着两个心怀不轨的歹人。忽地,她笑了笑,说:“你们来了也好,我本想去你们家里找你们的。” “你、你……你找我们做什么?”那两人强装镇定,可阿丑实在是太丑,再加上那双可怕的眼睛,以及她脸上又怒又笑的古怪的表情,当真是恶鬼在世。 阿丑说:“我想去拔掉你们的舌头,不让你们背出经文。” 恶鬼要拔他们舌头!两人一听更觉胆寒,满脑子的不轨也只剩下恐惧,扭头就要跑。 阿丑追了上去,按住一人就掰开对方嘴巴,听到嘎嘣一声下巴脱臼的声音。歹人感觉舌头上传来一阵又辣又咸又苦的味觉,然后是痛觉,这才反应过来是阿丑那双脏兮兮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舌头。 “且慢,切勿伤人。”菩萨慈悲,此举只是为了考验阿丑的善心,并不是为给歹人教训。她不顾危险前来相救,就说明本心不坏,是个能度之人。 白玉般的手拉住阿丑的手腕,微凉的触觉也似玉。黑夜的竹林,月光也被层层竹叶遮挡,阿丑只能看见渔女的一个阴影轮廓,手腕上的触觉则更加明显。 阿丑愣在原地,也松开了那歹人,那人仓皇而逃,明天是必定不敢再来了。 “你,拉着我的手?”阿丑自言自语,“我长这么大,没有人拉过我的手,他们说,我是恶鬼,被我碰到就会倒霉。但我看他们抢我钱的时候,好像就不觉得会倒霉了。” “你心地善良,只是不曾有人教你道理。” “善良?我吗?”阿丑反问,“他们都说我坏透了,我娘也说我是天生的坏胚,他们都怕我,多好呀,桀桀桀桀桀桀。” 菩萨的手僵了一下,微微摇头。 第3章 竹篮打水 什么!!那我老婆呢!!…… 阿丑为了不让别人再来抢老婆,干脆就在竹舍门外躲着守夜。微风轻拂,鼻子里是淡淡的檀香味与竹叶的清香,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菩萨慈悲摇头,弹指轻笑,一层薄薄的被褥盖在了阿丑的身上。 青灯微亮,白玉般的手缓缓编织着鱼篮。 第二天中午,前来求娶的人们再次来到竹舍前,只不过少了一大半,让他们一一背诵,竟只有六个人能背下《普门品》。 菩萨所化的渔女便说:“我岂能同时嫁给六个人。” 阿丑揉了揉睡眼,听到声音连忙纠正,说:“七人!还有我呢,我也背出来了!” 因要继续筛选夫婿,所以又提出一天之内背诵《金刚经》,同样不管是谁,只要能背出来,就选为夫婿。 和昨天一样,识字的人纷纷抄录回去认真背诵,不识字的阿丑留下来一遍遍听,一遍遍记。 在讲解《金刚经》的时候,菩萨有心带着阿丑再重温一遍《普门品》,便提到一句“皆发无等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然而,阿丑一脸迷茫,眉头紧皱地问:“刚才讲的几遍,好像都没听到这句。” 菩萨说:“是出自昨日背诵的那品。” “哦~!”阿丑恍然大悟,直言说,“背完了,没用了,我就全忘了。你这次是要求背《金刚经》,我在背着呢。” “……”世上还有这样奇怪的人,记得快,忘得更快,菩萨不信,又问,“你昨日背诵多遍《普门品》,难道全忘记了,没有半点印象?” 阿丑挠挠头,又桀桀桀笑了起来,说:“我就记得那什么观世音菩萨,神通广大,不知道漂亮不漂亮。” 南瞻部洲,愚昧未化,知神而不敬神,果真如是。 说到名字,阿丑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老婆的名字,便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观……观自在。” “哦~!”阿丑听后若有所思,问,“观世音也姓观,你们是不是姐妹呀?城东的谁来着,以前是越国的官,听说娶了一对姐妹呢。唉,要不然你问问你姐妹,愿不愿意一起嫁给我。” 阿丑更觉得欣喜了,一个神仙老婆自己能沾光,两个神仙老婆就更沾光了。 这些毫无俗世基本观念的言语,和尚未蒙尘的孩子一样,乃是天性单纯。只是放在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身上时,世人会觉得愚蠢。 在神仙的眼里,人不分年龄,只从言语行为目的判断。一个已经长大的人,拥有婴孩般的“混沌”,才是最难得的,只是这种无善恶的状态,在大多数人看来并不是好品质。 菩萨纠正说:“观世音并非我姐妹,他在修行之前,是个男子。修行之后,无色无相无我,万千相。” “哦……”阿丑应下,还是觉得困惑,问,“难道是男子,就不能一起嫁给我了吗?” “……”菩萨语塞,这活了十六年的姑娘,竟没有人教过她最基本的常识。视线又扫到她的头发上,乱糟糟没有梳妆,脸上也脏兮兮,说是乞丐都不为过。 菩萨明知故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第4章 阿丑有些惊喜,说:“你还是头一个问我名字的呢,那我告诉你,不过你别告诉别人,我不喜欢那名字,我就是喜欢别人叫我阿丑。” 怎么会有人喜欢“阿丑”这样的名字呢。 阿丑说时完全没有悲伤,反而是一种很骄傲的语态:“我生下来就长得丑,父母本想将我饿死呢,他们给我取名叫竹炉,听着像是猪猡,就是怪我长得丑。后来,我听到他们说,取个大一些的名字压不住会早夭,就又取了个小名叫天龙。” 竟会有盼着自己孩子早死的父母,菩萨慈悲垂目。 阿丑又桀桀桀地笑起来,说:“我活到现在了,哼哼气死他们。我长大后呀,人们越来越怕我,有时候突然看到我,吓得大喊大叫,阿丑来了阿丑来了,那样子可好玩了!” 说着,阿丑直直盯着漂亮渔女,说:“等你嫁给我了,跟我一起去寻他们!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也是能娶到老婆的,而且,肯定!比所有人的都漂亮,都好!” 菩萨轻叹不语。 既是不语,就是没有拒绝,阿丑又笑起来,从对面的座位挪到了漂亮渔女的身边,说:“我呀,世上没人比我丑。我觉得你这么漂亮,世上没人比你美。那我们就是绝配呀!” “……”菩萨无奈笑了笑,千万岁的神佛看一个十六岁的人,如看孩童,只当是童言无忌。 阿丑又微微挪近了一掌的距离,鼻子里的清净檀香味更安神了。 “你好香啊……”阿丑凑过来闻了闻。 “……”菩萨微微抬手将她拦开,指向对面的位置,“坐回去。” “哦。”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阿丑已经能将《金刚经》背诵下来。其他求娶者来到竹舍,这次只剩下三人能背诵,毕竟比之前的《普门品》多了一倍的字数。 “这次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若能将《妙法莲华经》全七卷背下来,我便嫁。” 全七卷六万九千多字,能背下来的人,必定是将佛法谨记于心的人。 此次化作渔女来此的目的也是如此,世人若无外力,不会去做一件不了解不熟悉的事情。以世俗的美色诱惑,让人们接触佛法,待他们了解佛法,自然也能从世俗的欲望中跳脱出来。 仍旧和之前一样,识字的三人纷纷抄录,将近七万字,光是抄录就花了一整天。 如此耗功夫的事情,即便不能背诵,抄录下来也是印象深刻,积攒功德,半只脚踏入空门。 阿丑也和前两次一样,赖在竹舍不走,依靠反复听讲声音来背诵。 “哎呀……怎不早说还要再背一遍,金刚经我已经全忘了。”阿丑烦躁地踢了踢墙壁,说,“我就说还是拔了他们舌头省事,今天若只有我一个人背出金刚经,这事不就成了吗。” 不仅仅是背过的一天全部忘记,观念想法上竟也是半点没受影响。 也因此,她想要娶神仙这事的想法,同样没有受到影响。她眼神坚定,说:“那就再背一遍吧!” 三天时间,阿丑除了出门去偷食物,其他时间都在这竹舍里听渔女讲经。 菩萨将阿丑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眉眼之中有些许困惑:难道世上真有度不了的人吗? 落伽山莲池里的鱼听经几遍都能生出灵智懂得教诲,怎一个高于动物的凡人,这些天与自己相处一室,从早到晚都在聆听佛法,却连偷盗都改不了呢。 很快,三天时间过去,阿丑记得不如之前两次流畅,但也硬着头皮磕磕绊绊背诵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高难度的全七卷,竟还有一个竞争对手背了下来。 “是你!”阿丑记得这人,是十几年前逃难来的儒生,也是她六岁时父母瞒着她将哥哥送去求学的儒生。 她懂得不多,都是从别人那听到的,外头纷争,好像是七个国家,其中一个叫秦国的很厉害,把儒生的国家给灭了,他就跑来了这里。后来又听说,那个秦国陆陆续续把其他国家也灭了,如今全部合并成秦国了。 至于这里,是越国,也是听说来的,以前好像很厉害,就像现在的秦国一样把别人的国家给灭了,后来越发展越差,又被一个叫楚国的给吞了,吞了后也不怎么管,尤其是小渔村这种边缘地方,大家总还说自己是越国人,反正也没什么人管。 不过那些纷扰,和她一个小渔村的恶霸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些故事,阿丑只嘀咕那个叫秦皇帝的人,当初怎么没顺手把这儒生杀了,真是讨厌,来和自己抢老婆。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呢。 “再背别的就是了,你尽管出题吧!”阿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去拔了儒生的舌头。 然而,菩萨所化的渔女却说:“背诵经文都难不倒你们,我这次出个不同的题目。” 菩萨走回屋内,取出一个鱼篮,带着阿丑和儒生来到河边,说:“你们谁能用这竹篮装满水,我就嫁给谁。” 儒生自告奋勇,接过篮子就往河里打捞。 “这……竹篮打水一场空嘛!姑娘,你不想嫁人,也不该如此戏耍人嘛!”儒生不悦抱怨。 阿丑盯着河面许久,说:“我能装满竹篮!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个考验后面还有别的考验吗?” “他已经放弃,只有你了,只要你能通过这个考验,我就嫁给你。”菩萨如是说。 “好!但是得给我一些时间。” 人间普度,本不会在一处停留太久,按照规划,小渔村传授佛法一事算是有进展,而竹篮打水是想用于显示佛法神通,驱使河中的鱼儿用鱼鳞糊住竹篮的网孔,证明慈悲之心能感化万物。 现在,菩萨很好奇,这个背诵完了全七卷还是没有半点参悟的凡人,会以怎样的方式装满竹篮。 阿丑拿走了竹篮,之后每天都往河边走一趟,但都没进行装水的行为。 日子一天天过去,菩萨也不催,仍旧在竹舍居住,每天都要将阿丑叫过来,给她讲一些向善的故事。阿丑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却从不把向善之事记在心里,她只是喜欢听老婆说话。 渐渐地天气转凉,越来越冷。 直到某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阿丑高兴地拿着竹篮,说:“我去装水给你看!” 菩萨似早就猜到她所想,说:“冰非水。” 然而,阿丑似乎也猜到冰会被否决,她信心十足地说:“自然是装满水!” 来看阿丑将竹篮装满水的不仅仅是菩萨一人,还有那些求娶失败没有通过考验的人们也都很好奇,阿丑能有这本事?如果阿丑真通过的考验,漂亮渔女会嫁给一个女人吗? 阿丑身上穿的都是偷来的衣服,天冷,所以是好几件薄衣服套着穿,她凿开河面上薄薄的冰层,将竹篮浸泡到河水下就拿起来,就那么悬着不动,手被冻得通红。 竹篮上的气孔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因冬天的低温结成冰,阿丑再将竹篮浸泡又拿起来,查漏补缺其他的气孔,如此反复,直到竹篮上所有的气孔都结了冰。 阿丑用已经冻僵的双手握住竹篮的柄,从冰层下的河水里打捞起来满满一篮的水。 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有着可怕的坚定,认准的事情绝不改变。 她说:“我办到了!我有老婆了!” 菩萨被她竹篮打水的毅力和诚心所打动,手一挥,显露法相,手中拂尘一扫,竹篮回到手中,也治好了阿丑冻得通红的双手。 “阿丑,你有慧根,亦有佛缘,可随我去落伽山修行。” 阿丑喜悦的表情瞬间垮下来,双目怒视菩萨,说:“什么????你说话不算话!!我老婆呢!!” 第4章 蛇鼠蜘蛛 那就让她,对菩萨犯错…… 河面结了一层薄冰,空中的雪花缓缓飘落。 一袭素纱的仙人站在高处一棵杨柳树下,冬日枯萎的柳树此时竟发出了芽儿,垂下的柳丝在寒风里飘荡,连风似乎都带了暖意。 手托净瓶,玉指轻捻。白色的薄纱衣如流云翻动,颈上戴五彩宝石璎珞,腰间环佩流苏烫金,头上佛冠如金如玉,缀朱砂蓝宝,垂披云色头纱,身后光相蒸腾,神秘美丽不可方物。 “这就是观世音尊者?”围观的乡邻之中有人高呼一声,人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为了娶到貌美渔女所背诵的经文,无一不是在传颂菩萨的佛法,本不信神佛存在,而今亲眼所见,纷纷下拜请求。 有人求财,有人求子,有人求权。 阿丑盯着那些珠光宝气的珍贵之物,更加深了要娶到这个漂亮老婆的想法,哪怕不能沾光也成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偷偷拿走一串珠宝也足够逍遥一辈子了! “我不去落伽山,你应该留下来嫁给我才是!”阿丑从河滩一路往上跑,跑到了岸边的柳树下,拽住那飘渺的霞衣,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你既然是思凡来招夫的,我又通过了考验,怎能说话当放屁呢,神仙也骗人吗?” 第5章 话语粗鄙,行为不端,对神佛毫无敬畏之心。 “贫僧乃佛门弟子,何来思凡。”菩萨慈悲轻叹,即使是对普罗众生也只用贫僧谦称,修行永无止境,只要还在修行的路上,便是贫僧。 此来南瞻部洲是为点化愚昧世人,弘扬精妙佛法,引向善之心。这丑姑娘虽有慧根,却灵台混沌难明事理,接她往落伽山正是想点化她,开灵智。 她放着修行的机遇不要,竟执着于红尘俗事。 菩萨自然没有思凡,但既然是以招亲为普度之门,也算是结下因果,她不愿意往落伽山去,也该了却因果,度她出苦海。 “好吧。我留下。你通过了考验,我自当遵守约定嫁给你。” “太好了,那,那我们今日就成婚吧!” “你我约定,此后改去粗鄙陋习,诚心向善。若有恶行,我便一去不归。” “可以!当然可以!”阿丑立刻应下。 “什么!她凭什么?!”围观众人见到阿丑这个不是偷就是抢,整天吓唬人的恶霸竟娶了个神仙老婆,自然是不高兴的,立刻就数落起来。 “菩萨,阿丑做的坏事之多,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可不能被她骗了!” “就是啊,她那样貌必定是恶鬼投胎!她跟着你学了本事,只会害人!” 在场所有男子心中都浮现了相同的想法:与其嫁给阿丑,倒不如嫁给自己!既然菩萨说无众生相,这天大的便宜为何不能落到自己头上?! 菩萨垂眸,已看穿众人所想。 并非是敬畏神佛不可攀,而是觉得自己没得好处,就是吃了天大的亏。 阿丑笑得一如既往可怕,说:“桀桀桀——谁说我讨不到的老婆的!我现在有全天下最漂亮的神仙老婆,你们谁也别得罪我!否则我让我老婆杀了你们!” 菩萨微微摇头,阿丑连忙捂住嘴巴,试探问:“这也算坏事?我只是说点狠话吓唬他们,又没动手。” 佛目轻眨,霎时周围景象变化,从河边回到了阿丑的小茅屋。 家中很乱,自从父母带着哥哥抛下她后,诸多事物就没有再打理过。没人教她如何生活,她只照着别人对她的态度去生活,所以,她是一个恶霸。 伙房里已经结满了蛛网,老鼠在角落里做了窝,灶台上的锅破漏,屋顶也透风,灶堂里还有一窝蛇。 “阿弥陀佛。”菩萨轻叹一声,捻起净瓶中的杨柳轻轻一挥,屋内顿时干净整洁,不惹尘埃。 至于那蜘蛛、老鼠、和蛇,也因此得了柳枝的甘露灵力,由此生了灵智,竟开口说人话了。 “哎呀,家里怎么变得这么干净,我的窝都没了。嘶嘶——”蛇自言自语,随后大惊,“我,我在说人话?!” “吱吱吱——”老鼠笑起来,“让你总想吃我们,啊,我的窝呢?我怎么也在说人话?” 角落的蛛网也没了,蜘蛛缓缓飘落下来。 菩萨伸出白玉手打算接住蜘蛛,阿丑却嘿了一声跳起来,将蜘蛛抓在掌心。 蜘蛛没敢说话,八只眼睛透过指缝看着如今的形势,它听老蜘蛛说过,如果有机缘的话,会有行走在人间的神仙,点化一些善良的动物,因此有变成人的机会。 阿丑缓缓展开掌心,盯着蜘蛛,似乎在等蜘蛛也开口说话。 不管之前如何,至少眼前这一幕能体现出她的善良吧。菩萨欣慰点头,问:“这三个东西住在你家里,是你的朋友吗?” 阿丑还在思考算不算朋友,蜘蛛就抢了话头,它看出来这个神仙是来帮助阿丑的,自然是个沾光的好机会。 “对!我们都是阿丑的朋友,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呢。”蜘蛛介绍的时候也不忘介绍蛇和老鼠,“蛇和我一样久,那只老鼠只生活了一年,不过它祖辈也是生活在这的。” 蛇吐了吐信子,默许了蜘蛛的说辞。 “嗯。”菩萨点头,看向阿丑,还是要她自己说出来才是。 然而阿丑挠挠头,如实回答说:“它们今天才会说话,怎么会是我朋友,我要所有人都怕我呢,怎么能有朋友。” 蜘蛛八只眼睛都在努力使眼色,说:“你明知道我们在你家里住着,却没有驱逐我们,肯定是把我们当朋友。” 阿丑一脸认真,解释说:“我家中又没有吃食,只能每天去偷人家的,万一哪天没偷到……至少不会饿肚子。” “……” “……” 菩萨和三个刚开灵智的动物一样惊讶,怎么会有人把家里的蛇鼠蜘蛛当成储备粮呢。 或许比起钻研佛法,阿丑更需要的是一些生活的常识。 “阿弥陀佛。”菩萨轻叹,指了指阿丑乱糟糟的头发,“今日一善,就从打理自己的头发开始吧。” 冬日严寒,风呼啸嘶鸣,老百姓们都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 因恶霸阿丑娶了个神仙老婆,引起乡邻们诸多不满。 他们虽背诵经文,知晓记载中的菩萨慈悲心肠,断做不出为了谁而杀人的事情来,也不会偏私一方。可书上这么写,他们不敢这么信,万一存在偏私,他们可就真不能得罪阿丑了。 “菩萨也说了,只要阿丑做恶事,就彻底离开,她能忍住不作恶吗?” “诸位,即便菩萨走了,可……”一人打断了其他话语,正是与阿丑背经文竞争到最后的儒生,他眼中充满嫉妒怨恨,“可阿丑还在啊。” 阿丑在当地为非作歹多年,招了不少的仇,有的被偷过、被抢过,还有大半夜被阿丑吓过。他们都恨阿丑恨得牙痒痒,可谁都没有做第一个报复的人,生怕阿丑真是恶鬼,死后纠缠一家子不安宁呢。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儒生又说:“菩萨不是诛邪除恶的吗,这是个好机会呀!我就不信,一个神通广大的神仙能答应给阿丑当老婆,本来都要走了,是阿丑以说话算话拉住的,就是碍于面子才应下的,心里肯定也埋怨阿丑呢!” “有道理啊,你继续说。” “既然如此,就想办法让阿丑惹恼菩萨,犯最不该犯的错!菩萨如果真慈悲,那也会因约定而离开,一去不回。如果假慈悲,肯定借机降罪,为民除害!” “妙啊,妙!又该如何才能让阿丑惹恼菩萨呢?” 儒生冷哼一声,说:“我熟背《妙法莲华经》全七卷,知晓佛门清规戒律。” 众人屏息,等着儒生的主意。 “大乘有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 “这些戒律中,阿丑无论是杀生、偷盗、妄语还是饮酒,都会被规劝,到不了惹恼菩萨的地步,只有这淫邪……让她对菩萨做出逾越之举。” 众人纷纷叹高明,又问该如何欺骗阿丑呢。 “她如今正得意,我们借此机会吹捧道歉。她没读过书也没学过礼,连女人为什么娶不到老婆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懂其他。我们好心送她些书,教她该如何对待老婆,她有样学样,安能不惹恼菩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计甚妙呀!”众人大笑,就这么决定了。 第5章 慈悲眼泪 为什么你的眼泪是甜的 此时的阿丑还不知道往日结怨之人的谋划,她正在和自己的头发较劲。 几乎是从来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格外难梳理,手随意抓了几下就被头发绕住。 她看向坐在窗户边淡然打坐入定的菩萨,黑夜已经降临,黑漆漆的屋内没有灯,只有月光从关不上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一尊白玉,蒙上一层雾。 “老婆,你的头发会打结吗?”阿丑没了耐心,便随意搭话。 入定的菩萨只留下白玉尊,元神却在普贤菩萨的道场。 文殊、灵吉也在,四大菩萨正在讨论几百年前东胜神洲的灵猴,当时惊动天庭,以为是妖孽出世。 “那猴儿乃天地灵气所孕,为至纯生灵,如今在花果山生活也有百余年了,今后不知如何造化。”文殊与众菩萨讨论,讲起各州生灵万物,讲起各州凡间见闻。 “观音大士此往南瞻部洲,可有收获?”灵吉笑问。 “东海之滨居于化外,我化作一渔女普渡,以背诵经文和竹篮打水为考验,最终有一人通过。” 三位菩萨都很是惊讶,竹篮打水如果没有法力,凡人如何通过? 灵吉说:“这人难道是个修士?” 文殊说:“莫非是有生灵相助的善人?” 普贤想了想,说:“是下凡救苦的仙人,与大士辩论?” “非也。”观音摇头,缓缓道来,“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用水浸透了竹篮,水膜冻住封死了篮孔,便打起了水。” “有此大智慧者,大士为何不接引?” “她不……”观音正要将考验之后她的选择道来,有所感知停止了话题,说,“今日便说到此,她唤我了。” 待观音大士离开后,文殊笑着与灵吉说:“大士普度众生,这回像是遇到难题了,难道有不可度之人?” 第6章 灵吉普贤摇头不语,认为世上无不可度之人,唯有度者不诚,境界不足。 东海之滨的小茅屋里,那尊白玉缓缓睁开眼睛,屋内却不见阿丑的身影。 菩萨掐指,见刚才屋内情景。 阿丑见菩萨不答以为是睡着了,走过来本想叫醒继续问,但她顿在咫尺盯着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想叫醒他询问,为什么又不想叫醒他呢?” 阿丑低头看了看手里打结的头发,开始在屋里翻找起剪刀。剪刀乃是铁器,是寻常人家中的贵重之物,当年被她爹娘一起带走了。 阿丑便跑了出去找锋利的东西,小渔村最常见的是贝壳。 屋外的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雪,顺着脚印很容易就找到阿丑。 冻得通红的手里捏着一片贝壳,正努力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划断。 菩萨的脚步悄无声息,俯首握住她的手,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理应不知晓剃度皈依的事。 阿丑自然不是皈依,她扭头看到是菩萨出来找自己,说:“我在理头发,打了结理不动,不如断了方便。” “人间常说忠孝,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伤。” “哦。”阿丑眨眨眼,突然桀桀桀坏笑起来,更加快了划断头发的动作,一边划一边说,“他们给的头发那我更不要了,难怪打结有臭味,因为他们只会给我坏了的东西!” 但是头发上落了雪化成水,又结了冰,贝壳根本割不动,这让她很是生气。 冻僵了的手通红,逐渐没了力气捏不住贝壳,脚也同样通红。 “你冻伤了,先回屋里去吧。” 阿丑正生气,仰头看向菩萨质问:“你明明是神仙,屋子都能一下子就干净,为什么要为难我的头发?我大冬天出门冻伤,也是为了办到你交代的事情,是你害了我。” 菩萨失笑,随即失了笑。 她的无知粗鄙与恶行都不是她本质坏,是她所遇到的人的一个缩影,正是人间苦厄。想到地藏,地藏曾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们都一样,是无法成佛的。 苦厄不会消失,地狱不会空,人间永远都是这样。 念及此,白玉般的脸庞上落下一滴慈悲泪。 阿丑哑言,下意识伸出手接住那滴眼泪,问:“神仙也会哭吗?是我责怪你,你伤心了?” 菩萨摇头不语,弹指间将她带回了小茅屋。 屋内多出了一个炭盆,缓慢燃烧着,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暖。阿丑惊喜地坐到炭盆边上取暖,又将已经变得格外干净的被褥裹在身上,心想:果然一定要娶神仙老婆!这日子一下子就变好了! 炭火是个金贵物,她偷了很多家的东西,只在几个旧贵族家里才见过呢。 蜷缩在角落里的老鼠和蛇也小心翼翼靠近,说:“阿丑,我们是朋友了,这么冷的天,我们的窝都没了……” 阿丑心情大好,掀开被褥一角允许老鼠和蛇一起取暖,蜘蛛不敢过来,它那小身板随便一压就死了,因此只在炭火上方远远垂着蛛丝。 菩萨见她此举,说:“这炭火便是你有向善之心的恩赐。” 若不是恩赐,便成了偏私。天下苦难者诸多,为何独她得了一盆炭火。 阿丑的手里还捧着那滴眼泪,她偷偷摸摸用舌头舔掉了掌心的眼泪,随后惊讶地看向菩萨,说:“咦?老婆你的眼泪怎么是甜的!我的眼泪是咸的,被我打哭过的人的眼泪也是咸的。” “……”菩萨不语,一是没想到她接住眼泪保存,二是没想到她会尝眼泪。 “为什么又不说话?是我吃了你的眼泪,你不高兴了?”阿丑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抬起手就开始打自己,边打边说,“我感觉痛的时候就会掉眼泪,我还给你一滴就是了!” 阿丑从小就不爱哭,可有时候挨了打觉得痛,眼泪就不受控制,稍长大些后她越来越可怕,而且会还手,就没有人再打过她了。 老鼠和蛇吓得钻出了被窝,念叨着:“阿丑怎么连自己都打,一会可别打我们。” 冰冷的白玉手握住她的手腕,慈悲的眉目微微摇头阻止,解释说:“我的眼泪是甘露。” 阿丑忽觉一阵困顿,一晃便沉沉睡去。 炭火的温度十分暖和,裹着的被子还有淡淡的香味,耳朵里即使听到外面呼啸的寒风也不觉得冷了。 阿丑睡得很香,是她自出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一夜无梦。 清晨阳光洒进来,炭火已经燃烧成为灰烬。 门外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是镇上的一些人过来找阿丑。 阿丑揉了揉眼睛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感觉头皮那种难受的感觉消失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竟柔顺干净,还有淡淡的香味,但头发的长度,的确是比寻常人短了一截,位置就是她昨天拿贝壳划的长度。 “桀桀桀,我就说嘛,明明屋子都能轻松变干净,非要和我的头发过不去。”阿丑看了眼仍在窗户边打坐的菩萨,想说些什么,又被屋外的叫喊声打断。 阿丑打开门出去,看见不少都是自己曾经偷抢过东西的,还有那个差点抢走自己老婆的儒生。 一群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有人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屋内的炭火,而且一个漏风的屋子,里面竟十分暖和,都觉得是因为阿丑家里有个神仙老婆,这让众人更是心生怨念。 他们脸上还是保持着故作挤出来的讨好歉意,强忍着对这丑陋面貌的厌恶说:“阿丑,以前是我们不好,说你坏话,如今你厉害了,比我们都厉害多了!你讨了个神仙老婆呢,还是神通广大的观音菩萨,哎呀,我们是来道歉的!想请你屈尊,来参加我们给你办的道歉宴!” 阿丑非常得意,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说:“哼哼,我早就说过了,你们有的,我肯定要有!而且比你们所有人的都好!”她回头看向菩萨,又说,“我跟我老婆一起去。” “诶?你老婆是神仙菩萨,哪是我们这些人能一起吃饭的呀!”众人继续吹捧,让阿丑单独赴宴,“反正就吃一顿饭,吃完了就回来,不妨碍你们团聚的。” 阿丑长久地被嘲笑厌恶,这一顿众星捧月的道歉饭,她是真的很想吃。 因此只犹豫了一小会,便跑回屋内和菩萨知会一声,然后高高兴兴地跟着几人一起走。屋内的菩萨掐指摇头,且看她会如何处理,又能否留一丝善念。 小渔村附近的城镇说不上繁华,因此所谓宴会,也就是菜色比较丰富的一顿饭。 阿丑不喝酒,就挑着肉吃,吃相难看让其他人都没了胃口。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正事是在吃完饭后呢。 等到阿丑风卷残云吃得差不多了,几个曾经的竞争者就一起围着阿丑煽风点火,一边道歉一边诚恳地说:“阿丑,你年纪小,知道成婚后需要做什么吗?我们这里有些画册,你可以照着上面的,对你老婆去做。” 阿丑接过画册,展开看了看。 几人指着画册上的人说:“喏,寻常夫妻都是这样的,丈夫在上面,妻子在下面。” 阿丑疑惑挠头,盯着画册上的人物逐渐不高兴,她说:“可是,我没有那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阿丑所言,几人都大笑起来,他们忘了阿丑的常识少得可怕,竟以为得了“丈夫”的称呼就要做丈夫的事情。 然而,他们不笑还好,阿丑只是疑惑,他们一笑,阿丑立刻暴怒,问:“难道,你们都有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起来六岁的时候,那个偷偷摸摸到家里找到她,然后向她炫耀的老光棍。 “我知道了,你们根本不是好心!!!”阿丑生气地砸碎一只碗,抓着锋利的碗片骂道,“你们是在向我炫耀!你们比我多了东西!!” 她恶狠狠地怒视还在笑的几人,咬牙切齿道:“我没有的,你们也不能有!” 第6章 轻吻眉心 你应该先啃我的额头 儒生和几个同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们是想让阿丑惹恼菩萨,轻则被抛弃,重则把她当恶鬼除了,没想到表面上热情好心的事情会惹恼阿丑。 “且慢!我们怎么会是炫耀呢,我们是好心帮你的呀!”几人连忙和阿丑拉开距离,喊着与她解释。 这和金银财宝不一样,是天生就有的,以此分辨世间男女。 阿丑眉头紧皱,以她的认知,所有人生下来都该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去做不同的事,于是有了区别。她更觉得这几人是乱说,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只要他们比自己多了东西,就是不应该! 她紧紧捏着锋利的陶碗碎片,捏在手里被划伤一阵刺痛,阿丑下意识松了手,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但又很快愈合,一股冰凉的冷意停留在掌心,她记得,掌心曾经接住了菩萨的眼泪,是眼泪治好了自己的手? 想到和老婆的约定,不能作恶伤人。 第7章 虽然阿丑不理解为什么伤人就是恶,他们说谎骗人炫耀才是恶,自己教训他们该是善!但她不希望神仙老婆因此离开,温暖的炭火、干净整洁的被褥,鼻子里淡淡地、安心的香味,她都不想失去。 “哼!这次就饶了你们!”阿丑将矮桌踢翻,气愤不已地离开了儒生的家。 阿丑的气还没消,路过的狗都要踹一脚。 走两步又听到谁家母鸡咯咯哒的叫声,觉得自己出来吃了一顿好的却空手回家不合适。 阿丑循着声音去找鸡舍,看见这户人家的夫妻正站在门口说话,一副将要分离的样子。 寒冬料峭,站在门外的男人穿着并不算厚实的衣物,手上一个东西不多的行囊,将要出远门。 站在门内的女人很是不舍得,拉着男人的手说:“你路上一定要多小心,我等你回来。” 男人同样拉着女人的手,说:“英娘,我要是三年五载都没回来,你就改嫁,我不会怪你的。”说完,便松手转身离开。 被唤作英娘的女人上前一步拽住了丈夫的手,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等你。” “嗯。”男人笑了起来,眼底尽是温柔,再次道别终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背影,英娘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阿丑看得出神,都忘记了生气。 她从鸡舍后面跳出来,盯着英娘问:“你们分别的时候,为什么要用嘴巴啃他的额头?” “……”英娘被面目丑陋的阿丑吓了一跳,退开两步后又羞得脸颊通红,又怕又生气又羞怯地指责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阿丑指了指英娘家的鸡舍,说:“那只鸡我就不偷了,你告诉我。我如今也有老婆了,整个村镇的人都知道,刚才他们说要教我一些夫妻的事情,可他们骗了我,他们只是想炫耀。我刚才看见你们,你们好像都很开心,为什么呢?” 英娘第一次听阿丑说这么多话,这个丑姑娘总是到处吓唬人偷东西,与人的交流是极少的。听她如此懵懂无知的话语,似乎没有印象中那么可怕了。 “因为我不舍得丈夫离开,我无法常伴身边,那是……是我的心,跟着他一起走。”英娘说着害羞地摸了摸滚烫的脸。 “心?”阿丑更疑惑了,“明明是嘴巴碰了一下,没看到你挖心出来给他呀,为什么说你的心跟他一起走。” 英娘接受不了阿丑这么直白的追问,只想赶紧打发走她,便说:“我这么做,当他想念我的时候,我就会像在身边!哎呀,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别问我了!你要偷还是要抢,都别问我了!”英娘羞涩地跑回了屋里。 阿丑没有拿英娘家的任何东西,低头思考着这奇怪的行为。 冬天的太阳没有什么温度,正值万物沉睡的季节,哪怕是正午时分,都仍旧冷飕飕的。 阿丑走了些路倒是挺暖和的,她搓了搓手,感觉今年冬天好像比以往都暖和,等回到了小茅屋门口,才想起来竟空手而归了。 破旧的小茅屋内,本该冬眠的老鼠蜘蛛和蛇都强忍着困意和打坐的菩萨保持一定距离,听菩萨轻诵经文,哪怕听不懂也受益匪浅。 阿丑推开门走进来,视线不由自主地直接就找向菩萨,在找到的同时也直接对上了一对欣慰含笑的眼眸。 “你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做恶事。” “你怎么知道的?”阿丑惊讶地走过来坐下,仰头看着菩萨自己先回答,“哦对,你是神仙,你当然知道。那你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吗?他们说人和人天生就不同。” 菩萨点头,说:“人虽不同,但众生平等,由不同趋于大同,为大造化。” “哦……”阿丑若有所思,一脸认真地问,“那老婆你也是吗?你说你是男儿身,是不是天生也比我多了块肉?” “……” 无论是修行前还是修行后,无论是在西方世界还是在人间普度时,曾解惑万千,都不可能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阿丑没等到回答,以为菩萨知道她以前剁了前来炫耀的老光棍一事害怕,便安慰说:“放心呀,你比我多东西,我不会生气的。你是我老婆嘛,你的就是我的。” “……”菩萨哑言。 昔日纣王言语调戏女娲娘娘被降罪,致使加速了殷商的灭亡。阿丑不是一国之君,家徒四壁,没任何可以消亡失去的东西,本也该降责一个亵渎神灵的罪。 可她浑浊的眼睛眼神却格外清澈,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在讨论一粒糖,像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菩萨顿悟,错了。 她说的本就是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正如为何猴子的尾巴长、兔子的尾巴短,为什么老鼠会打洞、蜘蛛会结网。 是自己在世间行走太多年,度人的时候也受到了人间纷乱尘埃的影响,觉得这样的话语是亵渎、是不敬,可她心中并无邪念,是一个简单的询问。 “阿弥陀佛。”菩萨抬掌轻叹,淡然道来,“是,我也有,女娲创造万物生灵,赐予我们不同的身体与面貌,而修行是去掉外相,无相即众生相。” 说时,瓶中杨柳轻轻挥动。 屋外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雪从关不上的破旧窗户飞进来,落在菩萨的掌心里。随着双手的揉和捏造,竟捏出了两个小人。 “女娲创造了人,创造了生灵万物,她赋予了生灵同样创造生命的能力。受到感情与生命的驱使,人们会在尘世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结成夫妻,拼成圆满,繁衍生息,生下孩子,以此延绵。而修行是跳出外索的圆满,自成圆满,无外求,无贪念。” 女娲拥有捏泥成人的神力,菩萨也有捏雪人活过来的法力,掌心两个小小的雪人照着菩萨所言举止变化,一开始手拉手,又放开,随后各自坐下双手合掌成了光头,代表它们放弃外了物,割舍下人本性里的贪求,各自修行以求自身圆满。 “所以……”菩萨借此话头,准备接引阿丑入佛门修行,让她放下尘世里的贪求。 “所以这两个雪人,是我们的孩子?”阿丑惊喜地双手捧过两个会动的小雪人,她虽无知,但生活在小渔村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凡是结成夫妻的人,过了一些年数后家里就会多出个孩子来。 “……”菩萨垂目,对上阿丑那双浑浊的眼睛,或许正是因为眼中的浑浊使得看不清人间,才能保留最纯粹的心思。 而用俗世观念去揣测误解她的话语,判定举止的无知,反成了自己境界不足的狭隘。 此来南瞻部洲为度世人,设下重重考验,当她通过考验的那一刻,反而成了对菩萨的考验。 “阿弥陀佛。”菩萨轻叹一声,决定去雷音寺一趟。此番度化非一两日可成,说是度人,也是为自己的修行,因果已结,渡阿丑出苦海,也是修自己圆满的一步。 随着一声诵叹,阿丑掌心的两个小雪人正缓缓融化。阿丑的手心是热乎的,就像她热诚喜悦的心一样热,所以很快,两个雪人就彻底融化成了雪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 “哎呀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死了!”阿丑惊呼一声,但无伤感,第一反应是自己杀了人,岂不是算作恶了? 菩萨缓缓站起来,端着净瓶说:“我回雷音寺一趟。” “啊?”阿丑心里一凉,觉得老婆是早就想走了,故意捏了雪人,知道她好奇心重会拿过来查看导致融化,便有理由走了。 菩萨淡然道:“只去一日便回,我将请示佛祖,留在此地度你,待你何时改过,我再走。” “真的一日便回?” “真的。” 菩萨走出门,正要腾云离开,又被阿丑拽住。 她想起今天看见的那对离别夫妻,说:“虽然你一天就回来,也是要出远门,你应该先啃了我的额头再走,这样你不在的时候,我要是想起你,你也像是还在。” “啃……你的额头?”菩萨愣住了,她又是从哪看到学了的奇怪事情,“今日出门,难道你还遇到了妖怪?” “不是。”阿丑一脸认真地说,“就是你的嘴巴在我的额头上要碰一下。”心跳无端快得很,她只是想示范一下,又不是做坏事,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菩萨高大威严,阿丑用力跳起来在白玉般的额头朱砂的位置碰了一下,因此磕到了牙齿整个人往后倒去。 这点力道自然不会伤到菩萨,一抬手扶住站不稳的阿丑,明白她说的啃是什么了。 这叫亲吻。 是人间相爱之人一种克制表达感情的行为。 菩萨答应了,因为神佛爱世人。 柔和的眉眼落下垂怜,菩萨俯身,发冠后披着的白纱拢下遮掩住外界,冰冷的薄唇在阿丑的眉心轻轻触碰,是赐福、是大慈悲。 阿丑本笑得开心,可看到老婆温柔的眼神反而不开心了,她问:“你说你普度众生,千处请求千处应,别人如果这么说,你是不是也答应?” 第8章 “佛只赐福于向善之人。” “那我不要了。”阿丑立刻恼怒起来,用手抹掉额头残留的冰冷触感,竟按回到菩萨的嘴上,“还给你了,我不要,别人也不能要。你是我老婆,你不能啃别人!” 菩萨又叹一声,转身腾云离去。 随着菩萨的离开,外面的天又慢慢地下起了雪,阿丑心里却暖呼呼的。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很是得意地说:“英娘真笨,留在额头上又看不到,想念的时候怎么能像看到一样。留在手上才是想看就能看到嘛。” 阿丑盯着掌心,想起那一滴眼泪,想起那光滑温润的脸庞,和那双慈悲温柔的眼睛。 “桀桀桀——”阿丑高兴得偷笑,但她笑声实在是难听,“这样,我想让老婆啃哪就能啃哪。”说着,就用掌心拍打自己的脸,完完整整拍了一圈。 完毕,她心里生出一个想法,谁也没告诉她过可以这样。 阿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跳无端地快,她抬起手缓缓覆在自己的唇上。既然嘴巴碰额头是想念,两个嘴巴碰在一起,是不是彼此想念? “吱吱吱——”老鼠叫了一声,阿丑被吓了一跳。 “你干嘛吓我!”阿丑很生气,拽起老鼠的尾巴就要往外扔。 老鼠连忙说:“我看你高兴,我也高兴呀!”蜘蛛老鼠和蛇困得想冬眠,但更想跟随菩萨修行,阿丑既然开心,就说明菩萨还会回来,它们就还有机会修成人形,甚至修得正果长寿不死。 只是,阿丑和这些才开灵智的动物都不知晓一件事,恰恰菩萨也因度苦厄困扰而忘记了的事。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第7章 依律当剁 你的眼神很像我老婆 雪不知不觉又积了一层,阿丑等了一天一夜没看到菩萨回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换作往常,她必定是熬不住要去偷窃,此时想着万一老婆故意晚回来,其实在盯着自己呢。 阿丑只能继续熬着,又过了一天,实在是饿得头昏眼花受不了了,还是没见菩萨回来。 难道要她用饿死自己来表改过的决心?阿丑必定是不愿意的,这和让她梳理头发一样,分明就是为难她嘛。 阿丑不再忍耐,出门去偷窃了,家里的老鼠和蛇蜷缩在被褥里冬眠,蜘蛛将自己埋在了炭盆冷却的灰烬里,这样能隔绝些冷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冰雪消融,春日来临,生活在村镇里的乡邻们也逐渐活络多走动。 “唉你们知道吗,我昨天偷偷去村子最南边看了眼,菩萨好像不在了。” “这我知道!前段时间阿丑来我家偷东西,我问她总还每天偷盗就不怕老婆跑了嘛,她就要打我呢!估计是被我说中了。” “啧啧,连神仙都受不了阿丑呢,我们讨厌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人们私下议论嘲笑着,等见到了阿丑的身影又纷纷散开,怕她听到了盯着他们偷,或者大半夜爬进屋子吓唬他们。 阿丑相信神仙老婆不会撒谎,可也想不明白菩萨不回来的缘故,如果真要走,没必要许诺一天就回来。 当她想念老婆的时候,就用掌心在自己脸上贴一圈,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我偷了两个鸡蛋,如果你能早些回来的话,我明天就只偷一个,否则,我就偷一整只鸡。” 渐渐地,阿丑发现,自从她老婆离开的消息传开后,小渔村的人们对她竟越发宽容起来,不像往常一样被偷了东西会骂骂咧咧,居然还笑嘻嘻地。 但是阿丑觉得那样的笑容不像笑,因为她看到后,会觉得不舒服。 这天早上,阿丑又去鸡窝里掏鸡蛋,正巧偷到了英娘家。 英娘经过上次的接触说话,不像以前那么怕阿丑了,又听到她被神仙抛弃……连神仙都不管这个丑姑娘了,她将来的日子要怎么办呢。 英娘心生怜悯,没有阻止阿丑的偷窃,唤了一声,说:“阿丑,我屋里有昨天晚上剩下的半条鱼,你要吃吗?” “要。”阿丑没有礼貌,饿了就得吃,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尤其英娘这个人和其他想要抢老婆或者骗人的乡邻不一样,就连对她的丈夫印象也不错,因为她丈夫没有参加娶渔女的考验。 阿丑跟着英娘进屋,英娘让她等一等,起了灶火说把鱼炖热些再吃,如今天气刚暖和,放了一夜的鱼还是有些冻。 “这鱼的刺比较多,你仔细些。”英娘将热好的鱼端过来,心里叹息。此时没有惧怕,只觉可怜:天生就长得如此丑陋,后来又不学好,既不会种地也没有赚钱的本事,年轻时还能偷抢吃饱,将来呢? 阿丑吃着吃着,看见了英娘盯着自己的眼神,她恍惚了一下,喜悦问:“咦,老婆你回来了?你为什么变成英娘?” “什么?”英娘回过神来,对阿丑的胡言乱语感到害怕,怎将她认成菩萨了? 阿丑也回过神来,疑惑地盯着英娘说:“你刚才的眼睛好像我老婆,你为什么要用他的眼神看着我呢?”她只记得和菩萨分别的时候,他低眉看着自己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英娘皱眉,听不懂其中的关联意思,自己刚才是什么眼神?肯定不会是妻子对丈夫的眼神呀。 阿丑又说:“不,不是这样的,没有皱眉,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又好像有。” 唉,什么都不懂的姑娘,神仙也够狠心,帮又不帮忙到底,又抛下她。 “对,就是这样的。”阿丑看向英娘再次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老婆和我分开的时候就是这样看我的,你不是我老婆,你为什么也这样看我。” 英娘无端心酸,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说:“阿丑,我这是可怜你呀……菩萨肯定也是可怜你,所以才嫁给了你几天,帮你挨过这个冬天。” “可怜?”阿丑听到过很多次这个词,她不高兴地否决英娘的推测,说,“胡说,我从你们嘴里听过好多次可怜了,那时候不是这样的眼神。既然都是可怜我,除了我老婆,你们冬天没有给过我的炭火,也没有给我干净的家,没有把我的头发变干净。你们不是可怜我,如果你们是可怜我,那我老婆肯定不是可怜我。” 英娘噎了一下与她解释,说:“天下不太平,自家能吃饱就行没有闲心帮别人,我……我们肯定是可怜你的,你听了不要生气,你从小长得丑实在吓人,小时候还遇到老光棍欺负,又被爹娘抛弃……怎么会不觉得可怜呢,只是……” 只是,嘴巴说一句可怜简单,要去“怜”人就太难。 听到数落样貌丑陋,阿丑没生气,反而仔细琢磨起来。 同样是觉得她可怜,别人无动于衷照旧觉得她可怕,但是老婆觉得她可怜会真的帮她,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也没觉得她丑陋可怕。是因为神仙吗,神仙所以不觉得她丑吗? 阿丑摸了摸自己的脸,明白了!人和神仙不一样,所以人觉得她丑,神仙恰恰相反,或许她这面貌在神仙看来就是极好的! 这么一想,突然就再也不担心有人能抢走自己的老婆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比自己丑!在神仙的眼里,自己就是最最最最好的! “桀桀桀——”阿丑高兴得笑起来,吓得英娘退开两步。 吃饱了的阿丑照旧去鸡窝掏走了两颗鸡蛋,回到家后坐下来继续等老婆回来。 之后的日子里,英娘时不时会来送点吃的来,阿丑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着,久而久之,阿丑问:“英娘,你可怜我,又开始给我东西,难道,你也想做我老婆吗?” “……”英娘语塞,只能努力去习惯阿丑的奇怪想法,“你都夸我像菩萨了,我不能不管你。” 并且为了安慰阿丑,英娘找村镇里参加过考验的人略学了些经文,与阿丑说:“你说菩萨回雷音寺找佛祖了,嗯既然是祖,应该是长辈吧……是回了娘家,没准长辈不同意这门婚事被扣下了,因此迟迟没有回来。” 阿丑恍然大悟,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得去雷音寺找他!” 家里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只有一罐子钱,她抱着罐子就打算去找雷音寺。被蛇拦住了,蛇说:“你知道雷音寺在哪吗?” “不知道。”阿丑想了想,这村镇里把经文背诵最熟悉的是那个讨厌的儒生,兴许他知道雷音寺在哪。可之前被骗去吃饭,闹得很不高兴,根本不想再见到那人。 为了找老婆回家,只能忍一忍了。 阿丑去了儒生家里,眼睛瞥向其他地方板着脸把自己要去雷音寺的事情说来,让他想想雷音寺在哪。 如果没有阿丑,唯一背诵了完整《妙法莲华经》的儒生就能娶到菩萨变的漂亮渔女,借此机会得到更好的发展,自然心里记恨。儒生仔细一想,却应下了阿丑的求助。 他说:“哦,通常回娘家的媳妇,若是家中不同意婚事,会被长辈关禁闭。菩萨道场在南海落伽山,比雷音寺近多了,你去落伽山找,不是更方便吗?” 第9章 阿丑惊喜,又问:“南海落伽山又是在哪?” 儒生说:“你坐上船出海,一直向南就能找到了。”小渔村没有渔夫会愿意带阿丑出海,阿丑一定会自己出海,开春时节的海面不平静,随便一个风浪小船就会翻掉,而阿丑从小好吃懒做,不种地也没有捕过鱼,是不通水性的。 “没想到,你还挺好的。”阿丑听完嘀咕了句,便跑去海边找渔夫借船。 老船夫虽讨厌阿丑,可靠海生活的人把船看得很重要,不会为了害人而把自己吃饭的渔船给弄没了。 老船夫说:“这船太小了,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必须有很大很大的船才行,也许,只有皇帝的船才能到落伽山吧。” “皇帝?”阿丑对这个称呼很是陌生。 “是啊,秦王统一天下了,以后最大的那个人就不叫秦王了,叫皇帝。” 阿丑不懂那些,大多数老百姓都不懂。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试着找村里的人打听去找皇帝的路,她想问皇帝要一艘船去落伽山。 消息还没有打听到,村子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统天下的皇帝对各地进行了改制,即使是偏远的小渔村也不例外,只是山高路远,到今日命令才传来。 村镇里安排来了官吏,颁布了律法,村民们的脸上浮现了古怪的笑。 阿丑不知道这和以往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她摸索去英娘家,想问她为什么很久没给自己送吃的了。 阿丑翻窗进到英娘家里,看见英娘生病了卧床不起。 “阿丑,我病了要休息,我家里有些米,你自己烧着吃吧。” 但阿丑不会做饭,说:“我去偷些吃的,嗯,我会分你一些的。” “别,别去……”英娘想要阻止,阿丑已经跑远了。 那些惧怕阿丑是恶鬼,怕她会报复的村民们,突然就不怕了。 阿丑的手刚从谁家灶膛里偷走一个山芋,就被那户人家按到了街上,喊来了主持律法的官吏。既然是依照律法判决,阿丑就算要报复,所谓冤有仇债有主,也该是去找定制律法的人报仇,和他们这些普通村民是无关的。 外来的陌生官吏拽着阿丑的手放到街道中间新安置的一个木桩上,宣布说: “按大秦律法,有前科多次偷盗不改者,剁手。” 第8章 离开渔村 花边短裙的漂亮女孩 附近村镇的人们听说阿丑偷东西被过来执行律法的游徼按在街头,将要当街剁手,纷纷都去围观,一个个心中叫好。 阿丑的手被死死按在木桩上,她平日里偷抢东西没人敢阻拦是惧怕她丑陋的面貌,常年吃不饱的身躯力量有限,根本挣不开。 她盯着自己因被按住而涨红发紫的手,视线缓缓移到按着自己的粗糙大手上,她愤怒地说:“如果我少了手,别人也得少一只手。你剁了我的手,我也要剁了你的手。” “哟哟,小贼还敢威胁我呢?”执法的游徼另一只手拽住阿丑的头发往后拉,酝酿了一口唾沫想要吐在犯人的脸上以作羞辱。 没有整理的头发往两边滑开,露出一张丑陋惊悚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游徼吓得一哆嗦,紧张得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住,这张如同恶鬼的脸庞只看一眼都觉得心悸,仿佛今晚就会被恶鬼纠缠拖下地狱。 游徼艰难地咽下唾沫,不愿意承担被恶鬼记恨的风险,试图说服阿丑认罪伏法:“你偷东西被当场抓住,又被告发屡有前科,更犯过抢劫罪,剁手已经是从轻了。我……我是按律行事,你瞪我也没用……” “我如果不偷东西,会饿死,为什么你们都想要饿死我呢。”阿丑念叨着,想到了很早就抛弃自己的爹娘,在她逐渐长大的那些年里,他们不止一次欺骗她家里没有粮食了,然后背地里给哥哥吃的。 阿丑从小就知道怎么判断有没有粮食,对着哥哥肚子打一顿,总能吐出不少米粥,就说明家里藏着吃的。 爹娘带着哥哥离开小渔村后,阿丑饿得快死了,去问别人要吃的,他们也不给她东西吃,所以她只能去偷,去抢。 那时候她就明白一件事,想要的东西不要求人给,要直接拿。 “你手脚健全还偷盗?如果不剁了你的手,你下次还会继续偷。”游徼逐渐冷静下来,再次依法执行。 围观众人里,儒生欲言又止。按照儒家理念,以仁义治世,秦皇帝则以法家为主,讲究完全的以法治人,不问犯法的原因,只看犯法的行为。如果换做被执法的是别人,他或许会拉着围观乡邻们一起求情,这里山高路远皇帝不知道,没人告发徇私就是没徇私。 但被执法的是阿丑,所以他什么也不说。 “总之啊,你别怪我,律法是皇帝定的,事情是你犯的。”游徼再次申明。 “没有了手,我也会饿死的。”阿丑自言自语,越想越生气,砍掉她的手不就是要杀了她吗?她的日子才开始变好,她还要去落伽山,去雷音寺找那什么佛祖理论……万一哪天老婆回来,听到她是因为偷东西被杀了,该多难过呀。 阿丑挣不开手,干脆张大了嘴巴狠狠一口咬在按住自己的手上,嘴里顿时全是血腥味。 “啊——”游徼惨叫一声松开手,手臂上霎时血肉模糊,竟硬生生被她咬下一块肉,“你……你……” 满嘴是鲜血的阿丑看上去更可怕了,她眼疾手快抢过木桩上的厚背刀,恶狠狠地盯着游徼,说:“你要杀我,那我就杀你。” 游徼捂着伤处连连后退,脸色惨白说:“我不杀你,我只是……不,手我也不剁了,你走吧,你无罪。” 围观的乡邻们更是作鸟兽散,尤其刚才被偷了山芋将她押送到游徼手里的那户人家,已经跑回家中门窗紧闭了。 阿丑将刀扔在地上,信了游徼所说的无罪,随意翻进街边的一户人家,掏走两颗鸡蛋回家去了。 回家之前,先去找了英娘,答应过要把偷来的东西分她,所以留了一个鸡蛋给英娘。 英娘见她满嘴是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阿丑便将事情如实道来。 “阿丑,你快些逃吧,我听说律例严苛,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说你无罪,只是因为当时怕你手里的刀,等他找了同伴来抓捕你,必定将你绑起来剁手。”英娘还病着,经过和阿丑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明白阿丑不是天生就坏,可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阿丑已经学坏很多年了。 阿丑本就想离开小渔村去找皇帝要大船,如今又差点被皇帝定的律法给剁手,她心里很是记恨。 离开英娘家的时候,阿丑下意识顿足回头看了一眼,英娘明明不是自己的老婆,但为什么也有一种和老婆分别时类似的感觉——因为知晓见不到而产生的微微难过。 阿丑折返回到英娘的病床前,问:“英娘,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你分别,也会觉得不高兴呢?” 英娘笑了起来,说:“或许你把我当朋友了,这种感觉叫舍不得。一个人的心有限,给了亲人一部分、爱人一部分,也可以给朋友一部分。你有一小块给了我,所以我们分别的时候,心就不完整了,就会难过。” “啊?”阿丑理解不了这样的比喻,皱眉说,“那你能还给我吗,我不能这样不高兴地走。不对,我没给你呀,是你偷的?你也偷东西?” 英娘摇头,这要解释起来太久,阿丑不能逗留在这,于是英娘拍了拍心口,又抬手拍了拍阿丑的心口,说:“还给你了,你放心去吧。我会记得你这个朋友的。” 虽然不知道英娘是怎么办到的,但她做出了这个举止后,自己真的觉得舒坦了很多。 阿丑回到了小茅屋,带上那个装满了钱的罐子,还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先离开小渔村吧。 “阿丑,等等我们呀!” 还没走两步,家里的老鼠和蛇就跟了出来,蜘蛛也站在老鼠的脑袋上,三个小动物急匆匆,它们还想继续修行呢,若是离了阿丑,还沾谁的光。阿丑要找菩萨,它们也要,自然是顺路的嘛! “好吧。”阿丑答应带着三个动物一起走,一脸认真地说,“我拿不了太多东西,没带任何吃食,你们跟着也好。” “……”老鼠立刻叫了起来,“你,你怎么还想把我们当储备粮!” 而且还是会自己走路跟随的储备粮,想的可真美! 一人三个动物离开了小渔村,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阿丑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说:“山那么高,一定能看得很远,我们去山上。” 阿丑一路小跑来到山脚下,突然就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因此摔倒在地。她揉着额头看向刚才的位置,竟有一个穿着粉色花瓣衣、绿色短裙、光着臂膀和双腿的漂亮女孩,脖子里斜挂一个亮闪闪的金圈,脚悬浮在两个冒火的圆滚滚东西上,手里拿着一柄金灿灿的尖枪。 阿丑顿时就被那些金灿灿的东西吸引。 第10章 然而,那漂亮女孩一开口,声音却似个年轻男孩,而且表情威严,语态高傲。 “妖孽,你以为跑到东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又想害多少人?” 阿丑左右看看,没看到其他人,应该是在和自己说话?像是来抓自己的。 “我只偷过东西抢过吃的,没害过人,是那人先要剁我手,我才咬了一口,也没剁他手呢。”阿丑已经在观察逃跑的路线,她罐子里菩萨给的一小块金子都沉甸甸的,这个漂亮女孩却能单手拿起那么重一把金枪,肯定很厉害,要是被抓住可就完蛋了。 对方听后觉得不太对,从冒火的圆滚滚上走了下来,疑惑道:“咦?你不是妖怪?” “我是人。”阿丑简单回答。 对方走近绕了一圈,又凑到跟前端详,疑惑地说:“没有妖气,真的是人,你怎么会是人呢?” 阿丑早就听惯了恶鬼妖怪的辱骂,根本不觉得难过,从话语里捕捉到一些信息,反问:“你是来抓妖怪的,那你是神仙吗?你认识菩萨吗,观音菩萨。他是我老婆,他不见了,你知道落伽山怎么去吗?你知道雷音寺怎么走吗?你知道他还好吗?那个佛祖,是不是很坏?” 对方被噼里啪啦问了一串问题,惊讶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呢,你说菩萨是你老婆?怎么可能?” 阿丑便将渔女招亲一事道来,自己是如何通过考验的也简单说了下。 “哦~原来如此啊。”对方笑了起来,又问,“既然要留下度你,为什么又走了呢?是不是你犯了什么过错?” 阿丑不确定,心想眼前这人既然是神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那天他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但被我不小心弄死了,他说去请示佛祖,一天就回来,可是至今没有回来。” “……谁生的?”对方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逐渐转为质疑,“这怎么可能!” “这对神仙来说,不是很简单吗?” “哪里简单了……” 阿丑比划了一下,说:“屋外的雪飞到他手里,这样捏了两下,我们的孩子就生了。” “哦……”对方长舒一口气,明亮的大眼睛里有些狡黠,说,“我的确知道落伽山怎么去,不过得等我先抓了妖怪再告诉你。你就在这山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第9章 焚香祷告 老婆老婆我好想你 话音落地,那个穿着花边短裙的漂亮女孩就踩上冒火的圆滚滚作势转身将要离开。 这么一个翻身踩上圆滚滚的动作,扬起一阵风,风里带着淡淡的香,很熟悉的香,清幽宁静。 阿丑拽住了这个漂亮女孩,正想开口询问又停顿了一下。她之前因一个眼神误认英娘是菩萨变的,眼前这个神仙眼神不同,是格外正直带着怒火的眼睛,绝对不是老婆会有的眼神。 但是,眼神是能改变的,身上的气味改不了,阿丑思索片刻问:“老婆,是你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考验我?” “……我?”漂亮女孩指了指自己,疑惑但又觉得有趣,自己是只杀不渡的雷霆,菩萨是只渡不杀的慈悲,这凡人姑娘是怎么把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误认为一个人的? “你的凭据是什么呢?”漂亮女孩看了眼小渔村方向,那妖怪还蛰伏着,村民们暂时没有危险,且逗一逗菩萨的……丈夫!哈哈哈哈哈! 阿丑以为自己猜对了,说:“你身上总是很香,是我在渔村从来没闻到过的香。” “我们神仙,身上都是有香火的气味的。”漂亮女孩手腕一转,手里就出现了三根线香,递到阿丑面前,说,“你闻闻,是不是这个?” “对。”阿丑点头接过那三根线香,又说,“还有一个香味,很淡。”也是渔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因此具体不出名字。 很淡?渔村没有的,自己和菩萨都有的香味。 漂亮女孩思索了好一阵,恍然大悟道:“哦!你是不是说这个味道。”手腕一翻,手中捏一支莲花,散发出淡淡荷风莲香。 阿丑接过莲花闻了闻,的确就是这个清香,她眨了眨浑浊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妙法莲花经,就是这个花吗?” “妙法莲华经,你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怪怪的。”就像是一个字都不知晓该怎么写,也不知晓每个字词的意思,只是简单复述一遍听到过的声音。但她刚才说将完整的全七卷都背诵了下来,不至于不识字吧。 “妙,法,莲,华,经。”阿丑一个字一个字按照印象里老婆诵读时的标准语调又说了一遍,然后盯着对方问,“难道这个味道,也是所有神仙都有的吗?” “是,也不是。常坐莲台的神佛,身上便有莲花的香味,像我这样到处降妖除魔的神仙就没有。” “可是你也有。” “因为我本身就是莲花。” 阿丑仔细想,听老婆说过他有一池莲花,还说过莲池里的锦鲤听多了经文也开了灵智,她盯着漂亮女孩问:“你是菩萨莲池里的莲花吗,你是莲花神?” “哈哈哈,还有不认得我的人?我说本是莲花,因为莲藕一体,我如今的肉身是莲藕重塑的。” 漂亮女孩说着抬了抬踩着冒火圆滚滚的脚,说:“这是风火轮。”手里的金枪和脖子里斜挂的金圈也都有名字,“这是火尖枪,乾坤圈。”又轻念咒语,腰间红绸展开化作披帛一般挂在手臂上,“这是混天绫。” 这样,还认不出是哪位神仙吗? 阿丑眼里只有金灿灿,都是金子,都是钱,是可以过上好日子的代表,因此问:“都是给我的吗?” 对方错愕道:“……不是。” “不是给我的,却又给我看,那就是炫耀我没有的东西。为什么神仙也会这样……和那些讨厌的人一样,你更可恨,因为我偷不走神仙的东西,你永远都比我多这么多金子。” “我……”漂亮女孩噎了一下,自己绝非是炫耀之意,行走人间降妖除魔多年,的确从未遇到过不认得自己的人,即便是三岁孩童,瞧见风火轮混天绫也能猜到尊神名讳,那个故事家喻户晓,长辈们都会和孩子说的呀,代代流传至今。 因此展示这些物件,也如长辈逗弄孩子,待对方惊喜答出身份再笑着应下正是我。 “嗯……”漂亮女孩沉吟,默认凡人都该知晓自己名讳,是否是神仙当久了的一种傲慢?而且,随着自己年纪一岁岁增长,都快一千岁的神了,年幼时的事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喜欢总被人说,但因为人们总那么说,所以自己也习惯了。 漂亮女孩挠挠头,且当自己也是个普通人,认识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说:“好吧,我叫哪吒,不是菩萨变的。我来东海是追踪一个偷盗仙丹的妖孽,它法力大增伤了不少人……啧。”说时察觉到小渔村那边妖气逐渐增长,立刻严肃起来,说,“你在这等着,一会再和你说菩萨的事。” 哪吒转身就走,脚下风火轮飞快,化作一道赤红色的火光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躲在阿丑身后的蛇老鼠和蜘蛛才敢探出脑袋来。 “这神仙好可怕,我只看一眼就发抖。”老鼠说话的时候胡须仍在抖个不停。 蛇也嘶嘶不断吐着信子,说:“我刚才都不敢动,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我喘不过气,真的是神仙吗?和菩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最渺小的蜘蛛八只眼睛混乱地晃动,好像已经有点死了。阿丑将蜘蛛放到自己手里仔细看,念叨着:“你肉好少。” “我……我还没死呢!”蜘蛛逐渐恢复了过来,不知道是被阿丑的话吓活的,还是因为阿丑的这双手曾捧过最慈悲的眼泪。 既然那个叫哪吒的神仙知道怎么找到菩萨,阿丑便依言在山脚下等着。 她手里还拿着哪吒递来的线香和莲花,好奇地问三个小动物:“我这样是不是也有香味,我像神仙吗?” “不像,神仙都是很漂亮的。” “哦。” 对于陈述事实,阿丑是从来不恼的,如果换做是“你那么丑还想当神仙呢也不照照镜子”这种语调难听,心里会很不舒服的话语,则会很记恨。 阿丑随意坐在地上,盯着手里的东西自言自语:“这个是花,这三根香的又是什么东西,它们看上去随便一碰就会断,在我的手里发抖。” “呵呵呵。”一个苍老的笑声响起,地面缓缓浮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是已经旁听许久的山神。 山神说:“它就叫香,你可以将它焚烧,供奉到你想要供奉的神像或者牌位前,神仙就能听到你说的话。但如果你想供奉菩萨的话不行,如今南瞻部洲没有菩萨的神像和牌位,刚才在这的哪吒三太子倒是有几座庙宇,或者像我这样的土地神。” 阿丑摇头,这么神奇的东西只有三根,一定很珍贵很难得,用来供奉自己完全不知晓的神仙太浪费了。 她说:“那我捏一个神像。”就像菩萨捏了雪人,或者是女娲捏了人。 第11章 说干就干,阿丑随手用泥土在手里搓捏,努力捏出了一个人形,姑且算是人形吧。 “……”山神摇头,“你把这当神像,完全是亵渎神灵。” 阿丑不觉得,说:“老婆说他有众生万相,无相既有相,我看着挺像的呀。牌位是什么,要怎么做?” 山神被她的话噎住,竟无法反驳,讷讷回答说:“你找一块木牌或者其他东西,上面写上菩萨的尊称就可以了。” 阿丑找不到木牌,就随意拿了一块石头,说:“你会写字吗?我不会写字。” “……”山神虽无语,但也好奇,如此……如此……呃,如此古怪的牌位能达到供奉的效果吗?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笔,在石头上写下尊讳,又拾起一根树枝引燃,递给阿丑点燃线香。 袅袅烟火如云雾,遮眼飘渺如窥幻境。 阿丑扇散缱绻的烟雾,很快烟雾又聚拢成丝带缓缓上升,她看着烟雾出神,试图从烟雾里找到自己的老婆。 山神说:“不是这样的,你要跪在神像……”把这一团泥巴说成是神像,感觉自己也在亵渎神灵,“总之跪下,磕三个响头,才是诚心供奉。” “老婆在家的时候从来没让我给他跪下磕头,他说众生平等。你一定胡言乱语,想让老婆责怪我不记他的话。” 山神不说话了,尤其受不了这丑姑娘一口一个老婆地称菩萨,随她吧,反正这样毫无诚意的神像牌位,是起不到任何供奉的作用的。 阿丑将泥巴团放在莲花上,觉得更好看了,她一手拈花注视泥巴,一手拿着香,说:“老婆你能听到吗?我好想你呀,冬天没了炭火我又好冷,现在天气暖和了,但我的心不像你在的时候一样暖和,你要是回来,我就会暖和了。老婆你能听到吗?我现在不是快饿死不会一直偷东西,他们要剁我手,我都没有剁他们呢,只轻轻咬了一口。老婆你能听到吗?那两个孩子我不是故意弄死的,等你回来再生两个,我一定仔细再仔细。” 一直到香燃烧尽烧痛了手松开,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山神原本备着话说这个不诚心所以菩萨不会有回应,但脑海里已经被那句“等你回来再生两个”震惊到,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西天净土,祥云缭绕。 金佛常坐莲台教诲众僧弟子,即便法会结束也仍旧有很多留在座上聆听佛法的僧人。 观音回到雷音寺,与佛祖说到阿丑一事,为混沌纯粹生灵,若能引入正道必有大造化。自己普度千年,头一次遇到难题,也知是自己境界不够,因此想告假几日也算专心修行,每日的佛法交流便不参与。 “既未真圆满,贫僧所言便可能误导僧众,故而告假。” 佛祖点头批准,又与众僧说观世音名字由来,正是观听世间一切宏愿祈求,揽众生想,由此而名。但愿每个佛家弟子都该如是,修自身而听世间众生的声音。 而当尊者在人世,则称观音居多,世人皆在心中,便不必强调有世。 “小僧愚昧,请见大士尊法。”座中有僧众请求。 观音点头应下,柳枝一挥,祥云奔来缱绻成一朵莲花,莲花绽放,上面映出众生相。 “请菩萨赐我一儿半女,我愿意供奉一头羊!” “菩萨保佑我发财,等我有了钱,给你塑金身!” “药石罔效,求菩萨发发慈悲救救我孩子。” 在西牛贺洲信众虔诚哀求中,陡然出现一个南瞻部洲者,面貌丑陋恐怖,声音与所言也和其他信众完全不同。 “老婆你能听到吗?我好想你呀……” 第10章 阿难尊者 神仙就在隔壁为什么从不帮我…… 大西天诸天极乐之境,如来讲法,菩萨诵经。 悬浮的莲花上赫然出现的丑姑娘,竟称观音菩萨为老婆,呢喃着着红尘念想。座中僧众纷纷面色微变,有人被吓到,有人交头接耳,将此变故看做热闹,更有甚者心里已经质疑起菩萨。 ——观音大士怎么嫁给了一个妖怪? 菩萨垂目不语,慈悲的白玉面上竟有淡淡笑意,欣慰阿丑赤诚,竟塑下南瞻部洲第一座观音神像。 虽然……朴实无华了一些。 但这笑在僧众看来却过于震惊,那妖怪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大士在笑什么?总不会是思凡了吧? 观音大士思凡?我佛要亡了? 才议论几句的僧众们惊恐的视线扫过菩萨与金佛,平淡的眉眼里包罗万象善恶,自然也容得下无知者的念想。 “……”众僧脸色一白,自知谬误,竟以世俗心看热闹。 他们是皈依佛门的僧众,当看到姑娘称菩萨为老婆时,第一反应不是菩萨为渡人而做出不寻常的事,竟觉得菩萨六根未净。 佛陀已失望闭目。 一名僧人率先离座,来到观音面前拜下道:“弟子愚昧,请菩萨赎罪。”很快,其他僧人也都过来一一拜下,他们虔诚磕头,高呼尊称,他们,也有所求。 求不要怪罪,不要浪费今生的苦修。 看着他们剃度干净的头皮,想到那乱糟糟的头发,看似无求却在求,看似贪求未必有求。 这些新登极乐的僧众将因听经辩法时不诚心而被佛祖打入尘世苦行,圆寂登天者会因此再入轮回历劫修炼,是为,轻慢佛法。 佛祖金口轻启,菩萨从莲台走下。 “阿弥陀佛。”观音慈悲,与佛祖解释,实则是为众僧求情,指着莲花中丑陋恐怖双目浑浊的人说,“这位姑娘便是阿丑,通过了竹篮打水考验之人,她本性不坏,有慧根。诸僧皆是人间来,也知人间疾苦。” 说时拈指翻腕,手中便提着一只竹篮,道:“佛祖,贫僧想请诸僧以竹篮打水,辩证修行。”阿丑是如何打水的,此事只向文殊普贤灵吉提过,佛祖全知应当也知,众僧是不知的。 若能通过者,心境大成,一时议论乃无心。若不能通过,心境不足,妄议他人,诋毁佛法,自该受罚。 “善哉。”如来应下,由尊者自便。 观音带着众僧来到灵山后山莲池,一朵朵金色的莲花璀璨夺目,第一次来灵山的僧人们哪见过这景象,霎时便有一半人被迷了眼走不动路。 菩萨轻叹,弹指间,那一半僧人便落入凡尘再苦修百年。 剩下的一半依次提着竹篮尝试打水,竟全都无人能办到,也要入轮回去。 临走前,一僧实在好奇,请求大士告诉正解。 观音菩萨来到池塘边,既是正解自然是出题者的方法,便说:“善心宏愿以感生灵。”说时将竹篮放入水中,等着池中的鱼儿受到佛法感召游过来,游动时鱼蹭到竹篮,鳞片会被剐蹭掉糊在竹篮的网孔上…… 随意抬眸时,看见一个脸上有鳞片的小沙弥坐在池塘边打坐。 菩萨愣住,阿丑的办法和自己的办法原理是一样的,这是之前就知晓的。但今日灵山莲池里的鱼修成了人形,池塘里便没有鱼了。 此时才明白自己和阿丑的办法,其实天差地别。 若无法力,鱼儿怎会来相助?若池塘里的是螃蟹而不是鱼,又该如何打水?这些都是外求。 而四季轮转,冬天一定会来,她耗自己的时间,是为内求。 “哎呀。”坐在莲池边上才化人形的金鱼小沙弥惊呼一声,表情吃痛地拔下身上一片被磕坏的鱼鳞,然后跳入水中又化作鱼休养生息。 “……”菩萨看着莲池的水纹,心里也泛起了涟漪。 鱼不会说话,感召佛法相助,碰到竹篮被刮下鳞片也不会喊疼,让鱼帮忙,哪是慈悲。 水结成冰,冰是水也不是水,本为一体,以冰打水…… 菩萨眉眼柔和带少许欣慰笑意,阿丑,真的很特别。 “善哉。”观音轻叹一声,将空荡荡的竹篮从莲池里捞起来,等着正解的僧众们更一头雾水。 柳枝一扫,每个僧侣的手中都出现了一个竹篮,说:“不借生灵俗物外力,你们若能打起一篮水,便免去轮回责罚。” 众僧应下,又问此次考验需在多久之内。 菩萨缓缓道:“直到可以为止。” 话罢,折回大雄宝殿与佛祖禀报考验之事。 佛祖仍旧端坐莲台,是为不动明王。 本该在藏经阁的阿难尊者正与佛祖争论,说:“佛祖,弟子已反思,仍不服。” “你且道来。” 阿难不服:人分善恶,事有黑白,因此世上就一定存在不悔改、不可度之人。观音菩萨行走世间千年,未能渡尽苦厄。地藏菩萨在地狱亦如此,渡不尽恶鬼贪求。此与度化者诚心境界无关,只因有的人,就是不可度。 如来合目,叹息道:“阿难,阿难,执念已生,你就该有劫难了。去吧,去人间走走。” “是。”阿难双手合十应下,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不满往人间去。 观音将众僧事道来,也合十顶礼将要离开。如来唤住,称有事商议,因必又耽搁少许。 第12章 佛家主要是在西牛贺洲修行传布,阿难想到观音大士总在南瞻部洲,而且如今就有一个不容易度的人,便打算去看一看,或者说试一试,大士度不了的人,自己能不能度。如果自己度不了,大士能度,自己愿虔诚求学,跟随修行。若大士也度不了,便应了自己观点。 南瞻部洲,多杀多争,到此一看,果真如是。 混乱的天下六合清整,一统为秦,可百姓们好像更痛苦了。 东海之滨的渔村外,高高的山下。 阿丑不知道天上发生的事情,只知道自己诚心的请求没有得到回应。 山神说她不够诚心,所以得不到回应是正常的,得塑造金身才有诚意。 “金子?”阿丑只有罐子里一小块,还是菩萨给的,她立刻摇头否认山神的说法,“不,老婆又不缺钱,怎么会需要金子呢,你瞧,这是他给我的。” 山神见说不通,也不再多言。 阿丑则坚信自己很诚心,说:“他肯定听到了,我有感觉,他听到了。但他为什么不回答,也不回来。老头,你告诉我,会不会是那个佛祖拦着不让他走?英娘说,回了娘家的人如果不回来,多是家里不同意。” “……”山神哭笑不得,说,“谁能拦住菩萨呢,佛祖虽为众僧祖师,但对菩萨多有尊敬,绝不会拦着的。” “是他自己不想回来?为什么呢,我吃的也不多呀,何况,都是我自己偷的,没有让他帮忙。” “唉。”山神实在是回答不了。 躲在阿丑身后的三个小动物总是很不安,阿丑想要等哪吒回来打听菩萨的消息,可它们实在是害怕那个叫哪吒的,万一阿丑还要让哪吒带路,或者一起去找菩萨,它们可要吓死了。 三个小动物试探地问山神,说:“山神,那个叫哪吒的神仙,为什么那么可怕呢?” “哦?”山神对小动物很友好,原本被噎住无奈的表情也换成了笑脸,弯腰看着三个小动物。 “你们三个小家伙虽开了灵智会说话,却只能算妖怪,在修成人形飞升成仙之前,都摆脱不掉妖的身份。而哪吒和其他神仙最不一样的就是,他是天生的杀神,只杀不渡。妖怪见了杀神,自然是害怕的。” “只杀不渡……”阿丑嘀咕着,想起刚才哪吒说是来追捕一个偷了仙丹的,而自己是个偷了无数东西的人,老婆就总劝她改了这习惯,因为老婆从不杀生,说想要渡她。这个只杀不渡的杀神,等杀了偷东西的妖怪,会不会回来杀自己? 被执法的人杀,还能鱼死网破砍回去,被神仙杀,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这个叫哪吒的,果然很讨厌,又是炫耀那么多金宝贝,又是个杀神。 阿丑问山神:“我还要去落伽山或者雷音寺,都行,就不等哪吒了。你也是神仙,你肯定知道怎么去,能带我去吗。” 山神说:“我是土地神,不能离开这片土地。” 阿丑浑浊的眼睛盯着山神,突然就暴怒,说:“那你一直在这?你就在小渔村边上,为什么你从来不出现帮我。” 这么一想更觉得老婆好,那么多年神仙都只看着,唯有老婆送了她炭火,让冬天也不冷了。 “……”山神回答不出,神仙旁观人世善恶才是常态,可因有普度众生的菩萨在,显得寻常神仙的无情来。 神仙嘛,本就该无情的。 山神尴尬,干脆遁地消失不见了。 阿丑找了一圈没找到山神,三个小动物催促她赶紧离开这吧。阿丑想了想,自己的确是怕死,又偷了那么多次东西,哪吒去小渔村捉妖肯定也会听到大家对她的告状。 阿丑将三个小动物揣进罐子里,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跑。 不知跑了多远,经过了两个村子,一座山,一条河,途中偷了两碗饭、抢了三个馒头,挨了一顿打,吓到了很多人。 就在阿丑再次想要行窃的时候,一只白白的手拦住了她。 阿丑惊喜,扭头看去,却看见一个光头。 第11章 变成美女 可以让很多人喜欢你 也是如同白玉的手,惊喜才浮起又沉下去,阿丑扭头看到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更为失望。 她盯着光头问:“这是你家的饭?” 光头看见她的样貌,愣住好一阵,深吸气道:“你果真就是阿丑吧。” “我是阿丑,你是谁?” “我叫阿难。”光头从对样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道来,“我也是佛门弟子,为菩萨果位,也为阿罗汉。” “阿难……”阿丑跟着念叨了声,觉得有些熟悉,当初跟着老婆背诵莲华经的时候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她不识字,所以为了方便记忆很多陌生词汇都让老婆仔细解释过。 经文她已经记不得多少,只记得老婆说过,阿难是未来成佛,现在,则可谓成佛也可谓尚未圆满。 既然是老婆认识的菩萨,那就是娘家人了。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来接我一起去娘家的?” “什么?”阿难被问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其中的逻辑,只好自顾自解释说,“我是来度你的。”说时看向阿丑手中的饭碗,又言,“这不是你的东西,偷盗乃是重罪,死灰会下地狱受苦的。” “可是,如果我吃不到这碗饭,现在我就在受苦。” “你既然有钱,取走了饭,为何不留下一些钱财作为交换?” 阿丑抱紧了钱罐子,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自己有的却是不愿意给别人的,他们少一个不少,自己少一个就全没了。这个叫阿难的不怀好心,怕不是来抢自己的金子的。 “我不用你度,老婆会度我的。”阿丑这么说着,其实至今都没明白度到底是什么,反正天冷了有炭火就行,那么度一定是好事。 阿难摇头,双手合十,看着阿丑的恐怖面容说:“我可以让你变漂亮,让你也被很多人喜欢。” “真的?”阿丑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小渔村以前有个漂亮姑娘,人们总会送她东西,粮食、衣服、钱财,阿丑经常去漂亮姑娘家里偷东西,但后来有一天去偷东西的时候,那个漂亮姑娘上吊了。 阿丑不伤心,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对她好,她却死了。 此时听到阿难说能够让她变漂亮,能被很多人喜欢,阿丑觉得可以让阿难度自己,便问:“要如何呢?快快度我,我也想要变漂亮,不用我偷就能得到很多东西。” 阿难笑着点点头,通常度人并不直接给予好处,而是让拥有的人失去。比如让一个富豪变成乞丐,若行善足够多,再恢复财富。 但阿难觉得多此一举,直接将人们想要的东西作为目标,行善多了就能得到,不是更简单吗? “只要你今日行一善,就能变漂亮。”阿难将颈上佛珠摘下,轻轻掐下一颗在掌心搓成粉末撒在阿丑的身上,又补充说,“切记,是每日都要行善,一旦哪天做了恶,就会恢复你如今的样貌。往后再行善,也没用了。” 阿丑非常高兴,收了收笑意问:“哪样的事情,算行善呢?”之前老婆让自己整理好头发就算行善了,但自己现在的头发不必梳理,就没了行善的方向。 阿难说:“就从分享开始吧,把你钱罐子里的钱,分出去。” “啊!?”阿丑不愿意,试探问,“只分出去一枚钱,可以吗?我每天给出去一枚,就是每天都在行善。” “呵呵呵,善哉,只要是行善,不以大小而论。”阿难笑着说,又叮嘱道,“十天之后,你若能坚持行善没有作恶,到村外土地庙来找我,我再给你一颗佛珠,可抵消一次过错。” 阿丑非常高兴,桀桀桀怪笑着就跑出去找人分钱,颠簸得罐子里的三个小动物摇头晃脑的。 “善哉。”阿难没有跟着阿丑看她如何行善,而是打算在此地普度,看能不能得到信众。 按照南瞻部洲的风俗律法,只有犯了罪行的人才会被剃光头发,名为髡刑,十分容易受到他人异样的眼光,为便宜行事,阿难化作一个普通青年男子,学着如今世间的“百家”,去传播佛法。 百家有儒家、墨家、法家、名家、兵家……各种学说层出不穷,阿难就称自己是佛家。 这个村镇和小渔村完全不同,空气里不会总有鱼腥味,一条河流穿过村子分为两半,沿河的村民们浣衣闲聊,扛着锄头的农人往田地去劳作,集市里凑热闹的人不少,说着如今的天下局势。 阿丑蹲在集市门口,看着往来的人们,他们偶然瞥到阿丑都露出被惊吓到的表情,阿丑自然不愿意将钱分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阿丑心里着急,这么下去自己就没法变漂亮了,便说:“就给下一个经过我眼前的人吧。” 不多时,就有一个砍柴回来的樵夫从阿丑面前经过,阿丑立刻站起来将一枚钱塞到对方手里,说:“给你!”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樵夫一跳,定睛看向给自己塞钱的人,不由惊得双眼直瞪,喃喃道:“姑娘,你可真漂亮,是外乡来的吗?” 第13章 阿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到有什么不同。 但是随着樵夫的一声惊叹,集市附近的人都好奇地投来视线,纷纷夸赞这个陌生的美女。 阿丑头一次收到这么多视线的关注,那些人不仅仅是嘴上夸赞,还都围了上来,这场面让阿丑想到了那天老婆变成渔女时的情况。 “姑娘,你从哪来呀?瞧你瘦的,得多吃点呀,我家里有些余粮,去我家里坐坐吧。”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穿得破破烂烂的,来,我铺子里有新裁剪的衣服呢。” 阿丑非常高兴,笑的时候声音都不再是古怪难听的桀桀桀,而是银铃般爽脆的,听在耳朵里都觉得舒服。 阿丑跟着裁缝铺的中年男人去了衣服铺里,对方递过来一件素色的麻布裙裳。阿丑欣然接过,竟直接就脱下破旧衣物要更换,引得铺子外张望的人们一阵惊呼。 “哎哟,姑娘,你去里面换吧。”裁缝铺的店主将阿丑引到里屋换衣服,却还留在屋门口偷看。 阿丑看到了门缝里店主的眼睛,疑惑问:“既然要看,为什么让我躲起来呢?” “……”对方不答,尴尬地走到外面去了。 阿丑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裙裳,三个小动物也说阿丑真漂亮,阿丑更得意了。 之后几天,阿丑就照着阿难菩萨所说,每天都给人一枚钱,没有去做坏事。本以为自己会挨饿,没想到总有人请自己吃饭。 但是阿丑一天比一天不高兴,她发现,再也没有人害怕自己了,没有那种走到哪,哪就安静一片的威风。 他们会靠得很近,眼神也不会移开惧怕她的视线,而是直勾勾地,似乎反过来要逼迫她移开视线。 更糟糕的是,有时候自己看着他们的眼睛会感到害怕,明明是人,却越看越像妖怪……对,就像传闻中吃人的妖怪,他们的眼神好像要将她吃掉。 阿丑不明白,想要去找阿难菩萨询问原因。 由于还没到十天,阿难不在村外的土地庙里。阿丑便在村中到处走动寻找,喜欢她美貌的人们就放下农活,跟着她走,阿丑觉得就连走路也不自在了。 阿丑走到一座桥上,看见桥下河滩边,一个面貌和阿难菩萨有些相似的青年,恰好青年也察觉到视线看向桥上。 “喂——”阿丑高兴地挥手,想让阿难注意到这边,然后来告诉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然而,阿难愣在河滩边上。 他的佛珠施下的佛法,改变出来的“美貌”便是最符合他心中所想的样貌,阿难看着桥上的美丽女子,静静观赏。 “哦……认错人了。”阿丑没多想,以为只是恰好长得像,她已经把整个村子都找一遍,或许非得到第十天才能见到阿难菩萨。 阿丑不想当美女了,比起自己害怕那些想要吃掉自己的人,还是让别人害怕自己更舒服。 阿丑随意闯进一户人家,抱走了一只鸭子。老鼠蜘蛛和蛇可惜地摇头,说:“哎呀,阿丑你变回来了。” “啊……你,怎么是你!那个外乡来的美人呢?你抢了她的衣裳!”跟着美女一路过来的人们纷纷指责阿丑,可没人敢靠近。 阿丑看着他们眼里对自己的惧怕非常满意,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人群一哄而散,分散去找那个十分漂亮,笑起来也很好听的姑娘。 阿丑决定不管阿难菩萨的度了,这根本是害她嘛。她抱着罐子走了些路,却感觉背后还是有视线盯着,这种视线,阿丑非常熟悉,她想要抢东西的时候就这样盯别人。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有人想要抢她的新衣服,可他们仍旧不敢动手。 阿丑随意走着打算离开这,继续去找大船。 走到村口,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坐在大树下纳凉,手里正整理着一件破旧的脏衣服,正是她换下来后,被裁缝店店主扔掉的破烂。 “这是我的衣服,给我。”阿丑毫不客气,上前就说。 老婆婆故作为难,指着阿丑身上的干净衣服说:“一件衣服换一件衣服。” “这好办,我正不想要这衣服呢。”阿丑一边说着直接就在村口解衣服。 老婆婆制止,说:“这件干净衣服卖掉了,能买好几件破衣服呢,真的和我换?” “这又不是我的衣服,给你就给你了,我要我的衣服。” 老婆婆垂首淡笑,阿丑不由愣住。 但阿丑不敢问,她已经因为一个眼神认错了英娘,又因为气味认错了哪吒,这个老婆婆虽然笑的时候慈眉善目的,可菩萨这会儿还在娘家呢…… “阿丑,是我误时了。”老婆婆依旧淡笑着说。 什么老婆婆,果真是老婆!! “老婆!!”阿丑高兴地扑过去。 第12章 化作石桥 五百年风吹日晒,再见她一面…… 阿丑不懂得拥抱的意思,只知晓当长久离别一次次认错的失望之后,终于再次见到的时候,身体自己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想要,抱住他。 在抱住的一瞬间,将他完全地收拢在自己的怀抱里,阿丑恍惚有些明白了。 就像小时候家里的米缸破了,她和哥哥坐在地上争抢从破洞中漏出来的米,落在中间的米会造成抢夺,两个孩子都以自己的胳膊为领地,只要是被圈在胳膊范围里的米,就是自己的。 那天傍晚,劳作回来的父母看到两个孩子趴在地上圈着散落的米,将米收拾进了麻袋里,她的手里又空了,那些米粮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家而非她一人的。她看着逐渐装满的麻袋,不管如何,那里有她曾经拥有过的米。 想着,阿丑抱着菩萨的胳膊更收紧了些,菩萨说过,所有佛门弟子都许与佛法,是佛陀的信众。 拥抱,就是“拥有”。 观音无惊无喜,面色如平常一样温润,也没有推开阿丑,只等她抱够了自己松开手,才问:“怎离开渔村来了这里。” 说到这事,阿丑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生气,而不是先高兴。她重重哼了一声说:“因为你骗人,是打诳语!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想去找皇帝要一艘大船,去落伽山找你,或者去雷音寺找你。” 观音缓缓点头,又问:“你知道雷音寺在哪,去要走多少路吗?” “不知道。”阿丑认真地说,“不管路多长,只要我走在路上,路就一天天变短,总有到达的时候,我不知道雷音寺在哪,但去雷音寺的路在我脚下。” 春风拂柳,柳叶依依,树下的菩萨含笑,道一声善哉。 她受世间苦楚不曾做多少善事,但这样的悟性慧根却比很多得道高僧更玄妙。 “这些时日,可有什么见闻?”观音问了一声,阿丑便将从离开小渔村开始遇到的神仙开始讲,一直讲到阿难菩萨说要度她,给她施了法变了几日的美女,自己想去找阿难菩萨问为什么她变漂亮后,其他人反而变得可怕了,但找遍了整个村镇,都没找到。 得知阿丑是为了恢复模样才又偷了东西,观音笑意更深。 在普度众生的这些年里,看到过太多执着于容貌的人,他们为了保持年轻、美丽,用尽手段,造下诸多的孽。阿丑长得奇丑无比,因容貌备受恶意,在拥有人人喜爱的美貌后、得到了美貌带来的好处后却能快速主动放弃。 反观阿难,竟因“世上定有不可度之人”而着相,竟还以将阿丑变美作为度人的办法,实非一位菩萨该有的心境。 以俗世关系来说,在出家之前,阿难与释迦摩尼乃是堂兄弟。阿难着相的根本并不是“世间有无不可度之人”,而是跳不出俗世关系,认为堂兄成了佛祖,自己却是个菩萨,因急切反生了叛逆,佛说世无不可度之人,阿难便觉得有。 “阿难不该来南瞻部洲。”观音轻叹一声,指尖一指,阿丑身上的干净衣服就与手中的旧衣物换了换。 阿丑好奇询问为什么,观音说:“他来,便是应劫。” 白玉手掐指一算,便知晓阿难所在,观音仍旧是老婆婆的外貌,穿着一身粗麻短褐,带着阿丑一起去找阿难。 钱罐子里的三只小动物听不懂对话里的玄妙,还在为阿丑又偷东西变回这模样而可惜。 “菩萨,那个阿难能施法,你肯定也能,阿丑变好看的时候可美了。”老鼠吱吱地叫着说。 阿丑摸了摸脸,突然惊呼一声说:“哎呀,我都忘记照照镜子了,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模样。” 观音侧首,以为她后悔了,便问:“你想再次变美吗?” “唔……”阿丑沉吟思索一阵,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摸着自己的脸,摸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不照镜子的时候就看不到,看不到就不会觉得高兴。”说完又看向还是老婆婆样貌的菩萨,说,“而且,我觉得老婆你最漂亮。” 观音轻笑,又问:“我这模样也漂亮吗?”话语间,又从老婆婆变成了一个驼背满脸是黑痣的老男人。 第14章 阿丑先是一愣,随后指着菩萨桀桀桀笑起来,说:“你就是变得再丑,也没有我丑。而且,我知晓是你,你就是变成了一条鱼一只蝴蝶,我看见你时,也记着你原本的样子。” “哦?你当如何辨认?” 阿丑说:“我将可怜我的英娘认错过,又认错了有香味的哪吒。现在我知道了,那些都不是,只有看到我时不害怕,不把我当妖怪的,才是你。如果你是一条鱼,我去池塘照镜子,没有游开的那条就是你,我说的对不对?” “桀桀桀——”阿丑为自己的聪明怪笑起来。 观音点头,又说:“你可否还记得,你带着钱罐子想要离开小渔村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被欺负的丑渔女,那也是我,我那时见到你,也愣住过。”如此询问,是想听阿丑如何辩论,辩论也叫辩禅。 寻常人见到阿丑,愣住后都会想:怎么这么丑这么恐怖,一定是妖怪吧。 菩萨那天愣后所想,则是:她如此丑陋,今生在世将遇到多少的苦厄? 阿丑点头,却没听懂话里的论据,说:“记得,你不但不怕我,还送了我金子。”说时举起手里的罐子晃了晃,三个小动物又是一阵阵头晕眼花。 行走间,又问起菩萨为什么耽搁了那么久,菩萨正要解释,在河滩边看到了阿难。 此时的阿难是束发的青年人模样,腰背笔直地站在河滩边上,看向不远处的一座木桥,他翘首以盼,像是在等什么。 他的目光柔和飘渺,不似反驳佛祖时的坚定,皱起的眉头有些许忧愁。 阿丑盯着这青年人看了看,哦,那天她在桥上打招呼的的确就是阿难菩萨,可那时候阿难菩萨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呢? 观音所化的老婆婆来到青年面前,笑着顺视线看过去问:“年轻人,你好像在等谁?” 青年人说:“我在等一个姑娘,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老人家,你知道那个姑娘是哪里人吗?”说时视线从木桥上移开,看见了站在老婆婆身边的阿丑,顿时从美好的回忆里惊吓回来。 “阿丑,你……唉,你果真又作恶?十天都不到。”阿难以此下了定论,最丑的人以变化貌美引诱,只需日行一善都做不到,这样的人如何度?岂不就是不可度? 说完,阿难脸上浮现一丝担忧,那天桥上所见的美女该不会是阿丑吧? 他又问:“阿丑,你何时做了坏事?” 阿丑虽无知,不代表人傻,刚才听到阿难说在等一个桥上见过的姑娘,她就猜到阿难是在等那个变漂亮的自己。阿丑觉得阿难菩萨给自己施法是一件坏事,害她都被那么多人盯着,像是要吃掉她一样。 阿难这时候的神情,就像英娘送别她丈夫的时候。 哎呀,糟了,阿难不会也想当自己老婆吧?不要,她才不要多一个坏心眼的老婆呢。所以她绝对不会承认桥上的姑娘就是自己。 阿丑说:“变漂亮的当天,我就肚子饿,去偷了东西。” “唉,冥顽不灵。”阿难念叨了句,又看向她边上的老婆婆,他境界不足,不能看破观音法相,只摇摇头要离开,他想要再见那个美丽的女子一眼。 阿难驾着云,在南瞻部洲找了一圈,就是找不到心上人。 他心中痛苦,已经顾不得什么度人不度人的理念,他回了雷音寺跪在无所不能的佛祖面前请求:“佛祖,我想再见那个姑娘一眼,我喜欢她。” 佛陀缓缓睁眼,眼中慈悲与失望,又有几分预料中的无奈,问:“有多喜欢呢?为了见到她,你能做些什么呢?” 阿难垂目,悲伤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雪冻,只求她再从桥上走过。” “阿弥陀佛,此就是你的劫数。”如来闭目,双手合十,一道金光打在阿难身上,往人间落去。 那个不知名的村镇,一座木桥年久失修断裂,村民们正感叹修桥又要耗费许久时间物力,却见空中一道金光洒下,砌成一座石桥。 石桥下,一名老婆婆看了看身边的丑姑娘,无奈道:“你呀。” 阿丑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地皱眉,颇为无辜道:“我怎么了呀,那桥不是我弄塌的呀!我没干坏事!你你你……你不会又想找借口回娘家吧……” “……”观音看着阿难桥,微微摇头。 阿难觉得阿丑面貌丑陋行为粗鄙,度人时以变美引诱,不求证缘故就信她作恶才又变丑,本身就带着对阿丑的偏见,可偏偏他所见的貌美姑娘,就是阿丑。 明明是同一个人,换了美丽的皮囊,阿难却分辨不出来。倘若他真心要度阿丑,不说方法,只要他认真盯着所度之人,早早就能知道阿丑变美后的样子。 合该有此劫。 “阿弥陀佛。”观音摇头轻叹。 第13章 抛撒喜钱 对,我是嫁给了她 阿丑离开小渔村是想要去找老婆回家的,现在找到了,心里头却没有任何回家的想法。 回到那里,会比现在更开心吗?似乎不会。那些讨厌的人,恨着她呢。明明是她通过了菩萨的考验,得到了老婆,可那些没通过考验的人却和被抢钱时一样的眼神。 “我不回去了,我去找皇帝要大船。”阿丑下定了决心,认真地和观音说。 观音方才听她说,离开小渔村是想找大船去落伽山找自己,便问她现在已经找到了为何还要大船。 阿丑说:“我不能等下次你又回了娘家才去找船,找了一会或许你又回来了,又走了,那样的话,我总是在找船的路上。” 菩萨又问:“我让你跟随我往落伽山修行时,你不肯。若是往落伽山去寻我,就不怕,再也回不了家吗?” “家……”阿丑疑惑地歪着脑袋,那个破破烂烂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就算回不去又如何呢?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休息时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其实她躺在哪里都一样,人们都不敢打扰她。 “我是不想要修行,不是不想去落伽山。”她在背诵经文的时候听菩萨说过,修行是一件很苦的事,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很多事情都不能做,要是不小心踩死蚂蚁都要背上罪孽,她自然是不愿意吃苦的,这辈子已经吃了很多苦了。 阿丑有件事瞒着菩萨,自己是猜到了漂亮渔女是神仙变的才那么积极参与考验,她就是想沾光当无所不能的神仙。 观音无需她坦白,对参与考验的人自然都了解过,也知道她粗鄙行径和卑劣的性格。 想当神仙不是错,想不劳而获也是人的劣根本性,所以才需要度化。 “去落伽山,就得修行。”观音淡笑引导。 “不去了。”阿丑说完又看了看观音,“那……还是回小渔村吧。”比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修行吃苦,不如回大家都怕自己的小渔村,哎呀不对……那个叫哪吒的杀神不知道走了没,太危险了。 观音无奈摇头,事事顺遂可算不得度人,先带她去落伽山安顿,那里山灵毓秀,自有修行的氛围。自己接了如来法旨,还要往各地去筹备传化事宜,暂且让善财龙女教她一些善恶是非。 站在石桥下的老婆婆变成了素衣白纱、头戴宝珠金冠、手上菩提珠串、颈垂流苏璎珞,华光宝气的仙人。 一手端杨柳净瓶,一手持洁白拂尘,不言语,脚下腾起祥云,已然离地。 “咦?!”阿丑惊得差点没站稳,连忙抱住老婆的腰,手里的钱罐子因此脱手落下去,罐子里三个小动物惊恐地叫起来。 “去。”观音拂尘一挥,卷起一阵微风将三个小动物卷住漂浮在空中。 它们得了甘露而开灵智,又听了几日经,受佛法熏陶,也算是半只脚在佛门,既是有此等机缘,若愿意修行向善,将来也能修成正果。 拂尘又一挥,微风将三个小动物也卷到了祥云上。 阿丑桀桀桀笑着说:“老婆真好,没忘记给我带上吃的。” 三个小动物气急败坏地叫起来:“阿丑!你还想着吃我们!” 地面人群忽一阵哄闹,阿丑低头往下看,看到人们在哄抢地上的钱币,尤其是那一块金子。三个小动物是被接住了,但钱罐子落在地上摔碎,钱迸溅开来,像是仙人给的施舍。 祥云悬停在一定的高度没有立刻离开,菩萨静静看着为了金钱而抢夺的人们,普通的钱币他们到了手中就不会再抢,而那金子,即便是牢牢捏在手里,别人也会来抢,最终,金子滚落到河中没了踪影。 有人不死心跟着跳下去,全然忘记了自己不会水的事情,很快就被河水淹没,偶尔挣扎着露出脑袋,被河流越冲越远。 其余人不敢贸然下水相救,而在云端的观音竟也没有相救。 只见那人被河水冲到了石桥的方向,桥下的水流忽然就变得缓慢且改变了方向,当溺水的人穿过桥洞,河流将他推到了河滩上。 阿难虽化石桥,慈悲的心仍旧在,自然会庇佑一方。 第15章 “我的钱呀……我的钱……”阿丑哀嚎着,若不是被菩萨拦着此时也跳进河里去捞金子了。 观音说:“你贪求太重,当割舍俗财。” 阿丑不听,生气道:“我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有这么一罐子老婆本,凭什么让他们分了。” 虽然罐子里的钱一半是父母给哥哥的,另一半是她偷抢来的,只有那金子是老婆送的所以属于她。 “……”菩萨摇头,寻常道理她是听不进的,只好以她的逻辑来引导,“嗯,既然是老婆本,我嫁给了你,那一罐子钱该算是给我的,是吗?” “……嗯。”阿丑不情不愿地点头。 “钱财乃俗世之物,我将钱财抛弃,希望你以此斩断俗尘。” “……”阿丑低头不语,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愤怒,以为这样菩萨就不知道她在瞪地面那些拿了钱的人。 观音只好再次用她能接受的逻辑说:“抛撒喜钱,散财积德。”重点是后面四个字。 “桀桀桀——”阿丑瞬间就高兴地笑起来,她只听前面四个字。喜钱她知道,小渔村办过几次喜事,是分享喜悦,让大家做个见证的意思,那也是难得她去抢钱不被人记恨的时候。 嗯,好吧。 断舍了财物,菩萨带着阿丑和三个小动物便往落伽山去。 地面的人们看到仙人远去,纷纷拜谢赐予的钱财,他们有的人家中孩子重病需要钱买药,有的人衣服破烂无法再穿需要换新衣,也有的人饿了两顿饥肠辘辘,但也有人嗜赌成性又拿去下注。 神仙度人一时,人还是得会度己。 云雾飘渺仙境地,霞光晕染开层云。 阿丑蹲坐在云上不敢站起来,祥云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原来天上的神仙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 层层烟云散开,眼前出现了一座美丽的仙山,碧翠环秀,风吹时一片竹林涛声。 “那便是落伽山。” “啊……不是回我家吗,怎么来落伽山了。”阿丑吓得立刻想跑,听老婆提过的诸多修行戒律实在可怕,因站得匆忙没站稳,再次抱住了菩萨。 她发现自己越发喜欢这么抱着,不仅仅是离别后相见的瞬间,也如此时差点摔下云端时的依托,心能很快安定下来。 从失望到喜悦,从危险到安全。 祥云落地,一处清幽风景,有九曲回桥,有莲池泉溪瀑布,林间鸟鸣清脆,池中锦鲤吐泡。 一名头上有犄角的美丽女孩前来迎接,双手合十顶礼,道:“恭迎尊者。” 说完,那女孩放下手抬头,看见还抱着菩萨腰间没松手的、样貌丑陋的妖怪,立刻惊得抽出宝剑,道:“何方妖孽,竟敢来落伽山作孽!” “善财。”观音唤了一声,那女孩顿觉羞愧收剑,天底下哪有能纠缠住菩萨的妖怪,可若是个人……这也太丑了。 这女孩便是观音近侍,乃善财龙女,年幼时读《妙法莲华经》早早顿悟成佛,跟随观音修行,其心境却一直跟不上修为。 “弟子知错。”龙女认错,虚心求问,“不知尊客何人?” “我吗?”阿丑这才松了手,颇为骄傲地说,“我是他丈夫呀,跟他一起回娘家来的,先说好,我可不修行哦。” “……”龙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努力去思考是什么名字,难道是叫塔丈府之类的发音?嗯,果然名字也不像个人。回娘家又是什么说法,听上去很容易误会。 龙女看向菩萨求助,担心自己理解错名字而冒犯了尊客,能由菩萨亲自带来落伽山的客人,必然也得是仙家尊贵。 观音不觉有什么,淡然道:“我在人间普度,她通过了考验,我便按照约定嫁给了她。”与神佛仙人无关,与男子女子无关,只因那是一个约定。 “啊?”龙女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做梦呀。 就在观音与龙女说自己要去办佛祖交代的事,让她先教阿丑善恶是非的时候,阿丑已经自顾自跑去了莲花池边上。 她早就好奇这个莲池里的鱼了,多特别的鱼才能被老婆夸奖。 莲池里,一金尾锦鲤察觉到陌生气息游过来看了看水面,看到了阿丑的面容,吓得一个鲤鱼摆尾溅起诸多水花。 “你朝我泼水。”阿丑觉得这鱼是在挑衅自己,显摆它听经开悟呢,阿丑抬起脚就往莲池走去,很快就捉住了那条鱼。 阿丑对着鱼头就邦邦两拳,不悦道:“就你爱听经,真烦。” “……阿丑。”观音摇头,她到底是何时与锦鲤结怨,自己竟完全不知。 安排好了龙女教诲阿丑,菩萨将去处理佛祖交代的事。而一听到老婆竟要离开落伽山,阿丑懵了,怎么自己在人间的时候,老婆回娘家,如今来娘家了,老婆又要走呢? “我也去,我的大船还没找到呢。” “你已经在落伽山了,为什么还要大船呢?” “因为我没有大船呀。”阿丑说,“我想要,还没得到,怎么能到了落伽山就不要船了呢。” 观音又说:“我要往国都去,那里律法最严,你若是去了犯事,我也得遵循人间规矩,秉公处理不能救你。” 阿丑犹豫,砍手之类还是怪吓人的,她仔细思索后说:“我偷东西的时候注意点不被人发现就是了。” 菩萨知她非一时能改,还是应下带她一起去国都,另有打算。 等菩萨带着阿丑离开落伽山后,莲池里的锦鲤委屈地浮出水面,与龙女哭诉:“呜呜呜呜……我可是菩萨最喜欢的鱼,那个妖怪打我,菩萨怎么都不为我做主呜呜呜……” 龙女还没说什么,留在原地的三只小动物给阿丑辩解。 老鼠吱吱叫了声:“阿丑不是妖怪!我们才是妖怪!我们哪有阿丑那么丑!” 第14章 光明偷心 我心有你,你心有我 三只凡尘的小动物来到落伽山后就感受到此地充沛的灵力,既然是菩萨带来的,想必也是有心点化,龙女和锦鲤对它们还是挺友好的。 锦鲤格外骄傲地说自己是菩萨最喜欢的动物,山上别的动物都比不了自己,尤其它的名字,取自菩萨的全称之中,为灵感,代表觉悟与智慧。 “你们叫什么名字。”锦鲤半个脑袋浮在池塘水面上,得意地看着老鼠蜘蛛和蛇。 三个小动物没有名字,阿丑都不认它们当朋友,也没有给它们取名字。 善财龙女视线扫过,看着蛇说:“三百年前紫竹林里也有过一条蛇,后来往人间修行去了。菩萨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白素贞。我看你浑身青绿,就叫青……” “青……?”蛇很是期待地等着名字,但龙女一时半会想不出能等同于白素贞的好名字,也不能自作主张从菩萨的称谓里给一条蛇取名字,因此青了半天憋不出完整的名字来。 最终龙女说:“你就叫小青吧!你才开始修行是个小蛇妖,不该被名号困扰,等你能化成人形,我再向菩萨帮你讨个名号。” “嘶嘶,小青,那我就叫小青了。”蛇高兴地扭来扭去,又看向老鼠和蜘蛛,问它们取什么名字。 龙女后悔多言,取一个名字已经很难,还要再取两个,干脆就顺着现在的风格,看着老鼠说:“你浑身灰色,就叫小灰。”看向蜘蛛,蜘蛛太小,说成什么颜色都不合适,“你就叫小蛛吧。” 与尊客带来的三只宠物认识后,锦鲤问:“你们的主人叫什么,她为什么打我?” 小青说:“嘶嘶,她叫阿丑,不是我们的主人,是我们的朋友。” “哼哼,长得难看,名字也难听。”锦鲤不悦地用尾巴拍打水面。 善财龙女听后微微皱眉,阿丑算什么名字,怎么听都像是别人起的糟名,不过她的确样貌丑陋,即便是有自己的名字,别人也只会那么称她吧。 龙女跟随菩萨修行已久,人间普度时也常有协助,普度众生千年,遇到过冥顽不灵者,也遇到过虔诚皈依者,但所出的考验题目,从来都没有人能够通过。 正因为品行心境残缺不圆满,才需要度化修行,为何通过考验的,那样的一个人呢? 佛家说,前世造的孽,今生都会体现出来,她那么丑那么穷那么苦,前世一定做了很多恶事。 善财龙女看向天上飘渺聚散的云,不明白菩萨为什么要度阿丑,前世造孽,今生受罚,不是理所应当吗? 云中水汽冷意森森,霞光照进染红一片,看上去多了些许暖意。 落伽山往国都去,路程颇远,天上的风吹多了也就不觉得惬意。阿丑缩了缩脖子有点冷,她钻到菩萨的怀里抱着挡风,扒过广袖裹着自己,埋怨道:“老婆,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是有温度的呢?那样我抱着你,就能更暖和了。” 菩萨并未接话,只一念之间,周围的风就似完全被挡在外面。 没有了呼啦啦的风,阿丑也没有松开手,她仰头看着眉目慈悲的老婆追问:“为什么呢?为什么神仙没有温度呢?” 第16章 “因为神佛无情。”菩萨缓缓回答,正因为平等地爱每一个世人,所以对世人而言并未分到半分偏爱,也就是无情。 阿丑不知情为何物,只听懂了菩萨“无”情。她好奇地问:“神仙也有缺东西的时候?这个东西,人有吗?我有吗?” 菩萨说:“人有七情六欲,只有割舍一切,才能成佛成仙。” “七个情六个欲……我有这么多东西呀,它们放在哪呢?”阿丑惊喜,自己竟都不知道,她难得大方说,“既然我有这么多,你却没有,那我就送你……嗯,一个吧!” 菩萨缓缓摇头,说:“七情六欲只在心里。” “心里?”阿丑摸了摸自己的心,这可掏不出来呀,她想了想啧啧两声说,“没关系,你是我老婆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说完,她想起了英娘的神奇法术。 阿丑在自己心口抓了一把,然后拍到菩萨的心口,说:“喏,我的心分给你一块。”说完,又在菩萨的心口抓一把,在自己的心口拍了拍,说,“桀桀桀,我少了一块,所以要偷走你一块。” 做完这个偷心的举动,她想起和菩萨的约定,做坏事的话,老婆就一去不回了。 虽说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没少做坏事,可毕竟不是眼皮子底下,兴许老婆还不知道呢。此时当着他的面,要偷他的心,还大声说出来了。 “我这可不是干坏事!我是先给了你一块的,所以你的心没有少一块,只是……我的心里有你的一块,你的心里也有我的一块,还是两颗好的心,不算偷。” 阿丑在为自己的偷窃辩解,却不知这样的话语放在凡间是暧昧与情愫,心是不能乱给的,它掏不出来,却会自己悄悄飘走。 观音平静看着她,此纯粹不可以世俗情爱来看待,因而只淡笑应下。 “嗯。” 阿丑还是觉得心虚,她认为英娘教的偷窃办法是有效的,而且英娘肯定骗了自己,根本没把自己被偷走的一块心还给自己。当她想起英娘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会泛起微微的感觉,把想到变成了想念,甚至会想回到讨厌的小渔村去看看英娘,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 “桀桀桀。”阿丑偷笑,一想到自己偷到了菩萨的一块心,心里就暖呼呼的,她小声地说,“老婆的心到了我心里,也有温度了。” 她抱着菩萨没松手,脑袋却心虚地扭向边上,假装在看人间风景。 云烟过眼,浮生如是。 观音垂眸看着阿丑的后脑勺,缓缓抬起白玉般的手,轻柔抚在她的头顶,叹一声慈悲。 阿丑小时候的苦,知道;长大后的恶,知道;她是为了沾光当神仙才积极参与考验,也知道;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她又偷盗抢劫,也知道。 但不知道她前世如何。 佛家有言修来世,今生作恶来世赎罪,今生行善来世享福。 阿丑没有前世,她是人间的……新人。是许久没有诞生新魂魄的凡尘里,降生出来的一个全新的、没有经历过轮回的魂魄。 这是她降生于人间的,第一世。 没有前世,便没有前世作恶,却比前世罪大恶极者都要苦,丑脸到恐怖的面容,被父母都厌弃的粗鄙,俗世不顾她而形成的无知,所以一切仿佛都在诘问神佛。 众生平等吗? 度人,本该是让信众以今生修来世。但度阿丑,要修今生,唯有今生消解了苦厄不幸,才应了众生平等。 佛曰众生平等,并非众生真平等,而是众生要向平等去。 观音垂泪,化作蒙蒙春雨,润万物而发生机。 “哇!好气派的大屋子!”阿丑惊呼一声,打断了这悲天悯人的慈悲。 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不同,西牛贺洲有着很多国家,而南瞻部洲国家虽多,以中原之地为核心,所说国都无需特指哪一国,通常是指中原正统之王朝。 自天地封神八百年,如今南瞻部洲的王朝名为秦,国都名为咸阳。 观音受如来法旨,前来传度佛法。 秦皇帝一统六合有圣人之姿,如当年周武王姬发可为天下之主,然苛政暴戾民不聊生,又得纣王之骂名。 仙家有凡俗旁门求功名者,竟不顾人间疾苦,想授秦皇帝长生之法。 祥云在咸阳城外落地,菩萨轻掐法诀,与阿丑就都隐了身形,担心她犯了严律,先入城了解此朝百姓与君王百官的情况再看。 人间规矩之多,也是教阿丑入世辩善恶是非的机会。 第15章 菩萨化缘 皇帝陛下巡狩回朝 咸阳作为国都,能看见的景象比小渔村和那个不知名的小镇要多成百上千倍,这里的建筑是用石头木头搭建起来的,而不是泥土和稻草,只看着都觉得很安全。 “刚才在云上看到的大屋子,非常非常大,是谁的?”阿丑住着茅草屋,看到木屋不会有太多的情绪,看到石头屋则也想拥有,看到那气派至极的屋子,立刻就惦记上了。 观音解释说:“那是宫殿,居住着皇帝和他的妃子孩子,还有伺候他们的奴仆们。” “奴仆?”阿丑想起小渔村附近的一个镇子,有几户人家曾是越国的贵族,即便落魄了家里也有仆人奴隶。她去偷过几次,吃食比平常人家美味更多,偷窃也更难,还因此挨过打呢。 那些奴仆分明也怕她怕得要死,一边用木棍打她一边还说千万别怪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也是可怜人。 阿丑不理解,谁打她的当然就恨谁,她是被打的,为什么还要觉得别人可怜? “哼。”想到以前的事,阿丑撇撇嘴,又问,“奴仆我知道,妃子又是什么?连贵族家里都没有见过。” “妃子是只有皇帝王侯才有的。”观音回答,这人间后宫的制度繁复,要解释起来阿丑是听不懂的,所以概括为,“是他们除了妻子外,其他类似妻子的称呼。” 阿丑疑惑挠头,问:“意思是说,皇帝能有很多的老婆?那我能有几个?” “……”菩萨不答,听她这语气就像是多多益善。 阿丑见老婆不说话,又指着远处的宫殿问:“那个叫皇帝的,住的地方比我见过的屋子都大,还有很多老婆,那他一定还有更多的好东西。” “中原天下都是他的,七国的土地、人力、钱财、粮食,都是他的。” “人也是他的?”阿丑眨眨眼,很是惊讶,随后眉头紧皱似困惑似恼怒,“既然我人是他的,为什么我爹娘抛下我后,他没有给我送来吃的呢?别人家的鸡鸭都天天有东西吃呢,皇帝……哎呀!皇帝不就是弄了律条给人,到处要砍手的那个混蛋嘛!” 越想越生气,阿丑记仇着呢,就今年开春后不久的事情,她因为偷山芋差点被砍掉了手,那个负责砍手的人说都是皇帝定的。 阿丑恍惚了一下,明白当年那个打她的奴仆所说是什么意思了。 奴仆和游徼都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拒绝呢?阿丑又不明白了,她肯定不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皇帝要砍我的手,那我去砍他的手。”阿丑已经飞快跑向那个漂亮宫殿,嘀咕着,“我也要住大房子,我也要有很多老婆。” 此时施有隐身法在,周围的人都看不到她,只感觉一阵风拂过。 “阿丑。”观音轻唤了一声,拂尘一卷,又将阿丑卷到了身边,“不可。此乃人间王朝都城,天子脚下,你若犯下大错,我也不能救你。” 仙佛惩治凡间王侯的事例并不少,但起因,绝对不能是偏私一人。 阿丑被制止,更生气了,试着挣开拂尘,道:“我要被砍手的时候你不来救我,我要去砍皇帝的手,你为什么救他?你明明是我老婆,又不是他老婆!是不是觉得他的房子更大,他的东西更多,你也要当他老婆了!他那么多老婆,我又要一个都没有了呀!你要是给他当老婆,我一把火将他家烧了!让他也什么都没了!” “阿丑。”观音眉头微拧,几分嗔怒,待阿丑冷静下来不说话了,才放柔和了神色,也因此发觉自己动了嗔戒,菩萨虽有金刚法相,对人向来只有慈悲,唯有罪大恶极或妖魔鬼怪,才会怒目相对。 怒阿丑,竟想犯下大罪。 观音叹一声,松开拂尘与她解释,“你在人间,需遵守人间的规矩,你偷盗在先,本身是错。” “我没错。”阿丑立刻反驳,“全天下都是他的,却要让我饿死,是他的错。” 观音默然,垂眸轻道:“我知晓。秦法严苛,偷盗者不论缘故,皆受处罚,重罪者剁手或足。不讲先因,不留仁慈,是他的错。我来国都,亦是因此。可即便律法不严,你偷盗也是过错。” “……”阿丑抿嘴不说话。 “阿丑。” “一模一样。”阿丑嘀咕着,“什么佛说偷盗重罪,不论缘故下阿鼻地狱,受油锅刑。不讲先因,不留仁慈。那个佛祖,哼。” 第17章 菩萨愕然。 阿丑气得跺脚,把两件事连在一起,又说:“我这辈子偷东西要被砍手,下地狱受苦,来世还因为偷过东西要受罚,又当一个没钱的阿丑,我还得去偷呀,又要砍我手!又要下地狱!来世的来世又因为偷过东西要受罚,我又是一个没钱的阿丑,我又得再偷东西不饿死,我……我怎么只能偷偷偷,罚罚罚。” 菩萨欲言又止,本想说人间有诸多谋生手段,务农打渔纺织,都能活下去。可这些事情都得有人教才会,她的爹娘都不愿意教她,何况无关的外人。 自从阿丑的爹娘离开小渔村后,本就不多的田地也被村民划走,一艘小船因无法分配被砸坏将木板分走。 ——“阿丑又不会种地!要田地做什么!” ——“阿丑又不会打渔!要小船做什么!” ——“她爹娘都带着儿子跑了,不管她死活了!等饿死了,村里可算少了个晦气的!对了,那间茅屋怎么分?” 菩萨的慧眼穿透时光,看到十岁的阿丑抱着彼时只有一半的钱罐子,浑浊的眼睛看着乡邻们的一举一动,不知那时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阿丑说尽委屈的话语,浑浊的眼里却只有愤怒没有眼泪。她说她不爱哭,只有感觉到痛的时候眼泪才会控制不住。 她觉得委屈,但不觉得痛,其余的是愤怒和不甘。 “老婆,你告诉我呀。”阿丑见菩萨沉默,追问,“难道我只能饿死吗?难道我生生世世都要这样,一直去地狱受苦吗?” 若以修行者的要求来说,答案是:是。 唯有宁可饿死也不作恶的心境,方能为善。 但这个答案,无法对阿丑开口。 观音闭目,许久才又睁开,说:“我既要度你,就不会让你挨饿,若能吃饱饭,你就不能再偷窃。” 度人,本不该对人有任何承诺。 听到以后都能吃饱饭,阿丑的怒气消退了大半,连连点头说:“不偷了,肯定不偷了!”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反正,她还可以抢的嘛! 话题虽止步于此,可阿丑心里还是好奇。人间律法严苛,神佛会来度人,人死后还要面对神佛定的律法,那般严苛,又有谁能度?地藏菩萨吗?既然会度,又为何不改律条。 肚子咕咕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考,阿丑看向才说了不会让她饿肚子的老婆,期待能变一顿大餐出来。 岂料菩萨去除了隐身法术后变成了一个白胡须的清瘦老头,拿出一个陶钵盂,说:“我去给你化缘。” 化缘似乎很简单,拿着钵盂递到人面前,人们就往里面放吃的。 白胡须老头看着就仙气飘飘,极有眼缘,任谁见了都愿意行善换个心里高兴。菩萨化缘,是给人们一个结善缘的机会,为阿丑化缘,便是为阿丑结善缘。 菩萨将一碗面饼递到阿丑面前,阿丑接过来很快就吃完,她端着陶钵盂,说:“我也去化缘!” 阿丑出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人们看到一个脏兮兮乱糟糟的人,很是嫌弃,立刻驱赶道:“臭要饭的,滚远点,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把吃的都放进来!”阿丑见他们不理解端着钵盂的意思,恶狠狠地提出要求。 “你个臭要饭的,哪来的……啊!妖怪!”待人们看清了她的面貌后,则又尖叫起来,很快就有人去找守卫来捉妖怪。 阿丑没化到缘,很不服气,趁着摊子上的摊主们跑去找守卫了,直接抓了几块面饼放钵盂里,正要回头拿去分享给老婆,听到一阵嘈杂声。 是什么东西在地面快速奔跑的声音,声音很大,轰隆隆的。 一匹黑色的骏马拉着一辆三面围挡的板车,车上站着一个拿旗子的人,从城门的位置一路往皇宫的方向传递信息,扯开了嗓子宣告,神情严肃凶狠。 本想去禀报守卫的人们也纷纷退开到边上,让出一条道来。 “闲人避让——皇帝陛下巡狩回朝——闲人避让——拦路者死——” 阿丑好奇地盯着从未见过的动物,那匹马被阿丑一盯,余光瞥见阿丑也被吓了一跳。 “唏律律——”骏马受到惊吓,跑偏了道路,往着一队搬运石头的役吏撞去。 突发事故让众人慌作一团,那马匹强壮有力,随意踩到人都恐怕是要命。 役吏之中有人惊呼:“刘邦!快躲开!” 骏马高高扬起蹄子将要踩下,一白须老者牵住缰绳,马蹄轻轻落下。老者走到那丑陋的妖怪边上,拿走陶钵盂里的面饼放回去,摇摇头重叹了一声。 “阿丑。” 第16章 一念之间 偷东西?一起啊! 城中百姓们都僵在原地,不敢去关心那个差点被撞到的役吏,也不敢靠近那丑陋的妖怪,都紧张地盯着从车上摔下来的传信官。 骏马乱跑的时候后面的车驾绳脱裂,此时侧翻在地面,传信的官吏一只手折断,令旗也被车轱辘碾过撕裂。那官吏面色惨白,竟全然不顾自己的伤,慌乱又惶恐地试着将令旗拿起来,说:“陛下回朝,一会就要过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车驾是为皇帝开道,倘若这事办不好,皇帝陛下的车驾受阻,乃是大罪。 “我的手……”官吏哀嚎着,无人敢上前沾惹是非。 阿丑站了出来,她走上前将侧翻的车驾扶正,因为太重,胳膊还被裂开的木片划伤。 菩萨眼中的欣慰一闪而过,很快又噎住。 “有了这个,就不必走路了!”阿丑很是高兴地踩到车驾上,心想如果再要到一艘大船,以后陆路有这个,水路有大船,往哪去都方便很多。 周围百姓本就怕她的面容,此时看到她这肆无忌惮的举止,竟似要抢夺开道的车驾,便是抢皇帝的车驾呀! 观音无奈摇头,所化老者走上前将阿丑从车驾上牵下来,只轻吹一口清气,手臂上的伤就愈合了。 老者袖子一挥,地上的破裂木片也都飞回到了车驾上,竟自己修复成了全新的模样。缓步来到那传信的官吏面前,手悬在折断胳膊上拂过,那官吏便不再觉得痛,手也又能活动了。 “神仙?!”人们惊喜不已,视线又看向阿丑,喃喃道,“神仙怎么会和妖怪一起游走人间呢?” 那个差点被撞到名叫刘邦的役吏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没有先向救了命的老者道谢,而是先去向传信的官吏道歉。 “长官可安好?快些往前开道吧。” 传信官只能匆忙谢一声老神仙,鞭子抽在骏马身上,再次往前疾驰开道,高呼着闲人避让。 刘邦这才与老者道谢,观音只扫一眼,便知晓此人将来绝非寻常,又看向远处的宫殿,和这一队役吏搬运的石头,这是大兴土木扩建宫殿所用。 一根根木头,一块块石头,都是百姓的骨头和肉,也是秦朝一点点消耗的气数。 观音摇头,此时不宜传法,寺庙不能建在累累白骨之上。 “你叫什么名字。”菩萨明知故问,欲下批语。 刘邦正要回答,看见老者身边的丑妖怪正死死瞪着自己,想到一些山精妖怪会吃知晓名字之人的传说,刘邦便胡言乱语,说:“小人叫胡言。” 菩萨垂眸,缓缓道:“亡秦者,胡也。” 刘邦惊出一生冷汗,心想什么老神仙,分明是老骗子,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没说实话,要不然就被害死了!身边的同僚和百姓,不少人都听到了老神仙这句话,格外惊恐地交换视线。 说完这句话的菩萨带着阿丑再次隐去了身形。 “老婆,亡秦者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和他说这句话?” 菩萨说:“传度佛法,机缘未到,此之后人,将供奉佛陀。” 阿丑疑惑,问:“你能知晓将来发生的事情?” 菩萨说:“修行圆满者,开慧眼,可窥前后之须臾。” 阿丑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那我呢,我将来肯定又有钱,又有很多老婆,是不是?不过我肯定最喜欢的你啦。” “……”菩萨不语,可窥见两个须臾。 一个是冥顽不灵,不愿悔改的阿丑,将坠无间地狱,永无轮回,受尽地狱刑法。 一个是度化悔改,常持善心的阿丑,她得长生逍遥,亦向人间投怜悯,得正果修正道。 皆取决于她一念之间。 “是吗?是吗?”阿丑还在追问钱和老婆的问题。 两个情况,似乎哪个都不会有很多老婆。 为度她引导向善,菩萨打了诳语,说:“是,只要你虔诚向善,将来会有很多钱,有很多老婆。”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怪笑起来。 城门处一阵脚步声靠近,百姓们已经默然无声跪拜在地。 整齐划一的脚步踏在地面甚至有几分震动,一群穿着甲衣的士兵持着长矛开道,后面一架宝盖车缓缓驶来,上面坐着一个穿玄色衣裳的人。 跪拜在两侧的百姓们头也不敢抬,神情肃穆紧张,像是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人。 第18章 “这人就是皇帝?”阿丑看他样貌一点也不吓人,坐在宝盖车上笑着审视自己统治的子民们,笑容甚至还有些和善,完全看不出是他要求到处砍手。 “为什么大家这么怕他?比见到我还要害怕。”阿丑争强好胜的心又起来了,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的架势,“他怎么连别人的害怕都要抢走!以后别人不害怕我了怎么办!” “阿丑。”菩萨无奈,道理说一万遍也只在左耳进右耳出,只能以阿丑的逻辑来引导,“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不可主动伤人,否则……” 菩萨顿了顿,说:“否则,我可回娘家去了。” “但是!”阿丑不甘心,气得跺脚。她拥有的东西不多,原本有一罐子钱,现在为了老婆已经把喜钱撒了。自己要是执着去砍皇帝的手,他们人多势众肯定打不过,没准自己的手没了。而老婆也会因为生气又回娘家,那自己就全没啦。 她心里不高兴,老婆却只是摇头。他就不能像别人家的老婆那样,主动贴贴自己说两句好话吗? 阿丑只好自己贴贴,她抬起自己的手掌,先是在额头贴贴,再是脸颊贴贴,然后细细密密把自己的脸用掌心轻轻拍打了一周。 “阿丑,你这是在做什么?”菩萨看不懂她举止的意思,拉过她的手查看掌心有什么,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看着那双浑浊但真诚的眼睛,菩萨想起来手掌心里有什么了。 是那天在小渔村分别的时候。 “……”菩萨抿唇不语。 皇帝的宝盖车驾已经渐渐行远,阿丑回头看去,心里仍旧记恨着。羡慕那华丽威风的车驾,羡慕那宏伟高大的宫殿,也羡慕皇帝能有很多的老婆。 菩萨此来国都,是知晓秦法严苛,想要以佛法讲仁慈。直接闯入宫殿并不合适,拦住车驾也不合适,帝王多猜疑,只有让皇帝自己相信邀请过去才行。 因此,之后几日需要做的就是以神佛的身份显露神迹,让急于长生不老的皇帝派人请进皇宫。顺便看看是人间哪个旁门弟子出的什么长生不老的办法。 都城诸多规矩,阿丑留在城内住着实在不放心,菩萨便带着阿丑到了城外一座荒废的信宫里,是供奉神像的地方。 虽称为宫,其实只有一个小房子。 天下局势混乱多年,百姓没有多余的食物供奉神像,门上的匾额早被摘下拿去当柴火,屋内能拆去用的东西基本都拆了,只有神像因是泥土塑造没什么用才得以保留。 屋顶破旧,下雨天漏水导致泥神像歪歪扭扭。 “这就是神像?”阿丑盯着歪歪扭扭的泥神像,想起小渔村外的山神所言,说她捏的菩萨不够虔诚,如今看来,认真塑造那么大一个神像,不还是和她捏的差不多嘛,根本认不出是谁来。 观音掐指一算,轻笑摇头,并未多言。 天色逐渐暗下去,菩萨端坐在地,破漏的屋顶投下来清幽月光,照在蒙蒙白纱与宝翠珠珀上,分不清是光照在身,还是身在发光。 阿丑睡不着,还在惦记着漂亮的大房子和威风的马车,她假装伸了个懒腰偷瞄打坐入定的老婆,见他闭目淡然纹丝不动,不知晓是不是睡着了。 “老婆?”阿丑小声唤了唤,没有应答,她又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还是没反应。 老婆说,她要是主动伤人、偷窃、抢劫,就算是作恶,他就要回娘家。 阿丑告诉自己:我只是去借马车,只借一晚上转一圈,天亮了就还回去,不算偷!不算抢!更没有伤人! 她悄悄走出破旧信宫,犯难地挠挠头,可是没有老婆带路的话,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进城,也不知道去哪找那辆马车。 好吧,先不惦记了。 阿丑扭头正要回破旧信宫里,撞到了一个有着同样莲花清香的漂亮女孩。 “啊,是——”阿丑惊呼一声,还没喊出名字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嘘——别把菩萨吵醒了,我可不想见他们西天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哪吒,而这座可怜的、破败的、神像歪歪扭扭的信宫,曾经供奉着哪吒三太子。 阿丑还记得山神说过哪吒是杀神,而哪吒会往小渔村去,是为了捉拿一个偷东西的妖怪,哪吒在渔村肯定听到了很多自己的坏话。 待哪吒松开手,阿丑立刻就解释说:“我是睡不着出来走两步,没有要去偷马车。” “你要去偷马车?那可是皇帝的东西。”哪吒有自己的理解,此时竟和执法捉拿妖怪时完全不同,少了严肃,多了几分任性,“我还是人的时候,用箭射过那时候的王呢,嘿嘿嘿。” 阿丑没接话,听不懂所指的事。 哪吒玩心大起,脚下风火轮浮现,腰间混天绫往阿丑手上一绕,说:“走,我带你去偷!” 第17章 杀神哪吒 虽然你有老婆,但你没老公啊…… 哪吒在天上飞,和菩萨在天上飞完全不一样,菩萨有祥云可以载人,哪吒的风火轮则是自己踩着,寻常人或者是其他神佛想要驾驭风火轮是极难的,因此只能用混天绫带人飞。 阿丑大惊,这分明是想捆了自己!必定是小渔村那些人告状的。 阿丑气急败坏,咒骂起哪吒来:“亏你还是个神仙!杀我一个凡人算什么本事!他们说我是妖怪你信了,我还说他们全是妖怪呢!你就是瞧我没爹娘,没人帮我!” 骂着想起自己现在有老婆呢!连忙呼救道:“老婆救我呀——” 风火轮极快,只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得又高又远,这点声音自然是听不到的。 漆黑的夜幕月色皎洁,月下的菩萨睁开眼,无需听见也已然知晓他们去处,不禁眉头拧起,阿丑不懂人间秩序也就罢了,哪吒竟来添乱。 高高的天空中,一道火红的光划破天际,阿丑感觉自己是要死了,那个砍手的游徼自己都挣不开,何况这个杀神。 她本想解释自己偷东西是不想饿死,吓唬村民是因为讨厌他们,总之不管对错都是有原因才那么做的。但山神说,杀神和菩萨不一样,只杀不渡,怎会在意什么原因。 阿丑便威胁道:“你要是杀了我,我变成鬼缠着你!每天晚上趁你睡着,就站到你眼前吓死你!” 哪吒乐呵一笑,说:“变成鬼?岂不是更怕我,我有红莲业火,邪祟不侵,鬼若缠着我,魂飞魄散。” 阿丑急得磨牙,这话也有道理,变成了鬼自然是更怕降妖除魔的杀神,那只能趁着自己还是人,还没死的时候,提前报仇了! “啊——唔!”阿丑张大嘴巴狠狠往哪吒手臂上一口,毕竟是肉身成圣的杀神岂会被凡人所伤,一口咬下去非但没破皮,倒是她牙疼。 阿丑没有因为牙疼而停下,这是她一个凡人唯一能对神仙做出的攻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哪吒笑得抱腹,看她浑浊的双眼里满是倔强愤怒,非但没觉得她固执叛逆,反倒是格外亲切。 阿丑以为自己被嘲笑自不量力,不甘心地更用力咬胳膊,牙齿根部逐渐有血渗出。 哪吒笑意收敛,有些恍惚,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割掉肉剃掉骨头也不认错的自己。 担心她再不松口把牙齿给崩断了,哪吒连忙说:“好了,好了,我虽是莲藕所塑,也不能把胳膊摘给你吃,是我怕你了,成吗?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其实我觉得嘛,你没错。” 阿丑不由一愣,缓缓松开了嘴,问:“真的?你觉得我没错?奇怪,他们怎么会说我好话呢……” 哪吒简单将前些日子的见闻道来。 那天他在山头告别之后火速到了小渔村捉妖,那妖怪是一条毒蛇,偷盗丹药服下后升为了蛟,期间杀害了不少无辜凡人供它养元。那蛟被打伤逃窜,到小渔村藏着养伤蛰伏。 恶蛟被关进了九龙神火罩中,将送往三十三重离恨天,交给太上老君处置。 村民们都出来感谢哪吒,他的衣物宝贝都实在好认,一个个高呼哪吒三太子前来降妖除魔了。 “你们都认得我?”但是哪吒还奇怪,既然村里人人都认识他,为何那丑姑娘不认得。 村民们对妖怪被捉一事纷纷叫好,还说这妖怪在村里作恶多年,真是苍天开了眼将它除去,今后村子可就太平了,又说一个自称观音菩萨的前来,竟连妖怪都分辨不出。 被关在法宝里的恶蛟连连否认:“我昨日才逃到渔村来,怎能妄加罪责呢!” 在听了村民们的诸多控诉后才明白,原来他们将这妖怪当做是丑姑娘的原形。 哪吒不管凡人之间的恩怨,因此并未解释太多,带着恶蛟就要离开,被一名病弱的女子拦着。那女子拉着他的裙摆,怜悯地看着恶蛟,说:“哪吒大神,阿丑也是可怜人,她在小渔村多年只犯过一些偷盗,没有杀过人,你一定是弄错了。” 法宝里的恶蛟嘿嘿点头,说:“对对,我没杀过人。” 哪吒见这女子病重,所言又和村中其他人的都不一样,便发善心扶着她回到家中,又用法术治病,问起那个丑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还胡言乱语观音菩萨嫁给了她。 第19章 女子名叫英娘,言语间对阿丑充满了怜悯,将这些年自己视角对阿丑的认知和改观娓娓道来,也包括去年观音前来普度一事。 “我常后悔,如果我能早点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阿丑,自己的耳朵去听阿丑,自己的心去了解阿丑,或许她日子好过些,不会现在那么坏。” “哦?”哪吒没觉得这算坏,人总得吃东西的嘛。和他当年跟随太乙修行时比起来,那是根本没法比……咳咳,想起自己年幼时犯的孽,哪吒没再多说什么,确定英娘病情痊愈后就带着恶蛟回天庭复命了。 交差之后,他到小渔村外去找山神,问那个丑姑娘怎么没留在这等着,山神说那姑娘听到他是杀神,只杀不渡,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杀妖怪又不杀人。”哪吒想着她跑了就算了,便回了天王殿歇着,没想到竟在一尊古老破旧的自己神像感知到观音菩萨降临。 于是来了此地。 知晓前因,阿丑愣了好一会,竟是先问:“英娘的病全好了?”听到这事后,阿丑感觉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待哪吒点头确认后,阿丑才问自己的事,说:“你是只杀不渡的杀神,怎么会觉得我没错呢?我老婆是最慈悲的观音菩萨,都觉得是我错。” 哪吒挑挑眉,说:“他们佛家的观念……也不是,神佛的观念和我的观念不一样,反正这事嘛,我觉得是没错,嗯,我说没错就是没错。我还帮你教训了他们!” 阿丑浑浊的眼睛牢牢盯着哪吒,难以置信,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坚定地说她没错,甚至愿意帮她教训别人。 “我让他们,哦,除了英娘以外。我让他们所有人的脑袋上都长了一个大脓包,需要每天都去你的茅屋打扫干净,但不许霸占,这样连着六六三十六天,大脓包方能消退。”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怪叫起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皇宫的上方。 已是深夜,宫中仍旧可以看到不少地方亮着灯火,守夜的侍卫站在各个门口,还有提着灯笼巡逻的。 只弹指间,哪吒已经带着阿丑来到的马厩,那匹黑色的骏马正在休息。 “去。”哪吒将混天绫的另一端将马儿卷走,又将车驾也卷走,趁没有人发现,带着阿丑往宽阔的城外平原去。 绳索套在骏马的脖子上,阿丑激动地跳到车驾上,学着那个开道的官吏喊着:“皇帝回朝咯——”高兴了一小会儿,阿丑看向哪吒试探地说,“老婆说皇帝是天下的主人,如果我得罪了他,神仙也救不了我。” 哪吒毫不在意,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施个法术,他们就算发现,也能让他们全都忘记。”说着收起风火轮,也落到了车驾上,他拿起缰绳呼一声驾。 缰绳在骏马耳边炸响,惊得立刻奔跑起来,在星夜空旷的平原上疾驰,明明是在地面,竟也似在天上飞,风擦着耳朵呼啦啦作响。 阿丑玩得尽兴,又贪心地说:“我还要一艘大船,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大船吗?” “大船,当然要在海边找。”这难不倒哪吒,施法将马车还到了宫中,便又带着阿丑往最近的海岸飞去。 阿丑高兴极了,这才是有求必应的神仙嘛!但是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连老婆都不肯的事情,这个杀神又为什么这么大方呢?她直接问了哪吒,是不是仍旧因为盗窃之罪要杀她,所以临死前允许她享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哪吒大笑起来,回答说,“因为,我也觉得受了欺负就该打回去,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才好!怎么能被他们逼得干了坏事,却还要挨他们骂的?常怀慈悲心,那是对好人的,对坏人慈悲什么?对吧。” “对!”阿丑重重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哪吒没说,那就是她没听过自己的故事,不会以一个俗世故事中“正义”、“善良”的形象去看待要求,倘若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便觉得失望了。 可是,他原本就不是个爱听话的。 深夜的海边凉风阵阵,阿丑闻到熟悉的和小渔村类似的海水味,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海边有一些陌生简陋的建筑,只有微弱的灯火亮着,月光比灯火更明亮,可以看见有不少人走动。 一艘大船停靠在搭建起来的港口,一些守卫在附近巡逻,不远处的建筑里住着很多年少的男女,都穿着朴素的粗麻长衣、 “这艘船太大了,我带不走。”阿丑苦恼地说。她以为的大船,只比村中最大的渔船大些,能够放一些粮食,容纳几十个人。那样的船可以藏在河岸边上,用茂密的树木遮挡。 港口的守卫们闲聊着有关这艘船的事情。 是皇帝陛下为了长生不老,听信了一位名叫徐福的方士主意,正筹备童男童女各三千,将出海访求仙山,船上能容八千人,存放三年的粮食。 “仙山……神仙……长生不老……”阿丑立刻想到了落伽山。 她恶狠狠地想着事情,盯着这艘带不走的大船,问哪吒:“你踩着的冒火圈圈,能引火吗?” 哪吒笑了起来,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天上已经有个长生的玉帝够烦的了,人间要是再多一个长生不死的皇帝,肯定事情更多。” 说话间,一只风火轮便离了足下,绕着大船巡视一圈确保里面没有人,随即落在船只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着,自己没有的,别人也不能有! 这事若放在老婆眼里,肯定是作恶。阿丑更觉得哪吒好,她拉过哪吒先前被她咬了一口的胳膊揉揉,说:“你比我老婆还要好,你要是也当我老婆就更好了。” 菩萨老婆温润如玉慈悲心肠,嘴上总是大道理说她错,可自己抱着他的时候格外平静舒适。 这个哪吒杀神,虽然凶名在外,看着就不好招惹,没想到心肠格外好,以后不怕抢人东西抢不过了,可以叫他去抢。 既然皇帝可以有很多老婆,那自己也该有。 哪吒笑得直仰天,说:“我虽看着像个女孩,却是男儿,岂能当你老婆……”说完想起观音菩萨的情况,觉得更好笑了。 哪吒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趁着菩萨不在,说:“这样嘛,你虽有了老婆,但你没有老公啊!我勉为其难,让你凑个整齐。”这样一来,菩萨于他而言就是老婆的老婆,哈哈哈哈哈哈。 阿丑还在考虑是多一个老婆好,还是凑齐老公老婆好。 “啧!”哪吒却突然收敛了笑意,扯回混天绫踩着风火轮就跑。 阿丑没了混天绫绕着,直直往海里坠去。 忽一阵莲香清风卷来,缓缓托住了阿丑。身下一朵淡色莲花绽开飘浮,飘到云端一个华光宝气素纱衣的漂亮神仙边上。 观音柳枝一扫,天降甘霖熄灭大船的火。 又一扫,口中念诀,远处飞来一对风火轮,和一条混天绫,稳当落在手中。 “扑通——”一声,哪吒坠入海里,完全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发起脾气更像个孩子,“师父那糟老头就不该把法诀告诉菩萨!” 云端的菩萨缓缓道:“三太子,你擅离天王殿……” “别别别,别告诉那老……我爹!哎呀,我知晓错了,菩萨,你把法宝还我,我立刻就走。” “……”阿丑目瞪口呆,大为失望,刚才说了那么多,竟一见了菩萨就认错?! 第18章 那我避嫌 哦?这是我能听的吗? 甘霖熄灭了大火,海岸边上的守卫们惊魂未定。 深夜的海水漆黑一片,月光洒落成粼粼波光,哪吒还泡在海里,仰望着高处的菩萨,嘴里虽说着求饶的话,神情仍带几分嬉皮笑脸。 观音看向身边飘浮莲台上坐着的阿丑,摇头道:“盗窃归还也就罢了,竟犯下纵火的罪孽来。” 阿丑没有把错误全甩哪吒身上,直接就承认了,说:“我连小船都没有,皇帝有那么多东西,更有这么大的船……这船太大了,就算我能拥有也带不走。但我不能留给他用,他要带着很多人去仙山找你,还要长生不老。这样的好事,我都没有呢。” “你随我修行,待功德圆满成正果,自有长生不老的时候。”观音轻柔解释,手掌微抬,莲花花瓣凋谢化作祥云,阿丑踩着的祥云靠拢过来,两朵祥云合并成一朵。 阿丑浑浊的眼睛盯着菩萨看了看,高兴地说:“我有长生不老的时候……他什么都有却没长生不老。那将这修行的好事给他,把他的东西全给我!好不好?” 观音摇头,问:“只因别人有你没有,带不走大船,就纵火焚毁?岂不是故意作恶。” 阿丑狡辩说:“船里没有人……怎么能算作恶……” 观音还想教诲,哪吒也从海里飞到云端,打断话头盯着自己被收走的法宝说:“哎呀菩萨,我都仔细看过的,肯定没有伤到人,火是我放的,我认错。” 第20章 “三太子,你且慢,贫僧一会再说你。”观音虽对哪吒用着尊称,自己用着谦称,但神情言辞中,都似家长对调皮孩子的无奈。 哪吒连忙叫苦,看似认错,嘴上却贫,说:“我已诚心认错,可不是故意教坏菩萨的……丈夫的!嘿嘿。” “……”菩萨不语,只淡淡看了眼,哪吒噤声不再打趣。 而阿丑看着哪吒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生气地踹了哪吒一脚,可惜凡人的力气没办法把他重新踢到海里去。 “???”哪吒惊异道,“我帮你抗下罪责,怎还踢我?” 阿丑恼怒道:“你刚才把我丢海里,要不是老婆救我,我就淹死被海里的大鱼吃了!你要害死我啦!” “你在渔村长大,岂会淹死?”哪吒心头一惊,说完想起必定是没人教阿丑游水的,她又是凡人,不像自己当年,小小年纪就敢闹海了。 观音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兰花指向岸上指去。 “此事结下恶果,牵连者繁多。” 海岸上的守卫们本见大船起火已经摇响了警示铃,建筑里所有人都跑出来救火,却见天降甘霖,火势很快就小下去熄灭。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穿着大袖袍的方士,拨开一个个少年的队伍来到最前,听守卫汇报情况。 “徐福大仙,我们也不知晓怎起的火,船停靠在此无人上船,诸多物件也都还没搬运上去呢。” 这位叫徐福的,便是对始皇帝说要去仙山为陛下求长生不老丹的方士,向皇帝要三千童男童女,若干甲兵护送,待童男童女凑齐便出发。 “怎会无端起火?这雨也来得及时。”徐福眉头紧拧,刚才火光之大,红霞一片。 那火是从未见过的红,与普通红偏黄的火不一样,它红得就像是血在燃烧。 徐福扫视众人,众人也盯着他,似乎都在等他的答案。 于是,徐福说:“此乃不祥之兆,海龙王知晓我们将出海寻仙,却不曾交过路费生气了。”他说时视线扫向还没凑齐的童男童女们,说,“便以童男童女各十,献祭给龙王。” 人群里顿时哭声一片,本身出海就危机重重,生死难料,竟还有提前必死的灾祸。 守卫长官的脸色也很不好,皇帝用于寻仙丹的船被焚毁大半,乃是他们这些守卫的失职!这一艘船耗费了诸多人力物力,更是花了两年才造成,皇帝陛下急于寻找仙丹,船毁了又要多花时间造船,无异于是拿皇帝的命在开玩笑。 守卫长官抽出佩剑,指着今日当值的几人,说:“将他们拿下!待天亮就押往咸阳发落!” 几名守卫跪地求饶,纷纷都说船上绝对没有会起火的东西,就连诸多物资都还没搬运上去,各组守卫行动从无单独者,既然徐福大仙说是海龙王降罪引火,那他们就是无辜的呀! “长官,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若是一刀痛快也就罢了,那车裂之刑,死无全尸啊!” 站在云端的两神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施法让阿丑也听清。 哪吒已然羞愧,低头说:“此事是我没想周全,我去与他们解释!施法将那船修好便是了,我也不愿害了无辜的人。” 菩萨摇头,看向阿丑,说:“阿丑,倘若你能解决此事,不让无辜者受罪,不仅免了你的错……”知晓阿丑只靠道理是说不通的,还是得以利益承诺,她喜欢钱财便许以钱财,“我身上的珠宝,你任意挑一件。” 哪吒大惊,什么珠宝?菩萨身上的那叫法宝!随意摘一件下来,都可以作为法器,邪魔不侵! 岂料阿丑眉头紧皱,摇头说:“我只烧了船,没有想要他们的命……那个叫徐福的说谎要把人送给龙王,是他的错呀。那个长官自作主张要把人杀掉,也不是我让他那么干的。是他们认为一艘船坏了,需要用那么多人命补偿,才会死那么多人。” “……”菩萨本将教诲,听闻此言不由默然。 “阿丑。”菩萨唤了一声,只是,此乃人间秩序,阿丑不愿跳出俗世红尘,她生活于此,就不得不去适应这些秩序规矩。 免错一说,打动不了她,她不觉得错。便继续以珠宝为切入点,菩萨说:“我这些珍宝,远比金子更难得,你难道不想要吗?” 阿丑全然不在意,认真地说:“我早就说过了呀,你是我老婆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连心都可以分给你一块,难道你的珠宝分给我,还要另外的条件吗?” 此时的哪吒:“……”哦!哦!这是我能听的吗? 哪吒连忙说:“菩萨,要不先把风火轮混天绫还给我?我……避嫌一下?” “三太子,此事你可逃不脱干系。”观音见阿丑态度坚持不认错,此事她的确并非主谋,哪吒带着她从破旧信宫飞到皇宫偷马车,又再飞到海边来用三昧真火烧凡人的船,若强求她认下罪责,以她的性子,只怕适得其反。 哪吒也想赶紧了结事情跑路,接过法宝就往海岸飞去。 他形象特别很容易辨认,海岸边众人很快就认出这是哪吒。众人视线落在哪吒的风火轮上,那火的颜色和刚才烧船的颜色非常接近。 哪吒施法将船修复,又与徐福等人说:“仙家圣地,非有缘人不可遇。皇帝虽有一统之功,却非仁德之君,无长生之机遇。”是想让徐福等人放弃出海寻找仙山的想法,也免得那童男童女共六千少年要冒死于海难的风险。 跪拜在地的众人沉默,待哪吒离开之后神情却并不轻松。 看守长官冷哼一声,对徐福说:“徐福大仙,同样是仙人,为何你也需跪拜?既然仙丹求不到,你又该如何复命?” 徐福冷笑,看向在场所有人,说:“从皇帝陛下想要仙丹开始,从船第一根木头搭建开始,我们就不能说找不到。难道你要将神仙的话,如实告知陛下吗?” 众人沉默良久,达成了默契。 船只完好无损,今夜无事发生,所有见闻不过一场梦,待到人齐,他们还是会出海去。 明月皎皎,深夜海面的风越来越冷。 阿丑有些冷,半点没有做了错事争辩后的疏离,直接就往老婆怀里钻,如同动物畏寒的本能,只是菩萨也没有什么温度,只能遮遮风。 她仰头说:“你看,哪吒放的火,他们完全没有责怪,不就说明放火没错吗。” “……”观音摇头不语,眉头浮现少许担忧。 所窥见的两个须臾,因这缘故失去了平衡,纵火的虽是哪吒,主意是由她起的,却不愿认错,此是罪孽,便更偏地狱苦难的须臾。 想要消度可不容易,除非……已经打定主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是,泄露天机,将遭罪责。 哪吒处理完了自己闯的烂摊子后,本想跑路回天庭去,心里头又实在对菩萨嫁给个丑姑娘这事好奇。他相信菩萨是为了度人,做出这样古怪的事情皆是出于慈悲之心,但这姑娘不像寻常人懂道理,好些话总能噎到菩萨,很是有意思。 哪吒厚着脸皮什么话也不说,就直接跟着一起走。 阿丑还在记恨差点掉海里的事情,坐在云上瞪着跟随在后的哪吒,哼,幸好没答应他加入这个家。 观音带着阿丑回到了破旧信宫落脚,将柳枝从净瓶中取走,特意仔细看了看净瓶,笑着与阿丑说:“阿丑,你来看看,这瓶子里有个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第19章 瓶阎浮提 你怎么能不救我呢!?…… 阿丑是个凡人,大半夜出去偷东西还放火,又差点掉海里,此时回到落脚处已经是哈欠连天,正拽着观音的广袖想要当被子盖,却听他唤了自己一声。 听到瓶子里居然会有人?而且还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阿丑立刻就精神十足,凑过去盯着瓶口往里看。 遮住了光线,瓶中本该漆黑一片,可一眼看下去,却如在天空俯看人间。 阿丑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生长的小渔村,还有已经多年不见忘记了面容的爹娘和哥哥。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在瓶子里?”阿丑一边问一边看,实在觉得新奇,以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少许恐惧。她害怕瓶子里的那个自己,也会被父母抛弃,过着饿肚子的生活,没有钱,也没有老婆。 观音垂目,缓缓道:“这是阎浮提。” 阎浮提就是人间的意思,瓶中的人间,是人间却又不是这个人间。 一起回来的哪吒也凑近过来看了看,惊叹道:“我只知晓菩萨的净瓶能装四海之水,竟还能装下一个阎浮提。” 观音摇头,说:“为真为假,亦真亦假,是此阎浮提之须臾幻境。” 这就是眼下能想到度阿丑的办法,她混沌冥灵又固执不改,今生难以脱离苦海,长此以往恶念不收,死后更将有无间地狱之刑。要她远离苦海,就得让她知晓苦海之苦,由此而改善行。 第21章 瓶中阎浮亦真亦假,是为一个须臾。是此前、是此后,因一念之差而形成的可能。 凡人不可窥瓶中阎浮提,如知天机必然更改,而牵动因果无数。 观音慈悲地垂眸看着阿丑,泄露天机者,将负罪孽。阎浮提最新最纯粹的魂魄,却以万般苦厄迎接,本就是神佛失察的罪孽。 “阿丑,你看。”至此,观音已背负泄露天机的罪孽。 阿丑认真地看着瓶子的自己,许多事情都没有变化,父母将她抛下,她成了一个恶霸,小渔村的村民们都讨厌她害怕她憎恨她。不同的是,菩萨并未来此普度,英娘也没有理解她的苦难,只有严苛的律例一如既往地铺展到此。 “啊!” 那个阿丑被砍掉了一只手,鲜血淋漓摔在地上打滚哀嚎,村镇上没有大夫愿意医治她,她的伤口溃烂,受着重伤也没有人给她施舍食物,没多久就病重饥寒死去。 “……”阿丑的眼睛离开净瓶,惊出一身冷汗,幸亏老婆来度自己了。 阿丑心里虽喜悦自己躲过一死,但又对瓶子里的阿丑惨死心有不甘,她念叨说:“这个阿丑肯定不是我,我差点被砍手的时候,咬伤了那人逃跑了的!” 刚说完,净瓶口可以看到淡淡的光晕变化,阿丑又凑过去看。 瓶中的时间回到了阿丑被砍手之前,如她刚才所言,瓶中阿丑咬伤了游徼逃跑。只不过没有在山上遇到哪吒和山神,她抱着一罐子的钱币,逃到了隔壁的村镇。 “哼哼,我在这个村子肯定也能再得到一罐子钱,我每去一个村子就能得到一罐子钱,这样我就会有很多很多钱。”随着她的想法说出,瓶中的阿丑变本加厉地抢夺财物,被新上任的官吏下令围剿,将她捉拿斩首。 “啊!”阿丑又惊呼一声,再次改口,“不对不对,如果老婆没来度我,那天我本就是要离开小渔村的,就不会有游徼要剁我手。” 瓶中光晕再次变化,时间来到她想离开村子去陌生地方找一个不认识也不害怕自己的老婆时。这次她没有在村口遇到丑渔女,也没有遇到任何神仙。 离开小渔村的阿丑没有谋生手段,还少了海边捉鱼的选项,仍旧是只能以偷盗为生,只不过她频繁更换地方,让人们难以捉拿她。 这一回瓶中阿丑双手完好,在某次换村子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在吆喝管饭的人,说只要搬点东西就能得到钱和吃的,阿丑也想去,但她面貌丑陋哪敢让她一起。 一名方士却偷偷跟踪她,将她当做妖怪捉拿,献给了皇子胡亥。瓶中阿丑一见胡亥便嚷嚷起来:“亡秦者胡!亡秦者胡!” 胡亥吓得将阿丑关起来,就像怪物那样在一个狭小的铁笼子里,又不敢直接杀了她。一直等到始皇帝驾崩葬进皇陵,成为新皇帝的胡亥下令,将阿丑勒死埋在了皇陵门口的石砖下,不知是想用谁镇谁。 “……”阿丑气急败坏地抢过净瓶,“那个皇宫里面就没有好人!怎么都想要我的命!他们……他们为什么不怕我呀?我那么吓人,为什么不怕我呢?” 菩萨说:“相貌是外物,因此称为外貌,世间有更多比外貌令人生畏的东西。” 阿丑不甘心,回想刚才瓶中所见的事,说:“哼,我自知丑陋吓人,又多偷盗被通缉,遇到人多应该蒙面呀!” 瓶口光晕再次变化,瓶中阿丑在遇到搬东西管饭的那人后,将脸遮住,和他们一起干活。嗯,干活换钱和吃的,这就是老婆说的生活吗。哦……这个阿丑没有老婆。 瓶中阿丑跟着一群人往远方去,到了才知道是被骗来修长城的,不过她不在意,有吃的和钱就行,搬石头不像偷盗会被砍手呀。 没多久,瓶中阿丑在搬石头时因为偷懒被抽了鞭子,没站稳从山坡滚了下去,其他人下意识想救她也导致手里石头掉落,摔下去的阿丑被石头砸死了。 “我!我为什么又死了呀!偷懒也是死罪吗?难道这个阎浮提,就是不让我活吗?!”阿丑恼火得将净瓶砸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没有破碎,而是滚落到了菩萨的脚边。 观音将净瓶捡起来,说:“阿丑,心怀善念,方能改过自新,才有新的可能。” 一旁哪吒越看越不痛快,世道如此,又怎是个人善恶的缘故,哪吒不能理解佛家的想法,尤其是想到了李靖手中由佛祖所赐的宝塔。 他若叛逆不听话,就要被收入宝塔关禁闭。 瓶中阿丑,虽是幻象,何尝不是一种禁闭手段,若不肯改过,便要一遍遍死去。人一遍遍看“自己”受苦受难,由此生出惧怕,亦如驯马训狗。 哪吒沉着怒气,到信宫外透气。 月色已经被逐渐变亮的天衬托得淡,天边尽头已能见朝云微微,少许红霞。 耳畔的风微微吹拂,时不时能听到室内阿丑传来的惊呼惨叫声。 “哎呀!为什么我又死了!!我当强盗要被杀,这回我杀了强盗,为什么也算杀孽?!” 不甘心的阿丑再次从菩萨手里抢过来净瓶,这回她仔细分析,看着菩萨说:“之前那些都不对,我既然已经有你当老婆了,为什么我还要去想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我没有老婆,这事已经不存在了呀!” 阿丑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高高兴兴地向净瓶里看去,嘀咕着:“桀桀桀,都等着,神仙老婆来给我撑腰了!我打烂你们的头!” 菩萨垂眸,视线落在净瓶上,这一回,瓶中景象大为不同。 瓶中,即为此时。 瓶中阿丑坐在信宫之中,身边同样端坐着菩萨,手中也拿着净瓶正在观看无数可能。 瓶中阎浮提的信宫屋顶,是阿丑窥探此间的浑浊眼睛。 “我又死了,真没意思。”瓶中阿丑归还净瓶,休息了一天,之后都按照菩萨所计划各处显露神迹,让皇帝主动来找他们。过了一些日子,皇帝真的来找神仙了,观音再次化作白须老者,带着阿丑一起进宫。 瓶中观音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犯事,否则自己也救不了她。 瓶中阿丑点点头应下,在见到金碧辉煌的皇宫后又起了贪念,顺走了装果酒的玉杯,被一名叫赵高的宦官发现,当场揭穿告发到皇帝面前。 瓶中阿丑将她“你有那么多,分我一点怎么了”的想法与皇帝说来,皇帝起初乐呵呵当笑话,听到她要砍他手更是笑得多喝两杯酒,甚至还扔去一把剑,让她动手。 毫无疑问,瓶中阿丑信了,真捡起剑就刺过去,立刻就被近卫按住。 皇帝的笑容不见了,判瓶中阿丑与老者车裂之刑。 瓶中阿丑被五条绳索绑住了脑袋和四肢,瓶中菩萨在此时现出真身,却并未施救,失望道:“阿丑,你又作恶,我也救不了你。”说罢,竟转身就腾云离开。 瓶外的阿丑大惊失色,拉着身边的老婆说:“你怎么能不救我呢!你快去救我呀!” 瓶外的观音摇头,以净瓶阎浮提给阿丑看,就是为了让她知晓错误,亲眼见到错误对应的惩罚。即便是与神佛成为夫妻,神佛也不会偏私,赏善,罚恶,如是而已。 她只需要像之前一样,再次改变自己的想法,从阎浮提无数死路里,排除出一条正果善道。 瓶中的阿丑对菩萨来说,只是须臾的可能,是幻象,是要去掐灭的、会导致真阿丑坠入无间地狱的可能。要救她,就得先杀灭她心里的恶念。 但对阿丑来说,是另一个自己。 阿丑盯着净瓶里将要车裂的自己,落下一滴眼泪。她就算讨厌世界上所有人,甚至讨厌菩萨老婆,她也不会讨厌粗鄙丑陋罪恶的自己。 之前一遍遍死,她不认命,一遍遍改。改到这一遍,她认为是自己没有神仙帮助的缘故。 可是有了神仙老婆,也不会无条件帮她,必须要先听话。 眼泪落进净瓶里,阿丑的三魂七魄也飞了进去,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 “阿丑!”观音惊呼一声,眼中竟闪过一丝慌张。 第20章 观音地藏 可观音已经不敢看她。 观音所窥见属于阿丑的两个须臾,一个是不加修正作恶行凶,将坠入地狱的阿丑。一个是受佛法感化,从此向善,是菩萨希望她成为的模样的阿丑。 而瓶中阎浮提是以阿丑本心为基础,幻化无数须臾的可能,亦真亦假。每一个都可能成真,每一个也都可能不会发生。 但是,当阿丑的三魂七魄进入到瓶中,瓶中阎浮提就不再是虚假,将由她亲自挑选一条最终的道路。 “阿丑。”观音看了眼阿丑的躯壳,向着瓶中唤一声。 来到瓶中世界的阿丑毫不犹豫跑向被绳索绑着的自己,监察的官吏手中持着令旗,只待一声令下,五匹马就会狂奔起来将人撕裂。 阿丑去夺刀,砍掉了持令旗的手,现场顿时慌作一团。 “妖怪的同伙来了!!”围观的人们惊呼一声作鸟兽散,执行的几人不敢怠慢,如此形势不能再等令旗,直接就抽马儿的鞭子让马奔跑起来。 第22章 “不要杀我啊!”阿丑挥着刀冲过去,牢牢握住瓶中阿丑的手试着将绳索砍断救自己。 但就在碰到瓶中阿丑的手瞬间,瓶中阿丑消失了。 阿丑来到了瓶中,阿丑便成了瓶中阿丑。 没有了死囚的五匹马飞快地奔跑出去,各自身后只拖着空荡荡的锁套。 阿丑拍拍自己的胸膛,说:“没事,我救到我自己啦。”至于以后的事情,总得是先活下来再说的。 阿丑逃跑离开了刑场,离开了都城。她已经成了人们眼里伤人的妖怪,被通缉悬赏,赏金百两。 那些见了她尖叫害怕的普通老百姓们也都不怕她了,深夜都还打着火把寻找她。 “为什么呢?难道我的脸又变好看了,吓不到他们了吗?”阿丑摸着自己的脸离开了秦国,漫无目的地随便找了个方向去。 在瓶中世界待了几天,她忘记了自己从瓶外来,只记得行刑那天老婆抛下自己,说一句失望就走了。 “神仙也说谎!什么有求必应嘛,呸!我要换一个老婆,不,换好几个老婆!就是不要他了!”阿丑是个十分记仇的人,所以从那天起就真的再也没有向神仙求过什么。 瓶外,观音眉头拧起,瓶中阎浮提此时蒙上了一层雾,代表阿丑已经迷失在瓶中,忘记了自己并不属于那个世界。 “阿弥陀佛。”观音闭目,分一缕元神进入瓶中。 瓶中世界看似与外界无异,时间流速却不同,所以才能以一瓶窥一生。 观音掐指寻算,才找到那方位过去,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瓶中阎浮提却已经过了十年,所以每每都寻不到阿丑,只能听到当地人口中流传的些许言语。 自然都不是什么好话,抢了多少东西,伤了多少人,害了多少的命。 “……”观音已被牵动心神,没有了约束的阿丑是一定会如同野兽那样,趋于本能。 阎浮提的时间流逝太快,已经百年过去,而这一百年里,观音都不曾受到阿丑的感召,哪怕她自言自语抱怨一句菩萨什么话,都没有。 瓶中世界虽是阿丑本心基础,但净瓶乃是观音法宝,照理来说一切动向都该明了才是。 观音心中疑惑,往西牛贺洲灵山而去,到雷音寺见佛祖问询。 大雄宝殿内,诸菩萨罗汉在座。各法相为瓶中假象,佛法却为真。瓶中观音看见了观音,二者双手合十顶礼,等候佛祖的指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祖已然看破此间虚妄,指尖轻抬,一道金光飞向观音,将一件法器赠予,又说,“去路虽不知晓,尽头已是注定。可传佛碟皈依,超度亡魂,以此约束,避免将来再作恶。” 观音接过法器,双手合十。 伴随佛祖一声叹息,雷音寺诸佛罗汉菩萨,以及座下听经的僧侣,都纷纷化作金粉幻灭。 观音立在云端,发现不仅仅是灵山正在幻灭,北俱芦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瞻部洲,都在一点点幻灭。 “……”观音皱眉,所谓尽头,便是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中,关押了无数犯下罪孽的鬼魂。无论原因,只要犯下偷盗、抢劫、伤人、欺骗、纵火、诋毁佛法等罪孽,都将打入无间地狱。 正如佛祖所说,不知她走了怎样的路,但因为有这些罪孽在,最终一定是在无间地狱里。 判官正站在无间地狱的岸上,宣读着新来的恶鬼的罪孽,说:“你之罪罚,将入无间地狱,永远悔过。” 被铁链绑着手的阿丑没觉得可怕,问:“悔过了就放我出来吗?” “哼,犯下这么多罪孽,岂会有出来的时候!” “那我悔过什么。”阿丑态度恶劣,到了地狱也不认错,甚至还在诋毁佛法,“其他罪责也就罢了,被偷东西我也生气,受了伤我也会恨。可说一句神佛坏话凭什么将我扔到这破地方,我听别人骂我丑都不生气呢,神仙怎还那么小气!” 判官回答不上。 阿丑视线环顾地狱的情况,想要找到能逃走的路,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来到这阴曹地府。 阿丑第一次在观音的脸上看到急切,她眨眨眼没有先说话,就只是平静地看着。 洁白飘渺的纱,随着脚步的挪动摇摆,步步生莲,最终站到阿丑面前,问:“阿丑,人生百年,你遇到诸多事情为何不唤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你打诳语!”阿丑打断了观音的话,说,“求你救命的时候都不肯,还有什么事是能肯的?既然求一次不成,今后就都不求了。” “此间为幻境,并非是不救,是由死而生。” 阿丑听不懂,转过身去看着满是岩浆与血水的无间地狱,里面无数的鬼魂哀嚎着。阿丑撇撇嘴,眼神逐渐坚定,自己跳了下去。 当感觉到痛的时候,眼泪便不受控制,汹涌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阿丑强忍着不想掉眼泪,可魂魄被焚烧是无法忍受的痛,她咬牙切齿地说:“只要我在地狱里,就说明神仙根本不慈悲。如果慈悲,世界上就不会有我阿丑……只有我自己能救我,可我现在困在了地狱里。” “阿丑,我是来救你的,离开地狱,离开这个瓶中世界。”观音怜悯道,“只要你有一丝悔意,愿皈依佛门,可免去你的罪孽回到人间,今后向善以修行弥补。” 观音坐在无间地狱边缘,俯首伸出手。 阿丑恍惚地递过来手牢牢抓住,却没有答应皈依,她仰头看着那慈悲的面容,对上那双终于像活人一般有担忧的眼睛。 观音也看着阿丑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被眼泪一遍遍冲刷,忽如破碎的蛋壳脱落一片尘埃。露出一角明亮透彻如同琉璃水晶的眼睛,躲藏在浑浊的后面,此时不是菩萨穿透眼睛看着阿丑的魂魄,更像是阿丑穿透浑浊的眼睛,看向菩萨的魂魄。 阿丑问:“老婆……菩萨,你度我是为度我?还是为了让佛祖多一个皈依的人?我都受着这样的苦了,你说来救我,却要我先办到你要求的事情。” 观音顿住,与那双独特的眼睛对视良久。 究竟是为度人才弘扬佛法,还是为了弘扬佛法而冠以度人之名? 观音没有松开拉着阿丑的手,但移开了对视的眼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观音已经做出了选择,竟也落入无间地狱之中,惊得岸边的判官连连惊呼。 “佛法只度虔诚信徒,你不皈依也非信众,我不能以佛法度你。我度你。”话罢,观音盘膝双手合十悬坐在无间地狱的岩浆血水上,“你自小被父母抛弃,神灵本有庇佑之责,我未尽责,是为失父母之职。因普度与你结为夫妻名分,夫妻同心,遇难却因失望将你抛下,亦为失夫妻职。我坐狱中,你往人间去。” 地藏菩萨为度地狱恶鬼愿永不见天日,而观音万相,亦可化作地藏。 佛祖所赠法器,是一个金箍,此时也被抛入岩浆血海,再看不见。 “……”阿丑愣住。 观音俯首,再次看向那双独特的眼睛,说:“阿丑,我希望你远离苦厄,不会踏入地狱。此为瓶阎浮提,待你离开后,不必以行善报答,不必供奉佛法,也不必记得此事。” “……”阿丑不信能有这样的好事,又问,“我要是再作恶,不还是要再下地狱。” 观音说:“阿丑,这个阎浮提由你心念所化,我留此间,我亦为阿丑。你心中有我,你亦为观音。今后你若偷窃伤人,罪责皆在我。” 阿丑不信菩萨会没有任何要求救自己,从认识至今,总是劝她向善向善,最开始就立下了作恶就回娘家的约定。 可当菩萨说完这句话后,她当真感受不到炼狱里的痛苦了。 “其实我刚才我还在讨厌你,想要把你拉下来一起受罪。可是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又不忍心你替我受罪。”阿丑嘀咕着,“可是,我也不想一起受罪,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瓶子世界,我们一起出去不好吗?” 观音正要回答,见她身边的判官和其他鬼竟也都在一一幻灭。 感知而万象生,不见而万象灭。观音知道为什么四大洲也幻灭了,这是阿丑的世界,她认为再也去不到的地方,对自己来说和不存在是同样的。 一个凡人,竟能心念掌控一个阎浮提的生灭。 观音恍惚想到数千年前,佛陀释迦摩尼第一次到人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此我非指释迦摩尼一人,而指众生之我,本我、自我,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我。 阿丑亦有佛陀之境。 阴暗的地狱上方,逐渐出现一道光,阿丑仰头看去,可以看见一个盯着瓶子失了魂魄的自己。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是从瓶子外面来的。 “不,这个阿丑不是我!”阿丑突然惊呼一声,她记得起因是瓶中阿丑觉得反复死太无趣,便归还净瓶,之后与菩萨一起被皇帝请进宫,于是有了灾难。 第23章 但是,她不会停止改变自己的死亡,她只会一次次救自己,绝对不会把救自己当成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我知道了,这里都是假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1 瓶外的观音轻诵一声,阿丑三魂七魄归位。 阿丑回过神来再次看向瓶中,此时瓶中漆黑一片,那个阎浮提世界已经消失了。 观音垂眸不语,阎浮提没有消失,只剩一个无间地狱留在了阿丑的心里,而观音的一缕元神也留在那,以自身消磨阿丑以前以后的种种罪孽。 阿丑刹那的觉悟,已经超脱接近佛陀。 那一缕元神即便将来消磨完了罪孽,也因刹那的境界差距而无法离开。 大圆满的观音尊者,此时的元神残缺了一缕,就这样囚困在阿丑心里。 回来的阿丑眼睛又是那样浑浊,可观音已经不敢看她。 第21章 你也嫁我 哪吒也嫁给我得了 瓶中过去百年,瓶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观音垂眸不语,默问自己所谓大圆满究竟是否圆满?自己行走人间普度众生,弘扬佛法,西牛贺洲信众常颂救苦救难观音菩萨,千处祈求千处应,祈福、避祸、富贵、健康、子嗣、姻缘,都可得到回应。 苦海无边,以慈悲作渡人舟。 那么,同样疾苦,不知观音,不知佛祖菩萨,不知佛法者,却必定永沉苦海吗?岂不是成了,不信我者入地狱? “老婆?我们都从瓶子里出来了,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阿丑的声音唤回思考的神念,观音下意识循声看去,看到阿丑就凑在咫尺。她以凡人之躯经历百年幻境,此时离开瓶子并未忘记瓶中之事,却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本以为她会记恨百年里所受的苦,记恨神仙不去救她。 幻境,就连很多仙人都被欺骗困在其中。离开后即使能分辨真假,也仍旧会被幻境中的“可能”而影响心境,因此形成劫数。虽为幻境,发生过的记忆是真,亦真亦假,如烟雾缠绵,挥之不去,境界越低者,受到影响越大。 “阿丑,你对瓶中的结局,不恨吗?” “恨?恨什么?”阿丑疑惑地思考着,“即便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可我现在……坐在这里呀。” 过去都是消失的虚假,将来都是未知的虚妄,唯有今朝。 菩萨点头轻笑,以阿丑的悟性能够完全跳出瓶中的情绪,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反而自己对瓶中无法观察到的百年存在了好奇。 “阿丑,从瓶中观音离开刑场后,你等了多久。” 阿丑眨眨眼,认真说:“没有等,他离开的时候没说会回来,我就没有等。”说完,她突然笑起来,凑近些许到观音跟前,又说,“但你之前回娘家的时候,说了会回来,所以我等了你很久。等太久了,我就出来找你,就被我找到啦。” 她的眼睛是浑浊的,是世人见到后都觉得怪异恐怖的丑陋。那是一双不可以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否则浑浊背后的清澈通透将看穿世间的罪恶,质问诸天神佛的慈悲怜悯是真是假。 世人总祈求神仙降临解决自己的苦难,许下愿往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那些人甚至,从未见过神仙。 观音仍旧垂眸,视线落在净瓶的柳枝上,只叹一声:“阿弥陀佛。”阿丑能分辨出自己和瓶中阿丑的区别,最终她离开净瓶是依靠破除幻象,而非是净瓶的主人用了法诀。 而观音知晓,瓶中观音因失望离开,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可能。瓶中阿丑因失去了向善的机会,导致了最后的结局,如果瓶中观音没有离开,而是以神仙身份叱责律法的严苛,说她罪不至此要求释放……算是偏私吗? 又或者,只是说了一句实话? “老婆,从你瓶子里出来后就好奇怪呀。”阿丑歪着脑袋从侧面钻过来,仰着头非要对上观音的眉眼,才对上,却又被避开。 “咦。”阿丑更疑惑了,仔细一想后突然笑了起来,“桀桀桀,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还在可怜瓶子里泡在地狱里的我。” 观音错愕,看向阿丑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而不是觉得我在为瓶中那个观音见死不救感到惭愧?” 阿丑很快就回答,说:“如果你觉得那个讨厌的观音是对的,你就不会后悔。如果你觉得那个讨厌的观音是错的,那你就不会那么做,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你为什么要后悔他做的事?” “……”菩萨错愕,眉目更柔和些许,又问,“即便不是忏悔,又为何是在可怜呢?” “因为你一直都很可怜我,所以肯定也会可怜瓶子里的阿丑。说过我可怜的人很多,他们从来只是嘴上说说,做的事情却很恨我。你可怜我,让我有了老婆,有了干净的屋子,还有暖和的炭火……所以明知道瓶子里是假的,你也可怜我。” “……”欲言又止的朱唇微启,最终抿成一条线。 可怜,本身就是一个向弱者施舍的词。 当一个人能够轻易地、喜悦地说出可怜我三个字时,实在是,太可怜了。 阿丑打了个哈欠,像习惯地那样抱住他,自言自语地说:“那个瓶子看不见阎浮提了,兴许是坏了,等什么时候恢复了,我还要再接着试,哼,我不信只有死路一条!对了,下次看瓶子的时候,让瓶子里的阿丑把哪吒也娶了!桀桀桀,他是杀神,没那么多规矩,皇帝要是想砍我,就让哪吒老婆帮我。” “……”诸多感悟,硬生生被她这声哪吒老婆打断,“哪吒职责降妖除魔,如何帮你打凡人。” “哦……那就找他借火尖枪,我自己去捅了皇帝。” 观音发现,阿丑在说的这些规划里,没有提到向自己求助。这使得又想起瓶中地狱里她说的,因为求一件事不答应,为了避免再被拒绝,今后就都不求了。 “……”被信众们求了千年的观音菩萨,忽觉得空落落。 “桀桀桀——”阿丑则为自己的机智高兴地笑起来,扯过菩萨的衣袖当做被子,就这样睡着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已经闭上,菩萨这才重新看向阿丑,又怕那眼睛睁开,变成那透亮璀璨的模样。 阿丑睡着之后,她心里的观音元神则更容易被本体感知到。 也许,也许吧,就是出于这样的缘故,是残缺元神对圆满的渴望,所以观音一手托净瓶,另一只手轻轻地回应了阿丑的拥抱,靠得更近了一些。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着阿丑……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曾可怜过她。 睡着了的阿丑感受到这样的拥抱,却是眉头紧皱,呢喃着:“不许给哥哥吃!我饿!我饿!我饿呀!” 原来母亲并不是可怜她,是为了在给哥哥吃东西的时候,吸引她的注意力不去争抢。母亲的怀抱嘛,是孩子最向往的港湾,可是再向往,也比不过活命呀。 “阿丑……”观音轻叹一声。 夜色已经逐渐远去,东方既白,万物复苏。 信宫外吹了许久冷风的哪吒终于调整好情绪又回来了,一进来就看到菩萨端坐在地上,阿丑紧紧搂着菩萨的腰斜靠在肩膀上,而菩萨居然也一只手抱着阿丑!! “……”哪吒脚步一顿,扭头往外走。 重新回到信宫外面的哪吒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留在菩萨和阿丑的身边呢,菩萨嫁给一个丑姑娘就足够稀奇,又是用净瓶阎浮提想帮她规避罪孽的路,又允许一个凡人如此逾越冒犯。 可如果说菩萨会思凡有私心,那也不可能。要说为了度人,又过于特殊了。 自己能厚脸皮跟着一天两天,却没有合适的借口总跟随一起,何况自己不能长久离开天王殿,擅离职守便是触犯天条。 天色渐亮,菩萨也走出了信宫,变成了白须老头的形象,手里端着个陶钵盂,准备去化缘给阿丑吃。 “三太子,你怎还不回天王殿?”菩萨见哪吒在信宫门口踱步,随意询问了一声。 “哦!菩萨啊,你去化缘,阿丑独自一人在这万一又去偷窃干坏事,我帮你盯着,等你化缘回来了,我再回天庭。” 观音摇头,说:“不必,阿丑,可以偷窃。” “啊?”哪吒大为吃惊。 观音亦有感悟,垂眸道:“阿丑可以偷窃,可以行凶。度人之职责,并非不允许她作恶,而是,让她不必作恶。” “哦……”哪吒点头,又改了说辞,“那我也盯一会,万一有人路过把她当妖怪打,又是没必要的事端。” “三太子,你有何事?” “没有,我行善。” 观音没再问,哪吒虽调皮叛逆,总不至于已经纵火在先又犯其他的事。 待老者离开化缘去,哪吒跑进信宫,直接把还在沉睡的阿丑晃醒。 “阿丑,我这有好多供品,我吃不完,都送你了。”哪吒随手一掏,就掏出来诸多瓜果,甚至还有一整只烧鹅。能直接用法术变,何必去化缘那么麻烦呢! 第24章 阿丑立刻接过烧鹅就开始啃,又听哪吒说:“阿丑,我比观音大士是不是好多了?我送东西从来不求回报的。” “嗯,可是你打不过他,你法宝还被他一下子就收走了。” “……”哪吒语塞。 “不过,你和其他人打肯定是你厉害。”阿丑桀桀桀笑了笑,将自己的想法道来,“你要不也嫁给我吧,菩萨老婆不让我伤人,你就帮我打架。你要是打妖怪打不赢,就能让菩萨帮你打。” 第22章 长生丹药 吃下就能长生不老,你不要?…… 哪吒出于好奇,很想留下来瞧瞧菩萨是怎么度阿丑的。 他觉得阿丑和自己年少的时候很像,遇到讨厌的人就动手了,有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至于什么对错,有人说孩子呀不能那么做,有人说孩子你可真厉害呀。 他的成长,经历了削肉剔骨的痛,由他曾经的亲人、师父、并肩作战的朋友们为他奔波劳碌,以莲藕重塑肉身,最终成圣封神。 那么,阿丑呢?她没有亲人、朋友、师长,菩萨只是为度她一时的身份关系,她又该如何成长呢。 “嗯我要考虑考虑。”哪吒听到阿丑求娶的提议后很高兴,省得自己编理由了,这样一来,他回去与李靖知会一声,就说是协助菩萨在人间普度行善,李靖肯定会答应的。 不过,他不愿意和菩萨一样,因此说:“阿丑,我之前与你说过,你已经有了老婆,却没有老公,与其多一个老婆,不如要一个老公。这样,别人有老公,你也有了。” 阿丑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思考后问:“你会问我要一罐子的钱吗?” “要钱做什么?我不需要钱。” 阿丑便高兴地笑了起来,说:“那还是当我老婆吧!原本要一罐子钱才能有一个老婆,要一个老公却不需要钱,说明是老婆更好。既然你不要钱就能当我老婆,不就省下了一罐子钱吗?” “……”哪吒张嘴却反驳不了这个逻辑,就是听在耳朵里奇怪得很,他皱眉嘀咕着,“那我还是要钱吧。” 也不对,还是觉得奇怪。 哪吒还想重新组织语言改变身份,但阿丑已经高高兴兴抱住他,说:“桀桀桀——阿丑我有两个老婆了!比村里所有人都多了!而且两个老婆都是神仙!” 才刚啃了油乎乎的烧鹅,阿丑的手上脸上全是污渍,这么一抱哪吒,污渍就全蹭在哪吒身上了。 “……”哪吒皱眉正想劝说她记得抱人之前先洗手和脸,倒不是嫌弃阿丑脏,即便是身上溅到清水也难免抱怨一句。 他还没开口抱怨,阿丑却先嫌弃,说:“你果然没有菩萨老婆厉害,会被我的手抹脏。” “……”哪吒噎住,反问,“你往我身上抹污渍,还怪我?” 说时仔细一想,观音菩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袭不惹尘埃的白纱,是最容易显出上面污渍的颜色,可阿丑和菩萨在一起那么些时间,菩萨的衣摆也总是很干净。 今日阿丑会问自己,也就说明菩萨从来没在意过阿丑身上的脏污,因为不觉脏污,所以不沾脏污。 “好吧,怪我,怪我,我竟能被一个人弄脏了衣服。”哪吒很快就接受这个逻辑,只是他没有观音的深奥佛法做不到不沾脏污,为示大度,他轻掐法诀将自己的衣服变干净,顺手给阿丑也掐了一个。 阿丑却惊呼:“把衣服弄这么干净这么新,就会有人来抢了!” 哪吒嗤了一声,说:“那是以前,我在这呢,谁敢抢。向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份……”哪吒才威风了一句话又左右看了看,说,“不过,我如果帮你打架抢东西这些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菩萨!也都怪我师父,还把收法宝的法诀告诉菩萨。佛祖更过分,给我弄了个塔爹。” “塔爹是什么爹?塔是什么?”阿丑完全听不懂,“师父又是什么,我只知道佛祖是所有僧人的师父,是他们的佛爹吗?是菩萨老婆的娘家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哪吒抱腹大笑,心里的不痛快一下子就没了,与阿丑解释说,“我以前惹了很多事,很恨我爹,想杀了他。佛祖就用宝塔将我镇压,嗯就是一个黑漆漆的高房子,从那之后宝塔是我爹,李靖嘛,哼,他最好把手和塔黏在一起,我早晚要打他。” 阿丑想起自己的父母,说:“我爹娘抛弃了我,我很讨厌他们,你是为什么呢?” 哪吒的故事可谓人尽皆知,他问:“阿丑,你真的没听过我闹海的故事吗?” 这事哪吒其实不喜欢凡间百姓各处传,可早就传遍了天南地北,真有人不知道吧,又不自在了。 “没有。”阿丑摇头。 哪吒闹海,那是大人们对孩子讲的故事,父母生养你的身躯就有极大的恩德,要听话孝顺,如果你要断弃这层关系,就得做到哪吒的地步。 大人们还是很爱孩子的,所以每次一看到阿丑,就避开了,怕吓到自家的孩子。却不知一个孩子削肉剔骨的故事,比阿丑吓人多了。 阿丑没能蹭听到这个故事,反而是听到不少漂亮神仙给孤苦农人当老婆的故事,都是大人给大人说的,他们说话大声不像给孩子讲故事时温柔,即便是远远地,也能听清楚。 “桀桀桀——”阿丑突然笑了起来,难道现在漂亮神仙要亲自给孤苦的人讲哪吒闹海的故事吗? 哪吒摇头,没有要讲故事的想法。 阿丑看哪吒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为想到了爹而伤心,便说:“你给了我很多吃的,你是好神仙!而且,你现在也是我老婆了,如果你要打你爹,我肯定帮你!” 哪吒忍俊不禁,能有人帮忙打李靖自然是高兴的,可她一个凡人哪有那本事,更何况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的身板,都不必用什么法宝兵器,神仙吹一口气就化作大风将她吹远了。 这份心意哪吒是领了,说:“我得先去天王殿一趟,否则擅离职守,就会有天兵来押我,那时候就回不来了。”自然不说实话,只说协助菩萨。 “你也要回娘家?是多久回来?”阿丑立刻想起了之前菩萨老婆也说类似的话,回去一天,但她等了几个月。 “……”哪吒一时半会有点适应不了这个新身份,之前还嘲笑菩萨呢,现在自己也成回娘家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说,“不会太久,这样吧,你不必等我,我留个法宝给你。这样我办完了事找你,一下子就能找到。” “我要那个金灿灿的圈圈。”阿丑毫不客气。 哪吒手刚碰到乾坤圈还没摘下来,想起个事情摇头,乾坤圈重六千斤。 金灿灿的风火轮,一个就重一万两千斤。最轻的火尖枪,也有三百斤。 “我把混天绫留给你。”哪吒想到了办法,口诀一念,混天绫从长长的绸缎化作一条发带。 阿丑的头发虽然修剪整理过,披散久了又乱糟糟地。哪吒不会其他的发型,干脆给阿丑扎了自己的同款揪揪,混天绫左右绑着,看上去干净利落了不少。 但是……没了披头散发的遮掩,阿丑那恐怖吓人的面貌也更直观了。 “桀桀桀——我有法宝了!”阿丑非常高兴,神仙有的东西,她也有了!哪怕不知道法宝是什么意义,又如何使用,都无所谓,反正,得有。 哪吒踩上风火轮就要离开,但被阿丑拽住。 阿丑仰着头,一脸理所应当地说:“夫妻分开的时候,你应该用嘴巴碰我的额头。” “……”哪吒大为惊异,他虽名义上答应了当阿丑的老婆,不过是为了凑热闹看菩萨如何度此难度之人,是一个留下来的借口。他是莲藕化身没有情念,从前以后都不会有结个道侣的想法。菩萨是为了度人,他则是为了找点乐子。 实际对阿丑的看法,是个性格和他相近,可以当成朋友的人。 这个举止显然不应该是朋友之间该有的。 哪吒突然古怪一笑,问:“真的?那观音菩萨也这样吗?” 阿丑点头,说:“对呀,他上次回娘家时就是这样的。” “哦!?”哪吒笑得更古怪了,憋着笑可眉毛已经扬起来,嘴角也不由地扯出弧度,“你是说,菩萨亲了你?” 阿丑问:“什么叫亲?” “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哪吒憋不住笑意,连连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的。我回天王殿一趟,会再找你的。”说吧,哪吒就踩着风火轮离开了。 阿丑满头雾水,为什么同样是分别,哪吒老婆不肯进行告别的动作呢? 还在嘀咕,却见哪吒又折返回来,一脸的不嫌事大,说:“对了阿丑,菩萨是不是想让你皈依佛门?佛门清规戒律太多,我知道有个另外的去处,就没那么多规矩。你要是愿意,我直接带你去找老君拿个长生的丹药,便算成了。” “直接给我丹药,长生不老,我什么都不用做?” “对,就和我刚才给你吃供果一样。”哪吒笑着说,给菩萨添乱,也算补偿自己为看热闹要回娘家的怪异了。 第25章 “那当然要了,可先说好哦,我不喜欢修行吃苦。” “放心吧,老君很大度的!”哪吒二话不说,拉着阿丑就往天上去。 云雾层层,仙气渺渺。 宫阙巍峨虹光流彩,琉璃瓦片璀璨生辉,阿丑已经看呆,这比皇帝住的宫殿还要漂亮,有一种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穿破一层层云梯,来到三十三重离恨天,正是太上老君所在。 兜率宫外,小童子正打着瞌睡,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阿丑拉着哪吒,头上还绑着混天绫,吓得连连后退就往兜率宫里跑。 “祖师爷不好啦,有妖怪打上天来了!哪吒都不是对手,被缴了法宝了!” 重重宫门内,一声沉稳乾坤音传出来。 “哪吒,进来吧。”沉稳又不失柔和,可以听出对来者的态度,像是关系还不错。 阿丑还在看天界的云,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只能碰到一手的水汽。 哪吒带着阿丑走进兜率宫,阿丑看到墙壁上很多很多的宝贝葫芦,各种颜色光彩,格外地好看。 两人直接穿过大殿来到最里面的丹房。 太上老君长须及地,拂尘搭在手臂上,已经知晓哪吒的来意。拂尘一挥,一个宝葫芦飞过来倒出一颗丹药悬浮到阿丑面前。 “呵呵呵,小友乃天地新灵,我有此丹药服下便可跳出生死,不惧地狱苦。但有一个条件。”老君笑呵呵地说。 阿丑刚要去拿的手又顿住。 老君说:“我这要求很简单,服下此丹药,便是入了道门。那么今后,你不可信奉佛法。” 阿丑眉头紧皱,她虽本就不愿意皈依佛门,可被要求不能那么做,又觉得难受。 “阿丑,长生不老,你不要吗?” “我想要长生不老,可是……现在的我,想皈依佛门能皈依,不想皈依佛门就能不皈依,这两件事我都能做。吃了这丹药,就少一件事。” 阿丑考虑了很久,没伸手拿丹药,说:“丹药兴许能偷到,可少我一件事情,将来如果做了,没准又要被罚。” 老君呵呵直摇头,说:“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偷我的丹呢。” 第23章 西牛贺洲 桀桀桀,叽叽叽 阿丑的选择让哪吒出乎预料, 既然本就不想皈依佛门,为什么老君的条件却不答应呢?长生不老呀,就连人间皇帝都想要的东西! “嗯,小友能有这样的选择也是极好的。”老君笑着捋胡子, 抬抬手示意童子送客。 哪吒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问:“阿丑, 你为什么不要长生不老的仙丹, 要一个你根本不会去做的事呢?” 阿丑很快就回答, 说:“因为所有人都有两条路,我不能只有一条路。仙丹嘛, 皇帝都求不到, 我差点得到,已经比皇帝厉害很多了!再说了,你答应了帮我打架的呀,你趁夜里把那老头打一顿, 他一把年纪了肯定不是你对手, 多拿几瓶丹药不是更好吗?” “我?打老君?”哪吒哭笑不得,“他是道祖, 应对如来佛祖, 我不是对手。” “哦。”阿丑很是失望,“你个杀神怎么谁也打不过,只能欺负妖怪,难怪不要钱。” 哪吒:“……” 离开兜率宫后, 阿丑跟着哪吒去了一趟天王殿,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阿丑眼睛里都映照得金灿灿。 哪吒担心阿丑在李靖面前喊自己一声老婆,那自己可解释不清楚:对的, 你家逆子在人间给个丑姑娘当小老婆,大老婆是观音菩萨。 这说出来还以为他被邪魔附体了呢,恐怕要被关进塔里不知道反思多久。所以让阿丑在殿外等候。 仙娥往来,霞光照耀。 诸多门前站着守卫,楼宇规模不同,台阶森森向上延展。 阿丑看得入神,盯着金灿灿的天王殿好想拥有,这么大的这么多的金子,分给自己一点也没什么吧。 阿丑来到外墙的拐角,试图掰一块下来,手边实在找不到坚硬的工具,浑身上下的破兜里连块石头都没有。 “唔。”阿丑摸摸牙齿,只有这个最硬了。 她趴在墙壁拐角试着啃动金子,金子比石头软一些,一口下去还真留下了牙印,阿丑继续努力咬相同的地方,牙印更密集,也感觉到嘴巴里的血腥味。 “谁在那里!”巡逻的守卫惊呼一声,听到声音的阿丑扭过头来顿时吓了守卫一跳。 丑陋骇人的面容,满是血的嘴巴,就像是刚吃了人的妖怪! “妖孽!竟敢在天王殿行凶!”天兵看见立刻举着兵器过来。 “我不是……”阿丑还要辩解,天兵的枪却已经刺来。 头上的混天绫顿时挣开恢复成原本的绸缎大小,挥开了天兵的武器。 混天绫和乾坤圈一样,都是极其稀有的宝贝,有自己的灵识。混天绫在阿丑面前晃了晃,阿丑一把抓住混天绫,随手一挥,混天绫打出去轻而易举就掀翻了两名守卫。 “我只咬了几口墙,就是死罪?我在人间偷成功了东西,也不过剁手!”阿丑差点就被杀了,很不服气,神仙不是慈悲吗? 越想越气,阿丑恶狠狠地看向刚才差点一枪把自己戳死的天兵:既然你要我死,那我也要你死! “勒死他!”阿丑将混天绫甩过去,混天绫是杀神的法宝,本身也是好斗之物,立刻就将那天兵缠绕住。 阿丑气急败坏地跺脚:“快勒死他呀!!报仇了我就跑了!!”混天绫不听别人的杀伐命令,只帮着卷住了天兵们。 外头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天王殿内。 高高的柱子撑起宽大的屋顶,空旷庄严,端坐在主位上的李靖手托宝塔,看着殿中禀报情况的哪吒,将宝塔握紧了几分。 听完哪吒所说要协助观音菩萨度人,李靖自然是答应的,能远离自己几天是几天,巴不得哪吒不来天王殿才好,偏偏神职所在,哪吒常常要来。 “报——天王,三太子,外面有个妖怪闹事!还伤了几员天兵!是否调遣天兵天将前来对敌?” 哪吒心头一惊,立刻跑了出去。李靖不知情况,守卫天界安全最重要,连忙也拿着宝塔出去了。 刚跑出天王殿,就看到阿丑挥着混天绫绑了好几个天兵。 “阿丑!”哪吒惊呼一声,连忙扭头看向李靖,见李靖已经抽出宝剑,“天王!此人是我带上来的,正是方才提及协助菩萨普度之人!” “既是菩萨要度的人,你协助也罢,为何带到天王殿来,她又为何用混天绫伤人?如此样貌,绝不是你说的一句丑陋而已,倒有几分妖魔之相!”李靖高举宝塔,命令哪吒说,“逆子!还不将混天绫收回来!” 哪吒怒视托着宝塔的手,道:“混天绫,收!” 卷着天兵的混天绫立刻松开,飞回到了哪吒腰间。 而没有了混天绫傍身的阿丑,自然也轻易就被天兵按住,被押到了李靖面前。神仙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阿丑感觉格外心慌喘不过起来,尤其当他们展露杀意的时候,有一种随时要死掉的感觉。 “他们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们,混天绫不听我的话,他们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要按住我!”阿丑气汹汹地问。 她觉得天上和地下似乎没有区别,此时此景,不过又是一场剁手般的审判。 哪吒抱拳向李靖,说:“天王!阿丑当真不是妖孽,菩萨可以作证!” “不是妖孽?”李靖走近阿丑俯身仔细看了看,又看到守卫所指的墙角,怒抬手指着她说,“即便不是妖孽,闯来天宫也是重罪!还鬼鬼祟祟,咬伤天王殿……” 哪吒想动手救人,李靖又将宝塔高举一分。 “父亲!”为了求情,哪吒使用了他最恶心的一个称呼。 听到哪吒喊李天王叫父亲,阿丑想起哪吒说的,他的父亲很可恨,恨不得杀了,碍于宝塔才无法动手。现在托着宝塔俯看的样子,像村民、像游徼、像官吏、也像皇帝。 阿丑暗自磨了磨牙,盯着李靖指着自己的手指,张大了嘴巴就是一口不松开,含糊不清地怒道:“哪吒老婆真没用,我咬死你!” 阿丑对哪吒很失望,什么杀神,什么那么多厉害的法宝,她遇到危险了呀!!不动手打他恨死的爹,居然在那求情! 真没用真没用!不要他了! 李靖不似哪吒肉身成圣,也毕竟是个天王神,阿丑凡人的这点伤害,同样是破不了皮的。 “孽畜!还想伤我!”李靖二话不说举剑就要劈。 而这一幕,哪吒恍惚看到自己当年闯下祸,李靖一听他得罪了龙王,举起剑就骂自己是孽畜。 第26章 不,更早,在他出生时,李靖就把他当成了妖怪。 娘怀胎三年,哪怕真生下来一个妖怪,不也有你李靖的缘故? 哪吒为救陈塘关百姓,削肉剔骨,又由母亲、师父、朋友的爱重塑肉身,百姓们的供奉得以复活,重新做人。 可是,却拥有了一副沉重枷锁,从前,只需孝父母,还清了。后来,要孝“再生父母们”,这一回他生生世世还不清。 所以他讨厌自己的传奇故事。 “李靖,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什么一点没改!”哪吒摘下乾坤圈,大不了进塔里关个几百年,又不是没被关过! “叮——”乾坤圈扔出,打落了李靖的剑,也打伤了按住阿丑的几个天兵的手,使得他们纷纷松开。 李靖大骇,以为哪吒要不顾一切杀自己,连忙念咒催动宝塔。 “逆子!你果然贼心不死!”宝塔逐渐变大飞向高处,投下一道金光落在哪吒身上。 霎时,与哪吒心命相连的法宝也尽数收入塔中,乾坤圈、风火轮、火尖枪、混天绫…… 阿丑试着抓住混天绫,凶狠道:“你收哪吒的东西就算了,这他送我了,是我的宝贝!” 阿丑都不会飞,自然是抓不住混天绫的,那些东西被收走后,哪吒也逐渐飘浮起来,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宝塔里。 “彭——”地一声,宝塔落地,哪吒就被压在宝塔里。 看到哪吒如此情况,阿丑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李靖不断怪笑:“桀桀桀——原来我爹不是最坏的,还有更坏的呀!他们恨我想饿死我,你恨到直接动手杀,桀桀桀——太好了!哪吒比我更可怜啦!” 如此言语听在李靖耳中,比所有的辱骂都难听,这个丑八怪的爹能好到哪去,被说成还不如她爹,自然是渣滓中的渣滓。 没一句他的真切坏话,这一句无所指的对比,就足够让他恼火。 她笑话哪吒,他恨哪吒,本该觉得痛快。可哪吒是他儿子,重塑肉身了也是!笑话他的儿子,仍旧像是在笑话他,依旧是觉得恼火。 “哼,孽畜!这就教你伏法!”李靖抬手下令,天兵们便向阿丑刺去。 “呸!呸!”阿丑忙将牙齿渗出来的血往手上抹,自己必定是打不死神仙的,那也得抹他们一身血!就当是打个标记,等她变成了鬼再来报仇! 反正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哪吒被关进宝塔里了,就算放出来也是自己老婆肯定不会杀自己,那这些神仙就完啦!桀桀桀!自己活着的时候都被说恶鬼,真成恶鬼了一定非常厉害! 她呜呜地磨着牙,像一条被激怒的野犬,浑浊的眼睛里都是凶狠的光。 重重天宫云雾,脚下亦是层层烟云,两道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同时传来。 “住手。”一道来自重天,往下靠近,沉稳内敛又带几分慈祥笑意。 “且慢。”一道来自人间,往上靠近,梵音柔和肃穆,话音落时伴有一阵风卷来。 那无形的风卷走了阿丑,落到一座莲台上,莲台上站立一华光宝气的慈悲菩萨,正是大西天圆满慈悲的观世音尊者。白玉手低头轻拂过阿丑面庞,她的牙又好了。 而从重天下来的,是一名长须及地的老者,悠哉坐在青牛背上,笑呵呵地,正是兜率宫的太上老君。 李靖与天王殿诸守卫连忙见礼,不敢怠慢。 李靖连忙道歉,说:“逆子惹是非,是我教导无方,他竟勾结妖孽扰乱天庭,那孽畜咬伤了天王殿,正要将其伏诛。” “……”观音眉头微蹙,李靖成神多年,分辨不出人和妖怪也就罢了,一口一个孽畜犯嗔,这脾气性子多年未改,都能猜到这次起冲突又是他嘴贱。 老君则呵呵笑,说:“咬伤天王殿,呵呵呵,贫道也是头一次见这等事情。听到玲珑宝塔的动静,还以为是什么大妖来犯天庭呢。” 阿丑才想着变成恶鬼咬死这些讨厌的神仙,此时见到两个更厉害的神仙过来,知晓自己不用死了,又立刻喜笑颜开。 她连忙指着宝塔,与观音说:“老婆,哪吒老婆被他爹关起来了,还把我的混天绫也收走了。” “混账!什么你的混天绫!你的……老婆?????”李靖怒斥,骂了一句僵在原地,思考着自己身为神仙应该不会耳背听错话才是啊。 为什么她叫观音菩萨老婆,为什么还叫逆子老婆,这是什么意思??? 天兵们也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菩萨,与菩萨等级差太多不敢得罪,于是只敢看顶头上司李靖。 眼神交流诸多疑惑:哪吒三太子虽然男身女相,常被人说漂亮,穿得花花绿绿也的确可爱,可归根结底还是个男子嘛,怎么会给人当老婆? 她也称菩萨是老婆,菩萨比哪吒修为高多了,自然为尊为大,那岂不是……哪吒是小老婆? “……”天兵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天王,你儿子在外面给人当小老婆! 李靖面色气得通红,羞愤难当,念法诀将宝塔缩小回到掌心,又念咒教训塔里的哪吒。 “李天王。”观音阻止了李靖,缓缓说,“这是你家事,我本不该多问……阿丑只是个凡人,并非杀害无辜的妖怪。既然她说你收走了她的法宝,就归还吧。” 李靖说:“菩萨,那混天绫乃是逆子的法宝,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岂会是她的!” 观音说:“是谁的混天绫,将哪吒放出来问问究竟才知晓。” “呵呵呵呵呵。”老君又笑了起来,却是拂尘一扫,一道祥云从莲台下凝聚,将阿丑托起飘到了青牛的背上。 老君没有打诳语的戒律,张嘴就来,说:“哦,那混天绫是贫道赠予阿丑小徒的,她在兜率宫炼丹烧伤才有这丑陋样貌,既然被宝塔和哪吒一并收走了,就送给哪吒吧。” “啊?”阿丑最先愣住了,什么呀,她什么时候炼丹受伤了。 哦!一定是他自己炼丹出事了,把屋子里的丹药都弄坏了,想要找个人替他担罪!这个老神仙真是太坏了! 见她误解,老君附耳小声说:“你认下是我徒弟,就安全了,李天王就不敢打你了。” 阿丑还是不懂老君的话语,她急切撇清关系,说:“我没有弄坏你的丹药!也没有着火!我天生就是这样样子的!!我就是长得这么丑的呀!”说完又补了句,“但我不是妖怪。” “……”老君无奈摇摇头,说她智慧吧的确有大智慧,小聪明也不少,尤其是占混天绫的便宜,那可太聪明了,怎偏偏听不懂简单的话呢。 老君再次附耳,说:“我是想让你跟我修行。” 阿丑摸了摸自己的丑脸,为什么越厉害的神仙好像越对自己有好感,难道人间看来的丑陋,在他们眼里是美丽? 阿丑记得自己变美的时候,人们的眼神会变得很吓人。可神仙们看自己,不吓人,都是类似于可怜。 菩萨垂目慈悲状,老君笑意逍遥态,一个佛家,一个道家。 菩度自己,想让她皈依佛门。道祖赐仙丹,本没说要她皈依道门,只让她不要信佛法,现在又来让她当徒弟。 为什么呢? 阿丑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她什么都没有,他们能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呢?是和越丑陋的人在一块,更能显得他们的慈悲怜悯吗? 阿丑看向站在莲台上的观音,心想:老婆不算,他是思凡招夫的。 而且,今天都没唤他来救自己,他自己就来了。那就不是菩萨得了感召前来,是老婆挂念她,所以才来。 桀桀桀!开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 “啊!”阿丑吓得从青牛背上跳下来,扭头指着老君鼻子道,“我虽然长得丑!可你也太老了!我不会要你这样的老婆的!” “……?”老君语塞,小丫头片子不要乱说话,这会让老道我晚节不保的! 阿丑自己跑回了菩萨的莲台,爬上去抱住漂亮老婆,说:“这里太危险了,那个老头看中我了,也要当我老婆。赶紧把哪吒救了,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去。” “……”观音摇头,一家三口不是这么用的。 菩萨抬手掐诀,这宝塔是如来所赐,但观音圆满千年,常与佛祖讨论佛法,诸多法宝诀窍也都知晓,见李靖误会在先不肯放人,便自己将哪吒放了出来。 哪吒单膝跪地,说:“多谢菩萨。” 阿丑立刻跳下莲台,抢过混天绫说:“我的宝贝!”混天绫挣扎,眼下主人挨骂,哪能被你抢去,定要对主人不离不弃! 第27章 “哪吒,你的家事我不便多问。阿丑说混天绫是她的,却被你父亲收走,所以才开启宝塔问个明白,这混天绫是谁的?” “……”哪吒脑子活络,“混天绫是阿丑的,我送给她了。” 观音看向李靖说:“既然已经赠予阿丑,天王便不该收走。” 李靖脸一阵红一阵白,混天绫乃是哪吒的本命法宝,玲珑塔开启必定是把他所有法宝全都收走,不可能留个混天绫在外,不让收混天绫,不就是不让收哪吒? “菩萨,此事我想请见过如来佛祖再做决断。”李靖只好搬出佛祖,坚决不让自己的命受到威胁。 观音看了看阿丑,想着先把阿丑安顿回落伽山。 老君却又来试图挖墙脚,说:“阿丑小友是凡人,各处奔波极耗元神,就到我兜率宫坐一会儿吧,待事情处理好了,尊者再来接她回人间嘛。” 观音心想:老君乃是道祖,修为高深,有大智慧大觉悟。度阿丑未必以佛法一条路,她随性而为便是自然,常言道法自然,或许入道门更合适。 自己虽想度她入佛门,可若执着于入什么门,行什么事,便本末倒置了。 “……”观音忽失笑摇头,谬误了。 观音问:“阿丑,你想去哪?” 阿丑还在和混天绫较劲,混天绫绕着哪吒就是不肯被她抢走,阿丑一边拽混天绫一边说:“我是人,我当然要去人间!天上太可怕了,在人间我还能逃跑呢!” “此事多则一天,你在人间等……”想了想又改口,“你在人间自己注意,倘若遇事可唤我。” 其实也不必唤,观音的一缕元神在她心里,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知晓的。 只不过,她从瓶子出来后,虽不在意瓶中发生的事情。那天求救瓶中阿丑,却是被瓶外观音拒绝插手的。 所以她这回在天上,没有求救。 希望她唤,更像是,菩萨也需要一个原谅。 阿丑看不明白菩萨原本对视的慈悲眉眼在说完后又垂落几分,也听不明白让她唤观音的意思。 她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说:“哪吒说话不算话,混天绫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带着混天绫去人间,谁也打不过我!” 哪吒拉住挣扎的混天绫,说:“混天绫,你随她去,我会来找你们的。阿丑下手兴许没个轻重,你别让她犯了杀孽就行。” 混天绫失落地蹭了蹭哪吒的手,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绕在了阿丑的胳膊上。 阿丑正要回人间去,刚走下莲台想起了什么,她仰视莲台上高高的菩萨,一脸理所当然地笑着。 长远分别怎么能忘记了要碰额头呢!! 刚才还伤感的哪吒大喊不妙,菩萨有那境界当着众神仙的面表达爱世人,自己可没有那境界!他踩上风火轮就跑:“既然去见佛祖,我先走一步!” “……”观音却也有几分为难,当俯首时必定对上她的眼睛。 观音闭目侧首,道:“阿弥陀佛。” “啊!”阿丑大为伤感,为什么老婆不肯碰自己的额头了!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 她刚想质问缘故,混天绫也正生气,直接拽着她飞往了人间去。 混天绫知晓她是南瞻部洲的,因自己和主人分离而伤心,便故意换了个地方。 来到了西牛贺洲。 阿丑从天上落下来,混天绫虽生气但也不会故意伤了人,只不过选了个空旷的海滩降落,摔了她一脸的泥沙。 “你是故意的!我的法宝怎么能害我呢!”阿丑掐着绸缎邦邦两拳,轻飘飘毫无作用。 混天绫不服气,绕到阿丑的拳头上,把她的两个手裹成了圆滚滚像大圆锤。 就在此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唔,人?是仙人吗?” 阿丑扭头,看到一只比自己还矮的像人一样的动物。 那是猴子,但阿丑从来没见过猴子。 长得奇怪但像人!不是和自己一样嘛!阿丑高兴地桀桀桀笑起来。 毛茸茸猴子的猴子被笑声惊得退开几步,又警惕又惊喜地盯着阿丑,看她没有其他举止才又靠近两步。 那猴子站得比一般猴子要直,但和人比起来又有些蜷着腿。身上穿着用树叶编织的衣服,一条草裙,头上还顶了个瓜果壳做的帽子。 “你是仙人吗?从天上来的仙人?嗯唔,我是来拜师的!”猴子的人话还没学熟练,说话时总哼唧哼唧的。 “我不是仙人,我是人,你是谁?我第一次看到和我一样古怪的人。”阿丑甩了甩两个被绕城圆滚滚的手,混天绫也不再胡闹,重新绕回到了她胳膊上。 猴子说:“我不是人,我是猴子。” “猴子是什么?”阿丑又问。 猴子叽叽叽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说:“猴子就是我呀,我这样的,像人但不是人。” 阿丑和猴子很快就熟络起来,阿丑说她叫阿丑,猴子说他没有名字。 “那多简单,我长得丑叫阿丑,你是猴子,就叫阿猴!” 猴子有一双十分明亮清澈的眼睛,懵懂纯净,眨眨眼说:“可是,长得丑的人很多,猴子也很多,又怎么知道是说谁呢?” 阿丑想了想,说:“我是最丑的人,你是最像人的猴子,所以阿丑就是我,阿猴就是你。” “哦!哦!”猴子点点头,说,“我从花果山来,要去找神仙学艺,你呢?你不是神仙,为什么从天上来?” 阿丑气鼓鼓,又捶了混天绫两下,说:“我有两个神仙老婆,他们难免有要回娘家的时候,天上好危险,现在,我的第一个老婆带着第二个老婆,要去他娘家证明,这个混天绫送给了我。” “嗯唔。”猴子摇摇头,听不懂那么复杂的事,“那你是在这里等他们吗?” 阿丑想了想,说:“不!我要去再找个神仙老婆,最好是住在人间的神仙。” 猴子高兴地拍手,说:“我去找神仙拜师,你去找神仙老婆,我们可以一去找!” 阿丑拉着阿猴,高高兴兴一起往附近的村庄去,走了些路,阿丑大概明白猴子是一种动物,和鸡鸭鱼是一样的。 她惊得看向阿猴,说:“你是不是我的菩萨老婆变的!只有他才不怕我面貌丑陋。” “哎呀不要不要,我不要当你老婆,我要求仙问道!嗯唔,我不觉得你丑,因为你也不觉得我丑呀,我渡海来这之前遇到过很多人,都被我吓得不轻呢。” “桀桀桀——那我们一起去吓人!” “叽叽叽——我不想吓人,我想学当人。” 第24章 迦叶问禅 拈花一笑说执念 阿丑很高兴能有阿猴一起去找神仙,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喜欢别人,比喜欢菩萨老婆还要喜欢,但是没有半点想要让猴子当老婆的想法。时时刻刻只想看着,如果不是自己一无所有, 肯定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赠送, 她看见阿猴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和瓶中阿丑碰到就消失不一样, 阿猴就在边上。 他们都长得丑不像人, 都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不会因为说错话而被对方嘲笑,也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审视和要求。 最最重要的是, 阿猴也没有爹娘, 是从出生起就从未拥有过。 “没事,我不伤心的。”阿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花果山的猴子们都有父母,有时候听到一些大王真可怜的话, 他性情豁达, 并不在意,此时又与阿丑说, “我生来无一物, 就算没有也不恼。” 阿丑听后点头说:“如果我没有,别人都没有,我也不恼。” 一人一猴笑起来,最难得的就是找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嘛。 猴子说花果山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很多美味的果子和漂亮的风景,还有很多很多的猴子,他最喜欢在花果山生活了,每天都是逍遥日子。 可是有一只老猴子死了, 快乐的日子因为“失去”变得伤感,他害怕死亡,听说仙山的神仙会长生不老的法术,能跳出生死,所以哪怕远洋渡海也要寻找。 猴子觉得,本来没有的东西得到了,如果再失去,就会很伤心很生气。 阿丑觉得,失去东西是常态,反正自己也是从别人那得来的,下次再偷就是了。 “老猴和我一起生活很多年,从别的山上是偷不来的。” “少了一只猴子,就少一个和你抢东西的,为什么会伤心呢?” 第28章 猴子又说:“老猴从来不会抢我的东西,花果山上所有的猴子都不会那么做。”说到这,猴子眼里除了有少许伤感,还有些意气风发的骄傲,“我是猴子们的大王呢,乃是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 随着与阿丑逐渐攀谈熟悉,知晓她不是神仙后,猴子说话就逐渐没了最开始的拘束,一说话就连蹦跶带比划的,格外活泼。 猴子尾巴倒挂在树干上,晃悠晃悠地说:“整座山都是我的,如果我能找到神仙学会法术,回家的时候一定带你去看看花果山。” 阿丑收敛了笑意,问:“你有一整座山?山上的猴子全都很喜欢你,把你当成大王?” “对呀,因为我通过了跳下瀑布进到水帘洞的考验。”猴子抓着树干一绕,又跳到一块石头上,很是得意地拍拍胸膛。 阿丑不说话了,亏得自己以为这猴子和自己一样什么都没有,还想过如果有钱有宝贝就都送给他。 可阿猴居然拥有一座山,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的。 “……”阿丑撇撇嘴,猴子通过了猴子的考验得到一座山,自己通过了神仙的考验却只得到了一个老婆,一座山或者一个老婆,哎呀,好难选呀。 琢磨了一会儿,想起菩萨老婆是有一座落伽山的。 “桀桀桀。”阿丑才下拉的脸色立刻又好转,自己是又有老婆又有山的,顿时就不生气了。 “我也有一座山,可漂亮了。里面的风景很好看,有淡淡的香味,有漂亮的莲花池,还有一条讨厌的鱼!”阿丑回忆着落伽山的模样,想到了家里带出来的三个小动物,也不知晓它们在落伽山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鱼妖吃掉,或者被龙女给赶出去了。 要是哪天去落伽山发现三只小动物瘦了,定要找龙女赔偿自己的伙食。要是胖了,那就算了。 一人一猴继续往前走,阿丑对猴子短暂的讨厌因为有了落伽山,又恢复了好感。 想到落伽山,自然就想到了观音,阿丑脑海里浮现出在天庭道别时观音侧首避开视线的样子,没有和她好好道别。 “阿猴,你知道为什么老婆会避开我的视线吗?” “我是猴子呀,还没学会当人,不知道为什么。” “哦……”阿丑只好继续自己思考,自己会有不敢看别人的时候吗?她哪怕是偷了东西都理直气壮的。 哎呀,好像还真有,就是自己变漂亮的时候,那些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就想要吃掉她的时候,就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阿猴阿猴!你看看我的眼睛,吓人吗?像不像要吃人的样子?”阿丑拍打猴子,努力回忆用在天庭时一样眼神感受去看猴子。 “不吓人。”猴子摇头。 阿丑继续思考,不仅仅是躲着眼神一事奇怪,还主动让她遇到事情唤观音,为什么呢? 要是能直接问老婆就好了。 又走了些路,猴子精神饱满完全不见累,阿丑肉体凡胎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她大口喘着气,心跳砰砰的。 阿丑突然想起来,之前菩萨老婆说他没有七情六欲时,自己把心分给了他一份,又偷了一份回来,所以呀,菩萨老婆有一份心在自己这,再加上唤观音名号,兴许能听到呢。 阿丑拍拍自己的心,说:“观音老婆你能听见吗?为什么刚才道别的时候不肯碰我额头呢?” 没有什么动静,阿丑只好作罢。 都怪混天绫着急走,害得她现在满头雾水 阿丑掐住混天绫就想邦邦两拳,转念一想混天绫带着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才遇到了阿猴,好吧,就不打它了,改成了轻轻拍了拍。 混天绫很不自在地飘了飘,之前的事情就先不计较了。 看到混天绫,又想到哪吒老婆,也不知道他们去找佛祖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大西天之境地,无亏法堂,金光蒸腾。 雷音寺中,如来只留了李靖和哪吒在殿内调解,讨论玲珑宝塔已经到李靖手中八百多年,是否可以收回。 观音则不留殿内,恰好去看看灵山后面诸僧人们对“竹篮打水”的考验可有进展。 灵山圣地,梵音传遍,各处都有僧人诵经的声音。 僧人们实在想不到竹篮打水的办法,此时一个个端坐在空地上入定冥想,像要得到一些启发。 观音失望摇头,让僧人们继续想,这番考验若是通不过,他们都将轮回入世。 此时,迦叶菩萨也来到后山,询问为何这么多僧人都拿着竹篮。 观音便把自己普度时的考验题目与迦叶道来,迦叶也被难倒,说:“若以佛法为,我还有办法,以自己为凡人前提,恐怕是办不到的吧。” 观音不语。 迦叶没有放弃,笑着说:“大士既然以此为前提,那个凡人必定是通过考验了。”说着,迦叶便也坐下来拿着竹篮冥想。 周围僧众心里窃喜,有迦叶菩萨在,肯定能得到提示的。当年释迦摩尼曾说,当佛涅槃后,将由迦叶继承衣钵,成为下一个“如来”。释迦摩尼是如来,是现在佛,但如来并不一定是释迦摩尼。 迦叶悟性极高,亦有故事流传。佛陀在找接班人时就出题目,佛陀手中拈花不语,诸僧百思不解,有高声诵经者,大谈佛法者,唯有迦叶微笑了然,便传衣钵。 此为拈花一笑之旧事。 迦叶坐到僧众之中,却也迟迟没有感悟,他神色静穆,在心里演化万种可能,逐一推演。 灵山上的祥云飘浮,挂在后山佛幡也在风里猎猎作响,云那微不可觉的阴影与佛幡的阴影重叠,投在僧人们的身上。 迦叶睁眼并无感悟,干脆直接问观音:“那个凡人是如何做到的?” 观音说:“迦叶尊者不多想想吗?” 迦叶向来擅长辩禅,以此出了题目,说:“贫僧也有一题请大士解答,倘若大士解答不出,就告诉我竹篮打水之解,可否?” “可。” 迦叶想了想,视线扫过灵山景色和诸位僧人,顺便让僧人们也一起来参禅辩论,兴许对竹篮打水能有感悟启发。 迦叶一手指向悬挂着的佛幡,问诸僧:“为何佛幡在动?” 很快就有人回答,说:“因为有风,风吹起了佛幡,所以佛幡在动。” 过了一会,又有僧人说:“因为天上的云在动,它虽不动,对云来说却是动了。” 无外乎这两种答案。 观音慈悲看着诸位僧人,心里也希望他们能得到启发解开竹篮的题目,今生修行不易,入了轮回前尘尽忘,来世能不能再成正果却难说。 元神忽有所感受,听到阿丑的询问,为什么这一次道别不肯亲她的额头了。 观音回答不上,神佛爱世人,坦坦荡荡。大慈大悲的仙人,即便是亲吻脸颊,亲吻嘴唇,也只是赐福的一种形势,不会有谁误解其中夹杂私情。 对阿丑是怜悯,是哀与怒,希望她向善,却被她证明自己的方式错误。 地狱里那双眼睛,总是挥之不去,她能跳出瓶中世界,观音却被困在了那里。 “大士,你可有头绪?点拨诸位僧众呢?”迦叶问询一声。 观音点头轻笑,说:“此题你以前考过阿难,贫僧自然是知晓答案的。” 观音看向诸位僧人,说:“非风动,非云动,是心动。心不静,而万物动。” 迦叶点头,露出当年拈花时的微笑。 “大士,执念已生了。” 第25章 风吹云动 灵山来的得道高僧 微风拂面, 阳光明媚。 阿丑和阿猴还在找神仙的路上,走走停停,没有个方向。 风吹拂在脸上,细细温柔。穿过一片树林, 又来到一片原野, 抬头时没有树木遮挡的天空占据了整个视野。 阿丑指着蔚蓝天空中的白云, 说:“那片云跟了我们好久, 你说, 会不会是我老婆来找我了。” 阿猴挠挠手,感觉风吹动脸上的茸毛, 说:“应该是被风吹动的, 我们停下来看看。” 如果是云跟着人在动,那么云就会停下来。如果是风吹动,云就会继续往前去。 一人一猴躺在原野上休息,看着空中的云缓缓飘动也缓缓变化, 一会像是陌生的动物, 一会又像是一棵树,的确是被风吹走的。 猴子盯着云, 觉得和花果山的云很像:“我出来这么久, 不知道猴子们怎么样了。”他想到那只死去的老猴,其他猴子也会老去,这些年里是否又离开了一些呢? 第29章 猴子躺在这,但心暂时回到了花果山, 他回过神来再向那片云,有所感悟,说:“不是风动,是我的心在动, 不去想的时候云就是这片云,想家的时候,它就是花果山的云。” “云会跟着心动吗?”阿丑没有这样的禅机感悟,也不像猴子在花果山悠哉总盯着天上的云,她大多数时候弯着腰、低着头,去灶膛里掏地瓜,去鸡窝里掏蛋。 不过,阿丑此时也在看云,又不止看那一片云。 云的边上有丝丝缕缕的絮,发现之后再往天空看,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薄云,从最东边到最西边都有云,并且所有的云都在动。 或者是天在动?云不过是天上的纹路。 天怎么会动呢,阿丑撇撇嘴。她扬起手感受风,风的力气不大,还没自己吹的一口气力量大呢。 阿丑鼓着腮帮子吹气,她吹动了风,风吹动了云。她得意地拍拍猴子,说:“我帮你把这片云吹回花果山,这样猴子们也能看到你看到的云了。” 云层变化,仿佛真受了这口气的影响。 猴子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也学着阿丑的样子吹云。 等到那片云慢慢飘得很远的时候,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一人一猴也来到了附近的城镇上。 西牛贺洲和南瞻部洲东胜神洲都不同,这里的人知神敬神,多有庙宇供奉,街道上如果有光头也不会觉得是受刑剃发,知晓是僧人。 傍晚的街道上人挺多,商贩们都正收了摊子要回家,一边闲说着灵山下来的得道高僧常驻城中的伽蓝,是众人的福报,尤其开坛讲法弘扬佛法,听着都感觉受益匪浅,不容易发脾气,家里头都和睦不少。 又说明天可得早些去,不然只能在门外听了。 猴子上前去询问,那开坛讲法的高僧是不是神仙。 阿丑也想上前询问有没有吃的给她一点,混天绫却拦了一下,把她的面貌全部遮挡起来,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嘴巴,怕她吓到人又起冲突。 “混天绫!”阿丑生气地想拽开混天绫,但这宝贝实在神奇厉害,越拽越长,脸上的绸缎只会越来越多。 阿丑暂且松了手,心想等哪吒老婆回来了,让他用风火轮烧你。 猴子在来西牛贺洲之前经过了人间很多地方,略懂些基础的礼节,说:“人,谢谢你们,你们说的高僧是神仙吗?在哪里可以找到呢?” 两个收摊的商贩见了满脸是毛的阿猴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缓了过来。这猴比人矮许多,毛茸茸的脸、大大的眼睛,看着就灵气十足,十分招人喜欢。只有最开始惊吓了一点,见他又如此有礼貌,便说:“高僧每天早上都在伽蓝讲法,你们往西边走,有高塔的地方就是了。” 阿丑惊奇地看着这两个商贩,他们竟没有被阿猴吓到!阿猴不是人,还满脸毛茸茸的,他们都能接受,那自己这个长得丑的人,他们会害怕吗? “混天绫,你松开,他们不怕。”阿丑惊讶地说,她向来是以别人害怕她为骄傲的,最喜欢看人们慌张四散的样子,尖叫阿丑来啦阿丑来啦。 她迄今为止只遇到过不怕她的神仙和猴子,还没见过不怕她的人呢,如果自己取了混天绫他们还是不怕,没准和阿难一样是老婆的娘家人呢。 混天绫从阿丑脑袋又回到了胳膊上,就这么一小会,刚才还热心给猴子指路的两个商贩立刻大叫着散开:“有妖怪!有妖怪啊!” “咦。”阿丑看向阿猴,说,“他们反应好慢,现在才怕你。” 混天绫又将她脑袋绕住,似乎是想表达是她吓到了人。 阿丑自然不接受,嘀咕着:“怎么可能,阿猴不是人,他们都不怕。我是人,他们反而害怕吗?” 阿猴也疑惑地挠挠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连夜往西边有高塔的地方找去,却被僧人告知那位得道高僧有事回灵山了,不知何时回来,若是愿意等,可以等。 “灵山是什么山?有神仙吗?”猴子寻仙问道心切,逮着机会就问。 僧侣说:“灵山是佛祖所在,雷音寺有……” “哦!我知道雷音寺。”被混天绫裹着脑袋的阿丑立刻接话,“是我老婆的娘家!咦,这的得道高僧是我老婆……是观音菩萨吗?” 僧人眉头紧皱,怒斥道:“放肆,满口不敬亵渎之言!竟敢说观音菩萨是你老婆!你此举是坏乱佛法!” 阿丑不为所动,她没说谎呀,便重新问:“所以是吗?是我老……是观音菩萨吗?” 僧人冷哼一声,甩了甩僧袍说:“本伽蓝的高僧乃是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观音菩萨大圆满千年仍旧普度众生不肯封佛,佛祖都对其尊敬有加,你却出言亵渎,金蝉子尊者不会见你们的!” 阿丑被对方态度激怒,想唆使混天绫打这光头一顿,但被混天绫拽走了。 阿猴求仙问道心切,决定留下来等神仙回来。 “好吧。”阿丑看了看阿猴,正如当初看瓶中阿丑,希望阿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便也留在这个城镇一起等金蝉子回来。再一琢磨,既然要等金蝉子,不知道金蝉子愿不愿意当自己老婆……听上去像是菩萨老婆的娘家人,兴许菩萨老婆还能帮忙说服金蝉子呢。 桀桀桀,真不错。 之后几天,阿丑和阿猴就在城镇上停留等候高僧金蝉子。 渐渐地,阿丑越来越讨厌阿猴。 同样是偷东西,人们见是一只漂亮灵动的小猴,便拍着手逗弄,哪怕是被偷了衣物这样的贵重物品也不生气,还让猴子赶紧穿上瞧瞧。 阿丑偷了一块糕,被附近的商贩一起按住要揭开她绑在脸上的混天绫,看看小偷到底是什么面貌,等看到她面貌后,一个个吓得散开,远远地指责唾骂。 阿猴拦在面前帮忙解释,说她不是妖怪,是自己的朋友。 人们却对阿猴说:“哎呀灵猴,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和一个丑八怪当朋友呢!她这么丑陋,哪怕不是妖怪,也必定前世作恶多端才有的报应!” “呲——”猴子听到人们这么如此污蔑自己的朋友,生气得直呲牙。 阿丑扯起混天绫,这次混天绫没拽走她。她用力一挥,混天绫就把最前面说尽难听话的人掀翻,又狠狠在脸上拍了好几下,然后才回到阿丑的胳膊上。 阿丑看了看一脸懵懂还在学习当人的猴子,生气得揍了猴子一拳,气愤不已地跑了。 “奇怪,阿丑为什么打我呢?”猴子疑惑,立刻追了过去。 阿丑走一路踢一路,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欺骗。阿猴说他总吓到别人,这根本就是谎话嘛,被吓到的只害怕那么一小会,之后就都觉得猴子可爱喜人了。 猴子速度极快,从房顶上抄近道,很快就拦到了阿丑面前。 疑惑她突然转变的话语还没说出口,阿丑先出声说:“哼,可根本不一样。你当美猴,花果山和猴子们都是你的,猴子们觉得你美丽,从来没想过要吃你,还让你当大王。我当美人的时候,人们总想吃我,没有让我当大王。” “你是猴子,人看你是丑的,可是你偷东西,他们不生气。我是丑人,是人呀,我偷东西,他们就生气。” “我本来以为你和我一样,所以我非常喜欢你。”阿丑咬牙切齿地说,“现在我讨厌你,你有的东西比我多太多啦!你有一座山,有很多对你好的猴子。我的落伽山不是我的,我只能嘴上说是我的,你看现在,我都没办法立刻去那。” 说到这,阿丑又掐着混天绫邦邦两拳,混天绫听着自己理亏,这次没还手。 “你到了人间来,人对你也不坏,他们怕你,可只怕一小会。还有我,我本来也想对你好。但我没有东西给你,才什么都没给你。”阿丑恶狠狠地说,“你有的东西太多了!!我又不想抢走,也抢不走!” 猴子绕不明白阿丑的想法,还有些委屈,说:“为什么呢,如果你有那么多东西,我会很高兴。” 阿丑烦恼地紧紧皱眉,说:“我其实也很高兴,如果你真像我一样什么都没有,被他们害怕讨厌的话,那不就是现在的我吗。我希望他们害怕我,又希望我也能被很多人喜欢,会给我好东西,给我吃的,和我一起生活……可是,他们要吃我。为什么他们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吓人呢。” 猴子天生聪慧,和猴子们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很多年,在寻仙问道的路上也没遇到过太坏的人,此时却无法理解阿丑的想法。 他心思细腻,也能看出世人对待的区别,逻辑听不明白,这种情绪是能感受到的。 第30章 “嗯唔,你是我在花果山外唯一的朋友。”猴子急得抓耳挠腮,“老猴说,所有生灵寿命都有限,我如果没死,东西就分一半给你,我如果死了,我的东西就都给你。如果你比我先死,你的东西我不拿。” “……”阿丑惊喜,但目露凶光,“真的?” 第26章 忿怒金刚 观音有万千相,此为金刚相 阿猴点头肯定, 自己说话算话,说送就送。 “桀桀桀——那我现在掐死你,是不是就能直接得到花果山和很多猴子了?”阿丑听后非常直接地说,毕竟阿猴活着只能得到一半呀。可想起菩萨老婆说的不能杀生, 自己也没到不得不杀生的地步, 更没有杀生的经验, 又犹豫起来。 猴子听后又惊又气又委屈, 转过身挠挠头嘀咕道:“我都愿意分给她一半东西了, 为什么反而更讨厌我,想要杀我呢?” 阿猴眼珠子转溜着思考, 心想:阿丑遇到对她好的猴却这么狠心, 我和她到底谁更可怜呢。 阿猴也很为难,没因为阿丑说要掐死自己而恨她,伤心总归是有的。 这些天一起偷东西的交情,一起找神仙的路途, 他都对阿丑多有照顾, 她不会爬树,自己就去摘果子给她。他知道人们害怕阿丑, 分开去偷东西的时候也尽量多偷一点分给阿丑。 他虽个头矮小了些, 但知晓自己年纪肯定是比阿丑年长很多岁的,他都百岁多了。 按照猴子们的生活习惯,如果小猴子的父母出去采果子觅食,其他的大猴子就会帮忙照顾小猴子。 阿猴不明白。老猴说人是比一切动物都聪明高一等的生灵, 他们那么聪明,为什么当阿丑这个小人孤零零的时候,却没有其他大人照顾她呢?是所有人都这样吗? 阿猴觉得应该不是,否则人怎么可能是最聪明高一等的生灵呢?是万物生灵修炼化形的最终目标呢? 如果猴子变成人的代价, 是对幼小同伴视而不见,那还不如不当人。 不过,那都是之前的想法了。 “我拿她当朋友,她要掐死我,今日虽还没动手,此后我都要小心提防着了。不如我现在就假死,各走各的路,好过哪天她真要掐死我,又伤我的心。”阿猴小声与自己说,他看得通透,很快就做了决定。 阿猴说自己去山上采果子,然后当着阿丑的面从树上掉下来,吧唧一声落在地上。 “啊?”阿丑惊呼一声走过来查看阿猴的情况,见他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阿丑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救猴,只能抓着混天绫问:“你是神仙的法宝,你能救救阿猴吗?” 混天绫疑惑地飘着,这猴好着呢。 阿猴虚弱地抓着阿丑的手,说:“阿丑,我是自己摔死的,不是你掐死的,你不要自责。呃。”说完,阿猴就眼歪嘴斜吐舌头,俨然一副惨死的样子。 “哎呀!”阿丑愣了一会,想到菩萨老婆说过什么念力感应之类,难道因为自己刚才希望阿猴死,所以阿猴就摔死了吗? 明明阿猴死了,自己就能得到一座山和很多猴子了,为什么不高兴呢? 遥远的花果山和遥远的落伽山一样,是带不走的,只能由分享时落足片刻。说拥有那座山,其实是拥有山的主人,一旦山的主人断开了关联,其实就没办法再去那座山了。 花果山的猴子们也和落伽山的鱼一样,因为山主人在而对客人友好或隐忍,如果不再是山主人的客人,只会得到驱逐。 这些道理阿丑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想明白了。可当她听到能够得到东西的时候,还是会想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她拥有的东西太少,只能觊觎别人的。 她看着眼歪嘴斜的猴子,心里伤感:山在那里,是大地的。猴在那里,是山的。我去了那里,什么也得不到。 相反,只会因为阿猴的死亡失去一个好朋友,从此以后就再没有给自己摘果子的阿猴了。 阿猴是最漂亮最聪明的美猴王,多稀有,多特别呀,今后就算再遇到愿意摘果子送给她的猴子,都比不上阿猴。 “我只是那么一想,你怎么就摔死了呢。”阿丑后悔那么想了,不断地摇晃猴子。 “阿猴,你别死,我还没学会爬树呢,我不会掐死你的,以后也不希望你死。” 阿丑看猴子,心情总是很复杂的。他和自己很像,但又完全不像,所以自己又喜欢他又讨厌他。 听到阿丑说以后都不希望自己死,阿猴很高兴,打算结束装死,然后猛地大叫一声吓唬她,当做是她之前想掐死自己的惩罚。 可是这时候,猴子发现自己突然动不了了,就连眼珠子都没办法转动,好像真死了一般。 阿猴惊慌不已,却见视线前方的树叶交错的空隙外,天空中一团祥云上,有一个盘坐青狮的漂亮仙人,一足端坐,一足随意垂着,手托净瓶,指掐法诀。 那仙人宝相庄严,华光如虹,眉目慈悲柔和,正看着这边。 树林斑驳的影子落在阿丑的身上,阿丑眉头紧皱地盯着阿猴,刚才摇晃还柔软的尸体,此时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也更加沉重。 “阿猴,是我的错,我想着掐死你,所以你才摔死了。”阿丑难得认错,可不想认这个结果。 她皱眉,心想要不唤菩萨老婆过来?他连地狱都能去,肯定有能救猴子的本事,哪怕救不活,也能带自己去地狱看猴子一眼,道个歉。 阿丑很伤心,但她心里那个身处虚妄地狱端坐莲台的观音元神却欣慰地笑了笑,地狱的存在缩小了些许。 “如果让观音老婆来救猴子,他什么都知道,肯定知道我刚才想掐死阿猴,才害死了阿猴。”阿丑着急原地踱步,过来一会有了主意。 可以把阿猴带去城镇的伽蓝,那里供奉了很多神像,只需要把阿猴放到伽蓝门口,让僧侣去祷告随便哪尊菩萨救阿猴。这样,观音老婆就不会知道自己曾经的坏心思了。 “阿猴,你有救啦。那叫什么来着,对,你以后就欠我恩情了,东西就得多分给我一点。”阿丑将一动不动的阿猴抱起来,打算抱去山下的伽蓝,可这时的阿猴比平时重了好多。 阿丑本就是常年吃不饱身体瘦弱,如果是平常时的猴子还能抱起来,这石头似的猴子就太费力了,只能改为背着。 云端的观音菩萨垂目轻笑,身旁又出现一个光头菩萨,正是迦叶。 方才在灵山后山已经听观音讲了阿丑是如何竹篮打水的,迦叶惊叹于阿丑的智慧,但更惊叹于观音大士因度人而心生执念。迦叶便询问前因,观音也简单说明瓶中之事。 迦叶问了一句话:“大士,当初你答应嫁给阿丑,留下来度她,是为什么呢?” 观音说:“在考验的前一天,我化作丑陋渔女到了渔村,村民出言羞辱将我推搡。是阿丑将我扶起来,她虽粗鄙低劣,内心深处是有善意的。” 听后,迦叶就又微笑。 究竟是真的了然在心,灵犀一点而微笑,还是知晓答案本就在提问者的心里而微笑。 观音说完,自己的确就有了答案。 化作渔女普度众生,考验并不是从背诵经文开始,而是从一开始被欺负、辱骂、推搡的丑陋渔女就开始。 阿丑本就是唯一一个通过了考验的人。 到一处地方,已经找到了通过考验的人,又为何不直接带着她去落伽山修行,而只是赐予一块金子呢?又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变成美貌渔女,以世俗美色引诱人们,让他们以此为动力去了解佛法呢? 最后筛选下来的人,并没有做什么向善的举动,但他们读过书会写字,能背诵出经文,能够抄录佛经,弘扬佛法。 “阿弥陀佛。”观音垂眸,自己大圆满千年,却是从元神被困在阿丑的心里后才换了角度看世界,明白其中诸多谬误。 如此普度,度的并不是善人,而是读书人。而多杀多争的南瞻部洲,能读书,又有几个苦厄之人。 人间这几天不曾在阿丑身边念叨着向善行善,她和一只同样会盗窃的猴子相处,没有人教他们什么是善恶,可她却学会了道歉,主动认了错,此时,她还想要救一只猴子。 哪怕是利益所趋,这也是善意。 她在世间,遇恶则恶,遇善则善。 迦叶若有所思,又说:“善之大小,心之虔诚,不可以表面象。既然是冥顽不灵者,恐怕不是轻易能改吧。” 第31章 观音摇头轻笑,白玉手轻轻抚摸座下青狮,说:“正因为冥顽不灵,哪怕是善的决定也不会轻易改变,阿丑不会放弃救那只猴子的。” 说完,抬手一指,与青狮道:“去,别伤了人。”又一指,混天绫乖乖当一条普通绸缎。 山林茂密,阿丑缓慢地背着猴子往前走,太阳光照射下来的光线里浮尘飘动,风经过树林发出古怪像嘶吼的声音。 灌木发出梭梭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阿丑回头看了看,看见灌木丛里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张着血盆大口露出长长的獠牙。阿丑没见过狮子,但也能感受到那种可怕的压迫感——那么大的嘴巴,那么锋利的牙齿,咬一口自己就死啦! 阿丑连忙扔下背着的猴子就跑。 “呵呵。”迦叶抬手捻着佛珠,摇头说,“大士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她如此贪生怕死,已经跑了。” 树林里的阿丑边跑边回头,却见那青狮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跑了,桀桀桀,这凶狠的怪家伙也害怕自己吗?阿丑便转身往阿猴那边跑去,岂料青狮也折返回来,又追逐过来, “!!!”阿丑惊得又跑,狮子也停下脚步又转身离开。 之后阿丑多次尝试,发现这奇怪的动物不是要咬死自己,她离阿猴越远,狮子也越远,她离阿猴越近,狮子也越近,就是不让她救阿猴。 这一次,阿丑没有用跑的,而是慢慢靠近阿猴,青狮也慢慢靠近。 阿丑和青狮都离阿猴只剩一步的距离,那有着锋利獠牙的嘴巴张得很大,眼神极其凶狠,发出充满威胁的低吼声。 阿丑干脆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阿猴呢?” 青狮只一味吓唬,不敢真动嘴咬人。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阿丑缓缓伸出一只手,青狮没搭理,因为那手不是伸向猴子的,而是伸向它的。 “挨!”阿丑突然用力跳起来打了青狮一下,然后扭头就跑,回头看发现青狮竟没有过来追自己,而是愣在原地看天。她也好奇看天,可天上只有几片薄云。 阿丑又走回到青狮面前,指了指天问:“你在看云吗,这的云和你家的云也很像?哦!你是花果山的猴子吧,这是你家大王,所以你不让我带走他?” 青狮:“……”你才猴子! 见青狮凶狠表情缓和了不少,阿丑以为自己说中了,青狮在伤心呢。又说道:“我要把你家大王带去伽蓝找菩萨们救他,我力气小,你看上去就很壮,正好你背一会。” 说着,就抱起阿猴往青狮的背上放。 青狮已经彻底愣住了,按照计划,她有三个选择:抛下猴子逃之夭夭,或者为了救猴子不顾生命,又或者高呼观音菩萨前来相助。 断没有把青狮当苦力的选项呀!或许得怪菩萨不让自己伤人,否则对着胳膊一口咬下去,她哪还敢逗留? 云端观音拂尘一挥,青狮从树林里消失不见,又回到了祥云上。 青狮张口说:“菩萨,我不知如何是好。” “嗯,无妨。”观音点头道,扶着青狮又坐下看着地面了。 迦叶对所见啧啧称奇,觉得这点考验不算什么,说:“她无知而无畏,若不是青狮得了命令不可伤人,她还是会跑。应该用她能明白的事来考验。” 迦叶随手一捻,手中一朵滴露的清晨菩提花,他将露水握在掌心,等候阿丑行动。 树林里的阿丑见那狮子消失不见,只好认为是它懒惰,不想救自家的猴大王,便又背起阿猴往外走。 阿丑刚走出树林,空中的迦叶便将掌心的露水抛洒,化作一团雨云,霎时倾盆大雨,眼睛都要睁不开,路也看不清。 “怎么下这么大雨。”阿丑放下阿猴抹了抹眼睛周围的雨水,雨却在阿猴放下来的瞬间停了。 背起阿猴就下雨,放下阿猴就晴天。 “……为什么呀?菩萨老婆说过,掌管下雨的是龙王,龙王为什么不希望我救猴子呢?”阿丑放下猴子盯着问,“阿猴,你和龙王是有仇吗?” 装死后被迫“真死”了的猴子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但阿丑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何时和龙王有仇,真奇怪!我只知晓龙王住在海里,和我们花果山算是邻居,没有什么往来,他为什么不让阿丑救我呢,等我找到神仙学完本领回了花果山,一定要去问问龙王! 没能等到阿猴的回答,阿丑开始琢磨怎么带猴子下山。 她看了看下山的道路,又拍了拍现在像石头一样的阿猴,说:“阿猴,你已经死了,反正也不会再死一遍,等到了伽蓝里,死得多惨都没事。” 猴子疑惑:阿丑这话是什么意思。 “挨!”阿丑用力将猴子横倒在地,狠狠踹了一下踢下山去,猴子就那么咕噜咕噜滚下山,阿丑就在后面跟着跑,这样既省力又省时间。 云上的青狮捂嘴偷笑,观音的拍了拍它的脑门才收敛。 迦叶则彻底愣在云上,这,这……说她是善心,为救猴子不怕艰险的确是善心,可这下山的方法,又过于歹毒。 山间小道上咕嘟咕嘟滚下来一具猴子的尸体,一直滚到山下,撞到了一棵杏花树才停下来,正直春日繁花盛开的时节,撞落满地花瓣,树干也断了。 阿丑将猴子尸体扶起来,发现现在碰到猴子又不下雨了,她便再次背起猴子往伽蓝去。 云端迦叶一时无话,到了城镇里若再下大雨就牵连到太多人了。 迦叶看了眼被撞断的树,说:“若不是我出此考验,她也不会把猴子滚下来撞断那杏花树,还要麻烦大士救它一命。” 观音点头,柳枝轻轻抛洒,一点甘露落在树上,断掉的树干又重新恢复,落在地上的花瓣也都回到了树枝上。 两位菩萨的视线再次跟随阿丑,那受了甘露之恩的杏花则生出小小的一缕灵识。 背着阿猴的阿丑穿过镇子,一步步来到了伽蓝门外。 僧侣见到又是这个丑姑娘和猴子,连连摆手要赶走他们。 “阿猴死了,我把他交给你,你拿去放到神像下帮忙让菩萨救救。”阿丑将阿猴放下。 伽蓝的僧侣大叫起来:“你怎还弄了只死猴子来!你!”两位僧侣很是厌恶这丑姑娘,半点常识都没有,这次弄来死猴子让菩萨救,上次又谎称是菩萨的丈夫。 菩萨是男子,当不了别人的老婆。 她是女子,做不了别人的老公。 满嘴诳语,败坏佛法,亵渎神灵。 “呵呵,菩萨若是嫁给了你,你怎么不直接唤他救?你再来捣乱,就当做是波旬门徒处置!”僧侣虽双手合十,却怒目而视。 波旬门徒是什么?阿丑不知道,僧侣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波旬是释迦摩尼的宿敌,他和他的门徒以坏乱佛法为乐,是佛法也度不了的魔王。 “波熏门秃,秃的明明是你呀。”阿丑颇为气愤,自己不唤观音是怕老婆知道自己有过要掐死阿猴的想法,所以才来伽蓝希望其他神像菩萨救阿猴。 云端观音、迦叶两位菩萨,原本还想继续看看阿丑如何说服僧侣,可听到僧侣竟将来伽蓝求助的人说成是波旬门徒。 当僧侣被污蔑成波旬门徒时,这是对佛法极大的诋毁与蔑视。 同理,僧侣出口污蔑别人是波旬门徒时,亦对佛法犯下了诋毁与蔑视,且因本身为佛门弟子,罪责更重。 “此伽蓝是金蝉子讲经法坛所在,眼皮下竟藏着这样的孽障。”观音摇头,他们借着金蝉子的名义威风作孽,等金蝉子来此讲经时他们恐怕又是另一幅慈悲的面容。 迦叶笑着说:“大士既有敲打之心,我先去解了那猴子的定身咒,也有禅机想与……你的丈夫,哈哈,辩论辩论。” 说话间,迦叶落到地上,化作一名凡人僧侣,身穿法衣、手持紫砂钵盂、金锡杖,也来到伽蓝前。 “贫僧稽首了。”迦叶与两位僧侣行礼,按照佛门规矩,伽蓝是所有僧侣的家,投宿的僧侣不可拒绝。 两位僧侣见迦叶穿着气度不凡,猜是其他伽蓝的高僧,不敢怠慢,便分一人接引进去。 迦叶指了指阿丑,说:“施主有佛缘,既有所求,便一起进来吧。” “……”僧侣欲言又止,只好默许。 阿丑背着阿猴走进来,跟随迦叶来到大殿落脚,殿内是镀了金身的诸多佛像,正对着门最大的一尊便是如来。 阿丑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多金灿灿呀!她贪念又起,但想到在天庭时因为偷金子被天兵为难,还害得哪吒被关进塔里,又牵连老婆去处理事情,一下子和两个老婆分开,唉。 第32章 何况今天过来是希望有菩萨能救阿猴的,要是偷东西被逮住,肯定不会答应这要求了。 阿丑在神像上挑选找谁帮忙,化作僧人的迦叶则开口,说:“阿丑,我认得你,你是希望这只猴子复活是吗?” “你认得我?而且你刚才第一次见我也没害怕。我知道了,你是观音老婆的娘家人!难怪你愿意救猴子。”阿丑很快猜到,又让迦叶颇为意外。 迦叶点头,笑说:“小事一桩,不过,需要你先回答一件事。” “……又要先办一件事。”阿丑不满地嘀咕着,但为了救猴子,她还是答应了。 迦叶笑说:“金刚经你背过,一切有为法,人心不可有执念,放下一切,明心见性证菩提。” “……”听不懂,阿丑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迦叶又笑着说:“所以,身做菩提树,心当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你觉得呢?”1 “……”听不懂,都是什么东西,什么菩提,什么明镜,什么尘埃。 阿丑回答不上,又不想放弃救阿猴的可能,心想这是娘家人,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于是阿丑就试着模仿迦叶微笑,掩饰自己答不上来的尴尬,就不能看在观音的份上,直接帮救猴子吗。 可她实在太丑,笑也不像笑,只好再配合声音表达。 “桀桀桀——” “……”迦叶愣了一下,为何阿丑发出如此嘲讽自己的笑声,他收敛了笑意问,“此乃何意?” “……”阿丑真的不知道,干脆说实话,不是佛家慈悲嘛,答不上也不会不救吧,便问,“菩提是什么?”真的不懂呀。 迦叶听后,再看她嘲弄狰狞的笑,却是恍然,道:“菩提本非树……”菩提树是树,但菩提是觉悟,不是树。 阿丑皱眉,怎么不回答自己问题,只好改问:“明镜是什么?” 迦叶一怔,又恍惚道:“明镜亦非台……” “……”阿丑不说话了,这个娘家人有点奇怪。 “我知晓了!我知晓了!此乃大觉悟呀!”迦叶惊喜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顿悟后的迦叶连连惊叹,又说:“放心,猴子我来救。”然后假装复活猴子是挺难的事情,开始打坐念经。 阿丑听得心烦,就往外走去。 伽蓝外,门口的僧侣正和一名老婆婆对峙。 刚才迦叶带着阿丑和猴子进伽蓝后,观音就化作老婆婆来考验另一名僧侣。 老婆婆半只眼睛瞎了,腿脚也不便,身上又脏又臭,与僧侣哀求说:“听说金蝉子尊者会来这里讲经,求尊者救我。” 僧侣一脸嫌弃,驱逐道:“金蝉子尊者近日不在伽蓝,你改天再来吧。” “我从远地来,已经饿了许久,能不能让我进去吃顿斋饭?”观音一边说着就往里走。 “去去去,这里可不是寻常的伽蓝,你既然知晓是金蝉子尊者讲经之地,岂敢进来脏污圣地。”僧侣恶狠狠推搡了一把,老婆婆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了墙壁上,有些许血迹。 那僧侣更恼,说:“这墙上有了血污,佛门清净之地怎能见血!若是被金蝉子尊者知晓,还以为是我等轻慢佛法呢!怎又来个坏乱圣地的波旬门徒!” 说完,那僧侣似逃地往里走,生怕晚走一步要担起伤人的责任,不过已经将过错推给波旬门徒了,推伤波旬门徒不是错。 只转身走了一步,忽见地面一道黑压压的影子盖过自己。 那僧侣不安地回头,见刚才的老婆婆已经没了踪影,而空中浮现一尊神。 那尊神青面獠牙,双目圆瞪凸出,身斜披霞衣,六臂皆持法宝,满脸凶相,眼中寒光射射,盯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僧侣知道,这不是波旬弟子,也不是波旬。 这是观音菩萨。 观音有万千相,此为金刚相,是菩萨的忿怒相。 “诸僧如此行佛法,方是坏我佛法,学波旬事。”金刚虽是怒相,但声音仍旧是慈悲缓和的,娓娓道来一个真相,同时也是判决。 臂上法器金光凝聚,笼罩在伽蓝上方,诸佛像金身消退,露出里面的泥身,一一委顿在地,化作尘土。 “此伽蓝再不受佛法庇护,诸僧亦不再佛门,当行诸善,修来世佛缘。” 僧侣们哀嚎一片,悔之晚矣。 目睹了一切的阿丑痴痴地看着观音的金刚相,原来漂亮老婆也有这么丑陋吓人的一面,他又漂亮又丑陋。 既是和她相同的丑陋,又有极丑极美的绝配,桀桀桀,太好啦!!!菩萨老婆就是最好的! 第27章 凡人僧侣 宝塔又被催动了 随着伽蓝诸多佛像金漆脱落, 化作泥土尘埃,里面的僧侣们也都跑了出来,立刻就看到了门外的菩萨金刚相。 金刚样貌凶狠非常,尤其那双几乎离开眼眶的眼睛像是要飞射出来, 钻进他们的心里洞察一切。獠牙露在紧抿的嘴巴外, 像是已经尽量克制住怒火, 否则就会张大嘴巴咬碎他们。 然而, 这虽是怒相, 菩萨心里却不怒,是慈悲。以怒目视人, 教人恐惧悔改不踏入错路, 与好言相劝谆谆教诲乃是殊途同归。 “菩萨饶命!菩萨饶命啊!”僧侣们一见菩萨的怒相就纷纷跪拜在地,以为菩萨会因此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颤颤巍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表现出极其虔诚的模样,双手合十不断诵唱着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不敢抬头半分, 更不敢直视金刚。 他们越是惧怕,说明心里越清楚自己的错误和罪孽, 既然是常诵大慈大悲之名号, 又岂会要他们的命? 在低沉卑微且恐惧的诵唱声中,一声惊喜穿破这梵音沉沉。 “老婆!你这个样貌也好丑呀!”阿丑高兴地向着观音跑过去,之前观音变化过丑渔女、老婆婆、又矮又脏的丑男,在阿丑看来都算不得丑, 至少,有个人样的嘛。 金刚相自然是不像人的,他恐怖凶狠但又威风庄严,并未失去神仙该有的仪态。 有对这一声惊呼感到好奇的几个僧人小心翼翼抬头张望, 却见那丑姑娘完全不惧怕金刚相,此时已经奔到菩萨面前,仰着脑袋伸出手做出想要拥抱的样子。 僧侣们暗暗摇头,真是不怕死呀!她那丑陋的样貌,金刚将她当做妖怪除了也可能! 飘浮在空中的金刚相已经处理完了僧侣们的问题,便又恢复了本相。菩萨站在祥云上缓缓落下,一手托净瓶,一手微抬掐法诀,清澄的面容慈悲又带些许失望。 祥云还没完全落地,阿丑就用力一跳扑上去抱住了观音,她什么也没说,就是喜欢这么抱着。只要抱在自己怀里,就是拥有。 迦叶也从变成废墟的室内走出来,被“复活”的猴子此时趴在迦叶的肩膀上,猴子很是聪慧,眼睛不断打量周围观察情况,心里对能一下子见到两个神仙非常高兴,开始挑选拜师谁才好。 伏跪在地的僧众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自认为是深谙佛法的高僧,知道波旬魔王的可恶,曾在佛陀修行打坐时用三千美女去诱惑,想要败坏佛法。兴许这次是想要诱惑观音尊者……可是,这,这也不是美女呀。 迦叶也恢复了本相带着猴子走到观音身边并肩,垂眸看向地上的僧侣,同样失望叹息。 “二位菩萨,我等虔诚修行不曾怠慢,金身常常擦拭不落尘埃,香油宝烛也不曾断过,为保证佛门圣地的清净,所为也是情理之中!为何……为何要偏袒这个丑姑娘,罚了我们呢。” 僧侣们还不知道错误所在,试图争辩。 迦叶笑了起来,说:“大士在人间普度,这姑娘是难得通过了考验的人,大士因此嫁给了她,她心境智慧,我也逊三分,你们却因面貌丑陋拒之门外。”迦叶回味着刚才那场辩禅,渐渐他明白,其实答案在他心里。 就像他对别人微笑一样。 他给很多僧人出过题,他们答不上来便说尊者智慧我等不及,其实他们可以反问尊者。 阿丑笑而不答就是反问,让迦叶自己与自己辩禅。 “你们可知错在哪?”观音看着僧侣们,缓缓摇头。 僧侣们低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很是茫然,听到迦叶菩萨刚才说大士嫁给了那丑姑娘??前些天她的胡言乱语居然是真的?此时也不是辩论为何菩萨会嫁人的时候,保命要紧。 跪在最前面的僧侣反应过来,连忙谄媚笑着说:“是我们瞎了眼,竟认不出大士的丈夫,让她受了委屈!” 观音失望垂眸,先前之错,错在以波旬门徒的污蔑中伤无辜者,这是极重的罪孽。之后考验时,又以佛门圣地为由推搡了老人家,在老人受伤后竟是不管不顾,乃是错上加错。 第33章 之后见了菩萨怒相,却以为菩萨要杀了他们,更是对慈悲佛法的诋毁。 现在又认为菩萨不管缘由,是因偏私才降罪他们,更以为谄媚讨好就能躲过一劫。 菩萨取出瓶中柳枝化作拂尘,正要抬手挥下,因被阿丑抱着行动上有所受限。 菩萨动作停顿了一下,拂尘恢复成柳枝又回到了净瓶里。 这些僧侣,也只是凡人。 佛祖觉悟前曾有六年苦修,所以后来的佛门弟子都以苦修为正道,进伽蓝受供养的僧侣都曾是虔诚的苦修者。但当他们被赋予为神传音的身份后,虽没有偷没有抢,别人的东西也还是到了他们的手里。 观音低头看了看阿丑,问:“阿丑。” “什么?”阿丑仰头,用她浑浊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分别了好几天的老婆。 观音一看到她的眼睛,便微微挪了几分视线,说:“我现在给你一个可以处置犯错之人的机会,你会如何处置此人?” “啊?”阿丑惊得松了手,以为是自己曾想要掐死阿猴的事情被知道了,连忙说,“那当然是原谅那人!那人只是想想,没有杀人!” “如果处置方法是拿走现在的一切,让那人又回到最初的时候呢?” “现在的一切……”阿丑很是不高兴,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我离开小渔村后本来就什么都没了,只有你和哪吒老婆了,虽然我再回到小渔村和原本没有两样,可我有过又没了,不行!肯定不行!” “嗯。”观音点头,看向僧众。 僧侣出家修行,要放下一切成空,一无所有才能积攒功德修圆满。他们苦修多年,进入伽蓝得到供养、得到信众的尊敬,但因轻慢佛法而要消除一切功德,重新开始。 如果能有不怨恨者,自然能重新修行,可有那般心境的人,也不会犯下将人污蔑为波旬门徒的错。 将这些僧侣打回原点,他们只会憎恨,届时他们袈裟在身却行败坏佛法的事情,真应了波旬门徒的事。 佛说慈悲,但因对自己的信徒慈悲会被说成徇私,所以要加倍惩罚。 这是慈悲吗? 观音拿出柳枝挥洒,将被拆除的伽蓝又恢复,泥土塑造的神像又一座座建起来,只不过那些镀在神像上的金却凝聚成一颗颗小金豆,飞向伽蓝外尚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的信众们。 伽蓝内,只剩下泥土石头的神像。 僧侣们干净华丽的僧衣,也变成破旧的袈裟。 “此伽蓝今后只是你们落脚休息的地方,此间不可见金银俗财,受一份供养需行一善。此前孽力,也将呈现于身,何时得到原谅,何时消退。” 僧侣们身上出现了一些伤,是他们在驱逐信众时对信众造成的伤害。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僧侣们带伤拜下,激动得落泪连连磕头,只要不回到从前的苦日子,哪怕不能成为得道高僧,今后只是佛门小僧也愿意。 他们又连连向阿丑磕头,多谢她所说的话语。他们自知是没有心境重修一遍的,一旦功德全消又做了孽,必定坠入地狱,来世又不知如何境地。 “多谢丑丈夫……”听着实在古怪了些,她一个凡人又没什么尊称,人间好像会把尊贵的女子称作娘娘,便改谢道,“多谢丑娘娘求情,多谢丑娘娘求情……” 阿丑绕不明白这个称呼,也没明白自己求了什么情,她讨厌这些僧人,因此没有搭话。 在僧侣们一遍遍的跪拜中,两位菩萨带着阿丑和阿猴离开了伽蓝,到一片清净的山水落脚,似乎在等候什么。 阿猴还趴在迦叶肩膀上,琢磨着如何开口给神仙说自己想拜师的事。观音菩萨是阿丑的老婆,自己是阿丑的朋友,因此不适合拜师。 可是,迦叶菩萨的话,阿猴听了他和阿丑辩菩提明镜的全程,境界还没阿丑高呢,也不值得拜师。 阿猴反复思考为难,阿丑则担心起哪吒的事,问观音怎么没和哪吒一起回来。 “哪吒还是不愿悔过,李天王与他矛盾又升,在大雄宝殿由佛祖听他们辩论。” 阿丑撇撇嘴,说:“先动手打人的又不是哪吒,他悔过什么。那个李天王才讨厌呢,肯定是他不肯放过哪吒才吵了那么久,佛祖既然厉害,怎么不能立刻判断。” 观音与迦叶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回到伽蓝讲经的金蝉子知晓发生的事情后,满脸愧疚地找到了这边,与两位菩萨见礼。 金蝉子也是光头,看上去是个青年形象,眉间一点朱砂面目温润,眼眸虽慈悲但又不像观音那么淡然,还是有些许人间的生机的。 原来这就是金蝉子尊者。 阿猴和阿丑都想起了往伽蓝去的目的。 阿猴连忙说:“金蝉子尊者,你收徒吗?我想当你的徒弟!” 阿丑则接话说:“我是阿猴的朋友,你能当我老婆吗?” “……”金蝉子向两位菩萨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惊得愣在原地。 阿猴不知道拜师的规矩,但阿丑知道讨老婆的规矩,要一罐子钱,她现在身上没有钱,便把唯一的混天绫掏出来。 然而,西边一道金光打下,落在混天绫上,它便快速脱了手,顺着那道光飞速往西边去了。 观音眉头拧起,看向西边,这说明是玲珑宝塔又被催动,李天王何至于当着佛祖的面关哪吒,难道是佛祖催动的宝塔? “我的混天绫!!”阿丑惊呼一声,撒开腿就往着西边跑去。 第28章 灵珠种子 没有了恩怨情仇后,只剩本能…… 阿丑追着混天绫往西边跑, 凡人两条腿哪跑得过金光,才一小会儿,混天绫就已经离开视线看不见了。 阿丑又折返回到观音、迦叶、阿猴和金蝉子面前,说:“我要去救混天绫, 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哪怕是这样毫无胜算的情况, 阿丑也没有说求你们去救救哪吒吧。 “……?”迦叶愣了一下, 为什么是救混天绫。 “阿丑, 我跟你去!”阿猴最为仗义, 在自己假死后也见到了阿丑不顾危险救自己的场景,也不管是救什么便立刻就答应了。 迦叶微微抬手拦了一下, 说:“你是去救混天绫, 还是去救哪吒?” “救混天绫。”阿丑疑惑问,“飞走的是混天绫呀,和哪吒有什么关系。” 观音摇头,解释说:“混天绫是哪吒的本命法宝, 那道金光是玲珑宝塔散发出来的, 说明宝塔打开将哪吒收了进去。” 阿丑听后很生气,说:“混天绫已经送给我了怎么能收走呢, 你们去雷音寺不就是说服佛祖别收走我的混天绫吗, 现在不仅收走了混天绫,还把哪吒也收了。” 金蝉子不知道天庭时发生的事情,随意念叨说哪吒自从封神之后一直安守本分降妖除魔,和李靖同样都是天神, 早该放下了,怎还那么憎恨李靖呢。 “他们以前就有仇吗?”阿丑疑惑地问,“哦不过也正常,我爹娘也恨我。” 金蝉子好奇问:“你不知晓哪吒以前的事?” “不知道。”阿丑如实回答。 “什么事?”阿猴好奇地问。 金蝉子将哪吒是元始天尊的杀器灵珠子转世一事道来, 又简单说了他闹海结怨最终自尽还恩的事,之后用藕重塑肉身,但金身需供奉香火。李靖得知后打破金身,哪吒精魄飘到西方被佛祖所救,用莲花莲叶再造金身,同时为消解李靖和哪吒的仇怨,赐给了李靖玲珑宝塔。 阿丑听得一会高兴一会叹气,一会愤怒一会失望。 阿猴也是听得认真,时不时挠挠手很感兴趣。 原来哪吒老婆刚生下来的时候比她还怪物,居然是个肉球!太好了呀,又是和她一样的丑东西。 但是后来哪吒从肉球里蹦了出来,变成了个漂亮男孩,陈塘关的百姓们都很喜欢他。他不像自己一样需要偷窃做坏事,他是陈塘关总兵的孩子,算是权贵之家,从不缺穿食,更因天生神灵从来不受欺负。 “哼。”这让阿丑有了对比,不高兴地撇撇嘴。 阿猴很高兴,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哪吒是从肉球里蹦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天生有灵。 听到哪吒得罪龙王后被围攻,才七岁就被那么多人逼死,阿丑和阿猴都很生气地跺脚,阿猴的尾巴都因为生气竖起来炸毛。 阿猴着急得挠头挠手说:“人真奇怪,不保护照顾小人就算了,怎么还要小人死。那个龙王就更讨厌了,怎么哪都要找麻烦。” 迦叶摇头,微笑教诲:“哪吒不是被逼死的,他是为了报答恩情。也是他重塑肉身的契机,踏过劫难才能得到新生。” 第34章 阿丑看着迦叶的微笑感到生气,疑惑问:“你为什么要笑呢?你也希望他死吗?既然要复活他,又为什么要让他死。” 阿丑说着看向阿猴,向观音坦白说:“我之前想要掐死阿猴,阿猴摔死了我又很后悔,所以我想要菩萨们救他。错的是我,不是阿猴,如果你们也要给一座塔,应该给阿猴,不是给我。” “呜哦。”阿猴被感动得抹眼泪,毛茸茸的手拉着阿丑说,“阿丑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以为你将来真的会掐死我,所以我自己装死的。” 阿丑有一点被骗的生气,但她更高兴猴子没有经历死而复生这件事,她气愤地敲了敲猴子的脑袋,说:“树那么高!你如果真摔死了呢!” “叽叽!”猴子抱着脑袋,“才说不会掐死我,又想打死我。我头那么硬,你的手会受伤的。” “是有点手痛。”阿丑点头,或许就是因为手痛才觉得好像快要掉眼泪,她连忙揉揉手,这才好了很多。 在这听哪吒的故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三位菩萨尊者又没有要去救哪吒的意思,阿丑虽得到了阿猴的支持,还是很希望观音能主动帮忙的。 毕竟,是救她的另一个老婆呀! 观音却摇头,说:“此事态,非我能及。” “什么意思?如果你都救不了哪吒……”阿丑紧张起来,说,“那我自己去!” 迦叶将她拦下,说:“从这里走到雷音寺少不知多少年,那时候便是尘埃已定了。即便你能去,又能为哪吒做什么呢?” 阿猴不知道宝塔的作用,也不知道哪吒进宝塔后会怎样,最坏的下场反正就是死。 她说:“他要是再死一次,我帮忙把他埋了。”神仙们都要他死,自己肯定是救不活的,她只知晓小渔村死了人是这样的,埋起来,堆上土。 “呵呵呵。”迦叶笑了起来,说,“那便带你们去吧,哪吒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极好,或许你可以劝劝他。” 观音不同意阿丑和阿猴去,摇头。 迦叶找不到说服的理由,便又对着观音微笑。 “……”观音垂眸叹息一声,说,“好吧,带你们去。” 大雄宝殿,佛祖宣法之所,万圣庄严,诸天菩萨罗汉常在,阿丑和阿猴又都是直脾气,容易引发冲突,反而更害了哪吒。 观音指尖轻点,青狮踏云而来伏跪在地。 见这眼熟的东西,阿丑正要询问是不是又偷偷考验她,却觉得身体一轻,飞到了青狮身上,落入一片奇怪的林子里。 青色又柔软的斜歪着立在地上,像是树林又像是一片海,前方悉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虫子。 “老婆!你把我扔哪里了,这里的虫子好大呀!”阿丑惊呼一声,转身就要跑。 那大虫子也大叫起来:“阿丑?你怎么变成跳蚤了!” 阿丑和阿猴都变成了跳蚤,落入了青狮头顶的毛发里。这样藏在青狮身上,到了雷音寺大雄宝殿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拨开青狮的毛发,总算从发海里探出了脑袋。观音、迦叶与金蝉子皆在云端,观音的手扶着狮子的脑袋,就落在两只跳蚤的不远处。 从跳蚤的视角抬头看,菩萨是一尊巨大巨大的神像,几乎要仰视得翻过来才能看到他的眉眼。 阿丑好奇,神仙会对跳蚤也慈悲吗?哪怕神仙会慈悲,可是跳蚤太小了,跳蚤的声音能被听到吗? 正思索间,祥云已经来到灵山上方。 周围的白云都似乎浸染着金光,佛光蒸腾,耳中一片梵音沉沉。天上洒下一道彩虹,观音、迦叶与金蝉子便落到了莲台上,看向大殿之中。 玲珑宝塔已经又重新解除禁锢,回到了李靖的手中。 哪吒单膝跪地垂着脑袋,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折磨,脑门上的汗水不断落下,他的法宝已经落入佛祖手中,只剩下这一副莲藕身躯还在负隅顽抗。 佛音深厚,遍传雷音,低沉又洪亮。 “孽障!还不认错?”李靖当着诸天神佛的面岂能失了面子,再次要求哪吒给自己认错。 哪吒咬牙沉默了很久,说:“错的是你。” “孽障!”李靖更为恼火,说,“你为了一个丑妖怪,竟要再和我闹得如此不堪!” “哈哈?为了阿丑?”哪吒不由笑出声,他缓缓站起来,嘲讽至极地盯着李靖,“八百年过去了,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人是你!李靖!什么事情都在别人身上找错,你从来都是对的?!” 哪吒咬牙切齿地盯着玲珑宝塔,又斜视李靖,说:“我和你的恩怨,难道是因为这一件事才有的吗?” 李靖气不过,骂道:“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在记恨!”说着,再次催动宝塔,又将哪吒收了进去,掐诀念咒好一番折磨。 塔外听不到里面的惨叫声,佛祖菩萨罗汉们皆只是双手合十念经。 “阿弥陀佛。”如来一挥手,又将塔解开,劝说,“哪吒,往事早该放下,当日为你重塑金身,你也依言应下,为何如今又叛逆。” 藏在青狮头发里的两只跳蚤着急地喊叫着,但他们的声音太小太轻,谁也听不到。 哪吒再次从塔里出来,比刚才更为虚弱疲惫,强撑着为自己辩解,说:“佛祖,自从我认下玲珑塔为父亲后,我常记得教诲,也的确放下了前尘,愿意辅佐李靖尽天神职责,这些年来降妖除魔我从未怠慢,问心无愧。” “可是,李靖放不下,那塔没有一日离手,时时刻刻认为我会出尔反尔杀了他。”哪吒咬牙切齿地说,“若有意见相左,他便觉得忤逆,我只凶两句争辩,就说我动杀心。以前他肉身凡胎不是我对手,自从有了玲珑塔,总以此威胁教训。他的恩情,我早就还够!我不孝,那他算什么?” 哪吒怒道:“封神大战,李靖一个败将!降将!凭什么高居于我?成了天王,奔走人间降妖除魔的是我,端坐殿宇的是他,可为何功德功绩全算在他的头上?!若真算断了父子,论功高低,也该我高他!” “你!哪吒你!”李靖气急败坏地指着哪吒,又抱拳与佛祖说,“哪吒因认下宝塔做父,只敬塔不敬我,我不过怨言几句,小作训诫。” “小作训诫?”哪吒眼神凶狠,他明明已经放下前尘仇怨,是李靖一次次的训诫惩罚又让恨意滋生,只要李靖一天放不下,那塔就一天不会离手,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恨就不会消失。 哪吒总不明白,自己连血肉剔骨那样的痛都受过,为何受不了宝塔的折磨,它有无边法力,叫自己痛不欲生。 自从重塑金身复活后,他总在屈服,只要一进宝塔被李靖念咒,他就再也受不住。他好恨李靖,进一次宝塔就更恨一次,可在玉帝王母诸仙家的面前,他还要装作一副父慈子孝,忠臣良将。 哪吒双手空空只能握紧拳头,他咬牙向佛祖拜下,说:“我愿以三魂七魄起誓,只要李靖今天肯放下宝塔,哪怕只是弹指的瞬间,我都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他让宝塔离手,从今往后,我还可以认他当爹,我还可以协助他天王斩妖除魔的职责—— “只要,他能放下。” 座上佛祖菩萨罗汉们无奈摇头,叹哪吒生性叛逆,今日的难堪也是可以预料的。 “李靖,你可愿意放下。”佛祖雷音沉沉,慈悲眼眸投向大殿中的父子二人。说时一朵金色莲花飞到李靖面前,若是答应,就将宝塔放在上面,归还佛祖。 李靖托着塔的手因紧张尴尬和被看破而感到僵硬,他呼吸急促不敢答应。若是不答应,又印证是他斤斤计较放不下。 塔很沉重,能压住杀神。塔也很轻,能被他轻易托起。 “我……”李靖看着莲花台,缓缓将手靠过去,心想此乃西天雷音寺大雄宝殿,哪吒不敢乱来,就算他出尔反尔要动手,佛祖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哪吒笑了笑,笑李靖的胆怯和犹豫。 但在李靖看来,这是哪吒算计的笑,逆子就是在等他信了这谎话真将宝塔放下,从此失去了制约的手段。 李靖又将手收回,低头说:“我不能放下,哪吒必定会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哪吒看向佛祖,说,“既然是李靖放不下,我已放下,为何不是塔在我手?我不会因前尘故意惩他,也不会导致这八百年又生新仇!” “你!孽畜,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李靖又将哪吒收入宝塔。 虽听不见塔中的声音,那塔落在地上还在不断摇晃震动,可知塔中之人的挣扎痛苦。 第35章 李靖在诸天神佛面前被哪吒如此质问嘲笑,便想要找回脸面,又将哪吒放出来说:“逆子,可知错?!” “是你错!” 话音未落,宝塔已又压来。 “是你错!” “是你错……” “我没错。” “我没错……” “孩儿知错了……” “孩儿知错了!!父亲,饶了我吧!!” 一次次进入宝塔,又一次次放出来。 青狮头上的两只小跳蚤气得不行,可他们在这佛法沉沉的宝殿里,没有任何扑向哪吒的力气,被青狮的头发卷着什么也做不了。 两只跳蚤只能狠狠咬青狮,这对青狮来说根本不痛,不过有点痒罢了。 跳蚤阿丑看着哪吒,在天庭向李靖求情的时候只觉得他没用,现在觉得他可怜,他看上去身体健全,却好像脊骨被打断了。 跳蚤阿丑站在青狮头顶,环顾在座的菩萨罗汉们,他们对这惨烈场面都纷纷叹息垂眸。 跳蚤阿猴只觉得佛祖好是可怕,端坐莲台,受到诸多神仙菩萨的尊敬,可为什么要如此折腾哪吒呢?说慈悲为怀,教化错误,怎犯了错的李靖却半点事情都没有呢。 猴子又看向原本想要拜师的金蝉子。 金蝉子眉头紧皱,竟是上前一步,说:“阿弥陀佛……” 然而,佛祖投来视线,缓缓道:“金蝉子,入座。” “……”金蝉子是佛祖的二徒弟,对佛祖多有尊敬,也只能理解为佛祖此举必有深意,又退回到了莲台上。 阿猴很是失望。 其他菩萨罗汉亦是叹一声,合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老婆你不是最慈悲最心善的吗?为什么你也不帮哪吒?”跳蚤阿丑着急地问,又看向同样着急的跳蚤猴,“难道我真的只能帮忙把哪吒埋了吗?” 殿宇内的哪吒伏跪在地,浑身都是痛苦的泪水和汗水,大殿内散发着一股莲花的清香。 本该是让人静心宁神的气味,此时闻在鼻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错了!我错了!”哪吒大喊着,“我不该活!我不该活!” 他的视线越过李靖,看向了金色莲台上的佛祖,问:“我乃灵珠子转世,又是莲藕重塑,为何独惧这玲珑宝塔?是佛祖救我,又为何对我如此严苛?” 佛家下地狱的重罪诸多,其中杀亲最重。而父母杀子,却并未罗列其中。 子不奉父母而杀己,同样是重罪。 那股清香越加浓烈,嗅到的人都感觉到一阵阵的悲痛。 观音缓缓睁开了眼,离开莲台来到大殿中间,站在哪吒身前,说:“阿弥陀佛,贫僧想为哪吒求情。” 观音名义上虽是佛门弟子,佛祖的徒弟,只是谦虚所称,本身是单独修行而觉悟圆满的,且在封佛时刻拒绝,主动往人间继续普度众生,因此佛祖与诸菩萨罗汉都十分尊敬。 没有像金蝉子那样被要求回到座上,佛祖睁眼说:“尊者请讲。” “不!”哪吒却出声反对,看向观音说,“我还了一次恩还不能彻底断绝,我可以再还一次。哪吒想劳烦菩萨,待我死后,不要让任何人给我重塑肉身,也再不要供奉。我宁只做灵珠子,无情无恨,只知杀伐。不做谁的子,谁的将,谁的庇佑神,不欠谁的恩谁的情,也没人欠我恩欠我情。” “哪吒。”观音拧眉唤了一声,“你与李靖的仇怨,可以慢慢化解,非今日要出个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菩萨呀菩萨,你明明看到也听到了,是李靖不愿意放下,为何都在劝我?要我死,又不让我死,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话罢,哪吒便向着李靖攻去。 李靖再次祭出宝塔收服哪吒,这一次的宝塔长久都没有停歇下挣扎,甚至能听到里面响亮的撞击声,不顾一切痛苦抱着求死的心态在挣扎。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没了动静。 等到宝塔挪开时,里面没有了哪吒,只有一颗散发着莲花清香的灵珠。 那莲花的清香越来越淡,灵珠的光泽也越来越暗。 观音伸出手,将灵珠收到掌心,环顾诸天的佛门弟子,最终看向佛祖,垂眸道:“事已至此,请佛祖收回宝塔吧。” 李靖已被眼前变故惊得脸色惨白,但在听到要将宝塔收回后,还是第一时间拜下反驳,说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肯定还会想办法救他的,经过这次的结怨,只会恨自己更深。 “李天王。”观音叹了一声,合十与佛祖道别。 佛祖点头,又将哪吒的几件法宝归还,知晓观音是要去找太乙真人,就把这些宝贝也还了太乙。 观音掌中拿着灵珠子,坐上青狮离开了灵山。 待到远离了灵山,青狮头上的两只小跳蚤也恢复了原形。 阿丑很是生气,并不是气观音没有帮哪吒,这事他之前就说过,自己力不能及,说明佛祖很厉害,那么多看着的菩萨罗汉都打不过他。老婆没有贸然帮忙是对的,她不能死了一个哪吒老婆,再死一个观音老婆。 可她就是生气,为什么那个佛祖要帮李靖呢!哪吒说的多有道理,是李靖放不下一直找麻烦,塔就应该给哪吒嘛! “叽叽……”猴子感觉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连忙让观音落到地上。 祥云一落地,猴子就说:“我不要那个金蝉子尊者当师父了,所有的光头师父都不要了,万一我入了这个佛门做错了些小事,也要拿塔压我,那些个头上不长毛的,怎么如此可恨恶毒!” 猴子看了看阿丑,说:“阿丑,你已经找到你老婆了,可我还要去找神仙拜师。等我学到了本事再来找你玩,我怕他们看我小猴子好欺负,把我也杀了,那时候你又少了个朋友。” 说完,猴子就匆匆忙忙跑了,连夜找了艘船跑路,重新去找仙山。 留在原地的阿丑很不高兴,问观音:“你刚才要带着哪吒去哪?” 观音说:“我带灵珠子去见太乙真人,兴许还能救他一命。” 阿丑想了想,将光泽暗淡的灵珠子从观音手里抢了过来,说:“我要把哪吒埋了,他都说不要再重塑肉身了,为什么不答应呢?” 因为…… 因为什么呢? 这是哪吒的选择,可好像没有人认同这个选择。 哪吒要断一切恩情,送去太乙那,便又欠了太乙的恩。为什么会想要送去太乙那呢,他是太乙的徒弟。 他是师父的,是父母的,是百姓的,但独独不是自己的。 观音缓缓放下索要灵珠的手,自己这样,又到底是慈悲,还是不慈悲? “我能埋哪吒了?”阿丑见菩萨老婆放下手,试探问,“不会我把他埋了,你又挖出来去复活吧?” “你去吧,既然是哪吒的选择,就由他来定。” 阿丑点点头,但不知道埋哪里才好,本想说埋自己的小茅屋去。可是哪吒说了,不想当任何人的谁,所以他也不是自己的老婆,他不是她的。 虽然死老婆和少一个老婆同样都让她不高兴,但哪吒还没当自己老婆的时候,就对自己很好,所以她一定会帮哪吒完成这件事。 阿丑想了又想,干脆让菩萨老婆带着自己随便在天上飞,她闭着眼睛随手将灵珠子抛下。 再睁开眼追着灵珠而去,是落在一片荒凉的黄沙之地,这里人烟稀少,地面几乎没有植被,高高悬着的太阳那般毒辣。 灵珠就落在沙子里。 阿丑学着小渔村的人们在地上挖开一个小沙坑,将灵珠放进去,又埋上一层沙,堆出一个小沙堆。哪吒的几件本命法宝也随着哪吒的死去一起失去了灵念,阿丑记得皇帝的陵墓里埋了很多拥有的东西,所以把这些法宝也都和灵珠埋在了一起。 待完成这些后,阿丑还是很生气,她不情不愿又别扭地说:“老婆,我有件事情想求你,你说过你会答应的。” “……”观音的元神已经知晓她心里所想。 ——李靖害我少了个老婆,我要去烧了他的天王殿,我没那本事,菩萨老婆有的。 让菩萨纵火烧天王殿?观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本意度她劝她向善,这才多久,她竟怂恿自己作恶? 观音叹息一声,说:“阿丑,我们不干预他人因果。” 阿丑说:“哪吒当过我的老婆,我得为他报仇。” 观音知晓她下定的主意绝对不会改,于是说:“我带你去天上,如果有人愿意教你打败李靖的本事,你便寻他报仇,那时,我也不拦。但是,期间你若犯了天条,可就没办法帮哪吒报仇了。” 第36章 “好!”阿丑立刻应下。 她能为了娶到老婆背下七万多字的《妙法莲华经》,也能为了给老婆报仇,去熟记天条。 阿丑跟着观音去了天上,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阿丑去了天上很多天,人间自然也过去了很多年。 灵珠子已经失去了一切,回归本真,爱恨情仇、恩怨义气、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了。 只剩下本能。 万物生灵,在尚未开灵智的时候,不懂高兴悲伤,不知恩情仇恨时,唯一的本能。 是活下去。 它是想活的,它是想活的! 灵珠子成为了荒漠里的一颗种子,生长出根须努力往下去寻找水源。沙漠的水源藏得那么深,所以根基也扎得那么深,任多大的风也吹不倒。 汲取到了水源的灵珠种子,在第二年的春天,发芽了。 没有人浇灌它,没有人精心的栽培,也没有人想要将它连根拔起。 它生长在天地之间,只受日月星辰的朗照,受风雨的哺育,以及它自己对生命的渴望而扎入沙下地下水源的根须。 第三年,灵珠种子在荒漠里,开出了一朵花。 那花清香幽幽,是一朵血红色的业火红莲。 第29章 太乙天尊 如果是好的,应该喜欢才是…… 阿丑跟着菩萨去了天庭, 灵珠种子在南瞻部洲的荒漠里开出了一朵花,而阿猴在西牛贺洲一座名叫灵台方寸山的仙山上,找到了师父。 此道场名为斜月三星洞,有一仙人名为菩提祖师, 阿猴用诚信打动祖师, 拜入门下。 菩提问阿猴:“你从哪里来, 叫什么名字。” “我从东胜神州花果山来, 我叫阿猴。”猴子高兴地盯着端坐在莲台上的菩提祖师, 同样是莲台,却和雷音寺所见的不一样, 这位老神仙没有坐得很高很远, 几乎是一个俯首的距离,就能触及他的徒弟们。 阿猴决定拜师,也是因为扣响山门时,是这位老神仙亲自带着徒弟们来开门的, 见他一只瘦弱的小猴子在外, 还先让人给了果子再询问。 菩提鹤发童颜,笑着问:“阿猴?这怎么能算是名字呢, 天底下那么多猴子, 如何知晓就是你呢?” 阿猴挠挠手,将当日阿丑所言答来,道:“因为我是天底下最美的猴子,是美猴王, 所以阿猴就是我。” 菩提摇头,说:“你可见过天下所有的猴子?” “嗯唔,不曾。”阿猴如实道来,心想这话也一定要告诉阿丑, 她又没见过全天下的人,怎么就能说自己最丑呢。 念及此,阿猴又拜了拜菩提祖师,说:“那请师父给我取个名字吧。” 菩提点头,说:“我看你模样像只猢狲,便姓孙。名……悟空吧。” “孙悟空,叽叽,孙悟空!”阿猴……孙悟空高兴地跳起来,这名字听上去格外像人,他正是要学当人,便从这人名开始。 孙悟空翻了个跟头,又凑到菩提祖师面前,说:“师父,我有个好朋友,名叫阿丑,你能帮她也取个名字吗?” “不能。”菩提祖师摇头,“因缘际会,你拜我门下,所以我才给你取了名号。你的朋友既没有与你同来,便是有自己的路,她的名字,又岂是我说了算。” 孙悟空似懂非懂点头,便开始了在灵台方寸山的修行。 猴子打了七年多的杂役,吃苦耐劳,磨砺心性,终于得到了菩提祖师的认可。某天以敲三下脑袋为暗示,猴子悟出意思,因此得到了祖师的真传。 猴子悟性极好,一个晚上就悟了长生不老术,又学会了七十二变与筋斗云,这是山门里所有的师兄们都不曾都会的。 之后三年,猴子继续留在山中修行,对所学法术勤加练习。 一眨眼,从他拜入门下已经是十年过去。 人间十年,天上不过十天。 这也是阿丑跟随太乙学本领的第十天。 此太乙非彼太乙,是太乙天尊,而非太乙真人。 十天前,观音带着阿丑来到天庭,本身其实就有一件大事安排,借这一件大事,可以让阿丑留在天庭学本事。 正是传南瞻部洲佛法普世的大业,所以当时观音往咸阳都城去,想从世俗皇帝开始,可这位皇帝虽有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大功,却非治世明君,种种迹象都可看出气数不久,佛法尚未到能普照芸芸众生的时候。 天上神佛,大为佛道两家,常有辩论各家法之深奥,对彼此亦有诸多了解。 佛道的弟子再多,也比不过苍生之多。佛法传度,按照百年普世来算,那么佛道一同传度,则五十年便可普世。 南瞻部洲芸芸众生,早五十年得到脱离苦海的机会,不论这个机会是谁给。佛给、道给、或者自己给,于佛、于道,或于自己,都是大功德。 “贫僧此来,想与诸仙共商普度一事。” 传世普度就要入世,对神仙来说,入世就很容易应劫,并不利于修行。一如当年,封神榜。 当年封神榜以殷商大战为引,目的是为封神。封神之意,并非封为神,而是将神封入榜,此后需尽权责心怀天下,不再逍遥自修。 天庭之中,多有当年封神之神。 太上老君从三十三重离恨天下来敲定此事,不给仙家们拒绝的时间,应下共同传度普世。 “贫道稽首了。”老君笑眯眯地,与观音见礼。 南瞻部洲的百姓们不像西牛贺洲那样建造了很多伽蓝供奉佛祖菩萨,南瞻部洲建造的寺庙里,神像很杂,有皇天后土社稷神,也有求雨的龙王神,有先祖神农氏,也有掌管一小方的土地神。 天上这些法力高深的大神仙们,在人间反而没有神像。 灵山的佛菩萨罗汉们在南瞻部洲同样如此,就连普度多年的观音,也是到了阿丑这时才立下第一尊神像,尽管朴实无华了些,算是个开始了。 经过这段时间对阿丑的度,观音发现,不知不觉中,阿难因她应劫化作石桥五百年、迦叶总以微笑点悟别人却被阿丑的笑点悟、自己因她垂泪甘露抛洒人间,万物生灵得了恩赐,也是未曾料想的变数。 还有那只“天产石猴”,从石头里蹦出来降世起,就得到诸多神佛的关注,竟也与阿丑相识当了朋友。 或许,阿丑这个天地新灵,也是天地对三界的考验。 所以传度普世的应劫之人,就交由阿丑来选,不,不是阿丑选,是将要应劫之人,自己会做出选择。 阿丑被允许留在天庭,可以做一切“不违反天条”的事情,且安排了太白金星帮她了解天条。 从灵山赶回来的李靖一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连忙向玉帝状告阿丑,说她一个凡人怎么能无功无德留在天上呢,更何况还有咬伤天王殿的先例在,绝对是个隐患。 阿丑呸了一声:“你怎么连凡人都怕,你手里的塔虽收不了我,随便一压,我也扁了。” 托塔天王李靖,此时此刻的掌心里还托着那座玲珑宝塔,哪怕哪吒已经又死了一遍,根本不知道在哪,他也不敢放下塔。 “天王,哪吒呢?”老君一脸意味深长,又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靖与老君抱拳作揖,但没有回答。 确定了传度普世的安排后,观音与阿丑在南天门分别。 阿丑心想,老婆是佛门的菩萨,要听佛祖的话,他不能介入因果,也不能直接教自己报仇的本领,但愿意带着自己来天庭,还说服神仙们不为难她。 “老婆你放心,我肯定很快就能帮哪吒报仇的!你就在落伽山等我,我会去找你。要是学的本事厉害,我再去灵山帮你打佛祖。” “……”观音摇头,这般戏言罢了,说,“我回落伽山再修行,你不必来寻我。” “啊?”阿丑立刻着急了,说,“你也和哪吒一样,其实不想当我老婆的吗?哦,难怪你总动不动就回娘家的……” 观音叹一声,摇头说:“阿丑,你通过了考验我便嫁给你,这是约定。我回落伽山,是因我轻慢佛法。” 灵山的菩萨过来找天庭共商传度之事,本意虽是慈悲为怀让人间更早减少疾苦,可也的确做了协同宣扬佛法以外的法,是为轻慢佛法。 阿丑眨眨眼,不懂轻慢佛法的原因,只问:“那你自己是愿意当我老婆的,是吗?” “……”观音顿了顿,还是一样的说辞,“阿丑,你通过了考验我便嫁给你,这是约定。” 第37章 “如果我没通过……”阿丑嘀咕了一下,自己摇摇头,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必去假想,自己就是通过了,一定会通过的!管他什么约定不约定的,既然一定会通过,菩萨一定会遵守诺言嫁给自己,那么他就是愿意的! 菩萨叹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下!!”阿丑立刻就拽住了菩萨,想起上一次道别就没有进行道别该有的仪式,她直接问菩萨,“老婆,为什么自从瓶子里出来后,你就总是不敢看我。” 观音不答。 阿丑就又绕到正前方,盯着观音看,问:“难道我的眼睛比以前更可怕,就连你也会感到害怕吗?”她试着摸自己眼睛,这哪能摸出来区别呢。 观音制止摇头说:“阿丑,你的眼睛很特别。看似蒙尘,实则将尘埃隔绝在外,你有着看清诸多事物本质的能力,一些东西被揭开了。” “这样的眼睛好还是坏呢?”阿丑问。 “当然是好的。” 阿丑又问:“既然是好的,你不应该是喜欢吗,为什么会是害怕。” “……”菩萨愣住,再次看向她浑浊的眼睛,终于没有移开。 良久,观音主动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眼神慈悲叹息说:“阿丑,或许你有第三条路,只是这条路,是我也窥不到的须臾。”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了笑,摇头说,“你不知道,其实我知道,肯定是有很多钱,很多老婆,哦,还有很多朋友的路!” 观音垂眸轻笑,点点头,便踏祥云离去。 与菩萨老婆分别之后,阿丑在原地等了一会,太白金星过来问她,是先去学天条,还是有别的想法。 阿丑不知道太白金星是什么等级,也不在意,立刻就说:“你带我去找太乙吧!” 太白金星一琢磨,太乙真人的道场是在人间,她特意跑来天庭,肯定是找常住天上的神仙,所以就带着阿丑去找了太乙天尊。 找到太乙天尊的时候,天尊正在喂他的坐骑,一只有着九个头的狮子。 那狮子脾气虽温和,但见到陌生人过来,还是如此丑陋疑似怪物的人,也警惕起来。 而阿丑不知道两个太乙的区别,非常直接地说:“老头,你快教我把李靖打死的办法,还得不犯天条的。” 九头狮子见主人被如此出言不逊,就向着阿丑扑过来。 “九灵元圣,住手。”太乙天尊缓缓道。 第30章 诚心收徒 抢徒弟?来斗法!…… 九头狮子听到天尊唤自己大名, 立刻就趴在地上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像鞭子一样细长的尾巴蜷在腿边。 太乙天尊童颜鹤发,虽是头发花白却格外有精神,视线落在这个凡间来的姑娘身上。 太白金星简单稽首见礼, 把观音前来商议佛道两家共同传度普世一事, 以及玉帝已经应下, 让这个凡人留在天庭一些时日, 凡应劫的仙人都将入世传度。 与百年前的封神不同, 不会受到修行上的限制,待应劫之后回归本位, 人间经历, 不过一场劫。 “原是如此。”太乙天尊点头,看向阿丑问,“小友刚才说要我教你本事打死李天王,是为何?你们怎会有仇怨呢?” 阿丑听后很生气, 说:“哪吒被他的破塔杀死了!哪吒当过你的徒弟, 你就应该帮他报仇。不过老婆和我说了,你们神仙不能介入因果, 所以我来给哪吒报仇, 你教我本事就行。” “哪吒死了?他是我的徒弟?”太乙天尊笑了笑,原来她是想找太乙真人。视线看向太白金星,太白也不知晓这事,刚才在灵霄殿只听到她和李靖争辩, 此时才知哪吒死了。 太白金星难以置信,哪吒乃是莲藕化身不死之躯,岂会死呢?八百年前的恩怨早就该放下了,这些年和李靖相处得也挺好, 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父慈子孝,李靖怎会杀哪吒呢? 太乙天尊掐指一算,诸事通达,说:“嗯好,我的确是哪吒的师父,你又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替他报仇?” “……”太白金星看了看,摇摇头没接话,既然太乙天尊接下这麻烦事,自己也不多留,知会一声便走了。 阿丑环顾太乙的宫殿,这里珍宝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她贪念又起还是先忍着,说:“哪吒曾经嫁给过我,就算没嫁给我,他也对我很好,带我去偷马车,烧大船……” 阿丑不禁回忆起最开始两次见到哪吒的时候,他脚踩风火轮斜挂乾坤圈,是意气风发降妖除魔的杀神。三个小动物都被他吓到,蜘蛛差点被吓死了呢,一看就很厉害,该是天上地下谁也不服都敢揍的。 第二次见哪吒是他带着自己去海边烧了船,被菩萨老婆教训了两句,虽不似追杀妖怪的时候那么威风了,但与菩萨老婆调皮玩笑的样子,比杀神更好亲近多了,也不会因为他打不过菩萨老婆而觉得他很没用。 阿丑又想到在雷音寺的一幕幕,诸天的佛祖菩萨罗汉们悬坐莲台,俯瞰大殿中央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哪吒,他们只闭上眼睛,常言慈悲不敢看,既是慈悲,就该是“不可为”。 “……”阿丑抬手摸了摸脸,摸到一滴温热的眼泪,她突然怒视太乙天尊,问,“你是不是悄悄打我了。” 太乙天尊好奇地笑问:“我端坐在此,如何打你?你又为何这么觉得呢?” 阿丑回答,说:“我只有在感到痛的时候才会掉眼泪,会痛就一定是挨打了。可我现在不觉得痛也在掉眼泪,你是神仙,你一定是有什么打人不会痛的法术,所以我虽不痛,眼泪也控制不住。” “孩子,你这是在可怜别人呀。”太乙天尊点点头,与阿丑解释。 “可怜?”阿丑擦掉眼泪眉头紧皱,摇摇头说,“我总听别人说我可怜,因为我比他们少了很多东西。哪吒比我多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可怜呢?” 大雄宝殿的事情发生时,她觉得可怕、愤怒,但当离开那,已经将哪吒埋掉后,想到他的笑脸,会觉得难过。 哦,原来可怜别人时会觉得难过。 可那么多说可怜自己的人,明明很多都是笑着的。 太乙天尊看着阿丑认真思考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待她情绪缓和过来又问:“好吧,且当哪吒嫁给过你,那么你要为哪吒报仇,想学些什么本领呢?李天王可是天庭大将,没那么好对付的。” 说完,太乙天尊故作为难,拉高了语调玩笑说:“就连我~都要退避三~分~呐!” 阿丑不认得太乙天尊,以为这是太乙真人,听到他说要对李靖退避三分更生气了,道:“那你可真没用!我再换个神仙去学本事。” “……”太乙天尊端坐莲台,一时接不上话来,见她扭头就走,只挥手示意九头狮。 九头狮一跃到阿丑面前,口吐人言说:“天尊这是考验你呢。”无论是诚心拜师还是决心报仇,都该是跪地磕头,称说自己再难也愿意试试,怎有说换人就换人的。 阿丑将信将疑,重新回到太乙天尊面前,问:“什么考验?你既然不是李靖的对手,为什么还要考验我?我还没考验你的本事呢。” 九头狮抬了抬爪子,观察着主人的脸色,然后才说:“你连天尊都不认得,他怎会不是李靖对手。” “我认得呀,他是哪吒以前的师父,太乙真人。” “罢。”太乙天尊无奈摆摆手,说,“就当我是太乙真人吧,我答应收你当徒弟,教你本事,但是……” 话没说完,阿丑就摇头,她向来讨厌有前提的好事。 “我是来找你学本事的,不是来拜师。” “常言拜师学艺,你不拜师,我又为何要教你本事呢?只得好处,岂有如此贪心的道理?” 阿丑再次环顾这座宫殿里眼花缭乱的珍宝,说:“你东西这么多,还想要一个徒弟,你难道不贪心吗?” 太乙天尊笑起来,肯定地回答说:“我不贪心,知足,长乐也。” “你不贪心的话,先分我一点,这样你少了东西,我再给你当徒弟,就当是补上了。”阿丑点头要求,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公正,有来有往的。 “……”天尊不言。 九头狮颇为不满地低吼一声:“你一个凡人,哪能值那么多宝贝!” “嗯?”太乙天尊看了九头狮一眼,九头狮伏地不再造次。 太乙天尊从莲台走下来,看了看这凡人姑娘丑陋至极的面貌,人用于观察外界的眼睛也是浑浊不堪,不难想象她今生已经受了多少苦。 第38章 “好吧,我教你本事,你不用当我的徒弟。只是,学本事不能以伤害他人为目的,仙法皆是慈悲度人,不能为杀而学。” “你也度人?”阿丑问。 “救苦救难度世人,本就是我的职责。盂中甘露时常洒,手中杨柳不记秋。千处寻师千处降,爱河常作渡人舟。”太乙天尊缓缓将信徒唱诵之词与阿丑说,一把年纪还显现出些许自豪。1 阿丑惊讶地盯着太乙天尊看了又看,又凑近闻了闻也有莲花的香味,同样没有被自己丑陋的样貌吓到,她也确定眼前这神仙不是观音所化。 “为什么你和我老婆说的一模一样。”并且同样又有甘露又有杨柳。 “哪吒?他说什么了?” “不是哪吒,他以前是我老婆,但现在不是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老婆,就是观音菩萨,他说:千处请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也是救苦救难度世人。” “哈哈哈哈。”太乙天尊捋须大笑,说,“孩子,天上大多数神仙都是这样的,慈悲度世人。” 她盯着老神仙看,又想着自己的神仙老婆:爱河与苦海,同样是渡人舟,有什么样的差别? 自己好几次差点饿死,都没遇到神仙给她送吃的呢。 太乙天尊突然笑容一收,惊奇道:“且慢,你刚才说什么?你还有个老婆是谁?观音尊者?” 阿丑点头。 大士为度她,能行非常之事,与道家共传度普世,这天地新灵究竟是如何的造化,的确自己也觉得十分可贵。 “孩子,你学本事的目的,我且当不知道。但想学什么本事,得你自己说,我一天只教一个法术。只要你能说出个具体来,小法术,算我赚了。大法术,算你赚了。” “好!我想想!”阿丑就先留在了太乙天尊所在的东极妙严宫。 太乙天尊也有另外的称呼,东极青华大帝,是三清六御中的六御之一。六御中最为知名的,便是玉皇大帝。 见阿丑如此坚定地拒绝拜师,太乙天尊为她感到可惜,自己也的确很想收个徒弟,倒不是长生寂寥想要个陪伴,主要是—— 他职能太多,本相看似在这清闲,十方化身各处救苦救难,单其中一个化身就又化十个小化身,乃幽都十殿阎罗。 实在需要个心思纯粹能够做到极致公正的徒弟,来传他的衣钵。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真的不当我徒弟吗?你有如此机缘,这是就连天上的神仙们都求不来的呀。” “不当,给哪吒报了仇,我就回家去。唔……不是小渔村的那个家,我去找我老婆,我们能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 太乙天尊越看她越觉得喜欢,她说报仇就只为报仇,完全没有要留在天上当神仙的意思。 刚说她贪心,可她竟不贪世人最贪的“长生”。 “罢了,我与你实话道来,我乃太乙天尊。”解释太详细估计这凡人姑娘反而不明白,因此简单概述,“我比太乙真人厉害,比李靖也厉害,我只一诏书就能将他传来,你若是当我的徒弟,辈分上就比李靖高了。” 阿丑更困惑,挠挠头说:“真奇怪,为什么你们这些老神仙见到我,就总想让我当徒弟,你也是为了不让我皈依佛门吗?我虽不皈依,可也不想不能皈依。” “哈哈哈,还有谁想收你当徒弟的?我与那人斗斗法,你挑个厉害的,也行。”太乙天尊笑着说。 阿丑说:“一个骑着青牛的老头,叫太上什么的。” 太乙天尊沉默片刻,好像是道祖。 “……哦,呵呵。也不是非要拜师不可的,就按照刚才所说的吧,你今天可以提一个想学的法术。” 第31章 跟踪李靖 阴魂不散!你到底要作甚!…… 什么是大法, 什么是小法,阿丑完全不懂,要让她说出具体的法术就更难了。 这个太乙天尊说他比太乙真人和李靖厉害很多,再加上屋子里那么多的珍宝, 肯定有很大很大的法术, 为了不浪费学本事打李靖的机会, 阿丑决定去跟踪李靖, 瞧瞧他怕什么。 主意才刚冒出来, 阿丑已经知晓答案。无论是听到的哪吒的故事里,还是亲眼所见雷音寺李靖不肯放下宝塔, 都足够说明, 李靖最怕的,是哪吒。 阿丑立刻就说:“我想学一个能把我变成哪吒的本事,但得有能变回来的解法。” 太乙天尊还没应答,九头狮先笑了起来, 九个脑袋一起嘲笑着阿丑。 狮子九个脑袋晃得人发晕, 说:“那叫变化之法,明明可以说要变成任何人物的法术, 竟只要变成哪吒的法术, 大法都被你改成了小法。” 阿丑不看狮子,说:“我想变成哪吒是为了吓死李靖,等他死了,我就会恢复回来, 别的人和物,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九头狮说:“你面貌这么丑,不变化成别的样子,谁见了你都得吓死。” “桀桀桀——”阿丑听到九头狮这么说很是高兴, 她颇为得意地说,“人人都怕我才好,我一靠近他们,他们就把东西扔了跑,那我就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了,捡来的就不会剁我手了,多好呀。” “……”九头狮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 太乙天尊被她这话逗笑,说:“我就教你变化之法,你想变哪吒就变哪吒,不想变就不变。” 阿丑只听一遍就记住了法诀,但她一个凡人从未修行,本身是没有半点法力的,所以想要让变化的法诀有效,还得借法。 太乙天尊说:“每次变化之前,唤神尊名,便可得到法力,让法术应验。”说着又把自己本相尊名、十大化身尊名的一长串名字念来,也是想考验阿丑尊师重道的心,虽不称师徒,教了学了东西,那就是师徒嘛!自然该对师父有些尊敬的。 “好麻烦。”阿丑很是嫌弃地说,“次次都要问你借,万一哪天你心情不好不借了,我又在危急的时刻,岂不是完蛋?你们神仙真奇怪,为什么都喜欢别人求呢,不求就不帮忙,哪里是慈悲好心,倒像是不帮忙被发现喊了出来,才不情不愿帮忙。” 这是阿丑的经验之谈,她在村里不被待见,有时候就喜欢到处逛躲在暗处看热闹,村民们其实也都爱看热闹,尤其是邻里乡亲打架,还会在旁边起哄打得更狠些。 打架处于劣势的那人就会嚷嚷个认识的名字,说:某某你还在那看什么热闹,也不知来帮我! 那个被叫了名字的人才会停止旁观,不情不愿地掺和进斗殴里。 “……”太乙天尊愣了好一会,失笑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才好呢?” 阿丑直言说:“你一次多给我些法力,不至于紧急的时候用不到,等法力快用完了,你再给我些。” 太乙天尊失笑,说:“这可算不得借法了。” “可是……就算我按照你说的借法,我也还不了法呀,既然还不了,不就是白给的吗,要给,就一次多给点。” “哈哈哈哈哈。”太乙天尊捋须大笑,惊叹于她诸多古怪弯绕的诡辩,却是答应了下来。总得让她知晓法力的好,才会想要自己去修炼道法的嘛。 不过,按照太白金星所言,她留在天庭,是因太上老君和观音大士商定了共传度普世的规划,天地新灵的到来或许会让应劫者自动入罗网。 劫数这个东西,不是修为够高就能避免的。 太乙天尊一手捋须,一手拍了拍九头狮最大的脑袋:“元圣儿,你协助她多练习变化之术。”话音落地,不等九头狮拒绝就已经将神通打下,九头狮顿时化作一道金光落在了阿丑的手背上。 手背上浮现出一个九头狮子的印记,九张脸上全是不高兴。 得了法力的阿丑立刻念动变身法诀,回想着哪吒的样貌,一下子就变成功了。 “嗯,果真极具慧根。”太乙天尊变化了一面镜子让阿丑照。 阿丑看着镜子里和自己对视的哪吒,恍惚了一下,抬抬手,他也抬抬手,哦,是她自己。 “桀桀桀——李靖坏神仙!我吓死你!”阿丑对这个变化法术很满意,立刻就跑出了东极妙严宫。因不认识去天王殿的路,只好询问九头狮。 九头狮受提太乙天尊命令协助阿丑,没有故意为难,知道的事情直接就回答了 阿丑想起自己在天上要遵守天规,否则就不能留在天上报仇了,连忙问:“我变成哪吒的样子算违反天条吗?” “冒充哪吒算是亵渎神灵,变成哪吒不算,只是我们练习法术时所选的外形罢了。” 第39章 阿丑点点头,又问:“那我如果故意吓李靖还跟踪他,算违反天条吗?” “神仙若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吓唬凡人,是犯天条。凡人能对神仙造成什么影响,多也不过是把神像拆了。算不得犯天条。” “好!我这就去找李靖!” 变成了哪吒外貌的阿丑在九头狮的指引下往天王殿方向去。 天王殿外的天兵们还不知道哪吒已经死了,对事态的认知停留在他们父子两人往灵山去找佛祖讨论混天绫的归属一事。 此时见李靖和哪吒先后都回来,想必是已经处理好问题了,心里头也轻松不少。 天兵们和哪吒关系还不错,明面上是李靖统领这部分天兵,但常降妖除魔带着天兵们得战功积累功德的是哪吒。 “哎呀哪吒,你没事就好,刚才天王一个人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又被关在塔里呢。”好几个天王殿的守卫过来围住阿丑,颇为关心地说着话。 另一个守卫安慰说:“我们也都是职责所在,那个丑姑娘反正有观音大士在,想必也不会追究她什么。倒是你和李天王,别因此生了嫌隙。毕竟,你下凡捉妖去的,莫名其妙就成了那丑姑娘的小老婆,换谁也接受不了。” “小老婆怎么了!”阿丑听后很是生气,“哪吒嫁给谁,轮得到你们管吗?!就是李靖小心眼,就他最坏,都把哪吒逼死了!你们不去里面数落他,来和我说这些干嘛?” 外面闹哄哄的动静立刻近期了殿内近侍的留意,很快就汇报给主座上的李靖。 “天王,是三太子在和守卫争论。” “什么?!”李靖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托着宝塔的手一抖,改为将宝塔紧紧抱在怀里,随后大步流星走出去,心里头琢磨着太乙真人这次重塑哪吒复活是不是太快了? 幸好没有把宝塔还给佛祖,否则自己不就危险了? 李靖咬牙切齿,念叨着逆子之类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迈开步子往天王殿外面去。 才看到在天王殿外与守卫们争执得气急败坏的“哪吒”,李天王就直接催动了宝塔,怒道:“孽障!雷音寺里口口声声说自己完全放下,指责我放不下!你若是放下,岂会一复活又来找我的祸事!” 玲珑宝塔飞得高高的,悬在上方投下来一道金光,打在变成了哪吒外貌的阿丑身上。 这塔是佛祖专门赠予李靖用来防着哪吒的,可以收走哪吒和他的本命法宝,同时也是一件降妖除魔的利器,只不过收哪吒用的和收其他人的口诀不一样。 “……”李靖一遍遍念着收哪吒用的法诀,却见哪吒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用更加愤怒憎恨的视线盯着自己。 “你……你……”李靖心中惊恐,却不知道该用如何手段应对。 “桀桀桀——”阿丑发出高兴的笑声,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表情,说,“我是来报仇的!” 但等笑完了,心里又不高兴,这破塔要是真能失灵,哪吒也不会死了。 李靖已经彻底慌了神,连宝塔都不管用的话,还能如何?他顾不得别的,祭出刀剑作为兵器,霎时充满了威胁,咬牙切齿就向着阿丑冲过来。 阿丑还没学到能打李靖的办法,因此扭头就跑。 李靖本想追两步,但被其他天兵围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对自己战斗力的不自信,硬生生止步没有再追。 阿丑回到了东极妙严宫,已经想好第二天学什么。 第二天,她想学驾云或者飞行术,主要是为了逃跑。 “好,我传你祥云妙法。” 驾云一事,阿丑也很快就学会了,便继续纠缠李靖,等他一掏法宝就跑,能奈何? 阿丑挑衅得痛快,又觉得每每被发现后逃跑实在浪费时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怎么打死李靖,除了哪吒他还有什么怕的? 于是,第三天学什么阿丑也已经有了主意。 “我要学能把自己藏起来的法术,能让我跟着李靖的时候,他看不见我,” 太乙仙尊点头:“好,我传你隐身妙法。” 阿丑很聪明,隐身法也学会了,便偷偷摸摸埋伏进了天王殿内,时不时给李靖一些惊吓,比如趁着他打坐来到面前,让他一睁眼就看到“哪吒”的怒视。 面对空无一人的天王殿,李靖咬牙切齿地举着塔,可任他念一百一千遍,“哪吒”就是收不进塔。 “逆子阴魂不散!你到底要作甚!”李靖对着空气怒吼。 第32章 状告阿丑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 托塔天王李靖无论如何就是收不走这“哪吒”, 可他仍旧不愿意放下塔。 他将塔改为捧在手心里,看着这个曾被哪吒认作“塔爹”的法宝,问:“宝塔啊宝塔,哪吒阴魂不散要害我, 你怎能无动于衷?佛祖并未将你收回, 你该继续保我才是。” 宝塔没有任何回应, 不动如斯。 李靖咬牙切齿打算去找太乙真人理论, 竟纵容哪吒阴魂作祟!转念想到以太乙真人的护短性格, 自己去理论恐怕是讨不到好,没准被他们师徒一起打。 “哼!孽障!你也只能仗着此时是鬼不受约束, 只要你有了肉身, 休想再离开宝塔!” 一股杀意从背后袭来,李靖躲开,感觉到一阵风擦过,他拔剑指向那个方向, 又怒又放几分仁慈说:“哪吒, 你冥顽不灵,不安教化, 死了还敢如此大逆不道。我是你父, 也不愿你魂飞魄散,你若如此纠缠,我到玉帝那参你一本,下了地府又该受罪!” 那杀意又奔来, 李靖又躲开。 反复躲了几次后,李靖感觉“哪吒”的阴魂离开了,他紧紧拿着塔,心想哪吒还是惧怕天规惩罚的嘛。 离开了天王殿的阿丑再次回到东极妙严宫, 想好了第四天要学什么。 “我想要学个能让李靖站那不动弹的法术!任由我打,他都没办法还手的!”阿丑气急败坏地嚷嚷着,连忙向太乙天尊提出要求。 她态度如此恶劣,手背上的九头狮不满地为天尊说话:“教了你那么多本事,也不知道说个谢字,还与天尊这边不客气。” 太乙天尊却乐乐呵呵,神仙当久了,听多了奉承话,其实大家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从神仙这“得到”。恭维的话当然好听,也的确爱听,只是这类人一旦愿望得不到回应,骂得也更狠,因为恭维也是一种付出,就想要得到回报。 诚心赞美不求回报者少之又少,还不如直白索要,给就给,不给就算了。 神仙也不会因“得到”了恭维,而要承担“不付出”的因果。 “好,我便教你定身术。”太乙天尊笑着说,所以他教阿丑本领也不需要回报授业的恩情,也不必她非入道不可。当然,如果她自己会选择那么做的话,肯定是更好的,自己也会非常高兴。 因为,那是意外之喜。 神仙是很少能有意外之喜的,事事都知晓,便没有了未知的神秘,悲如此,乐如此。 太乙天尊捋须感叹道:“也难怪观音大士愿意嫁你,天地新灵,也会给天地万物,尤其我们这些老旧的神仙带来新的感悟啊。” 阿丑对于想学的东西向来学得很快,立刻就会了定身术,高高兴兴去找李靖麻烦。 她先隐身潜入天王殿,变化成哪吒的样子后当着李靖的面解除隐身,再接一个定身术。 诸多法术都受境界限制,施法者修为法力如果低于被施法者,就很难成功。但凡人阿丑,现在用的是九灵元圣的法力,九灵元圣的法力本身也是由太乙天尊教化而来,对付一个天王自然是小意思。 “坏李靖!我打死你!打死你!让你逼死哪吒!”阿丑对着不能动弹的李靖就是一顿毒打。 九灵元圣不想惹麻烦,神仙互殴理论上是不犯天条,但纵容别人如此羞辱神仙,难说要背个什么罪。所以在打李靖的时候,九灵元圣就控制了一下自己给的法力,只保证阿丑的手不会受伤,不至于真伤了李靖。 李靖被“哪吒”定身毒打无力还手,已觉得羞辱至极,不论伤了还是没伤,都下定决心要参到玉帝面前。 “你还瞪我!你让我少了个老婆,你还敢瞪我!”阿丑气得直戳李靖眼睛。 阿丑视线落到他手中的宝塔上,哪吒都已经死了,他还不肯放下,岂不是就想着万一哪吒又活了,还能以此来防着。 呸!阿丑伸手想把塔给偷了,但此法宝实在沉重,且九灵元圣说盗窃法宝是犯天条的,这事的法力不能给她,只好作罢。 第40章 待打得累了,阿丑才愤愤离开天王殿。 解除了定身的李靖气得直咬牙,这次他理清楚了,这个“鬼”根本不是哪吒,是那个强说哪吒嫁给她的丑人! 李靖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到凌霄殿述职的时候就将此事状告,说那个留在天庭的凡人主动惹事。 高高的金座上,玉帝和王母互相看了看,众仙家也神色古怪。 李天王今天的眼睛……有点肿啊。 仙人身躯千锤百炼,眼睛却是最难修炼的。身躯可以无为当作不存在,眼睛因时刻观察世间无法停歇,故而也是最脆弱的。 “嗯。”玉帝沉声应了一下,看向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禀报说:“阿丑小友跟随太乙天尊修行,天尊慈悲,不会纵容此等挑衅惹祸才是。” “哼!太乙真人就是故意——”李靖正要骂,生生止住。 太乙谁?太乙天尊? 李靖憋得脸色更难看,咬牙抱拳说:“那凡人有擅闯天王殿的前科,又挑拨使得哪吒再次叛逆,请陛下宣她前来对峙,便知晓此事真假。” 玉帝看了眼太白金星。 “好,老朽去跑一趟。”太白金星驾云来到东极妙严宫,就看见走出门的阿丑掐诀变化成哪吒的样子,要往天王殿的方向去。 “且慢,且慢。”太白金星连忙上前拽住阿丑,说,“小友你呀,你惹祸啦。” 一边说着,先带着阿丑回到妙严宫内,见过太乙天尊,说:“天尊,李靖状告阿丑惹事,近日常变化成哪吒样貌去挑衅还殴打了他,我……我不好交代呀。” 都说太乙真人护短,其实当师父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护短。太白金星以为天尊教了阿丑本领就是收了徒,便试探试探天尊的意思。 阿丑心头一冷,那李靖怎如此爱告状,先是把哪吒告到灵山,现在又要告她。 天庭的神仙们好坏她不知晓,那天跟着菩萨老婆也只在灵霄殿见过一面,坐得高高远远的玉帝王母同样威严高大,两侧站立的仙人各色各样不像雷音寺的菩萨罗汉都穿袈裟。 她如果只一人站在大殿中间,也被围着盯着让她给李靖认错,那可如何是好? 太乙天尊见她在犹豫,笑了笑问:“孩子,你若是不愿意去,留在此地,我也能保你的。” 阿丑抖了抖手背,让九头狮下来,然后指着九头狮问:“你没骗我吧?我之前做的事,有犯天条吗?” 九头狮摇头,说:“难道故意让你犯天条?天条是能拿来胡闹的吗?我可不造那样的孽。” 听到九头狮的承诺,阿丑看向太乙天尊和太白金星,说:“既然我没犯错,我就跟你去。” 太乙天尊想了想,带着九头狮子一起过去,说:“我也许久不曾走动,且同去看看吧。” 凌霄宝殿上,诸仙家都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仙人。 “太乙天尊竟亲自出面,当真是收了那小友当徒弟?李天王也不好计较了吧。” 李靖果然面色一变,如果是太乙真人唆使哪吒还能据理力争把太乙真人一并处罚,可太乙天尊乃是六御之一,比自己高多了,就连玉帝见了都要给面子。 玉帝王母坐在金座上,简单抬手见礼。 太乙天尊笑着说:“贫道并非阿丑的师父,她也不是我的徒弟,只是听闻李天王的状告匪夷所思,不知道她如何犯下的事,特来旁听一番。” “……”李靖面色不悦,可也知道太乙天尊出面就没有必要争论了,还不如卖个情面,“哦呵呵,她一个凡人即便是学了些本事,也该伤不到我。许是我弄错了,是我的过错。” 座上玉帝点头,这事情简单处理就好,认真起来伤了仙家和气。 “阿丑,你跟随太乙天尊学本领乃是莫大的造化,今日之事且罢了,好好修行去吧。” 就这么几句话之间,所谓的状告就处理完了。 阿丑格外困惑,她上前一步环顾殿内的神仙们,问:“我还一句话都没解释,为什么就没事了。” 站在身边的太白金星小声提醒,说:“哎呀,太乙天尊都亲自出面了,此事作罢就好,还问什么呢。” “我没事,不是因为我没错?”阿丑眉头拧起盯着太白金星问。 “呃……”太白金星想了想,说,“你也确实算不得错。” “既然我本就没错,原本就不会追究我?又为何是太乙天尊在这,我才没事呢?” 阿丑说话没有像太白金星那样悄悄地说,她声音一如既往,既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故意宣扬,足够凌霄宝殿里的所有神仙听清了。 玉帝挥挥手,说:“你且下去吧。” 九头狮子也轻轻咬着阿丑的袖口往外拽,不计较直接就赦免,多好的事情呀!还留在这争论个什么? 阿丑不由生气,扭头对着九头狮子最大的脑袋就邦邦两拳,说:“你明明说我没犯天条,又拉我走做什么!” 她站定在殿中,指着玉帝说:“你仔细判我就是,我没错就是没错,不怕罚。” 惩罚其实是怕的,剁手她都害怕,更何况是能轻易杀掉自己的神仙们的惩罚。 阿丑觉得,如果自己犯了别人定下规矩里的错,可以受罚,但她不认同那规矩,所以她会反抗会逃跑。 可如果规矩还在那没有变,自己却因为别人一句话不受罚了,反而浑身难受,说话的那人能一句话决定自己的生死,不是因为规矩在,是因为那人在。 也代表着那人比自己多了一些东西,不是能够看得到的金钱奴仆这些能被抢走或毁坏的,是看不见,又得不到的东西。 她讨厌得不到别人的东西。 阿丑浑浊的眼睛怒视着高高金座上的神仙,玉帝投下目光,说:“若如此,你就与李靖各自辩论吧。” 李靖说她冒充哪吒,混入天王殿。 阿丑说:“我只是学了变身术,难道天条禁止变成哪吒吗?” 李靖又说:“她屡屡跟踪,故意隐身吓我。” 阿丑说:“天条禁止跟着你吗,禁止隐身后突然出现吗?” “你!”李靖气得深吸气,又说,“你还用定身术将我打伤!你如此冒犯神灵,乃是重罪!” 阿丑哑言了一小会,这件事情自己因为打得高兴忘记与九头狮确认算不算犯天条了。 她心里一惊,坏了,瞧李靖这么信誓旦旦,应该是犯天条的,这下子不仅没办法给哪吒报仇,自己也要小命不保了。 既然认罚,打都打了,再多打几下! 阿丑气急败坏地抡起拳头对着李靖邦邦两拳,却见李靖站在那安然无恙没觉得痛,反而自己的手像是受了伤。 “哼!不自量力!”李靖见她吃亏,不由嘲笑一声。 笑完发现不对,这岂不是证明了她根本没有打伤自己的能力?又如何状告她定身打伤了自己呢? 玉帝缓缓问:“李靖,她一个凡人,如何打伤你呢?” 李靖欲言又止,她一个凡人没有法力也变化不了外貌和隐身呀,必定是借法。此时又以凡人的脆弱形象示人,竟没想到她有如此城府! 李靖又不敢直指太乙天尊借法给了阿丑,只能咽下这窝囊气。 太乙天尊笑了笑,这事还是得给一个说法才能圆满解决的,便说:“此事也是贫道管教无方,元圣儿,你私自将法力给她用,可知错?” 九头狮懵了,什么?冲我来的?既然天尊都那么说了,自己也只能认。 “是,狮儿认错。” 众仙纷纷侧目看过来,毕竟,正经神仙也不能和一头坐骑计较的嘛。至于怎么处置这坐骑,也还是它主人说了算,大家互相给面子。 太乙天尊便说:“虽是阿丑动的手,伤到李天王的却是九灵元圣的法力。元圣儿为与阿丑小友显摆,犯下了这样的错。也算是应劫了,九灵元圣,待传度一事规划好,你便入世历劫吧。” “是……”九头狮子不情不愿地答应。 李靖状告阿丑一事虽解决,阿丑却不高兴。 她大概是明白了,不管是灵山的谁,还是天庭的谁,都没有人支持她打死李靖。神仙们看上去好像不知道哪吒死了,几天没见哪吒只以为他在塔里思过。 那些厉害的大神仙或许和太乙天尊一样能算到,可也没有因此对李靖说什么重话,甚至没有为哪吒叹息一声。 阿丑站在东极妙严宫门外,看着天上滚滚云海,随意盘腿坐下思索。 似乎不管学再厉害的本事,只要法力是外来的就一定伤不了李靖,法力的主人不想伤李靖。可如果要她长久地去修行吃苦,去一点点积攒功德来获得法力,花费那么大功夫受难为了杀一个李靖,她又是不愿意的。 第41章 那样的话,她会被报仇这件事情绊住,很久很久。 她还想回落伽山去找菩萨老婆,还想去西牛贺洲绕一圈问问阿猴找到师父没有。 “哪吒,哪吒。”阿丑盯着层层云海,假装自己看向云下的时候在和那片沙漠里的哪吒埋葬地说话,“你对我很好,帮过我几次,我本来是想帮你打死李靖的,可我现在办不到。我已经帮忙埋了你,又打了李靖一顿,我觉得,我对你也是挺好的。” 阿丑自己点点头认同,又说:“但我对你再好,我也不能把自己命搭上了,也不能把我一辈子的时间花在帮你报仇上。我打算回家去了,你如果怪我的话,那你就太坏了。” 太乙天尊站在她背后不远处,她只是随意盘腿坐着自言自语,却恰好是打坐的标准坐姿。 很多修道者执着于一个坐姿,认为自己不能顿悟突破是因为坐得不够标准。其实不是不够标准,是不够自然。 人法地,地法天。 天法道,道法自然。 阿丑不想进道门,也不想进佛门。她有道的自然,又有佛的觉悟。 她不想修行吃苦,她又早就吃苦许多,自然也早就在修行的路上。 第33章 想回人间 你是猪,你才是猪呢! 人在地上看云, 云是云。 人在天上看云,云是海。 滚滚的云海下面,是人间。 阿丑看着云卷云舒,看着云形成一团团熟悉或陌生的形状, 有时候云靠近, 像是抱在一起, 相融成为一朵云。有时候云又拆开分散, 飘得远远的。 “老婆……”洁白无瑕的云, 被风吹得那般飘渺,阿丑想老婆了, 或者说是想家了。 曾经她以为家就是住人的屋子, 爹娘带着哥哥离开也没关系,她仍旧住在小茅屋,她是有家的。后来为了找回娘家的老婆,她离开了小渔村, 离开了家, 她没有因为离开家而感到伤心,走在路上时反而有一种与傍晚时分想要回家一样的踏实感。 现在她来到天上, 住在厉害神仙的宫殿里, 也没有感到高兴。 家到底是什么?原本是一个永远在那等着自己的屋子,现在,她觉得应该是一个会永远在那等着自己的人。 菩萨老婆会在等着自己吗?阿丑很想知道,所以她决定直接去落伽山当面询问。 “你要走?”太乙天尊听到阿丑前来知会一声, 有些惊讶,观音大士以佛道两家传度为契机,让她留在天上学本领,只要她不犯天条做什么都行, 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这才几天就要回人间? 阿丑点点头,说:“我是想帮哪吒报仇才来天上的,我没法力,学了法术也还要你们的法力才行。可你们都不想伤害李靖,我就是再留多少天,都无法报仇。我不知道在天上还能做些什么,我的心里不舒服,也许只有在抱着老婆的时候才能好。” 太乙天尊笑着思索了一下,按照约定她的确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传度普世的规划,自然是应劫入世的仙人越多越好,才能在南瞻部洲有更大的影响,因此希望阿丑能留在天庭,哪怕不能长久留下,多教她一些道法,总归有用到的时候。 这样今后她用到道法的时候,便是在传道了。 “孩子,你要走的话,我也不多挽留。不过……”太乙天尊故作可惜地叹了声,“不过我准备了一些东西白送给你,看来也送不出去了。” “是什么?”听到能白拿东西,阿丑立刻就打起来精神。 太乙天尊说:“你不是经常饿肚子吗,我原本打算到太上老君那要一颗仙丹给你,吃了就永远也不会觉得饿了。” “真的?”阿丑摸了摸自己瘦瘦薄薄的肚子,一听到饿这个字,肚子就会有难受的感觉,“可是太上老头说要我答应不皈依佛门才给我仙丹。” “我去问他要,保管无需你答应任何事。”太乙天尊笑着点头,坐上九头狮带着阿丑往兜率宫去。 兜率宫外的童子远远就看见七彩祥云过来,立刻摆好了恭迎的姿态。 走进兜率宫内,老君一如既往又在丹房炼丹,端坐在炉前,持拂尘念诀,感觉到有道友过来,便诸多童子看守,自己到往外面走去。 阿丑跟着太乙天尊来到偏殿坐下,与老君说起仙丹的事情。 太上老君笑得也是乐呵呵,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不断地捋着胡子说:“观音尊者将你送来天上才几天,你怎就要走了?是天上的风景不好,还是神仙的法术不入眼?” “都不是。”阿丑摇头,说,“你们一掐指就能算到事情,一句话就能让李靖作罢,为什么不去救哪吒呢?” 老君摇摇头,说:“哪吒自小叛逆,本以为他重塑肉身后已经改过……李天王是他父亲……” “你们,难道都做过和李靖一样的事情,逼死过你们的孩子吗?”阿丑生气地拍了拍桌子,想到要饿死自己的爹娘,想到逼死哪吒的李靖,再看着把过错归于哪吒的两个厉害神仙。 两位仙人在天庭地位极高,从未有人敢如此毁谤,皆是一愣,询问:“小友,何出此言呢?” 阿丑环顾了一圈,说:“无论是妙严宫还是兜率宫,都只看到一些小童守卫仙娥,没看到你们的孩子,所以肯定也是早早被你们逼死了。” 两位仙人无奈失笑,说:“小友,道家修行要了尘缘,佛家修行要六根清净。升仙之前,要受离别苦,了却一切亲缘……” 阿丑听后更惊:“要杀光所有的亲人朋友?” “……”老君听得无奈,连连摆手,“了尘缘不是把人杀光,是陪伴他们走完今生,结束自己的凡人一生,放下执念,此后再无牵挂,不会念想,所以大多数神仙都没有孩子——他们曾经有,已经缘尽了。” 阿丑不明白,皱眉疑惑问:“什么叫缘尽了?” “人与人相遇是缘,永别时就是缘尽了。” “亲缘是尘缘,所以仙人没有亲缘,也不会有孩子。何况,神佛长生无穷尽,不似人生百年轮转,神仙所生的孩子必是神仙,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呐,所以,神仙动私情、有子嗣,乃是犯天条呀。” 闻言,阿丑眉头更是拧成了两座山峦,伤感道:“啊……老婆犯天条也要给我生两个,我却不小心把它们弄死了……” 太上老君和太乙天尊同时脑中空白了一瞬间,不敢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是说,大士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老君凑热闹看笑话的心顿时燃烧起来,旺盛得和他八卦炉里的火一样,他激动得直扇扇子,匆匆取来这次讨要的仙丹,还额外拿了一颗长生丹过来,“当真有此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丑接过两颗仙丹,没有立刻吃下去,回答说:“就在他嫁给我没多久,那天下着雪,他就这样简单捏了捏,两个雪人就活了。” “……哦,是雪灵。”两位老道摇摇头,哎呀就说大士怎么可能呢。 “万物有灵,可将这一缕灵短暂的点化,但物灵缺乏修炼磨难,所以很快也就会恢复成原样。”老君一边说着,拂尘对着自己的紫金葫芦一挥,葫芦就自己跳动着走路,竟也口吐人言。 “祖师爷爷,一共一百零二颗丹呢。”紫金葫芦很自觉地报数。 又一挥,葫芦飞回到架子上,又一动不动。 “哦……”阿丑点点头,庆幸雪人的融化不是死亡,也不是被自己害的。 这也让阿丑更想早些回去,她要让老婆给自己道歉,也不与在自己说清楚那两个雪孩子不算死,害得她到今日才不内疚。 关于神仙孩子的话题也就此结束,阿丑收好丹药就打算走。 “仙丹不现在就服用吗?” 阿丑想了想,说:“我现在不饿,如果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又没有办法得到吃食的时候,我再吃这个丹药。”不会饿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念想,她有时候就算不是饿得厉害,嘴巴也会馋,她还想要吃很多好吃的。所以,不到快饿死的时候,她是不会放弃会饿这件事的。 至于长生仙丹,阿丑没回答。 白送两颗丹药,她还是要走,两个老道便传音商量对策,还有没有什么能留她在天庭多应劫几个神仙的办法。 太上老君呵呵笑了笑,捋着胡须说:“小友,天上这么多漂亮神仙,你来都来了,就不想多挑几个当老婆吗?” 这话最戳中阿丑的心思,当自己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抱抱老婆的时候,老婆在遥远的落伽山。如果自己能够天上几个老婆、地上几个老婆、甚至地下也有老婆,那么自己就不管在哪里,想要抱抱老婆的时候都能抱到。 第42章 “你说的对!我挑几个再说。”阿丑立刻改了主意。 之后几天,太乙天尊仍旧每天教阿丑一个法术,只不过从她要求,变成了太乙天尊来安排。教了施云布雨、缩放物件、唤请土地、撒豆成兵、摧时生花的本领。 其他时间,阿丑就在天界逛。 阿丑没有再变成哪吒的样子,偶遇李靖也不觉得心虚,就用自己的面貌瞪他、跟踪他,被指责便说:“天条没禁止我瞪你,天条没禁止我跟着你。” 反正跟踪到天王殿门口就走,省得被扣个擅闯天王殿的罪。 阿丑明白自己是没办法给哪吒报仇的,但一见李靖那见鬼似的表情,她心里就高兴。和小渔村的村民们有点像,带着少许畏惧,唯一区别是李靖不会嚷嚷出自己的害怕。 这几天里,阿丑和隶属于天王管理的天兵们竟混得熟悉了,天兵们从她这知晓了哪吒的情况,他们只能叹息唏嘘两句,同样无法为哪吒做些什么,李靖是他们的天王呀。 阿丑哼了一声,嘀咕道:“哪吒那么好的神仙,怎么除了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哪吒当然是有朋友的,而且也是很厉害的神仙呢。只不过一些朋友位列仙班之后忙于职务,久而久之也算缘尽了,再相见也不过是天庭同僚。 “你可千万别把哪吒的事情告诉二郎神,他和哪吒关系最好,也看天王不顺眼,没准敢来天王殿闹呢。” “那我一定要去找二郎神,他在哪?” 天兵们后悔多嘴这一句,因此都沉默不接话。 阿丑决定去找太白金星问问,没道理自己在天上这么多天从来没听说过,如果在人间也好办,反正自己本来就打算下去了。 云海飘渺,雾气蒸腾,阿丑往灵霄殿去找太白金星,路过南天门时看到边上华表拴了一条白色的细长的狗。 看多了天上奇怪的动物,看到这么正常的一条狗反而很是新奇。 “小狗,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和我一样没吃饱?”阿丑走近了两步询问,心里却盘算着把这狗偷走,和自己一起去人间,这样路上又能有个伴,又能有储备粮。 “嗷嗷——”那白色的细狗被阿丑吓了一跳,正要张嘴咬过来,绳子就被一只手拽住了。 那手的主人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华美的战甲,面容不似观音的柔和,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和那些老头神仙更是差别巨大,好看,又不是漂亮温润的那种好看,几分严肃。 最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个神仙居然有三只眼睛,此时额头上的那一只眼睛睁开正盯着她,然后缓缓闭上化作一道竖着的朱砂痕迹。 “哮天犬,你鼻子不行了?是人是妖都分辨不出。” 阿丑收回原本想偷狗的双手,心虚先发制人:“你是谁?这是你的狗吗?” 这神仙略有疑惑,但不似哪吒那样还打哑谜,直接将身份道来,说:“我是二郎神杨戬,刚押了妖孽前来述职,马上就回灌江口了。” 他常在人间,听调不听宣,得了圣旨去捉妖怪,把妖怪往这一扔就走,其余事情都和他无关。 “你就是二郎神?!”阿丑顿时生气地说,“你这就走了?你都不帮哪吒报仇?!” “哪吒?报仇?哪吒出什么事了?!”杨戬立刻惊道,低头拧眉一思量,“难怪今日灵霄殿没看到李靖,哪吒又被他关起来了?” “不是!哪吒被他逼死了,魂魄全没了呀!” “不可能。”杨戬没有轻易相信,尤其这个陌生凡人尚不知晓身份,他折返回灵霄殿去询问情况。 阿丑心里好受多了,这个神仙看上去就很厉害,不知道能不能替哪吒报仇。 “桀桀桀——”阿丑轻松不少,打算趁着杨戬去确定信息把狗顺走,没想到这狗也能说人话。 “你想偷狗?我可是哮天犬!”哮天犬哼哼两声,突然仰头看向灵霄殿的方向。 才折返回去的杨戬一脸怒气地飞出来:“哮天犬,我们走!” 就见他往天王殿方向去。 阿丑连忙也跑过去凑热闹,想看李靖是怎么被打死的。李靖自知不是杨戬对手,也理亏,同时也顾虑到二郎神是玉帝外甥的身份,不敢用宝塔,便飞去灵山求助。 “李靖!你别跑!!”杨戬紧随其后,两道金光一前一后飞往西方灵山。 阿丑盯着两道影子离去的方向,嘀咕道:“哪吒这个朋友还是挺好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光头们的对手,过两天我问问太上老头能不能算到他生死,看在帮哪吒报仇的份上,我也可以把他和哪吒埋在一起。” 阿丑只感叹了一小会,毕竟哪吒是自己曾经的老婆,这人是哪吒的朋友,和自己没半点关系。他不帮哪吒报仇,自己会不高兴,他如果因帮哪吒报仇死了,自己却不会伤心。 之后,阿丑又逛到了天河边上。 天河汹涌,三千水军正在河边操练,一名魁梧的将军意气风发,余光瞥到这边有人在看,更是得意。 阿丑听太白金星提过,掌管天河水军的将军,名叫天蓬元帅,也是个本领高强的神仙,他和哪吒没多少交情。 天河里的水是弱水,鸿毛都飘不过,这位天蓬元帅非常厉害,有着横渡弱水的本事。 如此独一无二的神仙,阿丑觉得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老婆。 但是,那天蓬元帅才走近几步,以为是有仙娥过来送果子,高高兴兴却瞧见了一个丑八怪,当即骂道:“哪来的丑妖怪!在这里偷看你天蓬爷爷!” 天蓬想起天庭最近的规矩,后知后觉这就是那个“天地新灵”,都说她能让应劫之人展露应劫的蛛丝马迹。 天蓬靠近两步,啧啧摇头,说:“猪都比你像人,你这妖怪模样,还让神仙应劫?” 阿丑被人说丑是很少恼的,可这天蓬元帅语气古怪,听着就令人火大,她便反驳骂回去:“你是猪!你才是猪!” 第34章 仇人已死 哪个皇帝?已经驾崩了…… 阿丑离开了天河边, 又去各处逛了逛,看到了很多漂亮的神仙,也有长相不像人的神仙,后者要对她友好许多, 他们说自己曾经是动物修炼。 “动物也能当神仙吗?” “当然, 万物万类, 都有成仙的可能。” 阿丑点头记下, 想起了和自己一起从家里出来的三只小动物, 它们在落伽山修行,它们不像自己不愿意吃苦, 很是珍惜跟随菩萨修行的机会, 离别这么久,不知道它们如何了。 阿丑还遇到了好几次织女,织女总是很忙没时间搭话。她忙着织布,等织好了就要匆匆忙忙到天边去挂上, 那不是普通的布, 是云霞。 原来清晨和傍晚的云霞,是织女的布变成的, 那么独特的色彩, 美丽极了。 等云霞散去,织女又要开始织第二天早上的布,从不停歇。 “织女,你能当我的老婆吗?”阿丑喜欢这美丽又神奇的布, 她想要做一件漂亮的衣服,然后珍藏起来。 织女忙得都没有时间抬头,不知道来的是谁,一边织布一边回答, 说:“我忙着呢,你去问问别人。” 阿丑从没见过这么忙的神仙,又逛到了月宫附近,月宫悬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她过不去,只能看到月亮里有一座宫殿,近处有一棵飘着叶子的树,树下有人正在砍伐,不知道砍了多少下,那树依旧完好无损。 她记得太白金星说过,住在月亮里的神仙叫嫦娥仙子,是神仙之中最最美丽的,是月宫的主人。曾经也是凡人,她从西王母那得到了一颗仙丹,想与丈夫商议怎么处理,然而族部中有人觊觎她的美貌,于是害死了她的丈夫想霸占她,她服下仙丹就飞到了月亮上。 “她死了丈夫,我死了老婆,我们也是绝配。”阿丑十分认真地说,但月宫高高悬着,九头狮现在不给她法力就没办法飞过去,只能这么看着。 阿丑准备再去其他地方逛,想起了什么,她对着月宫大喊起来。 “嫦娥仙子,谢谢你!你真的帮我找到了神仙老婆——” 那是她十岁时候的事情了,她坐在屋顶上看着星星月亮许下愿望,想要一个漂亮的神仙老婆。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阿丑就不怎么看星星月亮了,直到那天,菩萨来普度,她真的有了漂亮神仙老婆。 与月亮道谢后,阿丑还是决定离开天庭,她真的很想老婆。 天上的一切是那么美丽,也是那么飘渺,所有的一切都像云,如梦似幻,把握不住,想要拥入怀中,也只是空,没有一件东西是能属于她的。 第43章 回到妙严宫,阿丑又与太乙天尊道别,今日正好是她来到天庭的第十天。 “天上这么多漂亮神仙,你一个都看不中?”太乙天尊难以置信。 阿丑摇头,说:“我看中了很多,但没有那么想要了。” 就算被她询问的神仙答应了,今后万一再发生某个老婆要被害死的情况,他们也不会出手帮忙,那时候自己要一个失望接一个失望,罢了吧。 这么对比下来,哪吒的那个朋友倒是个好神仙,能不顾神仙的规矩去打李靖。是除了长胡子老头神仙们,为数不多没把她当妖怪的。 而且,他有三只眼睛!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如果他当自己老婆的话,他们就是有着五只眼睛的夫妻,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要多一只眼睛呢! “希望杨戬别被光头们打死了。”阿丑嘀咕着,让太乙天尊帮忙掐算一下杨戬报仇的死活情况,“他要是没死,我就问问他愿不愿意。他要是死了,就把他和哪吒埋在一起。” 一个是已经失去的老婆,一个是还没得到的老婆。 太乙天尊掐指一算,说:“杨戬没死,李靖也没死。”具体情况如何,就不知晓了,远在灵山呢。要猜也不难猜,佛祖在杨戬和李靖二人之间是没有任何立场的,所以能做到完全公正,李靖不是杨戬对手,宝塔无法完全克制杨戬,自然就落于下风。 离杨戬追杀李靖到灵山已经好几天,两人都还没事,那就说明,李靖自己躲塔里去了,杨戬在塔外守着。 “他果然是个好人,又有本事,又愿意给哪吒报仇。”阿丑随意夸奖了两句。 太乙天尊很是着急她不肯留在天庭,干脆出卖杨戬,说:“二郎神一身正气是个极好的神仙,你要是喜欢,就在天上等着,等他从灵山回来了,我帮你说服他当你老婆。” “不了。”阿丑立刻就拒绝,摇头说,“菩萨老婆我都没有再等过,为什么要等一个不一定是我老婆的人呢,我要回家去了,我要离开这里。” 太乙天尊无奈,道:“好吧,你要走,我拦不住你,那你就自己走吧。” 阿丑本想把九头狮带走,把自己送去落伽山多方便呀。糟老头见她不肯留下,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了。 九头狮则帮忙劝说阿丑,道:“阿丑,你再多留下修行时日吧,你学会了本领,可还没有能用的法力,这样往人间去,和凡人是没有差别的。” “我本来就是人,要什么差别。”阿丑走出妙严宫,她没法力驾云,不知道要怎么下凡去。 太乙天尊顿了顿,原本想说从云上跳下去就能下凡,只看你敢不敢了,以此来考验她的决心。又怕她真的会跳,那可就罪过了。 “罢了,我让元圣儿带你去下凡去。”太乙天尊与九头狮子交代一声,只送到南瞻部洲中原之地,不直接送她去落伽山,可以护送一段路。如果三天之内她后悔了,就带她回来。如果她没后悔,仍旧坚持要留在人间,宁可自己辛辛苦苦去落伽山,那就放任她去,九头狮自己回来。 阿丑坐在九头狮背上,回头看了看太乙天尊。 “老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神仙,教我本事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事情,还把自己的狮子送我了,我没有东西能送你……你在天上没有朋友,将来你要是死了,我可以帮忙把你埋了。” “……”太乙天尊哭笑不得,摆摆手说,“去吧,下去吧,元圣儿是要还我的。” 话音落,九头狮带着阿丑穿过云层,往人间飞去。 九头狮在一处稀松的树林里落脚,随后便化作一条脑袋偏大的狮子狗,以免吓到了遇到的凡人。 “我可只送你回人间,你要去哪我也只跟着,不会替你指路的。”九头狮……狮子狗认真完成天尊交代的事情,先与阿丑知会了一声。 “嗯。”阿丑点头,落地后竟先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将衣服弄得满是尘土,脏兮兮的。 狮子狗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问:“多干净的衣服,就被你弄脏了。” 去天上之前的衣服就是脏兮兮的,菩萨老婆从来不在意她穿这么破旧又脏的衣服。天上到处都是云,所以神仙们格外爱干净,就给她施了多次的清洁法诀,将破旧的脏衣服变成了又新又干净的破衣服。 太乙天尊也问过她为什么不要新衣服,阿丑说:“漂亮衣服在我身上,别人会以为是我偷的,我保不住它。你要送我漂亮新衣服的话,等我找到一个能把衣服藏起来的地方,我虽不穿出去被人看到惦记,但我也拥有了。” 阿丑没有回答狮子狗,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行长长的队伍在赶路,她想上前去问问路,摸了摸脸又确信他们会被自己吓到。 她将最外面的衣服脱下来裹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 狮子狗摇摇头,说:“哪需要那么麻烦,我帮你变个漂亮模样就行。” “不要变漂亮,你把我变成……变成太乙天尊那样的老头也行。”阿丑提出一个想法。 “……”狮子狗当然不会做如此僭越的事情,因此只给她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凡人样貌。 阿丑摸了摸脸,摸不出什么区别,小心翼翼往那人群靠近进入视线范围。 最前面的几人穿着一样的服饰,像是有些小官职的官吏。后面的人都穿得很是破旧,面黄肌瘦,满脸的愁苦之相。 阿丑走上前去问路。 “喂你们,知道现在的皇帝在哪吗?去哪里找他?”阿丑的想法很简单,九头狮不送自己去,人间只有皇帝才有大船能出海。她知道那船非常非常大,偷和抢是带不走的,而且也需要专门的船家,和诸多协助的人员才能顺利航行。 直接问皇帝要,皇帝肯定不给,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皇帝心心念念要的仙丹! 用仙丹换一艘船太亏了,所以她打算再问皇帝要那座皇宫,那样的话,今后不管有多少老婆和朋友,都可以住在那里了。漂亮的衣服、神奇的法宝,也都有地方能藏了。 “找皇帝?你谁啊?”最前面的官吏皱眉接话,但没有停下步子,看上去很赶时间。 阿丑说:“我叫阿丑,我有仙丹给皇帝,我要找他换大船和宫殿。” 听到这话,官吏很是无语地端详她一阵,说:“徐福仙人都逃跑那么久了,谁还信长生不老药,如今的皇帝不费这功夫。” “如今的皇帝?还有别的皇帝吗?我是要找那个……”阿丑不知道那个皇帝叫什么名字,只听菩萨老婆描述过,“那个,有一统之功,无治世仁德的皇帝。” 带头的官吏脸色一变,怒斥道:“辱骂先皇,你不要命了?!” “我是要找皇帝,先皇是什么?” “这姑娘是不是傻呀?” 在人群的嘀咕之中,阿丑逐渐听明白了,她要找的那个皇帝已经死了。出海去找仙丹的徐福,带着童男童女们一去不归,再没有了消息。没有等到仙丹的皇帝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身体也越来越差,病逝后由现在的皇帝继位。 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因为,人间已经过去十年了。 阿丑这才知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自己当初错怪老婆回娘家被扣了,他是真以为回去一天。 阿丑回过神来,又问:“现在的皇帝叫什么,他不要仙丹吗?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 没有人会回答皇帝的名字。 两名官吏被问烦了不想搭理,这时却听到后排传来一声惊呼,有一个老人因为赶路太久再加上饥饿和多日暴晒,倒地不起了。不知道死了没有,但这么走下去,肯定是活不到目的地的。 官吏看向阿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想将她绑了充数。 “姑娘,你别怪我们,不能按时将人送到,我们也要死。一路上死了几个,已经要超过允许的容错量了,要怪就怪你倒霉吧。” 说话间已经拿着绳子要将她绑起来,阿丑扭头就往狮子狗的方向跑,让九灵元圣赶紧过来救她。九灵元圣谨遵天尊教诲,不能对凡人动手,所以干脆化作一道光落到了阿丑的手背上。 阿丑大喜,想要借着九灵元圣的法力教训这些官吏,未果。 “你看,不修炼没有法力,一个寻常的凡人就是这样不方便。”手背上的九灵元圣摇头晃脑地劝说。 第44章 阿丑不服,张嘴一口咬伤一个就往人群跑,想着这些人都是被押着的人,能帮自己挡一挡。 岂料,他们竟也都帮着官吏拦自己,不多时她就被绑住了双手,又多一根绳子绑在了队伍上。 阿丑坐在地上不肯跟他们走,叫喊着:“我丑的时候要把我当妖怪打死,我美的时候要吃了我,现在是个普通人,既不吓人也没有人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一样被绑着百姓们很是无奈,心里也有几分愧疚,说:“姑娘,实在对不住,可如果我们少人超过了限定数量……死罪降下来,所有人全都要死的,你就当帮帮我们。” 这些人都是要押送去做苦役的,新皇帝同样大兴土木,再加上宦官弄权,比始皇帝时期更甚。 九灵元圣继续摇头,说:“你要是想回天上去,我就帮你解了绳子,不过今后要答应跟着天尊修行。” “我才说他是个好神仙,你就这样。不是救苦救难吗,你上去通知他一声,让他赶紧来救我。” 九灵元圣不答应。 “那他怎么好意思说救苦救难,他不来,那你把法力给我用,我保证不伤人。”阿丑非常认真地承诺。 九灵元圣想了想,答应了阿丑的要求,她那些本领,实在算不上有哪个专门用来伤人的,反正它能随时收回。 阿丑没有自己逃跑,她讨厌皇帝,本想用仙丹换走他一些东西,没想到已经死了。现在的新皇帝听上去更坏,单自己跑了,这些人还要过去给他干活呢。 “哼哼。”阿丑将前后几个负责押运的官吏定身,与百姓们说,“都走吧,别管他们了。” 然而,竟没有一个人敢走。在见她有如此神通后,纷纷跪下来求她解了定身。 “哎呀你是神仙,你能一走了之,我们……我们还有家人,我们逃了只会死更多人呀。” 他们不愿意走,阿丑也不多事,自己走了。 等她离开了一些距离后,官吏的定身咒便解了,只好先继续将这些人押送过去,到时候途中再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充数进来。 阿丑在不远处一块高地查看,心里不服气,自己刚才应该是算做好事吧,居然被拒绝了! 既然让他们走不肯走,那就让他们走不了! 阿丑抹走自己额头的汗挥到空中,化作一场暴雨。 押运徭役的官吏们脸色更是惨白,本来这么过去已经很是赶时间,还要去找人充数也很花时间,现在下大雨路更难走,迟到已经成必然了,岂不是大家都得死? 众人看到了站在远处高地的阿丑,有人高呼问:“神仙呀,你到底是要救我们,还是要害我们呀!” 阿丑回答不上,她没想救人也没想害人,只是想用仙丹换大船和大房子。那个讨厌的、到处砍手的皇帝,她还想着船拿到后也砍他手解气,居然已经死了。 十年如一瞬,她回想起那天在咸阳城看到的威风场景,开道的马车与官吏,帝王审视着自己的子民,而现在,也已经埋入地下化作白骨。 “我做什么,关你们什么事!”阿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就像是看到一座华美的宫殿眨眼成了废墟,“我是讨厌那个皇帝!不想你们帮他干活罢了!” 众人心惊不已,神仙的意思是……她讨厌皇帝,所以,大秦要亡? 眼神交流之间,已经有人冒出了一些想法,连神仙都那么说了…… “如此耽搁,我们已经是必死……” “对,所以我们也没办法了。” 负责押运苦役的官吏被众人联手杀死。 “天要亡秦,我们只是助一臂之力!” “对!早就听闻亡秦者胡,原来是这个胡!” 很快,这一支苦役农民们就组成了一队起义军,各处招揽人,打算反秦。 但那些事,和阿丑无关了,她这趟回人间,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第35章 为什么呢 我恨,但是我想放下 阿丑照旧往咸阳走去, 九头狮变成狮子狗就在脚边摇头晃脑地跟着。 “真小气,怎么我回到人间来后,就连送我一路都不肯了。”阿丑碎碎念着太乙老头抠门,看着漫漫前路有点犹豫仙丹的事情。就算现在的新皇帝愿意用宫殿大船交换仙丹, 可他仍旧能让人再建个更大更漂亮的。 阿丑决定不用仙丹换了, 去骗!就像那个徐福一样, 骗到大船就跑!只是不知晓, 上一个皇帝被这么骗了, 新皇帝会不会信。 狮子狗摇头晃脑地说:“这是对你的考验,你要是觉得当人不好, 可以回天上去的。” 阿丑被念叨的烦了, 说:“你们真奇怪,我想要东西的时候要被考验,不想要东西的时候也要被考验。” 狮子狗没接话了。 一人一狗走在路上,阿丑肚子饿但没有想着先去偷东西, 也没有吃下那个再不会饿的仙丹。 她像阿猴那样爬到树上去摘果子, 记得阿猴和她说过的一些辨别果子是否有毒,能不能吃的技巧。如果能摘到果子的话, 就不必冒着挨打的风险去偷啦。 树上视野开阔, 能看得更远。阿丑远远地看见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年轻姑娘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像是已经要走不动路,她扶着树走,又从低矮的枝丫上摘叶子吃, 应该是饿急了。 阿丑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善心,也没有路见不平的正义感,只是觉得这个姑娘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又挨了饿, 她知道挨饿的滋味。 阿丑从树上下来,一手抱着果子,一手拽起狮子狗就往那边过去。 因为有一定距离,阿丑跑过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倒在地上,脸上手腕上都有不明显的伤,唯一带着的包裹已经空空如也。 “喂,你先别死,快吃点东西。要是死了,还得去地狱里受苦呢。”阿丑觉得,这个姑娘和自己一样,肯定也偷窃过不少东西,她没有救人出地狱的本事,只能把果子分出一个,让这姑娘多活些日子,也就晚些年进地狱。 昏迷的姑娘恍惚睁开眼,此时的阿丑被九头狮变化了样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普通大众的样貌。姑娘的视线从阿丑的脸上移到手上,看到果子,竟没有立刻抢过去。 “吃啊,再不吃你可饿死了!”阿丑又将果子递过去些,那姑娘才接过果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姑娘仍旧有些虚弱,阿丑想了想又把另一个果子也递了过去,反正她还能爬树摘。 把果子都给了这个陌生姑娘后,阿丑转身就要走。她拿别人东西没想过完成对方的要求,给别人东西同样也不要求对方的回报。 那姑娘见她这就走了,着急将果肉咽下,拖着仍旧虚弱的步子追赶上来,说:“多谢恩人,我该如何报答你?” “报答我?我又不是神仙。”阿丑很是奇怪,又说,“难道你还想要多吃几个,我可没有了,只摘了两个呢。” 阿丑没怎么帮助过别人,自从离开渔村后接触的都是神仙和动物,大多数时候也仍旧是被帮助的那个。这会儿她从天上下来,刚才遇到了押运苦役的队伍想自己逃跑顺便大家一起跑,可他们不领情,也算不得帮了他们。 这姑娘吃了自己的果子,算是被她帮到了,心里头难免生出些得意,也似神仙救苦难了,不过她没用法术,又算不得神仙。 阿丑学着菩萨老婆的语气说:“你已吃了两个,我都没果子,可真……贪心。” 那姑娘被说贪心,立刻红了脸,摆手解释说:“我是想谢谢你救我……” 阿丑从没被人谢过,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她说走就真走,不想多牵扯。等九头狮回了天上,自己的容貌法术没了,这姑娘肯定会对着她大喊大叫妖怪。 走了两步路,听到后面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是那姑娘想追过来,但脱力摔倒了。 狮子狗慢悠悠地踱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摇头晃脑地说:“既然救了她,也算有缘,不如救到底嘛。” “我自己还饿着呢。”阿丑不高兴地拒绝。 狮子狗又说:“你用两个果子救了她,又立刻走了,她现在要是死了,不就白白浪费你两个果子?你说你刚才不管她,自己把果子吃了不是更好?” “哎呀!你说的对,浪费我两个果子!”阿丑更生气地跺脚,为了不浪费那两个果子,她只好折返回去将那姑娘扶起来,暂且将人靠在树干上。 阿丑想了想,也不知道要吃几个果子才能好,干脆把那吃了不会饿的仙丹给了这陌生姑娘。 第45章 “多谢恩人救命……我叫阿绸,不知道恩人怎么称呼?”姑娘很是有礼貌,衣服虽破旧但打理得很整洁,再次与恩人说话还先把脸给抹干净。样貌说不上多漂亮,比一般人有几分姿色,尤其一双明亮的眼睛。 阿丑不由愣了一下,问:“你叫阿丑?”这也不丑呀。 姑娘解释说:“是阿绸,绸缎的绸。我爹娘希望我将来能过上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的日子。”一边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哦。”阿丑立刻后悔帮人,撇撇嘴没接话。 阿绸见恩人如此沉默,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的情况与恩人道来,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答恩人的情谊。 阿绸今年十六岁,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家里人都对她极好,哥哥更是见不得她半点吃亏,有好东西都让给她。她本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但赋税沉重,秋收不理想便交不上税,哥哥被抓走充徭役,去边关修长城了。 这次独自出远门,就是想去给哥哥送冬衣的。路途遥远,她又一个姑娘家独行,路上遇到了不少挫折,包裹里的东西被抢了,若不是拼死逃跑可能命也要没了。 之后尽量都避开少数人的地方走,只敢在人多的地方歇脚,往人少的路线去也尽量避开别人,生怕被盯着遇害。就那样走走停停,走了已经快半年,冬衣早就没了,盘缠干粮也没了,今天还差点饿死在这。 阿丑听后没有感到半分同情,她只觉得不公平。她看着阿绸,不由地想,如果自己不丑,是不是也能和阿绸一样有个不错的家,能有一个不远千里不惧危险也愿意去送冬衣的哥哥。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阿绸察觉到恩人似乎不太高兴,以为是自己话太多,便换了个话题。 “我叫……”阿丑突然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她们的名字那么相似,可遭遇却完全不同,她一时半会也编不出个名字来,便借用菩萨老婆的名字,“我叫……观自在。” 此时此刻,她心中的观音元神也是欣慰一笑。阿丑今日的善举,何尝不是菩萨心肠呢。 那一个虚幻的无间地狱,已经缩小了很多。 阿丑和阿绸简单认识后,结伴往北走,阿丑要去咸阳,阿绸要去边关。 阿丑发现,阿绸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从来不偷窃,会礼貌地问人施舍粮食,被拒绝后也不怨恨。阿绸总是把事情往好了想,她对家里的父母充满了思念,对与哥哥团聚充满了期望。 “你比我大一岁,要不我叫你姐姐吧!”一起行路几天,阿绸更加地活泼热情。 阿丑的心情很矛盾,她讨厌阿绸,又对阿绸很有好感。阿绸那样的父母哥哥,是她所没有的,人也不像东西那样能偷抢来。她看着阿绸,总忍不住地向想,这会不会是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就像瓶中阿丑那样,有无数个可能,如果能改变瓶中阿丑一出生就丑陋的样貌,是否很快就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阿丑想送阿绸去长城见哥哥,又恨不得现在就分别再不被她的幸福所扰。 “九头狮,你法力再给我用用。”阿丑向狮子狗开口。 “不行,天尊让我只护送,走哪里去得你自己走,后悔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天上。” 阿丑想了想,说:“如果你给我法力,我就答应叫太乙老头一声师父。”说一声就只叫一声,叫一声可不代表认了师父。 九头狮听后点点头,觉得很划算,天尊不就是想要她传承衣钵嘛。 阿绸看到阿丑和狗说话,很是吃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到神仙了。 也只有神仙帮助别人才不会要求回报吧? 阿丑得了法力,施展了驾云的法术,带着阿绸坐上云朵,飞得高高地,能够将路看得很远很清楚。 长城修建了很久,始皇帝听到传闻“亡秦者胡”便以为是关外的胡人是心头大患,调动大量人力来完成这个大工程。始皇帝死后,秦二世继续,送去修长城的人永远在路上。 “我哥哥姓竹,你们见过吗?他是个很斯文的人,高高瘦瘦的。”阿绸来到工程所在,急切地与徭役们询问。 “哦……你说的这人和文小哥有点像,哎呀,他糟了毒打受了伤,在营地里呢,若治不好恐怕就要扔走了……他那么好的人,唉……” 阿绸急匆匆跑过去,阿丑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同在这服役的人们对这个文小哥的印象极好,很是惋惜他快要死了,他是为数不多识字的人,经常帮服役的人们读家书。家里寄信来不容易,想必也是各处找识字的人帮忙写的,每次写信还要耗掉布料,都是贫苦人家,如果不是实在担心,也不会写信来。 文小哥就是因为识字,才被人叫文小哥。这次被打是为了帮一个挨鞭子的老人,站出来说了两句话,他人缘好,徭役们就一起帮腔。监工的官吏见他如此有声望,担心会带着徭役们惹事,就杀一儆百狠狠打了一顿。 “哥哥,哥哥!”阿绸扑在文小哥身上,哭得稀里哗啦。 因受伤过重,半个脑袋都被粗布包扎着,鲜血浸透出来,一只眼睛转动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阿绸,阿绸……”文小哥难以置信地唤着,很是伤心地拉着妹妹的手,“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的……” 阿丑就站在边上,听到这声唤不禁有些恍惚。 她看着阿绸,不知道此时该幸灾乐祸,以为的幸福人生竟也如此不幸,还是继续将阿绸当做自己的另一种可能,帮她救救她的哥哥。 犹豫了一会,阿丑又向狮子狗说:“你再给我用一次法力,我就答应让太乙老头叫我一声徒弟。” “这太好了。”九头狮高兴地答应,这样一来师父徒弟互相称呼,肯定算是拜师了。 阿丑看着阿绸说:“阿绸,我带你们回家去,我不会让你的哥哥死的。” 与瓶中阿丑能够反复修改不同,这个世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自己既然有那么一瞬羡慕阿绸,就不该让她也像自己一样走向失去。 阿丑和阿绸一起扶着文小哥,阿丑使用驾云的法术带着两人离开了边关。 徭役们纷纷跪地感叹神仙的慈悲,文小哥是好人应该得救。又祈求希望神仙能多垂怜,把他们一起拯救。 可阿丑不是神仙,神仙也不会来救。 阿丑在阿绸的指路下,将阿绸和她的哥哥送回了家。那是一个简单的小木屋,坐落在一个普通的小镇郊外,几亩田地,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养了一笼鸡鸭。 云还没落地,阿绸就急切地去敲门。 “爹!娘!快去找大夫,哥哥要不行了!” 屋内的人满头雾水,确定是女儿的声音后还是开了门,他们看向女儿身上的云朵上,有一个相貌普通的仙人,载着自家的被征徭役的孩子回来了。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阿丑看着阿绸的爹娘急匆匆跑过来,却是快步往后退去,使得文小哥摔在地上。 阿丑死死地盯着阿绸的爹娘,想起刚才阿绸在边关说的,她的哥哥姓竹。阿丑也姓竹,因为丑陋被取名叫竹炉,似猪猡,只是大家见了她都直呼丑陋,所以称阿丑,她都快忘了自己姓竹。 地上被包扎住脸无法辨认的哥哥,出来迎接的是抛弃她的父母。 “阿绸……是我的妹妹?” “什么?”夫妻二人不明所以,却见云上的仙人从云上下来,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是那么的丑陋,那么的骇人。 “为什么呢?”阿丑不愿意相信阿绸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只是无关人家一个幸福的孩子,她心里反而会好受很多。可偏偏是自己的妹妹? 阿丑算数不好,可仔细算了一下,她上天十天,人间十年。 减掉十年,那么阿绸就是六岁。 再减掉六年,阿绸还在肚子里的时候,自己是十岁,也是爹娘抛下她搬家的那一年。 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走,还是搬走后又有了孩子,阿丑都无法接受。 她恍惚明白为什么阿绸能得到父母哥哥全心全意的喜爱,他们是胆小懦弱不敢杀死孩子的父母,他们心里对自己有爱,但不多,真抛下后又开始内疚,所以他们把内疚变成补偿,加倍爱另一个女儿。 阿丑记得阿绸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比划了,阿绸甚至识字。 阿丑又看向自己的哥哥,她多希望自己的哥哥是个混蛋,是和小渔村儒生那样讨厌的混账东西。可哥哥是个好人,哪怕服役都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为什么呢?”阿丑一遍遍地问,没有答案。 她怒视向阿绸,她将阿绸当做是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她希望阿绸好。可是,当阿绸就是这个家里的妹妹时,她无法接受,仿佛自己才应该是阿绸。 第46章 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将再也不会挨饿的仙丹送给了她。 “还给我!”阿丑生气地扑向阿绸,去掰阿绸的嘴巴,想要将仙丹掏出来。 她力气一瞬间爆发得极大,阿绸的嘴角被撕开一道口子,裂到脸颊上。 父母立刻扑过来,一边哀嚎着一边劝说,只是称呼到嘴边不知道用什么,最终还是用了大多数人的那个称呼:“阿丑!!这是你妹妹!!错的是我们!” 阿丑被救女心切的父母甩开到边上,她恶狠狠地瞪着阿绸,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父母眼含热泪,听到这句话后却恢复了一些精神,去拿了菜刀和镰刀。 是了,是了……阿丑怎么可能是神仙呢,她是恶鬼,是妖怪,所以能变化,能飞。她一定是来报仇的,她都说要杀死他们了。 “阿丑,你不要怪我们……” 阿丑紧紧握着拳头,看着父母一步步靠近。时隔十六年,他们终于下狠心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了吗? “爹!娘!”被撕裂了嘴巴的阿绸拦到阿丑面前,盯着父母说,“她是我的姐姐!是我一直想要见到的姐姐!”这些年,阿绸听过很多有关丑姐姐的事情,那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姐姐。 阿丑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阿绸,如果已经毁掉了阿绸的容貌,如果再杀了爹娘,阿绸不就也成了阿丑吗? 阿丑缓缓站起来,离开了家,也不是,这本来也不是她的家。 “姐姐!”阿绸在后面喊着想要追过来,但被拽住了。 阿丑跑得远远地,她抱着自己的双臂仍旧难受。她唤了声九头狮,想把九头狮牢牢抱住,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拥有什么东西。 但九头狮不知道去了哪,不见踪影。 “呜呜……”阿丑一个人哭了起来,她好想唤老婆过来让自己抱抱,可是,这样的小事,不是救谁的命,也不是证什么慈悲。又或者,唤了却不过来,自己岂不是更伤心。 臭狮子!抠门小气糟老头的破狮子!怎么需要你的时候就不在了! 一阵清香幽幽飘来,让阿丑失控的情绪好了很多,阿丑吸吸鼻子泪眼汪汪地看向天空。 一朵朵洁白的莲花飘落在身旁,眉眼慈悲的菩萨落下一滴泪,降临到她的身旁。眼泪化作甘霖,让这一带收成不加的庄稼,竟又焕发茁壮生机。 “阿丑,我来寻你了。” “老婆……呜呜老婆!”阿丑扑到菩萨的怀里,牢牢抱紧,几乎像是要将人勒死的力道,好在菩萨是不会被勒死的,这点力气也不会痛,所以没有推开她。 阿丑哭诉着,又疑惑着:“为什么,他们没有打到我,也没有砍到我,可是我的心好痛。” 观音垂眸,说:“因为你的心里从未将他们放下。” 阿丑不禁恍惚,是的,是这样……她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个漂亮老婆,然后一起去找到爹娘,到他们的面前证明自己。 看,我也是能找到老婆的。 阿丑的眼泪停了,心也不痛了,逐渐想明白了什么。 观音抬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说:“便去落伽山吧?” “不,先不。”阿丑仰头看着菩萨,说,“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不爱求,会求一定是因为知道会答应。 “嗯,你说。” 阿丑回头看向远处的小木屋,说:“我毁掉了妹妹的脸,想求你医治好她。如果她比我早出生在这个家,她就是阿丑。她很好,我希望她好。” “好。”菩萨又问,“那么你的哥哥呢?” 阿丑反问:“他寿命到了吗?” “还没有。” “那就救他。” 观音慈悲垂眸,眼中晶莹,问:“为什么呢阿丑?” 阿丑看着天上飘动的云,又起着自己在小渔村的那些年,离开那之后生活才真的变好了。 “我走出来了,得把他们放下。否则他们即使死了,也只会成为我的亡父亡母。” 第36章 初开慧眼 不是我被生出,是我想来…… 阿丑恨他们, 恨他们不给自己吃的想要饿死自己,恨他们把东西给哥哥却少自己的一份。后来,他们走了,阿丑恨小渔村的人们, 恨他们阻止自己掏灶膛里的山芋, 恨他们对自己喊打喊杀。可所有人都那么懦弱, 没有谁敢动手。 阿丑想, 这种恨应该是一样的, 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东西。 最开始喊的一声爹娘,是因为他们教哥哥那么喊, 然后他们就会很高兴地笑。她也跟着喊, 别人有爹娘,她当然也要有。 虽喊了爹娘,他们却不像对哥哥那样对自己,她就喊得更大声更卖力, 以为哥哥是因为先喊了爹娘才得到东西, 他们的脸上是为难和痛苦。 刚才在小木屋,看着他们提起刀向自己走来, 阿丑感到伤心, 感到愤怒,比任何其他人想要杀自己时都要悲伤和愤怒,愤怒得想要杀了他们。 如果杀了爹娘,不救哥哥, 毁容的妹妹也成了一无所有的自己。如果,把妹妹也杀了呢?凭什么她能得到那么多好事,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 阿丑动了这样的心思。 恨爹娘的抛弃而杀了他们,也就钉死了他们父母的身份, 自己向来是最怕失去的,她杀了他们,她会失去父、母、兄、妹。而即便不杀呢,得了仙缘的自己去天上一趟久些,回到人间,仍旧会发现自己失去了这些。 只要他们还是自己的谁,自己永远都会被牵动,就像重塑肉身后仍旧要叫李靖爹的哪吒,如果动杀心,就是杀亲,是死也不肯放过的关联。 “不,他们不是我爹娘,那不是我兄,那不是我妹。”阿丑看着远处的小木屋,自言自语地说着。 人来世间,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姓无名。 不是父母哺育抚养了孩子,是因为哺育抚养,才成为了父母。 孩子降临人间,空无一物,父母不曾养育,却要冠以竹炉之名,做竹家的孩子,时隔多年没有人教她却会主动认下从未见过的妹妹。其缘故,不是因为相处的情谊,也不是互助的恩惠,只是因为生在同一个家。 菩萨叹息,说:“父母恩情分生恩养恩,他们未尽到父母的抚养恩情,生恩是抹不掉的。” “他们没有生我。”阿丑眼神逐渐坚定,从该不该恨他们杀他们的想法中跳出来,说,“如果是他们想生我,他们就不会不管我。所以,不是他们想我来,是我自己要来。” 阿丑说:“虽不知道犯了怎样的糊涂想来人间,但一定是我想来。即便不是他们生我,我也会从别人家生来,因为我想来,我就一定会来。” 菩萨哑言,这是从未有人想过的。 阿丑又说:“哪吒是为封神大战而托生,他注定到人间,只是被元始天尊选了李靖家,不管有没有李靖,他都会是他。灵珠子,三年化人,不是他不想来而用了三年,是他已经很快很快地来,只用了三年。” “……”观音深深吸气不言语,只定定看着她。 阿丑再次看向小木屋,说:“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恨他们,和恨每一个不让我饱腹、要剁我手、要杀我的人一样,是恨他们不让我得到。他们两个人都有刀,我恨他们,也不能把我自己的命搭进去。” 菩萨叹一声,只一挥杨柳,屋中受伤的两人就都恢复了。 屋内四人有所感知,纷纷跑出门来想要寻找神仙所在,但神仙站得很远,他们看不到。 阿丑远远地看着小木屋,看着曾经被她当做是父母的人,以及哥哥和妹妹。哥哥从小得到父母的爱,攒钱给他读书,攒钱让他讨老婆。按照人间的时间算,哥哥应该三十三岁了,家里却没见到嫂子,也不曾当个什么小官吏,还因交不齐赋税被拉去修长城。 妹妹得到了父母和哥哥的爱,她长得也比普通人好一些,父母希望她将来能锦衣玉食,甚至还让妹妹识字。 阿丑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一个识字的姑娘,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特别的了。 因为从自己这里得不到回报,所以抛下她一人留在小渔村。那么,得到了这么多爱和期望的哥哥妹妹,又能够回报什么,如果回报不了,又会怎样呢? 那些也和她没关系了,既然生来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连带着的哥哥妹妹。 她救阿绸,只是因为阿绸当时快饿死了。 站在木屋外的四人找不见神仙的影子,便纷纷转身回到了屋内。 “……”阿丑眼前有景象晃了晃,像是一闪而过又像是得知了一段未知的须臾。 第47章 “我好像看见了一些事情。”阿丑盯着那个木屋,不确定地说。 观音缓缓道:“阿丑,你有大觉悟,你所参悟的禅机,已超越人间与神佛的法则,这是你的慧眼开了。”从来没有一个非修仙之人能够拥有慧眼,那是窥探前后的神通本领,可知晓天机,趋吉避凶。 “……”阿丑没说话。 “你看到了什么?” 阿丑摇头。 她看到多年以后,竹家的夫妻二人疾病缠身,大夫说已经无法医治,子女也该做出选择。 在爹娘爱意下长大的子女自然是爱父母的,又怎忍心爹娘死去。 治不好的病痛是如此折磨,又没有自尽的力气,便让子女不要再给自己吃的东西,他们想饿死自己。子女不忍心,端来稀粥汤药:“爹呀,娘呀,好歹喝一口吧。”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求生的本能又无法控制地催促嘴巴快点吃,待吃饱了,痛苦比饥饿更清晰的时候,又想要求死。 “儿啊!儿啊!我们不怨你们,就放手了吧,休再喂吃的了,且饿死我们吧!” 长此以往,女儿心有不忍,与大哥说:“哥,这么吊着气也是平添折磨,就让他们……走吧!” 儿子也是泪眼汪汪,搬出学过的理论来:“为人子女,岂可不孝?父母疾病,怎能烦于照顾,竟要他们死呢?”儿子这一辈子都没能达到父母的期望,天下没那么乱的时候希望他能攀个贵族家去当文职,天下乱的时候又希望他去做个将军,都没办到。 如今病了,只能靠侍奉父母最后一程来体现孝道。 女儿脸上多年前被神仙医治好的伤竟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是她自己划的。父母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如此懂礼还识字的姑娘,哪里去找? 阿绸不想嫁人,一年年拖着,最后干脆划伤了自己的脸,成了这个镇知名的丑姑娘。 如今爹娘一口气吊着,她反而因为没那么爱爹娘,更舍得他们离开,宁愿他们少受点罪。 可当她真这么说出口,爹娘又骂起来:“你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竟要我们死……” 于是就这么耗着,父母时而想死,时而想活。陪伴着的子女也是,时而想死,时而想活。 “呼……”阿丑从那须臾中回过神来,视线再次落在那座小木屋上。 远处看去,打开的门内黑漆漆,像张开的嘴巴。 没找到神仙踪影的四人都走了进去,门关上了,就像嘴巴也合上了。 爹、娘、兄、妹,都被家吃了。 阿丑长久没有说话,家到底是好还是坏,是她曾经羡慕别人的庇护之所,是她求而不得无条件的付出。原来也是有条件的。 她以为没有恨的家,就会只剩幸福。为什么他们明明互相爱着,却还是那么痛苦。 阿丑看着紧闭的门,在那之后又会是如何呢?阿绸吃了她给的不会饥饿的仙丹,无论去哪都是饿不死的,可是……这样子的人间,除了饿死似乎还有很多的死法。 阿丑抬头看向观音,说:“老婆,我想识字。” 从前背诵那么复杂的经文时她都没有想过识字,此时却突然提出。 观音问:“为什么呢?” 阿丑撇撇嘴,说:“我想看看人间有哪些规矩律法,总是将人往痛苦的路上赶。” “好。”观音敛眸应下,脚下祥云腾起,便要带她去落伽山。 阿丑又缓了一下,手里还捏着那颗长生不老的仙丹,她已不愿意去找皇帝换大船,便向菩萨换,说:“这个是太上老君给的仙丹,太乙老头说他的丹很难得,另一颗不会饿肚子的我已经给阿绸了。我把这颗给你,你给我一艘船,好吗?” 菩萨不缺长生,因此没有收仙丹,但送东西总要有个理由。 “阿丑,你心境纯粹,愿意救无关的人,是大善。”观音折下柳枝上的一片叶子,那叶子飘落化作一条绿色的两人大小的叶子舟,“这柳叶舟可飞天可渡海,随你心念而动。” “果真?”阿丑立刻将丹药收好,照着菩萨所说试着想了一下,那柳叶舟又逐渐缩小变成了柳叶,飘到她掌心里。 阿丑这才踩上祥云,一起往落伽山的方向去。 待阿丑和观音离开此地后,变成狮子狗躲在鸡窝里的九头狮才又出来,它看不懂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是想到自己天生地养没见过人间的狮子,反而因此有几分好奇。 九头狮在人间各处溜达了一圈,见到了不少的狮子,但狮子们害怕它九个脑袋,觉得它是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是神兽!” 狮子们不听,纷纷跑远。 九头狮心里失落,便回了妙严宫复命,与太乙天尊将竹家一事道来。 太乙天尊悠悠然捋着胡子,眼中也有些意外:“本是想让她了尘缘,她竟跳出了尘缘……”说时看到九头狮伏在地上心情低落,又问,“元圣儿,你怎了?” 九头狮说:“天尊,我也想有家呀。” 太乙天尊拂尘打了打九头狮的脑袋,说:“憨货,别人在往外跳,你倒是想往里跳,等劫数一到,该你伤心的去呢!” 九头狮摇头晃脑不听劝,琢磨着怎么修炼能让自己九个脑袋变成一个脑袋。 第37章 地母地母 白素贞,你怎有这一劫 祥云载着阿丑往南海落伽山飞去, 她手里捏着柳叶在思索事情,同样无父无母,为什么阿猴好像从来不在意比别人少东西?是因为他有一座山和很多猴子吗? “老婆,你还记得阿猴吗?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也没有父母。” “嗯。”观音记得, 那猴子是阿丑的朋友, 阿丑为了救他通过了迦叶的考验, 还一起变成跳蚤去了雷音寺。那猴子被哪吒一事吓到, 离了灵山后就匆匆道别了。 那猴子其实天庭与灵山早就有留意,是东胜神洲一块灵石所孕育, 受天地之灵气, 一出生就有铜头铁脑的本事。既是石猴,也该是心境纯粹,但愿别惹出事情才好,那猴儿有本领, 一旦惹事便是大事。 观音说:“石猴虽从石头里蹦出来, 却是天生地养,万物万类, 也皆如此。” “天生地养……”阿丑嘀咕了一声, 缓缓回忆着,“饭是地里长出来的米,果子是地里冒出来的树,我们生活在地上, 地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大地母亲哺育万物生灵千万年,不曾求过任何回报。 阿丑心想:神仙们总说我是什么天地新灵,既然如此,天地之间又怎会没有我的家呢?天地之间处处是我的家, 即便我什么也没有,我在哪,哪就是我的家呀。 “桀桀桀——”阿丑突然怪笑起来,拉着观音的裙摆高兴地说,“我不是天生没有家,我天生就有家!”正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想到老婆之前说过一个词,出家人。 有家但要离家,所谓出家。又说僧侣以伽蓝为家,如何算出家。 人是不会没有家的,这副身躯,本身就是魂魄的家。 观音常感慨于她的参悟,她总是能在一个大家都默认的框框里,找到一条弧线,那弧线抛出去,发现另一方天地。 也难怪迦叶辩禅辩输了,总惦记着。 在阿丑到天庭学本领的十天里,位于人间的落伽山过了十年,迦叶每年都要来一趟,想再与阿丑辩几句。 “落地落地。”阿丑突然惊呼。 观音不知发生何事,依言找了下方树林的一处开阔地落下,问:“怎了?” 阿丑认真地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总想着要讨个漂亮老婆,然后带着老婆去找父母,向他们证明我也是能有老婆的。” “现在呢?” 阿丑没有立刻回答现在,而是说:“刚才我觉得,我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我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才讨老婆,我就是想要老婆的,和我想要山芋、想要鸡蛋、想要吃饱肚子是一样的。我托生在谁家里,没办法选,可我的老婆、我的朋友、我今后的一切,我都能选。我不必将我选的,告知无法选择的陌生人。” “嗯。”观音点头。 阿丑拉着观音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开阔地的中间,说:“现在我觉得,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一定要宣告。我没有普通的人父母,可我还有所有人都有的地母。” 一边说着,阿丑趴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嘴巴像是在和大地说话。 “母亲母亲,你能听到吗?这是我选的老婆,他是最漂亮、最慈悲的神仙!” 第48章 “……”观音略有几分不自在,不是嫌弃阿丑这幼稚古怪的举止,主要是向着地下说话的话,很容易被谛听听到,谛听就会告诉地藏菩萨。 本该是问心无愧度人所为,偏她这昭告地母的行为,当真是无法不动容。 阿丑扭头看向还站着的观音,即便是站在泥土大地上而非莲台,那双白玉手也仍旧端着法诀,走下莲台,却永远困在莲台。 阿丑又靠近大地想说什么,隐约听到了些声音。 “咦?好像是地母说话了。”阿丑连忙向菩萨招手,想让他也一起趴在地上听声音。 “……”观音不语,变化万千的化身能够随心所欲,可以粗鄙可以肮脏,但这代表佛法威严的本相,是不能做出任何毁坏形象的事情来的,要示人以宝相庄严、示人以慈眉善目。 若是特意变化了外形再趴下听,如此特意,便又是着相了。 “快听,这个声音越来越明显了!可我听不懂!”阿丑着急地拽着那洁白无瑕的裙摆,即使是走在泥土上,也都一尘不染。 地母说话了?这样稀奇的事情确实是从未见过。 观音提着衣摆缓缓侧坐,手肘支在地上,俯首侧耳去听。很容易就辨认出,那其实是有蛇在林子里游走的声音,还有一些人的脚步声。 “能听到吗?说的是不是神仙话?在说什么?”阿丑一只耳朵贴着地,脸看向观音,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观音欲言又止,不忍说穿这真诚的猜想,“说听到了。” “桀桀桀——”阿丑很高兴,又贴着地面说,“母亲母亲,等我下次娶到了新老婆,哦还有遇到阿猴好朋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地面的声音好像更清晰了,不必贴着耳朵也能听到。 从草丛里快速靠近,沙沙沙,极低的声音来源,还有更多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间一条白色的大蟒蛇蹿出来,在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后竟是一愣一惊,在原地愣了一小会。也就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后面追逐的人也已经跨过灌木,一道剑光闪过,那白蛇被拦腰砍断。 “菩萨救我呀——”那白蛇回过神来,向着坐在地上的菩萨惨叫一声,被砍断的身躯在地上不断扭动。 观音缓缓站起来,衣服上素净不染纤尘,视线移到那条口吐人言的白蛇身上,又移动到持剑杀蛇之人,都认识。 “白素贞?”观音抬手掐算,“你不该有此劫,为何出现在此?”说时已经施法将白蛇断掉的身躯重新拼好。 见状,那持剑之人和跟随的几个友人大为惊恐,这条白蛇已经是急难对付,又来一个帮蛇妖的神仙。 持剑之人环顾周围一圈,见仙人没有动手伤人,便试探问:“不知道是那位天神,此蛇伤了人,我们正要杀了报仇,为何神仙要救它呢?” 观音缓缓笑了笑,看着那持剑之人,唤道:“我该称你胡言,还是称你刘邦?” “……”听到胡言这个名字,刘邦立刻就想起来了,当年在咸阳服吏役,有个老神仙问过他名字,他当时担心会有什么不妙,就胡言乱语说自己叫胡言。 正心里嘀咕着,又看到了那个长相丑陋的姑娘。 阿丑见这人和跟随的几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婆,很是生气,学着阿猴的样子呲牙,吓得他们全都后退好几步。 观音问白蛇:“是何事结了怨?” 白蛇说:“菩萨恕罪,是我一时贪于境界,信了白蛇王的谎话。他与我说,只要能替他挡凡人一剑,就赠我一颗两百年仙丹……我实在是想化人形,便答应了,却不知这人特殊,宝剑也很是厉害。” “原是如此,白蛇王如今何在?” “不知,也许已经逃远了。” 刘邦也听清他们对话,说:“那白蛇王吃了我们朋友,想寻来报仇也正常,既然天神在,这降妖除魔的事,我们就放心了……”说时给友人们使眼神,纷纷表示放心,相信天神会认真处置的。 等刘邦等人离开后,观音掐指一算,指尖一勾,就看见从树林靠河的边缘位置,一条更大些的白色蟒蛇飞了过来。 白蛇王惊得连连拜下,说:“大仙,我只是一时贪嘴,饶命呀……” 观音摇头,说:“修行不易,你竟不知珍惜,且散去修为,再历劫重修吧。”话音落,一道金光打在白蛇王身上,随着修为散去,大白蛇变成一条只有手臂长的白花蛇,哭着游开。 观音拂尘一扫,白花蛇飞向了西边远方。 解决完了白蛇王,视线落到白蛇身上,这一剑下来修为尽毁,也得重新开始了。 阿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蛇,比跟着出门的那条储备粮漂亮多了! 白蛇掉着眼泪祈求,说:“菩萨,请让我再跟随你修行吧,再不想着走捷径,一定谨遵你的教诲!” 观音叹了一声,应下了这个请求,带着阿丑和白蛇回到了落伽山。 善财龙女有了上一次把贵客认错的经验,这次非常谦逊,在给菩萨行礼迎接后,就与阿丑行礼:“尊客到访,请。” “你人真好。”阿丑随意应了一声,询问自己带来的三个储备粮怎么样了,瘦了还是胖了? 话才问出口,就听见蛇老鼠和蜘蛛的抱怨声:“阿丑怎么才回来。”。 只是它们的抱怨里带着几分疏远陌生。毕竟对他们来说,阿丑离开人间了有十年呢。 很快,三只的注意力就被那条漂亮的白色大蟒蛇吸引,这么庞大的身躯肯定修炼了很多年,甚至可能上百年了。 青蛇游到莲池边上,问锦鲤:“那条白蛇好漂亮,你认得吗?” 锦鲤探头看了眼,说:“认得,以前受过菩萨点化,取名白素贞的那条!哎呀,她这是怎么回事,如此重的伤,可不是容易好的。” “哦,她就是白素贞?”青蛇嘀咕着点点头。 观音带着受伤的白蛇去紫竹林疗伤,惠岸行者正守在紫竹林,一为看守二为闭关,已经有很多年了。 阿丑跟着一起进了紫竹林,觉得惠岸行者莫名有点眼熟,看到了有少许讨厌的感觉。 阿丑问龙女,那人是谁?上次我没进紫竹林,不曾见过。 龙女说:“惠岸行者,名叫木吒。” 第38章 新旧衣服 我没有放下朋友,朋友没有放…… 木吒这名字也有几分熟悉, 阿丑仔细回忆想起来是哪吒的哥哥,竟是在落伽山跟着观音修行。 “喂,木吒!”阿丑直接跑过去和木吒打招呼。 木吒看了眼阿丑,因已经从龙女那得知菩萨正在度一个样貌极其丑陋的姑娘, 先前已经带来过落伽山只是自己没见到。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 贸然见到仍旧有些惊讶。她既然主动打招呼, 自己也不能失礼。 木吒双手合十, 道:“阿弥陀佛, 我是木吒,尊客如何称呼?” “我叫阿丑!我是……”阿丑本想说自己是哪吒的丈夫, 一想到哪吒什么都不要, 自己还在外头领这个身份不太好,琢磨着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关系才好。 阿丑想到了,说:“我是哪吒的朋友!” 丈夫对应的是妻子,父母对应的是儿女, 只有朋友对应的是朋友。 木吒点点头说:“嗯, 哪吒的朋友,阿丑, 善哉善哉。” 阿丑不禁疑惑, 哪吒的哥哥怎么和他性格如此不同,看来看去只有名字相似了。 阿丑心想,是不是哪吒的死让他很伤心,她记得那个故事里说哪吒从小就招人喜欢, 全陈塘关的百姓们都喜欢可爱漂亮又聪明勇敢的小哪吒,那么好的哪吒是他的亲人,木吒心里应该不好受。 天上过去了十天,人间的落伽山是十年, 看样子木吒十年了还没走出来。 “哪吒死了你一定很伤心,我教训过那个李靖了,但我不是他对手。哪吒的另一个朋友杨戬去追杀他了,不知道现在杀到了没。”阿丑点点头,又说,“你要是想帮忙的话,现在去灵山就行!太乙老头说,李靖肯定躲在宝塔里不敢出来呢,桀桀桀——” 然而,木吒闻言却只是怔了怔,很快神色淡然,说:“唉,哪吒性情如此,八百多年了,仍旧要遭一劫。”封神之前,木吒和哪吒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他和哥哥金吒都是家中的好孩子,是在满满期望的栽培下长大的,他以哥哥为榜样。 哪吒那个处处与父亲顶撞的叛逆,他们虽不会像父亲那样苛责,也难免有几分异类的评价。哪吒在外遇到麻烦的时候也会帮忙,可关上门在家里论对错,自然还是站在父亲一边的。 第49章 “啊?!”阿丑惊呼一声,气得跳脚,“你你你,你就不伤心,不生气吗?” 观音将白蛇缓缓放到紫竹林的地上,说:“惠岸行者也与你一样,已经放下了。” “与我一样?”阿丑疑惑地抓脑袋,问木吒,“你已不是李靖之子,也不是哪吒之兄?” 木吒摇头,说:“我是李靖之子,是哪吒之兄,这是断不开的关联,我放下的是恩怨。” 阿丑叉腰说:“既然你还是哪吒的哥哥,你就应该给哪吒报仇。” 木吒不解,问:“这是哪样的道理?”又听刚才菩萨说她也放下,换了个话题说,“你放下,又是放下了什么?” 阿丑说:“我把我托生之家的夫妻放下了。”见木吒眼里困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便解释说,“我和你相反呀!我把关联放下了,恩怨我是记着的。” 木吒问:“恩怨记着又怎么算放下?这和我必须给哪吒报仇,又是怎样的道理?” 阿丑已经越发看木吒不顺眼,瞪着眼睛说:“你还跟着我老婆修行呢,怎么这都不懂!哪吒舍掉了一切,可不是所有人都舍掉了哪吒!我是哪吒的朋友,哪怕李靖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陌生人,用宝塔折磨他就是坏得很!我的朋友受了苦,他虽不再报仇,可我要给他报仇!除非,我放下了哪吒,我才不需要给他报仇。” 木吒被绕晕了,放下哪还能单独细分的。 阿丑又说:“你既然没有放下李靖的关联,也断不开哪吒的关联,你的弟弟就是被逼死了,你就是应该给他报仇的!” 木吒自觉辩不过她的歪理,只好撇开自己的事,问:“你说放下了托生关联,却记着恩怨,岂不是时时想要报仇,又怎算断了关联?” 阿丑又开始挠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更是蓬开许多。 “我原本是恨他们身为父母抛弃我,却好好抚养了别人,我想杀他们,又会失去父母。我把父母放下,我恨的是他们不让我吃饱,就和其他不让我吃饱的人一样,太多啦,我没杀其他人,所以也不杀他们。”阿丑认真地说着,想到哪吒又有点伤感,“如果哪吒还活着,知道竹家夫妻在那,肯定会去教训,因为—— “我放下了父母,但我没有放下朋友,朋友也没有放下我。朋友会因为我差点饿死而生气,会为我去报仇,也许只是踢一脚,也许会把他们绑在五匹马上跑起来,都不是朋友恨他们,也不是我的恨多少,是因为朋友对我好。” 就像哪吒教训了小渔村的人们,让他们头上都长了大脓包,要一个多月才能消呢。不过如今十年过去,不知道村民们是不是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的小茅屋是否被霸占了。 阿丑又想,如果有一个只是自己的朋友且和李靖完全无关的哪吒在。当自己想要去杀李靖为曾经的哪吒报仇时,朋友哪吒一定会帮自己,不是因为他还恨李靖,是因为身为朋友的她需要帮助。 说完,阿丑叹了一声,道:“可是哪吒放下所有了,包括我这个朋友。我还有个阿猴朋友,但阿猴在西牛贺洲,离这很远。” 木吒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却辩不出一句话。 阿丑重重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哪吒的哥哥!哪吒也不是你的弟弟!” “我……”木吒低头不语。 阿丑更讨厌木吒,拉过一旁垂眸听他们争辩的观音,说:“走,不理他,我们去看看那条大蛇!” 木吒:“……”菩萨,你都不帮弟子我说句话吗?? 竹林幽深,地上长了很多仙草奇花,竹子的芳香格外沁人心脾,和莲花一样有着宁神的作用。 竹林深处有一幽静之所,竹子弯曲形成拱门,穿过去可听见海潮的声音,又走两步见到一山崖洞,洞窟不深,内里只有一座莲台。 此地名为潮音洞,是观音打坐修炼之地,潮水拍打海岸,传来世间万物的声音,是为潮音。 白色大蟒蛇就蜷在潮音洞外,低着脑袋说:“菩萨慈悲,弟子再不走捷径了。” “嗯。”观音点头,又说,“白素贞,你心有执念,不利于修行。先放下执念,再拾起执念,化解执念。” “是,弟子谨遵菩萨教诲。”白蛇吐了吐信子,眼里有些低落。 老鼠蜘蛛和蛇趁着龙女与惠岸行者说话,也偷偷溜了过来,尤其青蛇,对这条巨大的同类充满了好奇。 三个小动物先与菩萨见礼,青蛇便游到白蛇边上,说:“我叫小青,我们能交个朋友吗,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白蛇,还是这么大的一条。” 白蛇见了青蛇也有见到同类的欣喜,应下说:“好,我叫白素贞,你也是蛇精,倘若有修行上的难题,可以问我。” 之后的日子里,白蛇逐渐和三个小动物熟络起来,落伽山的生灵们关系都不错,阿丑也都很喜欢,时不时就拉着哪个小动物,听它们讲讲落伽山这十年里的事。 小动物们除了给阿丑讲事情,大多数时间是在打坐参悟修行,或者就是听菩萨讲经。 阿丑是不愿意修行的,就像她最开始设想的那样,娶神仙老婆当然是为了过好日子!不过,这一趟来落伽山,自己也主动提了想要识字,菩萨事情较多,时不时就要分出元神去灵山商议事情,或者有时候得到信众求救,也要入定分身过去救苦救难。 因此安排了龙女教阿丑识字,龙女不仅给阿丑准备了笔墨,还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裳,整个落伽山纤尘不染,怎就她脏兮兮乱糟糟的。 “这衣服真不错。”阿丑很喜欢新衣服,仔细将衣服叠起来,然后琢磨该藏哪里去。 她将柳叶舟拿出来变大,把衣服放到船上再缩小收好,这样就藏好了。 “你衣服换好了吗?”等到龙女来催促的时候,阿丑就还是老样子。 龙女无奈,说:“新衣服呢?为何不穿?” 阿丑说:“衣服太新太好了,我怕被人偷抢走。” 龙女说:“这里是落伽山,菩萨道场,谁会偷你的衣服?谁敢犯盗窃的罪孽?” “……”阿丑没接话,她就去偷了惠岸行者木吒的拂尘,把拂尘沾了墨水再放回去,然后在不远处盯着偷看,木吒居然找了好几圈都没发现石台上的墨笔就是拂尘,桀桀桀—— 龙女生气叉腰,说:“去把新衣服换上。” 阿丑不肯听,说:“就一件衣服,要是弄坏了弄脏了,我就没有新衣服了。如果你能给我多一些新衣服,让我能没有顾虑地穿,那我就穿。” “……”龙女绕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看在她是没有法力无法用清洁法术的份上,便答应了。 反正这衣服也是变出来的,龙女随意扯了一片竹叶托在手中,随着咒语念动,竹叶就变成了新衣服。 一共给阿丑变了二十件衣服,阿丑将新衣服都藏在了柳叶船里,这才高高兴兴换上新衣服。 换上新衣服的阿丑没有立刻跟着龙女学字,她说:“我要给地母看看我的新衣服!” 说着就在落伽山上跑来跑去,终于找到一处开阔些的地方,阿丑从小山坡上滚下去,滚落到平地的时候展开四肢趴在地上,就像是抱着母亲。 天空的太阳暖洋洋却不毒辣,鼻子里能闻到青草和露水的气味。 阿丑翻过身躺在草地上,这样的话就是地母抱着自己啦,她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与风。这里是落伽山,是观音老婆的道场,地母正抱着自己,天给予了阳光和风,紫竹林里还有三个算储备粮也勉强算朋友的小动物。 阿丑感觉很幸福,曾经她只有在梦里时才会流露出对父母的渴望,她得坚强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现在她能无所谓地向别人倾诉竹家夫妻的坏,就和提及儒生、老光棍、游徼时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梦里…… 阿丑来到落伽山后总是睡得很香,没有梦,因为睁开眼时比闭着眼时感到快乐。 将二十件新衣服的喜悦与地母分享后,阿丑就小跑回了紫竹林,与龙女说:“来吧,开始教我识字吧!” “……”龙女看着阿丑不知道去哪滚的一身泥不由抿紧嘴唇,说,“重新换一身干净的。” 阿丑依言换了一身干净的,龙女又让她去洗手,把指甲缝里的泥也洗干净。 “真麻烦,识字和衣服有什么关系。”阿丑抱怨归抱怨,看在龙女是落伽山的小管家份上也答应了。 阿丑去莲池洗手,锦鲤嫌弃地用尾巴打水:“你手脏死了,别在我家里洗手!” 第50章 阿丑抓起锦鲤又是邦邦两拳,生气地说:“哼!人间十年,又让你听了十年的经,美死你了!” 锦鲤想哭,眼泪就在水里,委屈地问:“你到底和我什么仇,我爱听经错在哪了,菩萨都夸我呢,我可是菩萨最喜欢的鱼!” “邦邦——”阿丑又捶了锦鲤两下,“就是讨厌你!” 锦鲤惹不起只能躲到莲叶下默默垂泪。 莲叶莲花不满意地晃了晃茎叶:池水有点咸。 阿丑洗干净了手又去找龙女,高兴地说:“桀桀桀——开始教我识字吧!” “……”龙女一抬头,就看见阿丑直接把湿漉漉的双手抹在才换的干净衣服上,立刻留下两大道少许泥色的水痕。 龙女还没开口训斥,阿丑觉得手好像没有抹干净,干脆扯起衣摆的一角,反反复复将手擦干净。 “桀桀桀——手洗得这么干净了,可不能挑剔了哦。”阿丑很是得意地把双手递到龙女面前,而被她随手松开的衣摆,又皱又脏。 龙女深吸一口气,说:“再换。” “还换?”阿丑不高兴了,眉头紧皱说,“你其实不想教我?难道不穿干净的衣服,就不能识字吗?” 龙女说:“不是脏衣服不能识字,你既然都来仙山,也该弄得干净整洁些才算敬畏,哪能还是人间那随意脏乱的模样。” 阿丑不乐意,自己只是用衣服抹个水渍而已,这衣服还干净着新着呢,怎么就算脏乱了。 “我明天再学。”阿丑扭头就走。 隔天趁着龙女听菩萨讲经的时候,阿丑特意用自己的双手去泥地里弄得脏兮兮的,然后躲在龙女的莲台后面,给龙女的裙摆上印了两个泥手印。 阿丑慢悠悠走出来,说:“龙女龙女,你怎么能穿着脏衣服听我老婆讲经呢!” 龙女扭头看见裙摆上的手印,急得连忙与菩萨拜下,说:“菩萨,这是……” 观音抬手表示已经知晓缘由,然后说了两句阿丑,若觉得龙女不对直言便是,如此捉弄伤了和气。又说了龙女两句,出家人不重外相,如果心中不惹尘埃,就不会觉得外物脏污。 进伽蓝的僧侣衣着干净整洁,外面祈求的百姓都是衣衫褴褛,衣衫褴褛者供养了僧侣传达愿景,又怎能因为别人的衣着而说不敬畏。 “是,弟子知错。”龙女双手合十,又走到阿丑面前,说,“我与你道歉。” 向阿丑道歉的人不多,龙女这慎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自在,阿丑挠挠头说:“嗯……你其实不坏。” 龙女:“……” 第39章 杨戬来访 红色小妖决定离开池水出去走…… 阿丑倒也没有记恨龙女, 只是觉得龙女怪麻烦的,说什么落伽山清净地就该穿得干干净净,是对菩萨表示尊敬。既然落伽山是在人间地上,总归是有泥土的, 如何能做到一尘不染呢? 何况自己每天醒过来, 都会第一时间跑去潮音洞抱一抱老婆, 还不够尊敬吗? 龙女和惠岸行者都没有这样做呢, 更不说那条每天泡在莲池里坐吃等听经的鱼, 该是他们不尊敬菩萨才是。 “我不要跟龙女学,她衣服不耐脏, 我试过用笔墨随便写点什么, 很容易就洒到身上的,她如此在意,学字这事肯定和她闹得不愉快。”阿丑抬着自己故意弄得满是泥的脏手,说, “天上地下, 只有老婆你的裙子不怕脏。” 一边说着还真往观音的裙摆上去抹。 “你!住手!”龙女和木吒大惊,抢步上前阻拦, 却见菩萨抬手表示无妨。 脏兮兮的手抹在雪白洁净的缎纱上, 什么也没有留下,衣服仍旧是纤尘不染,手却变得干净了不少。 观音借此与龙女木吒以及几只动物说:“心无外物,无有清洁与脏污, 才可澄静心境,此佛法之高妙。”人在意自己的衣服被弄脏,是因为有了干净和肮脏的对比,如果自己身上是一件脏兮兮的破旧衣物, 当别人干净的手触碰来时,同样也会生出自卑感,怕自己的衣服脏了别人的手。 泥在这件衣服上是在,在那件衣服上也是在。不论身穿什么样的衣服,泥都在。 泥在衣服上是在,泥在地上是在,在衣服上也在地上,泥自然是在地上,衣服也自然是干净的。 “是……”龙女与木吒低头,小动物们似懂非懂。 观音正在讲解佛法,云端飞来一道法旨,是灵山传音,找观音前去作说客,正是杨戬与李靖一事。 “我也去!”阿丑立刻把识字的事情往后挪一位,只是,刚士气十足地说了这么一句,又立刻低头改了主意,“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她对雷音寺已经没有了好感,那个李靖又是爱告状的,杨戬或许本领高强又是个神仙,告状了也不会拿他怎样,自己是个凡人,又切实挑衅毒打过李靖。那个满头疙瘩的佛祖偏袒李靖,没准把她也收进宝塔去,到时候不知道观音老婆会不会求情,更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救自己和佛祖打,打不打得过佛祖呢。 还是不要发生那么复杂的事情了,自己不能指望佛祖门下的菩萨救自己。 观音接了法旨正要往灵山去,又被阿丑拽住衣角,说:“你要是见到那个叫杨戬的,就问他一声,说他是哪吒的好朋友,我也是哪吒的好朋友。哪吒以前对我好,我也会对哪吒好,对哪吒的朋友也好。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当我老婆,我们可以一起给哪吒报仇。” “……”观音失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等祥云飞远了,阿丑高兴地笑起来。 “他们叫老婆去劝架,杨戬肯定是比李靖厉害多了!就该狠狠打他!” 木吒沉默听着,眉头却皱起来,双手合十说:“杨戬与哪吒是好友,成圣多年怎还如此胡闹?” 阿丑笑脸立刻垮下来,瞪向木吒,杨戬是胡闹?李靖就是有道理的? 阿丑气得磨牙,木吒说什么关联断不掉把恩怨放下,有关联在又怎么可能没有恩怨,此时此刻不就是在担心李靖吗?! “哼。”阿丑哼了一声,老婆回雷音寺了,自己也不想跟着和衣服过不去的龙女识字,干脆找点事情做。 龙女常在莲池附近打坐修炼,惠岸行者木吒常在紫竹林打坐,两人在落伽山的下塌处是山腰的禅院,他们的经书、不常用的法宝之类物件都放在禅院里。 阿丑就趁着他们打坐时带上老鼠往山腰走去,蜘蛛也想跟着,但它正在紫竹林结网,屁股上的丝拖着不便离开。青蛇则一直跟白蛇套近乎,不参与阿丑的计划。 左右两个厢房不太确定哪个是龙女的,哪个是木吒的。 老鼠走进去一间屋子嗅了嗅气味,说:“这个是龙女的,有海水的气味。”其实桌子上摆放的珊瑚就能辨认,只不过阿丑和老鼠都没见过珊瑚,只以为是个陌生的宝贝。 另一个屋子相对更简朴些,墙上挂了一对剑和一个红葫芦。 “哼,坏木吒,太讨厌了。”阿丑将墙上的红葫芦摘下来晃了晃,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装。阿丑从自己的兜里将那颗长生丹掏出来,这么小一丸很容易弄丢,正需要个装丹药的葫芦呢。 “葫芦葫芦,你和老君那的葫芦一样能听懂人话吗?你跟我走,好吗?我把这仙丹藏你肚子里,你要帮我保管好。” 阿丑记得太上老君说过,万物有灵,只是这个灵力也分大小。活物的灵力大,所以能修炼成精,化成人形,也能升仙。而死物虽死,其实只是灵力太小,这点灵力只能让它们短暂地活动。 灵力极大的死物也有,只不过相当稀少,比如说元始天尊的法宝杀器灵珠子,又比如说东胜神洲天地所眷顾的那块灵石。 “葫芦?你不拒绝,可就是答应了啊。”阿丑再次晃了晃葫芦。 红葫芦还真蹦了一下,它的灵力不及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没办法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应答,干脆自己将葫芦口打开,表示你将丹药放进来吧,我答应了。 红葫芦本是观音法宝,做师父的总归是要送给徒弟一些法宝的,只是惠岸行者为护法神,一直没有用到法宝的时候,就常这么挂着,一挂就是几百年。红葫芦肚子里总是空空的,它不会饿,就是说不上的难过,感觉自己好没用,就连最基本的装东西,都不曾发挥作用。 “咚!”红葫芦又蹦了一下,催促阿丑赶紧把丹药装进来。 “桀桀桀——木吒的葫芦都讨厌他,要跟我走呢!”阿丑很是高兴地将长生仙丹装进葫芦里,葫芦挂在腰上显摆很是好看,阿丑在禅院里绕了一圈心满意足,然后将柳叶舟放大,将葫芦放进了柳叶舟里再收起来。 第51章 柳叶有法术在,总会跟着她,不必担心会弄丢。 偷走了木吒的葫芦,阿丑想了想,没去偷龙女的,龙女只是太爱干净,和自己没有太大过节。今后自己衣服脏了,还要找龙女施清洁术呢。 老鼠也不白来,将木吒厢房的被褥给咬坏了。 一起干了坏事,阿丑心情好极了,晃晃悠悠逛着突然发现整个落伽山居然都没有一尊神像,恍惚想起土地神说过,南瞻部洲如今还没有任何一尊佛祖菩萨罗汉的神像,百姓们只知晓有神仙存在,也有些人被观音救过,可如今天下不太平,哪有多余的精力和钱去塑神像呀。 “哪吒有神像,菩萨老婆也得有。”阿丑很是认真地想,便去山里挖泥块,一块块搬到落伽山最高的一个山崖上。老鼠没力气搬,便回了莲池去打坐修行。 山崖下面是不断拍打的海浪,站在山崖遥望远方能够看到一道地平线,南海之滨也有渔村,阿丑远远眺望,不知道那个渔村有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姑娘,有没有讨厌的村民,有没有英娘那样的好人。 放下手里的泥块,阿丑有点想英娘了。 天上划过一道虹桥,金色的祥云载着两个人飘来。 阿丑仰头看着,一个洁净白纱纤尘不染,华光宝气、珠霞璎珞,头顶如金如玉的佛官,白纱披在整洁乌黑的头发上,眉间一点朱砂衬托慈悲双眸。另一个身穿战甲,流云皂靴与披风同色,神色严肃,额头一道竖着的红印更多几分威严。 很漂亮,真帅气。 如果都是我老婆该多好呀。 阿丑盯着二人痴痴地想,不过这个愿望已经完成一半啦!桀桀桀,一定是老婆传达了自己交代的那些话,杨戬答应了,所以就带回落伽山来一起生活啦! 祥云飘落到山崖上,观音看着这么多的泥块很是疑惑,问:“阿丑,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丑说:“我在给你塑像,别的神仙有的,你也要有。”说完看向杨戬,认真问,“你是答应了吗?” 杨戬愣了一下,看看观音,又看向阿丑:“答应什么?” 一条细犬从杨戬的披风后面钻出脑袋,盯着阿丑呜呜叫。哮天犬对阿丑的印象还停留在南天门外初见时,那时候这丑姑娘是想着要偷狗的呢。 阿丑说:“我还以为你是答应当我老婆才会一起来落伽山的。” “……”杨戬不接话了,谁会答应那么奇怪的要求。 观音轻笑,说:“我将带杨戬去看看灵珠子,人间已经十年过去。” 阿丑立刻说:“我也要去!” “嗯。”观音点头,绕回来一趟本就是来带她去的。 祥云飞离落伽山,飞过南海,穿过一片陆地,来到了荒无人烟的沙漠。 云端所见的滚滚黄沙之间,竟出现了一片绿洲,与常规的棕榈仙人掌不同,这片绿洲竟是开着一池火红色的莲花。 池水清澈无比,皆为无根之水。 池水中泡着一只浑身通红的小妖怪,自由自在地仰在池水里摆手臂,泛起阵阵涟漪。 有鸟飞过,小妖怪立刻瞪大了眼睛往天空中吐出一团火焰,那鸟恶劣地拉下来一坨,瞬间被火烧得无影无踪。 听到有什么声音,小妖怪扎进水中,变成一朵红色莲花静静无声。 “好香啊——”一个声音惊呼道。 小妖怪现在还听不懂人话,也不知道这三个音是什么意思,因此,之后不同的声音在说的话,自然也全都听不懂。 “那是哪吒吗?”杨戬惊喜地问,生生收住了踏进池水的脚步。 观音说:“未可知也,兴许是灵珠子,兴许也不是。” 阿丑跑到池水边上,不断地闻着莲花的清香,同样不知道如何称呼,干脆就不断夸奖:“好香啊——” 杨戬叹了一声,也接受了哪吒舍弃一切断开一切的选择,也为灵珠子能够自己焕发生机而感到高兴。来见一面,不是为了再成为哪吒的谁,只是想见一面而已。 既没有给沙漠下雨,也没有除虫修剪,让一切都交给天地安排,交给这小妖怪自己来选。 见过这一池莲花后,三人就离开了荒漠。 那红色小妖又从莲花变成一个像是有四肢的形象,时不时吐泡泡,时不时又好奇池水以外的世界。 红色小妖决定离开池水出去走走。 第40章 你的名字 观音已将笔墨放下。 一池无根之水, 灌溉着业火红莲,当热腾腾的太阳将水蒸发干后,红莲仍旧开得旺盛。它的根深深扎入地下,穿过一层层的沙页, 汲取到大地深处的暗河水。 受着极热烈的天光, 取着极阴冷的地水, 短短十年, 红莲就化出了一个像人的形状。 红莲喜欢这一方净土, 那么安逸自由,整片荒漠都是它的。当雨水落下蓄成池水, 这一个池子也是它的。 只是, 偶尔会羡慕飞过的鸟,它们能在池塘停留,能在沙漠里到处飞,有的时候羽毛上还会落下陌生的种子, 落在池塘边不远处, 有的也发芽开花过,只是每当池水被晒干, 那些植物就都枯萎了。 直到前不久, 红莲看到了“人”,它没有人的概念,只是看他们的样子和现在的自己有点像,他们脚下没有长长深深的根须, 他们……不会枯萎吗?可他们好像比自己更自由。 红莲决定离开这片无忧无虑的土地,它想去看看,就像飞过的鸟那样,除了水池和沙漠, 世界上还有其他的风景吗? “嘿!”红莲化作的小妖怪从水池里走出来,脚在滚烫的沙子上留下一个水脚印,很快就被晒干。 它不惧热,也不怕冷,不断地往外走,突然却似是被什么东西拽住,往前走变得困难许多,越走越慢,越走越艰难。 “呼呼——”天也越来越热,浑身都干渴着。 红色小妖又跑回到了莲花丛,重新附着到红莲上,这才缓和了很多。 红莲试着从地里爬出来,可是它的根系牢牢地扎根在地下,一年年夯实的沙地早就将根须禁锢住。那是大地对植物的保护,也是植物对大地依赖,才能不被狂风吹倒,才能茁壮成长。 也因此使得,当植物想要离开时,大地不愿意,那代表着危险与死亡呀。 我要走!我要出去看看! 十年的时间,红莲庞大的根系已经与沙漠的沙地几乎融为一体,如果它想要用蛮力脱离,一定会扯断不少的分支。 荷叶不断颤抖着,红莲的花瓣也抖落几片,一池的莲花都在颤抖,用尽全力往上想要离开大地。蓄的水往下渗透,水池很快就干涸了。 一缕根须断裂,忽然间,沙地就自己窸窸窣窣松动,给了根须更多活动的空间,能够快速地从地下脱离。 莲花丛高高地跳到天上,坐在一朵白云上。垂落的庞大密集的根须上,沙土细碎地落回地面。 刚才断裂的一小缕根须也缓缓飘来重新接上,红莲完整地离开了大地。 它忽地有所感,所有的枝叶花朵根须和从地下初见天日的藕逐渐凝缩起来,凝成唯一一朵血红色的莲花,莲花缓缓绽开,原本的红色小妖此时变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少年。 “咿呀?”小少年惊呼一声,莲花莲叶绕在他的身上,变成了一件漂亮精致的新衣裳。 红莲小妖落到地上,趴在陷落了一块的地面边上,抱着大地,不会说人话的他只能发出最简单自然的音节,张开嘴,嗓子里就能有的声音。 “妈……妈……” 他无需扯断自己的根须才能离开大地,是因为大地如此慈悲,知晓他不属于自己,他不是离开自己就脆弱得无法活下去的小花,他可以去海里、去天上,同样,也还可以再回来。 去吧孩子,去吧,你是自由的箭,我只是你一时停留的弓。 红莲小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他点点头,打算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阳光洒落下来,穿破这塌陷的天坑,照到深处的地下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其中却还有金色的光芒闪动。红莲小妖实在好奇,跳入那看似平缓实则汹涌的暗河里。 在暗河地下,无比沉重的几件金器静静无声,金器之间绑了一条红色的绸缎正随着河流飘动。 红莲小妖试着将金器拿起来,可是好重呀,只好改为去拉扯那看似轻飘飘的红色物件。 混天绫率先对红莲小妖发起攻击,快速地将他完全缠绕住按在水里。莲花又怎会被溺死?莲花小妖生气了,也学着混天绫的手段,他的脚下出现无数根须,那是扎穿地面沙子、石头,扎入暗河的力气,那是纠缠不休延绵不绝,可以达十里,也可以达百里,甚至只要时间足够,还能达千里万里的决心。 第52章 莲花的根须将混天绫完全缠住,混天绫不断变长,根须也不断延展。混天绫只有一头一尾,根须却无穷尽。 混天绫认输不再挣扎,可似乎仍旧对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妖有些意见,有些哀怨。 暗河里又冒出些许火光,风火轮的火是河水浇不灭的三昧真火,它飞向红莲小妖,觉得他既是哪吒又不是哪吒,如果是哪吒,怎么会和他的本命法宝没有关联,甚至都拿不起乾坤圈呢。 火尖枪和乾坤圈也很伤心,觉得这个小妖不是哪吒,是这个红莲妖吸光了哪吒的灵力,所以要打死他! 红莲小妖第一天化成人,竟要经受这样的考验,只觉得离开大地妈妈的代价好大呀。 那么一瞬间,他又想回到安稳舒服的莲花日子,可他更向往未知的世界。 就像这地下河,汲取河水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地下河是什么样子。 “咿呀!”莲花小妖不畏惧那火,不过这地下施展不开,他便跳回到了地面沙地里。 风火轮燃烧着熊熊三昧真火向着小妖袭来,火尖枪的红缨也化作三昧真火,锋利的枪尖刺向小妖,乾坤圈变成一个套索,勒住了莲花小妖的脖子。 小妖的头被乾坤圈勒掉了,落在地上变成一节藕,脖子上又长出一个脑袋。 火尖枪戳掉了小妖的胳膊,落在地上也变成一节藕,肩膀上又长出一条胳膊。 他一下子对付这么多宝贝实在感到吃力,他可不是普通的一节藕重塑,他是由一颗灵珠种子发芽,野蛮生长出来的整整一大片莲丛! “挨!”莲花小妖大叫一声,脖子上又冒出来两个脑袋,肩膀背部也又挤出三双胳膊。 一共有三个脑袋,八条胳膊!两条胳膊对付火尖枪,四条胳膊对付风火轮,还有两条去抓乾坤圈! 风火轮和火尖枪不讲武德,开始放火,旺盛的三昧真火将莲花小妖彻底包裹。三昧真火是神火,任何植物都经受不起它的灼烧,不多时莲花小妖就感觉了痛苦。 这种痛苦,又激发出内心的反抗与求生欲,还有内心最深处,对伤害自己的事物的杀戮欲。 “啊!啊——”被三昧真火灼烧的莲花小妖生气极了,可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法宝们紧紧抓牢。 混天绫见状不妙也飞上来再次试着将莲花小妖缠绕住。 “啊!”莲花小妖的心里燃起一团火,那是他生命的本源,是一团血红色的,红莲业火。 净化罪孽、消除业障的红莲业火,又怎是三昧真火能够对抗,两火碰撞看似相融实则矛盾,且一方逐渐处于劣势。随着硕大的红莲绽开,业火灼烧着混天绫、乾坤圈、火尖枪和风火轮,它们身上的一切因果罪孽,一切所谓相连的本命,也都被业火焚烧干净。 法宝们悬浮犹豫了一小会。 是哪吒!是主人! 不,不对!不是哪吒! 是主人! 风火轮的火从红黄的三昧真火也化作血红色的红莲业火,灰溜溜钻到了莲花小妖的脚底下,高兴地蹭着小脚丫。 乾坤圈从脖子往下绕,斜挂在莲花小妖的身上,高兴的转着圈,像是在挠痒痒。 火尖枪悬浮在莲花小妖的手边,等着他能再次将自己拿起,时不时蹭蹭掌心,像一条等待摸头的小狗。 混天绫还是紧紧得勒着莲花小妖,却不是下死手的那种力道,像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拥抱。 “哼!”莲花小妖觉得这几件宝贝真是奇怪,还以为是多厉害呢,原来是欠揍!现在被他打服了,就黏着自己了,哼哼! 莲花小妖再次看向自己曾经生活的荒漠,看向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形成的天坑,他会永远记着这一片土地,这是他的家,但是他现在要出远门啦。 他脚踩风火轮,身挂乾坤圈,腰缠混天绫,终于拿起等他许久的火尖枪,随意找了个方向,飞向海阔天空去。 于此同时,已经回到南海落伽山的阿丑、观音和杨戬并不知晓这件事情。 杨戬因和李靖对峙无果而心情烦闷,反正没有调遣他的圣旨干脆就先没回灌江口道场,暂且留在落伽山,静静心消消气,他瞧山上那几只小动物挺有灵性,还好心指点几句。 阿丑则每天跟着观音学字,她还想着能让老婆施展个什么法术,让自己一下子脑袋里就充满了学识。但是老婆说,学习是一个磨砺心性的过程,突然的知识和突然的财富,都容易让人产生显摆的想法,所以要求她自己学。 “桀桀桀——”阿丑听后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阿丑就拿着笔墨和布帛跑来潮音洞,一路小跑,清晨的露珠从竹叶上被撞落,才换的一身新衣服,等跑到莲台前的时候已经沾湿许多。 阿丑和每天一样,先抱了抱莲台上的菩萨,然后说:“昨天我也睡得很香,没有做梦。以前会做梦的时候,总想着多睡一会儿。现在不做梦了,就想早点起来。” 观音从莲台赤足走下,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同样不沾半点尘埃,待站定后指尖轻动,布帛便在眼前展开。最初布帛上浮现的是《金刚经》,想从佛法来识字,顺便讲些道理,可阿丑对佛经是背完就忘,如今怕是只记得一二成。 想了想,便以所在的落伽山为切入,帛布上出现一副落伽山的微缩画,每一个东西上都飘着两种字,一种是南瞻部洲最大国家所使用的小篆,一种是天竺所用的梵文。 阿丑看得惊奇,只听了一遍就能辨认了,说:“我以前在村口有见过张贴告示上的字,实在难以辨认,可这样和物件放在一起,就好认多了。三条波浪,这个是水。往下扎根、往上开花,这个是木。” 观音欣慰点头,又继续讲其他字的辨认,等到今日的学字量讲完,布帛上的画面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文字,让阿丑在布帛上照着写就行。 阿丑对于自己想学的东西总是很认真,也学得很快,唯一让她苦恼的是梵文扭扭曲曲,不似小篆能根据形状判断是什么东西。 观音就在边上的莲台闭目打坐,期间龙女过来请示,说迦叶尊者来访,本想直接来潮音洞找大士的,在莲花池遇到同样在此的客人杨戬,便先寒暄着。 “我知晓了。”观音点头,迦叶必定是来找阿丑的,十年里每年都要来一趟,这趟可算是让他如愿了。 龙女应声退下。 阿丑对迦叶没有好印象,那个光头说话就奇奇怪怪的,什么明镜菩提叽里呱啦一大堆然后就大喊大叫悟了悟了,悟了也没见他站出来帮哪吒说句话呀。 面前布帛上的字已经抄写完毕,阿丑扭头问观音:“老婆,你的名字怎么写?” 观音再次走下莲台,来到悬空着的布帛边上,接过笔墨缓缓写下三个字:观世音。 阿丑照着字念,说:“观,自,在。对吗?” 这个名字观音只与她说过一次,就是她第一次问起他名字的时候。观自在三个字虽在佛经里也有书写,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观世音或者是观音。 观音便重新书写,“观世音”三个字颜色消退,又写下“观自在”三个字。 阿丑便照着书写,观音疑惑问:“你不好奇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 然而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阿丑变得苦恼起来,她抿着嘴说:“我天生无名,竹炉是竹家夫妻给我取的,已经不要啦。阿丑……我也不知晓这算不算名字,可大家都这么叫我。” 观音便说:“若如此,我给你取个……”说着又顿了顿,改口说,“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阿丑高兴点头,思索道:“嗯,那我就叫……” 阿丑思索着,回头看向观音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菩萨就站在身侧后一些的位置,庄严宝相几分慈悲,混着竹叶和莲花的清香。 今天早上已经抱过老婆一回了,可还是想要抱抱。她伸出手拦腰抱着,这样的话扭头看布帛实在脖子酸,便绕到背后抱着,这样的话离布帛又太远。她干脆拉着菩萨的手,让菩萨抱着自己,这样就又能和老婆靠在一起,又能看清楚布帛上的字啦。 观音并不在意,元神在她心里,知晓此举并不为僭越失礼,也无亵渎之意,正如西牛贺洲的神像上也会有蜘蛛结网,神像下会有猫狗避雨,神像的掌心里会有鸟窝,都只是一个庇护之所。 她觉得这样心安,便这样做了,神也就允许了。 “想好了吗,你叫什么?” 阿丑想了很久,嘀咕着:“我知晓的名字也不多,我该叫什么呢,我就叫……我……” “我?”阿丑惊喜道,“桀桀桀,就叫我吧!” 阿丑心想:我若是用这个名字,今后谁骂我咒我都不成了!哪怕是到了那个满头疙瘩的佛祖面前,或者是玉帝面前,他们都不敢轻易骂我呢!我往那一站,说出我名字来,他们可就不敢开口了。 第53章 阿丑又想着,金色莲台上那尊大佛满脸严肃地问:我,知错了吗? “桀桀桀——”阿丑笑得更高兴了,往后靠在老婆的身上,拉着老婆的手说,“快快,告诉我怎么写。” 观音无奈轻笑,她心中元神知晓这调皮无赖的缘故,但也算是不经意表达的纯粹觉悟 人生而无名,我本是我,人人皆是我,辱我亦辱己。 因而不犯嗔、不犯怒。 笔墨在布帛上缓缓书写,写下一个“我”字。 阿丑看着这个笔画奇怪的字,问:“为什么这个字是我呢?一点也不像人,难道因为我长得丑,我的‘我’字,还和别人的‘我’字不一样吗?” “此字由来,是刑具兵器。”观音叹一声,说,“南瞻部洲,多杀多争,此字亦为证。” 阿丑描着“我”字写了写,左边像矛,右边像戈,都是打人很痛,甚至能打死人的兵器。 “多杀多争……可是不争的话,会饿死呀,死了就没有我,所以要多争,因此字里就有兵器。”阿丑认真思考着,点点头又说,“我家,要用兵器保护的地方,不让别人进的地方,是我家。我老婆,是谁和我争就要被我用戈戳的人。我的,是要用矛和戈保护的,桀桀桀——我喜欢我字!” 观音手停顿在布帛上,本意是想说多杀多争为祸,竟反被她说该多争。罢了,至少她没说该多杀,已算是向善的证明了。 学会了“我”字的书写后,阿丑却说:“那,阿丑呢,怎么写?” 尽管取名叫“我”古怪了些,已经做出决定又更改,倒不似她的性格。 观音便问:“为何仍用阿丑这个称呼呢?” 阿丑说:“名字虽是我的,却是别人一直在用。如果他们称我是‘我’,我反而分不清他们是在叫我还是在说他们自己。阿丑也可以是我的名字……” 说着,她又怪笑起来,颇为骄傲地说:“桀桀桀——阿丑!是他们听到了就要害怕得拿起矛和戈的名字!” 竹林间的风幽幽拂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落在身上,落在布帛上。 “我”字颜色淡去,落笔写下“阿丑”二字。 如此一来布帛上只有五个字。 观自在。 阿丑。 “我看看——”阿丑正要将帛书捧起仔细看,刚拿到手里,那五个字却又全都没了。 观音已将笔墨放下。 第41章 第三老婆 白蛇、杨戬,都嫁给我得了…… “我还没看清楚呢!”阿丑很是懊恼, 只好自己提起笔照着刚才所见的瞬间去写下来。 观自在三个字是看得仔细的,不着急。所以先把一闪而过的阿丑两个字写下来,仔细看了又看,问观音:“对吗?是这么写吗?” 她握笔随意, 字也歪歪扭扭, 倒是没写错。 得到确认后, 阿丑又写下“观自在”三个字, 然后得意地说:“桀桀桀——不见了也没事, 反正我记下来了!” 心中的元神更是听到:我会写字啦!以后去哪都能把我的名字和老婆的名字写下来啦!哪天偷偷去雷音寺,写上“阿丑携老婆观自在到此一游”气死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娘家佛! 观音:“……” 阿弥陀佛。 阿丑的笑声一如既往地难听, 此时过于高兴大声笑, 惊起竹林中的鸟飞起。 悉索的脚步缓缓踏来,迦叶微笑着穿过竹林拱门来到潮音洞,双手合十说:“阿丑施主许久未见,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呀。” 阿丑很是不高兴地瞪了一眼迦叶, 怎么一来潮音洞是先和自己打招呼而不是和老婆见礼, 像是有事来找自己的,讨厌的光头, 对她亡妻哪吒见死不救, 还有脸过来。 哼,雷音寺那天,只有观音老婆是上前求情的。 哦还有个金蝉子,但金蝉子太信任佛祖, 被唤了一声就回位置了。 没等阿丑开口,迦叶就简单与观音见礼,然后站到阿丑面前说:“我总回想那天辩禅一事,自那之后十年再没有过那般清晰的觉悟, 所以,一直很想与你再辩论一场。” 阿丑想直接拒绝,就看见迦叶又神秘微笑,她讨厌有话不直说得猜的事,也记得西牛贺洲的时候,迦叶和老婆一起考验自己救阿猴。老婆可以考验自己,那是因为自己知道他爱考验,自己也是因为一场考验才有机会娶到神仙老婆。 但是迦叶考验自己不行!好处都不给,还害得自己把阿猴踢下山磕磕碰碰的。 于是,阿丑说:“我可以和你再辩禅,但你要通过我的考验!” 迦叶大喜,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出题吧。”能够得到考验,也就代表着觉悟的机会,位居菩萨果位能够得到考验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的。 阿丑将自己才写好的布帛塞到迦叶手里,说:“你把这个交给佛祖,告诉他我正忙着学字呢,不要总让我老婆回娘家,又不是什么大事,连劝杨戬说两句话这样的事都要找我老婆,难怪普度众生都是我老婆在忙呢。” “……”迦叶噎住,一时不知先反驳哪句话,缓缓道,“我们也听信众愿的……” 阿丑不管迦叶是什么理由,说:“那你就是完不成我的考验,我不和你辩禅。” “你换个考验。”迦叶仍旧微笑着说,“考验人不能用别人一定做不到的事情,而是看似很难,只要心诚就能完成的事情。” “对呀,这事怎会做不到,只要你诚心想和我辩禅,帮忙送信多简单的事!”阿丑嘀咕着,“我都没法术让龙王来下雨拦路呢……” 迦叶自知理亏,摇摇头双手合十道:“唉,看样子是我机缘未到,我当回去再多参悟佛法,有了新的觉悟再来寻你辩禅。” “再过一百年我也不想理你……”阿丑小声嘀咕。 迦叶离开了落伽山。 阿丑又看向观音,试探问:“我这算为难他吗?”毕竟是娘家人,也不希望老婆因此不高兴。 但观音笑了笑,说:“算不得为难,迦叶爱参禅,自立禅宗,时时问禅,何尝不是一种着相。可他又无法为了参禅,跳脱俗世之问。这个考验对他来说,本该是简单的。即便是拿去雷音寺,一字不差地转达佛祖,佛祖也明白是因度化而为。” 阿丑若有所思,问:“那你会拿去雷音寺告诉佛祖,让他少找你回娘家吗?” “……”观音顿了顿,说,“灵山乃佛法之源,我为佛门弟子,岂有不归之礼?” “哼,那你也通不过我的考验。”阿丑拿着笔墨走了,去找小动物显摆自己刚学会的字。如果它们有好学之心,自己也可以当一回菩萨,大发慈悲教它们识字写字。 借在落伽山清修的杨戬也很受山上小动物们的欢迎,除了莲池里的锦鲤,以白素贞学识最渊博,问的有关修行的问题也最多。 白素贞在蜀地修行,两百年遇化蛟雷劫,渡劫失败被打回原形成了一条小白蛇,又被山上的猎户捉住,准备剥了皮吃肉。樵夫家的儿子心软,说从未见过白色的蛇,兴许是祥瑞呢。 猎户靠山吃山,家里有存粮,只是临时起意贪这一口,见自家孩子有善心很是高兴,便应下将白蛇放生。 白素贞活下来后继续修炼,也得到了观音点化,若能修成正果必有登仙成佛的机会,只是,她大恩未报,尘缘未了,有个槛始终跨不过去。 白素贞从雷劫过后至今又是百年,那位恩人根本活不了这么久,已经死去投胎了。她便想着来世报答,自己该早早化人形,才方便行走于人间。 “是如此,除非有大功于人间者,否则成仙需要了断尘缘。”杨戬点点头,又问白蛇,“救命之恩难以报答,你打算如何了这尘缘?” 白素贞说:“若是我能找到他,待我修出人形后,我便嫁给他。我伴他一生,以我法术助他功成名就,富足健康。” 杨戬正想说什么,在边上听着的阿丑立刻挤到前面来,说:“那你嫁给我也一样的呀!你当我老婆吧,我也想要功成名就,富足健康!” 杨戬和小动物们纷纷看向阿丑,哮天犬因阿丑的偷狗心思一直记恨着,翻了个白眼。 白蛇则满脸无奈,问:“嫁给你怎么是一样呢?” 阿丑说:“那人救了你,我也救了你呀!同样是救命之恩了尘缘,报他还要兜兜转转去找,报我现在就能报了呢。” 白蛇还是很礼貌的,疑惑但小声地问:“你救了我……?” “你!你怎能赖账呢!我本来是不需要你回报我的,可你不能同样的事情,报别人却不报我呀!”阿丑气得跺脚,指着白素贞说,“那天你被人砍成两截,要不是我和老婆经过,你就死了!” 第54章 白蛇伏在地上,认同这话,说:“菩萨之恩,小蛇谨记在心,一心向善以作回报。” “那我呢?!”阿丑更生气了,“是我让老婆落地上的,我要给地母宣告婚事才拉着他正巧在那个时候落在那里,然后救了你,所以,是我救了你!” “我……”白蛇被凶了一顿,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等等?向地母宣告和菩萨的婚事??她以为阿丑喊菩萨叫老婆是出于不懂事,是菩萨度人的一种办法而已,怎么都宣告到地母那去了,这也太正式了些吧。 杨戬也有些惊讶,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都微微睁了一下。 “你怎不说话了。”阿丑瞪着白蛇。 白蛇颇为无奈,说:“这……就当要讲先来后到吧,我报答了他,再来报答你。” “那我不要你报答了。”阿丑不悦地摇摇头,“你要和他相伴一生,一辈子那么长呢,我不愿意等。” 杨戬和动物们纷纷笑起来,杨戬借着机会问:“阿丑,你既然……已经有菩萨当老婆了,为什么还要老婆?” 阿丑说:“原先我看别人都有,还要特意存了钱才能有,所以我也想有。等真有了老婆发现,确实是好,我的屋子干净了,冬天还有炭火,我就想要更多的老婆。因为菩萨老婆,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去了咸阳,去了天庭,去灵山,又来了落伽山。” “原本哪吒也是我老婆,可他的娘家太凶了。他是我老婆的时候,我得到了法宝,有人帮我教训坏人,帮我烧船,也帮我处理事情。” “如果白蛇是我老婆,你以前在蜀地修炼,就能带我去蜀地看看,肯定和这里、和天庭,又是不同的风景。” “如果……英娘是我老婆,那我也可能会留在小渔村,小渔村的人讨厌,可是海很漂亮。”提到英娘,又开始想念英娘,坏英娘,偷了她的一小块心,根本就没还! 杨戬又笑起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杨戬将阿丑端详,她面貌丑陋骇人,可身躯却单薄瘦弱,随便换一张寻常的脸都能得到普通人的同情。他问阿丑:“菩萨有无边法力,你就没让菩萨帮忙,给你变个漂亮的样子吗?” 阿丑说:“阿难菩萨帮我变过美女,可我不喜欢,远不及我这样自在。九头狮帮我变成过不漂亮也不丑的样子,可我还是要被官吏抓走去做苦役,他们说充个数。我丑的时候,他们害怕我,反而不会主动接近我。” 她想起瓶中见闻,又疑惑地说:“但如果皇帝愿意给钱,他们就又不害怕我了。没有钱,比我更可怕。还是皇帝比我可怕呢?我也没有钱呀,钱都在皇帝那。皇帝让他们没有钱,他们却想抓我换钱,为什么不是抓皇帝分钱呢。” 小动物们都不说话,这样的思路人都很少会想,何况是动物呢。 当然是因为,那是皇帝呀! 杨戬叹一声,他是经历过南瞻部洲殷商统治时期的,那时候虽不叫皇帝,但比如今的皇帝更可怕。 那时候还叫“王”,不仅仅是天下的百姓要听话,就连神仙都受到牵制。封神榜中不少神,以前都是殷商的大臣。 而暴虐恣睢的纣王,也封神了。杨戬不理解,和哪吒一起苦恼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反商反到最后,把纣王送上了封神台……尽管那些被纣王迫害的大臣们也得了神位,可是,百姓们呢? 后来,他们得知,并不是为反商而封神,是为封神而反商。 他们曾经和姬发的关系极好,是朋友,是战友。但是当姬发成为大周的天子后,渐渐地、渐渐地……就不再是他们认识的姬发了。 杨戬记得哪吒在拒绝姬发辅佐治国的请求时说:“姬发大哥,你变了,什么宗法分封的修编,为什么比纣王时的规矩还多!我爹在家里已经够有分量了,你还要他那样的人,有更多的分量吗?!” 那句话触怒了姬发……不,触怒了周天子。 哪吒与姬发决裂,再无往来。杨戬心性比哪吒成熟很多,能理解姬发为巩固统治而做的决策,但无法认同,所以杨戬也走了。 此时听到阿丑所说的话,杨戬也有些恍惚。 商亡有周,周亡而各国雄起,到秦又统一。修宫殿、修皇陵、造大船求仙丹……如此熟悉呀。 杨戬看着阿丑,额头的第三只眼睛打开,比起南天门时匆匆一眼辨认是否妖怪,此时更仔细看了看,看到她纯粹的魂魄心中有一团微弱的佛光。 “嗯?”杨戬疑惑,此说明阿丑天生慧根,与佛有缘?还是因为跟随菩萨已久,顿悟了佛法,所以心中有佛光? 一个既没有修为也没有法力的凡女,心中会发出佛光?杨戬实在好奇,难道她上辈子是哪位佛? 不对,隐约听说过天地新灵的事,阿丑就是阿丑,并非是谁的转世。 那尊者为何不拒绝告知地母婚事呢,总不能是真思凡了吧?菩萨如果都思凡,可真是败坏佛法了。 杨戬对佛门也无好感,尤其哪吒在佛祖面前被逼死,更心中有怨气。此等疑似败坏佛法的事情,他很好奇,也想探个究竟,这天地新灵到底为何受到天庭佛门如此重视。 他得找个理由留在二者身边,落伽山清修的借口不长远,观音想送客就能送他走,还是得从阿丑这边找办法。 不过,他不想因凑热闹疏忽了职责,得先回灌江口一趟,与下属们交代明细。 阿丑挠挠自己的脸,盯着在思索事情的杨戬问:“怎么了,难道你也要帮我改变样貌吗?” 杨戬摇摇头,犹豫着感觉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便站起来,装作有正经事,拉着阿丑远离小动物们。 确定距离足够远了,杨戬才问:“阿丑,嗯……我是想问……嗯……” 杨戬不像哪吒那样小孩心性,能活了八百岁还任性得很,他是成圣时已经是个大人,对俗世的话题有着一定的认知。神仙以红尘关系度人或者戏弄坏人是常见的,可身份倒转,莫名开不了口。 “阿丑呀,我是想说……呃……”杨戬欲言又止。 “哎呀,你有话就快说呀,怎么跟迦叶一样讨厌,他绕弯子还知道笑呢,你支支吾吾的,听得我着急。”阿丑浑浊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就像她刚才认真地讲着她的老婆理论。 她心中赤诚,又不似好色之徒是为**,天上的神仙都知道她是天地新灵,自己哪怕被同僚们知晓,也肯定理解他是为了凑热闹。 “阿丑,我是想问,你还要老婆吗?” “当然要!”阿丑瞪大眼睛看着杨戬,自己之前就提过这事的嘛,可又觉得古怪,他当时不答应现在怎主动提了,“可是,为什么呢?” 杨戬是个实诚人,给人当小老婆这件事情都已是做足了思想工作,问起为什么,还得再编个理由。 “我……”杨戬说,“我是哪吒的好朋友,他现在放下所有关联成了莲花,我心里为他高兴,可我放不下他,你也没有放下他,我们都放不下他。”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阿丑,听上去,没有什么好处。 杨戬指了指远处的哮天犬,说:“哮天犬能吞日月,厉害吧。若是你答应了,我的就是你的,你也有一条能吞日月的狗了。” “好!我答应!那你就是我的三老婆了!”阿丑毫不犹豫就应下。 “……”杨戬处在后悔和庆幸这理由管用的边缘来回,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自己是为了弄清楚天地新灵怎么一回事,也好奇大士能不能度阿丑,行得端做得正,被叫一声老婆而已。 他调整好心态,又说:“既然你答应了,这事,你和大士说一声。我先回灌江口一趟,处理好事情就回来。” 阿丑撇撇嘴,问:“你不会也被娘家扣着不能回来吧,不对……灌江口是在哪,也会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 杨戬说:“灌江口就在人间,我去一天,也是这的一天。至于娘家……我父母都不在了。” “桀桀桀——太好啦,你也没有爹娘!”阿丑是真心为杨戬感到高兴,可杨戬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有着很深的悲伤。 阿丑不高兴地问:“难道,你爹娘是很好的爹娘?” 杨戬点头,说:“他们很好,非常非常好……”回忆往事,他不想再说,那么好的爹娘,他也没能报仇。他对仇人说自己放下了,愿意为了苍生放下。可当他的神像看着滔滔江水发呆时,孤寂又会涌上心头。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念想,他还有一个常在华山修行的妹妹。算起来,也很久没去看望妹妹了,回灌江口安排好了事情,再绕去华山一趟好了。 第55章 阿丑撇嘴思考,他没了好爹娘就不比自己多东西,本来是该高兴的。可他是自己老婆了,就等于自己也少了两个好爹娘。 阿丑努力踮起脚还是够不着,说:“你蹲下来一些。” 杨戬疑惑,但是照做,问:“怎了?” 阿丑拍拍他的头,说:“你别伤心,你和我一样,我们都还有地母在的。”然后就往地上一趴作示范,“看,像这样。” 远处的小动物们都好奇地看着这边,尤其哮天犬已经在跑过来,它是神狗,听得也足够远呢。 真君居然要当这个丑东西的老婆!还是第三个!汪汪汪,为什么呀!!那自己要叫这个丑东西叫什么!! 好讨厌,汪汪汪!! 杨戬没办法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时候趴在地上拥抱大地,脚下祥云腾起,带着哮天犬就先回灌江口处理事情去了。 “你也试试呀。”阿丑站起来转身与杨戬说话,只看见他已经飞远的身影。 阿丑有点生气,可又想到是他主动说要当自己老婆的,此时不肯抱抱地母只有一个原因,要见家长害羞了! “桀桀桀——杨戬老婆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会害羞,真好玩!” 阿丑高高兴兴地去紫竹林潮音洞和观音说这件事。 幽香清静,鸟鸣微微,穿过竹林形成的拱门,前方不远处有淡淡佛光,这么瞧着都觉得心里安宁。 观音有时候是坐在莲台上,有时候是卧在竹林间,闭目的时候不是在休息,是听到了信众祈愿,分出诸多元神化身前去救苦救难。 此时观音就卧在林间,一手支着脸颊一手随意搭在身上。 阿丑不忍心打扰,就在边上盯着看,又忍不住靠近些,也在边上侧卧下来,这么支着脑袋,脖子怪酸的。 她看见一只蚂蚁在老婆的手臂上爬着,顿时感到生气。 竟敢打扰我老婆睡觉!我捏死你! 才抬起手来,观音睁开眼,一只白玉般的双手拦住了阿丑要捏死蚂蚁的手,菩萨微微摇头,说:“蚂蚁何辜?再小也是天地生灵。” 观音坐起,将掌心摊开指尖触地,蚂蚁便顺着指腹爬下去,回到了地面。 观音收回手,问:“你神色匆忙,是有什么事了?” 阿丑说:“我又多了个老婆!来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的!桀桀桀——你猜猜,是谁?” “……”观音掐指一算,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杨戬怎也胡闹。 第42章 月潮神话 是神佛的传音者,还是阻碍?…… 在多了一个老婆之后, 阿丑在落伽山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每天都是喝着紫竹林的露水,吃的是灵果,日子很是舒坦。 杨戬老婆说一天回来, 这都好几天了也没回来, 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爹娘已经不在, 自然不是回门被扣, 兴许是反悔了? 阿丑只生气了一会就不生气了,想回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回来, 如果是杨戬解决不了的难事, 自己也解决不了,就不去苦恼了,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阿丑对自己想学的东西就学得很快,这些天学完字, 基本上所有经文都能看着念出来了。她便开始琢磨着去哪里找一本完整的律法瞧瞧, 除了砍手还有哪些破规矩,定要和皇帝理论理论。 但菩萨老婆说, 秦气数已尽, 天下将要混乱,秦的律法恐怕不会维持太久的作用了。 那些事情她不懂,只知道自己规划好的事情,总得去看看。 阿丑将龙女给的新衣服、灵果、灵露、都留了一些存放在柳叶舟里, 打算多囤点,然后回小渔村去看看英娘。 东西还没囤满柳叶舟,出了一点事。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观音也缓缓睁开眼, 每天这个时候阿丑都会高高兴兴跑过来抱一抱,像是一种习惯,又像是作为新的一天开始的仪式。 今天晚了许久都没来,太阳投下竹林的阴影挪了一两寸。 阿丑惨白着脸色穿过竹林走过来,不似之前高高兴兴抱着菩萨,而是眉头紧皱拉着菩萨的袖子责怪道:“落伽山有妖怪……你没发现,我要死了。” 阿丑的手上满是鲜红,可以闻到铁锈般的气味。血红色抹在洁白无垢的薄纱上,同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看见妖怪在哪何时动手的,我肚子好痛。”阿丑眉头紧皱,想起自己有长生不老的仙丹,可那仙丹只知长生不老,没说能疗伤呀。 观音掐指一算,面有错愕,神仙当久了忘记凡间女子有这样的事。 “阿丑,这是月潮。”观音轻叹一声,眼中慈悲以及惊讶,按照凡人正常年龄来算,早些十二三岁便有,晚些十四五岁也该有了。 阿丑今年已经十六快要十七,可她常年吃不饱挨饿,个头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小些。即便是偷抢了东西与人打架锻炼出些筋骨,身体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血能作为月潮,一直到了这二十多天在落伽山好吃好喝、不愁住、不愁穿,没有外事烦忧之时,才终于来了月潮。 菩萨蹙起的眉头是对世间苦楚的感叹,是对自己普度众生终究一己之力的无奈。 佛法信仰在西牛贺洲,而南瞻部洲之地原本因封神一事偏于天庭,后来诸神登天,南瞻部洲便凡人自治。诸侯霸王乐祸好杀,纷纷扰扰八百年,如今天下,众生仍旧是苦。 苦到让一个万物本能原该无法控制的东西,竟能生生停绝。 “月潮是什么?会要了我的命吗?”阿丑有些紧张,尤其老婆看着自己的时候是可怜的眼神,一定是在可怜自己要死了,哎呀怎么又见死不救呢! “不会死。”观音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此事。 此事又难免想起在小渔村时,她纯粹的好奇,为何人不是天生相同而以行事区分,竟天生就有大不同。 那时的事,这时的事,都一样,都是最自然根本的事。 菩萨看着她,最不似妻子看丈夫。似长辈看孩子,母亲看女儿,也似女娲娘娘看着心爱的泥人。 菩萨从莲台走下来单膝盘着坐在地上,让阿丑坐在自己的膝上。没有温度的白玉手落在腹部时,竟稀奇得是温暖的,缓缓揉着,好像肚子没那么痛了。 阿丑想到自己所见过的一些“好母亲”,她们就会这样安慰肚子疼的女儿,女儿则会撒娇地抱着母亲的脖子。 阿丑心想,菩萨不是我的好母亲,是我老婆,所以是我的好老婆。 她也抱着菩萨的脖子,更感觉安心,甚至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死的。 “天地初开,女娲娘娘用泥土捏出了人。”菩萨叹息一声,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与阿丑解释她遇到的事情是什么。她没有爹娘,地母是沉默无声的,倘若她不在落伽山,在人间流浪,去问询谁又会遭遇到怎样的事。 “嗯,这个我知道,你说过的。” 菩萨点头,指尖轻指,紫竹林的叶子飘落编织成一些小小的人,模拟出上古一个神话。 “女娲娘娘创造了人和万物生灵,可万物寿命不像神那么长,不过百年就会死去,对于女娲来说太短暂了。所以她赐给了万物繁衍的能力,生灵得到了延续人类生命的机会,但孕育生命的能力,只能赐给其中一方。” “万物生灵,以人为长,是女娲照着自己的形象捏出来的,所以女娲就问人:你们谁想拥有创造人的神力? 被捏得更强壮一些的男泥人纷纷站出来,说:我们更强壮,愿意拥有创造新人的能力,请赐给我们神力吧。 女娲答应了,又说:你们终究是人,不是神,所以拥有神力的同时也会得到神力的反噬与惩罚。” “泥人们好奇又畏惧地问是什么样的反噬与惩罚,女娲说:拥有神力的人需要付出血的代价,受到月潮的影响,神力的反噬伴随一生,直到什么时候神力消失,反噬也就结束。泥人们又问那么惩罚是什么呢?” 阿丑听得认真,也似进入到故事里天地初开之时,她盯着菩萨,也缓缓问:“那么惩罚是什么呢?” “女娲说:你们是我用泥土捏造,所以当你们孕育生命,身上的一部分泥也就拥有了生命,此后再与你们的身躯分离,这就是惩罚。 割舍掉自己的一部分,成全一个新的生命。自告奋勇的男泥人害怕了,希望女娲娘娘可以减轻惩罚。 女娲摇头说:让被创造之物拥有孕育生命的神力是违背天地法则的事情,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你们不愿意也无妨,你们本就是我捏造出来的泥人,能陪伴我百年也罢。” 第56章 “此时,女泥人站出来说:我愿意接受神力的反噬和惩罚,我想要像母亲你一样能够创造新的生命。一个个女泥人站出来,手拉手说,请赐给我们神力,哪怕是如此沉重的代价。女娲点头,于是将孕育生命的能力赐给了女泥人,其他生灵亦是。” 观音娓娓道来,声音平缓温和,引人入胜。编织的竹叶小人也随着故事散落,飘落地面沉寂无声。 阿丑从那遥远的神话里回过神来,心想,能拥有女娲娘娘一般的神力自然是好,可每月受这反噬也着实苦恼,更要割舍下自己的肉才能得到新生命,未免太可怕。 菩萨见她已经好了许多,便说:“佛门觉悟者,过凌云渡,脱去凡胎,便没有了这样的苦恼。道门修仙则斩红龙度雷劫,修行途中也能褪去这忧愁。” 阿丑想起天庭的老头说过,神仙是不能繁衍后代的,否则就是犯天条。无限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诞下的孩子必定也是如此长寿且强大,久而久之就会打破天地的平衡。 阿丑向来觉得,别人有的自己要有,不管是好是坏有用没用,就是得有。就像那皈依佛门,她是绝对不会皈依的,可又不愿意自己失去皈依的可能。 女娲娘娘所赐的神力也是如此,不管今后如何,总之,自己得有。 “这样真的不会死吗?”阿丑感觉在老婆温柔的揉揉下肚子已经不那么痛了,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好像和平常是没太大区别,只是见到血总觉得是自己受了伤,心里多有不安。也因这什么反噬,一辈子无端要失去多少血,阿丑又觉得自己好可怜。 她心中的菩萨元神已明白她的选择,阿丑便是这样的。 观音摘下柳枝上一片叶子,又将叶子折成两半,递给阿丑说:“这一半你服下,另一半装入容器之中。”说完便在自己的袖子里掏,试图掏个合适的容器来。 阿丑接过半片柳叶服下,却见手中的另半片逐渐变红缓慢地有血渗出来,她大概明白这半柳叶的作用,月潮就由此流淌,连忙也想找个东西装起来。 她将柳叶舟变大,把红葫芦里的仙丹倒了出来另外藏好,将半片变红的柳叶放进了红葫芦里。红葫芦只觉得自己得到了装东西的机会很是高兴地晃动,葫芦肚子里的东西缓慢地在变多,葫芦更高兴了。 “……”观音看着红葫芦,缓缓道,“这是我给惠岸行者的葫芦吧。” 阿丑不出声,将葫芦盖子盖上,放进柳叶舟里,再将柳叶舟缩小收起来,然后才回答:“我在山上逛,看到墙上长了个葫芦孤零零一个,就捡走了。” “嗯?”观音摇头。 “偷的。”阿丑改口说,“可也是葫芦自己愿意跟我走的,木吒把它挂在墙上就不管了。” 观音见她刚缓一些就又耍无赖,很是无奈地摇头道:“也罢,葫芦与你有缘。木吒为护法神……”再换个法宝送木吒便是了,不过这话就不说出来了,阿丑听了肯定想把补偿木吒的法宝也拿走。 与阿丑解释完了月潮由来的神话故事后,阿丑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观音法诀轻点,将她衣物清理。 此时龙女与木吒过来,是见今日莲池讲经晚了时刻,前来询问的。 一路过来看到地面有间断的少许血迹,以为是有小动物受伤来找菩萨救助,看到阿丑身上的新衣服在后方位置沾了大片的血迹才猜到几分,那么地上的血也就明白是什么了。 龙女与木吒皆是眉头紧皱,木吒想要指责两句,又收了声。阿丑和自己有过节,自己若开口指责她的错,倒像是因为私怨。 因此,没有私怨的龙女站出来说:“哎呀你,你怎么能把血污弄得这样,还跑来菩萨面前!如此污秽!大不敬!” 衣服上的血渍已经由法咒清理掉,阿丑没有太在意,反正龙女就是爱干净的性子,以为指责她的血和指责她手上的泥是一样的。 菩萨听在耳里却是眉头微皱,听出些言外之意来。 龙女是婆竭罗龙王的小女儿,自幼智慧通达,八岁时便在法华会上读《妙法莲华经》顿悟成佛,之后便跟随观音普度众生,取名善财龙女。 八岁的龙女不曾有过月潮就已经成佛,即便是觉得血弄脏了衣服,也该是和泥弄脏时一样的不高兴,而非是发出如此污秽的批评。更糟糕的是,观音也的确能感受到龙女是在维护菩萨的威严,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既然是不该有区别于其他墨、泥的脏,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龙女,你是从哪学来的想法。”观音沉声问询,声音中带少许严肃。 龙女低头,为自己被指责而感到委屈,说:“不是菩萨你说的嘛,伽蓝都这样要求的。” “这样要求,是如何要求?”观音觉得其中谬误,恐怕不是误会那么简单。 观音脚下腾起祥云,带上龙女与惠岸行者,便往西牛贺洲众伽蓝去。阿丑还是头一次见老婆这么生气,之前伽蓝的僧侣轰走信众时虽显怒相,怒却不多。 落伽山的主人和两个小管家都不在,阿丑就更自在了,她去山里摘了很多的灵果囤放到柳叶舟里,摘完果子没事情干,便又去山崖边上继续用泥块给老婆塑像。 塑像这事难度确实大,一个莲台捏了好几天都捏不像个样子。 菩萨老婆去西牛贺洲了,杨戬老婆回灌江口迟迟没回来,山上的动物们又一心修行,实在无趣。阿丑摸了摸肚子,这几天已经不痛了,便干脆将柳叶舟变大,坐上去说:“带我回东海边的小渔村,我要去找英娘!” 柳叶舟悬浮飞在海面上,一路向着东海飞去。 相反方向的西牛贺洲,众伽蓝的僧侣们纷纷跪拜在地。 观音显灵,却是金刚怒相。 观音和大多数佛门的佛菩萨罗汉都不一样,常年行走人间普度众生,为更亲切常以老妪、姑娘形象示人,所以名下的女信远比其他菩萨的要多,甚至有的女信只信观音不信佛,哪怕佛经所载观音修行前是男子,也坚持称为观音娘娘。 供奉观音的伽蓝,香火比不供奉观音的伽蓝要好很多,所以每一座伽蓝都会供奉观音。 观音偶尔也会在伽蓝显灵,好几次见到捂着腹部的女信坚持每日跪拜,不小心弄脏了蒲团便万分惶恐,又要受到他人的指责。只以人感受来看,与伤了脚、受了凉,其实是一样的,都身体不适该休息才对,但因算不得伤病,所有女子都会如此,便都坚持着到寺庙跪拜祈福。 某天,观音便走下神像,与伽蓝的住持说:“今后凡在月潮的女子,便在家中休息,只要心中虔诚,不拜也是拜。” 住持听后忙叹阿弥陀佛说菩萨慈悲,待菩萨走后却与僧侣抱怨。 “菩萨是慈悲了,可若这样的小事免了几日的供奉,今后岂不是总有借口不上供?没了供养,我们又当如何?”住持抱怨着,又让僧侣去通知信众。 僧侣厌恶地擦拭着沾了血的地面,灵机一动出了个主意。 “便说,月潮污秽冲撞神灵,不得入伽蓝。这样便有了罪孽,要赎罪。如此一来,月潮才结束就会急匆匆来供奉,且更加虔诚。” “妙啊,妙哉!既完成了菩萨的慈悲,能休息到几日,还因被拒绝而更虔诚供养。就如此说吧!” 于是,伽蓝之间如此传达菩萨的慈悲。 观音在西牛贺洲,也会去南瞻部洲和东胜神州走动,普度众生。龙女和惠岸行者是观音的近侍与护法,辅佐菩萨的职能传声,所以伽蓝显灵也有时候是龙女,有时候是惠岸行者。 二者听到伽蓝立了新规矩,每一家伽蓝都如此,久而久之便也坚信不疑。 可是,观音心中没有脏污,所以薄纱衫裙才不沾脏污,又怎会区别对待呢。 “尔等假传圣意,诋毁佛法……”可当说到佛法二字,观音却想起佛经之中诸多记载。 观音虽名义为佛门弟子,并非是依佛法修行而觉悟大圆满。是自己修行救苦觉悟大圆满,又恰好与佛法有相通之处,出于对佛祖的尊敬便称自己为佛门弟子。 在从天庭回到落伽山的十年里,观音在潮音洞反复重新阅读佛经,其中诸多谬误,也如普度众生一般,非一己之力能够改变。 不提什么佛法佛经,只与僧侣们说伽蓝的大门打开,任谁都能进来,不可阻拦。 僧侣们自知理亏连连磕头应下,只是,信众们并未因此改变想法。 第57章 观音又变化成年轻姑娘、贫困妇人,故意施了法将裙染上红色,故意在人多的时候走进伽蓝。 然而,伽蓝的僧人记得教诲不再阻拦,妇人却被其他信众拽住,好心劝说:“哎呀!你如此进伽蓝是冒犯神灵,要被降罪的!” 即便观音又显露本相,说出其中谬误,信众们也只是表面信,心里不敢去赌万一。 “某件事会冒犯神灵”这样的谬误一旦产生,就连神自己,都无力改变。 观音看着跪拜在地上的信众们,又看向坐在蒲团上的僧侣们,这伽蓝之下究竟庇佑了什么?修佛法成为神佛的传音者,还是成为神佛与信众沟通的阻碍? 他们也曾虔诚过,苦修过。难道因为修行太苦,得到了诸多供养反而生了执念。 观音掐指,窥以后的须臾。佛法传度,诸僧也有逃不过的劫。 等观音带着龙女和木吒回到落伽山,却不见阿丑踪影。 观音又掐指一算。 “……”糟了,惹祸去了。 第43章 是孙悟空 (万收加更)孙悟空要抢你花…… 阿丑在坐上柳叶舟离开落伽山后, 就向着东海去,因是去见英娘,又偷偷囤了新衣服和灵果,所以没有告诉任何小动物, 独自出发。 她只在海边玩耍过, 或者是在高高的天上飞过看海, 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大海。茫茫海中, 分不清东南西北, 也看不见海岸,孤舟一叶, 既是说不出的逍遥自在也是说不出的寂寥孤单。 远处的海面看着是蔚蓝色的, 平静时倒映出整片的天空,云也似落在海里。 近处的海是深蓝色,蓝得发黑,当她往下看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是对海下漆黑未知的恐惧。 “那边是什么?”阿丑指着不远处的海面惊呼一声, 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壮观且令人胆寒。 柳叶舟也像是察觉到危险绕开了, 继续往小渔村的方向去。 阿丑心想, 东海再往东,是不是东胜神洲?阿猴的家,花果山所在。不知道阿猴在西牛贺洲找到师父没本事了没,西牛贺洲的光头很多, 更不知道他一只小猴子会不会被光头们欺负。 此时此地,就在柳叶舟经过的海底深处,阿丑念叨着的阿猴,正在欺负老龙。 “你这老泥鳅!我们好歹是多年的邻居, 怎非为难我!还下雨不让阿丑救我!我们到底有什么仇!”一只身穿朴素道袍的猴子蹲在桌案上,狠狠拽着龙王的胡须质问。 东海龙王乃是四海之首,自认为也算得神通广大。世间动物,哪怕是狮子老虎,在龙的面前都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物,哪怕修炼成精,同样不起眼,龙的吐息都足够吓得“小”动物们翻白眼了。 这一只区区猴妖,不知道是哪里学了本事,自己一把年纪的老龙竟完全不是对手。 “上仙!上仙冤枉小龙了呀!”东海龙王敖广心里头直叫苦,花果山的有很多猴子他当然知道,有一只美猴王他也知道,毕竟是要负责降雨的嘛。那群猴子在山上,自己在海里,能有什么仇怨?关键自己这个当事龙根本不知晓,就挨了打?! “你还冤枉!”猴子又打了敖广一拳,“可不是一次巧合呢!” “哎哟哎哟,上仙……上仙这话从何说起嘛。其中一定有误会,不妨坐下来好好说。”老龙王叫苦不迭,自己一条龙还挣不开猴子的手劲,实在是憋屈得很。 猴子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师父教诲过,不能偏听偏信。自己以为和龙王结怨,一是装死的时候阿丑想救自己,但莫名其妙一直下雨。二是听了哪吒的故事,觉得龙王实在是坏。 于是猴子问:“八百年前,你们四海龙王围攻陈塘关,逼死哪吒,有这事吗?” “……”敖广不禁汗流浃背,瞪得老大的眼珠子乱转,想不明白这都八百年过去,四海和哪吒的仇早就一笔勾销了,成神后的哪吒还帮着龙宫处理过妖龙害人的事情呢,这猴子是哪吒的什么人,寻仇也没这个寻法呀。 敖广擦掉脑门的汗,当了那么多年的龙王还是有点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的,便让猴子坐下来慢慢听,大家是几百年没见过面的老邻居,不要伤了和气。 “来呐,给上仙取些果子来。”老龙王又殷勤给猴子捏肩膀,说了不少吹嘘猴子本事大的话。 猴子向来是别人客气就客气,看老邻居如此和善,就允许敖广将当年哪吒闹海的事说来。 “哪吒是元始天尊手中杀器灵珠子,应劫转世成了李靖家的儿子,李靖是商纣王的大臣……哎呀,不是老龙我帮纣王讲话,大仙你也评评理嘛,既然要反商,干嘛故意往商臣的家里去呢,注定是祸事嘛。那哪吒得了太乙真人的法宝,一个小娃懂什么,竟敢给他那般厉害的法宝。” 说着说着龙王开始掉眼泪,说:“我儿只是巡海,那哪吒恰好散步到海边,便与我儿起了争执,就起杀心将我儿抽了龙筋呀!哪吒法宝实在厉害,我们谁也不是对手,只好以百姓要挟,要他还一命。” 猴子蹲在桌案上挠手,心想这事自己是局外人,听光头所说过于简洁,封神之战灵山并未参与只是旁观,所说虽公正但兴许信息不全。这老龙所说几分真假也不知晓,他虽是直接参与的,可正因为是直接参与才不能全信。 猴子心想:我与哪吒不认识,只是看在阿丑好友的面上问一句,此番前来是借兵器为主,也不想多惹事端。 “那事我今后多问几个人再说。”猴子又换了个事说,“那天在西牛贺洲,我装死的时候一个人要背着我去求救,你为何屡屡下雨。” “啊?这就更冤枉了,我们龙王都有各自的管辖地,不是想下就能下的。又是西牛贺洲那边,除非有玉帝圣旨,或是哪位神佛的调遣……” “哦。”猴子眼珠子一转,已经想明白了,看样子古怪的雨是菩萨考验人的一部分,所以雨也是菩萨下的。 讲完不算正事的事,老龙王的姿态也足够低,猴子便说正事。 “哎呀,之前的事先不提了,老邻居,我学了一身本事却没有个趁手的兵器,听说龙宫宝贝多,想问你借一件。” 龙王自然连连点头,将龙宫诸多珍藏展现,猴子都嫌弃太轻。 龙王被挑剔得也烦了,再加上之前的盘问,只想将猴子打发走,便说:“我龙宫有个定海神针,你若能拿走,也行。” 猴子大喜,便一起去看定海神针。 东海的海面随着定海神针逐渐拔出而产生了巨大的漩涡,发出轰隆隆如同雷声,听着都觉得吓人。 从漩涡边上绕开的柳叶舟已经向着海岸靠近,阿丑回头看向那个骇人的漩涡,同时也被这从未见过的风景而震撼失神。 柳叶舟驶向岸边继续飘浮着飞,飞进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渔村。 柳叶舟停在一间破旧的小茅屋前面,阿丑记得哪吒之前帮她教训村民们时提了要求,要他们连着三十多天都来打扫且不许霸占。只是如今十年过去,三十天太渺小,这屋子也相当十年没有打扫过。 没有人霸占茅草屋,茅草屋自己也因长久没人居住而破败,只能认出个大概来。 阿丑心中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确定自己不伤心,也没有对小茅屋很留恋,或许是对岁月变迁的唏嘘吧。 “哼,管那些呢,我是来找英娘的,又不是来找小茅屋的。”阿丑将柳叶舟收起来,高高兴兴跑去英娘家敲门。 “英~娘~!”阿丑扯高了嗓子喊,将门也拍得崩崩作响,“快开门呀,是我!是阿丑回来找你啦!” 然而,屋内却发出惊呼,像是对门外的声音感到害怕。 敲门的手停顿下来,阿丑听这个声音完全不像是英娘,难道是村民们看英娘一个人好欺负,把英娘的家给抢了吗?! 她正生气捋袖子打算闯进屋里,慧眼却看见了一些过往的画面。 英娘的丈夫在前年回来了,在外头遇到了贵人赏识,混到了一点小小名头,便回来接英娘走。英娘与丈夫说,自己想要留在小渔村,她很担心阿丑,万一阿丑在外面过得不好回渔村了,自己一走,可就只剩下讨厌她的村民了。 英娘的丈夫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只知道阿丑通过考验娶了神仙的事,便将见闻道来:“我听说前些年有神仙显灵,还下了‘亡秦者胡’的批语,当时老神仙身边就有一个丑姑娘,那神仙带着她一起走,肯定好着呢。” 同时英娘的丈夫也奇怪,妻子怎么对那丑姑娘突然如此上心,村里头可没有谁家没被阿丑偷过东西的。 第58章 “我们是都被偷过东西,可我们也谁都没有主动给过她一口饭,没有教过她怎么种田、织布、捕鱼。”说时,英娘便开始掉眼泪。 英娘的丈夫有些不高兴,却也明白妻子的心肠,说:“我出门许久回来,你都不想念我吗?尽与我说别人的事。” “我自然是想你,时时刻刻地想你。”英娘亲了亲丈夫的额头,叹一声说,“你回来接我走,阿丑跟着神仙也很好,我在小渔村没有留恋。” 夫妻二人就将屋子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村长,一起离开了这个村子。 过去的景象消失,阿丑回过神来,明白英娘还好着心里就高兴了。她不知如何主动使用慧眼,很想看看有关英娘的未来,慧眼却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阿丑高兴又不高兴,这么多灵果和新衣服没能给英娘,就换不回被英娘偷走的那一小块心,自己只能总想念着了。 “杨戬老婆说他的哮天犬连日月都能吞,那么厉害的狗,找人应该也更厉害才是。”阿丑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使唤哮天犬干活。 她将柳叶舟重新放出来,坐上去打算回落伽山继续享福,何时杨戬老婆回了落伽山,就让哮天犬带自己去找英娘。 到了海面上,柳叶舟却不敢飞。 “怎么回事,菩萨老婆的给的法宝也会坏吗?”阿丑气鼓鼓地拍打柳叶舟,忽然一大阵水汽风卷,远处海面炸起一朵巨大的浪花,一个柱形金铁缓缓升起,耸立参天。 阿丑盯着那大柱子看,玄铁金箍还有诸多花纹好是漂亮,一定是海里的宝贝! 阿丑赶忙催着柳叶舟往柱子的方向去,又听到一声惊雷,像是升起耸入天空的柱子撞到了什么东西。柳叶舟小心翼翼缓慢靠近,还有好些距离呢,那柱子又缓缓缩小下降,没入海里不见了。 “哎呀,你怎么不能飞快一些呢!”阿丑又打了柳叶舟一下。 海面逐渐趋于平缓,柳叶舟才飞到了刚才柱子出现的位置。阿丑伸出手到海水里掏掏,试图能掏到那神奇的柱子,只碰到一条往上游的鱼。 阿丑惊得缩手,还以为是黑漆漆的海下有什么怪物呢。 然后,又一条鱼、一群鱼,好多好多的鱼都往上冒。 紧接着感觉到柳叶舟在摇晃,整片海面波浪起伏,阿丑感觉无比晕眩,只能牢牢抓着船身,催促柳叶舟飞起来别被掀翻了。 巨大的海浪掀起又落下,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一些在海面冒头的鱼虾竟都能说人话,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互相交流。 “那猴子太可怕了,竟然连定海神针都拔了!” “大王也真是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什么搬得动就拿走,这下不是要完蛋了嘛!” “喂!鱼!你们说的猴子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阿丑听到猴子两个字,里面就想到了阿猴。可阿猴在西牛贺洲拜师学艺呢,就算学完了也该在东胜神州花果山,怎么会跑来南瞻部洲的东海里闹事呢。 难道,阿猴是想给哪吒报隔了八百年的仇?!阿猴真好,愿意帮她的老婆报仇。 文鳐鱼漂浮在水面,有气无力地说:“是一只很漂亮很厉害的猴子,自称孙悟空。” “孙悟空?”阿丑想了想,失望摇头,“唉,不是阿猴,但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很漂亮的猴子吗?阿猴可是美猴王呢!” 文鳐鱼又说:“那猴子也称自己美猴王,从花果山来的。” 阿丑立刻就明白了。一定是自从阿猴离开花果山后,那个叫孙悟空的就霸占了花果山,成为了新的美猴王!真是讨厌! 天边飞来三道不同颜色的光落入水中,又听到虾说:“太好了,另外三海的龙王也过来了,猴子肯定不是龙王们的对手。” 阿丑听到孙悟空要和四海龙王打架,顿时又觉得孙悟空也是只好猴子。 “我已经有了一只漂亮猴子当朋友,这个和四海龙王打架的孙悟空就像哪吒一样厉害,如果他也愿意给我当老婆就更好了。” 正这么想着,龙宫里的打斗又使得一阵翻江倒海,掀起层层巨浪。 柳叶舟见这次的巨浪过于恐怖,便飞得高高地躲避,阿丑牢牢抓着船只边缘,在高处看着海面这壮阔危险又充满着致命吸引力的画面。 巨大的漩涡翻开白色的浪,无数的鱼虾在里面挣扎着。 原本映照下来的蓝天白云此时也成了乌云,一道刺目闪电划破天际,劈在海面上。 风浪更大了,雷云压抑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随时都将炸,轰轰隆隆地等候着。 一道金光在海下亮起,霎时就平歇了海面一切异动,连带着乌云都散开,太阳光再次洒下,粼粼波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阿丑屏息凝神期待着会有龙王出现,竟什么都没等到。 她失望叹一声,却见海下的金光逐渐靠近海面。 “哗——”一朵巨大的浪花炸开,一只身披金甲头戴翎冠的漂亮猴子从海里跃起,手中一根展臂长的金铁棍子。 猴子随意找个地方落脚,就跳到了空中的一片柳叶上。 阿丑和猴子面面相觑。 “阿猴?” “阿丑?” “桀桀桀——是阿猴!” “叽叽叽——是阿丑!” 一人一猴都高兴地笑起来,阿丑拉着阿猴就说:“阿猴你先听我说!大事不妙了!你赶紧回花果山去,有只坏猴子想要霸占你的花果山,也当个美猴王呢!” 猴子一听着急得呲牙,问:“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抢我的花果山,难道是混世魔王的朋友来报仇的?哎呀!你快告诉我,那坏猴子叫什么!” 阿丑十分生气地叉腰说:“叫孙悟空!” “哼!孙……”猴子停顿了一下,“孙悟空?” “是啊,孙悟空!”阿丑点头确定。 猴子哈哈大笑起来,从船头跳到船尾,颇为得意地说:“我在西牛贺洲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师父,他给我取了个名,孙悟空!我就是孙悟空,孙悟空就是我!” 第44章 龙王围城 就你们会打小报告吗? “孙悟空, 孙悟空。”阿丑念叨了两声,常说觉悟觉悟,悟了个空,到底是悟了还是没悟? 不过都没关系, 阿猴是悟了还是悟空, 都是自己的好朋友。他有了新名字, 自己也为他高兴。 猴子得意洋洋地扬了扬脑袋, 将披风一抖叉着腰展现这一身刚“借”来的盔甲, 又歪着脑袋把紫金冠上的对翎抖个不断,显摆道:“好看吗?威风吗?”他笑起来眉眼弯弯, 笑意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对自己这一身行头相当喜欢,可见是一只很爱美的猴子了。 吃得了远渡重洋拜师学艺的朴素苦,爱美又不执着于美。 阿丑点点头,对这一身金灿灿颜色艳丽的盔甲很是喜欢, 尤其紫金冠上一颗大大的夜明珠, 实在是美丽非凡。 猴子得到认可高兴极了,骄傲叉腰说:“我没骗你吧, 我是花果山最威风、最漂亮的猴子。” 阿丑点点头, 说:“美猴王,孙悟空。” “对!孙悟空,美猴王!”猴子高兴得直笑,又将金箍棒往空中一扔收进了耳朵里, 蹲在船头说,“我学了好多本事呢,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还有七十二变, 能随心所欲变化。” “我也学了不少本事。”阿丑不甘示弱,从船上站起来显得比阿猴高,也叉腰说,“我学了隐身法、定身术、驾云法,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法术呢。” 孙悟空一听很是好奇,连忙道:“快使给我看看,若是我没学过的,你再教我。” “……”阿丑低头,顿时就变得不高兴,又坐下了,说,“我没有法力,要拿了别人的法力才能施展。” “法力不是天生就有的吗?我打杂多年,师父只教了我一个晚上,我就都会使了。”孙悟空理所当然接了句话,说完就后悔,他知晓阿丑介意比别人少东西,而法力这样东西是凡人没有的,自己一时激动忘记这事,像是在显摆自己比她天生多了法力。 阿丑果然生气,踹了猴子一脚说:“你是一只讨厌的猴子!天生就有法力还说什么怕死求仙,我把你当朋友,可我们一点都不一样!”就像之前一起在西牛贺洲找神仙的时候,阿猴说他也总是吓到凡人,实际情况是人们短暂被吓到后就觉得他亲切可爱。 自己那时候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何况,就像自己长得丑不是自己错,长得美也不是阿猴的错,所以她很快就不在意阿猴容易被人喜欢的事了。 天生有法力却不一样,说明阿猴天生就是仙猴。 第59章 猴子没站稳,从柳叶舟上翻下去,幸好尾巴勾住了船缘,轻轻一翻又回到了柳叶舟上。 “嗯唔……”猴子有些委屈,半蹲在船头看着阿丑,说,“我们是好朋友呀,我的也是你的,你忘记啦?” 阿丑苦恼地思索着,天生拥有比自己多的东西的确不该是阿猴的错,可阿猴有,自己没有,就是不高兴。是给了阿猴法力,却不给自己法力的人的错。 阿丑嘀咕着:“难道地母也这么偏心吗。”女娲娘娘那么爱自己捏的泥人,可当将神力赐予泥人的时候却还要附带伤害,是女娲娘娘的错吗? 菩萨老婆说,是因为受到天地法则的限制,所以女娲娘娘才不得不加上负面的条件。 “哼,都怪那什么天地法则!才让我没有天生的法力!”阿丑总结了一下谁的错误,很快就不计较阿猴的法力了。 孙悟空很高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阿丑,我有句话要与你说。” “什么话?” 孙悟空认真地看着阿丑,把几年前从师父那听到的教诲记到现在,那时他说自己是最美的猴子所以叫阿猴,师父说你不曾见过天下所有的猴子,又怎能说自己是最美的猴子,本意是让他谦虚。 “你没有见过天底下所有的人,怎么能会认为自己最丑呢。”孙悟空将这话换了个方法与阿丑说,本意是安慰。 但阿丑对待丑陋的看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听了孙悟空安慰后反而很生气,说:“我是!我就是!谁也比不过我丑!我没见过的就是不存在!” 对别人来说,“美貌”是一种拥有。对阿丑来说,“丑陋”也是一种拥有,她拥有的东西太少,又争强好胜,既然拥有了丑陋就得是最丑的! 孙悟空听后眨眨眼,觉得这话同样有道理。 他点点头,说:“也对,没见过,只能代表或许存在,未必存在。叽叽叽!”孙悟空也开心地笑起来,又叉腰显摆着自己这一身漂亮行头,等回了花果山,猴子们看到肯定也高兴欢呼。 孙悟空说:“我带你去花果山瞧瞧,那里是我的家。” 阿丑点头应下,正要让柳叶舟跟随孙悟空飞去东胜神州,又见海面出现了漩涡,一个两个……一共四个漩涡,逐渐盘旋升起,上面四位龙王愤愤不甘地说着话。 “那泼猴应该已经走远,当真是可恨!且去天庭……” “嘘!” 四位龙王立刻收声,看见了飘在半空中的柳叶舟,上面坐了一个面貌丑陋的……人?还有那只泼猴。 孙悟空笑着与阿丑介绍,说:“这是四海龙王,哪吒那事兴许有误会呢,我觉得他们挺大方的,我这一身行头都是他们送我的,东海龙王最大方了,把定海神针都送我了呢。” 阿丑不信,能围攻陈塘关用老百姓的命威胁哪吒的龙怎么可能是好龙,尤其这个东海龙王,最坏! “我起初也不信的。”孙悟空说着又从耳朵里将金箍棒掏出来,随心念变化成趁手的兵器,说,“瞧这个宝贝,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呢,能变大变小。” “就是这个宝贝刚才都升到天上去了!”阿丑惊呼一声,顿时眼馋,也想要个这么厉害的宝贝。 她看向僵在海面的四海龙王,喊到:“喂——四海龙王,你们真的很大方吗?” “……”西海北海南海龙王不说话,纷纷看向老大东海龙王。心里头是一个劲地埋怨,早知道收到求助信就不过来了,一龙搭进去一件宝贝不说,怎么冒头想去告状还被堵路,看这架势是想敲诈一笔呀! 东海龙王苦不堪言,定海神针都没了,这泼猴还想如何!谁叫他们不是泼猴的对手呢! 东海龙王努力思索着对策,这泼猴拦着他们去天庭告状,手里有定海神针在打起来还不是一棍子打死一条龙?想告状还得先把定海神针弄回来才行,泼猴是东胜神州的天产石猴,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没有什么能够威胁的。 再看向柳叶舟上的丑姑娘,敖广笑着搭话:“对,我们很大方的!你是猴上仙的朋友吗?也是花果山的?” 阿丑以为四海龙王是要大方送法宝,立刻就答:“我叫阿丑,我是阿猴的好朋友!我不是花果山的人,我以前就住在小渔村,和你也算邻居呢。” 敖广看向阿丑手指着的方向,那边的确是有个小渔村,渔村附近还有少许城镇。 “哦,好,好。好啊!”敖广与另外三海龙王眼神交流,只看了两眼小渔村的方向,其他龙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事,他们干过。 四位龙王眼神移动,立刻现出原形变成四条龙,怒气冲冲就向着小渔村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放狠话。 “阿丑!泼猴!你们最好把定海神针还给东海,否则,东海边这些城镇,都要因为你们遭殃!” 这招果然起效,立刻激怒了猴子。 孙悟空咬牙惊呼:“这四条恶龙,竟想用那么多人命威胁俺老孙!” 阿丑一脸疑惑,不太明白这能威胁到谁,难道他们想要逼阿猴自尽吗?念及此阿丑也恼火起来,八百多年前逼死哪吒,现在又要逼死阿猴?她不知道阿猴有没有人能帮他重塑猴身,万一没有那么厉害的人,自己岂不是要失去一个朋友?! 孙悟空天性纯良,又受了菩提祖师的教诲,本身对于弱小的凡人就有怜悯之心,此时因自己借走定海神针而招惹祸事影响了凡人,他立刻就追了过去。 “柳叶舟,快带我去!”阿丑也立刻跟着,又气又无奈地说,“我也没个能打架的法宝,总不会又是只能帮忙把阿猴给埋了吧?” 四条龙的速度极快,已经将小渔村和附近的城镇围起来,吐出来的水顿时让各地水位升高不少,但还没到洪涝的地步,人们纷纷惊恐地爬到屋顶上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上的四条龙。 人们纷纷下跪祈求,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龙王在上,若是需要祭品开口便是,我们一定诚心供奉!求龙王大发慈悲饶命我们一命吧!” 天上开始下雨,雨势逐渐变大。 孙悟空飞到城镇上空,指着龙鼻子骂道:“老泥鳅,你骗人!还说什么不能乱下雨,这不就是在乱下雨!” 阿丑也坐着柳叶舟来到阿猴边上,她看向地面满是悲戚神色的人们,这样的视角真是稀奇。 东海龙王看向阿丑,半威胁半引诱地说:“阿丑,你在东海边生活那么多年,这下面多少是你们的亲朋好友,你难道忍心看他们淹死吗?你让泼猴把定海神针归还,此事就罢了。” 孙悟空听后十分生气,骂道:“哼!如此下作的手段!四条老泥鳅,说话不算话,送给俺老孙的东西又不敢当面要走,却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他紧紧握着金箍棒,恨不得敲死这几条老泥鳅。 可又被下面诸多无辜生命牵着,猴子的确是不敢动手。 阿丑却不以为然,催着孙悟空说:“你怎不打他们,他们就是打不过你才又耍这样的诡计!你可不要学哪吒自尽,你要是死了,我更打不过他们。” 孙悟空急得挠手,说:“阿丑,不是我不敢打他们,那么多无辜百姓,我不能坐视不管呀。” 阿丑环顾四条龙,庞大的身躯有着可怕的压迫感,不断落下来的雨让水位一点点上涨,百姓们的眼睛没有盯着龙王们,而是盯着被龙王威胁的阿猴和自己。 有人高呼着:“两位大仙,可怜可怜我们吧,拿了龙王的东西归还便是。” 于是一双双殷切的目光看着他们,希望他们归还定海神针。 阿丑不禁想,当年哪吒是不是也是这样,被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盯着,只不过那些曾经对哪吒很好的百姓们应该是开不了口的,只能以沉默的目光祈求着。哪吒呀,只要你一命还一命,我们就安全了呀。 他们不敢说出口,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那么盯着。 “桀桀桀——”阿丑突然大笑起来,指着龙王阿猴和地上的百姓们,她笑得翻在柳叶舟里,重新站起来说,“笨阿猴,笨哪吒!笨人!他们敢杀那么多百姓就不会非要逼哪吒死了!直接淹了反正都死!” 阿丑之前为了留在天庭学本领打李靖,答应会好好记天条,所以太白金星和她讲的天条相关,她确实都记着。 想起这件事,阿丑坐着柳叶舟飞到了敖广巨大的龙头边上,用力一扯他的胡须,对着他的鼻子邦邦两拳。 “吼——”敖广怒了,龙息喷向阿丑。 柳叶舟扬起尾稍挡住了龙息,阿丑坐着柳叶舟继续往上飞,飞得越来越高。 “桀桀桀——就你们和李靖会告状吗!我也会告状!”阿丑大笑着往天上飞去,得意洋洋地背着天条,“不打报告乱下雨的龙王有重罪!妄杀凡人的神仙有杀孽!桀桀桀,你们的龙头要被砍啦!” 第60章 阿丑因为人间的律法差点被砍手,更清楚这东西的可怕。自己是只是偷吃的,却立刻有人按着自己要砍手。这些龙要杀人,怎不见有神仙跳出来砍他们? 不来,那她就去找来! 孙悟空也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对!这些老泥鳅就是因为打不过自己才围城镇,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杀人!四海龙王恪守天条,哪敢杀死一个城的人! “哼哼!”猴子咬牙笑起来,“老泥鳅,竟敢如此小瞧俺老孙!” “哎哟!猴上仙饶命!”敖广立刻收了雨和水,水位快速下降化解这危急,又使眼色让南海北海龙王去拦截阿丑,这要是告到天庭那,四海就要有四条新的龙王了。 南海北海两条龙王也快速飞到天上去,赶在阿丑进南天门之前拦住了她。 两条龙声泪俱下跪在阿丑面前,说:“丑姑娘……哎呀!丑娘娘!丑娘娘!你大发慈悲别告状,是小龙的错,送出去的东西就是送出去了,更不该用凡人威胁。今后再也不敢了!只要你别去告状,今后听凭你的调遣!” “哦?”阿丑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问,“听我调遣?我怎么调遣?” 两条老龙各自掏出一个海螺,一个是冰白色,一个是青绿色。 “若有事差遣,吹响这个海螺即可。” 阿丑觉得好极了,又问:“还有两条龙王,也会给我海螺吗?” “我们去劝!肯定也给!只要丑娘娘你饶我们一命!” 阿丑想了想,他们只围了没动手,告状恐怕也砍不了龙头。干脆答应拿点好处,便跟着二龙回到东海边去。这会儿的东海龙王和西海龙王已经糟了孙悟空的毒打,鼻青脸肿哭喊着求饶,说龙宫里的宝贝随意挑,给花果山的猴子们每猴一套甲衣也行,只求猴上仙息怒。 又连连发誓今后再不敢了,若是有违,就变成真泥鳅。 孙悟空觉得也行,暂且绕过这两条。等看到南海北海龙王下来,又是一顿打。 阿丑又拿到了东海西海龙王的海螺,她端坐柳叶舟上,学着菩萨老婆的样子说:“桀桀桀——你们很好,有向善之心!” “多谢丑娘娘!多谢猴大仙!”四条鼻青脸肿的龙哭着跪拜,不敢再多提任何要求,灰溜溜回了各自的海里。 解决掉了东海边的事情,阿丑便与阿猴一起往东胜神州去。 海边的城镇的百姓们看不清飘在天上的柳叶舟里坐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能听到龙王们喊丑娘娘,他们便也学着喊丑娘娘。 他们跪在地上,向着远去的柳叶舟磕头拜谢。 “丑娘娘慈悲!猴大仙慈悲!” 已经飘得很远的阿丑没听清背后的百姓们在喊什么,她讨厌那里的人们,刚才心里头甚至想着龙王淹了他们也挺好,可那样的话,就代表她认为龙王围城威胁人做对了。所以她是反对龙王的做法,而不是为了救谁。 海风吹拂,不多时风里就闻到了果香味。 阿猴指着前面欣喜介绍道:“看,那是我家!” 第45章 黑白无常 不要拿我老婆的形象做那种事…… 东胜神州傲来国, 花果山一处洞天福地。 远远望去山岛犹如一朵绽开的青莲,奇石飞景,流光阵阵,鸟语花香步步皆是新奇物, 生灵之多, 万物繁茂。 孙悟空骄傲地说:“是不是特别好看?我离家那么多年, 去过南瞻部洲, 去过西牛贺洲, 哪怕是师父的仙山都比不上我家漂亮。” 阿丑也从柳叶舟上下来,将柳叶舟变小收好, 点头说:“好漂亮的地方, 落伽山也没有这里好看。” 芳香阵阵,花开四季不败,不同季节的花树没有枯萎的时刻,只有含苞与盛放的区别。 阿丑盯着孙悟空问:“你提到你师父就很高兴, 你后来找到了什么样的师父, 是光头吗?” “我……”说到时很高兴,被问起时却眼泪汪汪, 猴子抹着眼泪说, “不是光头,我讨厌光头。我师父是顶好的人,可我不知晓做错了什么,他就将我赶回来。” “无缘无故赶你走, 肯定是坏师父。”阿丑见自己的好朋友掉眼泪,立刻就指责他的师父,捋起袖子说,“他在哪里, 你告诉我,我现在飞过去揍他一顿,然后就跑。我刚才可是连龙王都打了,那么大一条龙呢!” 猴子被她这话逗笑,菩提祖师那么厉害的神仙,阿丑肯定不是对手,这份帮他出头的心意是领了。 “师父说我将来若是惹了祸,别说是他教的,还说我将来若是铸成大错,定不饶我。那日寻常,我不过与师兄们显摆本领,师父就叫我打哪来回哪去了。” 猴子的尾巴垂在地上,手一挥:“不说那些了,你这片柳叶是什么法宝?竟能变成一艘船。”刚说完,猴子就有了猜测方向,既然是柳叶,自然就想到柳枝净瓶。 “哦!”猴子叽叽叽笑起来,学艺十年还学了嘴贫的本事,歪着脑袋打趣说,“是你的好~老~婆~送你的。”以前的阿猴不懂观音菩萨给人当老婆有什么特别,他在斜月三星洞的藏书阁里读了很多书,包括佛经道经,明白了菩萨是佛门的神仙,讲究的就是一个跳出红尘。 即便知晓是为度人嫁人,也不妨碍以此打趣。 不过打趣这事,打在阿丑这是没半点用的。 “对!”阿丑点头应下,又与阿猴分享自己的高兴事,“我还有了个新老婆呢!叫杨戬!他说回去一天,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消息,他也没爹娘,兴许是那条狗不同意这门亲事。” “杨戬?二郎神?”猴子挠挠手,他也只在书里读到过这个神仙,乃是殷商时期封神的仙人,三只眼睛可厉害着呢,还有一条能吞日月的狗。 狗都那么厉害,主人肯定更厉害。 孙悟空便夸奖说:“阿丑你真有眼光,挑的老婆都有大本领。” “桀桀桀——”阿丑得意地笑着,和阿猴一路沿着铺满落花的小路穿过山谷,往花果山中走。 奇石林立,天光流彩。 猴子们安逸地在林子里蹿,有的尾巴挂在树上休息,靠在树干上睡觉,也有追逐打闹叽叽喳喳地。 一块高高的石头上,还有两只猴子望风,看见大王带了个人回来,立刻叫着让猴子们去迎接。 “大王从龙宫回来啦!好威风的大王呀!” 猴子们叽叽喳喳全都往山谷口跑去,山壁上也荡过去不少。 “大王!这个是……哎呀!”一只猴子怪叫一声,被身边的老猴捂住了嘴巴。 东胜神洲本身就是仙灵福地,动物在这里是很容易修炼成精的,妖怪可不少见。这个人样貌丑陋是挺像妖怪,不过,大王也是猴妖嘛,山里的猴子都是小妖。 孙悟空与猴子们介绍阿丑,是自己的好朋友。 “她叫阿丑,是人。” 猴子们自然是听大王的话,便接待阿丑一起往里走。只是眼里都觉得惊奇,怎么有比猴子还不像人的人呢。 高高的一座仙山有壮阔的瀑布淌下,孙悟空带着猴子们和阿丑飞到瀑布里,山壁里又是另一方洞天。 孙悟空让猴子们去多拿些果子来招待阿丑,还有不少新酿的果酒。 阿丑很是喜欢这热闹的氛围,猴子们都穿着简单的衣服,手里一些粗糙的木棍兵器,像模像样地表演着。 不算多大的石桌横在眼前,两只猴子端来果盘放在石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果盘在孙悟空面前堆了起来,堆放不下了才挪点到阿丑面前,即便是一个个分发的果子,到她手里的也总是最小,或者被不经意地跳过。 猴子们不像人有复杂的沟通手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猴子们才经历了被混世魔王欺负一事,对外头来的一切生灵都反感。 “……”阿丑眉头紧皱,看向阿猴,阿猴正和猴子们开心地讲着龙宫里拿宝贝的事情。 过了一会,猴子们还是这样。 阿丑心里头无端升起一股委屈,她更不理解:我为何要觉得委屈?又不是我做错了,这里的猴子讨厌我,就和外头的人讨厌我是一样的,为何以前不委屈,现在委屈了呢? 阿丑努力去想,自己离开俗世后在落伽山生活,那里吃穿不愁,又有保证公平公正的菩萨在,负责分发每日灵果的龙女也不会区别对待。 阿丑心想:是我习惯了别人把东西给我的日子,无忧无虑,等待安排就好。 那样的日子自然是舒服的,如果永永远远是那样再好不过。可一旦离开了落伽山,没有了保证公平公正的菩萨在,分发灵果的也不是不记恩怨的龙女。 就会是这样,猴子以自己的喜恶分发果子,她坐在位置上等,等不到想要的大果子,心里便委屈,坐在这里继续等着下一轮分发,继续委屈。 第61章 “哼!”阿丑站起来,从猴子手里抢过一个大桃子,说,“我要吃这个!” 猴子们被她吓了一跳,阿丑则已经夺过桃子啃了起来。 孙悟空扭头眨眨眼,他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是猴子们不喜欢长相丑陋的阿丑,故意把小果子剩给她。而自己作为花果山的主人,带着客人回来,却只顾着和猴子们吹嘘自己的本领。 哎呀!自己确实是有爱显摆的臭毛病,先前惹了祖师不高兴,现在又害得阿丑不高兴。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递过去一个酒杯,说:“阿丑,刚才被四海龙王围攻好危险,幸好你解围救了我。” “哼哼,是你笨,我多聪明呀。”阿丑没接酒杯,又啃了一口桃子。 孙悟空又继续说:“你把那老龙王打了一顿,痛得他胡子都在抖呢。俺老孙,都自愧不如呢~” “桀桀桀——”阿丑得意笑起来,手里的桃子吃完了,视线又在果盘上挪动寻找下一个想吃的食物。 “叽叽叽——”猴子们虽有自己的喜恶,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外貌根本不值一提。就像孙悟空会成为美猴王,不是因为美,是因为跳山崖穿进瀑布的挑战只有他完成了,按照约定成为猴王,又有貌美,才称为美猴王。 猴子们一听这丑姑娘居然打败了一条龙,不对,四条龙!还从龙的手里救了大王!的确是非常厉害。 “喔,喔。”这下子猴子们很主动地将果盘递到阿丑面前任她挑选。 阿丑没想明白猴子们态度的变化,反正自己只管拿自己想吃的大果子便是了。 阿丑在花果山玩了俩天,自由自在很是高兴,出来久了又开始想老婆们,不知道杨戬回落伽山了没,还想用哮天犬去找英娘的呢。 她原本往小渔村去是两件事,除了找英娘以外还想找当初那个负责砍手的游徼,想要瞧瞧律法到底有哪些条例。 因没找到英娘实在伤心,竟把这事给忘记了。 孙悟空说:“这事好办,我去搬点过来给你瞧瞧。” 南瞻部洲的天下正有混乱,多方起义反秦,秦律对人们的约束逐渐失了作用。 孙悟空一个跟头就到了咸阳皇宫,将里面的竹简都施法变了一份一模一样地,然后卷着这些竹简又一个跟头就回到了花果山。 “这么快就回来了?”阿丑坐在地上吃果子,一个果子才吃完呢,就看见孙悟空回来了。 一人一猴就开始读书,学习人间这些古怪的条例律法。 阿丑看到其中一条,缓缓念道:“擅杀子,黥为城旦舂。其子新生而有怪物其身及不全而杀之,勿罪。”1 孙悟空翻到另一条,嘀咕说:“奇怪,这条上写殴大父母,也是黥为城旦舂。打祖父母怎是和杀子一个罪?” 阿丑咬牙切齿,继续翻看律条。 “如果一个人为了吃饭偷窃,活着的时候接受了处罚,没有再偷窃过,死后却还要下地狱受苦。” “如果爹娘杀了孩子,只是刺面做苦役几年。孩子天生残疾杀了还无罪?死后却不重重惩罚。” 阿丑将竹简扯掉,说:“不看了!没一条爱看的!神仙到处度人,还总说人难度,这是人的问题吗!” 孙悟空看后相对平静一些,他不是受俗世约束的人,因此就只是学到了一些律条知识,不像阿丑是切实活在人间的人。他放下竹简递过来一只大桃子,安慰说:“为这些生气不值当,尝尝看。” 阿丑接过桃子,但过于生气没胃口吃。 孙悟空想了想,劝人平静下来这事还是得换个更擅长的。于是他使用七十二般变化,化作了白纱飘渺的观音菩萨。 故作一副端庄模样,站定到低着脑袋的阿丑面前,缓缓道:“阿丑,你在做什么呢?” “?!”阿丑惊得抬头,竟看到菩萨老婆来找自己了,她心里高兴,立刻就扑了过去,“老婆!快让我抱抱,我抱着你的时候才觉得安心。” 阿丑抱着自己的老婆,脸也蹭在老婆的脸上,蹭到毛茸茸的触感。 “?”阿丑松开手往后一步看了看,疑惑道,“老婆,你怎么矮了许多,都和我差不多了。” “喔?”却见眼前的观音菩萨立刻微微躬腰挠手,眨巴着眼睛反问,“是吗?我没留意菩萨多高。” 这体态,这表情。 “阿猴?”阿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万分不解为什么阿猴要变成菩萨老婆,“难道,你也想当我老婆?” “不要不要,俺老孙才不要,你都三个老婆了!”孙悟空还是观音的外形,只是一举一动都过于猴。 阿丑瞧得难受,这个“菩萨老婆”过于接地气了,她捂着眼睛说:“你快变回来,不要冒充我老婆了。” “叽叽叽。”孙悟空见她情绪从秦简的愤怒里跳出来,便继续用菩萨的外形上蹿下跳,一会单脚挂树上,一会扯着藤蔓在两棵树之间飞跃。 “不许变成我老婆!!”阿丑追着孙悟空要打他,一人一猴打打闹闹。 孙悟空铜筋铁骨玩闹一阵不会累,阿丑却追不动了,随意往地上一趟,舒适的太阳照在脸上,困意也追赶过来。 阿丑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 孙悟空也跑了回来,恢复了自己的样貌,随意躺在阿丑的身边看着天上的云,回想在西牛贺洲十年的学艺经历,忽如昨日。 “十年时间好快,或许云不在动、风不在动、心也很平静,是时间把云带走了。”猴子自言自语着,也睡着了。 傍晚的夕阳洒落在一人一猴身上,薄薄的云霞从天边缓缓飘起。 青草的芳香与花果的香味混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适惬意。 远处地面缓缓走来两个阴影,一个全身黑色,一个全身白色,皆是戴着高高的帽子,吐着长舌头,手拿哭丧棒。 第46章 地藏菩萨 大士,你也在质疑如今的佛法…… 黑白无常奉命前来拘魂, 上了生死簿,生死就由阎王定。 黑无常将锁链往孙悟空脖子上一套,就套出来一个鬼魂,那鬼魂意识不清浑浑噩噩只知晓跟着走。 “唉, 你看这个……是不是逃出来的恶鬼?”白无常指了指躺在地上睡觉的阿丑, 与同僚说, “哪有人长这么丑的, 将她也拘走, 没准还能立个功呢。” 黑无常不确定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我倒是想起来几年前按照生死簿往东海渔村去勾魂,有个叫竹炉的丑姑娘, 怎么也找不到她, 阎王说只管找最丑的,唉,会不会就是这个人?跑到东胜神洲来了,这么远难怪找不到。” 白无常说:“这事地藏菩萨接手, 后来听闻簿上无名了, 如此古怪……我们还要管吗?” 黑无常略有犹豫,说:“不论是逃走的恶鬼, 还是生死簿出了错, 带回去总能有个说法。” “行。”白无常也掏出个锁链往阿丑的脖子上一套,套住后一拽,竟没能拽出魂来,一个凡人的鬼魂哪可能那么重? “怎么回事?”白无常觉得古怪, 更用力拽,这才艰难将丑姑娘的鬼魂拽出来,说不上哪里奇怪,感觉她的魂有一层淡淡的光。 黑无常揉了揉眼睛, 又看了看傍晚的天色,说:“兴许是太阳光吧,日落时分看东西是有点朦胧。” 阿丑和孙悟空的鬼魂被两位无常拘去了阴曹地府,不断地下沉下沉,直到周围冷飕飕感觉浸透魂魄。 一人一猴睁开眼,见是在一条漫漫长路上,前头一个巨大的石头牌坊,雕刻着“幽冥界”三个字。 孙悟空脑袋一甩立刻清醒过来,挠着手说:“幽冥界,死后之地,归阎王管,我们怎来这了?”自己天生石猴不确定命数,可跟着祖师学习长生术,必然跳出三界五行外,岂会寿尽? 他又看向阿丑,心想阿丑的三个老婆都是极厉害的神仙,她必定也有长生不老的本事。又知晓她年纪小,应该不认得此地。 “阿丑别担心,幽冥界虽是头一次来,以我如今的本事可不怕。”孙悟空出言安慰,带着阿丑就往前走。 阿丑边走边观察着周围,心想这地方自己好像来过。 哦对……在瓶子里的时候,来过一趟。里面的人物事情虽都是幻象,却也能对应上真实的地方和鬼差们。 比如这条路叫黄泉路,前面守门的叫牛头马面。 才走少许路,就有两个面貌可怖的鬼差凑过来,故意吓唬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寿命到啦!” 孙悟空立刻将靠近自己的鬼挥开,说:“俺老孙天生石猴无有生死,岂会寿尽!” 另一个鬼差凑在阿丑面前,念叨着:“生前作将下十八层地狱——” 第62章 阿丑在瓶子里时见过一次这手段,幽冥界的鬼差们很喜欢吓唬新死的鬼,以鬼魂们苦苦哀求还阳为乐子,她不耐烦地抬头还没说什么,却将那鬼差吓了一跳:“啊呀!真是见鬼啦!” 漆黑的幽冥之中伸出来一个个可怕的头颅,鬼哭狼嚎着。 脚下不曾感觉变化,眼前景别快速往前,原本一段路霎时来到尽头,回过神竟已在阎王殿。 殿中阴沉沉格外森冷,墙壁上挂着红脸绿脸的鬼,双目圆瞪几乎要掉出眼眶,面上獠牙凸出,颇为凶狠。 阿丑盯着鬼脸嘀咕道:“又丑又凶,都没我老婆的怒目吓人呢。” 孙悟空则呲牙回去,指着这些鬼说:“看什么看,不认得你孙爷爷!俺老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谁能管我生死?” “……”鬼们丢了面子,纷纷沉默。 大殿宝座上,忽出现一个阴沉沉的身影,一双眼睛圆瞪,横眉怒视,穿着与人间帝王有几分相似,威严端坐案前,声音传遍整个阎王殿。 “我管。”阎王看向殿内不服管的两个新鬼,宣告到,“万物万类,天下生灵,命数有定,皆归我管!我要他三更死,谁也活不到五更!” 说着,抬手一指:“孙悟空!”又指向阿丑,却反而是叫不出个名字来,“还有你!” 刚才收声的小鬼们又鬼哭狼嚎地笑起来,配合着阎王的威严。 牛头马面拿着枷锁过来,孙悟空立即踢飞一个,夺过枷锁往离得最近的判官脑袋上砸去,来一个踹飞一个好是痛快! “给我将他们拿下!”阎王气得拍桌子。 “嘿嘿,嘿嘿嘿!”孙悟空越打越起劲,祖师因他显摆本事赶走他,这回可不是无端显摆,都要索命来了!他这是正儿八经的保命之举! 阿丑这边应付起来就很是吃力了,本想也抢个什么东西做兵器,她凡魂一只没有那般的力气,法宝也没有跟随魂魄飘下来。 又一个小鬼拿着链子过来,阿丑争抢不过,浑身只有一对锋利的牙齿,她抱住小鬼的胳膊就咬,顾不得鬼气森森冷得刺骨,似是在啃冰块,牙根都发酸。 “啊——啊!!”小鬼却突然发出惨叫甩开了阿丑,那被阿丑抱住的胳膊竟逐渐消失了,它心中更是有一种将要被超度掉的恐慌。被超度的亡魂将入轮回,轮回便是入红尘人间历劫受苦,它们鬼差可不是需要受地狱苦的普通鬼,被超度进轮回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自己怎有这么大的本事。 “桀桀桀——让你们拘我魂!”阿丑又试着抓住扑过来的小鬼,这次被抓住的小鬼并无大碍,难道非要紧紧抱着才行?阿丑立刻实践,当小鬼再次向着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她展开双臂就抱住那吓人的小鬼。 在她的心口处,有一道淡淡佛光,正是那佛光在悄无声息地超度被阿丑抱着的亡魂。 鬼差在幽冥界干活也是积累功德,因此反而比普通鬼更容易超度。 “嘿嘿!嘿!”孙悟空打得痛快,围着他的鬼差们不敢上前半步,他得意地捋袖子说,“来呀,来呀,俺老孙才刚舒展筋骨呢。”他下手看似狠,心里头却通透,都是些照令办事的小鬼,拳脚毒打就够了。 小鬼们不敢惹他,又看向好欺负的阿丑,却见一个小鬼被阿丑抱着,不多时就在她手里消失。 “!!!!”这个也不能惹!!小鬼们四散而逃,阿丑和孙悟空都追着小鬼跑。 阎王见状不妙就要跑,怎么拘的两个都厉害得离谱?!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溜。 孙悟空跳到阎王面前将路堵死,拽起阎王的衣襟说:“哼哼,你要管我的生死?”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定是弄错名字了!”阎王连连求饶。 孙悟空又踢了阎王一脚,踢翻在地说:“弄错了?将生死簿拿来我看看!” 阎王连忙呼唤道:“判官!判官!把生死簿给大仙拿来!” 阎王就摔倒在阿丑的脚边,阿丑低头盯了一阵,说:“我记得太乙老头说他有十个小分身,正是十殿阎罗?你是太乙天尊吗?” “哎哟,小神不敢!小神不敢!”阎王半否认,说,“天界大仙们化身之多,大知而小不知,我若有此殊荣,实在羞愧。” 孙悟空听着觉得稀奇,身外化身之法他也学得,想要化出一个单独的分身不知修为要多少年。 “来了来了,两位大仙请查阅。”判官脖子上还挂着被孙悟空砸下去的枷锁,瑟瑟发抖地捧来好几堆的书。 孙悟空按照属类一卷卷地翻,终于翻到了猴属,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边上记载了他的寿命。 阿丑也好奇地翻阅,人属较为复杂,按照所属洲国再细分到地在寻找相应的名字。阿丑既没有看到曾经被取为“竹炉”的名字,也没看到自己喜欢用的“阿丑”,生死簿上没她名字。 孙悟空抢过判官手里的笔,怒道:“俺老孙已跳出三界五行,怎敢记我的名!”说着便哗哗两下将自己的名字划去,划掉了自己的还不解气,又将猴属的全都划了。 “哎哟……哎哟……使不得呀使不得,长生未必就是好事呀!”判官试图阻止,根本来不及。 另一边在翻人属生死簿的阿丑也很生气,怒道:“我呢!怎么我没有!” “……”判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有名字也不好,没名字也不好。 阎王猫着身体不说话,给判官使眼色来解决这两个刺头。 判官见孙悟空已经划掉了猴属的所有名字,想必气也消了许多,因此便先与阿丑搭话。见她这样貌,试探问:“你是不是以前住在东海边的小渔村,家里姓竹?名叫竹炉?” 阿丑点点头,说:“我是托生在那,也被取过这个名字。” 判官说:“你寿命二十一,按理说几年前就寿尽了,无常去拘魂没找到你,此事就与地藏菩萨说了,再后来你名字就没了。” “二十一?可我如今才十六!”阿丑不悦地说,又嘀咕起来,“地藏菩萨不是老婆的娘家人吗,为何把我名字抹了,难道是因为我如今算无名?” 阿丑皱眉算了算时间,几年前按照人间来算,自己还在天庭呢,没和竹家了尘缘怎就已经没了名字。 边上悟空也仔细听着,他心思活络举一反三,问:“我也本无名,难道因为有了名字才被你们管?” “不是不是。”判官连连摆手,解释说,“生死簿从万物生灵生下来就有,即便没名字也有记载。” 一边说着拿起被孙悟空划烂的猴属生死簿,指着上面的文字说:“你看,天产石猴,原本就有的,孙悟空名字是后来加上去的,只是有了名字管起来更方便。” 孙悟空将猴属生死簿夺走仔细看,其他猴子更简单些,比如花果山那几页,不管是哪只猴,都只记载了“猴”,边上有寿命记载。 “新写上去的?”孙悟空盯着生死簿仔细看,发现不仅仅名字是新写的,寿命也是和孙悟空三个字差不多的墨痕,也是新写的! “啊!”孙悟空气得一脚踢翻判官,“我本石猴,石头无寿尽!又学长生法,跳出三界五行!我叫孙悟空还是叫阿猴都改不了我石猴本色,凭何给我限了寿!” 判官哎哟直叫叫唤,痛苦道:“大仙饶命!既有姓名,石猴也是猴,自该有个寿命。” “呔!哪来的臭规矩!你倒说说你的姓名,我也给你记上定个年限?!” 见这泼猴不好惹,阎王赶紧钻桌子想溜,琢磨着去找其他九殿同僚来帮忙,不知打不打得过。 阿丑双手叉腰拦住阎王,说:“幽冥界你说了算?” 阎王念及她刚才说认得太乙天尊,还说他是太乙天尊的分身,知道此等天机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谦虚拱手说:“以前是,今日你说了算也行。” 阿丑瞪着阎王,又问:“下地狱的规矩也都是你定的了?” “有些是,不全是……” “我要瞧瞧你们地府的法条!也拿给我翻阅!” “好,好。”阎王又吩咐重伤的判官去取地府的律例,按着阿丑坐到座位上,讨好道,“两位大仙息怒,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 一边这么说,却使眼神给小鬼,让一个去天上告状,一个去找十殿同僚们过来帮忙。 孙悟空眼疾手快,立刻分出一个孙悟空拦住了往天上去的小鬼,一脚踢回到幽冥。 “难怪都说鬼话连篇,老东西,你再骗我们试试?!”孙悟空对着阎王脑门就是两拳,阎王苦不堪言。 第63章 过了一会儿,判官拿着《通判地律》出来,所有来到幽冥界的鬼魂都按照上面所写的条例进行判罚,该去哪些地狱,受哪些罪。倘若能直接投胎,下辈子又该投什么胎,全都有写。 阿丑一把夺过《通判地律》开始翻阅,越看越恼火,比看人间的律法要恼火一万倍。 “偷东西不分缘由,都要下地狱,人间砍过一次手,即便活着也苦一辈子,没钱供神得不到保佑,注定生生世世都这样!” 阿丑夺过笔墨就要将这地律划掉,被判官生生拽住。 判官哀求道:“哎哟!丑大仙,丑娘娘,你发发慈悲,地律和天条一样,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你们修改生死簿已经是大罪,要是动了地律,更是天罚死劫的罪孽呀!” 阿丑不甘心,又不想牵连阿猴,她背过天条知道那些刑法实在可怕。 孙悟空已猜到她所想,无所谓道:“嗐!俺老孙还怕这些,是他们胡乱给我定了命数,我命不该绝却勾魂,本来错的就是他们!这地律有错,就该改!” “不可!万万不可呀!”阎王也怕极了,整个身子趴在展开的地律上,说,“地律由一代代神佛编修,若要改动,需得十殿阎罗还有地藏菩萨皆同意才是!” 孙悟空说:“哼哼!那就把他们都找来!” 阎王努力拒绝,为难说:“十殿阎罗皆在幽冥是我同僚,但地藏菩萨是西方尊者,我说不上话的。” “你告诉我去哪找地藏菩萨,叫菩萨的都是我老婆的娘家佛,我去说。”阿丑一脸认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那时自己该如何呢?大不了就赖着不走。不是说地藏菩萨慈悲为怀要度空地狱吗,若是连错事都不改,算什么慈悲? 才说话间,得到小鬼报信的另外九殿阎罗就前来援助。 刚在殿内现身就看到阎王使眼色,满脸的后悔。 “嗯?是那只花果山的妖猴在惹事?”秦广王率先开口。 “一只猴子闹出这般动静,岂不是坏了我幽冥的脸面?”楚江王应声附和。 卞城王也端着架子,冷哼说:“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其余各王纷纷点头正要发表看法,却见那妖猴使出身外化身之法,从一只猴子变成了十只猴子。夺过无常鬼的哭丧棒、牛头马面的斧戟、鬼差的鞭子,对十殿各王发起猛烈攻击。 阿丑坐在位置上拍手叫好,趁着殿内大乱,就把地律上的父母杀子无罪一条给划了。 “哎哟!!姑奶奶呀!!”判官惨叫一声,就差跪下来哀求了。 边上阎王见形势控制不住,大叫一声,说:“大仙住手!诸位住手!唉!” 孙悟空收了化身,跳到高高的柱子上挂着,往下说:“待如何?” 阎王长长叹息一声,说:“既然诸位同僚皆在,就同往地藏菩萨的地宫去。”说时看向阿丑和孙悟空,眉头紧拧道,“不论武力,只论道理,若能得十殿阎罗与地藏菩萨认可,改而无罪。” “我们两个人,你们十一个人,讲道理,你们有太多道理了!就要直接改!”阿丑扫视一圈十殿阎罗,心想既然是大知小不知,太乙老头应该是知晓此时十个分身发生的事情的,他辈分和玉帝一样高,知道后会来阻拦吗? 阿丑拽住离得最近的阎王,瞪着阎王的眼睛,就当作是在瞪着太乙老头,说:“说什么救苦救难,全知全能!没见多少人因为这些破规矩享福,全是因为这破规矩进了地狱的!地狱里面多疼,你知道吗?人活不下去,不争不抢自己死了,也要下地狱,你们根本不慈悲!只是爱看人下地狱!” 心里头一阵难过,她的确是有在难过,可不该这么难过。 她捂着心口,很是疑惑。 忽一阵什么动物的吼叫声响起,殿内一切嘈杂消失。 侧面墙壁上无端出现一扇门,门内有淡淡莲花的幽香,一个深沉疲惫的声音响起。 “诸位,请进吧。” 阿丑、孙悟空和十殿阎罗都走进地藏的宫殿,这里看上去一片虚无黑暗,只有地藏所在的位置有一缕天光。地藏菩萨常坐莲台,永驻地狱,身边开着一朵朵血红色的莲花,幽香就是由此而来。 一些诵经佛语从天光之中传来,和灵山所闻十分相似。 孙悟空与阿丑补充读过的学识,说地藏是西方尊者,身处无间心向佛,所以这里似幽冥似灵山。 孙悟空也知地藏菩萨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心中多有尊敬,因此比起刚才外面干架的态度,此时还是挺客气的,双手合十道:“地藏菩萨。” 阿丑没有个好态度,嘀咕着:“地狱里人越多,他度得越多,越显摆自己厉害慈悲,没准在偷着乐呢。” “呵呵。”地藏菩萨笑了笑,视线看向阿丑的心。 地狱里,莲台上,一尊闭目的白玉观音。 地藏缓缓摇头,无奈想:大士,你也在质疑如今的佛法吗? 那观音叹一声,地藏也叹一声。 “阿弥陀佛。” 第47章 新修地律 是因为他们曾经犯了错 地藏宫殿内, 众人盘膝坐下,阿丑背后还藏着捏在手里不肯放的《通判地律》与墨笔。 “幽冥虽自治一方,也受天庭管辖,地律修改可不是儿戏, 事关无数生灵, 又涉及轮回因果。”地藏菩萨缓缓道来。 阿丑背着手不说话, 心里盘算着要不现在跑回人间去, 把这地律改完了再扔给他们?可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们地府的, 还回去,他们也能改成原来的样子。 孙悟空挠挠手, 左看看右看看, 视线落在地藏菩萨脚边的一只神兽身上,这还真没读到过,不知是何神兽,有怎样的本领。 猴子自来熟, 直接就跳到那神兽身边, 手贱地拍了拍脑袋。那神兽慵懒地伏在地上,被拍脑袋也不想动, 它和地藏一样都永驻幽冥。神兽缓缓睁开眼, 见到一个人形物种以外的东西,眼睛里稍微有了些精神。 “地藏菩萨,我们既来这一趟也是缘,何况, 本来就是你们错在先嘛,无端把我名字写上还加了寿限。阿丑既已无名在册,就更不该勾来了。”猴子与神兽打闹完,又和地藏套近乎, 眼睛提溜转动保持着警惕,摇头晃脑又说,“所谓,错而能改,善莫~大~焉~!” “呵呵。”地藏疲惫地笑着,指尖轻轻一勾,“来。” 《通判地律》便从阿丑手中飞过来,他展开查看,见被划掉的那一条,掐指一算已经知晓她生平。 地藏难掩失落,叹她不过是为私心,想要抛弃自己的父母得到惩罚罢了,便问:“你想如何改?” 阿丑站在大殿中间,环顾周围的十殿阎罗,以及同样一脸好奇的孙悟空,她试探问地藏菩萨:“你是问被划掉的那一条,还是问其他?” 地藏有些惊讶,问:“别的你也想改?” “那是当然了!”阿丑生气地说,“你们佛家说什么众生平等,每个人生活的地方不一样、遇到的人和事不一样、能力也不一样!却要用一样的条例,那才是不平等嘛!我肚子饿掏个山芋,要算我盗抢罪孽下无间地狱,打家劫舍是盗抢之罪要下无间地狱,不公平!若是人人知晓死后事,只会后悔没去干打家劫舍的事情,还能多吃点东西呢!” “……”地藏不言,十殿阎罗也不言。 孙悟空笑着拍神兽的脑袋,道:“哈哈哈哈,对!对!反正要罚,闹得大些便是赚了,老实反倒是吃大亏呢!” “一派胡言!”十殿阎罗纷纷反对这个逻辑。 “善恶不分大小,若纵容小恶自然会成大恶!” “你一个凡人,从自身利益考虑来改地律,岂不是便宜你一人而害天下?” “你偷窃,所以希望偷窃无罪。你父母抛弃你,所以你要你的父母下地狱!皆只为利己耳!” 阿丑很是疑惑,反问:“不偷不抢,杀己也是重罪,为何?” 地藏缓缓道:“亡魂赎罪不易,不容易得来的轮回机会却不珍惜,自然是重罪。” 阿丑咬牙,指着地藏说:“那我珍惜到人间的机会不想死,偷一点食物,为何重罪?又没人因为少了这一口吃的饿死,我少这一口,确实是要饿死的!非要逼着人饿死才叫不作恶,才叫善,你又算什么善!” 阎王呵斥道:“住口!” “呲——”孙悟空跳到阎王面前,捋起袖子挠了两下,说,“去!你一边去!” 阎王委屈地捂着被猴子挠花的脸,解释说:“地藏菩萨以自身功德超度亡魂恶鬼,换取他们早日投胎转世的机会,乃是大慈悲!你们如此出言羞辱,大不敬呀……是冤枉了菩萨呀!” 第64章 “喔。”猴子挠挠手,点头,心里又多几分尊敬,“难怪地藏菩萨看上去那么累。” 阿丑听后也消了不少怒意,心想毕竟是老婆的娘家佛,何况这样把自己的功德分出去的好事确实是大善,就像瓶中老婆想要度自己一样,是替自己受苦。 “唔。”阿丑努努嘴,决定不骂地藏了,改问,“你度了那么多年,法力功德不会耗尽吗?” 地藏说:“我以功德超度恶鬼,度人本身也是功德一件,长此以往虽有折损,但僧众愿力与日俱增,只要信奉在,超度之力便源源不断。” 十殿阎王纷纷点头称赞,两家虽是不同法门,皆是为救苦难。 这话听在凡人耳朵里也是会觉得慈悲的,但阿丑和悟空则听着觉得不舒服。悟空各处找师父的时候曾经想过在光头里挑一个,阿丑也多次被老婆提及皈依,二者可以说都是曾经可能踏进佛门的。 地狱里的亡魂们只看罪孽,不看罪的轻重,入地狱者皆为恶鬼。 倘若他们进佛门修行,功德记了一部分到地藏这,用来超度亡魂。超度的时候讲众生平等了,可能让为活命而偷窃者早点脱离地狱,却也有可能让罪大恶极者再入轮回。 “什么?你们想骗我皈依居然是为了救大坏人!”阿丑气得磨牙,骂骂咧咧道,“等我回了人间,我要去和所有人说,看谁还信!” 地藏轻叹一声,说:“修行为人也是为己,人难免犯错,却入无间地狱。那时,亦有他人之愿力,超度你出地狱。” “呵呵,俺老孙还以为只有鬼会说鬼话,怎菩萨也说鬼话。”孙悟空同样不满,说,“凡人信神佛,是希望在人间得不到惩罚的坏人能在地狱多受罪,被冤枉的好人能沉冤得雪,来世有个好报。地藏菩萨,俺老孙钦佩你的宏愿,可这样的‘众生平等’,却是最最不公平的!” 地藏垂眸,超度亡魂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的恶鬼。石猴所说的道理如何不懂,只是…… 端坐莲台者,亦是在囚笼。 佛法如此,道法如此,在无数修行者不同的参悟融合下,造就如今的天条地律,又一年年流传加固,被神佛们奉为圭臬。 佛祖也不能新解佛法,是诋毁佛法。 道祖也不能新解道法,是有违道法。 阿丑不想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直言道:“难免犯错却入地狱……不让入地狱不就好了?”说着她指向十殿阎罗,“十个大官在这,手底下那么多小鬼,神仙既然都能明辨是非,知晓凡人生平,不是能轻易知道罪的轻重吗?难免的错,就是人人都会犯的小错,只要免了地狱的苦,救了多少的魂?” 地藏菩萨和十殿阎罗仍旧沉默。 阿丑不耐烦地瞪着地藏,说:“一点小错就要进地狱,被逼无奈的错也要进地狱,难怪你度来度去那么多年,地狱还是那么满呢!” 此言可谓是相当不敬菩萨,也是对佛法、幽冥地律的大不敬,却也是一句实话。 此时,地藏菩萨身边的神兽缓缓走出阴影,俯首与诸位殿主见礼,说:“我能听世间万物真假,分辨人心善恶公私。” 地藏叹一声,说:“只要你所提修改处,有半点私心,便不作数。”说完又几分警告道,“这神兽是我座下谛听,你若对它起誓后再有谎言,则会被它吞下。” 阿丑眉头紧皱,大为困惑,说:“我当然有私心,对我没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做呢?” “……”众人不语。 孙悟空捋起袖子,跳起来随意骑在楚江王脖子上,拧着两只耳朵说:“改还是不改?大不了和生死簿一样,全划了!世上苦难百姓多,地府没了规矩兴许还少些恶鬼呢。” 十殿阎王叫苦不迭,地藏也低头叹息,但在无人留意的眼底,只有谛听能听到少许的喜悦。 阿丑和悟空在地藏宫殿停留了七天,十殿阎罗因要忙碌阴司事务,每天只来三四个讨论地律。 阿丑只是个在人间生活了十六年的普通人,即便得了仙缘,对地律能够做出的改善也十分有限,只能以自己经历过的去改。孙悟空也是如此,他虽活了两三百年,大多数时候都在花果山逍遥,接触人间也不会被人间险恶为难,因为他是一只猴子嘛,因此所提的修改之法,更偏于生命本身的公平。 谛听伏在阿丑和孙悟空中间,以他们的私心要求去听辨,却发现,竟算不得私心。 阿丑说:“我一直以为人人生来相同,因接触事物、所参与的活计而分为不同,人间做不到那样,难道阴司也做不到吗?” 杀人的罪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亲杀子或者子杀亲而差异,但能因杀心的不同而差异判罚。为活命、为劫财、为占地……因爱之深的解脱、因恨之切的后快、因嫉妒他人的毁灭、因无心之失的懊悔…… 大小罪责,若在人间已经得到极刑的惩罚,也该因其用心不同而论,或免罪或加罪。 而像“说谎”这样很容易就犯下的小错,或者有时候为了安慰人无心犯的错,就该免去地狱之苦。不该和“毁谤”同罪。 在提及有关父母抛弃孩子的罪责时,阿丑很生气,却不是恨托生所在的竹家夫妻,是恨以前以后有这样举止的父母们。 “既然艰难出了苦海,终于得了再入人间的机会,自然原本都是珍惜爱护这机会的。生了孩子却又抛弃,分明是他们在浪费别人来之不易的机会。孩子若托生到真心想要孩子的家,又岂会觉得世间白来,岂会觉得不该来?” “我只是面貌丑陋,四肢是健全的,尚且被抛弃不顾。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呢?” 地藏说:“人生残缺,是因前世作孽的业力回馈,提醒今生该要行善,以修来世。” 阿丑本来还好好讲着道理,一听地藏这话又怒了,站起来直跺脚道:“缺胳膊少腿那也是你超度人不用心!超度又不完全超度,还要人缺胳膊少腿的转世,还不如在地狱里再多待两年换个将来健全呢!否则一出生就被抛弃饿死,什么都不懂呢,又进地狱受苦了!” “……”地藏又不说话了。 经过七天时而平静,时而打起来的商议后,阿丑和孙悟空初步修改了一些地律,将“谎言”之类的小错免去地狱之苦,将由判官依照生平决断,善意谎言不计入罪孽,害了人的谎言则拔舌,来世当哑巴。 一些小偷小摸,如果已经接受过人间的处罚,来到地府能够免苦。如果活着时侥幸没受罚,则小作惩罚。 先前所有地狱罪名,今后不可一律执行,都必须每个鬼魂都查阅生平,由判官殿主再审定罪,罪孽轻重来判地狱的轻重。 最后一条,阿丑说:“我如今知晓的律法不多,也没有能参考多少,等今后人间如果有好用的律条,我再来跟你们说。” “……”地藏和十殿阎罗还是不说话。 将初步修改好的《通判地律》交到了阎王手里,地藏说:“便试一年。” 地藏宫殿看似在幽冥界实则在灵山,所以遵循“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时间差。 阿丑和孙悟空想起来这茬,心想坏了,自己的尸体在花果山太阳下晒了七年?!岂不是要成人干猴干了?! 一人一猴匆忙要走,先跟着十殿阎王回到了阎罗殿,亲眼见他将地律收好才放心。 正要走,阎王突然仪态有所不同,更为威严端正,表情却不似之前凶狠,反而有些随意逗乐。 阎王下巴上明明没有胡子,此时却做出一个捋胡须的动作,说:“阿丑,孙悟空,你们做的好大一件事啊。” “……?”阿丑盯着看了看,不太确定地说,“太乙老头?” 大知小不知,太乙天尊知道十个分身的一切,直接元神来到阎王身上,说:“地律修改也有道理,只是,以十殿阎王为判断罪罚轻重,我这十个分身还没那么大能耐,他们只能做到按部就班,一个问题一律解法。” “那你可真没用。”阿丑一如既往有话就说。 “哈哈哈哈哈。”太乙天尊笑起来,手一挥,十殿阎王的腰牌纷纷飞到了他手里,随手分成两份递给阿丑和孙悟空,说,“你们已经麻烦了一趟,就再麻烦你们一趟。若在人间有合适的,就将腰牌赠予吧。” 话说完,根本不等拒绝,太乙天尊元神就溜了。 化身阎王一晃,尚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谄笑着说:“小神恭送二位大仙!猴大仙走好,丑娘娘走好!” 阿丑和孙悟空互相看了看手里的腰牌,把选十殿阎罗的决定权交到他们手里,也相当于是要他们来决定地律的执行。 第65章 孙悟空笑着与阿丑作揖,说:“好厉害呀,丑娘娘。” 阿丑觉得是件麻烦事,不过这事懒得做无所谓,不能到别人手里,因此还是很高兴的,也学着作揖对孙悟空说:“好厉害呀,美猴王。” “叽叽叽叽,走,回家去。” “桀桀桀——回家去。” 一人一猴离开阎罗殿,走到黄泉路折返回人间去。 又见黑白无常正兢兢业业在拘魂,押着两个饿得不成人形的鬼魂。 “饿啊……好饿啊……”两个鬼魂在地上爬着走,甚至挖着黄泉路的泥土吃,头发掉得光秃秃,肚子被土撑得滚滚圆,根本辨认不出原本模样。 阿丑看着他们,心生怜悯,说:“我当初也差点饿死……” 不过,管他们呢!都是饿死的鬼了,又才改了地律,自己可没多余的吃的给两个陌生鬼。 阿丑和孙悟空往上飞去,离开了幽冥界。 两个饿死鬼沿着黄泉路吃了一路的泥还是饿,途中又遇到一些故意吓唬人的鬼,也有好心道喜的鬼。 “哎哟,你们来得巧哇,地律刚改,很多小罪都不罚啦!” 两个被饿死的鬼来到阎罗殿,由判官和阎王翻阅生平审判,二人不曾作什么大恶之事,按理说是能直接投胎去的。 但是。 “哎呀,你们来得不巧哇。”判官不太熟练地翻着新地律,将生平数落,“你们曾抛弃过一个女儿呀,生而不养,虽有恻隐之心,又多次主动想要饿死孩子。孩子年幼,才十岁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你们就将她独自抛下,是不养的大罪。” 两个饿死的鬼嘴里还嚼着黄泉土,支支吾吾想要辩解,自己的孩子养不了抛弃,又不是亲手杀了,怎能算大罪?何况即便杀子,按照律法也不过是刺面,为何要入地狱? 判官说:“丑娘娘和猴大仙新改的,由今日始。说起来,丑娘娘和你家有点渊源呢。” 两个饿死鬼心中一思量,连忙问:“是阿丑?哦对……她七年前跟着神仙走了,对!对!她是我们女儿!是我们女儿!丑娘娘!看在她的面上,免了我们的错吧!” 判官又说:“既然认这个女儿,也就是认犯下了不养的罪孽。” “不……不是,她不是我们女儿!我们说错了!” 判官又说:“既然与丑娘娘无关,又谈何赦免?” “是我们女儿,肯定是!” “不是!我们和她无关!” 两个饿死的鬼不知道该如何逃脱地狱的罪罚,哭诉起来:“她不是成神仙了吗!怎么能因为自己记恨我们就改成这样的规矩!我们生下来的孩子,养不了,难道还有继续养,害得一家子都饿肚子吗?” 判官笔一挥,说:“你们生下过一个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你们抛弃过一个女儿,也是发生过的事。这事,与是不是丑娘娘,是无关的。” 谛听曾说,阿丑在修改律条时并没有想过任何竹家夫妻的事,他们早就是一对陌生人。 他们得今日的罚,不是因为阿丑还恨他们的抛弃,是因为他们曾经犯了错。 第48章 天兵天将 你是我的那条鱼吗 花果山清净地, 四季如春。 从地里飘回来的两个鬼魂试着在当时躺着小憩的空地上找到自己的尸体,却找了个空。又在花果山游荡,山里的猴子们和平时一样逍遥自在,竟无半点和大王死别的忧愁。 孙悟空找到一只老猴, 施展了个通灵的法术让老猴能看见鬼魂, 便问:“老猴, 俺老孙待你们不薄, 是死七年, 竟不见一只猴想念。” 老猴揉揉眼睛,大喜道:“哎呀大王!可算等到你们回来了!猴儿们都知晓你们没死呀, 自然不伤心不挂念, 只等着这天魂归呢。” 孙悟空挠挠手,说:“你们怎知道会魂归,唉,我们的尸身呢?” 说完, 孙悟空有些担忧地看向阿丑。自己是石猴, 尸体放那晒七年也不怕,阿丑是肉身凡胎, 晒个七年恐怕是只剩风干的薄骨一片了。 “阿丑, 没事,大不了我也用莲藕帮你重塑个肉身。”孙悟空很是开朗地安慰,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阿丑大为嫌弃,摇头说:“莲藕也太脆了, 万一会被李靖克死呢,不要,不要。若我重塑肉身,就要用金灿灿的金子!太阳一照全是金光, 那时我也坐莲台上去,谁还分得清我和佛祖呀,桀桀桀——” “喔,好!我去找金子!”孙悟空笑得直拍手。 老猴拦着说:“大王,阿丑姑娘,且慢呀!你们的身躯好好保存着呢,就在水帘洞的莲池里。” 一人一猴跟着老猴王水帘洞飘去,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被黑白无常勾魂后没多久,猴子们哭得正伤心的时候,空中有一团祥云飘来。 那云端站着一个薄纱素衣的美丽仙人,宝相庄严眉眼慈悲,额上一点仙人砂,璎珞环佩华光宝气却不觉庸俗,头顶如金如玉的莲花佛冠,一手托净瓶插杨柳,一手常掐法诀。 那仙人似乎是个哑巴,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摇摇头很是无奈,柳枝一挥,就有一道微光将一人一猴的尸体包起来,在光亮中缓缓缩小,飞入水帘洞的莲池之中,藏进了莲花的花苞里。 “神仙没有逗留,藏好了身躯就又驾云走了。”老猴继续说着,“我们虽不似大王聪明,也看得出来意思,必定是要我们好好看守这身躯,等大王又活过来的那天。” “哦~!”孙悟空立刻反应过来是哪个神仙了,他笑着与阿丑说,“你有这样的贤~妻~,俺老孙真是托福呀。” 阿丑也很高兴,说:“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经过了多重考验才得来的老婆,还撒了整整一罐子的喜钱呢!肯定是极好的!”她虽可怜哪吒,也不由觉得哪吒不要钱就给她当老婆的原因是本事差。 念及此,阿丑叮嘱阿猴说:“你将来要是讨老婆,也一定要讨考验你且要一罐子钱的老婆,那才厉害。如果是你给人当老婆,你本领高强,更要多出难题考验。” “去去去,休胡说,俺老孙才不会给人当老婆呢。”孙悟空连连摆手否认,又补充说,“我乃天生石猴,何故与人有个姻缘,麻烦。” “哦。”阿丑点点头,觉得也有道理,“那你给猴子当老婆也得多考验,至少要一筐桃子吧。” 猴子大笑起来,说话间已经来到水帘洞。 莲池七年未开的莲花缓缓绽开,两道佛光缓缓从莲花中飘出来,落在地上,各端坐着如同刚睡着。 回魂到肉身后的孙悟空立刻开始耍泼,摇身一变又变作了观音的样子,这次记得先前被她说身高太矮,还特意变高大了一些,玩笑说:“你再胡说我给人给猴当老婆,我就用这样貌去嫁。嘿,嘿嘿。” “不行!”阿丑立刻急眼,“若是这样,你只能嫁给我!” “我不,我就不~”猴子用菩萨的样貌跳到石桌上,叉腰歪头挑衅着,“嘿嘿,嘿嘿嘿嘿……怎样?怎样?” 一人一猴才回魂,又打闹起来。 跑出水帘洞,跳过池塘,猴子还时不时回头做鬼脸,气得阿丑铆足了劲跑。 “哎哟!”猴子只顾着耍泼,没留意前面的树,硬生生撞了上去才停下,抖擞下落叶片片。 阿丑也已经追到面前,将观音样貌的猴子按在地上,说:“不许你变成我的老婆的样子!他、他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嘿嘿嘿!”猴子大笑着,被按倒在地仍旧嘴上不饶人,仍旧用着菩萨的样貌说,“哎哟好老公,你好大的力气呀!无相众生相,为何不能有猴相?” 阿丑气得就扯猴子的衣服,只听“嘶啦”一声,大片的衣物被扯开,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肩膀和胳膊。 猴子立马蹦跶开,笑得手舞足蹈,见阿丑又追来,扭头又跑。 忽然脚下像是有绳子绊住,小草的叶子变长将他双足一捆,双手贴着侧面也动弹不得,孙悟空往前栽倒在地,恢复了自己的猴样。 空中一朵祥云飘来,站在上面的菩萨无奈摇头,嗔道:“泼猴,才闹完幽冥,你自己的花果山也要闹?” 话音落地,孙悟空所受的限制也同时消失。 阿丑也已经追到面前,举起拳头就要打猴子。 孙悟空拦住她的动作,双手抓住阿丑的手说:“俺老孙开玩笑的,这铜头铁脑石头身,打了也是你手疼。”随后就指向天上,嘻嘻嘻笑着说,“你老婆找你来了。” 阿丑抬头看向天空,观音也缓缓落下。 “老婆!”阿丑高兴极了,从刚才知道老婆特意过来找自己还帮忙保存了身躯,她就开始疯狂想老婆,她要把幽冥界里看到的、听到的、发生的事都仔细告诉他,其实规矩是能改的!她虽进了地府,却没进地狱! 第66章 她知晓老婆总担心她会下地狱,如今自己和阿猴把规矩改了,她就不用下地狱啦!老婆能放心啦! 而且地狱里的娘家佛也很讲道理,听到要改地律没有打架, 跑到观音面前,阿丑顿住步伐,扭头看了看阿猴,又看了看观音。 “阿猴,你会身外化身之法,这不会也是你故意戏耍我的法术吧?”阿丑警惕地退后了一步,可不能让阿猴再看了笑话。 孙悟空学艺归来改不了爱显摆的臭毛病,又刚闹地府连地律都改了,更觉得自己神通广大,不知道和菩萨比谁厉害。他对观音菩萨是尊敬居多的,自己还在到处找师父的时候就曾想过拜师观音,但因为是朋友妻不可师,就罢了。 后来在灵山见到哪吒的惨案,观音也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且能让佛祖允许求情的菩萨,自然好感居多。 因此,猴子有比试本领的心思,却不想打架,自己的法宝可是大禹定海神针呢!若是打伤了阿丑的老婆,阿丑也会不高兴。 那就比法术! 孙悟空摇身一变,又又变成了观音菩萨。 这回有了面对面的原型做参考,变化出来自然是一模一样。就连手中的净瓶和脚下的祥云,都让他仿出个十成像,只要不真使到法宝净瓶,就认不出真假来。 孙悟空刮了阵风,趁着阿丑视线被头发糊住,他故意往观音边上一站,等到风停了又先发制人,看着观音,学着观音的语调,微微摇头说:“泼猴,你怎又变化我模样。” 观音失笑,觉得这石猴颇有意思。阿丑十几岁也便罢了,石猴都两三百岁了,还如此幼稚。 阿丑盯着左边的看看,又盯着右边的看看,逐渐着急起来,心想:哎呀我怎么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出,竟还以为是阿猴胡闹变的,现在阿猴真变成我老婆要我辨认,我竟看不出半点不同来。老婆要是知道我认不出他,岂不是要伤心? 阿丑盯得更仔细,想看出点不同来。 观音垂眸不语,孙观音也学得有模有样垂眸不语。 观音净瓶里的甘露就能破解变身法,却并未使用。菩萨心想:若以我法辨认,她定觉得我以为她辨认不出,如此生了嫌隙。 “……”阿丑左右反复对比,外形样貌神态的确是没有半点不同,但左边这个在和自己对视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由此导致心跳会比看右边时略重一些。 阿丑上前,问:“你是那条鱼吗?” 观音眉眼更柔和几分,说:“是,我是那条鱼。” 右边的孙观音不明所以:“什么鱼?哎呀无聊无聊,你们怎还有暗号!”孙悟空恢复了自己样貌,看样子变形术只能变外貌,而辨认真假却能以外貌之外的东西。 待猴子恢复正常不再玩闹,观音摇摇头训了两句,说:“孙悟空,你去西牛贺洲学了本领,才回来多久就惹下大祸,岂不是牵连花果山的猴子们。” 孙悟空挠挠手,说:“嘿嘿,什么祸?俺老孙竟不知。” 观音说:“阎王已经告到玉帝那去了,马上就要有天兵天将来捉你问罪。” 猴子听后很生气,说:“那老鬼怎说话不算话,商量好修改的东西,难不成又改回去了?” “是你划掉生死簿一事。” “哼哼。”猴子不觉得有错,“俺老孙不该死,被勾去了魂,还不许发怒吗?该是他们欠花果山的。” 说着,又盯着菩萨看了看,揶揄道:“菩萨呀,你亲老公也被勾魂差点下地狱呢,你怎不生气?要不是俺老孙有本事,哪有此时你们夫~妻~团~聚~呀!你还该谢我呢。” 观音不语。 阿丑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说:“阿猴,谢谢你。” “……”观音还是不语。 猴子说话有恃无恐,猜想观音菩萨七年前来花果山帮他们保存身躯时就料到地府会有事发生,却不见菩萨去地府调停,可见也是想任由发展的。 观音被调侃,并不接话头,指了指孙悟空说:“你这猴头,我好心劝你,你倒打趣我。” “嘿嘿嘿。”猴子又笑起来。 说话间,天空逐渐暗下去,雷云滚滚,正是天兵天将奉命前来捉妖猴问罪了。 原来,就在阿丑和孙悟空还阳的时候,阎王就直接去天庭告状了。 事关地律修改,必然上达天听,这是瞒不住的。与其被问为何擅自修改地律,不如主动去请求,便说十殿阎罗兢兢业业,见多了恶鬼冤屈,有感而发修更慈悲考量的地律。 总不能说,来了只猴子和凡人闹事,我们就妥协了。 至于被划生死簿一事,又有另外的说辞。那时十殿阎罗都忙着与地藏菩萨商量完善地律的事宜,幽冥界中防守不足,那妖猴趁虚而入,将所有猴属划掉,不是我们失职呀! 如此一来,不仅免了自己的责罚,妖猴若是被除,他手里的腰牌也能拿回来了。 妖猴解决了,那个一起惹事的凡人手里的腰牌不也回来了? 大知小不知,太乙天尊就在灵霄殿听完了阎王的告状。太乙天尊全程没说话,只是盯着阎王这个自己的小分身之一,常乐呵轻松的面容此时眉头微皱。 或许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分身竟会有如此卑鄙的一面,无论是怎样面貌身份的小化身,底色都是他本身。在幽冥界为尊多年,受小鬼们的吹捧畏惧,竟生出贪权之想。 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分身在一个位置待久了,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如此也更说明自己将腰牌分出去是对的,长久远离人间的神佛鬼怪,已经不适合治理阴司了。 灵霄殿上,玉帝震怒,立刻传令天兵天将前去捉拿妖猴。 “李天王,你掌天王殿,主降妖除魔事,此事就交给你吧。” “……是。”李靖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下来,换作以前哪吒还在的时候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哪吒的本事谁都知晓,没了哪吒,降妖除魔的职责直接落到他头上,他的宝塔克哪吒,虽也能收其他人,却也容易被从内部毁坏。 应下捉拿妖猴任务的李靖立刻带着天兵天将围住花果山,雷云滚滚,战鼓声声。 花果山中,孙悟空气得呲牙咧嘴,直骂天庭不分黑白是非。 他看向观音和阿丑,此事菩萨必定不会偏袒任何一方,阿丑又是肉身凡胎,打起来磕磕碰碰就死了。 孙悟空惊觉地府时判官所说的话,猴子们被划掉了名字长生不老未必是好事。长生不老只是避祸无灾病,如果是被神仙妖怪打死呢?死后会如何? 雷云声响越来越大,孙悟空烦躁看向阿丑,说:“阿丑,你快些走,此事由我起,你只是跟着我胡闹,我不愿牵扯连累你。” 想了想,又把太乙天尊分给他的五个腰牌全给阿丑了,说:“一会打起来万一磕碰坏了,你先帮我收着。” 他又招呼老猴过来吩咐说:“快叫猴儿们都赶紧走。” 老猴不愿意走,其他猴子们也不愿意走,都要与大王一起对抗天兵天将。 “阿丑。”观音看向阿丑,心想她和孙悟空友情深厚,又是一起闹地府的交情,恐怕是要留下来一起对抗天兵,若强行带走必然是被记恨。 然而,阿丑却拉着菩萨催促快些走,说:“你肯定两边不帮,我又帮不上忙,留在这影响阿猴打架。他若能打过自然不差我这点,若是打不过,我还能帮他收尸。” “哎呀,我怎又要帮人收尸。”阿丑很是苦恼,看了看观音说,“我们就在边上观战,先不走。” “嗯。”观音应下,带着阿丑飞离花果山,就在不远处的祥云上查看两边局势。 阿丑岂能让好朋友阿猴单打独斗,她手里捏着柳叶舟,这是她唯一不需要法力就能催动的宝贝,一会阿猴要是处于下风,她就出手暗算!就让柳叶舟去撞死对面的讨厌神仙。 心中元神听到她所想,本尊也好一阵无奈。 “阿弥陀佛……” 阿丑扭头看老婆,为何无端叹一声阿弥陀佛,是怪自己也闹了地府?阿猴说的多对,亲老公都进地府差点回不来,死了七年还阳,也不见当老婆有多高兴多担忧。 “哼!”阿丑瞪菩萨一眼,抬起自己掌心轻轻往自己脸上贴,然后气鼓鼓绕着脸又拍打一遍。 “……” 惊雷炸响,惨白色的电光乍亮,打断了阿丑此时的情绪。 乌泱泱一片天兵站在云端,为首的将领背后飘动着旗帜,一个“李”字在风里招展,雷公电母在旁造势。 李靖从雷云里拨开视线往下,看着下界仙山说:“孙悟空,你擅闯阴司,毁坏生死簿,速速就擒领罚!” “呲——是你?!好你个李靖,今日定要栽我手里!”孙悟空已换了龙宫得来的战甲,红色披风展开,猎猎作响,头上的夜明珠紫金冠闪着夺目光彩,一对长长的翎子随着他言语姿态摆动,显示出桀骜不驯的风采来。 第67章 李靖满头雾水,自己根本不认得这妖猴,怎听妖猴语气像是结怨过? 孙悟空讨厌李靖,不完全是因为他逼死了好友的老婆,更多是讨厌李靖的虚伪。曾经身为商臣,助纣为虐,眼看打不过又投降,说什么顺应天命。孩子割肉削骨了断亲情,他又害怕孩子复活报仇去砸了金身,赶尽杀绝。 常言虎毒不食子,李靖却能封神登天,还被赐了专克哪吒的宝塔。这样的人在天庭,岂不是尸位素餐,白得功德? “让俺老孙来领教领教,托塔天王究竟多厉害!”孙悟空不藏着掖着,直接使出身外化身,变成几十个孙悟空开启战局,把猴子们完全挡在后面,他必须得有一战就胜的威慑,否则天兵们动起手来,猴儿们就危险了。 一只都不能死! 同时,阿丑看到前来逮捕阿猴的是李靖,气得就要冲上去,这才多久的事,他被杨戬追杀抱头鼠窜躲到灵山去,不知晓躲起来少惹事,竟还敢来捉阿猴! 孙悟空的身外化身们直接冲着天将们去,本尊更是抡着金箍棒直接砸向李靖。 李靖此时此刻还在犹豫该不该拿宝塔来挡,猴子手里的是定海神针,万一把塔打碎了,万一哪吒还可能复活,自己怎么办?李靖宁可另一只手硬抗被打断,也不愿意失去宝塔。 “啊……我的手!”李靖惨叫一声,身边天兵天将连忙招呼退兵。 阿丑见李靖居然要跑,更可恶的是那破宝塔没能打碎。 “去!撞死他!”阿丑催动柳叶舟,柳叶舟向着撤退的李靖撞过去。柳叶轻飘飘悄无声息,力道却挺大,猛地撞在李靖背后。 “啊……我的腰!”李靖又惨叫一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柳叶舟已经又缩小成柳叶,飘落下去在云层间,自然是看不到的。 等天兵天将撤退后,柳叶才又飘回到了阿丑的手中。 阿丑悄悄抬眼看向观音,目睹了一切的菩萨并未阻拦,也没有收回柳叶,只是看着她摇摇头,说:“阿丑,今后可别再犯了。” 阿丑偷笑,拉着观音又回花果山,说:“我还没把和阿猴在幽冥界的大事跟你说呢,我们改了好多条地律!” 元神在她心里岂会不知?正是因为知晓,才七年没进地府调停,看看这天地新灵,会让天地焕发出如何的新模样。 观音点点头,说:“是如何的大事,我倒想听听。” 一人一猴兴致勃勃开始讲在幽冥界发生的事情,观音端坐在石台上,周围猴子们好奇地敬仰着这个漂亮菩萨,毕竟是帮助保存了大王身躯七年的恩人。 “喔,喔。”猴子们很主动地递来果盘。 比起花果山这边一片和谐欢乐,天庭就不太高兴了。 李靖实在是给天庭丢脸,堂堂托塔天王!天王殿的主人!降妖除魔事的正神!居然被一只猴子打断了手!撞崴了腰!丢人! 太乙天尊好心送了一粒疗伤的丹药,说:“唉,李天王难得亲自上阵,就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此番受伤不轻,多注意休息才是呀。” 一句难得亲自上阵,谁听不出其中含义,李靖咬牙接过丹药道谢,一肚子气地回了天王殿。 托塔天王捉妖失利,只有另外再找降妖除魔的将领。 太白金星便推荐了二郎神,二郎神听调不宣,先前又和李靖起了冲突,想必是很愿意继续落李靖面子的。何况那妖猴确实厉害,寻常神仙不是对手。 “好,就让二郎神去。”玉帝立即下令。 圣旨快速送到灌江口二郎真君的信宫,太白金星亲自送的,添油加醋的讲了李靖吃瘪的情况。 二郎神很高兴,说:“怎没把他的塔给打碎呢。” 他很高兴接下任务,除妖之事,再说,先去看看那揍了李靖的义士。 第49章 项链枷锁 送你一条最特别的项链 二郎神没带任何下属同往, 只招呼了一声哮天犬,就向花果山飞去。 花果山不设阵法,想来就来。二郎神原本还想直接飞下去与义士猴坐下聊聊,奈何天上有千里眼顺风耳留意着, 都要瞧瞧他是如何对付妖猴的。 “哮天犬, 叫两声。”无奈, 只能先做做样子, 待一会儿打进洞府再解释。 哮天犬得到命令, 对着花果山发出两声大叫,声音洪亮震耳, 甚至听出些山摇地动的晃晕感。 正在水帘洞之中闲坐聊天的诸位, 听孙悟空手舞足蹈地说着大闹地府的威风。 “……”观音一直没说话,毕竟邀请菩萨听怎么打架、怎么欺负小鬼,显然不是一件慈悲的事情。 阿丑一边听着附和说对对打得好,一边手里忙着另外的东西。她随意在观音身边盘膝坐, 腿上摆了一堆小物件, 是四个海螺和十个腰牌,阿丑从柳叶舟里掏出一件新衣服, 用锋利的石头划成碎布条, 然后用碎布条试着将这些东西都串起来。 海螺和腰牌都没有孔,阿丑琢磨了半天偷偷瞄观音,心想:这些东西可不是偷的,都是龙王和太乙天尊自愿给的, 我让老婆帮忙串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拒绝我。 转念又想:我既说不求他帮忙就不求,万一他暂时不提要求直接帮我串好,往后却又提起这事让我行善偿还, 我可不乐意。 “……”观音侧首垂眸看了看她,怎这么久了还如此想。慈悲心不求回报,不必还愿,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拒绝,这还是她自己的理论呢。 观音缓缓抬手,拿起一只海螺问:“阿丑,你在做什么?” 阿丑盯着菩萨手里的海螺,说:“我要将它们串起来,做成最特别的项链。” 观音又拿过一个腰牌,说:“嗯,我看看。” 阿丑一股脑将所有的海螺和腰牌都放到观音的裙摆窝里,等着他直接施法把项链串好。但菩萨只是拿在手里看,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希望她能向自己提要求,要求他把这个项链串好。 菩萨不知道怎样表达这般的想法,并不是希望她皈依佛门向神佛诉说祈愿,而是希望她……是自己的信徒,不,也不对,是希望她能再次相信自己。 可是。 观音眉头微微拧起,身为佛门弟子,被信众认定的佛法完美阐释者,本身就只能被信仰,不能被信任。 信任,就注定会失望。 “……”观音垂眸,眉眼间平淡又有难以看到的失望。 不能被信任又想要得到信任,原来贪心的不止凡人。 阿丑看了看菩萨,眨眨眼瞪着,都把海螺拿过去了怎么不施法呀! 菩萨看了看阿丑,掐诀抬指轻轻打了个转,海螺和腰牌就飘浮起来。观音抬手在鬓边用指尖掐断一小缕浓墨乌发,发丝很快就又生长得和其他头发一样长。 “去。”观音手中的十四根头发便无声息又轻而易举地穿过每个海螺和每一块腰牌,单独串起来悬着,还有一根头发打了个圈,变成一条翠色柳枝,海螺和腰牌又逐一挂在柳枝上,连着的发丝也演变成了柳叶。 “对!对!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阿丑连忙拿过这么一串东西,就着急往脖子里挂。 怪沉的。 阿丑将这独特的项链摘下,暂且放在了一边。她看向观音脖子里那一串由五颜六色宝石串联起来的璎珞玉宝,伸手掂量了一下,只一颗宝石就格外沉重,她从未见过这么重的石头,应该也是什么法宝。 “老婆,你戴久了这么一串东西,会脖子痛吗?” 观音微微摇头,说:“心无外物,外物只是点缀,再沉重的法宝也是无,便没有重量。”说时只心念微动,脖子里的璎珞玉宝竟飘浮起来,像在水中随意缓慢地浮沉着。 阿丑觉得新奇,再次将腰牌海螺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努力装作这些东西不存在,办不到,总有一种被压着的感觉。 若是普通财宝她就收起来了,但这可是从四海龙王那得来的战利品!十殿阎罗都比不上她本事的证明!这可不能藏着掖着,要显摆出来! 菩萨指尖一绕,那一圆串腰牌海螺打开一处缺口,绕到了阿丑的腰间,倒是正好像条腰带。 “桀桀桀——这样也不错,比挂在脖子里舒坦多了!”阿丑立刻就蹦跶着走,真是奇怪,挂在脖子里的时候不敢走大步子,感觉身体被压着,不自觉要如老婆那样端正。围在腰上的时候,却忍不住想多走动。 尤其是大步走或者蹦跳的时候,海螺和腰牌、腰牌和腰牌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说不出的好听。 阿丑看向菩萨,不禁想:是老婆自己想要这么宝相庄严,还是被身上的东西压得宝相庄严呢?总说无相,又为何非要宝相供在伽蓝。 第68章 观音都能听到,但无法回答。 莲台若是囚笼,华宝便是枷锁,泥身的菩萨刷上金色的漆,掩盖住最初的模样。 阿丑盯着观音看了好一会,说:“老婆,要不你也把项链摘下来……”还没说完,阿丑就不说了。会把项链摘下来戴在腰上,然后和自己一样蹦蹦跳跳的,那是阿猴。 哎呀!一想到阿猴变的菩萨,此时再看自己老婆都觉得是毛茸茸的肩膀和胳膊了。 阿丑握住老婆的手看了看,白玉一般美丽。她又顺着手往上,掀开洁白无垢的袖子摸了摸,一条光滑却有力的玉臂,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脑子里的毛茸茸印象可算没了,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阿丑。”观音摇摇头,虽知晓她心中所想并无恶意,也不可任何事情都惯着。 “哼。”真小气,只是摸摸胳膊,又不是要砍胳膊,为何阻拦? 那边显摆完大闹地府威风的孙悟空,正和猴子们一起看着这边,他捂嘴笑,又想开口打趣,却被两声狗叫打断。 “汪——嗷呜——” “汪——嗷呜——” 声音响亮震耳,猴子们听得脑袋发晕,走路都摇摇晃晃起来。 孙悟空立刻恢复正经表情,手在耳边一掏,立刻提着金箍棒就往飞去。这动静,来者不善!休想伤害他花果山任何一只猴子! 飞到外面,并未看到昨日一样黑压压的雷云,循声望去只有一朵祥云,上面站着一个身着银甲玄色披风、手持三尖两刃戟、有着三只眼的天神。 孙悟空有些意外,暂且将金箍棒收到背后没有要打架的意思。这些特征很好辨认,来者定是二郎神杨戬。 “嘿嘿嘿,杨戬!”孙悟空很是自来熟地打招呼,说,“你是来找你老公的吧!” “……?”杨戬愣了一下,义士猴不愧是猴,说的定不是人话,否则怎么会听不懂。 天上观战的千里眼顺风耳,正用宝鉴将所见所闻转达给灵霄殿诸仙家,妖猴所言,一字不差地落入他们耳中。 诸仙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二郎神杨戬什么时候嫁人了?嫁人??自然就很容易想到另一位嫁人的,大西天的圆满尊者。 诸仙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唉,你们说,两桩如此离奇的事情,会不会更离奇巧合地发现,他们是嫁给了同一个人? 天上神仙同僚们如何看待议论此事,杨戬听不到,在他反应过来猴子说的是人话后,就猜到是阿丑也在花果山。并且!阿丑和妖猴认识,还和妖猴说过自己给她当小老婆一事。 “!!!”杨戬悔不当初,为了凑热闹硬是给自己挖个大坑,自己那时开口询问就已经尴尬至极,此时被天上诸仙家知晓,脸面比李靖掉得还多! “妖猴住口!”杨戬呵斥道,“我乃清源妙道真君!受玉帝法旨前来捉你,还不速速就擒,竟在此与我耍泼皮无赖,满嘴胡言,也不知晓编个像话的!” 天上诸仙家:唉……原来是妖猴开玩笑啊。 “我何故编这些……”孙悟空还嬉皮笑脸着套近乎,杨戬已经提着三尖两刃戟攻过来。 这让孙悟空立刻恼火起来,一边应战一边道:“我还夸她眼光好,没想到竟是看中个天庭的爪牙走狗!不分黑白对错,怎有脸拿我?哼哼!料想你也不是俺老孙的对手!” 一人一猴较真打了起来,二郎神此时虽因羞耻难当而动怒,却还记着自己原本来此的目的,是想与打李靖的义士猴好好聊聊的,所以努力将猴子往花果山里打。 猴子觉得他动真格,是想伤害花果山的猴子们,就努力往外面打。 在空中打斗了几十个回合,杨戬使用法术变成一只鸟飞入花果山,孙悟空便化作一只鹰俯冲追击,哮天犬也快速追着主人下去。 小鸟落到茂林中,转身变成一条蟒蛇,在老鹰抓住自己的瞬间缠绕住老鹰,哮天犬在边上寻找机会下嘴。 “孙悟空,打住!”蟒蛇开口说话,“我先不与你打,且寻一处方便说话的地!” 老鹰也疑惑开口:“既然不与我打,又为何真动了肝火?”猴子脑筋灵活,回想一下立刻明白,不由呵呵冷笑,说,“阿丑心思简单,你竟骗她感情!与她说当她老婆,却不愿意承认此事,还觉得被人知晓拂了面子?是也不是?!” 蟒蛇恢复成杨戬的样子,自知理亏,说:“此事是我不对,不该为了凑热闹撒谎,阿丑若是也在花果山,我这就与她说清楚。” “哼。”孙悟空又哼一声,见他说话诚恳并非恶意,如果自己不是早就知道阿丑老婆是菩萨的话,得知救苦救难的菩萨居然嫁人了,必然也会想着打听打听怎么一回事。 孙悟空一边带着杨戬往水帘洞走去,一边又问正事:“你既是奉命前来捉我,也不是看在阿丑的面子上,又是何故不打?” 杨戬说:“我是来看看打伤李靖的猴子是怎样的,我和哪吒是好朋友。” “哦。”猴子点点头明白了,有相同讨厌的人,那也可以算是朋友。 一人一猴一狗回到水帘洞,杨戬视线扫过,目瞪口呆。 石桌上端坐着菩萨,脖子的华宝项链摘在阿丑手里,她好奇这么美丽的宝石撞击是什么声音,就让老婆摘下来听听。 “和石头撞石头的声音一样,可因为它们光彩夺目,我看着它们时,就是会感觉声音也更好听些。”阿丑嘀咕着,又看向摘了华宝璎珞的老婆,更朴素也更脱尘。兴许是见多了庄严宝相,竟觉得菩萨胸前空荡荡,就该有项链才好。 阿丑放下宝石,站起来绕到菩萨背后,整个人往端坐着的菩萨背上一趴,双手绕到前面,桀桀桀笑着说:“我虽没有钱财,也能送你一条项链。” 凡人的手穿过乌黑的头发,从脖子两侧绕到前方,她双手握住正好垂在菩萨胸膛上,一条特殊的项链,一种特殊的枷锁。 菩萨缓缓抬手,正想触碰这条项链,这个枷锁。 “桀桀桀——我已经送给过你一条项链,所以你要补偿给我一条项链!”阿丑已经急匆匆松开手,有自己的小算盘。 菩萨缓缓摇头,还没开口说这不妥。却见她只是把那条华宝璎珞项链收进了柳叶舟里,和其余她得到的东西放在一起,囤放起来。 “阿弥陀佛。”菩萨重重叹一声,缓缓抬眸,看到僵在水帘洞门口的杨戬,还有一脸嬉笑的孙悟空。 杨戬心想:解释?不解释了!!哪怕是被诸仙家嘲笑,我也要留下来看菩萨的热闹! 第50章 小有功德 当心那个扔暗器的老头…… 二郎神轻咳了两声, 故作一副看水帘洞福地的观赏表情,整理了一下衣物,走上前与观音见礼说:“菩萨,杨戬受天庭法旨, 前来捉拿……” 观音抬手还礼, 阿弥陀佛还没说出口, 身边的阿丑就蹿了出去。 “!!”杨戬大惊, 面色紧张, 这里这么多猴看着呢!他站得板正,一副就义般的表情。 阿丑惊喜扑过去, 抱住哮天犬:“太好了!杨戬老婆把你也带着呢, 快带我去找英娘。” 杨戬:“……”虽然没被当众猴面搂搂抱抱是极好的,但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呜汪——”哮天犬气得呜呜呲牙,怎么可以无视主人!太失礼了! 阿丑不管那些,松开手拽着哮天犬的前肢就往外走, 说:“你能吞日月, 本领大,找个人肯定不在话下, 这就跟我出发!” 哮天犬被这么拽着被迫两只后肢走路, 连连回头向主人求助。 “阿丑,且慢,眼下还有难事呢。”杨戬拦下阿丑,说明自己来意, 以及此时花果山上空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在花果山必定被认为和妖猴有关,却牵着他的狗从容出去,岂不怪哉? “昨天都已经把李靖打退了, 怎还不罢休?你就去告诉他们,是地府的人先乱勾魂的。”阿丑很是不高兴地说,就那个阎王,居然还倒打一耙。 杨戬且坐下,与孙悟空商议假装打一场,打个几百回合自己故意失误被打败,就回去复命说妖猴实在强大,既在花果山圈地为王别再招惹就是。 “好,好,就这么办,今后都别来打扰才好。”孙悟空立刻应下。 商量好后,杨戬没有着急开打,喝了两杯猴子酿的果酒,又说到好友哪吒,多谢猴子帮忙打李靖。他上次想打李靖,那厮竟跑去灵山找佛祖拉偏架,这次奉命捉妖可没地方逃,让他在诸仙家面前丢大了脸,快哉快哉! 一人一猴聊得也挺投缘,孙悟空敬一杯酒,算是认可了好友的小老婆。 第69章 “哎呀,你们快些去打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呢。”阿丑抱着哮天犬不撒手,哮天犬一直想挣开,心里奇了怪了,怎么会挣不开一个凡人呢。 猴子笑嘻嘻调侃道:“阿丑,你自己挑的老婆,怎么好不容易见到,就催着他走?” 阿丑说:“啊?杨戬老婆吗,是他非要当我老婆的,没有考验也没要我钱,不要白不要呀。” 杨戬:“……” 观音看向杨戬,原以为是阿丑死缠烂打非要杨戬当老婆,杨戬出于无奈才答应的,没想到竟是杨戬主动要求,真是胡闹。 感觉到尴尬,杨戬连忙拿起兵器,与孙悟空说:“也罢,早些打完收场。” 孙悟空也拿起兵器,与杨戬一路从水帘洞打出去。 阿丑抱着哮天犬偷偷跟出去,瞥见天上飘来几片厚重的云,像是藏了人在里面,兴许是见杨戬许久没动静担心出了事前来助阵的。 阿丑又跑回水帘洞,拉着菩萨就往外走,说:“快快,我们也去天上藏起来看。”万一神仙们不讲道理,突然一群神仙打阿猴,自己还能像昨天那样暗算几个帮点小忙。 天上传来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又因巨大的力量往外传震,再清脆听着也似雷声。 一人一猴来来回回,又是武器近距离打,又是法术变化着打,可谓精彩至极。 猴子还时不时嘴贱:“我听说你是玉帝老儿的外甥,那老不羞,怎好意思让自己小辈冲锋陷阵,自己却坐享其成?” 杨戬点头表示认可,嘴上却怒斥:“放肆!陛下怎是你能议论的!” 众仙围观他们打架,战况相当焦灼,那妖猴竟与二郎神不分高低,如此下去恐怕天兵天将们的士气不振,更助长妖猴的威风。 厚厚的云层被拨开一道口子,站在菩萨祥云上的阿丑看到一只老手从云层里伸出来,手里头拿着一个像是小铁圈的东西。 “啊?神仙怎么学我偷袭!”阿丑以自己的偷袭经验断定,那老手要将小铁圈扔下去暗算阿猴。 “柳叶舟,去!撞死那个坏神仙!”阿丑毫不犹豫,立刻就将柳叶舟变大,向着厚厚云层撞过去。 观音抬手要阻止已经太晚,柳叶舟已经飞得离那云很近。 云层里的手一顿像是有些惊讶,松开手后,那小铁圈没有落下去,而是悬空变大得有脑袋那么大,撞过去的柳叶舟却在缩小。 “我的柳叶舟!”阿丑惊呼一声,柳叶舟竟被那小铁圈收走,不见任何踪影。 一想到柳叶舟里还有自己囤放的仙果、新衣服、仙丹、宝葫芦,阿丑更着急起来,那可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还给我!!”阿丑大叫着跑向那片厚厚的云,也不顾云后面是多厉害的神仙,更忘记了自己此时站在云上,往前多迈出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她一声惊呼,按理说凡人的声音不会传多远,神仙的耳朵再灵也不会很惊讶,但她这声,竟天上观战的、地上打架的,都听见了,格外响亮。 所有视线都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到了那个丑陋无比的凡人女子,也看到了菩萨的祥云。 观音见她如此冲动,连忙往下降些距离让祥云接住她,却接了个空,她根本没有掉下来。 阿丑一路往前跑,空中没有云托着她,也没有风卷着她,她的脚下却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路。 “她怎么会飞?”神仙们惊呼,难道是跟随菩萨修行,短短时间内就有了修为法力? 老手的主人也从云层后探出脑袋,正是太上老君,所用法宝不是什么小铁圈,乃是金刚琢,能收走世间万物。收法宝这样具体的东西只能算是雕虫小技,还能收走风雨雷电水火呢。 老君只需看一眼,就知晓阿丑的确还是凡人,她不愿意吃苦修行,也没有吃仙丹快速成仙,同样也没有法力,却为何能虚空跑来不坠落呢? 老君还在琢磨着原因,阿丑已经跑得更近了,也看到了伸出手准备暗算阿猴的居然是太上老头。 “怎么是你!坏老头,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打架的、观战的,都将注意力投到这个凡人身上来了。 “阿丑,你近来是得了什么奇遇。”老君和善笑着,将柳叶舟从金刚琢里放了出来,瞧见这宝贝再加上阿丑和菩萨的关系,也不难猜法宝是菩萨送的。 老君掐指一算,面露震惊。 观音见局势变化,自己大西天尊者的身份本不想搀和天庭的事情,此时也不得不出来解释一下。 “阿弥陀佛。”观音踏着祥云来到老君面前,“贫僧见礼了。” “哦,菩萨也在此。”老君抬手搭拂尘,回礼道,“贫道稽首了。” 观音看向地面打假架愣神的一人一猴,他们反应过来继续打,观音说:“杨戬,孙悟空,都且停下。” 随后示意诸位都往灵霄殿去,事关重大,直接与玉帝禀明。 诸仙家与孙悟空全都来到凌霄殿,看向站在殿中的菩萨与阿丑,听到菩萨说:“此事,贫僧也是由地藏菩萨所知,有关幽冥界修改地律,以及生死簿被毁一事。” 玉帝表情变得严肃几分,问:“请尊者道来。” 观音说:“阿丑身为凡人,并未修行,未服仙丹,也无法力,却能如仙人一般悬走空中,是因为,功德。” “功德?”王母同样疑惑,问,“何来的功德?” 由于之前安排阿丑到天庭学本领的事情,大多数在凌霄的神仙都知道她是天地新灵,这个身份虽特殊,但并没有任何天生的神力。与之对比的是那妖猴,天地孕育的石猴,天生就拥有着强大的修为和本事。 且上次沟通两家传度事宜的时候,也听说了菩萨为度人而嫁人的事,难免猜测是菩萨分了功德给她。 观音缓缓抬起垂着的眼眸,说:“因为幽冥界的地律,是阿丑和孙悟空修改的。”且阿丑经历过人间苦难,又有瓶中世界反复的挫折,提出的修改条件更明确细化,对幽冥界造成的影响也更大。 观音侧首看向身边的阿丑,说:“地律的修改,免除诸多鬼魂的冤屈,使得在地狱受苦难的亡魂得到载入轮回的机会,亦是超度的功德。数年累积的冤魂,成就此身功德,故而有此造化。” “……”阿丑听不懂功德有什么用,自己刚才都没有留意自己在飞,只是想着跑过去,就跑过去了。 众仙家听了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一个凡人和一只猴子,修改了地律?而犯下这等大罪,没遭天谴还得了功德? 要知道,功德可比修为难得呀。 观音继续说:“孙悟空乃天产石猴,生来不知寿数。他又自言学了长生术,跳出三界五行。然而地府的生死簿却仍旧有名,乃是失职之罪。” “就是就是!”孙悟空嚷嚷起来。 仙家们的脸色逐渐难堪,玉帝宣十殿阎罗阎王前来对峙,太乙天尊到场摆摆手说没必要。 “陛下,确有此事。那十殿阎罗皆我小化身,分出去多年各怀心思,贪权贪势,只是如今幽冥界地律刚改,还有需要的时候。” 话说到这也就差不多了,错的确是幽冥界失职在先,被凡人和猴子修改地律后竟还来天上欺瞒邀功,实在是荒唐!可暂时也确实无法处置,否则三界轮转,更要出大问题。 干脆就抵消妖猴闹事的过错,还能算是天庭的慈悲。 “呵呵!既然是你们的错,就该给个说法!”孙悟空叉腰道。 玉帝给太白金星使眼色。 “哎呀陛下!”太白金星立刻上前一步,作和事老态度,说,“孙悟空有这样的神通,又有慈悲心肠,德该位列仙班,更造福三界呀。” 孙悟空吃软不吃硬,听了很高兴,他一心求仙问道,从祖师那问道完成了,也学得了仙术仙法,却算不得仙。书里说,要得到仙家封号才算是仙。 “喔!喔!”孙悟空激动得直挠手。 “嗯。”玉帝点头,琢磨着官职,缓缓道,“御马监正缺人,就封你为弼马温吧。” 太白金星接话与孙悟空说:“天兵天将用的马,都是御马监所出,你做此职,用到马都要你的批准呢。” 孙悟空高兴极了,学着作揖说:“好好好弼马温,多谢陛下。”因对祖师万分的信任与尊敬,看到天庭这些神仙装扮样貌都与祖师有三分相似,孙悟空愿意相信他们是误会了自己。 是阎王欺瞒的错,他们知晓之后很快就判自己无罪了,还封了自己个仙官呢。 “那阿丑呢?有官当吗?”孙悟空自己得了好处,没忘记好朋友的。 太白金星看了看阿丑,又看了看菩萨。 第70章 菩萨垂眸没说话,今日在天庭说的话已经太多了,说好两家共同传度,今日却来插手天庭的事务。 阿丑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她看了看满是喜悦的阿猴,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老婆。 “我要去找英娘,当官的事,以后再说吧。既然没事了,是不是可以走了?”她想不明白这种奇怪,就不想了,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众仙不说话,玉帝缓缓点头。 阿丑扭头就走,风风火火跑出去,把乖乖蹲在南天门等候的哮天犬抱走了。 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凌霄殿,小声与孙悟空说:“太上老头刚才打架的时候想暗算你呢,你当心点他!” 孙悟空的好心情顿时没了,怒视就站在不远处的太上老君,呲牙凶他。 “……”太上老君仰头看天外天。 幽冥界的“误会”,暂时如此处理,众仙没有异议,觉得免去毁生死簿和强改地律的死罪,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 孙悟空被几名天兵簇拥着去上任,都没来得及道个别。 杨戬看了看菩萨,菩萨打算回落伽山静修,再化身往各处去普度行善。今日打了不少诳语,幽冥界的事情可不是地藏说的,是借着阿丑知晓了全部。 “我也去落伽山。”杨戬厚着脸皮准备开口,发现阿丑已经不在天庭,哮天犬也没了。 “……”观音掐指一算,松了口气,不是闯祸去就行。 阿丑得知自己无端得了很多功德,且能当做法力用,已经带着哮天犬坐着柳叶舟往人间去了。 哮天犬挣扎叫唤,气得口吐人言:“放我回去!嗷呜!菩萨神通广大,比我和你熟识,你非拽我找人作甚!汪!” “因为你是狗!你不会拦着我!”阿丑高兴地拍拍柳叶舟里囤放的东西,这些都是要给英娘的,包括那颗长生不老的仙丹。 如果是菩萨老婆一起去,肯定念叨很多,什么机缘呀,功德呀,干预因果呀。 阿丑先回小渔村,到英娘曾经的家中找到一些扔不掉的旧物让哮天犬闻,然后辨别出形象,带着自己寻找过去。 七年没来人间,又是大变样,秦朝已经彻底结束。 那个砍伤白素贞的人,居然要当皇帝了。 阿丑想起菩萨老婆曾经说,那人的后代将供奉佛陀。 第51章 我听到啦 可以的,你来我家吧…… 南瞻部洲最大的国家从秦变成了汉, 地方还是同一个地方,居住在那的人也还是那些,只不过换了个名字。 阿丑对如今的皇帝没有说得上好或者坏的印象,如今的自己也没有要用仙丹换宫殿大船的想法啦。天上那么多漂亮的宫殿随便都能逛, 柳叶舟和葫芦也都能渡河。 “这个宫殿好破旧呀。”阿丑看着地上的大屋子, 远不及秦皇帝的气派。 柳叶舟继续往前飞, 在哮天犬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安的一处普通宅邸。说是普通, 但已经比大多数百姓的要好, 比权贵们则是差了很多。 哮天犬不情不愿地说:“喏,到了, 你要找的人就住这里。”说完, 它就打算开溜。 阿丑快速跳下柳叶舟,将柳叶舟缩小得只有碗那么大跟随自己飘浮,又摆摆手与哮天犬说:“好了,你回去吧, 用不到你了。” “……”哮天犬硬生生收住了要回去的步子, 很是生气地发出低呜声。不说个谢谢就罢了,怎还一副用完就甩, 还嫌它碍事的模样! 哮天犬不服, 也跟在阿丑后面一起。 阿丑不想直接敲门引起注意,也不想飞进去引人注目,她打算溜进去给英娘一个惊喜。 天下初定,哪怕是新国都也不算太平, 因此各家门户都闭着,免得遭了贼。 阿丑绕了一圈,瞪着墙壁念叨学过的法术,然后用力往墙上一撞, 撞到肩膀痛得呲牙咧嘴,这怪模样把哮天犬吓得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功德让我能虚空踏步飞行的吗,怎穿墙又不行了?”阿丑想了想,之前学法术的时候老头说过,穿墙术是把墙变得不存在,但外人看墙还在,是一个障眼法,是为法术。 自己没有法力,用不了法术,又该如何障眼。 阿丑捂住自己的眼,看不见世界,世界就不存在。她睁开眼,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随后昂首挺胸大步穿墙进了后院。 “!”哮天犬很是惊讶,用法术穿墙过去后就追着阿丑问,“你怎么办到的?” 阿丑说:“我看不见我,我不存在。人能穿墙,墙也能穿我。桀——”阿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没看到英娘呢,可不能这么早失去了惊喜。 不算大的后院里栽了一棵槐树,树上挂了一些布条。 阿丑喃喃说:“英娘现在的日子肯定比以前好多了,都有多余的布挂树上了。” 哮天犬说,这是人间祈福的一种方式,把心愿写在布条上挂得高高的,风吹起来布条的时候就会把上面的心愿吹到神仙们的耳朵里,就有希望实现了。 “英娘许了好多愿望,难道日子变好了,反而不开心的事情变多了吗?”阿丑摇摇头,不去多想,等见了英娘直接问就是了。 正要往屋里去,看到屋里人影走动,好几个人在。阿丑便拉着哮天犬先躲在屋外,观察屋内情况。 阿丑一下子就看到了英娘,身边一个年龄相仿扶着她的男子应该是英娘的丈夫,阿丑印象里她丈夫还是个年轻人,此时已经一把胡子有些难以辨认。 哦对……天上待了十天,地藏那待了七天,十七年。 屋内另外两个人,从对话中可以得知,一个是家中丫鬟,一个是前来送礼的客人。 听着他们的对话,阿丑的慧眼也凭此看到一些过往。 英娘的丈夫在外遇赏识自己的贵人,名叫项羽,是曾经楚国的贵族,想要推翻秦室复国,与现在的新皇帝刘邦约定共同作战,后来又有了分歧。英娘的丈夫原本为项羽麾下一员小将,但身为贵族出身的项羽,很多言行都会让渔村出身的他感到不适与不安,后来就改投了刘邦。 算不上是功勋特别大的将领,也不是项羽失败后才改投的懦夫,因此在汉朝建立后,得到了一些小赏赐,能够过上现在这样相对安稳的日子。 日子虽然是好,英娘却常有忧虑,如今怀了孩子,身形反而更清瘦了。 “英娘,你与她非亲非故,当年一点接济已经仁至义尽,何故惦念至今伤了自己身子呢。何况那姑娘娶了神仙当老婆,日子只比我们好,不会差的。”英娘的丈夫又急又无奈。 阿丑的事情,他已经和妻子说了很多次,当年陛下还是个小吏的时候就在咸阳遇到过,跟着老神仙呢,好得很。 英娘摇头,说:“阿丑如果成了神仙,会来看我。她没来看我,兴许还在流浪。” “哎呀!都成神仙了,就与我们更无关系了,她那样野兽般的人,又喂不熟,哪会惦记你到现在?”英娘的丈夫苦苦劝说,“你别想着她了,我们好不容易熬出点盼头来,英娘!” 英娘眼泪掉下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我生病的时候,她还记着偷一个鸡蛋给我,阿丑是个好孩子……我放心不下,那个神仙刚嫁给她的时候就失信走了很久,就算后来阿丑找到了,没准又失信不管她了……” 英娘哭着说:“这样子的世道,她哪能活……如今天下虽定,各地饥荒却更严重……” 说着她拍拍自己肚子,说:“阿丑阿丑……你若是要投胎了,来我家吧……” “英娘……”丈夫张张嘴又闭上,他眉头紧皱,妻子这句话或许只是一个慈悲的想法并不会真的发生,但这也是对每一对夫妻的考验。 如果,真的生下来一个像阿丑那般的孩子,丑陋得像个妖怪,又或者身体不健全,会如何呢? 他们都在小渔村附近的村镇长大,比阿丑大不了太多,但也可以说是看着阿丑长大的,她经历的一切都曾看在眼中。如果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同样不被世俗容忍,自己是否有能为此抗下苦难的决心? “好,好,那就让阿丑投胎来。”英娘的丈夫眼里也泛起泪花,他与阿丑没有任何好感,这么应下是在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承诺,不论健全残缺,不论美丽丑陋,都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趴在窗户边的阿丑很高兴,可没想到人在高兴的时候也会掉眼泪。 室内的客人为这对夫妻感情称赞,也好奇所提的阿丑是何人,所提神仙又是怎么一回事。 情绪缓过来的英娘抹了抹眼泪,说:“见笑了。” 第71章 家中丫鬟帮忙解释说:“是我家夫人十几年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所以很担忧,瞧院子里那些祈福带,有的是祈求神仙保佑阿丑的,有的是当做阿丑当了神仙,写给阿丑的。” 闻言,阿丑惊得回头看向院子里的树。 一片片布条在风里飘,她不是神仙,所以听不到传达给自己的话语。 阿丑心里高兴,想推门进去立刻与英娘相认,又止住了步子。 她看向前来拜访的宾客、家中的丫鬟,如果自己出现,必定吓到他们。他们听英娘讲述一个可怜的丑女的故事,为这段友谊而感动,但如果他们真的见到了故事里的“阿丑”,则一定会将她当做妖怪。 阿丑的慧眼又看到了一些事情。 英娘有个妖怪朋友,还被妖怪迷了魂呢,难怪一直惦记着人都削瘦了,哎呀呀,还说要让妖怪投胎到肚子里呢。 这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成真的了。 “……”阿丑犹豫了一会儿,将柳叶舟里的新衣服、仙果都拿出来放在了地上,仙丹……她担心仙丹会被抢走,又或者被英娘送给别人,也可能拿去和新皇帝换东西。 想了想,她闭上眼睛冥思,试图变个盒子出来装仙丹。 哮天犬说:“你如今功德,应该还不够凭空变化,需要以物化物。” 阿丑点点头,扒了哮天犬的狗毛,然后继续闭眼冥思,将狗毛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盒子,把仙丹装进去。又扒了几根狗毛,变化出笔墨,在最上面的新衣服上写下字。 写什么好呢。 她很高兴英娘现在过上了比之前好一百倍的生活,安稳舒适。自己是来见她一面,送东西给她,但不希望让英娘失去这样的生活。 她见到了,东西留在这也算送了,可是,该怎样才能让英娘知道自己也很好,不要再惦记自己了。 阿丑看向哮天犬,盯着哮天犬的胸膛。 “???”哮天犬不明所以,她这眼神像是要看穿皮和肉,怪凶的,“你想干嘛。” 阿丑问哮天犬:“心长什么样?我想画一小块心。英娘会这么挂念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有一块心在我这。” 这把哮天犬给难倒了,不断摇头。 阿丑撇撇嘴,那就随便画个墨点子吧! 阿丑把东西都放到了槐树下,又想去拔哮天犬的狗毛,打算变些钱给英娘。哮天犬立刻跳开,气得叫唤起来:“汪汪——休想!” “谁在那?”屋内的人看到院子里有人影和狗叫,像是进了贼,立刻都跑出来。 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狗,只是在槐树下有些东西,以为是贼人来不及带走留下的赃物。 走进一看,竟是十几件叠放在一起的新衣服,都有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地面还有好些从未见过的果子,每一个都芳香沁人心脾。 最上面的衣服上写了字,英娘的丈夫上前将那衣服展开,只有三个字:还给你。 字边上一个墨团。 几人满头雾水,只有英娘笑着哭,拿过那件衣服抚摸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说:“阿丑识字会写字了……” 英娘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团墨上,果真是奇怪,在看到这团阿丑想表达心块的墨团时,心里真就好受了许多,像是残缺的心得到了圆满,那股萦绕心头的悲伤担忧,与夙夜不安的苦恼,都一并消失不见。 度阿丑的神仙没有再失信,她很好。 英娘不再感到悲伤,她抬头看向这棵曾经挂满了祈福布条的树。 嗯,曾经。 因为阿丑她偷窃的毛病又犯了,把祈福布条全都偷走了。 像是在说,我听到啦。 阿丑坐在柳叶舟里,飘得高高地,见英娘收到了所有的礼物后才放心离开。 阿丑感觉自己心里暖暖的,虽然把心块还给了英娘,可自己没有觉得少了什么,反而多了什么。 她手里抓着一把祈福的布条,这些都是她曾在人间也得到过爱的证明。 “桀桀桀——让老婆把这些也给我串上,做成一条最特别的裙子。”阿丑美滋滋地想着。 阿丑带着哮天犬回到落伽山,她高高兴兴落地,就看到个白衣菩萨背影,因站在林间被遮挡了面貌没多留意,直接就冲上去抱住。 “老婆!我回来啦!桀桀桀——快帮我做一条新裙子!”阿丑心情极好,迫不及待就想分享英娘的近况。 “……阿弥陀佛。”声音不对。 抬头一看,是个光头。 阿丑立刻撒手,对光头厌恶至极! 仔细一看,有点眼熟,面容温润并不严肃,带几分俗世的洒脱,眉间朱砂一点,好像是金蝉子尊者。 第52章 李靖天王 区区一个花妖,我会怕?…… 金蝉子双手合十见礼, 笑着说:“阿丑施主,这么多年了,还在找老婆?你的猴朋友呢,找到师父了吗?” 阿丑撇撇嘴, 金蝉子这个光头比其他光头是稍微好一点, 看在曾经也为前妻哪吒迈出一步慈悲的份上, 还是可以给好脸色的。 阿丑说:“我有了一个老婆后, 日子就变得好了许多。后来有了哪吒老婆, 我多了好多金灿灿的宝贝,哪吒没了, 宝贝也没了。现在还有个杨戬老婆, 我多了一条能吞日月、能遍地寻人的狗。所以,老婆当然是越多越好的。” “……”金蝉子略有错愕,二郎真君也给她当老婆了?这天地新灵怎有这样的本事。 他还未接话,见阿丑瞪着自己, 又把后半个问题回答。 “阿猴对你很失望!他原本想拜你为师的, 可你胆子太小,佛祖说什么就是什么。阿猴现在已经找到一个好师父了, 对, 非常好的师父!” 其实关于阿猴那不肯透露身份的师父,阿丑觉得无缘无故把阿猴赶走,叫阿猴伤心哪能算得上好。 不过,和外头的人提起来, 尤其和讨厌的光头提起来时,必定要多说好话的。 “阿弥陀佛,猴施主得偿所愿便好。”金蝉子叹了一声,能理解自己被一只猴子讨厌, 他心里也对那天雷音寺见死不救遗憾在心,只是,身为佛祖的二徒,必须比别人更虔诚,更不可以质疑佛法,质疑佛祖。 一起回来的哮天犬白眼翻上天,嘀咕着一狗岂能侍二主,绕开阿丑和金蝉子直接去找杨戬了。 竹林里又传来阵阵笑声,今日的来客还挺多。 阿丑和金蝉子走向竹林深处,来到一处小山瀑布的景别边上,溪水流淌,蜿蜒向山腰去。 林中四位菩萨宝相庄严,正说笑着金蝉子刚到落伽山就被阿丑调戏,观音无奈摇头。 金蝉子走近与四位菩萨见礼,随后就站到了观音身旁。他虽是佛祖的徒弟,但与常年行走人间普度众生的观音更有话说,时有讨论佛法,讨论伽蓝诸僧和人间苦楚。 “阿弥陀佛。”金蝉子垂首,他基本都在灵山和西牛贺洲的伽蓝里往来,南瞻部洲已经很多年没来了。 对于菩萨们的调侃,金蝉子也简单回应,说:“佛门弟子岂会有红尘之想,我虽未似诸位尊者般圆满,也从未轻慢佛法。” 然而这个调侃,实则不该回应。既然是随意的调侃,听者也随意过耳,一笑了之。菩萨们不是什么多嘴的街坊,会各处传流言,玩笑就真的只是玩笑。 金蝉子听进去,却强调自己向佛之心,反而应证他的动摇。 普贤、文殊和灵吉不明白金蝉子为何动摇,观音知晓,是因雷音寺大雄宝殿上,面对哪吒之死,诸佛菩萨罗汉纷纷闭目,不忍看。 事在眼前不忍看,是慈悲吗? 金蝉子也有相同的疑惑。 阿丑盯着三位陌生面孔的菩萨看,那天在雷音寺有太多菩萨罗汉在了,她注意力又全在哪吒身上,因此不确定这三位菩萨是否在场冷眼旁观,还是忙于普度众生缺席了一场惨剧。 他们和老婆的朴素白纱衣不一样,衣服色彩丰富点缀诸多华宝,却衣不蔽体,艳丽的衣服斜挂着,袒露大片的胸膛,难道菩萨也分富贵贫穷? 可是,菩萨们脖子里、头上、手腕、足腕上那么多珍宝,怎会买不起布料呢,更何况他们还有法术能变。 阿丑才得了功德好处,不由就往功德上去想:菩萨的衣服多少,难道是功德的多少?老婆大慈大悲,不仅只照顾西牛贺洲的僧侣,也会来没有他神像的南瞻部洲普度,所以功德一定很高,衣服就严实些。 这三个菩萨只在西牛贺洲,功德较少,所以衣服看似美丽却遮蔽不了完整的身躯。 第72章 阿丑骄傲地想:哼哼,我老婆不仅是个最心善最慈悲的菩萨,还是菩萨里最有功德的。 这么想着,阿丑走到老婆边上挽着胳膊,生怕这几个娘家佛要带走老婆。 三位菩萨轻笑摇头,也不会像孙悟空那般随意打趣大士,因此有关度人嫁人的一事并未多言,便开始讲正事。 两家都有传法南瞻部洲的意思,早一些年能够将真法宣扬,也就能更早些免除人间苦厄。既然未来之须臾得知南瞻部洲最大的国家,汉帝之后人将供奉佛陀,却不知是多久的后人,此为变数而非定数,就可以从中调和,更早些传度。 神佛是不能主动要求凡人为自己立神像的,所以即便观音在南瞻部洲普度众生多年,也仍旧没有雕像。并不是百姓们心不诚,也不是得了慈悲拯救不知回报,实在是……无能为力。 灵吉菩萨说:“西牛贺洲多有苦行者,可往南来,传授佛法,解人间苦厄。”让身在佛门的凡人僧侣们,以此验证自己的虔诚。 文殊普贤点头认可,同时还有另外的想法,便是效仿观音尊者,将道场挪到南瞻部洲来。 他们在驾云前来的途中就有看到不少仙山福地,正是开设道场的好去处,菩萨们和金蝉子就开始讨论道场的选址一事。 阿丑听了个半懂,大概意思就是找一座没人的山,然后占山为王。 “……”阿丑立刻开始打主意,自己以前就羡慕阿猴的花果山呢,现在她有法宝有本领,自然该占一座山圆了之前所想。 她偷偷瞄了眼还在讨论事情的菩萨们,自己得趁他们商量好之前去占山,否则好的仙山就要被他们看中了,自己可没把握能抢的赢他们。 要说占山为王这事,还是阿猴有经验。阿丑决定去天上找阿猴问问,占山为王该怎么占。 阿丑还想先去前山找杨戬同往,自己不认识御马监的方向,需要个认路的。又担心落伽山其他小动物听到后会告状,老婆要是得知她也想去占山,和他的娘家佛抢,肯定会为难的。 犹豫片刻,阿丑自己坐着柳叶舟上天去找阿猴询问怎么占领一座山。 来到天上,阿丑到南天门外张望,等候着太白金星下朝,那老头什么事都知道,脾气也好。 等候了一阵,看到有人天兵过来急匆匆汇报事情,说有个山神告状求助,所管辖的地域内有妖怪为非作歹,那妖怪搜罗了很多小妖喽啰,将山神毒打了一顿。 人间妖怪作孽,原本山神是先去灌江口找二郎真君求助的,真君虽不在信宫,但能听到所言,却不知为何并未答应前去捉妖。 太白金星说:“二郎真君心气也高,才与妖猴……才与弼马温打过,除非是遇到厉害的大妖才愿意出手,想必只是个小角色。” 玉帝点头,想起捉拿妖猴失利被打伤了的李天王,这等小妖怪就打发给李靖吧,也好让他找回些天王的面子。 “是。”太白金星应下,带着山神拿了圣旨走出南天门往天王殿走去。 阿丑跳出来拦住太白金星,说:“太白老头,你先带我去御马监吧。” 太白金星吓了一跳,舒了口气说:“我先去传旨,捉妖的事情要紧,何况御马监也经过天王殿的路。” “好吧。”阿丑不情愿地点头,又看了看山神,问是什么妖怪居然找李靖去,他那本事,不被妖怪追着打就不错了。 太白金星摇摇头说:“只是个小花妖,掀不起什么风浪。山神法力低微才叫欺负了,李天王对付个花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丑哼哼道:“欺负小花妖,真好意思。” 法力低微的山神只干巴巴笑着没接话。 三人来到天王殿,阿丑在外面等候,太白金星和山神进去传旨。 阿丑站在这个熟悉的位置,看着金灿灿的天王殿,想起上一回自己站在外面等候,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都怪那李靖小心眼。 “哼哼,我也小心眼!”阿丑嘀咕着,心念一动,隐身躲藏了起来,等太白金星出来找她去御马监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太白金星疑惑离开天王殿,李靖和山神走了出来,李靖眼中满是轻蔑,不过一个小花妖而已,拿这么简单的除妖任务来挽回面子,反而是另一种丢面子。 李靖一如既往手托宝塔,与山神说:“前头带路吧。” 阿丑拿出柳叶舟,悄悄隔着一段距离飘在李靖身后。 从天上再次来到人间,跟着山神飞了一段路,就来到所管辖的山头,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唯一的特点就是瀑布水池很多。山林里各种花树果树不少,香味却被单一的气味覆盖着。 所有的水池里都飘着红色的莲花,幽香阵阵。 山神指着某个池塘,与李靖哭诉:“那花妖就在池子里,还请天王为我做主,将妖孽赶走还我此山呀。” 李靖冷哼一声,说:“一个莲花妖罢了,能有什么能耐。”他面上虽是冷静,可托着塔的手却不由收紧了些。 哪吒活着的时候希望他死,哪吒死了又害怕他复活,此时看到这一池莲花都会觉得是不是哪吒所化。 山神和李靖驾云落地,直接来到那水池上方的石头上,站定于此看着莲花。阿丑则坐在柳叶舟里远远看着,那么多花的气味有浓烈又淡雅,她闻了闻,不由感慨道:“好香啊……” 地面水池里冒出来半个脑袋,很快就察觉到了站在石头上的山神和搬来的救兵。 “糟老头,我只打你一顿,也没将你赶走,只是借住在这山上,你都不肯,打不过我就去搬救兵,真没本事。”水池里的花妖缓缓浮出水面,一脸不理解地歪着脑袋。 山神往后躲到李靖披风下,说:“妖怪,你占我水源怎还有理,这就让天王灭了你!” 然而山神发现,李天王怎么好像在发抖? 第53章 金身塑我 剥龙鳞、抽龙筋,再也不起来…… 阿丑坐在柳叶舟里, 高高地看着山中的情况,水流从高处重落下来形成瀑布,山腰大片的溪水池塘,俨然一副仙家景象。 从水池里冒头的莲花妖很是漂亮, 唇红齿白明眸熠熠, 身上穿着简单朴素的短装, 似莲叶莲花所化, 一对藕臂丰实光滑, 两条腿也是如此,身披红色绸缎, 斜挂一个金圈。 “!”阿丑瞪大了眼睛, 是哪吒老婆活了! 哦不对……哪吒不愿意当别人的老婆,哪吒已经是曾经的亡妻了,而且被埋在了荒漠里。 可是他们就连开的花都那么像,气味也一模一样, 是那朵花修炼成精离开了荒漠?又还是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莲花呢? 人间过去了十七年, 在阿丑感知中,自己走过西牛贺洲、天庭、灵山、落伽山、幽冥界, 加起来可能一百天都不到, 她对哪吒的印象还很深。 与其说对哪吒印象深,不如说是她离开小渔村后“得到”又快速“失去”的感觉深,就像饿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了碗稀粥,啪, 被人掀翻了。 “……”阿丑突然伤感,自己拥有哪吒老婆的时间那么短就失去,心里都会不高兴。而自己拥有菩萨老婆那么久了,如果将来有一天也会失去呢? 但是很快她就不去想会失去这件事, 菩萨老婆又没有不通情理的爹,他本领也大不会轻易被杀了。自己现在也不干偷窃放火的事了,他又那么心善肯定不会主动离开自己,唯一可能的就是灵山的娘家佛不同意这婚事。 真讨厌! 阿丑心想,那满头疙瘩的佛祖本领高强,所有菩萨罗汉都听他的话,自己这点小功德打不过他,以防万一,自己得有个能把老婆藏起来的地方,万一娘家佛去落伽山闹事把老婆带走了,自己肯定会伤心的。 这样,就更得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了! 山那么大,她得到的食物、仙果、法宝、朋友们、老婆们,都可以藏在山里。 我的山,是要用矛和戈保护起来的山。 阿丑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山中情况。她跟踪过来,原本只是想帮忙不知名的小花妖避免被李靖欺负,如今这小花妖可能是灵珠子生长而成,即便无关也和亡妻长得一模一样,更不能让李靖这混蛋伤害了小花妖。 “我一个人兴许不是对手,但我有四条龙帮忙!”阿丑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腰牌和海螺,随手取了一个正要吹响,逐渐飘近的云层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嘴捂住。 “!!!”阿丑以为是遇到什么云里的妖怪了,张大嘴巴就将捂着自己的手用力咬一口。 大修地律后的阿丑,每有鬼魂入地狱或进轮回,都能得到功德。她这脆弱的牙口,也不再是咬金子会受伤的了,虽不能咬伤大神圣人的躯体,也足够让人感到疼痛。 第73章 “嘶——”背后捂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说,“阿丑,是我,杨戬。” 阿丑这才松嘴,扭头看到果真是杨戬老婆,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他不该在落伽山和小动物们传授修行经验的嘛。 阿丑低头看了看杨戬那被留下牙印的手掌,揉揉说:“这得怪你不提前和我说,我把你当成妖怪了。但我不跟你计较,帮你揉揉,也不用谢我。” “……”杨戬哭笑不得,收回手说,“是,我的错。不过下面打架的事情,我还是要拦着你,此事就交给哪……交给灵珠子自己来,他要是打不过了,我们再出手。” 两人便在云端观战,杨戬也简单说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他原本和观音一起回了落伽山,途中感知到信宫的祈求,是山神前来告状,他便折返回灌江口的信宫询问怎么一回事。山神却不直说,非要附耳道来。 杨戬觉得古怪,不太相信听到的事情,便问山神:“我怎信你真假?” 山神说:“真君,小神只需说出山名,你就明了。” 听到这,阿丑着急地问杨戬:“这山怎么了,是什么山?” 杨戬说:“那山神与我说,他所管的山,名叫乾元山。” 乾元山?耳熟。 阿丑仔细一回忆,哦,是从哪吒的故事里听到过。乾元山金光洞,是哪吒曾经的师父太乙真人的道场所在,曾为他重塑莲藕身,又叮嘱殷夫人塑像建庙受供奉复活,可惜都被李靖给砸了,才导致哪吒精魄飞去灵山。 阿丑心想:哪吒跟太乙真人学本事,我跟太乙天尊学本事,我们果然很配。 只是,那都是以前了。 “咦,是太乙真人让山神去找你的?”阿丑从话语里听出些古怪来。 杨戬点头,说:“对,也是我让山神再去天上告状的。”说完笑得有些神秘兮兮,视线则落到山谷对面的一座山峰上,山腰石壁间有一处简陋的道场,正是金光洞所在。 数年前,阿丑还在天庭的时候,太乙真人曾去拜访殷夫人。太乙真人是常住人间的地仙,没有事情不会去天上,所以去李家拜访殷夫人,让殷夫人传哪吒回家,师徒许久没见,想问问近况。 却见殷夫人魂不守舍,有些恍惚,问起才知道,李靖居然逼死了哪吒,而哪吒求观音菩萨不要再让他活,因此没人知晓灵珠子的下落。 “夫人,一定要宽心啊!”太乙真人长叹一声。 殷夫人摇摇头说:“真人放心,我不会轻生的……我得长生神职,还有自己的职责。哪吒……灵珠子……只要是他自己的选的,就好。” 封神之后,聚少离多八百年,再次得知孩子的消息,竟是死讯。殷夫人流泪许久,不得不接受这件事情,至于逼死哪吒的凶手……她的丈夫,她又能如何呢? 太乙真人心中悲戚,可同样的,他又能对托塔天王如何呢? 直到数年后的今天,太乙真人在乾元山金光洞打坐入定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吵闹的声音,于是有了这般的计划。 哪吒的仇,自然该哪吒报。如今的哪吒未必是哪吒,李靖却一定是李靖。 听完杨戬所说的前因过程,阿丑却是眉头紧皱。 “我以为就是有个妖怪,恰好山神告状,李靖过来,又恰好那花妖是灵珠子长成的。”阿丑有些不高兴,说,“哪吒都不想和李靖有任何牵扯了,已经放下一切了,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事情,让莲花妖卷进来呢?” 杨戬很是错愕,一下子没绕清楚里面的逻辑,问:“让哪吒自己报仇,难道不好吗?” “好,可是!现在的莲花妖和李靖没有仇,和李靖有仇的是我、是你、是太乙真人。”阿丑愤懑不平地说,“我是没有本事打不过他,你们明明有本事报仇又不报,就当你们也打不过好了!可是,为什么要让莲花妖去做这件事情,让他替我们去报哪吒的仇。” 杨戬愣了许久,逐渐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哪吒消去前尘一切,又回到灵珠原本的模样,如今好不容易再次修成人形来到人间生活,该由他无忧无虑,行所想……可他的朋友、他的师父,却想将“哪吒”的仇按到这个不谙世故,尚在懵懂的莲花妖身上。 “我……我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杨戬十分懊恼,手一扬,三尖两刃戟便紧紧握住。 “干嘛!”阿丑拽住杨戬,生气地跺柳叶舟,“他们都打起来了,你又想去抢功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唉!”杨戬手足无措,扭头重重叹一声说,“阿丑,我听你指挥。” 此时乾元山的溪流景别处,李靖正与那莲花妖打斗,已节节败退处于下风。 莲花妖嬉笑着说:“搬来的救兵也不过如此,你快回去,再叫个厉害的来!哈哈哈哈哈!” 李靖见哪吒竟完全不认得自己,心里的恐惧反而被愤怒压下几分,他咬牙说:“孽障!重活多少次都改不了的德行,我看你就该永住塔里!”说时已经将宝塔祭出。 原本只有竹笋大小的宝塔高高飞起,逐渐变大,里面金光投下落在莲花妖的身上,竟是纹丝不动。 “圈圈!去!”莲花妖不知道那金光的作用,只是见头顶一座巨塔很不舒服,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他将手中的金圈扔向宝塔,却听到李靖冷哼一声。 哪吒的本命法宝,就和哪吒一样,都被这宝塔克制。 但莲花妖手里的这个圈圈,已经被它的红莲业火焚烧淬炼,焚尽前尘孽障善恶因果,如今,它是莲花妖的本命法宝。 圈圈从金光之中逃离,碰撞向宝塔的外部塔身,发出一声巨响。 “哄——”如同惊雷在山谷里回荡,荡起一层层递减的声响,惊起林间鸟兽飞散。 原本坐在金光洞里远远看着的太乙真人,此时也来到崖边。 李靖心乱如麻,还在坚持催动宝塔。莲花妖见他不死心,脚下冒火的圈圈又踢了一个向着李靖飞去。 李靖无奈,不得不放弃使用收哪吒的法诀,改用宝塔正常收人的法诀。 金光同样还是金光,照到莲花妖的身上出现了强大的吸力,拉拽着要将他吸入宝塔。莲花妖明白这法宝的作用了,塔里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阳光,莲花怎么能没有阳光呢! “哼!我不过是打了山神一顿,他又没死!你竟想要将我捉去没有太阳的地方,岂不就是要我死!”莲花妖暴怒,肩膀背部霎时多出来三对手臂,脑袋也又长出两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三头八臂莲花妖! 莲花妖双手持金枪,双手使红布,还有一双手控制着圈圈的动向,气冲冲向着李靖飞去。 李靖感觉脊背发凉,一股脑将自己所有法宝都扔出去抵挡,随后使出全部法力催动宝塔,宝塔变得更大了,那股拽人的力气也更可怕。 塔是佛祖的塔,即便不是针对哪吒做了克制,也同样能够吸走妖怪。 莲花妖感觉不对劲,他飞了很久却还是离李靖有一段距离,他更像是在塔下虚飞。莲花妖惊得抬头,被宝塔盖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嗡的巨响。 “啊!”阿丑气得要冲下去,这次又换成杨戬拦住她了。 杨戬目光炯炯,盯着宝塔说:“阿丑,你别急,你看。” 李靖急匆匆将宝塔缩小,打算带着莲花妖往灵山去,可当宝塔落到他手上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滚烫无比的温度,瞬间在他手上烧出一圈红痕。 李靖松开手,宝塔又落到地面。 金色的宝塔,此时泛起诡异的红,和凡间被烧红的烙铁一样,只看着那颜色都知道一定烫极了,令人生出一股畏惧之心。 温度高得周围的树木都燃烧起来,被鲜红得妖艳的火卷着,很快就化为焦土。池塘溪流的水蒸腾起来,不多时就干涸。 “大王……大王……”那些被莲花妖收为喽啰的小妖们惨叫着,它们大多也都是植物成精,红莲业火可不是它们能够承受住的。 阿丑看着那些小妖,想到了花果山的猴子们。 就像阿猴失去猴子们会伤心,莲花妖失去了小花妖们肯定也会伤心。 “嗡——”阿丑吹响了海螺,挨个把四海龙王给的海螺都吹起来。 四海龙王不敢怠慢,不多时就都飞了过来,看到阿丑的同时也看到了身边的二郎神,四条龙微微错愕,很快就打了招呼。 东海龙王很会来事,谄媚笑着与阿丑询问:“丑娘娘,何事帮忙?是要灭火吧,小事一桩。” 说着四条龙就开始往宝塔以外的其他地方开始吐水,可没有半点用处,被点燃的树哪怕已经浸在水里也仍旧在燃烧。 第74章 四条龙收了各自的水,敖广倒吸一口气说:“这是红莲业火……无法可灭,一旦被沾,唯有焚尽罪孽。是何人纵的火,此火……乃元始天尊之杀器啊。” 阿丑指了指越来越红、温度越来越高的宝塔。 渐渐的,宝塔外层出现了流金,像是被可怕的温度烧融化了。 李靖飞到空中躲避红莲业火,难以置信地看着宝塔,整个人僵在云上,双目盯着逐渐融化的宝塔整个人颤抖起来。 那是佛祖的塔,无边佛法,此时正在融化、倒塌。 金塔变成了金水,将莲花妖浑身淋透,硬生生在莲花身外覆一层金身。 红莲业火不断焚烧,焚毁塔中一切痛苦悲哀。 ——“我没错!” ——“我错了。” ——“孩儿知错了!” 一个个画面从莲花妖的眼前闪过,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画面里所见是何人,那些画面就已经在业火中消失。 “吒!”金色的莲花妖突然惊呼一声,那不是他的名字,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蕴含无尽威力,是千邪万恶的克星。 莲花妖手中红绸一甩,飞向还愣在原地的李靖。 李靖双手被缚落下云端,摔在焦土之中,满脸是泥,他惊恐道:“哪吒!我是你爹,你不能杀我!” 莲花妖满头雾水,心里还带着怒气问:“爹是什么?哼,别转移话题!无端来这找我麻烦,不过这一身金还不错。”说时又狠狠踢了李靖一脚,开始扒他身上的战甲,对李靖的咒骂充耳不闻。 扒战甲的时候,衣领的绳索一时半会解不开,莲花妖蛮力强扯,战衣的甲片破碎,如同落了一地的鳞片,突然失力,小妖拽着绳子往后一倒摔在地上。 李靖已经脑海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龙,那战甲是龙鳞,那系绳是龙筋。 他恍惚想起八百多年前,哪吒拿着一条龙筋递到他手里,满脸天真地说送给爹爹当腰带,哪吒曾经也是孝爱过父亲的。但比起那可有可无的爱,他更害怕的是被龙王追责,害怕孩子将来会闯更多的祸牵连自己。 李靖抬头看向天,却看到四海龙王正盯着自己。 “……”羞耻、屈辱、不甘、恐惧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他看到四海龙王不断摇头叹气,这才想起来,和哪吒有仇的明明是敖广,可敖广在哪吒自尽后就真的没有再追究了。 “你在看什么?”莲花妖顺着视线往天上看,看到了好几个身影,他嫌弃地扔掉李靖的战甲拍拍手说,“哎呀这衣服太大,我穿不下。哼哼,你本事不如我,叫你的帮手来吧!我打到你们不敢再来为止!” 李靖连滚带爬地驾云离去,侧首不敢多看一眼四海龙王和杨戬,更不敢看那个被自己当做妖怪的凡人,自己竟比凡人还要弱小不堪。 诸多情绪无法表达,他羞愧难当,就连飞去灵山告状都开不了口。 李靖在众人的视线里逐渐飞远,他还是“托塔天王李靖”,但没有了塔,像是被人抽了筋、扒了皮,再直不起腰来。 第54章 峨眉仙山 (1w营养液加更)他也是弼…… 阿丑还觉得不解气, 想要追上去用柳叶舟撞死李靖,但被杨戬拦下。 李靖爱面子,且不说杀了他会犯天条,得不偿失, 倒似痛快了结了。就让他回去当他的天王, 没了脸面, 更叫他难受, 尤其今后凡是降妖除魔的任务, 都让他害怕担忧。 “哼。”阿丑不理解面子比命还重要的逻辑,但如果真的追杀李靖, 天庭不会坐视不管, 到时候莲花妖就危险了,她可不想莲花妖又死一次。 乾元山的业火还没熄灭,且不断向外蔓延出去,一旦沾到业火, 唯有因果罪孽焚烧干净才会熄灭, 纵火之人也无法收回。 红莲业火本不烧物,只烧魂魄的业力罪孽, 但莲花妖暴怒失控, 红莲业火里还带着三昧真火,更叫人头大。 四海龙王看到塔里出来……不对,把塔融化为己所用的厉害妖怪居然是哪吒,一个个开始冒冷汗。 “喂你们!”地面的莲花妖脚踩冒火的圈圈, 双手持金枪,双手舞着红绸,还有一双手握着圈圈,一手叉腰, 一手指着天上,很是嚣张自信,“你们是那个神仙的救兵?要打就快些来打,打跑了你们,我还要泡澡呢!” “不打不打不打……”四海龙王连连摆手,敖广赶紧与阿丑说,“丑娘娘,这火我们灭不了,先告辞了!今后有什么差遣再说!” 莲花妖见四个长相古怪不知道是什么妖的东西快速跑了,更得意地笑起来。 他随手一甩红绸,说:“小的们,大王是不是很厉害!”可搜寻一片,却没看到跟着自己最亲近的那几只小妖,只有远处还能听到小妖的呼唤。 “大王……这火太危险了……救命呀……” “哎呀?”莲花妖着急起来,他只会放火,不会灭火呀!多次尝试着扑灭这火,火沾到他身上很快就熄灭,却不会从原本的树上消失。 火势以圆形向外蔓延,恐怕整个山头都要被焚烧赶紧,再沿着地面的青草,一直蔓延……蔓延……除非到荒漠才会停止,否则即便是水,也会被蒸腾掉。 阿丑也着急起来,火要是再烧下去,岂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要烧掉了?她还有很多很多没得到过的东西呢!! “也不知道老婆的甘露能不能灭火!”阿丑急匆匆坐上柳叶舟往落伽山的方向调转船头,还没起飞,就看见那方向飞来四位菩萨和一个光头。 菩萨们已经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立刻各显神通阻止业火的蔓延。 观音倾倒净瓶,在林中划分出一条河圈住火势,减缓火势的蔓延,又让座下青狮去刨土埋沙,柳枝挥洒,甘露化作细雨。 普贤菩萨座下白象鼻子长长一卷,将树木连根拔起,否则业火能从地下的根蔓连接烧起来。 文殊菩萨的坐骑也是一头青狮,与观音的青狮不同,鬃毛蓬松旺盛,獠牙锋利凶狠,张开大口便有一股飓风刮起,将在火势范围中但还没沾到业火的动物卷入口中,再一并吐出到没有着火的地方。 灵吉菩萨则与金蝉子一起为亡魂超度。 业火燃烧尽能燃烧的一切,终于熄灭。 菩萨们和金蝉子纷纷双手合十,闭目叹道:“阿弥陀佛。” 杨戬欣喜又惊讶,直感慨菩萨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与诸菩萨择山道场,恰好经过,否则此地可糟了大孽。”观音摇头,又看了看阿丑,并非恰好,是由她心中元神得知此地发生的事情。太乙真人和杨戬如此胡来,差点就犯了祸害天下的冤孽! 又或者说,如果阿丑没有跟踪李靖过来,太乙真人和杨戬仍旧是设计李靖来此,想让莲花妖报仇,然后同样会引发业火烧山。而因没有阿丑在,自己也无从得知乾元山的事,也就无法带着菩萨们前来救援。 莲花妖见又来几个神仙,不似有恶意,还帮忙救了山中的动物和小妖们,他心里高兴,但想到也是因为和神仙打架才起了大火,才导致烧死了好几个小妖朋友。 莲花妖不悦哼了一声,不搭理天上的神仙们,跑去找幸存的小妖们集合,打算换个山头。 “那是……哪吒?”文殊普贤灵吉和金蝉子都颇为惊讶,以前哪吒的法宝都是三昧真火,比红莲业火略低些,都相当厉害了,如今不知道他是如何复生,可红莲业火为本领,实在是太危险,若不加管制,往后有的是今日这般的危机。 看莲花妖越走越远,金蝉子说:“我与他去问询问询,只说修仙之法。” 杨戬拦住金蝉子,说:“这条路就让他自己走吧。” “阿弥陀佛。”金蝉子应声不再言语。 阿丑心情极好,一个是李靖被莲花妖暴打扒了衣服,二是老婆来得及时。她美滋滋地抱着老婆,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看到另外三位菩萨纷纷挑眉表情古怪。 观音轻轻挪阿丑的手,阿丑不放,觉得老婆会挪自己手是因为被那三个菩萨盯得不舒服,她怒视三位菩萨,说:“哼!我抱自己老婆怎么了!你们羡慕我老婆有我抱!” “阿弥陀佛。”三位菩萨皆是摇头无奈轻笑,他们相信大士对佛法的坚定,只是好奇她这般顽劣,根本不把菩萨当菩萨的人,又该如何度呢。 阿丑还想和他们辩驳几句,但注意力被地面金灿灿的东西吸引。哦……好像是宝塔的金水又成了金块。 阿丑立刻松开菩萨,带着柳叶舟飞下去,像个开心的拾荒者,将一块块小的金块装进柳叶舟中。 第75章 这可是佛祖的宝塔融化出来的金块,一部分覆盖在了莲花妖身上,其余的落在地上也太浪费了。 观音看着在地上“拾荒”的阿丑,像一只忙碌的小耗子,喜欢把东西囤起来,是为了将来会来到的寒冬。 阿丑将金块都捡起来后回到云端,想起老婆说他们会路过这是为了去找合适的山做道场,她心里暗道不妙,他们已经开始挑选好山了,自己岂不是错过。 文殊菩萨和灵吉菩萨还没找到合适的山,普贤菩萨已经有了选择。 说起来,还是白蛇给的建议。 白蛇说她以前在蜀地修行,那边有一座山,名叫峨眉。山峰巍峨,延绵百里,可谓是钟灵毓秀,鬼斧神工,乃绝佳的洞天福地。除了峨眉山,那边还有青城山、岷山、瓦屋山,皆是飘渺之仙境。 哦对,还有乾元山。 普贤心生向往,应下前去峨眉山看看,让白素贞前头带路。青蛇也想去,可青蛇还没化人形,修为堪堪十七年,不得不留在落伽山。 原本四位菩萨和金蝉子都是同往峨眉山去,但观音大士突然说乾元山方向有火光,便让白素贞先去峨眉,四位菩萨前来救火。 发生这样的变故,太乙真人竟都不出面,即便是好脾气的菩萨们也都有些不高兴。 可谁叫这里是乾元山,是太乙真人自己的道场,外来的人并不能干涉什么。何况太乙的徒弟被逼死在大雄宝殿,他不想见西方的尊者们也在情理之中。 “阿弥陀佛。”菩萨们又叹一声,便往峨眉山的方向去。 云雾渺渺,霞光晕染,山间雾气飘动,真如仙境。 普贤一下子就决定选峨眉山作为自己的道场,文殊点点头,与灵吉还要再去寻山。蜀地虽山多,但菩萨们不想离得太近,过于集中不利于佛法的传度,否则天南地北都往此地来,渐渐也形成了不平等。 阿丑站在峨眉山顶,远眺看去,这里的山比落伽山要高太多太多,高得往下看时只能看到云海,寒风凛冽,她想:如果是这样的山,山里来了贼都看不到,我藏起来的宝贝被偷了也不知道,普贤菩萨选的山不好,就让给他了。 普贤留在了峨眉山,白素贞也以自己是蜀蛇而留下,感念观音大士两次相助的恩情,自己一定好好修行,不辜负了菩萨的信任。 “也好,普贤菩萨对蜀中事物不熟悉,你与他细细说来,也是协助弘扬佛法,为功德一件。” 与普贤道别后,菩萨们还要去其他山。抬头时看见天上有一道微光落下,说明是天庭有神仙下凡,而微光的方向,就是他们才离开不久的乾元山。 不知道是去找太乙真人的,还是找莲花妖的。 阿丑有些担心,说:“李靖老爱告状,会不会是他又向玉帝告状了?派了厉害的神仙过来对付莲花妖?” 杨戬盯着那道微光,皱眉说:“天兵天将不会直接下凡,应该只有一个神仙,也不似武将。” 阿丑放心不下,又拉着杨戬往乾元山方向去找莲花妖,走了两步,她回头看向菩萨老婆,她又走回到观音身边。 “老婆,我只是和杨戬老婆去看看莲花妖,不是烦你了,你可不要生气跟他们回娘家。”阿丑一脸认真地盯着老婆,非要等到个回答才走。 三位菩萨和金蝉子纷纷轻笑,观音无奈叹了声,道:“好。” 得到了承诺,阿丑高兴地拉着杨戬又飞回到乾元山方向,开始寻找莲花妖。 莲花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看到一个眼熟的老神仙正要回天上。 “太白金星!”阿丑高呼一声。 “……”太白金星扭头看过来,看到阿丑和二郎神,心中疑惑他们怎么在这,但还是过来打招呼。 阿丑开门见山直接就说:“你找莲花妖做什么?” “……”太白金星犹豫片刻,看样子火烧乾元山的祸事,涉及的人还挺多啊。 老头干巴巴笑了笑,说:“我是来招安的,哪吒……呃,那个妖怪也已经答应了。” “什么是招安?”阿丑看向眉头紧皱的杨戬。 杨戬说:“就像之前孙悟空在灵霄殿上,免除了罪,封了仙官。” “哦!”阿丑点点头,问太白金星,“莲花妖也要去天上当弼马温吗?” 第55章 三弼马温 那你就是我老公了! 红莲业火失控, 差点造成大祸,留这么一个妖在人间实在不放心。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说:“职务尚未定下,我需回禀陛下,哪吒……莲花妖答应了招安, 再定官职迎他上天。至于弼马温一职……也可商榷。” 杨戬没说话, 他对招安之事不做评价, 当神仙自然是好, 却要担起对应的责任, 受到约束。做妖怪虽然逍遥,免不了弱肉强食的法则, 若遇到邪魔引诱杀害了无辜, 犯下天条,那时候便是万劫不复的罪孽。 他既希望红莲妖能逍遥自在,又希望红莲妖也能得到正神之位,受人供奉敬仰。 “阿猴和莲花妖都当了弼马温……”阿丑不去想那些复杂的, 不管是当妖怪也好, 接受招安也好,都是莲花妖自己选的, 将来他要是反悔, 也没人说不行呀。 阿丑盯着太白金星说:“你们之前说也给我封个官,我也要当弼马温!” “……”太白金星哭笑不得,弼马温这官职什么时候如此吃香了,他看向杨戬, 杨戬并未说什么。 杨戬知晓弼马温官职很小,他从天神的角度来看,招安上来的妖怪从小官开始做很正常。孙悟空和红莲妖都颇有本事,将来兴许是能慢慢得到赏识, 得到大封的机会的。 “那老朽就上天回禀了。”太白金星笑着与两人道别。 弄明白天上的神仙下凡来做什么后,阿丑打算去找菩萨老婆,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莲花妖要当弼马啦!自己也要当弼马温啦!和阿猴一起到御马监干活。 阿丑和杨戬才到云端还没飞走,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小山有片水池。 莲花妖泡在水池里,业火的失控让他自己也很难受,尤其还烧死了自己的小妖朋友。他脚踩进淤泥里,化出一池的莲花,幸存的小妖们和他一起泡在水池里,借助他神奇的法力得到恢复和修为的增长。 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小妖们由衷感慨:“大王,你好香啊。” 几件法宝随意挂在莲叶上,莲花妖半个脑袋在水下吐泡泡,看着小妖们互相泼水玩耍,它们已经不在意死去的同伴了。莲花妖问:“你们一起修行很多年,为什么不会伤心呢?” 小妖们都是花花草草成精,化形还不算真正的人,都只是小小的一个人形。 它们回答说:“大王,我们不像你有天分,十几年就能有这样的造化,我们花草树木修炼,最短也要百年。有时候冬天来临,身边的花草就死了,第二天春天又长出新的来,我们见过太多死亡啦。” 莲花妖若有所思,既然它们一起修炼那么久都不伤心,自己又何必在意。 莲花妖很快就高兴起来,也加入了泼水的玩耍中。 水被泼到莲叶上,莲叶不惹水尘,水只将莲叶压弯些许然后顺着莲叶的纹路落回到水中。 挂在莲叶上的法宝们被泼了水,红绸立刻飘起来,一头扎进水池里吸水吸得饱饱的,然后在莲花妖的脑袋上拧水,引得小妖们哈哈大笑。 莲花妖扯过红绸正要教训,红绸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挣脱了莲花妖向着天上飞去。 “你去哪!”莲花妖立刻收起所化的莲花,其他法宝也瞬间挂在身上,要去捉拿突然叛逃的红绸。 那红绸飞到云端,缠绕住阿丑的胳膊,飘动着蹭蹭她的脑袋。它都记得,是阿丑埋了主人,也是阿丑把法宝们留在了主人身边,而不是还给太乙真人。 “混天绫?你还记得我。”阿丑很是惊喜,还没高兴多久呢,却见莲花妖气冲冲飞过来。 莲花妖扫视一眼阿丑,说:“哎呀!你个妖怪,竟想抢走我的宝贝!” 阿丑没有生气,只认真回答说:“我不是妖怪,我是人!” 莲花妖疑惑地绕着看了一圈,他天生能感知到不同的气息,眼前这人的确没有妖气,他疑惑地说:“没有妖气,真的是人,你怎么会是人呢。” 莲花妖见过的人其实也不算多,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化了“人”形,但他所见过的人,即便长得不一样,还是很容易能知晓是人。对美丽丑陋的区别,似乎是天生的,和自己相似的,就带着亲切,和自己越不同,就越感到排斥。 第76章 阿丑将混天绫递过去,说:“我没有要抢你的混天绫,是风太大,把它刮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有大风。”莲花妖嘀咕了一句,又盯着红绸说,“混天绫?这名字真不错,你再帮我取几个。” 说着,莲花妖抬起踩着冒火圆滚滚的脚,说:“这个东西,我叫它火圈。”又把手中金枪和斜挂的金圈展示,“尖尖,圈圈。” 这一幕,竟似曾相识。 莲花妖说:“我马上要去天上当神仙了,这些宝贝得有个响亮的名字。” 听到这话,火尖枪很是主动的飞离主人的手,头部红缨化作火焰,绕着阿丑和杨戬飞了一圈,着急想要他们说出自己的本名。乾坤圈和风火轮也是如此。 它们和主人想要抛弃一切不同,它们不想抛弃曾经,无论是哪吒还是莲花妖,都是它们的主人,不会改变。 法宝们不会说话,只能着急地绕着阿丑和杨戬飞,还是混天绫聪明,用自己逐一摆出了字。 乾坤圈、火尖枪、风火轮。 阿丑和杨戬将名字告知莲花妖,莲花妖念叨了好几遍,很是满意。 “乾坤圈!火尖枪!风火轮!混天绫!”莲花妖高兴地唤着,“我喜欢这些名字!对了,你们叫什么,我看你们挺好的,也可以认我当大王!” “我叫阿丑。” 莲花妖点点头说:“你是很丑。” 对于不带任何情绪的实话,阿丑是不生气的,她点点头,反而还格外骄傲地说:“对!而且我还是全天下最丑的!” 莲花妖有些懵,从她这骄傲的表情推测,丑,好像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一琢磨,自己见过的人的确没有这么丑的,小妖们化的人形虽还不是人,但简单的五官也不算丑。 而且她说,她是最丑的。就像厉害,和最厉害,是两个不同的事情。 无端让他生出些攀比心来,莲花妖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什么“最”呢? 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和小妖,都会感叹一句“好香啊”。 于是他说:“我是天底下最香的莲花!我是莲花大王!” 阿丑点点头,认同这个“最”。 在莲花妖看来,她有一个最,自己有一个最,顶多平手。他又开始琢磨,小妖们都说他是漂亮的莲花大王,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了,而且修炼十七年,马上就要当神仙了,小妖们都说成为“神仙”是极难的事情,花花草草要花千年的时间才有机会。 于是,他又说:“我是天上地下,最漂亮的神仙!” 这话阿丑就不同意了,反驳说:“不行,你不是最漂亮的神仙,我老婆才是!” “你老婆……老婆是什么?”莲花妖疑惑问。 “老婆是……”阿丑认真想了想菩萨老婆,一时半会不知道从哪开始说,是代表好日子,分别久了会想念,拥抱的时候感到安心,哪怕有的时候会讨厌他,也还是不想失去老婆。 是为了能够长久拥有,要去寻山围地,将他藏起来,不想被娘家带走的人。 心中端坐莲台的元神微微合目叹道:阿弥陀佛。 阿丑又觉得说起来实在太复杂,她干脆拉过就近的杨戬老婆,说:“这就是我老婆。” 心中元神微微睁眼:…… 莲花妖端详一下杨戬,哼了一声说:“除了比我高大强壮,根本没有我漂亮。” 杨戬欲言又止。 “我说的不是这个老婆!”阿丑极力辩解,“我的另外一个老婆,比你漂亮多了。” “你有很多老婆吗?老婆就像法宝那样,可以有很多?”莲花妖好奇地问。 阿丑点头说:“对!当然是越多越好,不同的老婆能带我见到不同的风景,我本来还想要一条蜀地的蛇当我老婆呢,可她不乐意!” 莲花妖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自己一个老婆也没有,于是他看向被称为老婆的杨戬,说:“既然你还有别的老婆,我们打一架,你输了就把这个老婆让给我。” “不行!!你休想!!”阿丑立刻气得跳脚,“我不和你打,也不会把我的老婆给你!” 莲花妖琢磨了一下,既然和法宝差不多,的确是不能随便给别人。 他又盯着阿丑说:“那你当我老婆。” 阿丑还是拒绝,说:“不行,你没有给我一罐钱。讨人当老婆,都得给一罐钱的。” 莲花妖身上只有金圈、金枪、金火轮,就是没有钱,他不懂人间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摇摇头说:“那我是不是永远也讨不到老婆?” 阿丑点点头,又说:“但是我可以当你老公!这样的话,我多了一个老婆,你多了一个老公,我都没有老公呢,你比我多。” 莲花妖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就算有一个老婆,也比不过她已经有两个老婆。 于是,莲花妖试探问:“当我老公,需要给你一罐钱吗?” “不用,你愿意就行了。”阿丑认真点头。 莲花妖一听不要钱,很高兴,立刻就说:“当然答应了!那你就是我老公了!” “嗯!”阿丑高兴应下。 杨戬:“……” 某元神:…… 阿丑有了个新老婆非常高兴,也不去找菩萨们集合了,就与新老婆一起接受招安往天庭去,太白金星前来接引,特意与莲花妖附耳几句。 问起新老婆的名字,他说:“我没有名字,小妖们都叫我莲花大王!嗯,既然你叫阿丑,那叫我阿莲也行,不过,我还是喜欢被叫莲花大王。”说时颇为骄傲地摇晃脑袋,像一朵在莲花不断显摆着自己的美丽。 来到天庭后,阿丑、阿莲,也入职御马监。 还没离开灵霄殿,就听到诸仙家都念叨着哪吒之类的,视线纷纷落到在大殿上的李靖身上。 李靖浑身不自在,但身为天王,该上朝的时候就得上朝。 他的一只手因为八百年的习惯,仍旧保留着托塔的动作,此时被盯久了才想起来塔已经没了。他放下手,低头导致身子也有些佝偻。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他吓得后退两步,死死盯着哪吒。 阿莲一脸疑惑,对这个神仙如此大的反应感到不解。阿莲笑着说:“喂,塔神仙,如今我也是神仙了,先前捉拿我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你那个法宝被我融化了,嗯……” 这是太白金星特意交代的,说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别和李靖计较。 于是阿莲抬手,手上生长出一朵鲜红的莲花,他折下莲花递给李靖,说:“塔没了,赔你一朵花吧,一个换一个。” 李靖感到恐惧,回想起被按在地上扒掉甲衣之时,又后退了一步。 阿莲环顾一圈,盯向太白金星,似乎想说:我可没计较啊,他胆小。 “你要塔我也赔不出,这花你爱要不要吧。”阿莲还着急去御马监当神仙,随手将莲花扔在脚下,就高高兴兴跑出了灵霄殿。 阿丑、阿莲,来到御马监,看到阿猴穿了一身红色的官服正在骑马。 “阿猴!”阿丑惊呼一声,立刻想学骑马。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阿莲、阿猴都在御马监干活,每天不是喂马就是赛马,玩得可高兴了。 杨戬见阿莲在这很自在,没有受到太多规矩,又有阿丑阿猴两个朋友,他心里也很高兴。他原本跟在阿丑身边,是想看菩萨的笑话,现在菩萨在人间忙道场的事情,自己也没热闹看了,没了牵挂便回灌江口。 阿丑在御马监玩得高兴,想起菩萨老婆的时候也拖延着想:再玩一天就去找他。 又过了好几天,她惊呼一声:“哎呀!!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的山还没选呢,好山岂不是都要被他们选走了!” 阿丑急匆匆要下凡去找菩萨老婆,迎面看到跑来一个天王殿的天兵,是来找哪吒的。 阿丑说:“是莲花大王。” 天兵努力改口说:“好吧,人间有个象妖作乱,我们不是对手,想让哪……莲花大王帮忙。” 阿莲听到要他去斩妖除魔,立刻就应下了,对养马一事逐渐失去了兴趣。 阿猴则沉迷养马,兢兢业业,把天马都喂肥了一圈。猴子认定的事情就会很认真,拜师是这样,养马也是这样,再加上御马监的小神仙对他确实很恭敬,他更相信弼马温是个重要的职务。 第56章 白象吞尸 芸芸众生皆是我 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交界处, 有一皑皑雪山,山神去到天庭告状,称有六牙象妖作祟,那妖怪很是厉害, 鼻子一卷就吃掉了好几个人。山神恐惧, 更夸大其词。 第77章 如今的李靖没了宝塔, 不敢应战, 天兵们也没有把握能胜, 其他将军主职不在降妖除魔,心里也都没底怕丢了面子, 于是求助于疑似哪吒的新任弼马温。 莲花妖才任职十几天, 就得到了升迁的机会,相当喜悦,立刻就往灵霄殿去听封。 莲花妖掌握三昧真火和红莲业火,无论是为三界安危还是为天庭所用, 都应该重视。 为表对莲花妖的重视, 玉帝缓缓道:“哪……红莲花,就封你为三坛海会大神, 可调三界兵马, 主降妖除魔之职。” 阿莲对降妖除魔的事情并不排斥,给花花草草们当大王的时候就遇到过讨厌的妖怪,比如有一个羊妖,一口一个小草妖, 后来被他烧死吃了。 他喜欢打架,与其说是答应降妖除魔,不如说是高兴有个厉害的对手。 阿莲一手叉腰,仰着头满脸骄傲应下。 走出凌霄殿, 阿莲和阿丑分享这个喜悦,得意地挺着胸膛,高兴时莲花香也更浓些。 “以后我就是三坛海会弼马温阿莲!” 阿丑觉得这称呼很响亮,但还有再更好听的余地,便说:“阿猴是最漂亮的猴,所以他是美猴王。你是最香的莲,你可以叫美莲王。” “哈哈哈哈哈,美莲王!我是三坛海会弼马温美莲王!”阿莲昂首挺胸,让天兵们前头带路,去会会那象妖。 阿丑原本就打算回人间去找菩萨老婆,便顺路一起下凡,听说象妖在雪山出没,她还没见过雪山是什么样的,要是觉得不错,等把象妖打跑了就占了雪山。 柳叶舟与祥云都往雪山去,此地寒风凛冽,才刚靠近些就觉得格外冷。哪怕如今的阿丑吃了很多灵果,又有功德在身,仍旧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满山的雪,白茫茫一片,与全是沙子的荒漠是那么相似又完全不同,阿丑立刻摇头否定占这山,太冷了,她这辈子已经受够了冻。 “阿丑,你也会冷吗?”阿莲投来疑惑的目光,他还以为只有植物才怕冷,会在寒冷的冬天死去。动物有厚厚的皮毛,人有衣服。 阿莲分了一个风火轮给阿丑,就飘在边上保持一定距离,顿时就暖和多了。 阿丑对着风火轮暖手,说:“当然会冷了,人就是又怕冷又怕热的。”说完,她疑惑地嘀咕起来,“为什么会有人来这么冷的地方呢,象妖吃人怎么不去人多的地方。” 在山神的带领下,阿丑阿莲和数十个天兵很快就在白雪茫茫的高山上找到了象妖。 此时的象妖已经恢复了原形,背上坐了一位衣着鲜艳、披帛飞飘、背后光相蒸腾的菩萨,正是普贤菩萨。 山神见了普贤才知道误会,满脸尴尬惶恐道:“哎呀!小神有罪!小神竟把菩萨的坐骑当成了妖怪!难怪神通广大呀!” 无垢纯白的雪山上,任何色彩都是那么显眼,也让一些本身就刺目的艳丽更为张扬,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红色的,是血? 普贤座下的白象面前,竟有一滩血迹,血迹前面,还有两个跪在地上的人正在拜菩萨。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菩萨纵容白象吃人,任谁见了都觉得不对劲。山神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天兵也是眼神飘忽,不知道该如何执行“降妖除魔”的任务。 阿丑的柳叶舟直接飘了过去,就悬在白象边上,与普贤差不多高度,问:“普贤菩萨,你的白象是当了妖怪,被你发现了吗?它吃了什么?” 阿莲也单脚踩着风火轮飞下来,闻了闻白象说:“没有妖气,白象不是妖,可地上的血也的确是人血。” “阿弥陀佛。”普贤被误解并未生气,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穿得很厚实的人,说,“他们是天竺的商人,想要到南瞻部洲开拓一方天地,只知晓山高,却不知如此高。” 天竺来了一个商队,以为翻过高山就能到南瞻部洲,却因低估了山势的险峻,被困在雪山之中直到食物耗尽。然而,本以为他们会自相残杀活下去,没想到,竟都愿意为了彼此牺牲自己,地上那几人就是自尽而亡,请求同伴吃掉自己活下去。 幸存的两人吓哭了,这才想起向佛祖菩萨发起祷告,祈求显灵救救自己。 当时普贤已经落脚峨眉山,因在南瞻部洲尚无信众,他主要是栽种一些花草树木,开渠引流,让灵气更为充足,其余时间也行人间普度,不过更多还是倾听西牛贺洲的供奉神像的信众们的祈求。 当他听到自己的信众遭遇如此惨剧,便骑着白象前来拯救。 这几人是天竺的香料商,也算有些家资,供奉虔诚多有捐金身。普贤感念他们的虔诚,且在危急关头还想着牺牲自己救人,实乃大善,便让白象将死者吞下。 “死者入白象腹,亦入五脏庙,乃轮回所。他们身在异乡,亡魂流浪无归所,此举是送他们往生所为,并非杀生之恶。”普贤双手合十,缓缓将原因道来。且死物腐败,吃下死物的白象还要承担业力,乃是消耗白象修行的功德,超度亡魂。 阿丑若有所思点点头,其实没听懂,只是他解释了那么一长段,应和表示在听呢。 阿丑问:“是说被它吃掉是好事?那它岂不是会故意吃活人?” 普贤摇头,说:“人死为物,死物为腐,才可化腐朽为神奇。若吃活物,便是杀生,岂会有好处?乃是罪孽呀。” 山神再次拜下,忙称菩萨慈悲。天兵也拱手作揖,称菩萨慈悲。 阿莲很是无趣,说:“不是妖怪,那就不打架了?”他倒是对这个骑白象的菩萨还有印象,之前和塔神打架着火的时候,这个菩萨来救火的。 天兵们是舒了口气,刚才在看到普贤菩萨的时候都琢磨着自己怎么死了,此时回想,自己竟会觉得菩萨纵容白象行凶作恶。 天兵们与阿莲说:“既然无事,我们就回禀玉帝吧。” 阿莲没打到架,不情不愿地回天上去继续当弼马温,问阿丑怎么不回去。 阿丑说:“我当了弼马温好多天,人间过了很多年,本来和我老婆说只一小会儿就去找他的。” “那个三眼老婆?”阿莲嘀咕了一声,“哼,我们一起当弼马温多开心,他都没来找我们过。” “不是杨戬,是我的菩萨老婆。” 阿莲看向普贤,说:“这个?” 普贤失笑,双手合十说:“呵呵……阿弥陀佛。” “哎呀不是!”阿丑立刻否认,说,“是观音菩萨。” 阿莲还没有人教他天地之间的神仙人物,不知道观音是何人,只点点头抱怨一句:“你老婆可真多,跟你一起不公平,我去找阿猴玩了。”阿猴是他的朋友,他也是阿猴的朋友,多公平。 阿莲和天兵们离开了雪山。 跪在地上的两个信众还在感激普贤菩萨的救命之恩,并询问普贤菩萨在南瞻部洲的道场,愿意出资塑金身。 普贤摇摇头说:“我在峨眉山修行,塑金身便不必了,南瞻部洲多杀多争,天下纷乱初定,不宜大兴土木,百姓也没有填饱肚子以外的时间和事情。” 两位幸存的商人早就空无一物,货物早就在雪里丢失,商队的友人也死了。而山,延绵不绝,翻过这一座雪山,还有好几座雪山。 “阿弥陀佛。”普贤手一挥,将二人送回了天竺。 象妖的误会解除后,阿丑打算去落伽山找老婆,解释一下自己忘记了天上一天的时间差距。普贤则回峨眉山去,倒也顺路些许。 途中普贤将文殊、灵吉的道场选择也告知阿丑,文殊选了清凉山,灵吉选了小须弥,皆是灵气充足的福地。至于金蝉子,还没有能够单独开设道场的境界资历,他往南瞻部洲人间去转了一圈,对“多杀多争”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天下看似定了,可百姓们的生活没有得到改善,长久的战乱遗留难题在稳定后反而显得更为尖锐,他们没有吃的了。 人间出现了易子而食的荒唐事,金蝉子问菩萨们,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用法术变出一片丰收地给他们呢? 菩萨们说,轻易得来的不会珍惜,他们既没有得到机缘,也没有足够的善行能赐福,饥荒是他们的命数。 金蝉子摇头无法接受,说:“昔日佛祖以肉饲鹰,我也愿割肉救他们。”金蝉子每割一两肉,就能有一亩田丰收。 可是,吃不饱的人太多了,非他一人能够拯救。 而得到了粮食的人也没有因此活下来,粮食被征收走了一些,剩下的又遭到抢盗,稀粥都没喝上一口,就先被哄抢的难民踩死了。 菩萨们纷纷闭目不忍看,金蝉子流下泪来,也缓缓闭目,之后便回了灵山。 听完普贤所言,阿丑很是不满地瞪他,说:“金蝉子法力不及你们高,不能凭空变出来,你们宁可看他割肉,也不愿意多变点吃的。哼,我老婆肯定是跟你们一起久了,被你们带坏的。” 第78章 普贤说:“阿丑,世上并无凭空的法术,我们所变出来的粮食,都是我们得到的供奉,或是伽蓝僧侣们的供养。” “你们的供奉那么多,分点给人怎么了。”阿丑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怎么要你点吃的都不肯。” 普贤叹息说:“我们信众广布,西牛贺洲同样也有贫苦饥饿。”自然是优先虔诚的信众。 “哼。”阿丑都懒得再问了,都是借口,不信就不救,算什么慈悲,有条件的慈悲,不就和买东西一样了嘛。 阿丑嘀咕说:“就应该先吃到了再说信不信。” 离雪山越来越远,温度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不冷了,飘在阿丑身边的风火轮转了一圈,自己就飞向天空去找主人汇合了。 地面有一持续的哭声,往下看去,是一个受了伤的姑娘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她过于瘦弱,头发掉了许多,胳膊纤细得似乎只剩骨头,肚子却因为吃土吃树皮而圆滚滚的。 就和饿死鬼一模一样。 那人马上就要饿死了。 阿丑对饥饿总是很敏感,看向普贤说:“伽蓝里的僧侣不会挨饿,如果她想皈依,是不是就能送去西牛贺洲的伽蓝里生活了?” 普贤摇头。 阿丑争论说:“是因为没机缘?被我们遇到就是机缘!就该让她皈依!” 普贤还是摇头,说:“伽蓝不收女子。” “啊?为何?我老婆以前一直想让我皈依呀。龙女也是女龙,白素贞是女蛇,雷音寺我也见过女菩萨。” 普贤说:“通过考验的人、自我觉悟成佛者、被点化者,与芸芸众生不同。你通过了观音大士的考验,所以得了机缘皈依。阿丑,这是你的福气运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阿丑向来希望自己比别人多,听到自己有如此特殊的时刻,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开心的,却也转瞬即逝。 她从来不想皈依,却也不愿意不能皈依,才会在太上老君给仙丹开条件为不可皈依佛门时而拒绝。 这种特殊,让她感到伤心。如果自己不是通过考验的阿丑,只是一个想要吃饱饭的阿丑,听说伽蓝能够吃饱饭,想要皈依却不允许皈依…… 只有每个人都允许皈依的时候,不皈依才是一种选择。如果只有她能皈依,皈依是特殊,特殊下的不皈依也是特殊。 “什么!”阿丑一直以为佛门就和钱一样,摆在那,皈依是人人都有可能的,只是多少的问题。此时才知道,如果不是被施舍,自己注定拿不到这一部分的钱,偷和抢在这事上无效。 “我就说那个疙瘩头讨厌!还骗人说众生平等!”阿丑气得咬牙,开始在柳叶舟里翻找囤的东西,有一些御马监里囤的仙果。 她不太舍得,唉,怎么总囤不住东西呢。 心中莲台上的观音缓缓睁眼,恍惚明白那天在地藏宫殿时的话语。 地藏以谛听为证,要求她所设地律变动,不可存私心。阿丑说,她当然有私心,只做有好处的事。 阿丑是芸芸众生,她可能是阿丑,可能是阿美,也可能是每一个凡人,对阿丑有利的,未必对阿美有利。 但对芸芸众生有利的,一定对阿丑也有利。 心中的观音元神笑起来,莲台下的地狱成了一池清水。 阿丑啊。 第57章 是十六天 他们都沉在这样的旧法之中…… 远离的雪山的风不再那么寒冷, 声音却仍旧是那么尖利,和地面女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风,还是哭喊。 阿丑本想问普贤为什么, 可知道为什么又能如何?如果那姑娘能否皈依, 普贤菩萨能说了算, 也不至于刚才就断定不可皈依了。 “哼。”阿丑瞪了一眼没说话, 从柳叶舟里掏出几个仙果, 都是在御马监囤下来的,她只保证不饿就行, 总会担心将来挨饿的时候没得吃。 阿猴就笑话她, 劝她赶紧吃说:“把新鲜果子吃完了,里面的核就是种子,种下去就是树,又能开花结果, 得到更多的果子, 如此反复,就有吃不完的果子了。” 吃不完的果子, 就像花果山那样?阿丑默默将这事记住了。 “哼。”阿丑拿出果子瞪了一眼普贤就要往地面去, 但被普贤拉住。 “阿丑,生死有命,那女子命数到了,你即便是给她吃了果子, 勾魂的阴差也会来带走她的。你介入了因果,她死前还欠了你的恩,反而是把事情弄得更麻烦了。” “真烦!”阿丑甩开普贤菩萨的手,说, “你没饿过,你不知道挨饿多痛苦。死后怎样,有十殿阎王按照生前功过来安排,活着的时候,至少不要饿死。” 她曾经挨饿的时候就想,要是天上能突然出现个神仙,给自己饱餐一顿,该有多好。等吃饱了,神仙就走,饿了的时候,再来。 可即便是观音到渔村度自己的时候,也没有直接给予吃食,总在说向善、讲经文。 她现在虽然还是人,她会飞了,有功德有法术,手里还有吃的,其实和神仙也差不多。 “不管她还能活几天,吃了我的果子一定觉得我慈悲。如此一来,别的神仙必须像我一样,才是真慈悲。他们若提要求不给吃的,就是假慈悲。哼哼,若是能早些这样,以前的我就能得到很多吃的了。”阿丑与普贤菩萨反驳完,就坐着柳叶舟飘了下去。 云端的普贤菩萨双手合十叹息,念叨着众苦本、障碍本、忧愁本云云,想以此说服自己所坚持的法。既然苦者在,为何不去改人间,反而将苦者作为罪孽的轮回归宿,以此劝诫警醒。 阿丑和孙悟空修改地律,却因此得了大功德,是否已经说明,推陈,乃是天地法则的大势所趋。 “阿弥陀佛。”普贤摸了摸白象的脑袋,说,“白象,你挨过饿吗?” 白象鼻子卷起来微微晃动,没有。 普贤很想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可是,成佛者已经没有饥饿。 普贤重重叹息一声,没有再拦着阿丑,坐着白象回峨眉山的方向去,那边周围不少荒地,干预因果的事情不能做,让附近风调雨顺还是可以,其余事情,就看凡人们有没有那缘分吧。 这边降到地面的阿丑匆匆忙忙将走路摇晃的女子扶住,一把将果子递到女子手里,说:“快吃,这可是仙果呢。” 那女子见到果子,立刻收住了哭声,夺过果子狼吞虎咽地啃起来,随着仙果咽下,那因吃多了土而圆滚滚的肚子快速瘪了下去。 “等下!果核别吃,还给我!”阿丑用力抢过果核,又递过去一个同样被那女子快速吃掉,乱糟糟头发下是满脸的疑惑, 这年头,怎还会有人白送果子? “啊!”女子看清送果子的人后,吓得手中果子都掉了,没站稳跌坐在地,又匆匆忙忙将果子捡起来先啃了再说,哪怕这是个要吃自己的妖怪,能先把自己喂饱,自己也是愿意死的。 阿丑见她又是狼吞虎咽,再次去抢果核,说:“哎呀,都说了果核还给我!” 两个仙果下肚,那女子就连气色都好了很多,愣愣看着眼前样貌丑陋的妖怪,闭上眼睛说:“你要吃我,你就吃吧,至少我是个饱死鬼了。” “我干嘛吃你,你真奇怪。”阿丑看她吃饱了,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也吃饱了,心里头有一种满足感。 她记得老婆说过,阎浮提世界无数可能,或许因为此举,有某个须臾的阿丑也确实得到了不求回报的神仙白送了两个果子。 可能在一个微寒的清晨、在一个沉闷的中午、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阿丑拿走两个果核,便走回到柳叶舟上,没有给女子提任何要求。是自己想要将果子给那女子,她失去了果子,但得到了满足。 柳叶舟飘起来,阿丑还要去找座山头占领,在那种下仙树,这样就有源源不断的果子。 “仙人,你叫什么名字——”地面的女子这才反应过来,给自己吃果子的并不是怪物,只是一个丑陋的神仙。 仙人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就飘走了。 她没有华美的仙衣,甚至有些不修边幅,衣服上有很多明显是手随意抹在裙摆上的痕迹,又皱又脏。头发比寻常女子们短很多,没有发髻也没有任何的装饰。 腰间挂着一串装饰,像是一些木牌和海螺,在天上飞行时被风吹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那女子走了两天,走回到了娘家投奔,这边饥荒不算严重,勉强能糊口。 女子与人们说了自己遇到神仙相救的事,不知道那是什么神仙,只知道很丑,便加尊称为丑娘娘。 第79章 女子虽吃了仙果,不至于饿倒在地等死,也只够她回娘家再见亲人一面。正如普贤菩萨所说,时间到了勾魂的阴差也还是会来。 而丑娘娘,经过几天的寻找,找到了一座还算满意的山。 山势不高,周围平地居多,河流环绕,风景优美。 阿丑敲了敲地,试着将山神土地敲出来,然后问:“这山有人占吗?叫什么山?” 山神作揖回答说:“此山名为岘山,无人占。” “太好了!那这里就是我的山了!”阿丑高高兴兴将两枚仙果的果核埋在山上,按照生长恐怕要个几年。正好要回落伽山看菩萨老婆的,让他一起来这种树,毕竟,这可是她选中的新家! 阿丑仔细将土拍严实,随意往衣服上一抹,坐上柳叶舟就回落伽山去。 短腿的山神在地上追,根本追不上柳叶舟,山神想说,这山没人占,但是有神仙占呀。 柳叶舟很快就消失在山神的视线里,向着南边的方向飞去,离落伽山越来越近。 前山的莲池旁,龙女正在闭目打坐,莲池里的锦鲤在水下看着水上的影子。 一条体型略大的青蛇游走在莲花池旁,百无聊赖道:“修行,唉,好无趣呀。白蛇是怎么坚持修行那么多年的。” 龙女缓缓开口说:“动物修行都是为了修成人,等成了人,你就知道人间的好,更愿意修炼了。” 青蛇连连摇头,说:“当人哪里好,我们来落伽山之前见过好多人呢,人的日子还不如我们当动物快活。” 锦鲤尾巴甩甩水,帮着龙女说:“那是因为南瞻部洲多杀多争!如果是灵山脚下的人,一定日子可快活了呢!” 青蛇还想反驳,看见了快速飘过来的柳叶舟,自言自语说:“是阿丑?” 龙女也睁开了眼睛,看到阿丑已经落地,急匆匆收了柳叶舟就往潮音洞跑去。 “菩萨往人间去普度众生了,这段时间都不在落伽山。”龙女好心提醒一句。 阿丑收了步子走过来,不知道人间多少年,龙女自然是没有什么变化,青蛇变大了许多,估摸着拉直了和自己一样高了。老鼠还是老鼠,只是尾巴没了,它说这是有尾巴的动物修炼第一课,要学会把尾巴藏起来,才好开始化形。 蜘蛛不知道去了哪,可能在林子里结网。 “我老婆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阿丑随意在莲池边上坐下问了一声,想起龙女爱干净,就把手往莲池里清洗。 锦鲤哼哼两声游过,小声嘀咕着:等着吧,没准十来年都不回来。 “邦邦——”熟悉的拳头砸下来,锦鲤又哭了。 龙女哭笑不得,摇头说:“不知,大士没说。”菩萨出门普度众生,有一半的时间龙女是随行的,一些考验较大较难,需要配合。但近些年菩萨都是单独行动,普度的方式也有所变更。 她听菩萨提起过,变得……或者说是回退了,变成很多年以前普度众生时,不设什么大考验,也没有什么绞尽脑汁才能想解决的难题,更不会有凡人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只需要对方心存善念,哪怕是被欺负时阻止一句、摔倒时搀扶一把、甚至仅仅是眼见苦楚时的恻隐之心,都算善念,因此就能得到赐福。 “你都不知道,那岂不是遥遥无期。”阿丑就琢磨着回天上去再待一天,然后去看看埋在岘山的种子如何了。 她正要走,又想:是我顾着玩忘记了时间,老婆肯定等了很久呢,好吧,那我也等他几天。 阿丑便去潮音洞等候,她随意趴在地上,念叨着:“地母地母,你在所有的人脚下,你快告诉我老婆,我在家里等他呢。” 微风穿过竹林,竹子摇晃,树叶梭梭,发出如同海浪般的声音。 很轻的,是赤足踩在落叶上的声音,阿丑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身边青狮伏地吐着舌头喘气。 “阿丑。”观音唤了一声,她与普贤对皈依的讨论,以及救那陌生女子之事也全然知晓。 众生平等…… 当世界一年年往后走时,当时间足够长时,世界一定会出现一个划分的节点,当时之人并不知晓,唯有在百年、千年后,人们提起那个节点时会说:旧时,后来。 天地新灵的诞生,或许也意味着此前世界,为旧世界。她改地律,于是,有了旧法与新律。 那么佛法呢。 “老婆你回来了!”阿丑高兴地从地上站起来,一如既往地跑过去抱住自己的老婆,她还想说什么,却见今日的老婆竟格外认真地盯着自己。 观音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天地新灵能给世界带来如何的“新”。 没有人可以质疑佛法,就连佛祖也不例外,因为他们都沉在这样的法之中,只有新人,才能做到。 阿丑很高兴,老婆终于不是闪闪躲躲地看自己了,她说:“我去天上当弼马温,一不小心多待了几天,可不是故意骗你的,也不是记恨你当初回娘家一天结果是一年,就算是,那我们也扯平了。” 观音点点头说:“一天扯平十六天,阿弥陀佛。” “我居然待了那么久吗?” “……”老婆却不回答了。 第58章 我没有等 玩够了记得回家就行 落伽山在人间, 有日出日落,有潮汐变化。 日月轮转,星辰推移。 “十六天。”阿丑嘀咕着这个数字,说, “人间就是十六年……十六年, 都够再长大一个我了。” 当她回首那十六年, 是那么地漫长, 却又只是昨日的刹那。 阿丑牢牢抱着菩萨, 仰头对上那双慈悲温和的眼睛,问:“你等了我十六年吗?”才问完, 她又自己否认, 十六年那也太久了,何况老婆总是那么忙,忙着忙着可能就忘记。 菩萨垂眸,缓缓道:“没有等。” “没有等?一天也没有等?”阿丑气得松开手, 叉腰说, “我还等过你半年呢!我那时候是不知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很失望。你知道时间不对, 我也只贪玩了十六天, 你不应该怪我。” 菩萨点头,说:“我没有怪你,也没有等你。只是在数,你到天上去几天才会想起这。”一缕元神伴在心中, 既然未分开,又说什么等不等。阿丑虽是个快十七的姑娘,心性纯粹混沌,和孙悟空、灵珠子一样, 都是向往自由和快乐的生灵。 他们玩在一起,不是孩童无忧无虑的快乐,是生灵本身的源力,他们哪怕再长一百岁、一千岁,都可能因为贪玩而忘记回来。 在这里的人,不必担忧她不会回来,不必疑惑为何还不回来,只需知道她高兴。 她肯定会回来,因此不必停滞下自己的事情去特意等候,也不必时刻牵挂影响到身边的人,菩萨还是菩萨,还在普度众生,只不过在她回来的时候,自己也早些回来。 阿丑自然听不出“没有等”的其他意思,心想自己后来也确实不等老婆,他不等自己就算扯平了。 一开始急匆匆回来,是怕老婆等自己等太久伤心,既然他说没有等,她心里就舒坦多了,便说另外一件事。 “桀桀桀——我占了一座山,我还在山上种了仙树!”阿丑高兴地向老婆陈述着自己的打算,“等树上结了果子,再把果子吃了,把果核种下去,又有更多的仙树,到时候,那座山也像花果山一样。” 阿丑又重新抱住老婆,美滋滋地说:“要是疙瘩头反对这门亲事到落伽山找麻烦,你就可以藏我的山里去。” 观音摇摇头,且不说佛祖对诸天菩萨罗汉们都十分敬重,观音更是重中之重,岂会找麻烦呢。倘若真有什么麻烦事到连菩萨都需要躲藏的地步,就一定是最不能藏的时候,要站出来。 “阿弥陀佛,阿丑,我即便不在落伽山,不在灵山,也该往人间去。”菩萨回答。 阿丑若有所思,老婆不想藏起来,那就说明老婆会和疙瘩头说清楚。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起来,说,“那你要去我的山里看看吗,帮我把仙树种好。” “去罢。” 菩萨坐上青狮,阿丑坐进柳叶舟。 青狮飞得极快,柳叶舟是飘的,根本追不上。 菩萨说:“狮儿,且慢些。” 青狮放缓了些速度,柳叶舟还是很遥远。 “狮儿,再慢些走。” “……”青狮改为散步。 柳叶舟飘过来,阿丑怒视青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认识我的山在哪吗?” “是你飞得太慢。”青狮不敢反驳菩萨,只能反驳阿丑,“你的柳叶舟装了太多东西,那么沉,都是你的贪念,自然飞不快。” 第80章 柳叶舟里现在东西说多也不多,一个红葫芦、一些仙果,以及从老婆脖子里顺走的一串华宝项链。 听到青狮这么说,阿丑认真思考起来,是不是那串华宝太重了,是首饰也是法宝,没准和乾坤圈金箍棒那样重达几千几万斤呢。 阿丑看向老婆,发现他脖子里又有了新的华宝,五彩斑斓的宝石有溢彩流光,晃动时闪耀着璀璨刺目的火彩,像朝阳、像霞光、像一切美丽的颜色和光。 阿丑想更近些看,便抓着狮子尾巴从柳叶舟爬到菩萨的祥云上,然后收了柳叶舟,自顾自也坐到了青狮背上,趴在老婆的肩膀上仔细看那串华宝。 “真好看。”她凑近伸出手去碰这串华宝,温热的指腹碰到菩萨没有温度的胸膛。 “阿丑。”菩萨垂眸,说,“坐端正些,不要掉下去了。” “哦。”阿丑惜命,因此重新坐好,她看着身边快速略过的云雾,心想青狮比柳叶舟快了好多呢。 如今自己在御马监当弼马温,既然是掌管御马监的头目之一,弼马温骑走一匹天马当坐骑应该没问题吧。阿丑记得天条,私自将天马占为己有是犯天条的大罪,可天马本来就是弼马温的,想必是不犯的。 “……” 阿丑理所当然地想着:等回了御马监,和阿猴阿莲说一声,我们每人一匹天马,今后去哪都跑得快。嗯,弼马温给自己老婆也牵一匹马,应该也可以。 “……” 察觉到老婆的视线,阿丑担心老婆掐指一算知道自己要送他一匹天马,那就没有惊喜了,连忙转移话题。 “老婆,这十六年你在做什么呢?” 天上十六天,人间十六年。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一如既往在人间普度众生,时而在西牛贺洲救助信众,时而到南瞻部洲入世,偶尔在伽蓝显灵告诫僧侣,偶尔扮作老妇站在百姓之中。 在更改了用背诵佛经度人的方式后,菩萨掉的眼泪更多了。饶是能滋润万物的甘霖,也淋不去人间千苦万难。 诸多事情,在回答时不过一句:“如寻常耳。” 阿丑连忙说:“怎么就四个字,十六年的时间肯定有很多事情!难道你又变成渔女思凡去了!” “……”菩萨无奈,便随意挑了一些普度时遇到的人和事说。 正说到某次因知天命而往皇宫去救人时,狮子却停下了脚步,阿丑也往下看去,已经到岘山了。 故事也就先搁置着,阿丑立刻带着老婆去找自己栽仙树的地方。 菩萨从云端走下来,环顾一圈已然知晓,摇摇头问阿丑:“阿丑,你当真占了岘山?这里兴许是有主的。” “当然,我问过山神,这山没有人占!” 然而话才说完,就看见林间穿行过一名老者,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些侍从保护。 那老人往高处去,在一块石头前拜下,说:“师父,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时间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话音落地,那块石头上出现了一个手持拂尘端坐的老道。 老道缓缓点头,笑着说:“没有什么吩咐,让你此时前来,只是因为你的时间到了,张良。” “我的时间到了?我的时间到了……”被称作张良的人恍然大悟,又拜下说,“我当归去也。” “不归去,与我往也。”老道拂尘一挥,原本已经苍老的张良又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隐世修行的朴素衣物也变成了广袖道袍,“张良已死,今后你便是凌虚真人。” 跟随在后面的侍从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跪拜高呼神仙。 目睹了这一切的阿丑很是疑惑,问:“这老道是什么人,他也是在度人吗。” 观音双手合十,与阿丑道来:“岘山,乃是赤松子道场,他是常住人间的地仙,乃前承炎黄后启尧舜的帝师。”这个资格放在天上太上老君、太乙天尊等中或许不够看,但在地仙之中已经是极高的了。 “什么!山神骗我!”阿丑气急败坏开始疯狂跺脚,想把山神跺出来问个明白。 山神从地里冒出来,特意保持了些距离,行礼说:“菩萨,大仙,有何吩咐?” “你骗人!不是说这山没人占吗?”阿丑捋起袖子说。 山神说:“小神没骗人呀,赤松子乃是神仙,又不是人。” 菩萨拦住阿丑挥舞的拳头,说:“张良乃是汉之开国功勋,为何会来寻赤松子?” 山神作揖,认真回答说那张良功成身退,很早就拜了赤松子为师,在外隐居修行。近来张良的寿命将尽,赤松子便让张良回到人间去处理完未了的事,因此被一些侍卫盯上,本意也是保护他的。 菩萨微微垂眸,两家共同传度之事只有口头约定,神佛们单独的普度行径还是存在的,看样子赤松子就是在另辟蹊径。 菩萨上一次见赤松子,并没有很久远,也就只在一年前。 正是刚才想与阿丑说的,去皇宫救人一事。 去年皇宫之中出现了厉鬼,对皇太后吕雉纠缠。那厉鬼是数年前被吕雉所杀的宫妃,由于死得太惨,怨恨极深,竟从地府逃了出来,要向吕雉索命。 吕雉寿命未到,有此劫难,神佛自然不能纵容厉鬼所为,且如今天下系在她一身,若被厉鬼所杀,天下只会更乱,那时生灵涂炭又不知道是多少罪孽。 观音化作一位驱鬼的方士,来到宫中为惨死的宫妃超度,消去恶鬼业障,黑白无常出面,将把她送回幽冥再判。 事已完毕,空中却降下一位老道,感念宫妃惨死且报仇无望,便点化了宫妃亡魂,赐封为戚姑,掌厕事。 同样也是赤松子。 张良有开国之功,将来必被传颂,此人皈依道家,有利于将来传度道法。 戚夫人虽没有大功,却死得太惨,后世必然同情,赐神职受人供奉,同样有利于传度道法。 阿丑看了看赤松子,又看了看自己老婆,说:“老君之前给我丹药,要求我不能皈依佛门,佛门是不是也有如此的要求?” 没等老婆回答,阿丑就想明白了,说:“哦!你们在抢人!” 第59章 赐福于你 却不知为何要诵一声阿弥陀佛…… 东胜神州, 道之祖庭。西牛贺洲,佛之根本。 北俱芦洲,蛮荒之地。南瞻部洲,多杀多争。 神佛来到这多杀多争之地, 争了起来。 阿丑却很是高兴, 原来老婆也会争抢嘛, 只不过和自己争的俗物不同。 桀桀桀—— 她心里大笑, 几次想要开口又收住。是想问老婆, 要不要一起去抢了他们,你要抢人, 我要抢山, 多好呀! 观音知道她所想,不由轻叹一声。如今菩萨在南瞻部洲普度,已经不以背诵抄录经文为前提,也不讲信奉佛法的大道理, 只是见善而赏, 见恶而惩,正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人们只知道执行此事者名唤菩萨, 具体叫什么菩萨不知道, 是哪家的神仙也不知道,没有要求回报塑像金身,也没有要求常诵佛号,悄然显灵, 悄然离去。 倘若以为菩萨是天庭的仙人也罢,将来知晓是佛门弟子也罢,这都由人们自己来选,所行只为度众生耳。 菩萨看着阿丑, 听到她心中反复在犹豫抢还是不抢。 最终阿丑想:抢山抢人肯定要打架,老婆定是不愿意打架的,我又打不过。哼,这山也没有好到非它不可,不要了。 阿丑说:“这山里的动物树木肯定都和那老道熟悉,我占了山还麻烦呢,我要重新选一座更好的。” 她来到种下仙果的位置,将果核挖出来带走,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感觉自己白跑两趟,阿丑又不甘心,坐着柳叶舟在山林里兜了一圈,随意摘了几十个果子囤起来,这才觉得心情好些,不算白来。 她随便挑了个果子就咬,才下口,想起来老婆一直在边上看着自己呢。 “老婆,我摘了个果子给你尝尝。”阿丑将手里的果子在衣服上抹了抹,递给菩萨品尝,看似是一个小小地、尊敬地、供奉菩萨的善举。 心里却是想:老婆吃了果子可不能说我偷东西,他自己也吃了呢,如果指责我偷果子,那我们就是一起偷的。 “……”观音无奈笑了笑,她竟要拉菩萨当贼,岂有这般无赖。 菩萨接过果子,上面还有她刚下嘴的牙印。 “……”向来是信众们争抢神佛享用过的贡品,岂有自己先咬一口再给神佛品尝的道理。 菩萨手里拿着果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沉默着。 第81章 林间风吹动落叶,太阳光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些跟随张良过来的侍卫渐渐离去,赤松子与张良说完也察觉到了这边的两位“来客”。 赤松子让张良先回石崖洞天去,自己过来接待宾客。 “菩萨——”赤松子远远就唤了一声,悠哉悠哉抱着拂尘走过来。 阿丑一把抢过老婆手里的果子放回柳叶舟里,警惕地盯着走过来的赤松子。 老婆可以被她骗成一起偷东西干坏事,但不能被别人误会成偷东西。那可是最慈悲的观音菩萨,她可听不得自己老婆被人议论坏话。 “贫道稽首了。”赤松子笑呵呵与菩萨见礼,又看向阿丑,“这位小友是?” “阿弥陀佛。”观音掐诀回礼,道,“这是阿丑,路过此山误以为无主,才在此停留。” “哦,是阿丑啊。”赤松子笑得更乐呵,地仙们生活在地上,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串门走访,讨论一些听闻趣事。 要说如今大家议论最多的趣事是什么,自然就是大西天的观音尊者为普度众生嫁给了一个丑姑娘。最开始这事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为了度人嘛,以美色、利益诱惑,行非常之事,都是能理解的。何况人生短暂,哪怕花几十年度人,在神仙们看来也没任何问题。 前提是,在凡人眼里的菩萨,也还是个凡人。 神仙显露真身时,就代表度化已经结束。此后,神仙继续去其他地方普度,凡人无论是继续生活还是轮回转世,都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 “我是阿丑,怎么了。”阿丑没有和赤松子见礼,因为他也没有给自己见礼。她往前一步,挡住柳叶舟里的果子,然后将柳叶舟收了起来。 “哦,呵呵呵没什么,来者是客,可以到我洞府坐坐。”赤松子笑着说。 “去的话,你会把洞府送给我吗。”阿丑直言。 “……”赤松子愣住,张了张嘴组织了下语言,说,“为何去洞府坐坐就要把洞府送给你?” 阿丑说:“你要我去洞府坐坐,是向我提要求。把洞府送给我,就是我答应要求的条件。” “唉,哎哟,哈哈哈哈哈哈。”赤松子无奈大笑,摆摆手看向菩萨调侃说,“这可真是坐不下的大佛了,菩萨呀,你择夫婿的眼光真不错。” “阿弥陀佛。”观音只诵佛号,对调侃并不做回应。 阿丑反驳说:“我可不是大佛!我也没有皈依佛门!”不过她也没有特别生气,因为赤松子还是夸了老婆和自己的嘛。 赤松子无奈,作揖说:“罢了罢了,我送客便是。”说时对阿丑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又看向观音,眼中不再是调侃,而是一种猜想和质疑。 佛门如此照拂一个凡人,还让观音尊者单独度化,去过灵山天庭还到地府修改了地律,难道是想借这凡人另辟蹊径传度佛法? 赤松子并未问出口,目送两人离开岘山。 汉王朝的建立,修为大者已经都隐约察觉到的传度的时机。虽曾有约定两家共同传度,由应劫者入世,可时间漫长总有变数,又听闻几位大菩萨到南瞻部洲来设下道场……谁还不是打着争抢的心思呢。 阿丑和老婆坐上青狮在空中查看各座山峰,不是有主了,就是不够灵,或者太小不够场面。阿丑也是这才知道,人间的地仙挺多的,只不过地仙们忙于修炼,极少入世。 菩萨陪着阿丑选山,忽有所感,是自己在西牛贺洲的信众遇到了些麻烦,正呼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相助。西牛贺洲遍地伽蓝神像,去那比回落伽山方便多了,可借神像显灵。 “信众感召,我将往西牛贺洲。”观音手已掐诀,将往伽蓝金身去。 “啊……”阿丑心中失落,但很快就点头认同。老婆正是因为不偏私,普度众生,所以才会到渔村度自己,才会让自己的生活得到改善,因此得到了如今的事物。她如果拉着老婆不让走,不是害了别人,是害了自己。 不过,阿丑还是有很大的私心的,说:“你快去,也快些回。可不许又扮作渔女招夫婿,你已经嫁给我了!”老婆可以是别人的菩萨,但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老婆! “阿弥陀佛。” “等下!”阿丑拉住菩萨,又说,“不知道你去西牛贺洲要多久,万一顺便又去灵山待一天,上次,上上次我们分别,你都没有好好告别呢。” 菩萨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好好告别是什么意思,心道:神爱世人罢了。 菩萨俯首,在阿丑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这是这次的,还有上次和上上次的。”阿丑得寸进尺,心里美滋滋地,却见老婆没有要补上的意思,她又不高兴了,只好自己抬起手,将手掌往自己脸上绕一圈,心里想起了别的老婆。 ——哎呀,下凡匆忙,和阿莲老婆道别的时候都忘记和他说这事了。 ——哦对,还有杨戬老婆!都道别好几回了,唉我真偏心,下次一起补上吧! “……”菩萨看着她往脸上贴一圈的手掌,垂眸拉起她另一只手,眼中是无奈与温柔,这是什么,是对她大智慧的赐福,大慈悲的奖励,又或者只是一个道别的仪式。 阿丑的手总是暖和温热的,能感受到热血供养身躯时的虔诚,充满了生命力。这样的手,适合捧起雨天被淋湿了羽毛的小鸟、适合接住跌落尘网的蜘蛛、适合捞起搁浅的鱼、适合扶正歪斜的树干…… 但是,当慈悲的力量无法以肉眼所见时,阿丑或许会因为口腹之欲,用树干烤了鱼和小鸟。 菩萨紧抿的唇没有温度,那么对温热的手来说便是冰冷。 为何大慈大悲的菩萨却没有温度,因为大爱要分给苍生,每个人能到的就很少,少到似乎谁也没有获得,因此没有温度。 亲吻掌心,赐福于她慈悲的外显力量。 菩萨松开手,心里却不知为何要诵一声阿弥陀佛。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起来,双手轻轻拍自己的脸说,“一只手绕圈好麻烦,两只手就好多啦!”她便当着菩萨的面,双手将自己脑袋拍打一圈。 她笑得眼睛弯弯,浑浊泛白的眼睛比寻常黑色的眼珠更像月亮。 阿丑向来贪心,并未满足,她刚才说了,要补上次和上上次的呢,这才补了一次!阿丑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琢磨着还有一次补在哪比较好呢,哎呀都行,反正自己可以补无数次。 “桀桀桀——那还有……哎呀!”阿丑生气地跺云,老婆已经往西牛贺洲的金身神像去了。 不过,青狮倒是还在。 青狮满脸不情愿,说:“菩萨让我当你脚力。” “脚力是什么意思?”阿丑反问。 青狮更不高兴了,说:“你的柳叶舟飘得太慢,各山之间往来耗时间,我暂且当你坐骑。” “桀桀桀——”阿丑又笑起来,问,“你打架厉害吗,要是很厉害的话,我就不一定需要去占无主的山了。” “我只会赶路。”青狮自然不想帮阿丑打架,否认自己有打架的本领。 阿丑嫌弃道:“真没用,天马灵智不及你都还会一招后踢呢。” “……”青狮伏在云上不说话,想起菩萨交代,要让阿丑觉得它比天马好用多了,于是不情不愿地说,“我会咬人,也会踢人,但那都不算本事,我是佛门狮,不爱打架。” 阿丑觉得也有道理,毕竟是老婆的坐骑,和老婆一样不爱打架也正常。 “桀桀桀——”阿丑趴到青狮身上,顺了顺青狮的毛,她不似菩萨那样端正侧坐,而是像骑马那样正坐,两腿往青狮肚子上一蹬,“驾!” 阿丑又找了很多的山,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只好放弃像岘山那样的矮山。 在天上飞了一阵,看到了一座高山,也是山清水秀颇有灵气。 很可惜,山神说此山有主了。 前面很多山如此,阿丑都不生气,只默默去寻下一座山。那些山神虽见她丑陋,心里或许也是当做了妖怪,但山神法力低微,不敢惹事,又见有凶狠的青狮在,面上也要称一句大仙。 这山神却很是嚣张,还说:“有眼无珠的妖怪,连华山都不认得竟问是否有主。” 华山?阿丑觉得有些耳熟,但不知道是从哪听到过。 她讨厌山神如此语气,说:“华山怎么了,灵山我都去过呢。” 山神哼哼冷笑,说:“这的山主是谁,你竟不知?” 第82章 “不知道,难道也是疙瘩头?” 山神说:“华山乃是西岳大帝所掌!而正在此修行的,乃是三圣母!其兄乃灌江口二郎真君!”一副你该怕了吧的表情。 “咦?是我老婆的妹妹?”阿丑惊喜道,“她在哪,你快带我去见见!” “……你胡言乱语什么,谁是你老婆?三圣母怎么会是你……不对,二郎真君就更不可能了!” 阿丑拍了拍青狮,说:“你告诉他,是不是真的。” 狮子伏在地上,懒懒点头。 正争论不休,一道美丽身影缓缓落下,笑问:“山神,出什么事了?”说话间已经看到了骑着青狮的阿丑,也是不由一惊,端详之后才缓过神来。 那是菩萨的坐骑,想必不是妖怪。 阿丑已经扬起笑脸打招呼,说:“你是三圣母吗?我是你哥哥杨戬的老公!” “……二哥的,老公?”三圣母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导致耳朵出现了问题,怎会听到如此奇怪的事情呢。 三圣母将阿丑迎到洞府坐下,随意问了问什么情况,阿丑概述道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圣母大笑起来,很快又收敛恢复到端庄华山神女的仪态,清了清嗓子说,“原来是这样,我说二十几年前他能想到来华山看望我,原来是他自己‘嫁’人了。” 阿丑也是听三圣母讲起,才知道杨戬为什么说回去一趟,结果耽搁了好久。 杨戬答应嫁给她后,说要回灌江口去交代事宜,其实还折了一趟华山,然后和妹妹吵了一架,留在华山冷战了很久。 起因是三圣母救了一只狼妖,那狼妖害过几个人,受三圣母感化愿意认真修行改过自新,希望将来能够弥补犯下的错。杨戬到华山来看望三圣母的那天,却看到狼妖捡起三圣母遗落的披帛闻嗅,俨然是亵渎之意。 杨戬肩负降妖除魔的职责,打斗时发现这狼妖吃过人,便直接将狼妖打死了。 三圣母心软,认为狼妖已改过自新,让他往后行善救人,远比打死他好。更不说一条披帛的小事,它一只狼妖,自然有嗅东西的习惯,为何要往坏了去想呢。 “你觉得呢?”讲完事情,三圣母问阿丑。 阿丑回答不上,三圣母说的有道理,杨戬老婆职责所在也有道理。 没有得到任何偏向的回答,三圣母又开始数落起杨戬,自己在华山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讨论修行的,就这样打死了,什么哥哥呀,一点也不顾着妹妹的想法。 至于山神,三圣母说山神的耳朵不好,和他说话没意思。 青狮说:“他耳朵好着呢,是你话太多了。” 数百年孤零零在这修行,见到了人当然有说不完的话。 “我话多吗?”三圣母问阿丑。 阿丑点点头,又看在是老婆妹妹的份上摇摇头,说:“不多,但是我还要去找其他无主的山。” 三圣母失落应下,说:“对了,你叫什么?我叫杨婵,或者你和二哥一样叫我三妹也行。” 阿丑应下,从来没有什么年龄辈分的约束,便说:“我叫阿丑。三妹,我要走了。” 杨婵不舍得能说话的人走,也不是会拉着人不让走的性子,她点头应下,只说:“下次和二哥一起来,我和他再各自说说狼妖的事,你仔细评理。” 阿丑点头,离开了华山。 青狮驮着阿丑又去了很多的山,始终找不到满意的。 她看向人间,看到有一座不算大的石山,好些人在那凿。 一人说:“这山才多大,当年愚公移山比这难多了,只要凿通了路,生活方便多了,我们未必能享到福,后人能呀。” 阿丑问青狮,愚公移山是什么。 青狮简单将愚公移山的故事道来。 阿丑听后大受启发,桀桀桀笑起来,说:“既然找不到一座合适的无人占的山!我自己堆一座!” 第60章 他该遇劫 你敢咒陛下?! 为了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 阿丑开始寻找合适的地面,完全的平原有些不知从哪入手,她绕了一圈,找到一块荒地丘土坡。 连绵的土坡已经自然形成了山脉走向, 只是比起所见过的山峰太低了, 估摸着也就只有两三个人的高度, 就连丘陵都称不上。地面光秃秃的, 别说是树了, 一片枯黄的杂草,没有半点生机。 阿丑选择这块荒地土坡不是此地为风水宝地, 而是看到连绵的土坡半环绕的平坦位置竟是一个村落, 只不过如今空无一人,只剩下些废弃的屋子。 “桀桀桀——这么多屋子都没人要,那我就捡走了。”阿丑骑着青狮从云端下来,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就连青狮都捂着鼻子。 “这里闹瘟疫了。”青狮平静地说。 阿丑问什么是瘟疫? 青狮只简单回答说瘟疫是人死后的尸体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掉, 加之诸多外界原因,就可能会形成一种可怕的病。与生病的人接触就也会患上瘟疫, 且无药可治, 整个村子可能就因此覆灭。 在听青狮回答的同时,阿丑的慧眼也看到村子的一些过往。 很久以前,土坡原本不是土坡,也长着茂密的树, 树上有甜美的果子,坡下的平原同样郁郁葱葱,是个无人居住的世外之地。 后来,一群人为避秦时的赋税徭役与暴政, 迁居于此。 村民们依靠种田和摘果子便能自给自足,这里的人口也就一年比一年多。 新房子需要砍树搭建,柴火也需要砍树。人变多了,吃的不够,需要更多农田,便砍掉林子作为耕地。平原上的林子被砍得差不多了,又开始砍矮坡上的,久而久之,土坡变得光秃秃。 树越来越少,下的雨就直接蓄到农田里,洪涝和干旱都变得越来越频繁。 即使没有战争、没有徭役,饥荒还是降临了。 村子里的人们不知道外面已经王朝更替,以为还是可怕的秦,宁可饿死在村里也没有出去寻找生路。 第一个人饿死后,因为大家都很饿没有多余的力气举办丧事,便草草裹了一张席子,被蛇虫鼠蚁啃食。过了两天,村民们实在熬不住了,便吃掉了死者,瘟疫由此传开。 “人贪心,就会如此。”青狮对此有同情但不多,说,“如果不是他们不知节制的砍树,岂会有洪旱的劫难。” 阿丑很生气地给了青狮邦邦两拳,说:“如果不砍树就没有柴,冬天先冷死了!他们会死在这,又不是被树砸死的,是因为觉得外面会死得更惨!哼,你还是我老婆的坐骑呢,怎么一点都不慈悲!” 青狮敢怒不敢言。 阿丑推开一扇扇虚掩的门,大多数都是空屋子了,只有少数几家屋子里还有尸体在,是慧眼所见的一些青壮年,依靠着吃同伴的尸体苟活,然后祈求神仙能来救苦救难,祈求干枯的庄稼能够复生。 神仙没有来,所以他们还是死了,尸体被老鼠啃得不成模样。 “吱吱——”饿急了的老鼠从尸体的衣服里钻出来,蹿向阿丑。 “挨!”阿丑惊呼一声,抬脚就将那老鼠踩住,顿时溅出血一滩,就这么被踩死了。 青狮从门外探进来脑袋,幽幽道:“阿丑,你杀生啦。” “可是它想咬我,被它咬的人会得瘟疫,岂不就是要杀我?”阿丑挪开脚,又往外走,她将整个村子都看了一圈,决定就把山堆在这里边上,白得一个村子呢。要是哪天英娘吃了长生的仙丹来找自己,自己就把一整个村子送给她,肯定是比她在长安的小院子大好几倍呢。 至于这些尸体如何处置,阿丑已经有了主意。 她看向青狮,说:“我之前在雪山遇到了普贤菩萨,他说神兽食腐是超度,你帮忙把他们的尸体吃了吧。”否则还要挖坑埋葬,被其他动物咬了又要染病,总不能留在屋子里,那多脏呀。 “你竟让我食腐!”青狮一万个不愿意,食腐虽有功德,可味道实在难吃呀。 阿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已经决定要把山堆在这,青狮不肯吃的话只能另外想办法。她掏出柳叶舟说,打算去搬运尸体,挪到没人也没什么动物的荒漠里去。 “等下。”青狮抬起爪子,按住了阿丑的脚,瘟疫死的尸体凡人可不能长时间接触,她若是染了瘟疫死掉,自己哪能逃得开责任。 其实阿丑吃了那么多灵果、仙果,又有不断增长的功德加护,凡间的疾病是很难纠缠到她的。 第83章 青狮就怕万一,谁叫菩萨嫁给了她呢。 “哼。”青狮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只轻轻吸一口气,那死者就被吞入腹中。它又到其他门户一一排查,将村中的尸体和白骨都吃掉,满脸褶皱拧起,不断张着嘴干呕。 阿丑很高兴,开始琢磨去哪弄石头和泥块,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哪怕是山也这样。 “桀桀桀——我去每个山上挪一块过来,这样就相当于我拥有了所有的山!”阿丑重新坐到青狮身上,随意挑了个方向,让它先前最近的山上偷石头。 “……”青狮心想那么浩大的工程,她肯定坚持不了太久,便答应了。 能用在装石头的只有柳叶舟,可柳叶舟变化得最大,也只有普通渔船的大小,因此每个来回装的石头数量大小都有限。阿丑仔细地挑选着石头,来来回回乐此不疲,但一块石头或泥块,对于她想要堆成的大山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青狮已经不耐烦,说:“你这么搬石头,无异于精卫填海。” 阿丑又问:“精卫填海是什么?” 青狮说:“精卫因为溺水身亡,所以想填平大海,死后化作精卫鸟,不断衔石子去填海。”海那么大,如今四海风浪依旧,每年都有很多人溺死,所以精卫一定失败了。 阿丑听后若有所思,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听上去是差不多的事情,可听青狮的语气,好像精卫失败了。 阿丑疑惑问:“那个愚公,最后把山搬走了吗?”应该是成功了吧,否则那些凿山的人怎会以愚公为榜样。 青狮说:“愚公坚持不懈搬山,天帝为其所感,于是让两位大神将山挑走。” 愚公说的话是很有道理,但完成搬山这件事的并不是他和他的后人,是神仙的帮忙,所以愚公在活着的时候,山就已经搬走了。 “唔。”阿丑听着这个故事的结尾,和刚才听到时的感受完全不同。坚持一件事情不放弃,却不是实践完成了自己目标,是没多久就有神仙出手相助。 结果当然是好结果,却也因此让移山这件事显得不是人人都可为,因为按照神仙们的说法,不是每个人都有机缘的。 狮子以为的堆山,是一大块山壁山石堆叠,跑了十来趟就完成了,她每次只装一块石头、一块泥,这要搬到何年何月。 “你就放弃吧,你也是个凡人,照这个速度堆山,兴许等你寿命尽了都还没堆好呢。” “哼。”阿丑不服气,掏出柳叶舟就往天上飞去。 青狮赶紧跟随,问她这是做什么。 阿丑说:“愚公有子子孙孙一起搬,感动了天帝。我去找我的老婆和朋友一起堆,没准也能感动玉帝呢。” “……”青狮语塞,早知道不说泄气话,怎还跑去天庭了。 天上祥云七彩,一片神圣肃穆。 阿丑回到御马监,就看见阿猴正和一个身穿甲衣的强壮天将吵架。 阿猴牵着马不肯松手,与那天将说:“我乃弼马温,所有神仙取马都需提交文书通过,岂是你想取就取的!” 身边两个小神弯腰鞠躬,不断劝说阿猴松手别管,惹得阿猴更是生气。 那天将一把将两个小神推开摔在地上,威风道:“哈哈哈哈,孙悟空,你一个弼马温而已,不过是干些没人愿意干的杂活,我堂堂天蓬元帅还需要给你递交文书?你再不放马,我就是将御马监砸了,也全是你的过错。” “呲——”猴子感觉到此人正在羞辱自己,他瞪着天蓬元帅说,“我乃玉帝亲封的弼马温,掌天界的御马监!所有神仙不论大小,取用马匹都需经过我同意!” 闻言,天蓬元帅笑得更是仰头捧腹,说:“孙悟空啊孙悟空,弼马温,哈哈哈,芝麻绿豆大的官,你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是你要照看好我们的马匹不出错,在我们取用时能立刻交来。养好了是你应该,养坏了乃是罪责。呵哈哈哈哈,竟说是经过你的同意。” “呲——挨——”孙悟空气得跳到桌子上,掏出金箍棒就将御马监的牌匾砸掉,然后一棍子砸向天蓬元帅。 在御马监门口的阿丑听后也很生气,原来是那太白老头骗人!竟让她和阿猴、阿莲都干如此没用的职务。她又看向那挑事找茬的天蓬元帅,更觉得讨厌了,这什么破元帅之前在天河边遇到过,还骂她呢! “青狮,你去帮阿猴!咬死那个讨厌的元帅!”阿丑不断拍打青狮催促。 “……”青狮往后退几步,可不愿意惹了无关的事情。 御马监里,天蓬元帅也掏出兵器和孙悟空打了起来,孙悟空正在气头上,下手不留情面,金箍棒砸下去,震得天蓬拿兵器的手发痛,连续几次敲打竟再拿不出兵器,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晕过去。 阿丑跑过去帮忙,孙悟空说:“走!我们把他拖去灵霄殿讨要个说法!” 一人一猴各自拽着天蓬元帅的一只脚,同往灵霄殿去,青狮远远跟着,心想糟了啊,都怪自己多嘴,让她安安分分搬石头就是了,一来天上就遇到了麻烦。哎呀,菩萨呀菩萨,狮儿我怎么办。 等阿丑和阿猴拖着天蓬元帅闯进灵霄殿,却见阿莲站在殿内,很是不悦地双手抱臂,浑身散发着要打架的气息。 阿莲离开雪山后,就和天兵们一起回来汇报捉拿象妖的任务,把象妖是普贤菩萨的坐骑一事道来。且说白象并未害人,是在超度亡魂,山神远远观望不敢靠近,以偏概全才有了误会。 此事原本也算圆满结束,阿莲成为三坛海会大神后的第一件任务轻轻松松。 玉帝也夸奖了两句,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竟让阿莲不必回御马监,以后就去天王殿行事,到李靖麾下,还给李靖封了个降魔大元帅的职务。 阿莲一开始听到去天王殿,只以为是换了个工作的地方,就应下了。一听要给李靖这手下败将当小兵,自然一百个不乐意。 “捉拿象妖,他不敢去,我去了。虽是个误会,此事也是我完成的!凭何还给他封了大元帅,你该封给我才是呀!他胆小又没本事,也该是他到我麾下!”阿莲据理力争,怒视金座上的玉帝。 仙人们认为李靖和哪吒,乃是父子孽缘,如今哪吒已经不记得前尘,李靖又没了塔,不妨试着好好相处。 见哪吒如此不给面子,玉帝叹息一声,说:“红莲花,你原本名叫哪……” “坏老头!住口!”阿丑和阿猴闯到殿中,打断了玉帝想要解释的话语。 众仙家皆是一惊,视线落到被她和孙悟空拖进来的天蓬元帅身上。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打马虎,说:“两位弼马温,这是出什么事了?” 孙悟空呲牙跳到太白金星面前,气得揪着老头的胡子说:“哼!你们都是骗子!竟说弼马温是什么大官!”说完又为新朋友阿莲打抱不平,“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明明是阿莲的功,你们却给李靖升官,好不公平!” 玉帝皱眉愠怒,沉声道:“孙悟空,你……” 话还没说完,阿丑又往前站,指着玉帝说:“我还以为你比疙瘩头好呢,居然这么偏心李靖!”她想到自己天地新灵的身份,又想起之前菩萨老婆和太上老君商议两家共度时所说的应劫。 她其实还没懂她和应劫的关系,但此时为了嘴上痛快,她半威胁半骂道:“你不分黑白!和人间的皇帝一样讨厌,你更讨厌!皇帝还会死呢,你却不会死!你当神仙却偏私,迟早也有遇到劫难的时候!!” 此言一出,群仙震怒,纷纷上前一步。 呵斥道:“丑凡人!你怎敢如此放肆!竟敢咒陛下遇劫!” 阿丑和阿猴阿莲并肩站一块,说:“他不公平!坐在所有神仙都要听话的位置,却不能让所有人都服气,就是该应劫!” 第61章 搬山造景 神仙们岂能容许一个凡人对玉帝如此忤逆, 水德星君沉着脸色说:“阿丑,孙悟空,哪吒,你们休要胡闹。” “明明是你们胡闹!”阿丑叉腰反驳。 阿莲疑惑看了看水德星君, 哪吒这个称呼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不少神仙都用过这个称呼叫他, 然后又呵呵笑改成莲花大王。 他正要问, 孙悟空跳到水德星君面前, 故作一副嬉皮笑脸,道:“水德星君, 常言道,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你却争着出头为玉帝说话,你在争什么?难道谄媚两句,也指望着加官吗?” 水德星君语塞, 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阿莲讨厌这种被一群人围着的感觉, 早说来天上是要给手下败将当小兵的,他还来天上作甚?得个三坛海会的虚名, 还不如莲花大王痛快呢! 第84章 阿莲掏出火尖枪想干架, 又怕自己控制不好业火把阿丑和阿猴也给烧了。他气得戳了李靖一枪,说:“谁稀罕在天上待着,哪有人间好!” “玉帝老儿满嘴胡说八道,什么弼马温, 真拿俺老孙当猴耍呢!”孙悟空将官帽扔在地上。 一人一猴一莲花手拉手打算回人间去,诸仙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岂有人能咒骂玉帝后还安然离开的,此乃大不敬之罪, 至少也得五雷轰顶才是! 可那凡人,跟随太乙天尊学本领,又是人尽皆知娶了大西天尊者观音菩萨,也是两家共同传度的关键人物,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玉帝如此丢面子,竟没有发作,只是缓缓道:“你们可知道,多少生灵求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都求不得,你们得了机遇却不珍惜,今后再想来天上,可难了。” “哼!”一人一猴一莲花齐刷刷冷哼一声,离开了南天门。 灵霄殿中好一阵安静,昏迷的天蓬元帅悠悠转醒,立马坐起来道:“该死的弼马温!”抬头却看见诸多同僚,竟是在灵霄宝殿! 天蓬元帅面色一白,连忙拜下与玉帝认错顺便告状,说:“陛下,那妖猴冥顽不灵,且不说将天马养得肥了一圈难以作战,竟口出狂言诸仙家都要听他的话!我想出手教训他,却被他暗算!请陛下宽恕!” 诸仙家不语,玉帝也不说话,沉默的氛围让天蓬元帅更为惶恐,只好微微抬头看向最会来事的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叹息摇头,说:“天蓬元帅,诸仙家都知晓招安孙悟空为权宜之计,哄骗他当弼马温省得多事。你既去御马监取马,递个文书哄哄就是,必是你与他说了事实,才闹到灵霄殿来。” “我……”天蓬元帅无法反驳,心里却嘀咕,骗安能长久,难道我不揭穿,这事就能长久下去吗。 事已至此,只好先由他们回人间,再静观其变看如何应付。 不多时,外面天兵来报。 “报——御马监的马都被放跑了,正往灵霄殿奔来!” “报——瑶池的莲花被盗,王母娘娘被乾坤圈砸伤了!” “报——四大天王擅离职守,不知去向!” 才刚汇报完毕,就听到一阵奔腾声,以及唏律律的马嘶声。天马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来,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们被撞伤了不少。 灵霄殿乱成一团,天马们感受到玉帝威严没有再横冲直撞,但这么多天马来到殿中,对诸仙家们来说已是一种羞辱,一个个咬牙切齿,都说该宰了那妖猴。 弼马温们放开天马任由其乱跑,可以理解为是对轻视的报复,可……偷走瑶池的莲花却是为何?总不可能是莲花妖和瑶池的莲花看对眼了吧?四大天王为何在这时候擅离职守? 东胜神州花果山中,阿猴正气冲冲与猴子们讲述被骗的经过,阿莲还挺喜欢这的风景,随意找了一处池塘去泡澡。 阿丑则忙多了,四大天王就是被她骗得擅离职守的。 她见四大天王行礼时是双手合十,该是佛门弟子,至于为何会在天庭干活就不太了解的。 阿猴在斜月三星洞读过不少有关神仙的书,与阿丑补充说:“魔家四将也是参与了封神的将领,按照封神榜约定,先死者先上榜。他们不愿上榜被封修为,死后精魄逃往大西天,成了四大金刚。封神榜一旦开启没有侥幸,大战结束之后他们还是照例封神,成了四大天王。” 因此,四大天王就是四大金刚,是以佛门弟子的身份在天庭守护四方安全。 阿丑正需要人帮忙堆山,见他们一个个身形高大,想必力气也大,手中还都有法宝,肯定很实用。 感动神仙实在太难,还是骗神仙简单。她就与四大天王说,几位菩萨要在南瞻部洲设立道场,已经选了几座山,住下来觉得不习惯,因此打算自己堆山。 “地方已经选好了,就差堆些石头泥块过去了。”阿丑一边骗神仙,一边捂着青狮的嘴。 孙悟空和阿莲听到她要堆山,也颇为好奇。 “我只听过移山的事,你却要造山。我一定要瞧瞧,最后是座什么样的山。” 四大天王见有青狮为证,便信了造山是为了菩萨们设道场。 多闻天王手里一把大伞,还没撑开,看着阿莲说:“李靖那塔融得好!原本该是我的法宝,还没焐热呢,竟被送给他了。” 另外三位天王也纷纷点头,他们在封神之战时和哪吒是敌人,但从他们死亡投靠大西天后,从哪吒被佛祖救活后,就都是佛门弟子,恩怨早就消解。 反而对中天庭掌天王殿主事的李靖多有不满,以前不过是纣王麾下的一个陈塘关总兵,论打架论法力都是次中次,要不是有个金吒木吒哪吒父亲的身份,岂能抬到如此高度。 至于今日凌霄殿的事,他们还没来得及知道。 “你们说吧,这个山要怎么堆。” 阿丑说:“我想要每座山都取一块石头,搭建成我的山。我又怕全是石头堆叠不牢固,不像其他人那样是完整的一大块山。” 孙悟空笑起来说:“这好办,我能让石头合在一起。” 于是,四大天王纷纷祭出法宝,飞向四方去不同的山,用法宝各吸走一块石头或是土块。 孙悟空也帮忙,先把花果山一些果树各拔了几棵,以桃子树最多,然后又飞去其他山挑选树,也遵循着多多益善不重复的原则。 阿莲也想帮忙,一琢磨,去负责水源。他看阿丑选的这地方河水已经污染,且上游阻断经常干涸,便另外开辟河道。 山石、土块、植物、河流都已备好,但地面草木因饥荒等原因已经寸草不生,能吃的都被吃了。 阿丑蹲下来拍拍地面,原本的树木花草是就像是地母的衣服,衣服没了风吹日晒,皮肤都皲裂了。 她从柳叶舟里掏出灵果,双手用力挤压,将灵果的汁液滴落在地面。 “这个虽不是甘露,但也是甜的,不知道有没有用。”阿丑自言自语,又拿出一个灵果挤压。 果子的汁液缓缓渗入干涸的地面,从灰黄逐渐变成土棕,由阿丑所在的位置逐渐向外延伸去,但并无草木生长。 阿莲开辟完河道过来一看,说:“这个村子的鬼魂还在,我能看到很多业障。”说时,他踢出风火轮,打算把业障都烧了。 “别呀,这么多屋子烧了多可惜!”阿丑连忙阻止。 阿莲说:“我琢磨过了,上次烧山是因为两种火混一起了,我有一个烧东西的火,和一个烧业障的火,仔细一点的话,就能只放一种火。” 火缓缓飞去,不知道烧到了什么,竟能听到尖利的叫声。 那些是死在这的村民,他们不愿意离开曾经的安逸之地,不愿意投胎转世,害怕回到曾经逃离的外界。 阿丑说:“秦已经亡啦,如今是汉!我不知这汉能好多少,好多久,此地既然曾是你们的家,若投胎了过得不高兴,找过来我也不赶走就是了。” 怨念深重的鬼魂们下沉去了地府,青草逐渐冒头。 阿猴阿莲和四大天王皆惊讶阿丑的善,唯有她心里的菩萨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真讨厌,快去投胎呀,我要占了此地安家!今后真回来也别想,我要把这围起来,谁也不能想来就来! “……”观音元神失笑,她用意算不得是善,却真切劝动了执念于此的鬼魂去幽冥界。 就像她堆山的本意也只是出于贪心,想像神仙那样拥有一座山,但在这荒芜之地,塑造新的生机,将来会有生灵前来聚居,有树就有鸟,有山就有兽,有水就有鱼,亦是大功德。 这座山,由世间每一座山的石头土块拼凑,每一座山并不会因为缺失一块石头一棵树而有任何变化,却又聚少成多,一块石头变成一座山,一棵树变成一片树林。 “桀桀桀——”阿丑将鬼魂赶走后,开始琢磨怎么搭这山,四大天王的法宝还收着石块泥块,等她差遣。 四大天王忽然都抬头看天,说是听到了天庭的召唤,得回去了。 阿丑说:“你们法宝先留这,等我把山堆完了再还给你们。” 四大天王相信菩萨的老公,便应下,先回了天庭去。 等他们一走,阿丑就向阿猴阿莲说:“这有四个法宝,正好我们一人一个分了!多的一个给青狮。” 青狮又惊又喜:我也有份?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分赃诶……不是关系好的可分不到的。 第85章 阿丑又说:“青狮代表我老婆拿着,等见了他再给他。” 阿莲说:“我能拿两个?”毕竟他也是阿丑老婆嘛。 “……”阿丑心虚,自己习惯称的老婆当然是观音菩萨,阿莲老婆是阿莲老婆。 她还没解释,猴子叽叽叽笑起来,幽幽拍了拍阿莲肩膀说:“阿丑说得的老婆是大老婆,你是小老婆,嘿,不过总比什么也没分到的杨戬好嘛。” “……”阿丑一惊,对呀,自己还有个杨戬老婆,法宝岂不是不够分了。哼哼,那也得怪杨戬老婆不在身边,没有来帮忙搬家。 把四大天王的法宝安排得明明白白后,阿猴阿莲帮着阿丑一起设计怎么堆山堆得好看。 “我要把山围成一大圈,我的地盘谁也不许乱闯。”阿丑比划着,心想也不能全围死,“这个山壁留条缝,外面用树挡着。” 孙悟空仿着花果山造了一些景别,又把他最喜欢的桃子树种了许多,阿丑仿着落伽山栽了一片竹林,阿莲将水源从山下开辟一条暗河溢到地面,又做了诸多池塘,把瑶池偷来的莲花种了进去。 瑶池仙莲,散发清香幽幽,周围稀疏的地面快速长出小草鲜花。 待将山堆成,法宝分完,阿猴说回花果山去庆祝此事,毕竟这座新山没有酒。 阿丑正在兴头上,说:“我要种仙树仙果,等我种好了再来找你们。” “好吧。”阿猴和阿莲应下。 “等下。”阿丑拽住阿莲,说,“先前我都忘记了,夫妻道别的时候,你得碰一下我额头。” 阿莲一头雾水,说:“为什么,不是打架才拿头撞人吗。” 孙悟空捂嘴笑,说:“莲花老弟,她瞎说,那不叫碰,叫亲。嘻嘻,是让你亲她的意思呢。” 阿莲更疑惑,没听过亲的意思。阿猴说:“喏,就是这样。” 便坦荡往阿丑额头上亲了一下,阿丑震惊地瞪着猴子,说:“阿猴!我们是好朋友呀!你亲我,岂不是也想当我老婆!你要是当了我老婆,我可就没朋友了!” 阿猴叽叽叽笑起来,笑得翻倒在地,说:“没有没有,我是告诉莲花老弟什么叫亲呢。” “哦。”阿丑松了口气,走过去将倒在地上的阿猴按住,然后亲了一下猴子的额头,“那我还你一个,免得青狮告诉我老婆被误会。” 青狮:“……”我没那么闲的。 阿丑亲完呸呸两声,阿猴的额头毛茸茸的。 阿猴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又在地上笑得打滚。 阿莲似懂非懂,说:“那好吧,以后我们分开都要这样吗。” “对!”阿丑点点头,“人间的夫妻都这样的,虽然分开了,但会想念。”其实她没有见过几对离别的夫妻,毕竟出远门是一件与永别类似的事情。 阿莲了然,捧着阿丑的脑袋重重亲了口,嘬得脑门上都有个红色斑块了,说:“那你得很想我,你帮我骂了玉帝,你很好,如果你说老婆不是只大老婆就更好了,刚才我还以为我能分到两个法宝呢。” “唔。”阿丑摸了摸额头,阿莲的分别是火热的,不像菩萨老婆有些冰冷。 菩萨老婆冰冷但温柔,额头很舒服。 阿莲老婆热情过头,额头有点痛。 阿猴朋友刚才匆匆一亲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他特爱吃桃,亲的时候有桃子的香味。 道别过后,阿猴和阿莲先回了花果山,阿丑继续摆弄山上的树。 啃个仙果,种下果核,埋好土。 阿丑正哼哧哼哧种树,视线看到一袭洁白的裙摆,拂动竹叶莲花的清香,她抬头,见是老婆回来了。 她立刻蹦起来,骄傲地指向这一片的群山,说:“老婆你看!这是我的新家!以后你就有落伽山以外的家了!” 观音静静垂目,点头笑了笑,手中杨柳挥动,甘露滴落在泥土上,又化蒙蒙细雨。 万物生发,卷一阵和煦暖风,刮过整个山谷。 花果树木疯长,落叶落花飘香,阿猴的桃树最多,纷纷开花结果。 落英缤纷,芳草鲜美。 第62章 拨动琴弦 这个乐器你会吗,我想听…… 阿丑站在山顶, 看着这座凭空堆砌出来的山,心里美滋滋的。 她要把自己的东西都藏在这,仙树仙果种下去得到更多吃不完,法宝钱财藏进山洞里, 喜欢的人也到这来生活。 唔, 可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嗯, 那就允许他们来这生活, 不一定要来这生活, 他们不来的时候,自己就过去。 “桀桀桀——老婆, 我给你骗……拿唔, 白得了一个法宝!”阿丑高兴地将骗来的法宝递到观音面前。 四大天王四件法宝,阿莲拿走了一把剑,阿猴拿走了一条龙形鞭子。 还剩下一把伞,和一个不知道名字、形状很奇怪的梨形物件, 阿丑让老婆先选的同时也好奇此物是什么。 观音没有挑选, 摇摇头看了眼趴在地上装看不见的青狮,说:“狮儿, 你就只看着?”骗四大天王的法宝竟都不拦着, 难道还嫌惹的祸少?也是,毕竟天马受惊失控,还是被青狮吓唬的。 青狮将脑袋埋在两个大爪子下,委屈巴巴地打诳语:“菩萨, 我岂敢不从呀。” 可惜阿丑心中那元神看得清清楚楚,它吓唬天马的时候可得意威风呢,半点不像被威胁的,若不是孙悟空对亲自养的马挺有感情, 估计青狮还要顺嘴吃一匹。 见青狮挨骂,阿丑转身悄悄打算把两件法宝收进柳叶舟里,心里嘀咕着:谁让他们自己笨,我只是个贪心的凡人,却因为娶了菩萨老婆就被他们如此信任,活该被我骗! “……”训斥完青狮,观音扭头看向偷偷摸摸想把法宝藏起来的阿丑,说,“神佛们的惯用法宝大都是本命法宝,即便你拿了能使,也发挥不出半成的威力,还因此结怨,岂不是得不偿失?” 阿丑若有所思,本命法宝,这个词听了很多次。比如阿莲老婆的乾坤圈、混天绫、风火轮、火尖枪就全是本命法宝,认主的法宝逐渐会生出灵智,有自己的想法但更加忠心,不似寻常法宝被人拿去就能随意使用。 她将法宝伞和那个不知名的东西递给观音,说:“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有本命法宝。” 看似上交赃物,更像是交换条件。 菩萨轻轻一挥衣袖,两件法宝收入袖中,轻笑着说:“阿丑,交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乃是最根本的慈悲,慈悲又怎能提条件呢。” “……”阿丑瞪着老婆,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分明是自己之前用来质问老婆的嘛!怎能、怎能反过来说她呢! 她气鼓鼓思考,然后双手合十,像是对神佛许愿一般,看着观音说:“阿弥陀佛,要是能有个菩萨告诉我,该怎么才能有本命法宝就好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慈悲,最好心的神仙了!” 她没说回报是什么,也印证此时所说的慈悲不可提条件。 观音垂目,叹道:“阿弥陀佛,本命法宝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亲自锻打炼制,每一块材料都与你有关。另一种是法宝本身有灵,与你携手共度过诸多磨难,形成牵绊。” 阿丑没有自己的法宝,也没有特别厉害有灵智的法宝。只有一个被木吒嫌弃挂在墙上不用的红葫芦,和老婆摘柳叶所化的柳叶舟。 她又问:“我该去哪里学炼制法宝的本领呢?” 菩萨欲言又止,把人往道门推显然不符合两家之争,不过阿丑不一样,她不入佛门,也不会入道门。 “炼制法宝的本事,还得找太上老君。” 阿丑心里记下,没有立刻就去,她的山才刚堆好呢,要好好看着,万一哪天来个什么神仙争抢,得让人知道此山有主才是。哦对……这山没有山神,这地也没有土地神,没有个看家的神,才需要麻烦她留守呢。 “老婆,山神和土地神要去哪找呀?” 观音说:“山存在久了,山中生灵会化作山神。土地也是如此,都是生灵所化。这山初在,只有树木花草,等到有鸟飞来,有兽闯进来,久而久之就有山神土地了。” 说时,柳枝一挥,又在山谷另一侧山壁上凿开一个低矮的山洞通路,供动物生灵前来安家。人若经过,只能见一处光秃秃石壁。 “桀桀桀——万物生灵都快些过来,我要一个看家的山神和土地神!”阿丑叉腰大笑,俯瞰属于自己的群山与平原。 观音见她如此只能无奈摇头,还得知道装不知道,说:“四大天王四件法宝,还有两件呢?” 第86章 “……”阿丑又不说话了,分赃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她不说,还是只能装不知道,观音无奈,道:“等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我,这两件就先还去了。” 菩萨一抬手,又被阿丑按住。 “等下,那个法宝我从未见过,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再还回去。万一他们要和我计较,用那法宝打我,我也好有个防备。” “……”她可真是处处不吃亏。 观音放下手,手腕一翻,那奇怪的梨形法宝就横在手臂上,菩萨说:“此物名叫琵琶,是天竺国的一种乐器。” 阿丑摇摇头,从来都没听说过,就连皇帝的仓库里都没有这样的乐器呢。她想起之前在雪山见到的商队,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有着如此高大连绵的阻绝,只有神仙才能往来。 阿丑又说:“乐器,它是怎么发出声音的,我想听,你会用吗?” 埋着脑袋的青狮一下子精神了,更靠近了几步,非常主动的在菩萨身后伏地趴下,好让菩萨坐下,它也想听菩萨弹琵琶。 观音看了看突然机灵的青狮,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阿丑,视线却越过这山林,看向重新焕发生机的平原。 慧眼看到过去,也知晓此地因没了树木庇护导致大雨倾盆蓄不住水,多受洪涝之苦。 菩萨缓缓坐到青狮身上,一足盘膝,一足随意踩在地面,琵琶倾斜摆放,修长纤细的玉指拨动琵琶的弦。 声音清脆,脑海里竟一下子出现露珠从竹叶上滴落的画面,琴弦颤动令她想起被捏在手里的抖动的香,仿佛能看到点燃后袅袅升起的烟雾。烟雾缓缓往上飘,看到一尊慈悲的金像,正垂目,也许正聆听着信众所言。 节奏顿挫却不突兀,有悠长如观远山之感,又似坐在林间合十顿悟。 弹拨的指尖又到末梢勾动琴弦,声音比前面的更低些,却更像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 青狮听得如痴如醉,听出诸多禅意。阿丑听不出那么多,只知道这一幕很好看,琵琶也很好听,总之心里安定,没有外界的忧愁。 阿丑恍惚想起在小渔村,老婆还在考验自己的时候,自己辛辛苦苦背着《普门品》,菩萨只端坐不语,她为了背诵出经文,总是待到很晚,听他说一句,自己背一句。 她总是背完就忘,应付考验罢了。不过,终究是背诵过的东西,在见到对应的事物时,也能想起来一些。 若为大水所漂……后面两句是什么来着,阿丑继续听,想起来了,称其名号即得浅处。是观音菩萨的洒水观音相,救人于洪涝之中。 当时她问,为什么救人还要洒水,不是死得更快吗。 菩萨说,是将多余的水,洒去少水的地方。 可是,人间洪涝之多,干旱之多,洒水观音也救不过来。 或许也想到了这,琵琶声中又有些许慈悲叹息。 “叽喳喳——”有鸟飞了过来,落在树林里,像是被这悠扬慈悲的琵琶声所吸引,不多时又飞来两只。 林间有了鸟鸣声,有扇动翅膀扑簌簌惊扰树叶的声响,山林的生机更加直观了。 阿丑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脑袋看得认真也听得认真,不由想要更靠近些,看清那双白玉手是如何拨弄出如此美妙动听的声音。 她往前挪了挪,随意伏在菩萨的膝盖上,鼻子里混着竹叶的清香、莲花的幽香、香火的檀香,林间的花果香。耳朵里是鸟鸣声、琵琶声、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以及青狮听得入迷地低呜声。 阿丑闭上眼睛,享受着如此美好的时刻。 琵琶声停下,菩萨一挥袖子,琵琶与宝伞都飞向天上,归还给两位天王。 “阿丑。”菩萨唤了一声,阿丑仰头问作甚,菩萨说,“起来吧,法宝已经归还。” 阿丑站起来,颇为可惜的说:“我还没听够呢,真好听。这么好听的乐器,为何是法宝呢?是什么样的作用呢。”她自顾自猜测说,“是不是能让人心里平静,感到开心的法宝,只要感到开心了,苦也就不明显了。” 菩萨摇摇头,青狮抢答,说:“那是持国天王的降魔琵琶,一声穿耳过,叫人头疼欲裂,寻常妖魔根本扛不住。能抗下十声的,都是妖王了。若冥顽不灵,不知悔改,降魔曲毕,神魂动荡,惹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啊?”阿丑完全不信,说,“明明老婆弹得那么好听,听着整个人都很安逸舒坦,怎会是杀人的法宝呢。” 说完,她更后悔上交赃物,只敢与青狮抱怨,说:“那就更该给我老婆用了,肯定是那持国天王弹得太难听,才叫人神魂动荡。” 青狮哑言,恍惚道:“你说的好像对,我不幸听过几次,是很难听。” 菩萨的一曲毕,不仅飞鸟前来鸣啼,那才开辟不久的山洞,也有动物闻声而来,见此地乃一方洞天福地,天然就受动物们喜爱,也纷纷跑上山居住下来。 观音没有回答,手里已经没有琵琶,指尖也没有弹拨,但好像还是有一根弦在微微颤动,试图发出声音,又被牢牢按住。 那弦越按越是紧绷,试着拨动的人却并不知是如何的亵渎。 弦响,还是弦断,无法预料将来的结果。 第63章 精卫填海 山海能平,不可平…… 天地新灵, 坑蒙拐骗堆了一座新山。在菩萨的佛音妙曲之下,飞鸟走兽前来生活。 有远处山头的樵夫看见这边情景:成千上百的不同鸟飞向同一座山,犹如朝圣。 渐渐地,竟有了百鸟朝凰的流言, 说那边的山里住着凤凰。 既然有凤凰居住, 肯定也有神仙, 难怪无端多了好一片山群, 唯神仙有如此造化。 只可惜那山巍峨陡峭, 山壁垂直根本无法攀登,连能够抓着的树和藤蔓都没有。站近了看, 根本是一座光秃秃石山, 可远了看,又能见山顶苍翠碧绿生机盎然,还能看到盘旋落下的仙鹤。 阿丑每天就在山上的林子里转悠,查看每一株移种过来的树, 若有结了果子快掉落的, 她就摘下来囤好。 菩萨老婆就在此山的一片竹林里打坐入定,和在落伽山也没有太大区别, 有时候元神出窍去拜访其他菩萨们, 有时候飞往西牛贺洲回应信众。 观音每次回到这座无名山的竹林,就能看到自己打坐的石头上摆了几个果子,没见到阿丑。 山林里回荡着她的笑声:“桀桀桀——桀桀桀——”虽看不见,但也知道她在。 “老婆——你回来啦——”阿丑站在相隔一个平原的对面山峰上, 如今的她能看得很远,可以看到这边的竹林,她站在山崖边,高兴地踏着虚空跑来。 菩萨身边的青狮捂住眼睛, 还以为她会掉下去,恍惚想起她有功德在身,能够不依靠法术完成一些寻常人办不到的事情。 阿丑一如既往高兴的抱抱老婆,看到石头上的果子没有吃,可是之前每次她过来看的时候,果子都不在了,咦……以前的果子好像都没有留下果核。 难道是被老婆扔了?不可能,这样狠心浪费的事情不是菩萨会做的,那就是喂给青狮了。 阿丑瞪了眼青狮,然后看向菩萨问:“你是不爱吃果子吗?” 菩萨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阿丑,我该回落伽山了。” “嗯。”阿丑点点头没有挽留,老婆是神仙嘛,想来就能来的。自己也会飞,想去就能去的。 如今再不是找不到落伽山所在,还要去向皇帝要大船的时候了。 阿丑叉腰仰着脑袋,等一个道别的惯例。 这段时间老婆每次去西牛贺洲救苦救难,都会知会自己一声,尽管知道当天就能回来,但也算远行道别,所以都有好好的行道别仪式。 菩萨一如既往用没有温度冰冷的唇碰了碰阿丑的额头,又伸出手理了理她总是乱糟糟的头发。 佛说三千烦恼丝,所以僧侣入门要剃度。若是不在意外物,头发乱或整齐、长或短、黑或白,都烦扰不了本心,也就无需剃度。佛陀与菩萨们都不是光头,最慈悲的观音菩萨更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人会说那是三千烦恼丝。 “我该走了。”菩萨又说一声。 阿丑点头,但拉着菩萨的袖子乐呵呵说:“我知晓你普度众生忙着呢,桀桀桀——不必太想念我的,我如果想你了,就会去找你。”说着,松开手,该去抱着青狮的脖子,“它飞得快!留给我骑,这样我想去落伽山的时候,就更早些到。” 青狮呜呜抗议,但被阿丑按住了嘴巴。 第87章 菩萨垂眸不语,点头,脚下祥云腾起,飞向南海落伽山去。 一路所见南瞻部洲的人间,富贵者富贵千篇一律,贫苦者贫苦多种多样。菩萨不忍看,微微闭目。 不忍看,还是觉得看了却不作为便不慈悲,骗自己说不忍看是慈悲。可是,神仙不能过多干预人间……才因此只能一个个度,慢慢度,改变人们的心,让人们自己度自己。 观音睁开了眼,强迫自己不慈悲,忍心看着如此疾苦的人间。倘若佛法传来,能改变什么,他们能吃饱吗……修建伽蓝,剃度皈依,谁有多余的力气修建伽蓝,谁有多余的粮食供奉神佛? 而此时此刻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下一场甘霖,得一场丰收。一场而已,又非年年如此,今年吃饱了,明年还是挨饿。 “阿弥陀佛。”观音最终还是又闭上了眼。 直到鼻子里嗅到海水的气味,来到了南海上空,菩萨才缓缓睁眼。 一只像乌鸦的鸟从身边飞过,但它颜色鲜艳,头颅多彩,喙为白,红脚爪,很是美丽。 那鸟飞过去又折返回来,双翼向前合拢,竟在云端化作一个半透明的年轻姑娘,笑着见礼:“观音菩萨。” “精卫。”菩萨微微垂首见礼,这是忙碌于海上的精卫鸟,为了大海不再有溺死的人,反反复复衔石子想要将大海填平。 但其实,精卫已经停止填海很多年了。 精卫并不是觉得填海困难遥遥无期而放弃,她是持续不断填海之后,海边的人们生活却更困难了,死得人更多了。 因为海水,变高了。 认为是自己填海而害了人,精卫很伤心。她落到海面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上,却听见岛屿说话。 那不是岛屿,是一只大海龟。海龟说:“精卫,我看着你填海了很多年,你不应该被困在海面。如果海继续这么填下去,岸上的人先淹死,水里的我们也会死。” 从那天之后,精卫就不再填海了,但她还是忙碌在海面上,将自己的力量用在救人上,而不是填海上。 今日路过南海,见到菩萨,精卫是想问问观音菩萨普度多年,以及地藏菩萨度恶鬼多年,是否会和自己一样放弃,是否找到了一个应该放弃的理由。 “人间疾苦,不似山海。愚公凿山而移,毁了山也会让一山的生灵灭亡,山不可平,所以天帝派遣大神挑走了整座山。你平海,海里也有生灵千万,所以海不可平。而人间疾苦,不度久存,度也只是求来世之安稳,今生劫难,无可避免,所以不可不度。” 精卫也是叹息,点头说:“此言也有道理。” 话毕,精卫双手展开化作翅膀,又变成鸟飞在海面上。菩萨看着茫茫大海,摇摇头,回到了落伽山,回到潮音洞再次翻阅佛经,只是比起上一次闭关参悟感悟与质疑,这一次,菩萨拿起了笔。 笔下每一个字,都将与人间息息相关。 芸芸众生,众生平等。众生生来不等,要往平等去。可眼中真切所见,分明是背道而驰。 芸芸众生之一的阿丑,在无名山待久了也无聊。便将青狮留下守山,自己坐着柳叶舟去花果山找阿猴阿莲玩,玩够了又回落伽山去找老婆说话,各山奔走,乐此不疲。 在花果山的阿猴阿莲新认识了几个结义弟兄,一只牛妖、一条蛟龙、一只大鸟、一头狮子,还有两只长得很新奇的猴子。 他们各称大圣,阿猴是齐天大圣,阿莲是焚天大圣,阿丑说她就叫丑大圣,被其他妖怪全部否决,太难听了,一点也不威风! 小妖们聚在花果山,八大圣和小妖们加起来都大几万了,吵吵嚷嚷摇旗擂鼓。可等到天上察觉到动静派天兵过来查看时,那些个结义弟兄就全跑了。 天兵天将没来,是太白金星又来招安。 阿丑和阿莲都见惯了天庭的嘴脸,连忙拉着孙悟空说别上当,之前当弼马温,谁知晓这次又是当什么。 “哎呀,天上诸仙家都已经商量过了,就按照你想要的,叫齐天大圣!” 猴子一听乐呵得直抓耳挠腮,拉着太白金星问:“当真?玉帝也要封我做齐天大圣?” 阿莲凑过来,乾坤圈拦在前面,说:“你们不安好心!别想骗我们了!” 阿丑也嘀咕说:“弼马温只是养马的仆役,齐天大圣又是要做什么的?” 太白金星连连作揖,说:“是掌管蟠桃园的!”然后就观察阿猴阿丑阿莲的脸色。 见他们到旁边商量一合计,阿莲说:“阿猴爱吃桃子,他们给安排了个在桃园的事,果然是对阿猴很好,想必不是骗人的了。” 孙悟空欣喜叉腰,说:“好!好!好!俺老孙便是天庭亲封的齐天大圣了!”说完又拉着阿莲和阿丑,问太白金星,“他们是什么官?” 太白金星连忙说:“既然哪……莲花大王是焚天大圣,那就当焚天大圣!阿丑……阿丑你自己封了什么官吗?” “哼。”阿丑见太白金星竟还想称阿莲为哪吒,他们天上的神仙根本就都是糊涂神,她摇头说,“谁要去天上,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阿莲已经彻底不想去天上,让他给手下败将当小兵这事,他可记恨着呢。尤其神仙们时不时叫他哪吒,后来他问了阿猴,哪吒是谁,猴子说哪吒是李靖的儿子,是八百多年前的一个杀神,后来被父亲和龙王逼死了,又重塑肉身了,但被李靖的宝塔所困,再后来又被李靖逼死了。 当时阿莲就气得,一个杀神被逼死了?这神仙当得,还不如当一朵莲花呢。更觉得李靖这个神仙,坏!小心眼,还抢功,抢他儿子的还不够,连一朵莲花的功都要抢。 阿莲手里绕着混天绫,对太白金星说:“你也觉得我长得很像哪吒?” “不像!一点也不像!是老朽我眼花,太想念哪吒了,所以才叫错了。”太白金星连忙否认,又将话题绕回到招安。 孙悟空对当神仙这件事情还是颇有执念,被骗了一回也不死心,心想:他们都骗我一回了,肯定知道我防着,哪敢再骗我。又是看桃园这么好的差事,投我所好,肯定坏不了。 太白金星紧张抹汗,这次招安可是和诸仙家们都交代清楚了,见到猴子都哄着点,别又揭穿了是个小官,他闹回花果山招摇数万妖兵,那可是相当头痛的事。 于是,一人一猴一莲分开往不同地方去。 阿猴去了天庭当齐天大圣,阿莲打算去各处游玩,听说有的地方池塘是暖和的,他想去泡澡。 阿丑则回了无名山,有时候会回落伽山,有时候也往人间走动。 她听到无名山附近的百姓们在传言,说那一大片的山里住着神仙,如果能够虔诚供奉的话,就能得到庇佑。说这话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还说自己魂魄飞到过那座山,是受了神仙的旨意,所以供奉的物品可以都给她,她会转达给神仙的。 “什么呀,我可不是神仙!我老婆现在也不爱收供品了!”阿丑从人群里挤出来,吓得围着的人群一哄而散,纷纷惊呼妖怪。 那老妪腿脚不利索,连连拜下说:“妖怪饶命……呃大仙饶命,我就是胡说八道混口饭吃。” 阿丑没计较,寻常来说一句,又寻常走了。 经过她多次混在人群听对自己的议论,且都出面解释自己不是神仙,山里也没有神仙后,无名山的传闻又变成了山里有个吃小孩的妖怪。 阿丑同样没计较,只是当人们这么议论的时候出面解释,自己不吃小孩。 渐渐地,周围的人们都不敢议论那座山了,但都知晓,有个怪物从那山里出来,就游走在方圆之内。 他们不聚在村口议论自己了,阿丑又觉得无聊,便隐了身形去各家里听。 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阿丑也不爱听。 直到听到有人说:“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外头有饿死的人呢。那王五还故意踩坏我们地里的庄稼,我看他比妖怪还可恨呢,至少那妖怪只是丑了点,没害我们。” 阿丑听后点点头,弄坏人的庄稼不就是要让人没饭吃吗,太可恨了!她就钻去王五家中,把王五打了一顿。 诸如此类皆是小事,有时候是打了谁一顿,有时候是谁家东西被偷找不到贼。 遇到事情的人们一合计,发现前因都是有人提到了那个山里的妖怪。 “你是说,是妖怪在实现我们的愿望?” 第64章 新土地神 拜我的时候只能看到你们头顶…… 第88章 在无名山方圆百里内的人们逐渐流传这样一个故事, 那座神奇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高山里有一个妖怪。 那妖怪面貌丑陋、声音可怕、脾气暴躁、心肠狠辣,却有着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当然不是任何的愿望,不经意许愿的人们还没琢磨明白怎样的能被实现,哪些则不能。 有人说那妖怪修为不精, 可能分不清害人和帮人, 有时候干好事, 有时候干坏事。 也有人说, 自己见过那妖怪, 妖怪说她不是妖怪,只是个长得丑的人。听到这话的人就纷纷发出嘘声反对,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丑陋可怕的人呢, 肯定是妖怪,应该去找个捉妖的过来才好! 当天,那个嘘得最大声、反驳得最大声的人就倒了霉,在回家的时候绊了一跤, 摔进了泥沟里, 脏兮兮臭烘烘也像个泥巴妖怪。 阿丑可没那闲工夫像神仙一样听愿望实现愿望,只不过她凭喜恶做的事情, 恰好应验了别人的祈求。 比如镇子上很富裕的一户人家, 明明有吃不完的粮食,却还找各种理由要划分走别人的田,得了田他自己又不种地,真是可恶!就和木吒有红葫芦法宝却只挂在墙上一样! 阿丑拿走了木吒的葫芦, 所以也拿走了那户人家的粮食。可是她自己不会煮饭,问青狮,青狮也不会。老婆的法术肯定会,但偷来的米还找他煮饭, 必定是不高兴的。 于是,阿丑就把米又放到了普通百姓的家里,等他们煮好了饭,自己想吃的时候就能吃到了。 “唔唔,这个饭可香了,唔唔,好吃,你也吃一点吗。”阿丑躲在灶膛后面,手里端着这户贫苦人家中的破碗,用手抓着吃饭。 青狮摇头,嫌弃这粗糙的米饭,伏在地上嘀咕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帮他们把粮食拿回来了,是善。他们都这么穷这么可怜了,你还偷他们饭,是恶。” 阿丑嚼着米饭,以前她是很少能有机会吃到剩饭的,离开小渔村后生活虽变得极好,却也因为太好总吃的是灵果仙果之类,吃一个就不觉得饿了,也就没有切实的饱腹感。 香喷喷热乎乎的饭,只捧在手里都觉得高兴。 阿丑咽下一口饭,说:“什么行善作恶的,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才偷大户人家的米粮,是我想吃饭,可我不会烧饭,才放到他们家里的。唔,这家的饭比昨天那家烧的好,明天我再换一家尝尝。” 青狮似懂非懂,她是抱着坏心思,却无意间做了好事。 屋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中年女子拉着准备进屋吃饭的丈夫,说:“嘘,你捂着嘴,我跟你说件事……”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条老虎尾巴?” “!”中年男子倒吸一口气,小声说,“老虎尾巴细长没有那团茸毛,这尾巴像是狮子的,可哪有狮子是青色的……” 两人互相看了看,差点叫出来,又互相捂住对方的嘴巴,缓过来后才放开。 “是不是那座山里的妖怪来我们家了?我听说,她就是骑着一只青色的狮子。” “咱们家里凭空出现的粮食,也是她拿来的?” “肯定是她了!我这几天和人在打听,咱们村里不少人家都多了几斤米呢。而前不久,镇上那李大户家,被偷了很多米。” “哦!那妖怪喜欢偷东西,可为何把偷走的米分给我们呢?” “管那些呢,能分粮食给我们,就是妖怪我也得磕一个,都那么久了,妖怪也没吃过人呀。” “唉……是啊。”而一些比这更穷苦的地方,是人在吃人呀。 夫妻二人小心翼翼往里走,瞧见灶膛后面那悠哉晃着的尾巴不动了。 “唔?”阿丑探出来半个脑袋,由于多年偷窃被发现挨打的经验,她转身就要穿墙出去,然而兴许是因为饭太好吃,香滋滋的味道萦绕在嘴里,有杂念做不到“我不存在”的地步,跨出去了一只脚半个身体,竟就卡在茅屋墙里了。 “哎呀!狮子快助我!”阿丑大喊一声。 青狮捂嘴偷笑,自己穿墙出去,说:“你叫我一声青狮菩萨,我就帮你。” 阿丑听了更生气,老婆的坐骑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尤其是学了这救人还提条件的坏毛病! 走进屋内的两个人战战兢兢往灶膛这边走,看到了卡了一半在墙里的“妖怪”,或许是因她此时不能动弹,也就没有了那种可能会被妖怪袭击的恐惧,两人才敢仔细端详。 脑袋、躯干、手、脚、都是人的模样,破烂脏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和乞丐是差不多的。那可怕的面容是丑、是吓人,可也的确没有做过认知里妖怪会做的事情。 “妖怪大仙……”两人颤抖着跪下,很是感激地磕了个头,还没说什么夸赞的话呢,却听见妖怪生气了。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大仙,我是人!”阿丑一边反驳,一边闭上眼睛重新穿墙。 她知道“妖怪”这个词是别人骂她用的,所以她不喜欢。但妖怪这个东西,不论是猴妖还是莲花妖,明明都不似“妖怪”。 神仙,她也不喜欢,他们拥有自己很多无法拥有的东西,可他们只需要轻飘飘一个法术,就能平地变出屋子、金子,凶狠的狮子也能是他们的坐骑。他们有那么多东西,嘴上也说着慈悲爱世,自己可一点都没感觉到。 当然了,如果那个神仙如果愿意当自己老婆的话,还是可以喜欢的,唔……也不全喜欢,阿难菩萨她就讨厌,迦叶也讨厌,还有那个自己长得不怎样却骂她的天蓬元帅,更讨厌! “那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呢……”跪在地上的两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阿丑又睁眼看他们,说:“我叫阿丑!我讨厌你们跪着和我说话,这样我只能看到你们的头顶,看不到你们的全部,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比我多拥有东西。” 两人欲站又止,能穿墙能将粮食凭空拿过来的岂会是人呢?不让跪,肯定是神仙的考验! “这……那……”中年女子犹豫了一会儿,说,“丑娘娘心善,我们尊敬,所以才拜你……只求今后能够……” 阿丑更觉得烦了,自己根本就不想要他们拜,他们自己愿意拜也就罢了,怎还提要求了。 她捂着耳朵闭上眼睛,眼前漆黑,空无一物,我不在此,此地无我。 挪动步子往走,彻底穿了出来。 阿丑骑到狮子身上,邦邦两拳捶它脑袋,说:“哼!让你得意!下次留你守山!” “别别别,你那新山上一个开灵智的动物都没有,多没意思,下次你再让我帮忙,我肯定答应的。”青狮连连承诺。 阿丑点头,说:“你发个毒誓。” 青狮说:“我若是不答应,就变成一只蚂蚁,你一捏就死了。” “邦邦!”阿丑气得又给青狮脑袋两拳,生气说,“你太坏了,让我捏死你,然后你就会给我老婆告状,说我故意杀生!” “……我可没想那么多。”青狮委屈嘀咕。 离开这个村镇后,阿丑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这里的人不知道发什么毛病,怎会把她当神仙还许愿呢,家里菩萨老婆已经很忙了,所以夫妻聚少离多,要是自己也很忙,更见得少了。 “哦对,去长安!”阿丑惊呼一声,“我的山堆好了,平原的屋子也都很干净了,人间过去那么久,不知道英娘是否吃了长生药。” 青狮驮着阿丑来到长安去,上一次来这,对阿丑来说没有太久,但对人间来说已经十七年过去。 她找到那座还有印象的小院,看到了那棵熟悉苍翠的大树,不过如今又挂满了祈福的布条。 阿丑悄悄落在树干上,随意扯过布条查看英娘的愿望。 ——希望孩子健康长大,不求多富贵,但求无忧无虑。 ——愿太后身体安康,天下太平,不要打仗。 ——明年风调雨顺,少些饿死的人。 ——我老了,希望阿丑记得回来看看我。 所有的墨迹都有些旧,不知为何没有新一些的布条。 “桀桀桀——把心还给英娘了,她都还想着我,她一定很喜欢我。”阿丑高兴地就要跳下树,又怕外人见了自己各处传英娘认识妖怪,便随意扯了布条蒙住脸。 她落到院子里,直接喊到:“英娘——你在家吗?是我呀,阿丑,我来看你啦——” 家中一片安静,难道是搬家了吗? “英娘——你在家吗?”阿丑自己往屋里走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声音。 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出来,看上去五十多了。此时站定在她的不远处,轻柔又心酸地唤了一声:“阿丑……你来看我了?” 第89章 英娘站在原地张开手臂,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只能等阿丑过来拥抱。 阿丑跑过去抱住英娘,慧眼也看见了英娘这些年的事。 英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她和她的丈夫将孩子认真抚养长大,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很爱父母,又聪慧有乖巧。前不久,儿子说自己得了刘氏宗亲的赏识,女儿则嫁给了一位侯爵,孩子能有这样的路,这对渔村出身的夫妻两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英娘,你的仙丹还没吃吗?我现在有了一座自己的山,你跟我去吗?”阿丑看着英娘询问。 屋内又走出来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头,应该就是英娘的老丈夫。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走过来递给阿丑说:“英娘想把丹药给我,我不愿意,我们谁也不希望独自活着。” 阿丑接过盒子,里面的仙丹还在。她无法理解,这是始皇帝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求不到的东西,他们竟还谦让起来。自己不吃,是因为知道老君那有很多,琢磨办法偷就是了。他们不吃,却因为舍不得对方? “可我也没有多余的了。”阿丑摇头。 青狮将仙丹从阿丑手里叼走,一咬,碎成两半,说:“一人一半就行了,不过,功效也只有一半,只管长寿,外貌只能是这老头老太了。” 英娘和她的丈夫自然是很高兴,这样,他们有机会能看到自己孩子们完整的一生。 二人各自服下半颗仙丹,跟着阿丑去了新山,看管一方平原土地,照料平原的花草树木和动物。 过了一段时间,阿丑琢磨着:“我这山都堆了很久了,怎么一直不冒土地神。” 她就将主意打到了英娘这夫妻二人身上,说:“普通的土地只有一个,我这山的土地,有两个!比所有神仙的山都要多一个!” 于是,夫妻二人就成了新山的土地公土地婆,暂时没有任何神力,只是长寿之人领下照看一方的职责。 第65章 青牛耕地 不是不想你哦,是太忙…… 阿丑得了两个土地人很高兴, 吃了仙丹的两人没有食物上的基础需求,但也会照看田地树林。 “如今外面很多人吃不饱,这里有肥沃的土地,可以种出更多的粮食。”英娘与阿丑商量, 想将种田丰收的粮食去送给需要的人。她的丈夫在最初离开小渔村的时候差点饿死, 是得到了一个好心人的半碗剩饭才活下来, 才有后来被赏识种种。 阿丑挠挠头, 疑惑问:“既然是你们种的田, 为何要经过我的同意?” 英娘说:“因为这是你的山,你的地呀。” 阿丑摇头, 说:“我虽说这是我的山我的地, 可我放着不管,地不会自己长出粮食,稻谷也不会自己脱壳。是因为你们插秧、浇水施肥、收割、脱壳成米,才有了粮食。地被我占了, 但粮食是你们的呀。” “……”英娘沉默了, 世道往往地是谁的,上面的东西就是谁的, 有时候哪怕是自己的地, 自己种的,东西也不是自己的。 夫妻土地人便在这山里耕作,无外界烦忧,待秋收后就将粮食拿到外面去便宜出售, 换来的钱又找木匠打了一台织布机,还买了些鱼苗养着。他们是搬不动那么多东西,只好委屈青狮变成一头牛拉着辆简陋的小板车,等离了有人的地方再飞回山里。 阿丑看着变成青牛的青狮, 想到了那个骑青牛的太上老头,菩萨老婆之前说他擅长炼法宝,正巧自己一直没有本命法宝呢。 而且,青狮因此非常不高兴,整天嚷嚷着要回落伽山。 秋收之后来年又要耕田翻地,青狮是再不愿吃那样的苦了。 阿丑便说:“好吧,我去找老君要头牛过来耕地。” “……”青狮震惊且无语,嘟囔了好一阵说,“你让老君的牛来耕地?” “是啊,牛不就是耕地用的吗?他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路,偶尔骑一下,平时都拴着,不如给我耕地。” “……”青狮无法反驳,暗暗想,反正不是我耕地了,嘻嘻。它捂嘴偷笑,得意洋洋等着看青牛的笑话。 阿丑与英娘知会一声,在去天庭前又先到落伽山看看老婆。 落伽山的竹海发出哗啦啦的叶浪声,前山的莲花池盛开得正好,锦鲤游来游去吐泡泡,时不时冒头和龙女搭话,想问自己何时才能化形。龙女瞧一眼锦鲤,只劝它专心修行,如果执着于化形,就迟迟难以化形。 龙女被念叨烦了,摇摇头说自己去摘灵果。 菩萨端坐在莲花池边的石头上,聆听世间万众的声音。 锦鲤化形心切,在莲池里蹦跳个不断,一不留心从莲池中跳了出来。离开了水的锦鲤蹦跶得更厉害了,尾巴拍打地面求救道:“我错了我错了,菩萨快救救我呀。” 菩萨缓缓睁眼,从莲台走下来,将净瓶放在莲台,赤足踩着松软的地面走向锦鲤。一手挽起宽大的袖子,一手拾起锦鲤,菩萨走到莲池前,将锦鲤缓缓放入水中。 鱼落入水中,激起水花又成泛开的涟漪,过了一会儿水面才平静下来。 “鱼儿,你执着化形,修为难进,今日急躁跳出莲池遭了危难。若去不掉此执念,将来还有更多的祸呢。” 锦鲤委屈又着急,说:“菩萨,我跟随你修行已久,听经也听得最认真!可你瞧那三个才来落伽山不说百年,五十年都没有到的小东西,老鼠都已经能藏尾巴了。我却连鳞片都还不会褪……” 明明菩萨夸了自己好多次有悟性,自己对所听佛经的解读也得到了菩萨、龙女和木吒的认可,既然如此,怎会一直都还是条鱼呢。 菩萨微微摇头,不禁想到小渔村普度时那些和阿丑一起背诵经文的人,比如那个老儒生。他是除了阿丑以外能背诵下《妙法莲华经》全文的人,还是个读书识字知礼的人,却没有被佛法所感,反而利用其中知晓的戒律想要害阿丑。 锦鲤是否也是如此呢,它虽能对经文做出很巧妙的解释,对得起“灵感”的名字,可那些都是它向佛修炼的技巧,并不是它的本意。 “菩萨,你看在我听经多年,修行也用心的份上,能不能直接点化……”锦鲤可怜兮兮地用它的大鱼眼看着菩萨,试图能得到一些垂怜。它突然又惊得跳起来然后落进水里,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它看到菩萨的老公回来了!菩萨和自己这么近说话,自己非但得不到菩萨的垂怜,没准还要挨一顿锤炼呢。 鱼落入水中,涟漪也很快平静。 菩萨不必回头也知晓阿丑过来,她向来是远远还在云上就叫唤自己,这次安安静静必定有事。果不其然,是盯着放在莲台上的净瓶。 “咦。”阿丑拿起净瓶往里看,又放下净瓶看向菩萨,问,“怎么瓶子里一片空白。” 她还想着如今自己有了厉害的老婆和朋友,还有了法宝和认识许多天上地下的神仙菩萨,若再往瓶子里去肯定能绕个好结局来,岂料瓶中什么也看不到。 观音走过来,将净瓶重新端起,摇头说:“有关你的阎浮提须臾已经都湮灭了,阿丑,你已经在三界五行的边缘了。” “这是什么意思?”阿丑记得阿猴说过,他跳出三界五行外,应该是个好词。 菩萨脸上淡淡笑意,说:“是很好的意思,你走出来的这条路,比我希望的还要好。”只是,也更加艰难。 “桀桀桀——”阿丑大笑起来,说,“对呀对呀,那时候你就说了,我将来一定会有很多钱和很多老婆,我现在不仅有钱有三个老婆,我还有阿猴、英娘那样的好朋友!我还有一座山,和满山的生灵!” “我说的?”菩萨略微错愕,啼笑皆非,“我岂会下如此的批语。” 才问完,菩萨的确是想起来了,那是大圆满尊者为数不多的诳语,竟一语成谶。不,不是一语成谶,即便当时没有用谎言骗阿丑向善,她也一定只会走她想走的路。 阿丑则没留意到菩萨眼中的思索,她高兴地分享着自己两个土地人的事,然后说:“我要去兜率宫找老君要牛了,与你知晓一声,万一与他扯皮久过了一天,人间又得过一年,不是我不想你才不来找你的哦。” “……”菩萨低眉不语。 阿丑又说:“所以呀,如果我一直没来找你,对我来说只过了一天。你如果想我的话,可以去天上看我。” “……”菩萨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阿弥陀佛。” 好在阿丑能听懂什么意思,是没拒绝的意思!不然直接就说不了呀,说阿弥陀佛就是默许了。 她心里高兴,又走近些,看见阳光照下来时菩萨脸上的水珠,是刚才那条讨厌的鱼溅到的!在脸庞的侧面,此时缓慢滴落,就像是眼泪。 第90章 阿丑伸手擦掉菩萨脸上的水珠,温热的指腹划过没有温度的脸。 菩萨闭上眼,像一尊沉默的神像,不过是在擦拭神像脸上的水珠罢了。 “咦,又神游去西牛贺洲了?”阿丑嘀咕一声,不悦道,“怎忘记先和我道别了,唔,好吧,如此只能我亲你了。” “……” 阿丑捧着菩萨的脸,看着菩萨眉心的朱砂印,高高兴兴亲了一口。 “桀桀桀——趁老婆神游,多亲一口!”阿丑盯着脸找位置,在左侧脸亲了一口,想想右边少了,又在右边脸颊亲了一口。 “……” “桀桀桀——下次要让老婆多还我几个。”道别完后,阿丑得意地坐上柳叶舟往天上去。 来到天宫,穿过一层层的云雾,绕过一座座宫殿。 阿丑先到蟠桃园找阿猴叙旧了一会,这里充满了桃香味,每一棵桃树都茁壮蜿蜒,有的开着花,有的结了果,也有的还是绿芽儿。 一进蟠桃园,就先被一个矮小的土地神拦住,连连作揖正要说些客气话例行检查进蟠桃园是否有圣旨。 “去去去,这是俺老孙的朋友!”孙悟空耳朵灵敏,一听到阿丑腰间那些腰牌海螺碰撞的哗啦啦声音就知晓是她过来,立刻就从树上翻了下来,一蹦就来到蟠桃园门口。 小土地委屈巴巴钻到地下不见了。 孙悟空如今的官职是正儿八经玉帝亲封的“齐天大圣”,担任掌管蟠桃园这样重要的大事呢!他高高兴兴与阿丑分享自己在蟠桃园的工作,按照天界的时间算,他才上任没多久,正是最用心的时候。 说的都是怎么照看桃树,怎么防治虫子之类的,他满心都是要把这件事情做好,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为自己的这份工作感到骄傲。 “给!”阿猴摘下一个很大的蟠桃,说,“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桃子多,你尝尝。” 这桃子都快比脑袋大了,阿丑开开心心接过来,然后一如既往放进了柳叶舟里囤放起来,说:“这么大的桃子,我要回去切成两半,和我的老婆分着吃。” 猴子就怪笑起来,说:“只切成两份?你的杨戬老婆和莲花老婆呢。” “哎呀……我为何总把他们忘了,定是因为他们也总把我忘了。”阿丑说着自顾自点头,阿莲拒绝了天庭的封官后各处去游荡,竟都没有到新山去看望过自己一回。杨戬老婆就更不说了,还得追溯到当弼马温的时候,推算人间都二十多年了,像是完全把她给忘记了。 所以呀,还是菩萨老婆最好了。 猴子又在那捂嘴笑,见她盯着自己才正色问:“对了,你来天庭是做什么?玉帝又招安了?你那座山如何了?” 阿丑说:“我那座山现在很好!我是来天上找太上老君的!” “哦?找那老头作甚,他好像总在兜率宫,灵霄殿也很少见到他。” 阿丑东张西望,然后小声和孙悟空说:“我要去他那偷东西,他有很多很多仙丹,我还要那头牛去耕地。不过他很厉害,说没有人能从他那偷走东西。” “叽叽叽。”孙悟空顿时开心地笑起来,说,“仙丹好呀,我也给花果山的猴儿们顺些。他既说人偷不走,我又不是人。”猴子眼珠子一转,又说,“唉不行不行,我可是齐天大圣,不能干那些偷偷摸摸的,我要看守蟠桃园。” 说完,他捡起地面一个吃剩的桃核吹气,变成了另一个自己留在蟠桃园假装在树上睡觉,实则跟着阿丑一起去了兜率宫。 “呵呵呵。”老君很高兴地捋胡须,安排童子接待两位客人。 一个是天地新灵,一个是天产石猴,都是纯粹生灵。 第66章 俺有娃咧 我是不是该给他一个名分?…… 才到兜率宫门口, 已经有两位仙童等候迎接。 “恭迎孙大圣和……”仙童才刚开口就噎住,不知道如何称呼阿丑。祖师爷称呼阿丑自然随意,小仙童迎客还得讲究礼数,便斟酌了一会。 “呃……丑仙子……”怎听着像是骂人呢, 另一位仙童又改口, 说, “恭迎孙大圣和丑娘娘!” “嘿嘿嘿, 嘿嘿嘿。”阿猴果然是非常喜欢齐天大圣这个身份, 连太上老君都安排人来迎接自己,给足了面子呢。 他威风凛凛地抖了抖头上的翎冠, 跳到台阶上, 玩笑与阿丑说:“丑娘娘,快请吧。” 阿丑看到阿猴开心,自己就很开心,她也学着阿猴蹦到台阶上, 但她没有长长的翎冠, 便甩动身体让腰间的木牌和海螺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然后说:“孙大圣, 你也快请吧。” 一人一猴都笑起来,手拉手往兜率宫里面走去。 阿猴的手毛茸茸、软乎乎,也是温暖的。两只温暖的手握住,晃荡着往前走, 穿过高高的宫门,穿过空荡荡的前殿,跟着仙童往后屋去。 老君又在炼丹,一进来就能看到丹炉里正燃烧着火焰, 诸多灵草药材的气味混在一起,升腾起一缕缕青烟,萦绕在屋顶,竟是幻化成一只仙鹤飞向老君,长喙叼着一颗金灿灿的仙丹落到老君手里,同时仙鹤灰飞烟灭。 “呵呵呵,孙悟空,阿丑,你们来兜率宫作甚啊?”老君随手将刚出炉的仙丹放进紫金葫芦里,拂尘一扫挂在高高的墙壁上,谁也够不着。 阿丑和孙悟空都没回答,看向那一炉旺盛的火。 又一个不似紫金葫芦那么精致华美的普通葫芦飞过来,仙童进来一起开炉。 仙童捧着芭蕉扇过来,说:“这里的火,是六丁神火,为文火之最,可炼化世间一切呢。” 晃动的火焰之中,可以看到有飘浮起来的一些仙丹,需灭了火才能取出,否则伸手进去的人也会被六丁神火灼烧,无法轻易被扑灭。 阿丑盯着那火焰,回答老君刚才所问,说:“我想找你炼制一个本命法宝。” “找我炼制,本命法宝?”老君捋着胡子,端起些架子来,“我为何要帮你这麻烦事呢?” 阿丑思量了一会儿,说:“因为疙瘩头不会,你会,我就找你炼制。” “哦,你是说如来佛祖?疙瘩头,哈哈哈哈哈。那叫肉髻,是修行之成就,是智慧与法力,越多就代表越厉害。佛祖当然也会炼制法宝,否则,难道他们也用我炼的吗?” “为什么他们不用你炼的法宝?老婆说,你是三界炼制法宝最厉害的,那就该找你呀。” “哦?!”老君更有精神了,观音菩萨都这么说,还推荐阿丑来找自己炼法宝……难道意思是放弃将天地新灵收入佛门?又还是另外的用意? 在用极其复杂的两家传度、两家之争角度思考了一会儿,老君发现,或许真的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因为他是三界炼器最厉害的,所以当阿丑想要一个最好的法宝时,观音菩萨就推荐了他。 “嗯。”这让老头颇为受用,思索片刻后说,“先说说吧,你想要一个怎样的法宝?” “唔……”这让阿丑很为难,她以为最厉害的炼制法宝的太上老君能直接炼一个最适合她、最好用、最厉害的法宝给她,怎还需要自己想呢。 阿丑干脆坐下思索,想要像金箍棒乾坤圈那种能打架的,也想要像净瓶那样能装下四海之水的,同时还想要像八卦炉那样能炼丹的…… 在她沉默思索的时候,阿猴一直跟着仙童,他对这这炉子极其好奇,问了许多相关。 孙悟空问仙童:“六丁神火真那么厉害?能炼化世间所有东西?”他一边问,又去吹炉子里的火,结果被火燎到猴毛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仙童偷笑,拿起芭蕉扇对着八卦炉扇了三下,里面的火才终于熄灭。打开丹炉盖子,里面是新炼的九枚仙丹,品相不似刚才烟雾仙鹤叼出来的金灿灿,但也泛着微微仙光。 老君拂尘一扫,九枚仙丹收入葫芦里,也被挂到高高的墙壁上。 老君看了眼还在思考的阿丑,又问阿猴:“孙悟空,你来兜率宫,又是为什么呢?” 孙悟空抬手学着人作揖那般,说:“老君,听说你仙丹特别多,能不能送我一点,或者,我拿蟠桃跟你换。” “你拿蟠桃,和我换?呵呵呵。”老君乐呵呵摆手,蟠桃园少一只桃子都是大罪,拿出来和他换仙丹,更是罪上加罪,自己可不想无端惹这麻烦。 孙悟空被拒绝后并不生气,这也在预料之中嘛。他眼珠子一转,又是一副嬉皮笑脸,却不说话。 阿丑思索好一阵,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宝,说:“我想要像你之前准备偷袭阿猴用的那个宝贝!能把别人的法宝收走,桀桀桀——这样我就能看中什么法宝,就有什么法宝了!” 第91章 猴子笑脸垮下来,哦对!自己和老君还有差点被偷袭的仇呢! “金刚琢可不是一般的宝贝,阿丑,你未免太贪心了。”老君捋胡子笑着说,又反问,“我帮你炼法宝,你也总该回报些什么吧?” 说完猜到她定不乐意加条件,老君直接摆出一副老无赖的神态,说:“老道我呀,就是有条件的,呵呵,你不干没好处的事,老道我也不干。哈哈哈哈!” 阿丑和阿猴都惊讶于太上老君这般高位的神仙,怎也会有耍泼的时候。哦……他若不是个会耍无赖的,当时也不会打算偷袭阿猴用金刚琢砸猴子了。 阿猴气得挠手,灵机一动附耳与阿丑说了几句。 “好,我回报!”阿丑点点头,说,“不过,你也知道我回报不了什么大事情,我之前当过弼马温,会照顾马。我知道你有一头青牛坐骑,在你帮我炼法宝的期间,我就帮你照顾青牛。” 老君听到这话颇为欣慰,又说:“阿丑,你能有这样的回报之心已经比之前好很多啦。好,我带你与青牛说一声。” 八卦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仙童也没有在此看守的必要,便跟着一起离开了丹房。 孙悟空蹦蹦跳跳拉着阿丑往前走,又悄悄分出一个身外化身隐了身形折返回丹房。 只剩下孙悟空的丹房里静悄悄的,他看向墙上无数装着仙丹的宝葫芦,眼睛都在发光。孙悟空告诉自己:如今我是齐天大圣,偷窃之事实在损我名声,可太上老君先前想暗算我,我也大度不愿打他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不过是取些仙丹作为给我的补偿。 孙悟空随意挑了个葫芦打开,倒出一颗仙丹尝尝滋味。 嗯唔,味道真奇怪,再尝一颗。 唔唔,怎么嚼两下就没了,再尝一颗。 唔,丹药好像应该得直接咽下去,没感觉有什么效果呀,再尝一颗。 …… “嗯?怎倒不出了。”孙悟空使劲将葫芦在手掌心拍,摇晃了几下也确实听不见声音,“被我吃完了?我有吃很多吗,唔,一定是本来就只有几颗。” 孙悟空随手将葫芦一扔,又跑过去捡起来,自言自语:“旧仇且消,我和老君也算同僚,被他发现偷吃了一葫芦的丹药定会不和气……” 于是,他对着掌心轻轻吹气,吹出一个桃核来。那是被他吃完后随意扔在蟠桃园地上的桃核,此时也能派上用场。装了几个桃核进去,葫芦重量就和刚才差不多了,摇晃的时候也有声音呢。 “嘿嘿。”猴子坏笑起来,指着装了桃核的葫芦说,“他若不认同暗算我的补偿,非说我偷丹,我便说他偷吃蟠桃。” 至于蟠桃园管理者吃蟠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算不得偷吃。 孙悟空放下那葫芦,又看向挂得最高的紫金葫芦,那里定是老君最重视的金丹,少一颗都会被发现。 他干脆随意从普通葫芦里顺走一个沉甸甸的,走出丹房时还咂咂嘴,像是没吃够。犹豫了两步,又折返回去打开一个葫芦尝尝,一尝又不小心吃完了,只能再装些桃核进去。 等到馋嘴的劲过了,竟已经把丹房里的仙丹“品尝”了一半,猴子的肚皮都有些鼓了。 “哎呀,俺老孙怎这时候贪嘴!”孙悟空连忙克制住继续品尝的想法,将那一个普通葫芦缩小藏进袖子里,就往兜率宫的兽栏去。 兽栏这边,孙悟空的主体看到了分身过来,趁着老君和仙童在讲述青牛的情况,他后退几步合而为一,但衣袋里多了个被缩小的葫芦。 兽栏上绑了一只平平无奇的青牛,看上去温和老实,嘴巴里还嚼着仙草。 “天生神兽未必是好,去人间生活一段时间且当是历练,增长些见识。”还没等阿丑实行偷牛计划,老君就主动让她把青牛带人间去照顾,顺利得很。 青牛也低头答应下来,对祖师爷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直到,真到了人间,青牛发出了愤怒的哞哞声:不是说照顾它的吗?怎么让它耕地来了! 老君说,法宝炼制要七七四十九天,也就相当于人间四十九年。青牛更绝望了,它堂堂道祖的坐骑,居然要到人间耕地四十九年? “桀桀桀——”阿丑高高兴兴带着青牛走了,至于仙丹,那个不着急,这次阿猴偷到了,先由他自己分配好了。 然而,阿猴却格外苦恼,他一不小心吃太多仙丹了,可能还有不少相生相克的,仙丹吸收得实在是慢,肚子圆滚滚太容易被发现问题了。这模样也有损齐天大圣的威风呀,像一只偷吃过头的老鼠,不行不行。 如此他都没办法离开蟠桃园闲逛了,还没想出个主意,老君竟找上门了。 蟠桃园土地可不敢拦太上老君,很识趣地钻到了地下去。 老君将装了桃核的葫芦扔到孙悟空面前,说:“泼猴,你吃了我多少仙丹!” 孙悟空丝毫不害臊,反说:“老官儿,你葫芦里怎么都是蟠桃的果核,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蟠桃?” “孙悟空,你偷吃蟠桃已是大罪,偷吃仙丹罪上加罪,原来你们是如此打算……”太上老君失望摇头,盯着孙悟空的圆滚滚的肚子说,“你还狡辩,丹药吃了那么多,哪瞒得住。” 猴子眼珠子一转,说:“蟠桃是你偷吃的,仙丹不知道是谁偷的。我这肚子也不是吃撑的,是……嘿嘿,是我有娃了。”说完被自己的荒唐理由给笑到,猴子自己先笑翻落在地上,笑得肚子疼直哎哟。 他还故意气老君,嬉皮笑脸地说:“老官儿你休要吓唬我,把我娃吓没了,可就是杀生哩!” 太上老君差点动口骂猴,气得直摇头,说:“孙悟空,你脸皮忒厚,你一个石猴,岂会有娃?你倒说说,娃是谁的?” 猴子继续耍赖皮,说:“怎不会有呢,万物生灵就是这么神奇,我都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为何我肚子里不能蹦一个出来。你若是要问娃是谁的……哦!去兜率宫那天我和阿丑拉了手,就有了,嘿嘿。” “是吗?”老君被气得道心冒火,都忘了他们是一伙的,“那你敢随我下界,去找她当面对峙吗?” 猴子眼珠子一转,心想阿丑什么都不懂很好骗,就让她配合胡言乱语就是了。 “自然敢。”孙悟空笑得肚子疼。 太上老君带着孙悟空往人间去,孙悟空本想说阿丑可能在新山,考虑到那山知晓的人不多,不应该主动告知外人,便也作罢。 老君自然是带着孙悟空去了落伽山,恰好阿丑今天也来找菩萨老婆闲聊。 “咦?阿猴,你肚子怎么这么圆,我只知晓饿死鬼没东西吃,只能吃土才会这样,你应该不缺吃的呀。” 观音从莲台走下来与老君见礼,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猴子后悔了,但问题不大,他脸皮厚。 太上老君说猴子偷仙丹,蟠桃的事情暂且没说,和自己无关之事不掺和。 孙悟空厚着脸皮走到菩萨边上,实话实说:“菩萨,那天我和阿丑手拉手去兜率宫,然后我就这样了。” 的确是实话。 阿丑知道他定是仙丹吃多了,还没接话,老君与菩萨告状,说:“这泼猴忒不知羞,竟说拉拉手就有了阿丑的娃。” “……”菩萨无语,看向猴头,原来是想诓骗阿丑作伪证。 阿丑瞪大了眼睛,问:“真的?啊?拉手就会有娃吗?老婆也曾拉过我手,哦,所以有了两个雪人!后来没有和我拉过手,就没有新的娃了!” 一边说着惊喜地当着太上老君的面,就去扯下菩萨原本掐诀端起的手,硬生生十指紧扣,得意大笑:“桀桀桀——桀桀桀——” 太上老君:“……” 哦哦这是老道我能看的吗。 孙悟空:“……” 老不羞,还道祖呢,这么爱看热闹。 菩萨:“……” 太上老君深吸一口气,心想没想到猴子能这么厚脸皮,其实那些普通仙丹吃了也并没多心疼,主要是自己被一只猴子偷了东西,说不出的憋屈呀。猴子乃天产石猴,纯粹生灵,真要因此处死他也很可惜。 老君捋捋胡须,说:“孙悟空,你休耍泼,我不听你胡言乱语,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那八卦炉什么都能炼化,不如你与我赌一把?进炉子里待个七七四十九天,若你没死,偷丹的事情就罢了。若你死了,全当是报应。”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竟答应下来,脸上还有几分狡黠,说:“俺老孙乃是石头,岂会怕火!答应便是,老官儿你还挺大方的!” “啊!”阿丑却不同意,但不是担心阿猴的生命危险,他能答应肯定就能办到。也不是担心他肚子里的娃,毕竟没生出来,都比不过阿猴重要。 第92章 她一脸着急,说:“那我的法宝,不是又要多等四十九年?” 孙悟空挠挠头说:“万一我被炼化了,就给你当材料好了,补偿多等的四十九年。” 阿丑摇头说:“那你还是活着吧,四十九年换一个法宝和一个阿猴,很划算。” 孙悟空笑了笑,拍拍吃撑了肚子,和老君往兜率宫去履行赌约。 阿丑看着逐渐飞远的阿猴,她还是没将菩萨的手松开,扭头问:“老婆,我只知道娃娃是娶了老婆后才会有的,我是不是该备一罐子钱,给阿猴补上老婆的身份呀。” “……”菩萨即便见过人间百态众生相,也绝对没有见过今日的荒唐。 是当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叹一声:“阿弥陀佛。” 第67章 石头金子 拿钱不办事,怎么啦 孙悟空跟着太上老君去兜率宫的丹房履行赌约, 临进炉子挠挠手心想:我若赢了,是免去我偷吃仙丹的罪,既然要进炉子里走一遭,不如多吃点。 于是掏出金箍棒, 给了太上老君和仙童一闷棍, 然后将丹房里剩下的仙丹和金丹全部吃完, 再嬉皮笑脸等老君醒来继续赌约。 “你这泼猴!!!”太上老君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 把孙悟空扔进丹炉里后就立刻加大火候。 炉子里却传来孙悟空得意的笑声, 说:“舒服得很呢,火再大些也无妨!” “我且看你能笑多久!” “叽叽叽——”孙悟空被火燎到, 边笑边躲着反击, “老官儿,你可是道祖,说话要算话,只要丹炉炼化不了我, 偷丹的事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十分得意自信,因为上次来偷丹的时候他实在对八卦炉好奇, 和仙童闲聊了一会, 得知八卦炉的名字由来是内有八卦阵,不同方位各有作用,其中巽位为风,既是芭蕉扇进风让火更旺的口子, 也是里面的风烟出口。 老君将芭蕉扇扔回给仙童,气得指着八卦炉说:“每个时辰扇一次,不信这泼猴不求饶!” “是。”仙童点头领命。 在孙悟空打赌的这段时间里,阿丑还在忙着完善自己的新山, 有时候会去各地山头闲逛,薅一些自己山上没有的植物带走。有时候就留在新山,随意坐在田垛上,看两位土地人是怎么耕田的。 有青牛在,耕田变得相当简单,普通牛需要用尽全力的事情,它如漫步随意就能拉动犁。 青狮故意飘在远端,缺德捂嘴笑着说:“道祖的牛在人间耕地,这农活干得真不错。”言语之间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好像自己免于耕地就比青牛厉害了。 青牛格外老实,让它来耕地就来耕地,心里虽对四脚踩在脏兮兮的泥土有抱怨,但总比被拴在兽栏百无聊赖好。 这两个神兽的性格,倒是和主人完全不同。狮子这缺德劲,很有太上老头的风格。青牛沉默不语的性格,反而像菩萨老婆。 见它们相处还算融洽,阿丑也就放心。 她也会坐着柳叶舟,隐了身形飘在地面,在人间各处转悠。有时候遇到明明拥有很多东西,却还想把别人的田地、儿女甚至生命都夺走的人,她就狠狠踹人一脚,然后看着那人惊恐四周张望就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笑声后,就一定会有人跪下拜向虚空,喊着:“丑娘娘慈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阿丑觉得稀奇,更稀奇的是,她发现有的人家里会堆起两三个泥块,也不供奉什么东西,就只是简单拜拜,诉说自己的心愿。 并不是他们吝啬供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食物钱财能供奉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省吃俭用放上半碗剩饭。 没有能力塑造金身,修建庙宇,连普通的泥像都没有钱找工匠塑。 所以那三个堆起来的泥块,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像。 “丑娘娘保佑,丑娘娘保佑。” “是在供我?”阿丑更惊奇了,心想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大好事,偷鸡摸狗是常有,怎么反而供奉她了呢。 阿丑听到那些心愿是没有任何压力的,反正他们没有给供品,不存在自己拿了东西不办事。何况,就算他们给了供品自己也顺走吃了,自己不想帮忙就是不帮,如果上供的时候说清楚供品必须要答应事情,她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阿丑干脆跑远了些,感觉被这边的人发现后,会被他们拽着祈求。 她来到一个没人知晓“丑娘娘”的小镇,突发奇想,想到当初老婆到小渔村度自己的时候。 “桀桀桀——我也要考验考验别人。”阿丑高兴地蹦到地面,一路小跑去集市上,大声喊到,“都别说话!我要说一件事!” 众人齐刷刷看向这边,正面的众人立刻被阿丑吓到,纷纷扭头就要跑。 “妖怪呀——” “不许跑!!”阿丑大喊一声重新跳到柳叶舟上去拦住那些人的去路,吓得一个个人都跪倒在地,直呼妖怪饶命。 阿丑哼哼两声,说:“我不是妖怪,我就是想考验考验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痛苦之色,心想若是通不过妖怪的考验,定要被她吃掉了,皆是欲哭无泪道:“是什么考验呢……” 阿丑仔细想着:是什么考验呢,我可没有能让人背诵的这个经文那个典籍。 她灵光一闪,可以背地律嘛!不过,地律写的密密麻麻全是下地狱的说明,更要吓死他们了。 阿丑想了想,说:“谁先烧一碗香喷喷的饭给我,摘一篮子果子给我,就可以……” “就可以免于一死?”人们紧张地问。 阿丑摇头说:“什么免于一死,没通过也不会要你们的命呀。”她说完桀桀桀大笑起来,极其得意骄傲地说,“通过考验的人,可以娶我!” “……” 众人皆是沉默,男子们面色更为惊恐,只这么匆匆一瞥都觉得吓人,若是朝夕相处岂不是要得吓死?哪有通过考验却还要受折磨的,说这话的若是个漂亮姑娘还有说服力,一个丑八怪,谁想参加这考验啊! 既然她说没通过考验也无妨,自然是现在就跑了! 然而,集市上的女子们听到这个“奖励”后,都纷纷舒了口气,没有逃跑的必了。要原来是丑妖怪来找如意郎君的,自然就与她们无关,很安全。 阿丑看到女子们纷纷拍胸口像是很遗憾,她颇为大度地说:“放心,如果你们通过了考验,我也嫁的!” “……”女子们同样惊恐,哪怕是个正常姑娘这样胡言乱语都怪吓人的,何况是个妖怪说,因此也扭头跑开了。 原本热闹的集市空荡荡,阿丑气得跺脚:“为什么菩萨老婆那时候就那么多人围着,怎到我就全跑了呢!” “不让我考验,哼!”阿丑就近把集市上的鸡蛋鸭蛋顺走好几个,一条黄狗过来冲着她呲牙,也被阿丑顺走。 她坐到柳叶舟上飞得高高的,原本还叫唤着的狗瞬间蔫了,趴在柳叶舟里不敢动弹。 阿丑离开了,人们才又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对那妖怪议论纷纷。 如果有不同地方的人来赶集,少不得要将今日的的怪异见闻仔细说来,幸好大家福大命大,那妖怪似乎是只想要个如意郎君,倒是没有做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是损了几个鸡蛋鸭蛋和一条看摊子的狗。 其他地方来赶集或者是路过的商客,听到此事都将信将疑,妖怪怎会轻易就离开呢,都有抢掠的恶习,该是看中了哪个男子直接就掳走了呀。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一名远处过来探亲的农人咋咋呼呼道:“哎呀!那可不是妖怪呀,你们是得罪了丑娘娘!好在她慈悲,不像别的神仙那样憋着仇不给降雨或者下暴雨,她不高兴当场就报了。” “什么丑娘娘?我们怎从来都没听说过呢?”众人满头雾水,让那农人仔细道来。 在农人的视角和描述里,丑娘娘是一个长得丑的神仙,住在一座没有名字的山里,那山四周巍峨无法攀登,但总有祥瑞鸟兽绕在山头。 丑娘娘脾气不好,性格也恶劣,但最见不惯那些贵族官吏有钱人,经常会将大家族的库存粮食偷出来分给大家,得到恩赐的人家无需报答,该如何生活就如何生活,只是偶尔丑娘娘会来蹭饭。 丑娘娘也不像其他神仙那样需要高大威严的神像,只需要三个泥块叠起来,就当做是神像了,也无需供品之类,因为丑娘娘实现心愿全看心情,如果上供的时候说了一大堆的心愿,丑娘娘还会打人呢。 “当真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不信你们试试嘛,何况,三个土块而已,也少不了你们什么东西。” 第93章 就在阿丑各处闲逛的时候,凡是被她吓唬到的人们自然都印象深刻,每每与人提及,偶尔会遇到一个知晓“丑娘娘”的人。 且因为过低的供奉门槛,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贫苦人家都会用两三个土块堆起来当成简单的神像供奉,后来又有人改为石头堆着,以区分自己和其他人,以示虔诚。 渐渐的,人们又都以石头供奉,便又有条件稍微好些的人家则堆上三枚钱币。 同样也因为门槛过低,就会有人主动提高规格。想要成为最特别的那个信众。 就像一堆泥塑的神像里,有一个人掏钱给神佛塑了金身,这人一定最为特殊,最容易被关注到。 于是,从最开始的三个土块,变成了三个石块,又变成三枚钱币,到了生活还不错的家中,又变成了三吊钱。一些富人权贵听后也好奇,就用三锭银子,甚至金子堆放,作为丑娘娘的神像。 阿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如此受欢迎,就连一开始的三个泥块她都感到莫名其妙,那应该只是贫苦人家没有条件塑神像,所以随手堆放作为一个象征,却被传成了一个标准。 ——“……” ——“……” 最近耳朵里还总能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让阿丑格外烦躁。她跑去落伽山向老婆告状,拉过手握住,说:“老婆!有人咒我!我要被吵死啦!” 观音端坐莲台,缓缓睁眼问:“怎么了阿丑,发生什么事了。”顺便想将手抽走,反被她又十指紧扣。 这是常掐法诀的手,是信奉佛法的手,这般,成何体统。 阿丑察觉到老婆想将手抽走,心想一定是自己手握得太紧,让老婆的手感到痛了。她松开手回答,说:“我近来耳朵里总能听到声音,我本以为是附近有人在念叨,可我找遍了也没找到人,甚至我躲进自己的山里,还是有陌生的人声。” 菩萨眼底欣慰,淡笑说:“阿丑,你有信众了。他们供奉你相信你,所以才会被你听到祈愿,你闭上眼睛去冥思,多尝试几次,能感知到信众所在。” 阿丑没有尝试,不断摇头说:“真麻烦,我才不要信众呢,我自己都有一堆事情要做,有很多东西没得到,我哪有心思听他们抱怨。这是什么讨厌的规矩,怎能不经过我同意,就往我耳朵里塞愿望呢。” 菩萨抬起手重新掐诀,又说:“听与不听,取决于你,同样冥思多尝试几次就能感悟到了。” “好吧,我试试。”阿丑就在莲台下的草地随意打坐,能将每一个声音的来源都冥思清楚,她本想停止倾听这些声音,突然冥思到一个用三块金子叠起来的。 阿丑学着老婆的样子一手掐诀,说:“阿弥陀佛,难怪你们喜欢塑金身,我也喜欢。” 不过,阿丑对金子的喜欢,和神佛们对塑金身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阿丑盯着观音看了一会,心想:老婆的信众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年,耳朵里也被吵了很多年吧,为了不错过每一个求救的祈愿,也就不得不听所有的祈愿。 她又想:我要多赚钱,然后分给苦难者,这样老婆能少忙些。 她急匆匆又坐上柳叶舟飞走,按照冥思到的方向来到那堆了三块金子作为神像的人面前,直勾勾盯着金子。 “!妖……哦!是丑娘娘!”供桌前站着的不仅是一个人,看上去还有这人的朋友下属之类。 见神仙显灵,最前面的那人便说:“请丑娘娘显灵,帮我杀一人。” “啊?”阿丑伸手将三块金子拿走,听到要杀人,也没有要还金子的意思,嘀咕道,“帮你杀人?我可不能答应。要是让我老婆知道我杀生,没准再也不让我去娘家了。” “如果此人危害社稷,祸乱大汉的江山呢?牵扯到天下百姓的安危,社稷的长治久安呀!” 阿丑将三块金子装进破旧的衣服兜里,说:“听上去是很严重,有秦时那么严重吗?” 供奉者互相看了看,回答说:“当然了!” “既然那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供我有什么用,万一我是个骗子神仙,只拿金子,不帮忙呢。” “我们自然是相信丑娘娘,你的事迹多有传颂。” “……”阿丑回忆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事迹,怎么想都只有一些小偷小摸的事。 阿丑点点头,说:“你们人很好,很大方,给了我三块金子呢。” 几人大喜,却见她坐上柳叶舟,就这么飞走了。 几人后知后觉上当,这个丑娘娘的确做得出拿了钱却不办事的缺德事。此事传出去,让穷苦的人们更相信丑娘娘是穷人们的神仙,她不介意土块当神像,会顺走权贵的金子而不实现愿望。 “丑娘娘慈悲呀。”人们念叨着。 阿丑急匆匆带着金子回到落伽山,又得意又高兴地分享一块给菩萨说:“老婆,给你的,这是我赚到的第一笔香火钱呢。” 菩萨微微摇头,这可不是香火钱,没有哪个被供奉的神仙会因为神像是金子做的,就拆了神像当钱花。 “老婆,你好像不太高兴?”阿丑看了看手里的另外两块金子,说,“你是生气我没把多的这份给你?” 观音摇头,并未回答。 天地新灵以自己的方式受供奉,形成一种奇怪的信仰,让穷苦的人们有了寄托,也有了微弱的底气,这对凡人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可是……对凡人以外的来说呢? 菩萨抬手理了理阿丑乱糟糟的头发,想看看她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又怕她遇到难以翻越的高山。 第68章 送人钱财 跟我姓?老子变孙…… 南海落伽山的风里带着海水的咸味和竹林的清香味, 海浪拍打在岩石上发出哗哗的声响,撞出的水沫又逐一破灭。 最高处的山崖上,是一堆泥块石块,那是阿丑之前想要帮老婆塑一个高大神像才搬来的, 可她没有学过塑像, 每日拍打捏形, 也只弄了个似圆不圆的底座。 “桀桀桀——我知晓啦!”阿丑从自己被供奉得了启发, 她来到这粗糙的泥土莲台边上, 用泥土捏了三个元宝,然后堆在莲台的正中间。 观音赤足踩着地面缓缓跟随过来查看, 山崖上的风很大, 洁白的法衣被风吹紧一侧,衣袂翻飞,压在裙摆上的流苏华宝却纹丝不动,那亦是沉重的法宝, 仿佛只需摘去那些华宝, 菩萨便会随风飞走。 当观音来到山顶驻足时,霎时风停浪静, 空中本有的少许阴云都散开了, 阳光明媚。 阿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莲台中间的三个土元宝说:“老婆,看!这是我给你立的神像!你说南瞻部洲没有神像,那这就是第一尊!桀桀桀——” 第一尊吗?菩萨缓缓摇头。第一尊神像是很久以前阿丑刚离开小渔村的时候, 随便捏了一个“无相”的歪歪扭扭小泥人,她对着那歪扭古怪的泥像倾诉,竟也能传达给菩萨。 那对阿丑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自己都不记得早就塑下南瞻部洲第一尊观音神像了。 “为何是三个土元宝呢?”菩萨好奇地问。 阿丑却误会老婆嫌弃不是金子, 说:“因为我没有这么大的三个金元宝,我看西牛贺洲的伽蓝神像也有镀金,等我学会了怎么涂上一层金,我就把土元宝给涂上金色。” 菩萨摇摇头,阿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嫌弃金子呀。哦对,神佛要抛弃世俗,把金元宝当做神像,未免太俗了,又不是财神。 阿丑说:“因为我最喜欢金子,桀桀桀——我的好日子,就是从你给我一块金子开始的。”金子就是钱,是俗世大多数人能得到更好生活的代表。 阿丑又说:“那么多老婆里,我最喜欢你,所以你就是我的金子。别人看到一尊神像,未必知晓是什么神,但看到金子,一定知晓是代表好日子的神。” 菩萨少许错愕,垂眸轻笑,说:“无相即众生相,众生相亦无相,阿弥陀佛。” 菩萨再次抬眼时,看到阿丑还在捏神像,便又走近些看。神仙是不可以自己给自己建庙立像的,也不允许要求凡人去那么做,只能得到凡人的信仰后,由他们自发地去那么做。 阿丑不是神仙,她做不到神仙们能做的事,去也能做神仙们不可以做的事。 一时半会看不出捏的是什么,一个揉得圆圆的,应该是脑袋,一个扁扁的接在头上,应该是身体,然后搓出四条肢体。这才看明白,她是在给她自己塑像。 那泥人就紧挨着三个元宝放,泥土的手臂越接越长,将堆起来的三个元宝抱住。 第94章 “桀桀桀——我们有太阳一起晒,有雨一起淋。”阿丑将手上的泥随意往身上一抹,又过去抱着菩萨。不过落伽山从来不下大雨,只有甘露所化的濛濛细雨,太阳也从来不毒辣,只有和煦温暖的光。 空中一朵青色的云快速落下来,伴随着笑声:“嗷呜嗷嗷——我回来了——” 青色的云落地变成了青狮,原来是它以为阿丑在人间游荡,反正新山有青牛镇守,便偷偷溜回家,没想到一落地竟就看到了阿丑,阿丑那脏兮兮的手竟抱着菩萨!真讨厌! “……”青狮伏在地上,弓着身体蹑手蹑脚往林子里走。 阿丑也已经留意到了青狮,惊喜道:“狮子!你是来接我回山的吗?” 青狮缓缓转身,还没回答就看到了泥莲台上的奇怪一坨泥,问:“你在落伽山堆什么邪神像吗?” 此言一出,阿丑颇为生气,说:“这是我和老婆!”它说自己也就罢了,怎能把最慈悲善良的老婆和邪搭边呢! 狮子闻言也是一脸愤怒,盯着那坨泥说:“你!你这是亵渎菩萨!这哪能算神像?!”说着,气愤不已地一爪子挥出去,将那一坨泥扫得远远的,从山崖上抛下去,落入了海里,被浪拍扁在岩石上。 “臭狮子!”阿丑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对着狮子脑袋狠狠拍下去,“挨!欠打!快驮我下去捡!” 狮子敢怒不敢言,看了眼菩萨,心想自己扔掉菩萨神像好像更是大不敬,只好乖乖驮着阿丑延着山壁下到礁石堆里。 阿丑捧起那一堆被更稀烂的泥,又给狮子来了一拳头。 等回到了山崖上,她便重新按照刚才的样子捏,捏着捏着,突然又夸奖青狮,说:“狮子,其实你还挺好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狮子大为惊讶,问:“我还做了好事?” 阿丑将手里的泥全部重新和在一起,变成一个新的泥团,一边重新捏土元宝和自己的小人,一边说:“我们变成了一团泥,这样每个土元宝里都有我,我里也有土元宝。” 菩萨只沉默不语,看向茫茫海面。 青狮则故意捂着脸说:“哎哟哎哟,酸得我牙疼。” “牙疼?”阿丑捏好了元宝和抱着元宝的小人,所以往衣服上一抹,走到青狮面前说,“你爪子不方便,我来帮你拔牙!” “我这是开玩笑!怎这都听不懂!”青狮扭头捂着嘴说。 阿丑不明白为什么酸得牙疼是开玩笑,她将顺来的两锭金子放在地上,与青狮说:“你帮我把这拍碎,碎成很多小块。” 青狮不情不愿得应下,将金锭子拍碎成一粒粒很小的金子,阿丑将碎金子收起来,骑到青狮背上说:“不跟你计较了,带我回我的山去。” “哼嗷。”狮子闻言,没等阿丑和菩萨道别就腾空飞起,果然又挨了阿丑一下,不过它很乐呵。 嘿嘿嘿,让阿丑少不敬菩萨一次,狮子我才是对菩萨最好的动物! 回到了无名新山的阿丑,将自己准备去人间发钱的事情告诉了英娘。 英娘听后却并不认同,说:“人无端得了大笔的钱财,是要遭难的。” “这神仙也要管?发横财难道要下地狱吗?” 英娘说:“不是这样的劫难,阿丑你想呀,瘦弱挨饿的人得了金子,拿去集市买东西,会如何?是不是会被误会,金子是偷来的?金子能从哪偷来,是不是唯有当地的豪族家中才有金子?若被告知官,少不得受罚的。” “哎呀,你说的对。”阿丑回想当初老婆因她替丑渔女解围而送了自己一小块金子,岂不是也差点害了自己。 哼,老婆怎么那么笨,连这点人间的危险都算不到。幸亏自己那时候从来不买东西,哼哼,不然菩萨可没有自己这么聪明的丈夫了。 阿丑便将金子先收在柳叶舟里,又去较远一些的小镇,潜入到权贵们的家里偷最普通的钱币,然后换一个村镇去送钱。 那些家里有供奉三个泥块的,便将这钱当做是丑娘娘的恩赐。 其他人对突然出现的钱,却有两种不同的做法,一种是钱在家里就是自己的,直接收下了。一种是觉得有人认错了家门,把钱放到自己家来了,便去挨家挨户询问,有人说不是,有人昧着良心说谎将钱拿走。 之后经过那些供奉丑娘娘的人一说,都以为是只要是信奉丑娘娘就能得到钱,而当有点人在家中供奉却没有得到钱后,便破口大骂。 “为什么送钱都会这么难呢,我给他们,收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的事。”阿丑不再去人间发钱了,如果一个个核实是否缺钱、解释这钱是白送的、钱是否被别人拿走,那可太花时间了。 阿丑将剩余的钱币收好,与青狮说:“虽然我只发了几天钱,只帮着十几个人暂时不挨饿。但是这代表着,老婆这些天可以少牵挂十几个人,我可是切切实实地帮了大忙呢。” “……是是是,你最好心。”青狮伏在云上,语气古怪地夸奖。 暂停了发钱之事后,阿丑先去了一趟天上,到兜率宫看看正在打赌的阿猴。 门口的仙童和之前一样迎接阿丑去丹房,一进来就看到太上老君亲自狠狠扇扇子,指着丹炉破口大骂。 “泼猴!你这不要脸的贼偷!我不把你炼化了,我跟你姓!” 丹炉里传来孙悟空贱兮兮地声音,听上去精神还挺好,说:“嘿嘿,嘿嘿,老官儿,你在人间曾化身李耳,人称老子。你若是跟我姓,岂不是成了孙子。嘿嘿嘿,嘿嘿,哦哈哈哈哈哈!” “泼猴!你这死猴子,还在耍泼!”太上老君气得胡须都直了,完全没留意到门口来了客人。 阿丑见阿猴精神着呢,就不进来坐坐了,免得把老君气晕过去。 离开了兜率宫,阿丑又往人间的灌江口去,很久都没有见杨戬老婆了。 杨戬老婆是所有老婆里最讨厌的一个!明明是他主动说要当自己老婆的,可总是在灌江口待着。之前和阿莲老婆当弼马温的那些日子里,杨戬也都不曾来看望,哼! 阿丑刚来到灌江口的信宫门前,就被两个小神拦住,保持了一些距离,举着兵器说:“哪来的妖怪,活得不耐烦了!竟敢闯到真君殿来!” 青狮落地后就故意藏到边上,就是想看别人为难阿丑,最好打起来嘻嘻,对菩萨大不敬就该挨打! 阿丑这趟来,本就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双手叉腰说:“我可不是妖怪,快让杨戬出来!我可是他的——唔!” 话还没说完,信宫里无端掀起一阵风,将神像两侧的帘布卷落,飞到外面在阿丑脸上绕了两圈,不让她说话。 “咳。”二郎神在自己的信宫穿得比较随意,没有严肃得一身甲衣,半边是宽袖长衫,半边套了一个轻便的护腕,是一身文武袖的行头。 两位看门的小神仙立刻与真君行礼,说这个妖怪胆大包天。 杨戬摆摆手说:“无妨,是我的朋友。”他许久没去天庭,同僚们应该已经忘了他疑似给凡人当老婆的事了,可不能让自己的下属知道这事。 被裹着嘴巴的阿丑瞪大了眼睛,什么!!老婆变朋友了?! 跟着杨戬的哮天犬则高兴得摇尾巴,太好了,这个丑八怪总算没关系了! 杨戬带着阿丑走进真君殿,这才解了裹着她的法术,说:“阿丑,你怎么来灌江口了?” “老婆说我在人间有了信众,我是来给你分享这件事情的,现在分享完了,我走了。”阿丑不悦地说完,扭头就要走。 杨戬觉得神奇,她又不是神仙,怎会有信众呢?杨戬伸手要去拉住阿丑,却见她突然躲开,两只手离自己老远。 阿丑怒视杨戬,说:“你都不承认是我老婆了!还想拉我的手得到个娃娃!” “……?”杨戬又开始抓心挠肺地好奇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谁拉了她的手,就有了孩子吗? 杨戬试探问:“难道,你另外一个老婆,有孩子了?”杨戬的印象里,阿丑除了自己还有观音菩萨和阿莲两位老婆,天庭那边的事情他也会听小神仙汇报,知道阿莲拒绝了天庭的官职,自封焚天大圣到处玩去了。 所以只剩下菩萨有可能,他盯着阿丑等一个回答。 阿丑点头,说:“是啊!”她已经打算给阿猴补一个老婆的身份,所以阿猴也是自己的另一个老婆。 “……真的?”杨戬脸上逐渐浮现起古怪看热闹的笑容。 阿丑想回答又收住,扭头走出真君殿,骑上青狮说:“哼,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朋友。不,我才不要你这样说话不算话的朋友呢!” 第95章 阿丑气鼓鼓离开了灌江口。 杨戬在殿内踱步,抓心挠肺地好奇,哎呀,阿丑呀阿丑,你早说这天大的热闹嘛! 为了凑热闹,杨戬跑去落伽山一趟,心想大不了再骗阿丑一次,然后厚着脸皮留在落伽山近距离看热闹。 哮天犬无力趴在地上,感觉主人才是上当的那一个。 一到落伽山,杨戬就看到在前山喂锦鲤的菩萨,视线匆匆扫一眼,好像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杨戬琢磨了一下,说:“大士,我有佛法想要请教,能否容我再在落伽山修行些时日。” 观音自然知晓杨戬误会了,是因误会而来看笑话的。 观音点点头说:“二郎真君来落伽山请教佛法,贫僧若知晓一定回答。” 于是,杨戬就在落伽山吃了两个月的素斋,酒是不允许的,哮天犬也跟着吃了两个月的蔬果。 “汪汪呜呜……”哮天犬先撑不住了。 第69章 因福得祸 这样的天下,不想一直待着…… 阿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想去人间就去人间,想到天上就去天上。别人眼里的好事或坏事, 都是自己想做的事。 大多数时候她坐着青狮或者柳叶舟到处逛, 她去了清凉山、峨眉山、小须弥山, 看看另外三位留在南赡部洲的菩萨在做什么, 因为目前传度还没广布, 三位菩萨都只有零零散散跟着修行的信众,信众在听到皈依要剃光头的时候直接拒绝了, 菩萨们只好妥协,让他们先当俗家弟子。 阿丑还去了一趟华山, 原本想与杨婵说一声:你哥哥不当我老婆了,所以之前答应带他一起过来的事就不算啦! 可山神说:“三圣母受西岳大帝之令, 去办事了,不知何时回来。” 阿丑不知晓西岳大帝是何人, 山神说华山乃是五岳之一,方位于西,所以称西岳, 同理, 还有东岳、南岳、北岳、中岳,也皆有各自的掌管者。 “东岳大帝, 和东华大帝太乙天尊是一个人吗?”阿丑虽在天庭时听过一些,可神仙们化身诸多, 名字也相似,一时无法辨别。 山神笑了起来说:“不是。非但不是,而且你所说的是三个人,不是两个人。”说完又解释, 太乙天尊乃东极青华大帝,并非东华大帝。 “……哎呀,好麻烦,再加上一个名字差不多的太乙真人,就是四个人啦!你们神仙又不像人在天南地北难以相见,互相之间都知晓认识怎还能取差不多的名字。” 这个嘛……山神一时半会真答不上来。 阿丑哼哼两声重新坐上青狮离开,莫名得意地说:“狮子你瞧,神仙那么多常有弄混的时候。太乙真人、太乙天尊。东极青华大帝、东华大帝、东岳大帝,绕死我了。” 缓了口气,又说:“东华东岳我虽没见过,可太乙真人和太乙天尊穿得都差不多,凌霄殿站着的那些老道其实都穿差不多的衣服。就和雷音寺那些光头罗汉一样,乌泱泱一片,站在那里,哪分得清谁是谁。” “我若是个有求于他们的人,得了机会去天上,哪分得清该找谁许愿呀。我若是说,谁帮我都行,最好每个神仙都帮我一个忙,他们肯定反过来说我太贪心。”阿丑双手拍拍自己的脸,得意说,“还是我老婆最好认,不仅和天庭的神仙们不一样,和灵山的菩萨罗汉们都不一样。” 青狮一边飞一边也认同,说:“那是当然,观音菩萨可是连如来佛祖都尊敬万分的菩萨呢。” 阿丑听了更高兴,说:“桀桀桀——我也最好认,我不管是站在天庭,还是站在灵山,任谁见了都知道我是阿丑!所以,我们最般配了。” “嗷。”青狮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实则是反驳之意。 回自己山头的路上,看见人间纷纷扰扰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各处偷听了一会,才知晓是如今掌权的太后死了。 “咦,是英娘当初许愿希望健康长寿的那个太后?”阿丑不懂为什么英娘祈祷太后长寿,住在皇宫里的人她都很讨厌。 阿丑继续看着人间,从人们讨论的话语里得知了些情况。 自从刘邦死后,新建立的汉朝并不稳定,当时的太子过于懦弱难挡一面,便由太后摄政。朝中多有对太后吕雉不服气的人,认为吕家想要取而代之,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如今,太后已故,汉室宗亲们就对吕家进行了清算。 “为什么呢?”阿丑颇为费解,“他们不是一起推翻了秦皇帝吗,为什么他们自己人会打起来呢?” “你们南赡部洲的人就是这样的。”青狮轻蔑一声,“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挨!”阿丑往狮子脑袋上重重一击,说,“你不争,怎么总想回落伽山去?青牛才叫不争呢,老老实实耕地!” 狮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呲牙发出呜呜的低吼。 “挨!”阿丑又打了一下狮子,“你定是在心里骂我。” “……”狮子忍气吞声,闭紧嘴巴不说话也不呲牙了。 人间的这些纷争阿丑看不懂,只听到百姓们说很快就有新皇帝,纷纷祈祷着会是一个好皇帝。 阿丑觉得说不上的古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古怪,她还是对人间世俗了解太少,打算回去问问英娘。 青狮慢悠悠飞在天上,看到不远处竟有淡淡金光,是佛光。 “咦?什么宝贝这么亮!”阿丑还没催促,青狮已经很主动跑过去了。 云下所见是一个治理得还算可以的小镇,从百姓们的面色来看,至少是能保证基本的温饱的。 佛光出现之处,是一个简陋的院子,用土墙围了起来,院子里有一颗遮阳大树,树下摆放了诸多席案,上面有笔墨竹简等。 穿过院子走进屋内,屋内像是被人故意打砸过,乱糟糟没有一个完好的东西。 屋内有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子,此时倒在地上,脸上被血色覆盖。与普通人不同的是,这女子只有一条胳膊,而这一条胳膊和露在裙摆外的小腿上,有着很多新旧痂痕,每个伤口都十分规整。 女子还活着,只是看着屋顶喃喃自语:“说杀我时,他们说童言无忌。说娶我时,他们又把童言当真……” 一个光头盘膝坐在那女子身边,双手合十正以佛法医治女子身上的伤,伴随着微微金光地笼罩,不仅仅旧伤褪去痂痕,就连缺失的胳膊也在缓慢生长。 “咦,是金蝉子尊者?”阿丑凑过去看了看,果真是他。 想到刚才青狮瞧不起南赡部洲,西牛贺洲的光头却来这争功德,哼。于是,阿丑也坐下,她不喜欢念经,干脆双手握住正在生长的手臂。在阿丑的帮助下,手臂生长得更快了,不多时就长出了臂弯、手掌、指节。 阿丑又将手放在女子血淋淋的脸上,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从屋顶移开看向了阿丑。 “……”女子先是一惊,双眼圆瞪。 脸上的血污逐渐消失,头上被砚台砸破的伤口也很快愈合,没有了血污的遮盖,可以看出女子样貌还不错。 也有些眼熟。 阿丑还在琢磨是什么时候见过,听到那中年女子先唤了她一声:“姐姐。” 姐姐?阿丑疑惑的同时也知晓是谁了,她已从尘缘跳出来,但尘缘里的人斩不断那连接的执念,会叫她姐姐的只有阿绸。 阿绸叫完姐姐,自己先愣住了。此时相见,自己已经四十多岁,怎能喊一个十几岁女孩叫姐姐呢。 盘膝坐在边上的金蝉子缓缓睁眼,看了看阿丑和阿绸,叹息道:“阿弥陀佛,因福得祸呀。” 阿丑不明所以,她看向阿绸,慧眼穿越时间将前尘知晓。 服下了再也不会挨饿的仙丹,虽让阿绸免去饥饿,也仅此而已。那时天下大乱,各地起义,本就民不聊生的日子更加艰难,所剩不多的粮食全被抢走。从阿绸父母亡故后,阿绸就跟着哥哥离家流浪,遇到了很多饥民。 她不会饿,有足够的力气。哥哥却饿得没了力气反抗,被一伙贼人杀害分食了。 阿绸流离多处,虽能躲过那些饿得杀害同胞的歹人,却也不忍心看到无辜弱者饿死,她主动割下自己的肉分给遇到的可怜人,一直到失去了一条胳膊。 天下逐渐平定,改朝换代,阿绸的年纪也一天天增长。 她流离到这个小镇,因为识字会书写,长得也不错,人们以为她是落难的贵族妇人,都很热心。后来即便知晓只是个平民百姓,也因她识字而尊敬几分。 阿绸很感谢镇民们愿意让她留下,便说可以免费教想要识字的孩子们。反正她也没有吃东西的需求,钱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第96章 那颗仙丹比不上长生不老丹能让容颜不改,毕竟是仙丹,虽只是不会挨饿,也能让人延缓衰老。因此,四十多岁的阿绸,如果不是盯着那双疲惫的眼睛看的话,就像是三十不到。 她在小镇过着平静的生活,镇民们都想孩子免费识字,便凑了些钱给阿绸建了个小院,如此每户人家出的钱肯定是比寻常去找夫子是便宜的。何况,这识字的女子独臂,离了这很难找到合适生活的地方,人们也有些恻隐之心。 镇上原本的夫子年纪很大,也教不动了,因此没有因为少了学生而特意为难阿绸,还好心与阿绸说了些授课的心得。 那夫子没有说什么教书的技巧,反而是说:“千万别应声小孩说的任何戏言。” 阿绸虽记得这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回,两个学生打起来,她去拉开劝说,其中一个打了她一巴掌,凶狠道:夫子偏心!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阿绸知道那或许只是孩子的戏言,可口无遮拦,若遇到了不讲理的人岂不是危险?便与那孩子的家人提了一句,却被骂小心眼,和小孩子计较,童言无忌都不懂。 再后来,有个学字最快的聪慧小孩,在得到阿绸的夸奖后,玩笑说:“夫子你真漂亮,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当老婆!” 阿绸笑了笑,知晓是童言无忌,便说:“臭小子,等你长大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孩子回去后却与家里人说,夫子愿意等他长大。 童言无忌,可大人们忌讳很多。 就在今天不久前,几个孩子的母亲就闯进院子来,说绸夫子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连小孩子都勾引,保不齐背后有什么样的勾当呢!扯开了嗓子嚷嚷着:没准这院子白天是教书的私塾,晚上就是淫窝呢! 屋子里的东西全都被砸坏,阿绸也挨了打,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打,自己教学生识字不收钱也从未怠慢。在今天之前,她去集市上还总能收到别人给的蔬果,是尊敬爱戴她的表现呀。 阿绸不知道,但阿丑的慧眼能知道。 是那些女人的丈夫,在日常生活中的抱怨与对比讽刺的言语,形成了一个暗示,或者是明摆着的事实:我已被绸夫子吸引。 童言无忌自然是童言无忌,却也是一个宣泄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呢。”阿丑摸了摸阿绸的胳膊,明白金蝉子所说的因福得祸是什么意思了,阿绸吃了不会挨饿的仙丹,却经历了更多的苦难。好不容易挨到天下趋于稳定,在平静的小镇里过上平凡的生活,却还是遭难。 可是,如果没有那不会饿的仙丹,阿绸能比现在更好吗?因不是长生的丹,没改寿元,生死簿时候到了就该来勾魂,也就是说阿绸原本就能活到现在。 会饿的阿绸,又是要经历怎么样的苦难才能活到现在呢?吃一肚子的土,混在流民堆里熬过每一个黑夜,等待未必能看到的黎明。 阿丑逐渐有点明白苦海的意思了,东南西北,过去现在,游到哪都是苦的海水。 金蝉子又叹息一声,说:“阿绸一个凡人愿意割肉救人,乃是大善,所以我途经此地知晓后便来救她。”说完看向阿绸,“你愿意皈依佛门吗,随我修行,可得正果,修长生不老。” 阿绸看了看仍旧年轻的阿丑,摇摇头说:“我没有那样坚定的决心,我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失去,就让我平平淡淡走完今生。”或许换个地方生活,或许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家。 金蝉子没再多说,只叹:“阿弥陀佛。” 阿绸没有什么行囊,想走就能走。 金蝉子为她治疗,生长出手臂,是感念她割肉救人的善念,无需回报。 阿丑过来帮忙是出于好奇,还有和西牛贺洲光头的较量,也无需回报什么。自己给的那一颗丹药,此后也都不必挂念好坏了。 阿丑坐上青狮离开了小镇,金蝉子竟跟了过来。 金蝉子从西牛贺洲过来,也想普度众生,他觉得南赡部洲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可他自己佛法并未大成,或许是宁可怠慢修行也要普度众生的大善,又或者是急于证善的功利。 “阿丑,我近来在人间听闻了不少有关你的传闻,不少人家都供着‘丑娘娘’呢。你是怎么办到的?” “哼,说那么多,原来是在惦记供奉之事!我才不告诉你呢!”阿丑催促青狮离开,其实她自己也好奇怎么办到的。 “阿丑!”金蝉子没能拦住青狮,想了想,打算去找菩萨们询问询问,他们道场都搬来了南赡部洲,对这边的事情也更了解。 阿丑这个凡人被人当做妖怪供奉祈愿,取名丑娘娘一事,逐渐传开,甚至到了道祖佛祖的耳朵里。 第70章 争度争度 你有三皈依,我也有三皈依 金蝉子起初去找文殊菩萨询问此事, 文殊却并不知晓,听金蝉子提及后相当吃惊,说前不久阿丑来拜访也没提过她得供奉的事情呀。 那时文殊菩萨在忙搭建兽园, 他在南赡部洲捉了几只狮子养, 一只黄毛雌狮, 一只红棕雄狮, 一只青毛雄狮猁, 再加上自己现在的坐骑青狮,共有四只狮子了。 阿丑还问他为什么养那么多狮子, 以及她老婆的青狮和他的青狮是不是一家子。 文殊就解释,两个青狮是双胞胎, 一个性格外向狡猾,一个内敛沉稳。他将外向的那只青狮送给了观音菩萨, 一则因观音大士各处普度忙碌,有个脚力也好。二则希望观音帮忙度化狡猾的青狮, 也潜心向佛。 “那只青狮现在是我的脚力了,你再送一只给我老婆。”阿丑理所当然地要求,自然是被拒绝了。 阿丑不服气, 便说:“真小气!哼, 我自己去捉一只送给老婆!肯定比你这的更好!”然后阿丑就走了。 今天金蝉子过来时兽园已经建好,里面狮子们玩闹着。 文殊菩萨一边给狮猁顺毛, 一边疑惑与金蝉子讨论:“她虽有修改地律的功德,人间却不知晓地律之事, 她也没有什么功名成就,何况从大士度她出村,至今不过几十年,岂会有这般造化?” 金蝉子也不清楚, 他只是偶尔来南赡部洲,大多数时候都侍候在雷音寺佛祖身边,或者就是去西牛贺洲的伽蓝里讲经。文殊菩萨在此设了道场,怎也不知呢? 不过这个疑问金蝉子没有说出口,感觉有些质疑心怀普罗大众的菩萨了。 文殊菩萨掐指一算,知人间确实有不少供奉丑娘娘的,但都集中在一座新山的方圆之内,缓慢却大量地往外铺开。 “未曾想,我们与道家的传度缓慢实行,竟让阿丑先行一步。”文殊点点头。又带着金蝉子去找普贤和灵吉,三位菩萨与金蝉子一同往落伽山去。 观音大士想必是知晓的,也可以借着与阿丑的关系,让阿丑皈依,再禀报佛祖此等大功德,也封她个菩萨,传度之事方便百倍。 金蝉子和三位菩萨来到落伽山,龙女与惠岸行者便在前山迎接,双手合十颇为恭敬,道:“恭迎普贤菩萨、文殊菩萨、灵吉菩萨、金蝉子尊者。” 龙女前头带路,来到前山的莲花池旁,看到观音正与一名天将说话,那天将高挑威风,眉心一道红印,正是二郎神。 “呵呵呵呵。”文殊淡淡笑了几声,边走过去边见礼打招呼说,“阿弥陀佛,大士,二郎真君,贫僧有礼了。”普贤、灵吉与金蝉子也是双手合十见礼。 杨戬转身,抱拳回礼,说:“三位菩萨怎也来落伽山凑热闹?”唉,可惜自己白白吃了两个月的素斋,观音菩萨才忍笑告诉他实情,是孙悟空那猴头吃多了金丹对老君胡言乱语的,阿丑信以为真想给猴子一个名分。所以她所说有了娃的老婆,是孙悟空。 文殊双手合十,回答说:“看样子真君也已知晓阿丑之事,前来讨教传度事宜。” “传度?”杨戬意识到说的可能不是一回事,改口说,“我还以为是阿丑想娶猴子的事情呢,她传度是什么事?” 普贤点点头,看向观音说:“大士,阿丑在南赡部洲竟有诸多信众,她修行不足,也非神佛,她是做了什么事得此机遇,我等实在不明白,想请大士解惑。” 观音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阿丑从苦海来,知晓苦海里的人需要什么。” “无非便是钱财米粮,这些所有神佛都能给到。”灵吉接话回答,又说,“难道她给的钱财米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观音又说:“那些信众供的,只是三块泥土。” 第97章 “这……岂不是大不敬?”文殊更也疑惑了,拜神怎能没有个神像呢。 “心诚则灵,神佛无相。可塑造神像时若弄错了法宝、坐骑、近侍,都算不敬。”观音停顿一下,又说,“阿丑施舍恩惠,不论是否信众,她有时候……” 说到这,观音无奈摇头说:“她有时候,还会显灵打供金子的信众。” 这话听到耳朵里,金蝉子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这,这不会让信众感到害怕失望吗?而且,施舍恩惠,当以信众先,方不辜负他们的信仰。” 要知晓,供金子的信众才有可能塑造金身呀!她怎还打信众,难道不想要金身神像吗? 观音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只对,或者优先对信众慈悲,那便是有条件的慈悲,是为了让人成为信徒的手段。慈悲该面对所有人,得了恩惠的人愿意信奉作为回报,是他们的选择。 大西天的尊者不能如此回答,是轻慢质疑佛法。 金蝉子低头思索着,为什么一个会打信众的……神仙?不对,人们眼里的丑娘娘甚至是妖怪,一个会随心情打信众的妖怪,怎还越来越多的人供奉呢。 另外三位菩萨则看向观音,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大士好像……并不是很认同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可能是大士曾经也深信不疑的。 “阿弥陀佛。”文殊叹了一声,普贤灵吉也双手合十不说话了。 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杨戬逐渐意识到一件事,阿丑在人间有信众且发展十分迅速,对佛道两家而言,也就意味着谁能让阿丑皈依,这份传度的功德就算是哪家的。 杨戬虽讨厌那个玉帝舅舅,也讨厌天庭的那些破规矩,可非要比的话,还是胜于帮着李靖逼死哪吒的灵山众佛的。 更何况,南赡部洲本身的一些神灵信奉归为自然法神,如女娲、盘古、神农……虽不是道家,却也可以说是同一脉的法,道法也是自然。岂能将南赡部洲的信仰,让他们大西天得了便宜。 他没有着急去告知谁,继续在落伽山听着。 有关阿丑为何能得到诸多信众的事缓下讨论,观音与几位贵客到林间散步,闲聊一些近来各山的见闻。 一路往前走,沿着小道竟到了山顶,这里可以眺望茫茫无际的海,也可以眺望另一边的海岸。 金蝉子和三位菩萨看到了山崖边上一个泥土塑造的莲台,上面摆放着三个用泥土捏出来的元宝,一个小人伸着长长的胳膊,将那三个叠起来的元宝抱住。 杨戬在落伽山吃素两个月,也是早就看到过这尊勉为其难被称为神像的东西,问了好几次,观音都不回答。 金蝉子走近看了看,双手合十请教观音,问:“大士,此乃何像?” “是阿丑所塑。”观音如实回答,但并未多解释。 杨戬眉头拧起,想到眼下情况是落脚于争阿丑皈依,竟真将那三个元宝看出些名堂来了。 杨戬说:“那个手很长的应该是阿丑,至于那三个元宝……三宝,乃是皈依之根本。” 道家皈依,要皈依三宝:道、经、师。 佛家亦是要皈依三宝:佛、法、僧。 阿丑在落伽山捏了三个元宝,岂不就是愿意皈依佛门之意? 金蝉子和三位菩萨纷纷欣慰点头,心里头都松了口气。文殊看向观音,说:“既然阿丑有皈依三宝之意,为何大士不曾引她入佛门呢?阿丑从不在意头发,不该是不愿意剃度呀。” 观音摇头说:“此仍是未知数。” 三位菩萨和金蝉子不理解怎会是未知数,阿丑将大士当做老婆,又塑这三个元宝有皈依之意,怎会是未知数呢? 如果连观音大士都拿不定主意,只好询问佛祖的意思了。 “诸位菩萨尊者,杨戬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杨戬也为大局着想,先行一步,飞到云端招呼一声哮天犬往天庭去。 他们找佛祖,杨戬就去找道祖,还没进丹房就听到老君在骂人……骂猴。 “我看你能笑几日,这杀千刀的泼猴!” 能让老君这般暴怒,不知道孙悟空是偷了多少的丹。 杨戬跟在引路仙童身后,仙童敲门走进去后,老君的骂声才缓和一些。太上老君看向门口的杨戬,将芭蕉扇递给仙童,客套一声:“二郎真君怎有空来老道我这坐坐?” 杨戬还没回答,丹炉里先传来孙悟空咋咋呼呼的叫声,同时不忘记闹腾,说:“烫死俺老孙了!是杨戬好友吗,你也是来看我的?这老官儿好狠的心,吃他几颗金丹而已,就要死要活的,还骗我打赌遭这罪!” “几颗?孙悟空!你脸皮忒厚!我炼了那么多的金丹,整个一屋子的丹药,全被你吃了!”老君和孙悟空又对骂起来。 两个看守丹炉的童子乐呵呵看热闹,每天听道祖和猴子吵架,感觉看炉子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了。 “老君!你先听我说正事!”杨戬拦住和猴子杠上了的老道,认真说,“事关道法传度,你若不想听,我便走了。” “泼猴!待我处理完正事,你也该被炼化了!”老君嘴上还是不饶猴。 孙悟空被火烤得很热,也还是嘴上不服输,说:“嘿嘿嘿,那你这正事恐怕是办不完了,反正四十九天一到,你就输了。” 老君忍着脾气先不搭理,让杨戬把事情说完。 太上老君捋着胡子,阿丑走出这样一条路当真是谁都没有想到。当初观音尊者过来与他讨论两家共同传度一事,任由天地新灵接触仙人,该有劫数者自然会应劫,以便下凡传度。 两家本意都想利用她带来的变数,却不想,她的变数太大,反而用两家“施舍”给她的一些小恩小惠,成就了自己的功德。 “嗯……”老道看了看丹炉,若有所思“道法自然嘛,岂会强求人皈依,顺其自然……嗯……” 天宫的道祖和灵山的佛祖,都已知晓阿丑的变数,她若不皈依自己,只有两个可能:皈依对家,或者,自成一家。 比起皈依对家,自成一家是更不想见的。 于是某天,阳光明媚,阿丑伏在英娘的膝盖上侧着掏耳朵的时候,空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彩云。 西边的云里走下来一个光头,是迦叶尊者,他递来一封盂兰盆会的邀请函,说:“阿丑,此乃佛门盛会,寻常人可没有机会去的。你有如此机缘,一定不能错过。” 东边的云里走下来一个老道,竟是太上老君亲自过来,老道笑呵呵地说:“阿丑呀,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呀?你替我看一天炉子,我就帮你多练一件法宝,一直看到孙悟空出炉。倘若你没能坚持,那就还是只有先前答应的一件法宝。” 第71章 盛会邀请 尊者难道,有私心吗 阿丑看向天空, 看向迦叶和老君各自背后的祥云,一团一团累叠在一起,像一座座山头, 山里像藏着更多的神佛。 她将迦叶打量, 很是奇怪, 如果佛门盛会允许她去, 那老婆应该很早就跟自己提及, 毕竟老婆知道她就是爱占便宜的。如果有允许占小便宜又不伤和气、不伤佛法的事,老婆肯定不会瞒着, 老婆可是连唯一的坐骑都给了自己呢。 即便是老婆事情繁忙疏忽了,疙瘩头真好心请她去, 邀请她之事也是老婆传达最方便,怎还让西牛贺洲的迦叶特意跑过来。 “那什么盂兰盆会, 定是我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事。”阿丑盯着迦叶说,“难道, 是个辩禅大会?是你想找我去和你辩禅的?” 迦叶不由笑了笑,说:“你愿意辩禅自然更好,此盛会由佛祖之宝盆而来, 中有百样奇花, 千般异果等物。佛祖将此与众分享,以百味斋食, 施十方僧众信众。合诸佛之力,超度僧侣信众历代之亲。” 阿丑还真被说动了, 奇花异果,百味斋食…… 这世上定还有很多她没吃过的东西,便问:“有大鱼大肉吗?我原本就没吃过多少肉,到那些个仙山福地也只有果子, 不给我肉吃。”更不说人间供奉了,有米饭都是极少的。 迦叶笑容略微收敛,重新挽起一个和善的微笑,说:“出家人的斋会,怎会有肉呢?观音大士难道从未与你说过佛门戒律?”不仅是吃荤,竟还要吃大鱼大肉。 “当然和我说过了!老婆是佛门的尊者呀,我知晓,信奉佛法慈悲为怀,信奉那个疙瘩头什么佛法无边,我也知晓。那些清规戒律,也都和我说过的,你别冤枉我老婆轻慢佛法。”阿丑瞪着迦叶回答。 第98章 迦叶缓缓点头,又笑问:“既然你知晓佛门戒律,怎还能指望斋会上吃肉呢?” 阿丑看了看笑眯眯的太上老君,又重新看向迦叶,说:“我之前在天庭跟踪吓唬李靖,这可不算做错事,不过天上神仙都说我犯了大错,是罪孽,将我带到灵霄殿,玉帝见我跟随太乙天尊学本领,又说我无罪。有罪无罪,全在玉帝一言。” 阿丑不满地哼哼两声,接着说:“既然是佛祖举办的斋会,他又是佛门的玉帝,我能不能在斋会上吃肉,不也是他说了就算吗?” “……”迦叶笑不出来了,不由争辩说,“佛祖怎能允许你在斋会上做出此等大不敬的事情来,盂兰盆会上,五方揭谛、诸菩萨与地藏、十八罗汉,十方僧众,还邀请天庭一些仙人,更有诸多地仙!你在盂兰盆会上公然坏佛门清规,叫别人如何看待!” “要是能吃到大鱼大肉的话,怎么看待我都行。”阿丑说完自己点点头,又说,“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向我老婆要求吃大鱼大肉,我知晓的,就算是你们什么尊者菩萨,都要听那个疙瘩头的,他若不同意,别人同意了也要算轻慢佛法。” 阿丑又颇为嫌弃地摇头。 太上老君哈哈哈哈笑起来,拂尘打在手臂上,说:“佛祖好小气哇,盂兰盆会邀请天仙地仙,就是不邀请贫道。”说时还扒拉了一下阿丑,一副说人坏话的表情,“他们不能吃肉,规矩太多,你去帮我看炉子,想吃什么肉都行。个别肉除外。” 和端坐金色莲台永远不走下来的佛祖相比,道祖有时候过于接地气,甚至都不像个神仙,尤其是和阿猴对骂时。 “你们能吃肉?”阿丑惊奇看向太上老君,又问,“既然能吃,为什么我在天庭的时候,只给我吃果子,不给我吃肉,真小气!” 老君继续笑着,说:“你那时候也没说要吃呀,我们神仙寻常是不吃肉的,你要吃也不拦着。”说时故意摇头晃脑语调古怪,“即便是那~灵霄~宝殿~之上,你啃一块肉,也不会因为吃肉而不敬神灵,顶多目中无人的失礼。” 迦叶心里不高兴太上老君如此诋毁佛门度量,可他只是佛祖的徒弟,没有到能反驳道祖甚至于道祖争论的地位。 迦叶只能继续微笑,可阿丑不会因为他神叨叨的微笑而去反思自己,这笑就显得有些尴尬。迦叶也只好不以常理,说:“观音尊者大慈悲,盂兰盆会也多忙碌,又要超度亡魂,又要与诸僧讲经,你这个做丈夫的,也该分忧才是。” 用这样的理由劝说实在是有失佛门颜面,迦叶说完双手合十,心里默念数遍阿弥陀佛。 “你们佛门那么多菩萨罗汉,怎一个都不分忧,难道我比你们还慈悲吗?”阿丑听到这什么佛门盛会邀请那么多神仙菩萨罗汉,却要自己的老婆忙那么多事情,简直可恨,“你还是佛祖大徒弟呢,你在盂兰盆节上做哪些事?” “……”迦叶干笑不说话。 老君悠哉悠哉捋胡子,心想这一次的抢人已经赢定了。 阿丑却瞪过来,说:“迦叶是娘家佛,请我过去吃饭也正常。你那么抠门,阿猴吃了你几颗仙丹都要进炉子里,怎这么好心,算下来要送我四十多个法宝呢。” 老君脸上变了变,强调说:“怎么是几颗呢,他都吃完了!” 山风阵阵,天上的云却没有随着风飘走,祥云散发的金光普照大地,让这山间生灵植物都更有活力。 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两位土地人,通过阿丑和老君迦叶的对话也听明白些事情。夫妻二人在俗世生活几十年,经历过战乱和改朝换代,得了开国之功的封赏后自然也难免卷入到宫廷关系之中,多方想要拉拢时,就和眼下的情况差不多。 高位者,如曾经的太后也曾宣见过他们,不会明说什么好处,该站哪一边。其实只要答应进宫去,就已经是站队了,即便自己不那么认为,知晓他们进宫的人,也都会认为是站在了太后那边。 英娘将阿丑拉到边上,小声说:“阿丑,他们定是见你在人间得了供奉,想要拉拢你。你去了哪边,便是帮哪边的意思。哪怕你真的只是想要去盂兰盆会看热闹,或者只是想要多些法宝,都解释不清楚的。” 再小的声音,这点距离也能轻易被神佛听到。 老君和迦叶并未反驳也并未承认,不答应自己可以,但也不能答应对方。 阿丑听后,却是立即做出了选择,说:“我就说,你们怎么可能没任何条件就请我吃饭,还送我东西。原来是不希望我皈依。”她还记得以前哪吒带自己去找老君要仙丹的时候,老君开的条件就是不可以皈依佛门。 “嗯……是,也不是。”老君捋胡须,如今和以前不同,以前她可以不皈依任何,当个凡人就行。如今她有了供奉者,即便不信佛门/道门,也会演化出另一个门。 阿丑琢磨起来:我拒绝去盂兰盆节,老君看来便是不皈依佛门,也是达成了老君的条件。我拒绝去看炉子,疙瘩头看来便是不皈依道门,也是达成了疙瘩头的条件。 我都拒绝,是两个条件都办到了,可我一无所获。 她浑浊的眼睛看向天空中的祥云金光,眼珠子一转,说:“我白天去盂兰盆会玩,晚上去看炉子睡觉,都答应便是了。” 如此一来,能吃到很多东西,多囤些吃的,还能和老婆多相处一会。会上诸多神仙菩萨,定有各自的法宝珍奇,他们都慈悲,没准自己讨要,能白得几个呢,都留着等炉子空出来后炼法宝。 待离了佛会困乏,就去兜率宫看炉子休息。炉子里的是阿猴,若是火熄灭了最好,若是火太大炉子炸了,阿猴出来也不会伤害自己,完全可以安心睡觉,不管那炉子。 “这……”迦叶颇为犹豫,想了想说,“盂兰盆会十分盛大,非一个白天能结束,期间都在会上不离开的。” 老君若有所思,他知晓阿丑讨厌逼死哪吒的佛门,自己天然就赢一筹,所以并不在盂兰盆会的事情上说什么,反而大度道:“无妨的,就以半天为准。你既然应下看炉子的赌约,可不能缺时,少一刻都算输,届时前功尽弃,你可别耍赖。” 迦叶想到佛祖交代,只要她答应就行,也没强求必须参与全程。 迦叶说:“好,便也是半天为准。”说时又想到了什么,好意补充一句说,“待盂兰盆会时间结束,我亲自送阿丑前去兜率宫。” 老君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些言外之意,点头说:“有劳了。” 山间花果香味阵阵,老君和迦叶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仔细端详这座没有名字的新山。 它坐落在一个人们曾经因洪涝、干旱、瘟疫多重苦难死尽的荒凉之地,山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来自不同的山。从别人的山里偷走一块石头泥块,只可能是随意挑的,而不是山中最好的地段所取,否则早被发现围攻…… 甚至可能是遗落在边角无人留意的石头,堆在这里成为一座新的山。天庭和雷音寺都听闻过此事,南赡部洲多了一座拼凑出来的山,谁也没有过多留意。 就像一件缝缝补补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裳,会有人想要争抢得到吗?阿丑眼里独一无二的山,在神佛们眼里是不入流的,是没用的石头泥土堆起来的破烂山。 可真当来到这山里,看到那肥沃的农田、繁茂的桑树、往来在田埂间的鸡鸭,还有在池塘里戏耍的小鱼青蛙,扑面而来一股朴素的、踏实的氛围。 那是洞天福地的清幽无法给到的。 太上老君笑着与迦叶说:“今日盂兰盆会还没开始,阿丑就先与我去兜率宫吧?” “反正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呢,我过几天自己去找你。”阿丑没有立刻出发,她还有事情要安排。 等到太上老君和迦叶都离开了这座山,阿丑将腰间的海螺摘了两个下来递给英娘和她的丈夫,说:“时间不一样真是讨厌,每隔一天就回来一趟,期间要是有人坏人要抢我们的山,你们吹海螺,听到声音海龙王就会过来听从调遣,唔……这两个我也不记得对应谁了,反正都一样。” 两个土地人虽长生,万一被猛兽咬死、被人打死,还是会死。阿丑不放心,又摘了两个腰牌给他们,说:“要是被勾魂了,就把腰牌给阎王看,桀桀桀——报上我名号!” 老实的青牛哞了一声,难得主动开口说:“我在这呢,无需龙王来。” “还是你好。”阿丑夸奖一句青牛,然后拍了拍青狮,青狮不想多事。 “嗯,放心,这山我们会好好看着的。”英娘接过海螺和腰牌,反而更担心阿丑。他们住在长安那些年,见多了争斗,而神仙的争斗只会比朝堂更可怕,卷入其中如何全身而退。 可他们两个土地人,渺小得没有任何能帮到她的事。 第99章 英娘握着阿丑的手说:“有些事情,实在危险的话……该答应就答应。” “想答应就答应,什么叫该答应。”阿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很多应该的事情,往往都不该。 阿丑坐上青狮往落伽山去,没看到老婆。 龙女说:“菩萨前往灵山去筹备盂兰盆会之事,近来都不会回南赡部洲。” 这让阿丑很是不高兴,如果不是迦叶过来邀请,她都不知道老婆已经回西牛贺洲忙那什么盂兰盆会了,她哼了一声,先往天庭去。 此时此刻灵山,雷音寺,观音菩萨并没有在忙盂兰盆会的事宜。 金色莲台上的大佛眼睛微睁,有些失望,道:“尊者为何不肯应下让阿丑前来参会之事呢?本就是你度她结下善缘,她能有今日造化,皆尊者指引。” 观音站在宝殿中间,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本不该想起一些事情,却就是在此刻想起。那天哪吒也站在这个位置,阿丑说,跳蚤的声音那么小,根本谁也听不到。 苦海中的人,喉咙里灌满苦水,说不出,也无法被听到。 “阿弥陀佛。”观音诵一声佛号,缓缓说,“佛祖,阿丑并无……皈依佛门之想,亦无……皈依道门之想。南赡部洲,多杀多争,正因如此,两家约定,共同传度,是为人间能更早些时间,脱离苦海。阿丑既然也能度苦厄,何必拘泥于……入什么门呢。” 金色莲台上的大佛又睁开些许眼睛,失望更甚,道:“尊者难道有私心?” 大雄宝殿之中,诸菩萨罗汉以及僧侣纷纷看向观音菩萨,又缓缓低头。观音大士所言,是动摇了向佛之心,尊者岂能相信外法也能度人。而佛祖又质疑大士有私心,佛祖怎能怀疑观音大士呢。 观音说:“贫僧无有私心,始终以度人为己任。盂兰盆会,诸神佛前来参与,多事搁置,贫僧愿放弃赴盂兰盆会,留人间普度。” 一如当初见证成佛之日,观音没有来,在人间普度。 第72章 质疑轻慢 金蝉子落泪跪在观音脚边 盂兰盆会还在筹备, 西牛贺洲的诸佛菩萨罗汉们都收到了邀请,将赴会数日。伽蓝僧侣也因此斋戒,斋戒期间仍开门受香火供奉, 但无解惑之人, 那些修为功德很高能够得到圣言的大僧也将赴会。 金蝉子从伽蓝离开, 心里总觉得盂兰盆会不妥, 本意虽是慈悲斋会众生, 结各家善缘。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在灵山上举行的盂兰盆会, 倘若十天,人间就是十年。 金蝉子向来不敢也不会质疑佛祖, 遇事必定:佛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佛祖真有怎样的大安排,观音菩萨为何放弃赴会呢? 因此, 犹豫过后,金蝉子决定去询问燃灯古佛。 燃灯古佛也是满头的宝髻, 极少出现在大雄宝殿,常在自己的道场。金蝉子过来拜访的时候,竟看到弥勒佛也在。 “阿弥陀佛。”金蝉子双手合十, 与两位佛见礼。燃灯是古佛, 弥勒则是未来佛,而现在佛, 便是如来。 问起对盂兰盆会的安排,弥勒佛乐呵呵笑着, 眉毛弯弯,眉尾几乎到眼角,十分和蔼,大肚皮随着他的笑而动弹, 说:“如来佛祖与诸菩萨罗汉们常在灵山,一如神仙常在天庭,待久了,便忘记了与人间的差异。” 金蝉子不敢置信,摇头说:“怎会是这个原因呢?”他宁可佛祖是有什么安排,比如要看看西牛贺洲离开佛法庇佑的年岁里,人们能否将佛法铭记,通过苦修等方式,自成正果到雷音寺来。 如果是因为忘记了灵山与人间的时间不同,才设置了如此不合理的盂兰盆会,岂不是说明……诸佛之谬误。 面对这样的可能,燃灯只沉默不言,弥勒还是乐呵呵的,说:“如今知晓谬误,也不算迟嘛,众生离不开警醒,我等亦如此。” 金蝉子低头,双手合十说:“小僧不敢僭越,不可僭越。”指出佛祖的过错,不是自己一个尚未得正果的徒弟应该做的。可是……为何观音尊者也不说呢,还是说尊者也以为佛祖另有安排? 从那天佛祖说要举办盂兰盆会至今,西天诸位就没有察觉到出了错吗?佛祖全知全能,一时疏忽后,难道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吗? 他们都和自己一样,其实都知晓,只是不敢说,不可以说。 就连佛祖自己,也是那般。 燃灯缓缓睁眼,看向金蝉子,说:“金蝉子,或许,这该是你可得到的功德。你与如来师徒一场,你师兄迦叶已得菩萨果位,为大罗汉,得未来成佛之预言,不可质疑轻慢佛法。你则不同,你还在修行路上。” 得功德?是如何的功德?是点醒佛祖之谬误的功德。 金蝉子为燃灯的话语感到心颤,世上怎敢有人说点醒佛祖,何况……何况是佛祖的徒弟。 “贫僧……贫僧不敢为,贫僧不可为。”金蝉子低头合目,说时也为自己的无能而垂泪。 离开了燃灯道场,金蝉子眼泪汪汪地往落伽山去,希望能够得到观音尊者的劝导,或者能对盂兰盆会的谬误有另外的解读。 落伽山洞天福地,入眼皆是幽美景色。 金蝉子方落地,却听到一阵好动静,并不符合印象里清净幽然的印象。 紫竹林一阵攒动,像是有什么大东西在里面奔跑。 “救命救命吱——小青发疯啦吱!”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树木攒动的方向也改往潮音洞去,那声音似是在被那个大东西追。 潮音洞没有菩萨在,小灰老鼠急得汗毛根根竖起,后面传来小青气急败坏的声音。 “死耗子,我吃了你!!!” 金蝉子将脖子里的佛珠摘下扔下去,霎时向着青蛇方向过去,套在蛇脖子上后用力一勒,恰好在蛇七寸的位置,青蛇感到一阵无力倒在林间。 金蝉子落地,老鼠也立刻跳到他手上寻求庇护,说:“金蝉子尊者,小青疯了,要吃我!” 原来是在落伽山修炼的两个动物打架,还以为是有吃人的妖怪胆大包天闯来落伽山呢。 地上的青蛇骂骂咧咧说:“金蝉子尊者,你瞧瞧它干的好事!”只见长长的青蛇身躯上,竟长出了人的四肢,可谓是相当怪异,“这东西太影响我游走了,四脚蛇,多丑呀!” 金蝉子将佛珠收回,顺便帮青蛇恢复了正常。 老鼠动了动胡须,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学会化四肢就教给它秘诀,我是好心的。” 金蝉子将老鼠移到地面,摇摇头说:“修行之事没有诀窍捷径,每个修行者都不一样。”说完又问,“观音大士今日不在落伽山吗?是去哪里了?” 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都没见龙女和惠岸行者迎接。 老鼠说:“好像都在山顶上。” 金蝉子又往山崖上去,果真看到了观音菩萨,但没见到龙女和惠岸行者。 有菩萨在的地方,应该总是风和日丽。 可菩萨似乎有意放任山崖上的风吹拂,吹得衣物猎猎作响,不断翻飞,平静披在肩后的浓密乌发也混乱地与头纱缠绕。 “大士,为何如此?”金蝉子过于疑惑,都忘记了先行礼,直接站到观音身边询问。 观音已经知晓金蝉子过来,侧首问:“金蝉子,你可知为何佛道传度南赡部洲缓慢,阿丑却在短短时间得了诸多供奉。可知为何盂兰盆会出现如此大的疏漏?” 金蝉子重新站定,双手合十认真说:“请大士赐教。” 观音说:“天庭诸仙,西方诸佛,都忘记自己曾是人太久了。”说时只意念一动,风就停歇下来。 因仙法、佛法庇护,神佛所到之处晴空万里,风调雨顺。很久没有被狂风吹过,没有被暴雨淋过,没有感到痛,没有挨过饿。 连自己曾经是人都忘记了,那么忘记“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样更不重要的事,也就没什么好惊奇的了。 菩萨望着此时平静的海面,微微摇头。在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犯了忘记时间差距的过错,导致阿丑等了很久,但那个时候,竟没有因此悟出更深层的意思,仅仅是当做一个不重要的疏忽。 想要向人间传法,又怎能忘记人间的时间流逝?如果那天回雷音寺不是一天,而是一百天,等回到人间时,所度之人只剩黄土一抔了。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又问:“大士为何不告知佛祖呢?西天诸佛菩萨之中,只有你有那样的资格,你是佛祖最敬重的菩萨。” 观音垂目,说:“佛祖是佛法之根本,如果连佛祖都忘记了,便说明如今的佛法,无法远传。” 第100章 “……!!大士!”金蝉子甚为惶恐,摇头盯着观音说,“大士身为佛门尊者,岂能说出如此轻慢佛法的言语?倘若连你都质疑佛法,佛门又如何久盛?大士!难道,难道你被波旬所惑,要与佛祖为敌?” “……”观音看着金蝉子,无奈摇头,说,“我读人间各朝之法,历朝历代修改编整,未必完善,向完善去。” 说着,观音严肃问金蝉子,说:“金蝉子,我问你,质疑佛法究竟是不是轻慢佛法?” 金蝉子感觉自己在颤抖,这样的问题从观音尊者口中说出来,令他感到恐惧,有一种触及魂魄的瑟缩,让他嗓子发堵,无法回答。 观音收回视线,修行至今,自己从未想过背叛佛门。也许,正因向佛之心坚定,更想佛法普照各地,普度世人,才会质疑其不可远传的原因。 人都在一年年修改完善人间的法,神佛在修行初期拟定的法却为何在成正果后仍旧保留。 如何能让曾经不圆满的修行者,约束如今圆满的佛。 圆满的佛,应该修改掉不圆满修行者所写下的佛法。因为修行时是人,写的是有私心的人法,而非佛法。 金蝉子已泪流满面,他已被观音大士说服。 如果那样,就要承认:自己最尊敬的佛祖恩师谬误,自己曾经信奉的并非是真正的佛法,是存在缺点诸多谬误还没成佛的人法。 “大士、大士……我该如何是好?”金蝉子哭着跪在观音脚边,捧起洁白无垢的裙衣,虔诚询问,“请大士为我指明方向。” 观音说:“我已让龙女与惠岸行者入世,不报法名,不以传度为由,只行善,倘若有人问起,再回答,也只是回答。” 金蝉子抬手抹掉眼泪,也学着观音的样子站在山崖边上,看向远处的海岸线,那里是南赡部洲的陆地,是苦海中的阎浮提。 “阿弥陀佛。”金蝉子双手合十,感悟道,“大士,我明白了。” “且道来。” 金蝉子说:“佛法在经书上,我记下,入心里,我以我心论证佛法,此后佛法在我心里,不在经书上。我心境有变,心里佛法亦变,不是我质疑轻慢了佛法,是经书上的佛法,已经陈旧。” 观音笑了笑,点头道:“阿弥陀佛。” 落伽山和煦的风吹过,吹过南海,吹过大地山川,也混一缕到那座无名新山。 自从阿丑跟着太上老君去看炉子后,新山的两位土地人如往常一样生活,耕种纺织,喂养家禽牲畜。两人都是在俗世长大的,不习惯隐居生活,时常会往山外头去,有时候帮人农作、有时候教人打渔,也有时候是过路的异乡客,在大树下给人们讲故事。 英娘会讲一些神话故事,从前东海边有个小渔村,小渔村里有个特别凶的丑姑娘,有一天,观音菩萨前来普度众生,设下考验…… 听故事的人就会问,观音菩萨是谁?是神仙吗? 英娘回答说:“对,是一个神仙,但那不重要。我要讲的故事主人公,是那个丑姑娘。” 英娘的丈夫不爱讲神话故事,他叫郑获,便给自己化了个名叫赵收,讲一个弃暗投明跟随汉高祖建功立业的故事。 “太祖高皇帝以前是亭长出身,赵将军也只是个小渔村莽夫。自我汉朝开始,不必出身富贵才能有作为呢。”说完,又看了看英娘,说,“听说呀,那位丑娘娘和观音菩萨还救过太祖呢,不然天下怎样,就未可而知了。” 人们听得入神,更好奇那丑娘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阿丑说每年都会回来看望他们,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五年过去,阿丑都没回来。 两位土地人相信阿丑不会失信,必定是有事情无法走开。他们还是照常生活,去帮忙、去讲故事,有时候偶然听到有人祈求事情,也会尽力帮忙。 他们不说自己是丑娘娘的朋友或者下属,也不要求任何回报。 但被帮助过的人,会自觉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也伸出援手,不求回报。 在阿丑离开人间的五年里,信奉者非但没少,竟还更虔诚更多了,因为供奉者也不求回报,不求,便不会失望。 至于丑娘娘本人,此时此刻。 “哎呀……这样我哪睡得着。”在兜率宫看炉子的阿丑累了,打算睡觉,可脑海里信众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们虽不是特意祈求,只要是在她的泥块神像前说话,就能被她听到,她也尝试过很多次老婆说的不去感知,实在是太难。 太上老君捋胡子笑,说:“阿丑,睡不着?这样吧,老道我教你一部《清静经》,虽不能让那些声音不见,但只要心里清净,就不会觉得吵。” 阿丑时刻警惕,说:“条件是什么?” “唉?我知晓你喜欢白占便宜,我赠你的,没有条件。”老君狡猾地笑。 只需你背下,记住,在用了,即便没有皈依,不也是信了吗? 作者有话说:补充:西游记里盂兰盆会是在镇压孙悟空后500年才第一次举行,与镇元子500年前认识金蝉子对不上。【自伏乖猿,安天之后,我处不知年月,料凡间有半千年矣,今值孟秋望日。我有一宝盆。具设百样花,千般异果等物,与法等享此‘孟兰盆会’】 本文改动较大,盂兰盆会提前出现,此事是第一次举行,才会出现设置在灵山的错误决策。 第73章 观空亦空 我这十天,没有浪费! “……观空亦空, 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 欲岂能生;欲既不生, 即是真静。真常应物, 真常得性;常应常静, 常清静矣。”1 阿丑只听老君念了两遍, 就能背诵下来,且果真是脑海里清静了不少。 太上老君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 乐呵呵捋胡子说:“嗯,对, 对,竟是一字不差呀!” 阿丑没搭理老君, 而是对八卦炉说:“阿猴,我明天再和你说人间的事情, 现在我太困了。”说完,也不等炉中猴子回答,倒头就睡。 原本笑嘻嘻的太上老君顿时从喜悦里撤回, 那泼猴都被炼了好几天, 还能对话自如呢。 “好,明日再说, 俺老孙也困了,嘿嘿。”炉子里孙悟空的声音颇为挑衅, 一听就是故意气老君的。 “泼猴,哼哼,瞧你做的孽,你的朋友都要来看炉子看你怎么死呢!”老君气得开始阴阳怪气胡言乱语。 孙悟空自然不上当, 说:“老官儿!你还说什么清静经呢,挑拨离间真不要脸!你自己心清静吗?” 老君骂骂咧咧道:“是你这泼猴坏我道心!” 一人一猴又吵起来,才刚躺下的阿丑翻了个身,嘀咕道:“好吵呀你们。” “哼哼。”老君还想拉拢阿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哼哼。”猴子也停止了争吵,阿丑来看炉子和自己讲人间发生的事,是来给自己解闷的,兜率宫里无趣得很,她才歇下别又吵醒了。 第二天睁开眼,阿丑仍旧在兜率宫看炉子,随意和孙悟空闲聊。 只是她说一阵子就眉头紧皱,在琢磨什么事情。时不时在兜率宫里踱步,有几次走到门口打算溜,又折返回来。 太上老君端坐在席案上,半睁着眼睛自言自语念着清静经,然后又停顿下来,故作一副自己背忘记了的为难状态。 阿丑回头看了看老君,说:“你怎么自己的经都忘记了?” 老君说:“我年纪大了嘛,记不住,你记得?说说看。” “你都记不得,我怎还记得?”阿丑反问。 “……”老君睁开眼,欲言又止,自己是故意装作忘记,想看看她昨天熟背的经文今天能接上多少,只要记住一半,也算成了。 老君又试探说:“半点不记得了?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唔。”阿丑认真地回忆着,说,“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对吗?” “……”太上老君气得举起拂尘指着阿丑,“那是观音菩萨的心经!不是我的清静经!” 阿丑不理解,说:“不都是空吗。” 太上老君噎了一会,若要追求其意,也能说是殊途同归,都是让人不要有执念。他长叹一声,回归到背诵本身,问:“你昨天只听两遍就背下了,怎睡一觉就全忘了?” “也没全忘,我记得呢,清静经呀。”阿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那些声音还在,只要我不是总想着声音很吵,其实和人间的风声、树叶声、山林的鸟鸣声是一样的,一直都存在。就像我特意去听鸟鸣时,就会觉得山里也很吵。” 老君盯着阿丑看了很久,不禁也有些恍惚,如果能够达到某个境界,何须执着是否念了经,念了什么样的经。 第101章 话题虽是结束,但因提到了观音菩萨的心经,阿丑拧起的眉头更似山峦了。 老婆去筹备盂兰盆会不告知自己,自己答应了迦叶的邀请会去参加盂兰盆会却又迟迟没动静。原本美滋滋打算好的,半天在盂兰盆会好吃好喝囤东西,然后中途回人间一趟,把东西都放到自己的山头去,后半天再去看炉子,把见闻和阿猴分享。 却因为盂兰盆会还没开始,得看一整天的炉子,也就回到了最初打赌的那样,中途不能离开,否则就白看一天的炉子,不会得到新的法宝。 老君虽是对她很好,一天三顿都是灵果灵露,自己还能和阿猴说说话,可感觉自己和阿猴也差不多,都被约束在范围内。 其实第二天的时候阿丑就想走了,她答应了英娘每年至少会回去一趟。他们夫妻很担心她在天上遇到危险,自己一年没回去,他们就会担心一年。 但是老君说:“阿丑呀,你昨天看炉子一整天,按照约定,我会帮你多炼制一个法宝。如果你现在走了,就是白白浪费了一天。” 阿丑自然是不甘心,看炉子多无聊的,又热又闷,有时候还会听到阿猴被火燎到的痛呼声。她本以为阿猴自己答应的赌约,没什么好计较的,如今想来,根本不公平,阿猴根本对八卦炉的威力不了解,而老君不仅知道八卦炉的厉害,也知道阿猴大意轻敌。 阿丑就继续看炉子,旁边一起看守炉子的两个仙童闷声不响,十分无趣。炉子里火太大的时候,里外声音就不通,丹房内就静悄悄只有火焰呼呼的声响。 第四天阿丑更觉得难熬想走,老君就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阿丑呀,你已经看了三天的炉子了,按照约定,我会帮你多炼制三个法宝呢。你法宝多了,还能送人,你那些老婆朋友,也能沾你的光呢。如果你现在走了,就是白白浪费三天了。” “唔。”阿丑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可一想到离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失去了三个法宝,岂能甘心呢! 她继续看炉子。 一直到今天,就这么难熬地看了六天的炉子。 算下来人间都已经过去六年,阿丑心里更难受了,两个记挂着自己的土地人肯定担忧了六年了。等回到人间了,自己一定要多送几个法宝给他们! 哎呀,那什么盂兰盆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呀?迦叶说到时候会来接她去,难道…… “老头,是不是你安排人在外面拦着迦叶不让进,否则怎会过这么久都没人来找我赴会?” 太上老君摆摆手,说:“怎会呢?如此卑鄙手段,老道我还是要脸的。” 说话间,门外有人仙童前来禀报,说玉帝请老君去灵霄殿,因安排在蟠桃园的齐天大圣擅离职守多日,不见踪影,担心孙大圣又下界摇旗聚妖了,想找老君商议下看法。 “哎哟,我老糊涂了,把这事给忘了。”太上老君正要亲自过去解释,瞥见阿丑眼珠子提溜转,就知道她肯定会偷溜回人间。 老君又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看向看守丹炉的另两个仙童,说:“金童儿,你往灵霄殿一趟,就说泼猴……就说孙大圣助人为乐,在兜率宫帮我整理药材,请陛下宽心。” “是。”金童子领命,便离开兜率宫往灵霄殿去。 过了一阵子,太乙天尊又来做客,看到阿丑在也很是高兴,又瞥了眼八卦炉,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猴子叫。” 老君也不避讳太乙,直言道:“我和孙悟空打赌,又和阿丑也打了赌。” 听了概述后,太乙天尊若有所思,没直接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看向阿丑腰间的那些木牌,说:“阿丑,这些腰牌,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阿丑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木牌,回答说:“公平公正的人是能找到的,我遇到的讨厌的人也很多。可是,我还没遇到过又讨厌又公平公正的人。” 太上老和太乙天尊都很是惊奇,太乙再次确认说:“这腰牌可是十殿阎罗的腰牌,是用来选幽冥界的管理者的,如此的机遇,你要给你讨厌的人?” “当然了。”阿丑说,“那阴森全是鬼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让我喜欢的人去,当然是希望我讨厌的人在那里待着了。” 两位老道不说话了。 太上老君坐回到席案上,琢磨着太乙天尊怎会让阿丑去选十殿阎罗的人选,岂不是太儿戏?她是天地新灵,这身份说特殊也特殊,可只要死过一回投胎转世,也就和芸芸众生没有区别,还没有特殊到能够改变天地规则的地步…… 没到那地步吗? 地律已经改了。 太乙天尊也坐到席案上,说:“对了,我前来有件事情,是收到了黎山老母的传信,听闻灵山在办辩法大会呢。” “咦?不是盂兰盆会?”阿丑惊奇询问。 太乙天尊只笑了笑,眼中藏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说:“办什么会,那是他们佛门的事情,我岂知晓呢?” 阿丑一琢磨,如果盂兰盆会改成辩法大会,怎也没人通知她呢?如果盂兰盆会遥遥无期,自己那半天半天混人间的轻松想法就彻底不可能了,得完完整整在兜率宫待到阿猴出炉为止呢。 阿丑又纠结起来。 太乙天尊只小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丹炉里的孙悟空哈哈笑着,说:“老官儿!你打赌必定要输得很惨,俺老孙还好着呢!阿丑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嘿嘿!” 阿丑听到孙悟空的夸奖,那种古怪难受的感觉更翻涌起来,连阿猴都说她该坚持下去保住那些白得的法宝,她当然得坚持下去。 又看了几天的炉子,今日已经是第十天。 阿丑越发坐不住,即便是能和阿猴说话,她更多时候也不是坐在炉子前,而是坐在丹房的门口,这里的视野最开阔,能够看到少许没被屋檐遮挡的更高处的天空。 “十天,是十年了……”阿丑突然很伤心,英娘一定牵挂了自己十年,一定以为那么久没回去是出了事。 而老婆那边,最慈悲的老婆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那么久没去落伽山吗?盂兰盆会等了那么久,却成了辩禅大会,迦叶总纠缠她要辩禅,怎不邀请她去? 自己的山还好吗?山里的东西还在吗?如果英娘他们遇到事情吹响海螺,龙王会听他们吗? “我要回山去!”阿丑再一次与老君这么说。 老君也和之前那样,说:“阿丑,你看了十天炉子,就是十个法宝。你现在走,可就失去了十个法宝呀。” “坏老头!”阿丑越想越气,说,“你年纪这么大一个神仙,怎么好意思骗我!什么十个法宝,都没到我手里!我怎么这么笨,为了空无一物的假话,失去了十天……不对,是十年的时间!我为了你一句话,把自己困在这十年!” 老君还是厚着脸皮说:“阿丑,这赌约是你自己答应的,怎是我骗呢?你再想想,只要你坚持下去,这十天就没有白费呀。” 阿丑重重踢了老君一脚,老头根本不会痛,还故作一副老年人被欺负的模样捂着小腿。 阿丑自然知道神仙不轻易会受伤,更生气了,又踢一脚,说:“我这十天,是来陪阿猴说话的,没有浪费!现在我要走了!”但如果她为了那些根本还没到手的法宝继续耗在这里,就是浪费更多的时间。 老君只说帮忙炼法宝,没说一个法宝需要炼多久,没有到手里的就是没有。 “阿猴,等你出炉了,自己来新山找我。”阿丑急匆匆说一声,路过端坐看守炉子的金银童子,也气得踹了一脚再走。 两位童子委屈地看向老君。 “……唉。”老君不语。 阿丑坐着柳叶舟匆匆回到新山,一直悬着的心是放下了,两个土地人还在山里正常生活。 阿丑松了口气,先落地和两人知晓一声自己很好,又往灵山去。她要去找迦叶算账,害她乱了计划,在兜率宫熬了十天,他自己却办起了最喜欢的辩法大会! 从她去兜率宫后,狮子就自己跑回落伽山去了。柳叶舟去灵山太慢,所以找老实青牛帮忙,驮自己一程。 越过山川河流,穿过层层云雾,来到那金光冲云,佛音深深之地。 阿丑骑着青牛莽撞落到大会上,却见辩法的两人,竟是如来和观音。 作者有话说:1《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小剧场: 道德模范健身老人碰瓷小姑娘:她踢我!我的腿哟!你有没有素质有没有道德呀! 第102章 阿丑:对呀,我没道德。(踢) 出警的阿观查看两人身份证:(999999+岁老人,17岁女孩)她还是个孩子呀!无罪! 第74章 对话波旬 可是你说的这些,人也都在干…… 青牛脚踩祥云降到灵山的辩法大会之上, 平地两侧摆放诸多供桌,上面素斋供果陈列。供桌后上方飘悬着好几层的罗汉菩萨,越高处是法力越高深的佛。 平地上诸多蒲团坐着僧侣, 双手合十虔诚轻诵, 一缕缕佛光萦绕在后山的场地周围。 层层台阶往上, 高台坐着两位正在辩法之人。 一个是端坐金色莲台, 不动如山的金色大佛, 浑身都是金色的光芒。因不在佛光环绕的大雄宝殿之中,身后光相更为耀眼, 金光蒸腾冲天,如火焰一般看出几分空气的扭曲。 另一个手托净瓶端坐朴素莲台, 青底粉瓣,真如坐在一朵清幽的莲花上。洁白的纱衣在金色大佛的光照下, 更是白得发亮,也将身上的华宝映衬出斑斓的彩光。背后光相温润, 如悬挂一轮明月,微光蒸腾也肃穆庄严,却不似金色大佛那般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 一佛一菩萨面向高台之下的信众们, 不看彼此, 陈述着对佛法理解。 “老——”阿丑牵着青牛就要跑过去,边上突然有一条长长的胳膊伸过来将她嘴捂住。 阿丑吓了一跳, 甩开那长胳膊,说:“怎么还有妖怪参加?” 两侧菩萨罗汉移开观看辩法的视线投向阿丑, 一个个神色惊异,只有少数几个早就见过阿丑的才没有特别诧异,但也还是对她的到来感到惊讶。 那拦着阿丑不要惊扰两位尊圣的,乃是长臂罗汉, 被她嘀咕一声妖怪,忍不住想反驳你长那么丑才该说是妖怪,竟还敢辱骂本座是妖怪。 嗔怒之想才刚冒头,恰好佛祖再次开口,佛音沉沉,顿时将他心里的恼怒压下,方知自己差点犯了嗔戒。 有关观音菩萨在人间普度时遇到的丑姑娘,西天诸位菩萨罗汉都是略有耳闻的,知晓是个丑到会被误会成妖怪的姑娘,可真见了,第一反应也还是妖怪,而不是观音菩萨在度的那一位。 迦叶从云上飘下来,拉着阿丑说:“阿丑,你不是该在兜率宫看炉子吗?”说完又看向青牛,这可是老君的坐骑,她骑着青牛过来,难道看了十天炉子就已经被老君说服皈依了道门? “该看炉子?我不想看炉子了,就不看了。我想来辩法大会看看,我就来了。”阿丑一手牵着青牛,一手指向高台上的一佛一菩萨,问迦叶,“不是你最喜欢辩禅辩法吗,怎么让我老婆和疙瘩头辩。” 疙瘩头如此不尊敬的称呼,让天上的佛菩萨罗汉们深感不悦,也让坐在地上的僧侣们眉头紧拧。 青牛一直想走,自己是道祖的坐骑,驮她一程是自己心善,留在这就过于尴尬了。 “不许走。”阿丑牢牢牵着青牛的缰绳,她虽莽撞却也不傻,知晓要给自己留个退路。这里可是灵山,是当初逼死了哪吒的灵山,万一自己讨说法不成,反而被他们找个理由拘下岂不是完蛋? 先不说那时候老婆会不会救自己,就算有心救,定也不是疙瘩头和那么多佛菩萨的对手呀。 所以她是绝对要时刻牵着青牛的,稍有不对劲就跑!而且她也想明白了,神仙和人一样,都喜欢欺负形单形只的人,青牛是老君的坐骑呢!不看牛面看道面,若是打起来,就把青牛推到前面去,他们肯定不敢打伤青牛的。 “哞——”青牛轻轻叫了几声,理解老君想拉拢阿丑的心态,也不想在佛门圣地停留太久,只能假装要走是被拽着走不了。 迦叶仍旧拦着阿丑,说:“辩法大会还在进行,不管你是有什么事情,都等过后再说。” 阿丑看了看高台上的老婆,低垂的眉目平静慈悲,正望着高台下的僧侣们,也落在这一小方地,看到她莽撞落到灵山的一幕。 云端又飘下来一位菩萨,正是灵吉菩萨。 “阿丑,佛法庄严不可轻慢,且小声些,你有什么事情问我便是。”灵吉菩萨无奈摇头,带着阿丑和迦叶飞到云端,青牛也不情不愿地一起站在菩萨堆里。 左手边是坐在白象上的普贤菩萨,右手边是坐在青狮猁上的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很喜欢这只新养的狮猁,有心度化传授佛法,干脆就带来听辩法大会。 站在高高的云端,阿丑不喜欢这样的视角,总让她回想起眼睁睁看着哪吒被逼死的那一幕。菩萨老婆是佛门尊者,断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 阿丑视线扫过对面的菩萨罗汉们,在第一排罗汉的位置最前面一位,看到了金蝉子。金蝉子端坐在云上,双手合十闭目,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一切。 阿丑问灵吉菩萨:“为什么盂兰盆会改成辩法大会了,是不是迦叶想辩,害我在兜率宫连着看了十天的炉子。” 迦叶摆手,说:“可不是我的缘故,是因金蝉子而起。” 十天前,金蝉子在大雄宝殿听经时,与佛祖说盂兰盆会的不合理之处,佛祖叹息一声,说自盂兰盆会筹备至今,竟只有金蝉子一人发现不合理,对诸僧十分失望。诸僧羞愧低头,纷纷赞扬金蝉子。 佛祖便发话,将盂兰盆会安排在灵山脚下,这样十几天就只是人间的十几天,不会导致人间十几年缺少佛法的庇佑,也能让一些虔诚的普通信众能有得见尊灵的机会,是对他们虔诚信奉的奖励。 诸僧称善。 金蝉子心里高兴,质疑佛祖但得到了夸奖,说明错误只是佛祖的一个考验。他就又说出自己近些年对佛法的其他疑惑,尤其是赏善罚恶上的一些例子,为何恶人向佛可免罪孽,而不是受罪之后可得向佛的机会? 此言一出,云端的菩萨罗汉们纷纷让金蝉子住口,此乃大不敬。正因众生平等,所以恶人向佛不会拒之门外,给了向善的机会,才会减少罪恶。 “如此对善者,又是否公平呢?” 便有菩萨罗汉说,佛法神圣不可质疑,这与盂兰盆会的错误考验完全不同。金蝉子是佛祖的二徒弟,更该清楚这道理才是,人人可以向善,便是平等。 金蝉子之前与观音菩萨讨论了佛法陈旧之后,心里就坚定了一个想法,正是燃灯与弥勒所说:点醒佛祖。 正因为自己是佛祖的徒弟,才更该保证佛法的威严,褪去陈旧,向完善而去,维护恩师的庄严肃穆。也是希望佛法能够传遍四洲,而不是因为存在谬误受阻。 可是,佛法岂能更改?因为一个尚未得正果的弟子,而进行修改佛法这样的大事,便是天大的乱子了。佛祖全知全能,所修佛法必然也是如此,必定一开始就是完美无缺的。 金蝉子与几位菩萨罗汉辩论,其中有一位伏虎罗汉脾气暴躁,因意见不合竟与金蝉子斗起来。 原本已经放弃赴盂兰盆会的观音菩萨担心金蝉子多言出事,前来想要制止,却不料已经打起来。 观音出手拦下二者,抬手与佛祖及诸僧见礼,说:“金蝉子所言,是与贫僧辩法而知,是贫僧有疑问,非金蝉子。” “大士。”金蝉子见事态严重,后悔鲁莽前来点醒。 而观音菩萨亲口说质疑佛法,霎时让殿中诸僧佛心破碎,他们信奉的佛法根本乃是佛祖,而阐释佛法的代表则是观音菩萨,佛祖如果和观音菩萨的佛法不同,他们又该如何? 便有了辩法大会。 阿丑听完灵吉菩萨的解释,又问:“现在辩得怎样了?是不是我老婆赢了?” 灵吉并未回答。 高台上,佛祖双手禅定,眉目庄严慈悲,缓缓张口说:“佛法无边,盖有过去、现在、将来,尊者此时觉得谬误,未必将来之谬误。” 观音则说:“佛祖定下佛法宗旨之时,已遥远千万,正因佛法无边,累年光大,更该除弊改新。时为人法,非佛法,此觉悟大乘,当作完善佛法。” 佛祖并未立刻回答,此顷刻的犹豫,便说明动摇了佛法的根基,佛祖也认同佛法之中存在陈旧之谬误。 “……”佛祖突然睁眼,又无奈缓缓闭眼,沉沉道,“祸至矣。” 在座者面面相觑,不知祸事为何? 天上金灿灿的云光逐渐转为沉重的乌黑,雷云闪动,天空裂出一道口子,一团黑色的云缓缓飘下,盘旋在佛祖头顶。 呼咧咧的风将悬在高台两侧的佛幡吹得翻动狂舞,像是一条遇到危险挣扎着想逃开的蛇。 “糟了。”文殊菩萨轻呼一声,普贤灵吉也眉头紧皱,已经落到地面准备保护僧侣们。 第103章 其他佛菩萨罗汉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少许惊慌后,竟都纷纷怒视阿丑。 阿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乌云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盘旋在高台之上会不会对老婆不利? 她牢牢拽着青牛的缰绳,心想一会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就让青牛撞过去,自己拉着老婆就跑。 “那个乌云是什么?”阿丑问迦叶。 迦叶说:“是魔王波旬。” 和道家的三十六重天相似,佛家有二十八重天,其中欲界有六重天,掌管欲界者便是魔王波旬。他憎恨佛法,杀害僧众,以诋毁、败坏佛法为乐趣,曾在佛祖成佛之前几次三番设计想要陷害。 佛祖成佛前后,与波旬多有对话,最终佛祖以末法时代的预言辩论赢下波旬,将波旬永远封锁在欲界之中,只要佛法坚定,波旬就永无出头之日。 今日因辩法大会,佛祖认同佛法存在陈旧需要修整完善,却也的确是动摇了佛法的根基,使得伺机已久的波旬终于等到了机会,离开欲界来到灵山。 “是魔王波旬——是波旬——”僧众里有人惊呼一声,有些的僧人盘膝坐下念诵佛经,有的僧人扭头就跑。 黑漆漆的云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竟也是盘膝而坐的姿态,满头疙瘩,一尊黑漆漆的黑金佛。 阿丑眨眨眼又问迦叶:“怎么除了黑了点,和疙瘩头长得一样,连疙瘩头都一样。” 迦叶皱眉,说:“这是波旬的惯用伎俩,他常扮佛祖,他的弟子扮僧侣,混在伽蓝之中败坏佛法。”迦叶看向阿丑时也带了恼怒,眼里嫌弃厌恶越来越多,“此都是你的罪孽,若不是你让大士存了私心,大士岂会与佛祖辩论?佛祖向来尊重大士,才会考虑话语的对错,叫魔王有了可趁之机。” 不仅仅是迦叶,甚至就连普贤文殊和灵吉看向阿丑时的视线都带了敌意。 阿丑眉头紧皱,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觉得老婆有私心。她低头看向青牛,本想让青牛这个外牛说句公道话,却见青牛也恨恨盯着自己。 “阿弥陀佛。”忽一声沉沉雷音,金光穿破黑云,天光又洒落下来。 “……”在座诸僧皆盘膝打坐念经护体,意识到刚才竟着了魔王的蛊惑,可因为此时正在辩论佛法是否完善,而佛祖又肯定了佛法存在陈旧之弊,导致佛法对付波旬时也减弱了许多力量。 这种落差,又不由地要找个怪罪,视线就忍不住往阿丑身上移。 波旬缓缓往下飘,与佛祖并肩,说:“辩法大会,本座也来辩一辩,若是本座输了,即刻回欲界。若是你们输了,在座僧侣入我口腹,灵山为我所掌。释迦摩尼,你往欲界去。” 不等回答,波旬自顾自就开始辩论。 顺着诸僧的视线看向那个丑姑娘,读取到诸僧们心里的怨恨,波旬看向观音菩萨,有些惊讶,他双手合十故作礼貌,语调却有些揶揄,说:“本座也很敬重大士,大士怎糊涂,竟为这么丑的一个东西犯了私心。” 阿丑原本只是看着,心想这么多佛菩萨罗汉在呢,要打架肯定不怕一个波旬的,岂料他们只是盘膝打坐。 然而,并不是众佛菩萨罗汉不想打退波旬,而是应了一个劫数,当佛法动摇时,波旬会离开欲界再次降临。 只有佛祖才能击退波旬,而击退波旬的办法并不是斗法比本领,是与波旬对话辩论。此时佛祖动摇了佛法,天然受到了压制,波旬所言便成了魔法,只有坚定地质疑魔法,才能打败波旬。 此时波旬所说的话,在座者并未全部坚定不移地相信大士,有僧侣认为大士动了私心。 “你放屁!”一声粗鄙之语穿过空旷的场地,齐刷刷的视线看向从云端跳下来的那个丑姑娘, 阿丑一手牢牢攥着青牛的缰绳,一手指向黑金色的大佛,说:“你放屁!我老婆怎么可能有私心!全天下的菩萨罗汉甚至佛祖有私心,我老婆也不可能有私心!你黑漆漆的还变成别人的样子,定是见不得人,竟还说我丑!我再丑,我也见得了光!” 波旬笑了起来,通过那些心里有杂念的僧众们得知前尘过往,说:“让你过上了好日子,让你长生不老了,还不是偏私吗?” 阿丑说:“只对我好才叫偏私,老婆总是在各地普度,对谁都好!如果对所有人都好,恰巧我是其中一个,又怎是偏私!” 波旬又说:“观音不是嫁给了你吗,他如果偏私,你应该高兴才是。” 阿丑瞪着波旬说:“如果老婆会偏私,就不会到没有供奉的南赡部洲,就不会普度到我。他如果偏心我,我当然高兴,如果我不是我,我没有被偏心到,那我就一无所有。如果他从不偏心,我是谁都能得到慈悲,那我就不会一无所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波旬大笑起来,试着蛊惑说,“愚蠢!不偏心,你只能得到万众之一。偏心,你能得到所有!” “什么王什么帝都一样讨厌,难怪你叫魔王。”阿丑嘀咕着,“明明已经有很多东西,总想着把别人的也拿走。”她一边说着,牵着青牛往老婆那边靠近。 波旬见这人竟不怕自己,还敢靠近想救观音?不对,她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救观音呢。 “丑东西,你不怕我?你看看那些菩萨罗汉,我可是轻易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我是丑东西,你也不必总说,这我知晓。”阿丑不悦地说,“他们怕你兴许是见过你杀人,我没见过就不怕,我更怕佛祖。” 波旬又大笑起来,更像赢了,说:“释迦摩尼,听到了吗?世人怕你,不怕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阿丑已经来到观音身边。 观音摇摇头,说:“阿丑,波旬尚未完全成形,拦不住青牛,你走吧。” 阿丑试着抱动老婆到青牛身上一起走,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万分不理解,问:“它就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佛菩萨罗汉的,总不可能加起来都不是它对手呀。” 观音说:“因为质疑波旬所言者,不足够动摇他的根本。” 也就是说,不是一个两个僧侣认为菩萨有私心。 波旬又大声笑起来,打算给佛门弟子们更沉重的一击,他看着观音问:“观音,你有私心吗?” 观音回答:“贫僧没有私心。” 波旬说:“哦,如何证明呢?” 眼看着坏家伙还在为难自己的老婆,让信众们不相信老婆的无私慈悲,阿丑更生气了,拦在观音面前,说:“你先说我老婆有私心的,你又怎么证明私心呢?” 波旬说:“丑东西,难道你一个凡人想和我辩论?” “我讨厌辩禅辩法,我只是想带我老婆走,其他的菩萨罗汉我才不管,他们本来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坏得很。死了也不是我杀的。” 波旬大笑,又说:“你皈依佛门可惜了,该当我的门徒。” “你的门徒?哦!波旬门徒,想起来了,光头们说是专门败坏佛法的,你都是干些什么事?” 波旬阴恻恻笑起来,说:“偷盗抢劫、杀人越货、欺凌弱小、辱骂佛祖,穿上袈裟行不端之事,败坏佛法。” 听到这些话,阿丑眉头紧皱,满脸疑惑,问:“你的门徒,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他们是魔王的弟子!” “可是你说的这些,在没有佛没有魔的南赡部洲,到处都有。”阿丑嘀咕一声,又纠正说,“不过辱骂佛祖没有,那边不知道佛祖。” 波旬哑言。 阿丑又说:“成为波旬门徒,可以多干一件骂佛祖的事?可那不是有嘴就行的吗?除此以外,你们和人还有什么区别吗?” “……我有无边法力!” “可是那些事情,不用法力也能做到。” “……”波旬一阵恍惚,是因为他的存在蛊惑着人们作恶,可她说的也没错,南赡部洲没有自己的信众,人们还是作恶。身为魔王,他听到作恶是很高兴的,但那也说明,恶并不是专属于他的能力。 阿丑疑惑问:“南赡部洲有不少人成神成仙的传说,从来没有人成魔的传说,所以,魔是西牛贺洲对坏人的称呼吗?” “不!我是魔,不是人!”波旬感到一阵无力,更让他惊恐地否认。 金色的大佛却叹息一声,说:“是,诸僧成佛之前,皆是人。” 认同自己是人,才会存在修成佛,于是有了佛。 波旬不认同自己是人,便没有成魔,则波旬不存在。 “怎么可能!我是魔王!我是魔王!!”波旬尖叫起来,感觉自己在不断消退,他化作一团黑云又回到裂缝之中,欲界的门关闭。 第104章 黑云散去,灵山再次恢复灿灿金光。 波旬并不会真的消失,人有贪念恶念,波旬就永远存在。 只是在这一场与凡人的对话中,输了。 第75章 十八罗汉 我要在灵山留下一句话 随着乌云散去, 天光再次照在灵山,山间生灵重新活跃起来,紧张不安的氛围也从僧侣之间消失。 凶狠的风变得温和起来, 拂过莲池的花叶, 拂过缠绕在一起的佛幡, 解开纠缠再次舒展。 诸僧皆是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一场浩劫悄然化解, 阿丑却一头雾水, 不明白那个看上去很厉害吓得那么多菩萨罗汉都坐着不动的魔王,怎么就走了?她又看向身边的老婆, 和同在高台上的金色大佛,疑惑问:“你们趁着他和我说话, 把他偷袭打伤逃跑了吗?” “阿丑,你有大智慧。”佛祖的视线从高处投来, 说一句算是夸奖的话,之后又侧向观音, 定印的双手缓缓抬起一只执礼。 佛祖还未说关于此处辩法的结论,见高台下的迦叶兴致冲冲跑过来,双手合十先与如来观音行礼, 随后看着阿丑称赞问:“阿丑, 你是如何想到这般绝妙的对话?” “什么?”阿丑更疑惑了,一手还固执地拽着青牛不放, 自己不就是和那个坏东西说了几句话吗? 迦叶说:“波旬上一次被封锁在欲界,是与佛祖对话, 讨论即便末法时代到来,佛法也将永存。波旬说,他的徒子徒孙将混入僧宝之中,穿袈裟坏佛法。曲解经文, 破坏戒律,腐化佛徒。” 当时,听完波旬的话后,佛祖慈悲落泪,随后说: ——“那时,我的真弟子会脱去袈裟,穿起便衣到世间去。世间将会成为我新的归所,而伽蓝将成为囚禁魔子魔孙的牢笼。” 波旬落败,被永封在欲界。直到今日,因如来与观音辩法,认同佛法之中的陈旧需要完善,导致动摇佛法根基,让波旬有了可趁之机。 只是谁也没想到,能来灵山参加辩法大会的僧众们,竟有不少听信波旬言语怀疑菩萨产生了私心。 他们惶恐,不知该如何回应波旬的质疑。就连佛祖也不知晓,如何能在除弊陈旧的同时再次与波旬对话赢过他。 佛菩萨罗汉们,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人了,也不会认为“魔”是人。也就说明在他们心里众生平等并不包括自己,是众人平等,自己与魔凌驾于上,人可以是辩法的话题,但不会是破局的关键。 听完迦叶的解释,阿丑扫视诸僧,惊讶问:“你是说,现在的僧宝伽蓝里,其实都是波旬门徒?” “当然不是!”迦叶连忙反驳。 可高台上的观音菩萨与如来佛祖却微微摇头,比波旬门徒穿上袈裟败坏佛法更糟糕的是虔诚的僧众真的背弃信仰坏乱佛法。 高台下佛门弟子们,竟有一些身上泛起缕缕微光者,亦如刚才波旬逐渐消退的模样。 如来视线扫过诸僧,此次辩法的结果已经不必说也知晓,观音尊者已经说服佛祖,承认了佛法中的陈旧,只是,革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对应的事件来验证。 最终视线落到阿丑身上,如来问:“阿丑,你说你不怕波旬,却怕我,是为何?” 她牢牢拽着青牛,随时就要跑的样子,又往观音身边靠近几分,回答说:“你帮着李靖逼死了哪吒,自然是坏蛋,你还不同意我和老婆的婚事,也很坏!” 她对哪吒一事的看法,佛祖已经通过地律上的新条文得知是如何。至于不同意婚事,出家人断绝尘缘,更何况是佛门的菩萨尊者。神佛可以因度人变化万千,结下不同的关系,可对神佛而言,只是度人的手段。对被度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善果,也可以说是劫数,唯独不是尘缘。 因此,对她所言之事,如来避而不答,说:“你辩退波旬,有大功德,便封你为降魔圣辩菩萨。”说完,弹指轻去,一道金光打在阿丑身上。 阿丑在金光里不断摇头,金光散去,无事发生。 如来也有几分惊讶,怎会有人不愿意成仙成佛呢? 青牛急得扯缰绳,阿丑差点就直接成了佛门菩萨了!要是让主人知晓自己眼睁睁看着阿丑变成菩萨,它怕是要生生世世耕地了。 然而,阿丑格外生气。 “谁要当菩萨呀!我才不要对所有人都好呢!那些我讨厌的,等我有了本事,一定把他们都打一顿!打了还是惹我不高兴,我就打死他们!”阿丑十分生气地跺脚,随后当着诸佛的面紧紧抱住自己的老婆。 她说:“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老婆对所有人好,我对老婆好!” “阿丑。”观音无奈唤了一声,岂能在佛门圣地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僧众们虽感激阿丑刚才辩退波旬,也有些认为她是误打误撞,可……若是误打误撞都能退了波旬,他们这些深谙佛法修行多年的佛门弟子却坐以待毙,岂不是更可笑? 此时见她在佛门圣地对菩萨做出如此逾越之举,心里觉得冒犯大不敬,可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指责。 飘在天上的诸佛并无多少介意,相信观音大士不会有私心,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在大士面前不过算是个无知孩童,不知晓那些规矩,便不算罪孽。 阿丑不管那些,对疙瘩头更讨厌了,居然直接动手想将把自己变成菩萨,岂不是以后都要听他安排?呸!坏蛋!幸好那金光没什么影响,自己要是真成了菩萨,和老婆是更般配了,却没准第二天因为不肯做好事就被他们找理由治罪呢。 “既然辩法大会已经结束,我要接我老婆回家。”阿丑向如来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来点头,不笑也没有其他情绪,再次看向一些正在消退的佛门弟子,大多都是罗汉之位。 如来与阿丑说:“你以‘人’破题,辩退波旬,是因波旬不认可自己是人。辩法大会,在场者皆听题,故而,波旬以寡之质疑辩断众之虔诚。你的问题也是如此。” 在波旬反驳自己是魔而非人的时候,佛法之下诸弟子的内心也需要回答,所以当时如来开口说西天诸佛、菩萨罗汉,得正果之前都是人。也是想给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弟子们一个提醒,一个指引。 可即便那样,仍旧有数位罗汉不认同自己是人的身份,修成正果跳出轮回,就不是人了,如何此时回头说自己是人呢?岂不白白修行? 如来问:“阿丑,他们答不上辩题,将要消亡,我也不能挽救。你是出题者,你觉得当如何?” 阿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这辩法大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和之前迦叶与自己辩禅完全不一样,辩输的人像是会得到惩罚,而这种惩罚却并非由赢者另外指定,而是藏在对话之中。 阿丑心想:我何时出题,出的什么题,不过是和波旬随便说了几句,我哪知道这些罗汉该如何?哼哼,不过嘛…… 桀桀桀——阿丑心里怪笑起来,这些个疙瘩头教出来的佛门弟子,整天说南赡部洲多杀多争,度人还总有向善的条件,真是讨厌极了!该叫他们也常常挨饿,无缘无故被人讨厌,偷点吃食就被毒打! “我觉得,他们该到南赡部洲去,当人,没有法力没有钱财。”阿丑恶狠狠地说。 听到这话后的罗汉们并不生气也不恐惧,反而是感恩戴德,一改她刚闯到大会上时那副对她轻蔑不屑的神情,双手合十说:“多谢阿丑施主慈悲!” 出题者若不愿意救他们,他们只有两个去处,一是往欲界投靠波旬,二是消退成为三界五行外的游魂,永不超生哇! “……”阿丑更奇怪了,他们不承认自己是人,可让他们当人却很高兴。哎呀!怎偏偏这时候忘了自己的山头,早知道就让他们去新山当耕牛、当肉猪、当会下蛋的鸡鸭。 心中听到所有想法的观音:“……” 现在改口让他们当动物已经来不及,随着出题者的慈悲批语说出,罗汉们更快速地消退,逐渐形成一团光,飞入幽冥界转世轮回去。 罗汉堆里因此空出了不少的位置,金蝉子深深叹气,上前点数,回禀道:“佛祖,共有十八位罗汉转生。” 如来点头,双手合十,传音地藏菩萨告知前因,可谓是他们的劫数难逃。 此也为旧法变革的开端,不知要经多少的年月。 佛祖化作金光闪动,霎时回到了大雄宝殿之中。后山辩法大会上的诸佛菩萨罗汉们,以及被发生的种种离奇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僧侣们,也因辩法大会的结束将要退场。 第105章 他们看向牵着青牛的阿丑,在为她质朴归真的智慧感慨感激的同时,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们都沉默,都知晓,都不愿意做第一个说破的。 “阿弥陀佛。”观音与诸位见礼,也要离开辩法大会回落伽山去了。在灵山耽搁几日,便是耽搁了人间普度几年。 诸位也合十见礼,纷纷回了自己道场,或回到大雄宝殿参悟佛法,为除弊革新参悟更完善的可能。 迦叶和金蝉子原本想跟随观音往落伽山去询问事情,但得到佛祖传音,要往大雄宝殿商议,有关在西牛贺洲人间举办的盂兰盆会,该如何规划。 灵山的祥云舒舒卷卷,金光朦胧祥和,佛幡在风里飘动,一声悠长的磬音作为法会的终结。 观音垂目,因知晓阿丑所想,正在思考着一会怎么拒绝她邀请同坐青牛。让一位菩萨坐着道祖的坐骑,实在是太容易误会。 但阿丑并没有着急回落伽山,或者自己的山,她拉着观音从后山往前山去,往大雄宝殿的后面去。 “阿丑,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桀桀桀——”阿丑得意笑,说,“我学会写字后就一直这么想啦,疙瘩头和那些佛门弟子真讨厌,一边谢我夸我,要封我做菩萨,可又还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阿丑说:“我要在灵山留字,就写:阿丑带老婆观自在,到此一游!” “……”观音不说话。 “……?”阿丑盯着老婆看了又看,又桀桀桀笑了起来。她明白了,老婆没有拒绝,只是觉得在大雄宝殿墙壁上写字,不敬佛法。 她是能理解老婆的向佛之心的,自己也是最喜欢老婆的不偏私。 于是她想了个好主意,她拉着老婆又回到了灵山后山。 阿丑来到莲花池前,池中混着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她趴在莲池边上,指尖在水面写下:阿丑带老婆观自在到此一游。 水面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她切切实实是在灵山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而老婆也不必担心会有任何字迹留在灵山,被人说成菩萨大不敬。 “桀桀桀——我是不是很聪明!老婆你不夸我吗?”阿丑得意叉腰。 观音视线落在莲池中,水面的涟漪阵阵尚未平歇。 “嗯,阿丑。”菩萨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有大智慧。” 作者有话说:学校小剧场: 班长阿观决定请全班同学喝奶茶,一杯杯发到同学们手里。 “阿丑,这杯是你的。”阿观递给阿丑,又去给下一个同学。 阿丑:班长真是好人[奶茶] 某天阿丑请假,阿观也还是请全班喝了奶茶。 第二天阿丑来上课,阿观只买了一杯奶茶,单独补给阿丑。 阿丑:班长真是好人[奶茶] 阿莲阿猴放学后拦住班长:“我们逃课那次,怎么没给我们补奶茶!” 阿观:我忘了[无奈]。 第76章 可唤法号 我不想伤心,也不愿你伤心…… 实现了在灵山留下话语的心愿后, 阿丑高高兴兴准备回自己的山去,她坐到青牛身上,说:“别看青牛慢悠悠的, 飞起来不比青狮慢呢。” 说时特意留了很大一个空位出来, 示意老婆可以坐上来一起走。 观音脚下祥云已经腾起, 一手托净瓶一手掐诀说:“除弊革新, 非一日可就, 我还要回落伽山继续参研佛法。” 阿丑不明白,那不是骑牛回去更快嘛。 今日灵山那些佛呀菩萨罗汉呀, 都知晓他们的婚事了,难道骑牛比这件事情更让光头们难以接受吗?所以身为佛法榜样的老婆, 才不愿意骑道门的青牛? 阿丑拍拍青牛脑袋,说:“好吧, 你先回去耕地,我先去落伽山一趟。” 青牛一刻也不想在灵山多待, 高高兴兴就飞走了。 没有了坐骑,阿丑也没把柳叶舟掏出来,她径自跳到老婆脚下的祥云上, 说:“我没那么多忌讳, 我的那些信徒也不在意我坐什么坐骑,我就是想和你一块。如果我的信众介意我坐老君的青牛, 菩萨的青狮,那是他们管的太宽!因此不信我, 那更好呢。” 菩萨是并不认可这句话的,修行是一种自我约束,不可以逾越固有的规矩。即便今日辩法,佛祖也认同佛法之中存在陈旧, 但那并不代表所有都陈旧。 对佛门弟子的戒律是无论如何不会变动的,那是想要成佛必须经历的苦难。更多的陈旧变动,是在对信众、对众生,更为宽容仁慈。 正沉默,腰间感觉到一股力量抱住。 “桀桀桀——”阿丑笑得很高兴,牢牢抱着老婆不松手,“虽不知晓你们这辩法大会是什么,我来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疙瘩头就算不同意婚事,也没有把我们拆散呢,也没有让你在娘家禁足。快走快走,万一疙瘩头后悔了。” “佛祖宽厚,岂会如此。”观音叹一声,脚下祥云催动,便往落伽山方向去。 在落伽山修行的几位,自从菩萨去辩法大会后也是很久没见,又不敢贸然前往灵山,只好等待。 “菩萨回来了,菩萨回来了。”莲池里的鱼脑袋探出水面,早早发现了空中的祥云,高兴地跳出水面溅起水花。 龙女和惠岸行者原本按照菩萨的安排,往人间去救苦救难,可他们不习惯单独行动,以往都是随同菩萨普度,或者就留在落伽山修行。因此只坚持了两年,就回了落伽山继续清修,自己领罚面壁思过。 这事还被留在落伽山修行的三只动物给嘲笑了呢。 得知菩萨从佛法大会回来的消息,两人赶紧前去迎接,三只动物也风风火火放下经书,一同往前山去。 “恭迎大士。”龙女双手合十,站在最前面迎接,看到阿丑也一起过来倒是已经习惯,不会因为她丑陋的面容而惊吓误会成妖怪,也不会觉得她不该来,但就是……总归是觉得太奇怪。 龙女自知心境不足,因此也没有多说别的。 “阿弥陀佛。”观音将此次辩法大会的事情与他们讲,讲到佛祖认同佛法存在陈旧的部分将允许上呈不同的解读,讲到波旬的出现差点给灵山带来浩劫,又讲到阿丑以最简单朴素的言语辩退波旬,以及罗汉之中有十八位应劫转世。 “啊……竟、竟发生了如此大事。”龙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是惊恐波旬的出现,还是惊恐波旬被阿丑辩退。 惠岸行者双手合十,说:“阿丑有此觉悟智慧,正显菩萨慈悲度化。” 阿丑点点头认同老婆就是慈悲的,观音微微摇头不认为阿丑的觉悟智慧是靠佛法的度化。 观音又说之后的安排,自己将在潮音洞重新参研佛法,十六年后还要去寻找十八位罗汉的转生情况,看看他们在总被诟病“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能有如何的造化。而这期间,各地度化更要由龙女和惠岸行者分担。 二人惭愧,将他们只坚持到人间救苦救难两年之事与菩萨告知。 菩萨不生气,只是有些失望,二者都是跟随自己修行多年,却没有单独普度众生的能力吗?他们是有那能力的,只是在跟着自己各处度化的那些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充当不重要的协助者。 “觉得艰难可以少行善,但不能停下行善。”观音要求两位弟子,再次往人间去修行。 “是。” 除了两个徒弟外,在落伽山修行也有一段时间的小动物们,再修炼些时间化出人形,也该往人间去行善,传递他们的机缘福报。 “哼。”阿丑听到老婆那么多事情要办,不高兴嘀咕道,“我今天在那个辩法大会上特意仔细看了呢,天上飘着很多很多的菩萨罗汉,还有一些位置太高看不清的佛,他们都没空吗?怎么又把事情交给你!你又要普度众生,又要重新参研佛法除弊革新,还要盯着罗汉的转世……” 以前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自己有了新山后也忙,难得才在落伽山见一面。如果老婆有那么多事情忙,岂不是很久都不回落伽山。 观音犹豫了一下,说:“只需唤我法号。”这是最开始对她说过的神通,只要她虔诚信佛,遇到危难时高呼菩萨的法号,菩萨就会前来相救。 但自从瓶中阎浮提的事情之后,她因瓶中观音的见死不救再也不愿意求菩萨,自然也不会唤法号求见。 旧事重提,菩萨想知道,那时自己对度人的执着,是否能够被原谅。 “不要。”阿丑很果断就拒绝了,她看到老婆那双平静慈悲的眼睛更垂落微合。 第106章 观音平静问:“为什么呢,阿丑。” 阿丑说:“你都那么忙了,我若是唤你,未必就空闲着呢。倘若正在救人,你不立刻过来,我自然以为唤了也没用,又要失望伤心。你若立刻过来,正在救的人遇害死了,你心里又要难过。我也不希望你难过的。” 竟是这样的缘故? 阿丑思索着办法,比起为难老婆,她还是更想找到个两边都不为难的办法。她灵机一动,笑着说:“桀桀桀——我有好主意了!得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啦!我这就回山去。” 观音将跑回落伽山的青狮唤来,让青狮驮阿丑回新山去。 “哼!”阿丑一见到青狮就捶了一下狮子脑门,说,“你还是佛门狮子呢,居然偷跑!” 青狮趴在地上捂脑袋,说:“你瞧呀,我如果在你的山里没跑回来,此时你如何有我驮回去?我也是修佛的狮子,法力高强,我就是为了驮你回去,才跑来落伽山的。” “狮儿。”观音摇头唤了一声,既然认同修佛的身份,就不该打诳语。 青狮仍旧捂头,眼珠子察言观色,说:“我无怨无悔,这就带阿丑回去。” 阿丑坐到青狮背上,还没坐稳呢,青狮就刷地一下子窜出去。 “哎呀你!我还没和我老婆好好道别呢!我们都十多天没见了!换成人间就是十年!”阿丑气得又给青狮脑袋邦邦两拳。 青狮委屈,它就是知道她不敬菩萨的心思才要赶紧走的呀!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被菩萨半送给阿丑了,驮她去新山后就是在那边生活,得罪她没准让自己变成牛一起耕地呢。 想要日子过得舒坦,还是得让这位暂时的主人高兴。 于是青狮又折返回去。 阿丑坐在狮子背上,与观音说:“坏狮子走太快,都忘记我们还没道别呢,上次也是被它赶路没来得及,一起补上。” 只不过这一次,阿丑没有等老婆来亲自己额头告别,她拉过老婆那只掐诀的手,展开白玉般的掌心,学着当初老婆赐福给自己时的样子,在掌心亲了一下。 “桀桀桀——”阿丑亲完松手,然后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轻轻拍打说,“可不能只有我想你,你也该想我,想我的时候就这样,就可以每天都亲一次啦。” “……”观音垂眸没有接话。 阿丑心满意足准备再次坐上青狮离开,见老鼠沿着青狮爬上来。 “阿丑,我去你山头修行吧,留在这,我总和青蛇吵架。”灰老鼠抖动着胡须,语气听出些委屈。 青蛇也游过来,生气地解释说:“分明是你仗着自己会了些法术,胡乱用!将我变得人不人,蛇不蛇的!你如此离开,倒似是我不讲道理逼你走,哼,我也走就是了!” 青蛇是打算去蜀地找白蛇,同为蛇类,同样得了机缘,肯定是比臭耗子更有话题的。 “好。”阿丑答应了老鼠的请求,如果老鼠能修炼出人形,正好自己的山还缺个山神呢。 阿丑带上老鼠回新山,顺便也带了青蛇一程,到蜀地后分开。 回到新山后,阿丑立刻将辩法大会的事情与英娘概述,又问自己去兜率宫看炉子的这十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有没有哪位神仙菩萨来抢地盘? 英娘和她丈夫将这十年里的事情也简单说了些,说到他们去各地帮助老百姓,有时候会讲丑娘娘的传说。 因此,在两位土地人的帮助下,丑娘娘的信众非但没有减少,还变多了。 阿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她也不会听了心愿去实现的。 “可是,既然都是你们在帮忙,为什么还是信的我呢,该信你们才是呀。”阿丑好奇地问,那些人真是奇怪,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却信。 两位土地人也不在意这些,他们帮到了人感到快乐,不用回报什么供奉,自己得到的喜悦和成就感就是回报。 阿丑的眼睛看向他们,隐约能看到他们身上有微弱的光,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功德,反正看着应该是好事! 西方那边又发来盂兰盆会的请帖,这次写明了时间地点,是安排在灵山脚下,每四年设盂兰盆会,进行三天,人间的三天。如此既能让佛祖的恩泽遍布,也不会耽误各地神佛们的事情。 这一次阿丑拒绝了,既然常有,哪一年想参加了再去也行。佛祖全知全能,万一计较她在莲池水面写字要降罪呢,总之她还是很怕那么多光头的场面的。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也都在忙新山的事情,她和老婆说的解决见面难的好办法也很简单。 在新山塑个像不就行了? 老婆说过的,有神像供奉的地方,菩萨可以显灵,显灵不必赶时间跑过来,非常快就能见到,缺点就是没办法真实抱到。 除此以外,阿丑每年也会去看望一次阿猴,每次去兜率宫都听到老君在骂猴。 “你背什么清静经!你个泼猴,还偷师!你不许背!” “嘿嘿嘿,果然清静多了呀,没那么热了。” 第77章 哄哄就好 情爱困扰,是俗世的麻烦…… 八卦炉中的六丁神火能炼化世间一切, 当年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针,也就是孙悟空从龙宫得来的如意金箍棒,都是老君有用六丁神火炼制的。 孙悟空虽是石猴, 天不怕地不怕, 一进到炉子里逐渐也回味来, 自己恐怕是无法承受这炉子长久烧炼的。 不过嘛, 叽叽叽, 他向来好奇心重。那天和阿丑来到兜率宫借牛的时候,阿丑和老君在聊天, 他就拉着仙童询问这八卦炉的神奇。 他见那丹炉高大,好奇问仙童炼完一炉如何清理?若是一不小心摔进去摔晕了, 岂不是危险? 仙童轻笑一声,说他连这都不知道, 这里又不是人间,还需要爬到丹炉里去清洗, 只需在巽位扇风,风就会自己将炉子内的污垢卷干净。 当时他只觉得这炉子神奇,没想到竟还能有用上的时候。 躲在巽位风口的孙悟空没有就此放松, 他深知打赌七七四十九天炉子里的温度只会越来越高, 一直待在巽位未必稳妥,所以期间他也时不时往炉子中间去, 只待一小会又蹦回巽位。 石猴主动锻打自己的铜筋铁骨,提高耐烧程度, 唯一让他难受的就是巽位的火烟,熏得眼睛难受,只好闭上眼睛。他又是个急躁闲不住的猴,总忍不住睁眼, 又被熏痛,闭眼走向炉子的时候分不清方向,踩在错误的位置时炉火格外凶猛,又被烧得痛。 在炉子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幸好阿丑愿意来看炉子,给他讲讲人间发生的事情。 不过,听老君和阿丑所说,阿丑好像也被骗了,亏得阿丑想得通透,只浪费了十天时间就明白其中的卑鄙。 老官儿很器重阿丑,非常希望她能皈依道门,还亲自传授《清静经》。奇怪的是,传授的时候不藏着掖着,也不是给书籍让阿丑自己看,竟是大声诵读出来,猴子在丹炉里也能听清呢。 “嘿嘿,老官儿,多亏了你这《清静经》,俺老孙莫说待个四十九天,就算是九九八十一天也不惧哩!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太上老君气得胡须都快扬起来,骂又骂不过泼猴,只能扇扇子加大火候。 离开了兜率宫的阿丑,第二天没来,第三天来了。 “阿猴,我这回可厉害了!疙瘩头都打不赢的坏魔,被我打跑了!”阿丑其实还没弄明白波旬败退的原因,尽管她已经找菩萨老婆解释其中缘故。 因为一句话而定百年千年的胜负,在阿丑看来还是太匪夷所思了。就像有人指着她说:你长得丑,所以你一辈子都一无所有!太荒唐啦,这怎么能是别人说了算的。 太上老君听后不知为何在那捶胸顿足,早知道说什么也让她在兜率宫多留一天!辩法导致佛法被毁,正是有利于…… 啧,老君突然一惊,自己修逍遥自在之法,怎能有如此的念头。倘若波旬掌管灵山,波旬门徒成为庙宇的僧众,受难的不还是凡人吗?那时即便道法救世,被世人追捧,也是用凡人的苦难鲜血换来,坐视不管幸灾乐祸,又与魔头何异? “……”老君用芭蕉扇向自己扇风消解心里的愁绪,大风扇得胡子眉毛全笔直往后飞,扎好的发髻都被吹散,等到风停下时乱糟糟蓬松白发满头。 “噗嗤——”金童子与银童子最先笑出声,努力憋着,结果就是越憋笑得越大声。 丹炉里的孙悟空抓耳挠腮,问:“外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好笑?阿丑,你与我说说呀。” 第107章 “老君的头发被风吹乱了。”阿丑简单回答,不理解哪里好笑,她的头发也乱糟糟。不过她比老君少了要打理头发的烦恼,看他又是梳理又是用簪子束发,束得头皮勒紧,难怪额头光秃秃。 阿丑这些年天上地下往来,吃了很多仙果灵果,延长寿命的同时也让生长变得缓慢,头发每一天细微的变化不曾察觉。 阿丑喜欢在天上飞时风能拂过每一根发丝的感觉,直到某天落地时发现头发恼人得缠在一起,她就知道该找剪刀了。 她自己剪掉头发,一块多一块少,一块长一块短,让本就乱的头发更是乱上加乱。老婆就总是摇摇头,然后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帮着让头发看上去整洁些。 只需不到半天的时间,阿丑的头发就又乱了,被风吹的、在地上打滚的、和青狮打闹的、被生气的青牛当草啃的。 英娘在新山教过阿丑打理头发,阿丑只试了一天,发现要把那么多时间花在整理头发上,立刻就放弃了,她双手挠头笑着说:我这样乱糟糟的头发,若是脑袋不舒服能使劲挠呢,如果打理得很整齐,就要憋着不能挠,否则就全浪费了。 “唉。”老君叹息一声打断了阿丑的思绪,他将头发梳理好,把芭蕉扇扔给看炉子的金童子,佯装生气说,“童儿,竟敢笑话我?” 金银童子连连磕头认错,领下抄写《清静经》一百遍的责罚。 阿丑如今没有看炉子的打赌在身,因此每天也只过来一小会儿,就会回人间去,到了人间则相当于一年之中抽空小半个月去天上看望阿猴。 无名新山逐渐也滋长出灵气,花草树木格外繁茂。 阿丑简单用泥块捏了一个手臂高的“神像”,这样当她想要去落伽山找老婆的时候,就先问“神像”一声。若是过了一会儿都没答复,就说明老婆在忙。 老婆不忙的时候就会显灵,从那有点人形的“神像”上走下来,问她什么事。 “无事,就是想知道你在不在落伽山,你在,我现在就过去,我很想你。” 观音沉默一会,回答说:“嗯,我在。” 得到回答的阿丑就会坐上青狮,高高兴兴往落伽山去和老婆相见,然后在落伽山游玩几天,和锦鲤吵几句,就又回自己的山头。 其他时候阿丑往人间去,知晓如今人间还是汉,只不过皇帝又换人了。 这个皇帝修生养息不爱打仗,内部还算稳定,可外头总有人惹事,百姓们的生活总是有很多烦恼,供奉丑娘娘的信众们,念叨的事情也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简单的想要吃饭,还希望外头的人不要再来骚扰汉,希望明年风调雨顺。 人间一年一年过去,天上也一天一天过去。 阿丑又到兜率宫做客,数了数说:“好像已经四十多年了,阿猴你再坚持几日就能出炉了。” 炉子里的孙悟空也一天比一天激动,高兴笑着说:“好,好!待俺老孙出来了,旧账可就消了!”他是因赌约进丹炉的,信守承诺不过是消了吃仙丹的罪过。 老君则听得满头是汗,闭目打坐不接话。 阿丑数着剩下的日子,与孙悟空说:“对了阿猴,我已经存了一些钱,等你出炉的时候就能当我老婆了,至于娃娃,你不用在意,以后我多注意不拉你手就是了。唔,不过为什么我老婆拉手没有娃娃呢。” “……”孙悟空都忘了自己当初吃仙丹吃多了肚皮大,撒谎用的借口是有了娃,人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阿丑还不知道那是胡言乱语吗?她还在坚持拉菩萨的手,以为那样能让菩萨有娃吗? 孙悟空哭笑不得,心想也是,俗世繁衍的事情,菩萨怎么可能教阿丑呢。 至于自己这只好心猴,也不适合与阿丑说那些呀。只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孙悟空憋笑说:“哎呀,这也看缘分的。” 阿丑自然是相信阿猴不会骗自己,又问:“要怎样才会有缘分呢?难道也要行善?” 原本坐在桌案边闭目打坐的太上老君好奇地睁开眼,疑惑说:“阿丑,你在人间也几十年了,男女之间的情爱是什么,你怎好像仍旧完全不懂呀。” “我不懂?”阿丑听后立刻反驳,说,“你孤零零一个老头,既没有老婆也没有老公,你肯定比我更不懂,怎能说我不懂呢!” 太上老君呵呵笑起来,说:“我虽是孤家寡人,我肯定比你懂。”才说一句,老君又觉得不妥当。他是传道受业的道祖哇,岂能因为想看佛门的热闹和笑话,竟教一个凡人姑娘俗尘的事情。 这事要是被别人知晓,不说佛门会不会笑话他,他在天庭也是晚节不保,面子全没了。 “咳咳。”老君恢复正经神色,说,“情爱困扰,当神仙就要斩断那些。菩萨是出家人,你有如此造化又是注定成仙的,其实嘛,俗世的情爱咳,不懂也没事。” 然后就故作高深地捋胡子。 阿丑听了不高兴,只觉得这话是在反对她讨老婆们。她想起老君和杨戬的关系好像不错,当初杨戬去捉拿阿猴的时候,他还想帮忙偷袭呢。 “我知晓了!杨戬老婆是不是听了你的挑拨离间,才不认我是他丈夫的!哼,他和他的下属说,我只是他的朋友,所以我被你害得少了个老婆!” “哦?我为何要挑拨离间这事呢,岂不是少个热闹?” 闻言,孙悟空笑得翻倒在地,猴毛被火烧到呲牙咧嘴,仍旧要缺德贱兮兮地说:“唉?依我之见那杨戬脸皮薄,不好意思罢了。哎呀,老婆嘛,得多哄哄的,哄两句就好了的。” “真的?”阿丑信以为真,连忙就去灌江口。 听到守卫通报的消息后,杨戬有些心虚,毕竟自己之前因为凑热闹主动说要当她老婆,没热闹就不认了。后来还把她得供奉的事情告知老君去抢人,导致她去看丹炉,还有听闻的一些灵山的事情。 “呃,阿丑,你怎来灌江口了?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妖怪要我帮忙?” 阿丑毫不犹豫,直接回答说:“我是来哄你的!” 作者有话说:学校小剧场: 愚人节,校霸阿丑和校霸阿猴打赌打输了。 阿猴递给阿丑一封表白信,让她给杨戬表白。 阿丑将表白信塞到杨戬手里,说:我喜欢你! “啊?!”杨戬吓得将表白信往楼下一扔,拒绝得非常干脆。 信落在楼下经过的学霸阿观头上。 第二天,阿观找到阿丑,把信还给阿丑,说:“写信格式开头要有收信人,结尾要有寄信人,我帮你改过了。” 阿丑接过信件重新看了看,收信人被写了阿观,寄信人是阿丑。 阿观说:“不知道是给谁的,填名字只是举例。” 杨戬正巧经过,和好友阿莲吐槽:“吓死我了,阿丑昨天给我表白,想起来昨天是愚人节!幸好幸好!” 隔天,阿观请全班喝奶茶,少了杨戬的份。 阿观淡淡说:“好像是被哮天犬叼走了。” 第78章 我的心肝 都是孙悟空的错! 杨戬坐在真君殿供桌宝座上, 当着守卫的面,本想端起一些真君该有的架子,听到阿丑如此直言不讳, 他立刻下来站在阿丑边上, 怕她再胡言乱语就立刻捂住她的嘴。 “阿丑, 你方才说什么?找我什么事?”杨戬披风一甩, 示意守卫退下。 两个守卫听到那句“我是来哄你的”已然大惊, 连忙退出去,却躲在墙边偷听。上回这丑姑娘过来, 真君说是朋友,争执几句后又急匆匆往落伽山去, 过了几个月才回来,念叨着什么供奉、信众、佛道之类的话语。 今日这个丑姑娘过来, 却说是来哄真君的…… “咱们真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被哄的那方呀……”两个守卫小声交流。 和三圣母的兄妹关系中,真君向来是保护妹妹, 哄妹妹开心的。以前和哪吒的好友关系,也是谦让哪吒的小孩心性,哄哪吒开心的。即便是玉鼎真人的师徒关系, 秉承着尊师重道的原则, 也都是二郎真君这个徒弟哄师父开心。 “这丑姑娘好像就是如今人间有诸多供奉的丑娘娘呀,大西天灵山糟了波旬的劫, 也是她辩退波旬,救了灵山呢。” “即便如此……真君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会因为这事生气吧?特意来哄, 总有个需要被哄的前因。” 两个守卫还在悄悄讨论,看见哮天犬巡逻回来,很是自在地踮着脚尖,突然, 它鼻子一抖,闻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立刻警戒起来。 第108章 哮天犬正要往殿内去,却被两个守卫一把逮住,正是看热闹的时候呢! 真君殿内,杨戬按着阿丑到一旁坐下,试图扯开话题说:“阿丑,孙悟空和老君打赌进了八卦炉,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他对义士猴还是很关心的,中途有安排人去兜率宫看过,确定孙悟空没什么问题,此时乃是明知故问。 阿丑说:“阿猴挺好的,就是他跟我说的,你脸皮薄,不敢承认是我老婆,哄哄就——唔。” 杨戬连忙捂住阿丑的嘴巴,说:“听那猴子瞎说,他都在八卦炉里被炼了,还管别人的事。” 阿丑低头看了看杨戬捂着自己的手,她双手将他的手移开后就盯着掌心看。 “?”杨戬不明所以,问,“怎么了,我手上有什么吗?” “我明白了!”阿丑认真点点头,说,“你不是脸皮薄,你是觉得我偏心了。” “……”杨戬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阿丑。 阿丑说:“因为我以前只记得和菩萨老婆好好道别,没有和你好好道别过,你觉得偏心。我明白的!凭什么别人有,你没有。” “啊?”杨戬更疑惑了,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只想过看佛门的热闹和笑话。 阿丑仍旧双手握着杨戬的手,说:“哎呀,我补偿给你就是啦,不要生气了,我毕竟不是神仙呀,做不到博爱所有人,肯定会有偏私的。” 还没等杨戬反应过来补偿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她对着自己的掌心亲了一下,又亲一下。 “我不记得我们分别多少次了,多亲几次肯定就不欠了。”阿丑抓着他手还要再亲。 “这是作甚呀!”杨戬连忙将自己的手抽走,颇为不自在地站起来背过身去。掌心被亲的位置格外温热,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即便是往衣服上抹了抹,感觉不像水渍一擦就没了。 墙边的两个守卫和哮天犬完整地听到了室内的对话,也瞄到了阿丑亲杨戬掌心的那一幕,皆是大为震撼。 惊得快要落地的下巴还没合上,又听到里面在说话。 阿丑踩到桌案上,踮起脚趴在杨戬背上,用她在人间听到的一些哄人的话语说:“心肝呀,只要你当我的老婆……” 她在人间听到的原话后半句,是:我什么都听你的。 但阿丑不愿意什么话都听别人的,所以后半句琢磨着修改了一下,说:“心肝呀,只要你当我的老婆,将来要是遇到难题,我和其他老婆都能帮你的。” “……”后面说的什么完全没听,杨戬已经被那一声凑在耳朵边的心肝叫得浑身鸡皮疙瘩,连忙往边上躲。 阿丑没了依着便往前倒,杨戬将她接住,看佛门笑话的心态却反而激动起来,问:“阿丑,你也这么叫观音菩萨吗?我是说,心肝这种……” “没有呀。”阿丑摇头,说,“菩萨老婆又不会像你一样,说不认我就不认我了,才需要我哄。” 杨戬大失所望,又说:“你只这么叫我,岂不是让你其他老婆吃醋吗?到时候菩萨也觉得你偏心,也不认是你老婆了呢。” 哎呀,杨戬说得有道理呀!阿丑认真思考后点点头。 杨戬趁机提建议,说:“观音菩萨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知晓很多事情,你今天来哄我的事必然早就知晓,恐怕早就醋翻了,你该现在就往落伽山去哄菩萨才是呀,毕竟,你最喜欢的老婆,是,观音菩萨吧?” 语调循循善诱,暗示明示。 “那当然!”阿丑并不避讳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菩萨老婆会误会她偏私的概率很小,老婆是最慈悲大方的,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杨戬一样突然就不认身份了。 杨戬见她没有要回落伽山的意思,为了看菩萨的热闹,再次厚脸皮说:“阿丑,你哄得很好,我很喜欢,以后哄其他老婆都这么叫。我不生气了,我继续当你老婆。既然我这无妨了,要不陪你回落伽山一趟,问个明白心里才踏实嘛。” “唔,你说的也对。”阿丑点点头,拉着杨戬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突然松开杨戬的手,又高兴又心虚又愧疚,说:“哎!我忘记不能随便拉老婆的手了!会有娃娃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戬大笑起来,又有几分无奈说,“你上一回来灌江口的时候,就有这般的误会。相隔也有三四十年了,怎还以为拉手就会有娃娃呢?” “拉手不会有娃娃吗?难道阿猴骗我。” 杨戬笑着想了想,没有帮孙悟空解释其中真相,也怕她刨根问底,更叫自己尴尬。于是,他说:“哦,孙悟空是石猴嘛,和人不太一样。你想呀,一颗石头都能生出猴子,那么生出来的猴子,是不是也很容易就能有娃。” “唔……对!你说的有道理。” 敷衍过去后,两人走出真君殿,立刻就看到了靠墙站着偷听的两个守卫,还有被守卫捂着嘴巴的哮天犬。 两个守卫用一种惊恐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杨戬:真君!你背着我们在外面给人当小老婆! “……”杨戬面色冷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站得板正说,“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若有情况,照旧例安排。” “是。”两名守卫松开哮天犬,目送杨戬被阿丑拉着手离开,哮天犬急得咬住主人的披风一起飞到云端。 等云端看不见真君影子了,两个守卫大笑起来,一人掐着嗓子喊心肝儿,另一人笑得捂肚子应声喊丑老公。 真君殿里的神像发出微微金光,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射出一道锋芒,让两个不敬上司的守卫嘴巴牢牢闭上,一直磕头认错也没用。 南海落伽山。 观音菩萨正在后山潮音洞整理经书,手边悬浮一面镜子,是用于观察转生的十八位罗汉现状的,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给到些许指引。 “老婆——我回来了,你今天在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竹林,伴随着一阵急促奔跑过来的脚步声,脚步声有些杂乱,不像是只一个人。 观音抬头,看见杨戬一脸新奇看热闹的表情。 观音无需掐指一算,阿丑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全部知晓,自然也知晓杨戬的提议。 二郎真君不好好镇守在灌江口,整天想着看佛门的热闹笑话,看样子之前吃两个月的素斋还是不够澄清内心,又来胡闹。 阿丑跑过来,抱着观音便说:“心肝老婆,如果我这么叫杨戬老婆,你会吃醋吗?” 杨戬憋笑,看向面容平静的观音,试图从那白玉般的脸上找到一丝窘迫。 可观音不在乎称谓,尤其早就知晓了前因。观音指尖掐诀,心念一动,便在紫竹林布下一道屏障,想要离开此地者,必须心有佛法,否则就要等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能离开。 待布置下屏障后,观音回答说:“有相无相,有名无名,都是一样的。人本就是不同的人,称谓不同乃是常理,何须计较呢。” “桀桀桀——我就知道!老婆你最宽容大方了,果然不会像杨戬那样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还需要别人哄了才好呢,之前都不承认是我老婆了。” 杨戬连连摆手,不对呀,怎么感觉自己才是尴尬的那一个。 观音平静地说:“阿弥陀佛,贫僧也记得,二郎显圣真君之前是主动要当阿丑老婆的,不知是发生了怎样的误会。阿丑,你是怎么哄好他的?” “别别别——这就不必说了吧。”杨戬心道不妙,虽只是哄了一句无所谓的话,可他脸皮薄,真的。 阿丑如实道来,概括说:“他一听我喊他心肝,就说哄得很好,很喜欢。” 杨戬站得笔直,尽量也让自己显得并不在意什么称呼。脚边哮天犬气得呜呜叫,主人怎么就那么乐意给阿丑当老婆呢! 此事不过笑闹两句,结果却是杨戬被困在落伽山无法离开,又吃了三个月的素斋。 杨戬思前想后,得出结论:都是孙悟空的错! 第79章 情爱为何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不是情…… 观音菩萨设下的屏障, 使得只有心存佛法的人才能离开,否则就要九九八十一天之后。 杨戬是断不可能心存佛法的,被迫留在了落伽山吃素斋, 哮天犬同样也被迫吃蔬果。 至于阿丑, 她是来去自如。 阿丑背诵过完整的《妙法莲华经》, 心里自然有佛法, 也信一点佛法, 但她既不信奉也不指望佛法。 第109章 同样,阿丑受太上老君指点背诵《清静经》, 心里有道法,学以致用, 却也既不信奉道法也不指望道法。 杨戬对此很不服气,自己是来看佛门菩萨的笑话的, 笑话没看成,又搭上几个月的素斋生活。他看向想来就来, 想走就能走的阿丑,颇为不服气的开口。 “阿丑,你既心中有佛法, 也信佛法, 怎不皈依他们呢?而且,哪有佛道两家都信的。” 阿丑吃着灵果, 用袖子随意一抹嘴,回答说:“谁对我有好处, 我就信谁,桀桀桀——我背了全篇莲华经,能得到漂亮老婆,所以我信佛法。老君的清静经也的确解决了脑袋里的声音, 所以我也信道法。” 她又咬了一口果子嚼了吞下,说:“如果他们要罚我下地狱,或者问我索要回报,那我就不信他们了。” 杨戬哑言,竟是想不出半句能反驳的话。 灵果吃完只剩下个果核,阿丑将果核收好,要带回去种树的呢。 阿丑将东西收好,就要离开落伽山,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杨戬面前,说:“这回我可记得跟你道别呢,今后可不要觉得我偏心了。” 说完,杨戬就见她站定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 “嗯?”杨戬不太确定,之前阿丑说道别仪式后,是拉起他的手亲了几下。但她此时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脑袋,不像是让人亲手的样子。 啊??不会吧。 杨戬大为震撼,难道阿丑所说的道别仪式,是亲……啊?她又说她之前只和菩萨有好好道别,以为别的老婆吃醋了。 嘶……啧啧,还出家人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杨戬脸上又浮现起看热闹的兴奋笑容,问:“阿丑,你每次道别都是需要大士亲你的吗?” 阿丑点点头,说:“是呀,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亲老婆的,桀桀桀,我们是互相亲的!” “哦!哦!”杨戬更激动了,毫无疑问,亲这个行为绝对是超出了度人所需要做的范围,他按住看笑话的喜悦,摆摆手拒绝这个道别仪式,“我就不必了,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不计较这些的。” “那你就是又不想当我老婆了。” “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愿意的。”杨戬笑着反驳,编了个理由说,“我有三只眼,这第三只眼睛想看多远就能看多远,所以,即便离别,我仍旧能看到你,就不算离别。” 阿丑摇头,说:“可是我没有三只眼睛呀,我想你的时候,你就不像是在身边了。唔,虽然很少会想起你,万一想到又见不到呢。” “……”杨戬一口气憋着,不被阿丑惦记,是好事还是坏事,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阿丑仍旧仰头等着杨戬老婆亲额头,杨戬却对此事存在一定的误会,颇为抗拒地后仰脖子。他只是来看笑话的,断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丑皱眉,想到阿猴说杨戬脸皮薄,嗯,那他不好意思亲自己道别也正常! 于是,阿丑双手抬起搭在杨戬的肩膀上,用力一跳,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杨戬当场愣在原地,后悔!一万个后悔!好好待在灌江口什么事也没有,来看什么笑话呀!堂堂二郎显圣真君,为了凑热闹竟被一个凡人丑姑娘亲了!哪怕只是额头,也觉得一万个别扭呀!! 他还在原地纠结,等这次离开落伽山,再也不凑热闹了,安心修行才是根本。却见阿丑已经跑向潮音洞方向,想必是和菩萨去道别的。 杨戬此刻已经没了凑热闹的心态,也更能理解菩萨为了度人的付出,哪怕被外人议论,也没有放弃阿丑。 杨戬抱着如此尊重的心态也往潮音洞去,叹息着穿过竹林,看到两人道别的一幕。 阿丑就那么双手背着站定,高兴地仰头看着观音,观音没有任何的辩解托词,也没有犹豫和心虚,就那么坦然地亲了亲阿丑的额头。 “……!”杨戬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哦!哦!已经这么老夫老妻了吗,菩萨居然半点都不排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思考着这点小牺牲和大热闹比,是否值得。 道别之后,阿丑没有立刻离开落伽山,她好奇又疑惑地问:“老婆,我都有老婆那么多年了,而且有好几个老婆呢,可为什么老君和阿猴,还有杨戬老婆,都说我不懂人间情爱,是不是因为如今我在人间的时间太少了?” 观音顿了顿,垂目慈悲道:“人间情爱有很多种,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不懂情爱的。你已经从俗尘跳出来了,阿丑。” “哦。”阿丑若有所思点点头,却没有因此停止好奇。 离开了落伽山的阿丑和往常一样,有时候在人间转悠,有时候在无名新山种树。灰老鼠来到新山后一直很认真修行,已经步入需要行善积攒功德的地步,因此也常跟着阿丑往人间去。 灰老鼠尚未能完全化人,化一半反而容易被人当做妖怪打死,便仍旧是用老鼠的形象,能做的善事有限,无非就是半夜钻进坏人的家里,咬坏衣物偷点粮食。 阿丑则因被说她不懂情爱而感到困惑,她在人间隐了身形闲逛,若是看到家里有供奉三块泥块且是夫妻的,便会显灵帮点小忙,然后询问他们相同的问题。 “你们知道情爱是什么吗?” 新婚夫妻羞涩看对方,说:“情爱是美好之事,是苦日子里的甘泉。” 白头夫妻拉着对方的手说:“情爱是长久的陪伴,是风雨里的互相搀扶。” 也有成婚几年的贫穷夫妻说:“什么事情都没吃饱重要,搭伙过日子嘛,哪有什么情什么爱。” 也有争执不断甚至动手打架的夫妻,说:“谁说夫妻就一定有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嫁的,能有几个心爱之人!什么夫妻情义,还不如手足之情呢!” 阿丑听后更觉得疑惑,问:“自己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成婚呢?父母之命如果都是正确的……你们又怎么会痛苦呢。” 打架的夫妻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们能够反对自己的父母,又岂会成就这段怨侣婚姻。 还有算不上是夫妻的人在祈祷,供奉丑娘娘石头的也不是两个人一起,而是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供奉。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脸上全是泪痕,哭诉说自己家的田被霸占,家里没米揭不开锅只好去借钱买米,父亲因不识字被人骗着写下了欠条,家中哪掏得出大钱,父亲就被那伙人毒打一顿病逝,母亲去官府告状无果,一头撞死在门口,仍旧没有任何作用。 为安葬父母,才十几岁的姑娘给那霸占了田地的人家当妾。 “情爱?丑娘娘,那些东西即便是富贵人家都未必有,何况在我的身上,妾算不得夫妻。倘若非要说有什么情什么爱,也只有爹娘对我的爱。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阿丑不理解妾的意思,以为就和自己的其他老婆一样,都是平等自由的,甚至可以像杨戬老婆那样,说不当了就不当了。 她以前在小渔村边上的小镇,也听说过哪个旧贵族家中有几个妾。后来离开渔村去咸阳的时候,还知道皇宫里住着皇帝的老婆们,只不过称呼不一样。 但都仅仅是听过知晓,而非真切明白其中代表的诸多痛苦。 阿丑还是没有找到“情爱”的答案,又去其他地方找,她感应到有一处供奉竟是在皇宫里,不过只是孤零零一人,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她的问题。 叠起三块石头说话的,是一个很美丽的歌女,正因没有钱送去家里给亲属治病而苦恼。 阿丑直接掏出一串钱币给美丽歌女,然后问了相同的问题:“我想知道,情爱是什么样的呢?你懂情爱吗?” 美丽歌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涩又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倾慕的人,注定是不会有男女情爱的人,或许君臣的情谊、百姓的爱戴会更多些。” “你倾慕的人,是个神仙吗?”阿丑听不明白君臣情谊,只能听明白百姓的爱戴,百姓们是凡人,需要凡人爱戴的不就是神仙吗? 美丽歌女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伏拜在地感谢丑娘娘恩赐的救命钱。 阿丑本来以为自己是懂的,情呀爱呀不都是一样嘛,当然是想要对人好的意思。谁的对自己好,这叫情,自己就也对谁好,这叫爱。两个人对彼此都好,合起来就是情爱! 可听了那么多回答,她反而不懂了。 第110章 “哎呀。”阿丑突然想起那个被霸占的田地的年轻女子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但自己还没帮她忙呢,便又凭借记忆寻找回去。 才回来,却看见那年轻女子头上血迹斑斑倒在地上。原来是那女子打算杀了歹人报仇,常年贫苦自然不敌对方力气,被器皿砸在头上,一命呜呼。 此刻两个家丁正抬着尸体离开院子往城外的乱葬岗去埋尸,黑白无常从虚空中走出来,锁链往那女子脖子上一套。 “等下!”阿丑上前拦住黑白无常,说,“不许带走她,我还有事情呢。” 黑白无常看到阿丑,魂都吓得颤抖了一下,连忙鞠躬抱拳问:“哎呀丑娘娘,好巧遇到呀……这个,你也知道的,寿命到了的凡人不能在阳间继续待着,莫要为难我们呀。” 阿丑说:“我知道,但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其他回答我问题的人都得到了我的帮忙,所以她也得有。等我帮她一个忙,你们再带她去幽冥界。” 作者有话说:校园小剧场: 学校组织暑假互助活动,安排了几名差生到班长阿观家补课。 休息时,班长贴心地去给同学们榨果汁,阿猴阿莲立刻去客厅打游戏。 阿丑和杨戬因为两人的校园绯闻吵了起来,不小心摔倒,阿丑将杨戬咚在地板上。 “……”班长没说话,默默让杨戬帮忙来端果汁。 果汁递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没拿稳,全部打碎在地板上,弄脏了新地毯。 于是,杨戬打扫卫生洗地毯,阿猴阿莲打游戏,阿观让阿丑到厨房帮忙一起切水果。 “这个好吃。”阿丑啃一口西瓜。 “这个好吃。”阿丑啃了口桃子。 “还有这个我也尝尝。”阿丑看向切好的苹果片。 她左手西瓜右手桃子,无赖道:“没多的手了,你喂我。” “……嗯。” 第80章 鬼魂还阳 不许说凡人的事是小事!…… 被黑白无常拘着的魂一片茫然, 直到阿丑将她拽过来才清醒一些,见到身边一身白一身黑还头戴高帽手拿哭丧棒的两个鬼,立刻惊叫一声, 连忙躲到阿丑身后。 “丑娘娘救我……丑娘娘救我……” 黑白无常互相看了看, 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 黑无常与阿丑说:“哎呀丑娘娘……我们真不知晓你认得她, 只是按规章办事, 照着生死簿上的寿命来拘魂的。倘若你想给她加寿命,这……这也得先与阎王汇报, 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呀。” 白无常扯了扯黑无常的袖子,又说:“丑娘娘既然说要帮这女鬼完成一个心愿, 就由她说嘛,说完了, 丑娘娘去帮忙,我们将鬼带走交差, 两不耽误。” 死掉的女子将对话听在耳中,也没有能复活的奢求,突然跪倒在阿丑面前连连磕头, 说:“丑娘娘, 我……丑娘娘?” 阿丑一看此人扑通跪下,立刻就绕到边上, 见她还跟随自己调整方向,干脆躲到青狮的背后去, 青狮以为阿丑怕鬼呢。 行这么大的礼,磕这么多的头,万一自己办不到,对应自然也是那么大的失望。 阿丑认真与那女鬼说:“我可不是拜了就会答应神仙, 何况神仙都不是拜了就答应的……你先说说帮什么忙,我挑一个简单些的。” “丑娘娘……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呀……此时此地我如何再去拜别的神仙呢……”女鬼伏在地面哀凄地哭泣着,说,“我只有一个心愿,若是丑娘娘也无法帮我,就让我自己去报吧,哪怕是不能要做孤魂野鬼,我都认了。” 阿丑还没听她说什么心愿,黑白无常却好像已经知道,劝说道:“啧,你这鬼怎么想不明白呢,如果那人今天要死,说明是寿命尽了。既然寿命尽了,我们定是一并拘走了。” 他们来这只拘了她一个魂,就说明她要报复的人,寿命还没到呢。 “咦。”阿丑疑惑地思索着,猜想鬼差们可能是翻看生死簿知晓那女子的前尘恩怨,也说明幽冥界的官吏差役们是清楚在这女子身上发生了哪些不公平的事。田地被霸占、父亲被打死、母亲去讨公道却无果绝望撞死在门口,为有钱埋葬爹娘,她不得不给仇人当了小妾,最后还被仇人打死埋在乱葬岗。 阿丑想到竹家夫妻,想到曾经的自己,一无所有遭到外界的排挤,还差点被砍了手。也想到虽然得到了父母的爱,却并不幸福的阿绸。也想到了两个土地人夫妻,他们的孩子们生长在爱里,拥有一切,很幸福。 可其实,在阿丑到兜率宫看炉子的那十天里,人间十年发生了很多事。英娘和她说有趣的事,避开了伤心事,但阿丑的慧眼能够看到。 即便是那么幸福的英娘的孩子们,也死了,死于朝堂上两股势力的争斗,他们站队的那位宗亲,输了。宗亲本人并没有被处死,但那些追随他的,支持他的,越重要的人,越是没有留下活口。 阿丑想,如果英娘向自己开口要救两个孩子,自己一定是愿意往地府去要人的,哪怕这事触犯自己修改过的地律,她也认罚。 可英娘不想让阿丑为难,也知道一旦开了这样的口子,便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一代代都仰仗着这层关系得长寿。难道要把阿丑的无名新山,变成自己家族的山吗?所以英娘什么也不说,只说十年里人间一些无关自己的事情。 后来,英娘看阿丑对自己似乎欲言又止,也猜到阿丑或许能够知道一些前尘,便让她宽心。 ——“阿丑,我的孩子们非常幸运非常幸福,他们已经拥有过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生活和享乐。如果他们仅仅因为我认识你而得到了还阳的机会,对别人也不公平。” 阿丑回过神来,又看向伏在地上哭泣的女鬼。 不幸的、幸福的家,可走出来的每一个孩子都还是会面临不同的不幸。或许是偷食物要砍手的严苛律法、或许是人相食的饥荒、即便锦衣玉食也还有朝堂纷争,而平民百姓寻常生活也会被找茬夺走一切,坠入深渊。 幽冥界的生死簿不仅仅是记载生死,还会记载每个人的生平,小到偷一个鸡蛋都会被判官量刑在地狱受罚的年限,他们知道得那么清楚,可从来没有谁冒到地上来,将那些真正的恶人拖下地狱。 他们说阳寿未尽,便纵容歹人继续活着,等阳寿尽了再到阴间审判,可是,那歹人都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很多人行善积德,轮回几世,都未必能达到一天那般的快活日子。 “你不必说了!”阿丑看着地上的女鬼重重回答,在女鬼绝望的眼中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府宅,“你的心愿必定是要那霸占田地、害死你爹娘、又命人打死你的歹人偿命!要他下地狱,一天好日子都不该多享!对吗?” “对!对!”女鬼大哭起来,连连磕头说,“丑娘娘明鉴,求求你,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了!” 阿丑一手叉腰,使唤黑白无常说:“我未必打得过歹人,住那么气派的院子,肯定有很多护卫。你们在就方便了,直接将他魂勾走!我不会下幽冥的法术,你们把我的魂一起勾了,我去和阎王解释。”她说着,拍拍自己腰间的那一串木牌。 黑白无常站定不动,阿丑皱眉,拍了拍青狮脑袋说:“他们不肯动手,你跑过去把歹人咬死,若是我老婆计较你杀生,我一定帮你解释。” “……”青狮伏在地上不肯行动,嘀咕说,“我可以将人踩住,你来杀生,若是菩萨计较你杀生,我也帮你解释。” 阿丑琢磨了一下,觉得也行,就像十八罗汉被打入轮回,不也是一种死吗?自己不是想杀生,是想将歹人打入地府受审判。 “这……这……”黑白无常开始冒冷汗,脸上表情格外为难,小声说,“丑娘娘,如果是个无名小卒,此事……也能商量,可是,可你们口中的歹人,并非普通人呀。” 此言一出,阿丑更生气了,说:“你们当初在花果山勾我和阿猴的魂,是觉得我们是普通人普通猴好对付吗?你倒说说,那歹人有多特别,难不成,也是个在人间的神仙?” 黑白无常尴尬笑着不回答,看向女鬼。 女鬼与黑白无常的视线对上,突然就崩溃了,大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间的权贵,官府不敢惹,阴曹地府也不敢惹吗?那岂不是他死后,还能作威作福?啊!啊!?” 女鬼崩溃地扑向黑白无常,面容变得青黑,双目泛红,平短的指甲快速变成黑长且锋利的模样,强大的怨念让她成了厉鬼。 见状,黑白无常也是神色一凛,最后劝说:“成了厉鬼可就没有投胎转世的可能了!你若敢伤鬼差,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第111章 “等下!”阿丑大喊一声,不理解地拽住女鬼,“你们倒是有个人告诉我呀,那人多特别。” 女鬼双眼滴血,说:“那人是当朝的丞相,皇帝的舅舅。” 黑白无常低头不说话。 阿丑疑惑,问黑白无常:“所以呢,那人是哪个神仙?” 黑无常说:“他不是神仙,只是人间的身份特殊,寿命未尽……牵扯诸多大事。即便他将来还有恶事,也说明需要恶事的发生,乃是天地恒定之数。”也就是说,如果有谁因为这个歹人而糟了害,便是注定的劫难。 “怎有这样的道理!”阿丑气得捋袖子,说,“好,既然是人间皇帝的舅舅,人间的法不敢管,幽冥界的法也不敢管,那我去找玉帝!他一句话就能赦免,同样也能一句话就定罪!” “哎呀丑娘娘,你冷静些!不过是一个凡人被打死的小事,你要玉帝来处理,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阿丑气得往黑白无常脸上各一拳头,说:“我也是凡人!不许你们说凡人的事是小事!” 阿丑心意已决,又担心在天上耽搁太久,人间时间飞快,没准黑白无常直接把人带去地府。如果带着往天庭去,也不确定鬼魂能不能适应那里的阳光。 “皇帝的舅舅身份特殊,你们不能改。那我要改她的寿命,现在就还阳。” 即便是普通人的寿命也不能随便改,能改也要汇报阎王批准。可此时阿丑眼神凶狠,若不答应,只会闹得更大,已经没有好好商量的余地。 黑无常抱拳说:“行、行,即刻还阳!阎王那边我们会解释清楚的。但是……她成了厉鬼,无法还阳。” 阿丑苦恼地抿抿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她记得老婆给过自己赐福。 阿丑拉住女鬼的双手,说:“我有一座全新的山,如果你愿意就去那里生活。那里没有战乱饥荒,也没有强占田地、伤人妻女的混蛋。田地里谁种的粮食就是谁的,纺织的细布丝绸可以自己穿。” 浑浊的眼睛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但在听者耳中却格外虚妄,怎么可能存在那样的地方呢?如果真的存在,自己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递,阴冷的鬼魂感觉到生命的温度。她看向丑娘娘,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金光。 这一个只简单由三块石头形成的神像信仰,没有付出过很多的东西来供奉,自己也不过是回答了丑娘娘一个问题,但丑娘娘竟愿意为了自己到天庭去告状……甚至还邀请自己到丑娘娘的山里居住。 厉鬼流下了眼泪,身上的黑气消退,指甲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血红的双眼也如从前黑白分明,厉鬼恢复成了普通鬼。 青狮一爪子推搡了下女鬼,女鬼跌跌撞撞掉入浅浅的埋尸坑中。 “唔唔——”女子在土下挣扎,一双手破土而出,自己挖开地面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阳后的女子无法看见黑白无常,只能看到阿丑和青狮。 阿丑让青狮驮女子回自己的无名新山,她自己则掏出柳叶舟独自往天庭去,在阿丑看来,这事非常简单,不过是陈述在人间遇到的事情,因为涉及人间皇帝的舅舅,所以只能找天上的玉帝来管。 阿丑坐着柳叶舟飘到天上,才到南天门,就看到太乙天尊匆匆忙忙过来,做出一副偶遇的模样。 “呵呵,阿丑啊,什么事往灵霄殿去呀?” 阿丑还记得十殿阎罗都是太乙天尊化身一事,猜是黑白无常已经和阎王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太乙天尊为什么来拦自己,就不清楚了。 阿丑回答说:“重要的事。” “唉!”太乙天尊重叹一声,“先去我妙严宫坐一会儿吧。” 第81章 此非正道 非正道,即为邪魔歪道…… 天宫巍峨, 祥云描金,一派祥和威严。 南天门的守卫们手持兵器站立,只有视线移动观察着急匆匆闯来天宫的丑姑娘。这位丑姑娘在天庭也是颇有名声, 先前多方就叮嘱过在天上的神仙们, 那姑娘是两方共同传度的关键人物, 有劫数者遇到她便会应劫。 不过大多数神仙都是不相信的态度, 如果一个凡人就能让神仙应劫入世, 岂不是太轻视神仙了?按照道祖的意思,是希望天庭多入世一些神仙, 以便传度,如果有心为自家法门着想的话, 就该主动应劫入世,占个名额, 得到优势。 阿丑哼了一声将柳叶舟收好,打量一番太乙天尊, 问:“你是在这等我吗?” 太乙天尊捋胡子笑了笑说:“恰好路过,许久没见你了,本领掌握得如何?我听闻你到老君那看炉子修行, 可有什么收获呀?” 一边说着伸出手, 想要将阿丑往与凌霄殿相反的方向拢过去,先让她远离此地再说。 “有一些算不得收获的收获, 哼,你们都喜欢骗人!”阿丑说着往太乙天尊的小腿踢了一脚。 老头年纪大却还挺灵活, 抬腿躲开说:“唉,此话怎讲?我只是邀请你去妙严宫坐坐,怎能说我也骗人呢。” “你定是特意在这等我,就是不想让我去找玉帝告状。”阿丑盯着太乙天尊又说, “人间那个皇帝的舅舅,难道是你的亲戚?你大小化身那么多,是不是在皇宫里也有化身?” 太乙天尊苦笑摇头,说:“阿丑呀,不是我拦着你告状,就算我不拦着你,此事天庭也管不了。你到凌霄殿闹一趟,不仅没有任何的结果,反而因此失了礼,你的脾气我也知晓,若是口出狂言又骂玉帝,便是新罪旧罪一起算了。” 阿丑还是盯着太乙天尊,又问:“既然上次没追究,为什么这次会追究。” “呃……”太乙天尊还是摇头,继续劝说,“阿丑,神仙不能轻易干预人间的事情,他死后到幽冥界,自会有受罚的时候。” 阿丑嘀咕说:“这时候说不能轻易干预了,封神大战打得那么响,怎么不说不能干预。如果惩罚纣王让商朝早早灭亡是慈悲,此时罚一个歹人不也是慈悲吗,还更简单呢。” “呃……封神之战自然不一样。”太乙天尊琢磨了一会用词,竟是组织不出完整解释的话语。 阿丑转头就要往凌霄殿去,被南天门的守卫拦住。 锋利的枪尖交叉拦在她面前,说:“闲人休闯凌霄宝殿。” 阿丑说:“是我呀,我以前在天庭当过弼马温呢!” 守卫们自然是知晓,正因知晓才要将这麻烦人物拦在外面,上回把御马监的天马都放出来,冲到凌霄殿去撞伤了一些神仙呢,还好意思提,更不说她还咒骂玉帝,竟敢咒陛下遇劫! 守卫还拦着,却听见凌霄殿方向传来沉沉的声音:“且让她过来吧。” “是……”守卫向着凌霄殿方向抱拳,放行允许阿丑过去。 太乙天尊无奈摇头,只好跟在后面一起过去,必要时帮忙求情说两句,可不是每一个神仙都爱才的。 天上谁不知道她一个凡女竟娶了大西天的观音尊者,又福缘匪浅跟着太乙天尊学本领,又得到过太上老君青睐想要收徒被她拒绝,两家共同传度的关键人物,更是非神非佛得了功德和供奉。 阿丑小跑到凌霄殿,在外面的时候气势汹汹,站定到大殿中间后就冷静了不少。倘若要她为了陌生人,为了“帮忙”这件事搭上自己的小命,她也是不愿意的,她只愿意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帮这个忙。 尤其这会儿身边一个老婆朋友都不在,万一死了,都没个收尸的人呢。 诸仙家只看了看阿丑,然后与跟进来的太乙天尊见礼。太乙天尊抬手回礼没有说话,只是站到边上,一副难得来上朝的样子。 金色宝座上的玉帝捋胡子,头上冠冕的旒珠缓缓晃动,问:“阿丑,你气冲冲来天上,是有什么事吗?” 阿丑说:“我在人间遇到了人间管不了的事,所以来天上问。”她将皇帝舅舅霸占田地、逼死农户、诱骗民女而官府不敢治罪之事道来,“我答应了要帮那女子的忙,他住那么好的屋子,享了那么多的福,还要抢别人的田!” 玉帝说:“人间的事,该由人间的律法来管。今天如果我管了这件事,此后岂不是一点琐碎小事都要告上天来?” “就是因为人间管不了,才要找神仙呀!你们神通广大,不就该和我老婆一样,各处发慈悲吗?” 站在凌霄宝殿的诸仙家都没接话,无论是修佛还是修仙,成佛还是成仙,都是修自身的圆满。大多数的人或其他生灵,最初的目标都是强大自身,脱离俗尘求得圆满长生,拥有无边法力。 没有谁是抱着“我要救天下人”的心态去修行,那也是执念的一种。 第112章 等到圆满登天之后,要不要向下界施舍慈悲则是每个神佛不同的选择了。有的神仙救苦救难,有的菩萨普度众生,也有的神仙只求逍遥自在,只有在人间遇到邪魔妖怪侵害时才会出手相助。 “……”阿丑环顾一圈沉默的神仙们,心里惊讶但也不是特别惊讶。哦对呀……他们连饥荒时人相食都不管。 哎呀!阿丑气得拍自己脑袋,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觉得玉帝会管人间的皇帝呢? 阿丑觉得,可能是自己和神佛们接触多了,而自己总能得到些什么好处,以至于有了自己说的话很有分量的错觉,以为这些话语能够因为她被重视的“天地新灵”身份一起被重视。 “哼!”阿丑扭头就走,知晓这件事情他们是不会管的。 可阿丑不服气,如果命数天注定,按照她生死簿上所写的,她不会遇到菩萨普度,也不会有如今的长寿。 阿丑又折返回来,问:“人间的事情,只能人管,是吗?”阿丑心想,反正我是人,那我把歹人打死,只能算我们人与人的争斗。 玉帝猜到她的打算,告诫说:“阿丑,你已生死簿上无名,不在俗世,你愿意帮助你的信众们一些小事无妨,倘若干预人间生死,可是要受罚的。” 然而,阿丑回想了一下自己离开渔村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更觉得寿命不是定数。 无论是救了阿绸还是将长生药给英娘,又或者咸阳街道上那个差点被马撞死的刘邦,抑或是已经多活几十年的自己,和早早跳出三界五行却被勾魂的阿猴,寿命变动可没经过谁的允许。 “哼。”阿丑又转身离开,心想可能神仙们根本不在意生死簿上的寿命多少,只是一些在人间极有影响的人会被神仙们关注。 阿丑走出凌霄宝殿,皇帝舅舅的寿命已经被幽冥界关注到,所以不能变动。有没有不杀生,又能帮助那姑娘完成心愿的办法呢。 阿丑决定去找脑袋灵光的阿猴,她刚往兜率宫走两步,太乙天尊又跟着过来,叮嘱她别乱想馊主意。 “你怎不明白呢,阿丑。”太乙天尊语重心长地说,“你非神非佛得了信众供奉,更该谨言慎行才是,稍有不慎入了魔道,便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啊?”阿丑的确想不明白,说,“可是波旬已经回欲界了,他能做的事还没人多呢。” “不是那个魔,是说,非正道。” 阿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明白,说:“什么正道不正道的,我又不修行,我最怕吃苦了。”她摆摆手不想听太乙天尊弯弯绕绕的话语,跑去了兜率宫找孙悟空。 这已经是孙悟空在炉子里的第四十一天,还有八天就能出炉了,此时说话仍旧中气十足精神也好,把老君气得胡子都扬起来了。 “哪需那么麻烦,待俺老孙出炉了,跟你去一趟人间,给他一棒子不就完事了。”孙悟空嘻嘻笑,又重复阿丑提及的黑白无常的话,“反正是打死个凡人的小事,皇帝舅舅又不是皇帝。” 经孙悟空这么一说,阿丑反而想明白了。那女子已经还阳改了寿命,由青狮送去无名新山生活,她是不被天庭在意的普通凡人,她想报复仇家,那就……让她自己去报呀! “哎呀!”阿丑后知后觉,自己帮她复活,也就等于是帮她报仇了。 想明白这点后,阿丑离开兜率宫打算回去,刚走出大门就看到天上的云海泛起霞光七彩,天上的风吹拂,吹得头发呼啦啦。 阿丑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长了些,每次剪掉都要麻烦老婆帮忙打理,英娘教过她扎头发,可她根本看不见自己后脑勺,怎么扎嘛,要是有像混天绫那样的灵绸缎就好了。 阿丑看着美丽的云海霞光,想起这是织女织的云布色彩。 “织女一定有灵绸缎!”阿丑高高兴兴跑去天河边的纺织小屋找织女,看见织女正在将今日的云布搬出来,去天边挂上。 阿丑跑过去,帮忙将云布递给织女,说:“织女,你有……” “啊!”织女之前见过阿丑,但她忙着织布只低头搭话,并没有抬眼看过阿丑的面容,此时见到受到惊吓,手里的云布滑落,往人间落去。 织女只看了眼阿丑没多说什么,还是捡回云布更重要,她拂开云层,往人间飞去。 阿丑见状,也坐上柳叶舟跟着往人间去。 那云布缓缓飘落,落在一片荒原之中。 第82章 牛郎织女 广袤的荒原一望无际, 风吹在脸上是尘土的气息。 织女跟着云布来到人间,柔软丝缎底的鞋子踩在全是枯草硬石的地面,她俯身捡起云布, 舒了口气抬头向天准备回去。 她看向天空, 看向遥远的天边, 是那么熟悉又陌生。是她每天都会将彩霞挂上去的地方, 是她每天都沉浸其中的地方, 可她从来没有这么遥远地看过天空的整体。 “好美……”织女捧着云布愣在原地,她纺织了无数的彩云彩霞, 装点了无数次的朝云晚霞,她身在美景之中, 却不知美景最完整的模样。 以往她都是低头摩挲自己美丽的云彩,现在是一片片云彩低头看着自己的创造者。 阿丑坐着柳叶舟也从天上飘下来, 立刻与织女解释说:“织女,我可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我们之前明明见过还说了话呢。”因还想问织女要一条灵绸作为发带,阿丑伸手去拿织女的云布,“我帮你挂天上去。” “哦……好。”织女愣了一下, 从声音回忆起是有些耳熟, 但自己总是低头织布,很多有过接触的人都不知道是如何的样貌。而相貌如此丑陋的, 应该是以前有被太白金星特意来叮嘱过的那位天地新灵。 织女虽应了一声,却没有与阿丑一起往天上去。她只稍微飞高一些, 打量这片荒原。 见织女没有立刻回天上,阿丑也稍作停留,问:“怎么了?” 织女说:“凡人生活在如此荒芜的地面,却能看到那么美的景象, 我居住在美景里,可我能看到的却比他们少。”说着,织女又飞了一些路,这边有一条大河,水浪汹涌,冲刷着两侧的石头泥土。 水中偶尔跳起几条鱼,在断崖的位置飞溅起来,掉落到旁边的石头上,挣扎扑腾着。 “哎呀……这是什么?”织女惊异地靠近,又因鱼活蹦乱跳而不敢去碰。 “我知道!”阿丑没想到竟有自己知道而神仙不知道的事情,很是得意地说,“这是鱼!大大小小的河流江海都有它,就连池塘里也有呢,哼!” “鱼……”织女抬手仍旧不敢触碰,问,“它跳得好激烈,是见到我们高兴吗?” “桀桀桀——你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少!它离了水就活不了多久的呀。” 织女惊得连忙弯腰要将鱼放回到河里,鱼一直在蹦跶挣扎,织女看向阿丑询问如何是好。阿丑过来俯身帮忙,鱼却挣扎得更厉害了,拼尽全力尾巴打在石头上跃起来,自己跳回了河中,飞快游走了。 “真有活力。”织女站在石头上感慨着。 这样的河流景色颇为壮观,却称不上美丽,和那些洞天福地的仙山来比,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但在天上生活的织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生命力的河流,她住在天河边纺织,知晓天河里面都是弱水,是鸿毛都飘不过去,万物都将沉底的弱水,死气沉沉,更不说有生灵住在河里了。 织女又带着阿丑往下游走,有一段较为平缓的流域,天上的云倒映在河面,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织女陶醉地看着美丽的云彩,心里琢磨着: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只在人间逗留几天就回去,应该不会有人察觉。 阿丑手里还捧着轻盈的云布,疑惑地看着织女。 织女说:“我……我想在人间待几天。”她担心阿丑会去告状,毕竟神仙擅离职守可是重罪,便以好处引诱说,“你若是替我保密,我送你一件天衣。” “真的吗?送我东西,我不要天衣,我需要一条能自己把我头发打理好的发带。”阿丑本来就不会去告状这种小事,和织女无冤无仇的,和白得一个宝贝有什么区别,她桀桀桀窃笑起来。 织女应下,又回到了上游的荒原,她盘膝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虽能欣赏天空的美景和河流里的小生命们,可周围什么也没有,总觉得单调很多。 织女便用法术变化出一个小屋子,屋子里只有一架纺织机。她又问阿丑:“凡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阿丑说:“这里太荒凉了,需要种田才有食物,或者树上摘果子。” “什么是田?怎么种田?” 阿丑大概讲了讲耕种的事宜,织女越听越好奇,向往道:“真神奇,我也想在这里耕种,我该变出来些什么呢?” 第113章 阿丑也都一一讲述,但织女没见过犁,自然变不出来。 “我去给你找一些来,你先把耕种的土地划分出来,对了,还有我的发带。”阿丑琢磨了一下行程规划,自己原本是想在人间询问人们对情爱的看法,但因要帮那被打死的女子完成报仇的心愿,才往天上去,又遇到了织女的事。 既然打算让那女子自己报仇,也该回无名新山知会一声,至于织女这边,把擅长耕地的青牛叫过来教种地,自己拿到发带,继续往人间去问询。 规划好的事宜,阿丑就坐着柳叶舟回了自己的山头。 那位还阳的女子已经收拾干净,穿上了英娘平时日闲时做的新衣服。那些衣服都是做给阿丑的,以英娘如今的年龄外形差距,是真的将阿丑当做女儿甚至孙女看待。 回到山里,阿丑抱了抱英娘,这是除了对菩萨老婆表达喜爱以外的唯一一个人。 自从知道英娘的两个孩子死于朝堂纠纷后,阿丑就想:我在俗世没有爹娘,英娘在俗世没有了儿女,那我们不是很配吗。只是怕把话说明白了惹英娘伤心,便没有说出来,在行为举止上,阿丑会悄悄地学着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样。 回来时英娘正和那女子说生活在这里的规矩,也不算规矩,更准确说是告诫。 “这里与世隔绝没有忧愁,倘若去外界的村镇时,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此处。如果有人自己摸索来到这,也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秦时天下大乱,为避祸来此居住,不知改朝换代成了汉。” 女子点头,将这些话都记下,又看向阿丑。 阿丑从背后抱着英娘,脑袋贴在背上,悠哉左右摆动身躯,英娘也无奈跟着左右摆。 阿丑从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说:“我已经去天上告状了,他们说人间的事情人来管,打死凡人是小事一桩,你去将仇人打死,他们也不会管的。” 女子皱眉说:“可是……黑白无常都不愿意拘魂,他是皇帝的舅舅呀,我自然是想亲手报仇,鬼差们恐怕会阻止……”话没说完,女子盯着阿丑那双浑浊的眼睛逐渐沉默。 都已经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呀?哪怕鬼差们会让歹人还阳,至少也足够恫吓他今后不敢再害别人了。 “好!我的仇我自己报!”女子下了决定,平民想要报复权贵不是简单武力可到达,还需其中人际脉络,不过她不怕花时间,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心满意足。 女子又跪在地上向着丑娘娘和两位土地人磕头,说:“民女周丰年,谢过丑娘娘再生之恩!”她出生的那一年丰收很好,父母希望年年如此,便给她取名丰年。日子也的确如父母所想,年年都算小丰收,还躲过了饥荒搬到武安生活。 如今的天子登基后,将舅舅封为武安侯,封地武安,当地的百姓们便开始遭殃,再丰收的年也没用。 “唉。”英娘的丈夫郑获叹息一声,回屋内掏了一块破旧的令牌出来,递给周丰年,“这是我随高皇帝陛下征战时的令牌,陛下英明神武,如今的陛下年轻有为,不该受到舅舅的拖累,你要报仇,此物可行少许方便。” 阿丑也认真听着,两位土地人也往返在俗世和新山之间,只不过他们关注的事情和她不一样,尤其英娘的丈夫郑获,总是会打听一些如今朝堂的局势,听说如今的新皇帝可厉害着呢,才登基一年多就下批了很多事,甚至还派了一队人往西边去,一则为解决匈奴问题,二则为探索南赡部洲以外的地方。 听他们简单规划报仇的事,阿丑兴致缺缺,听上去有很多弯弯绕绕,什么拉拢结交之类。 还是阿猴的主意好,一棍子打死了事,不过等阿猴出炉还要八年呢,兴许还是他们的计划更快些。 阿丑不再听周丰年的报仇计划,去农田里找到青牛,让它跟自己换个地方去耕地。 “……”青牛沉默好一阵,想想算了,懒得争吵,去在哪耕地不是耕,祖师接自己回去还早得很呢,若是起了冲突矛盾,没准更遭罪。 “哞。”青牛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阿丑骑着青牛回到了那片荒原,见织女已经将划分出来些许土地,且引了一条细流穿过土地润湿泥土。 一落地,青牛就盯着织女看,又看向阿丑:“你怎么把织女骗来给你种田?” 织女大惊,道:“你怎知晓我是织女。” “……哞。”青牛叹一声说,“我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自然认得你。” “哎呀……”织女惊慌失措,连忙说,“我……我只是……” 青牛不想多管闲事,打断话头说:“哞,这地怎么能种粮食,要先翻耕的呀。你织布是厉害,耕地还是得看我的。”说时还很得意,脑袋扬了扬说,“学着点,我可是全天下最会耕地的牛。” 得了专业的耕地青牛指导,织女对凡人的生活更投入了。 她按照约定纺织了一条能够自动将头发打理好绑起来的发带,递给阿丑说:“你试试。” 阿丑接过发带,只一松手,发带就自己飞到头发上,一勒、一拉、一绕、一拽,硬是将阿丑只过肩膀的头发勒成高拢的发髻。 “你竟害我!!织女!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阿丑只觉得头皮发痛,整个脑袋都似被提起来,张牙舞爪想把发带赶紧解掉。 “……”织女惊慌捂嘴,指尖法术一动,将发带收回,“此事是我疏忽,我以自己的头发为基础,忘记你头发短了。不过,头发乃是身体的一部分,是父母的恩赐,你怎么会剪得这么短呢?” 阿丑哼了一声,说:“以前我也觉得是父母给的,他们不给我好头发,总是打结还有臭味呢。后来我琢磨清楚了,他们不是我父母,我的身体也不是他们给的,每一块肉每一根头发,都是我自己长的!不然,天底下那么多人,在父母死后还继续长大呢。” “但是……”阿丑说着又烦恼地撇撇嘴说,“我有时候也不听我的话,这个头发就是,让它别长别长,又长长了。唔,不过我本来就不爱听话,不听自己的也正常。” 织女忍俊不禁,从来没听过这样古怪的话语逻辑。她将发带的线全部拆除重新纺织了一条递给阿丑,这次没有试图缠绕出漂亮的高发髻,只在两边扎了小髻,还考虑到扎太紧头皮痛,所以很宽松。 “这下好多了!”阿丑抬手摸了摸两边的小髻,有点想念相似发型的阿莲了。 琐碎的事情都解决了,阿丑决定坐上柳叶舟再去人间询问人们对情爱的看法,情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跳上柳叶舟,觉得脑袋上两个绑得宽松的小髻颠簸了一下,明明很轻没重量的头发却因为绑成了髻而显得沉重。她甩了甩脑袋,更感觉小髻在打自己的头皮,又甩了甩,发带虽是还是头上,但一边小髻已经松掉不少发丝更凌乱地炸着,比乱蓬蓬的头发还古怪呢。 “你有剪刀吗?”阿丑放弃了扎头发。 织女将自己的梭子掏出来,看似平滑的梭子,在织女手中竟也能锋利如刀,按照阿丑比划的位置一划,就将头发划断。 阿丑看着手里对自己没有用处的发带,很是不高兴。如果自己只是想帮织女耕地,那她不需要任何回报,现在就走了。可她一开始就是抱着从织女这得到东西的心态,才帮忙下来捡云布,帮忙把青牛拉过来耕地。 可织女只会织布呀,自己还能得到什么呢? 阿丑想,那干脆就得到一个神仙的回答吧,这是肯定能得到的。于是,她问织女:“织女,你懂人间的情爱吗?” 织女听后笑了起来,说:“你是说思凡?那可是犯天条的事情,神仙不可以向往人间的情爱。” “那你懂吗?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故意不告诉我,尤其老君,还笑话我不懂,又不说我到底不懂在哪了。” 织女说:“我应该懂一些,我虽一直在天上生活,没真见过人间的情爱,可我听说过。二郎神杨戬,你知道吗?” “杨戬老婆?啊?你……你怎么知道他思凡的,他可没有因此耽搁事情。”阿丑一惊,小声嘀咕起来。 “什么杨戬思凡,我是说他的父母。”织女回忆着,说,“二郎神的母亲是玉帝的妹妹云华,是玉帝登天后点化接引成神。按照天规,成为神仙的人断绝尘缘,不会有子嗣。云华仙子到凡间救苦救难,遇到一杨姓男子,竟动了凡心与他婚配……” 阿丑点点头,就像菩萨下凡普度众生,遇到我阿丑,动了凡心与我婚配,桀桀桀—— 织女继续说,云华仙子生下三个孩子,后来被天庭知晓,将云华镇压在了一座山下,让她悔过反思。杨戬为了救母亲,挑山赶日,后来劈开桃山,将母亲救出来。但是云华仙子为了不牵连孩子,竟甘愿魂飞魄散。 第114章 说完,织女将自己的见解道来:“我想,云华仙子和那凡人男子不顾天条也要一起,是人间情爱。二郎神劈山救母,自然是真情真爱。而云华仙子为了保全孩子,牺牲自己,也是真情真爱。人间情爱就是割舍、付出和牺牲,所以神仙们都远离情爱。” 阿丑听完不断摇头,都没仔细听那些见解,嘀咕说:“杨戬老婆和天庭应该也有仇呀,怎还为天庭干活。” 织女说:“在云华仙子死后,杨戬拜师玉鼎真人避世,后来封神大战开启,杨戬伐纣有功被封神。”由不得他要不要当神仙,所以他远离天庭在灌江口设道场,听调不听宣。 “……真坏!”阿丑听后气得直跺脚,想到自己那天在灵山差点被疙瘩头直接封菩萨。 她都不知道杨戬老婆还有这样的事情呢,原本对他好感有但不多,此时略加些许。 阿丑又问织女其他关于杨戬的事情,便留下来一起耕地,听些琐碎的事情。 忙活了十多天,在法术的加持下,荒原很快就焕发生机。织女喜欢在屋外纺织,尤其早上傍晚的时候,能看到她亲手编织的美丽云霞。她也喜欢在河边和鱼说话,用法术在空中变化了一个秋千,悬在河面上荡秋千,如同身在两片天之中。 这天,不远处鬼鬼祟祟有两人靠近,穿着一样的衣物,警惕又惊喜地看了看荒原上孤零零的屋子和农田,又看到了在荡秋千的织女,和一个在田野里躺着睡觉的人。 那两人扭头离开,像是着急汇报事情。 阿丑躺在田岸上休息,耳朵听得更远,过了一会,竟听到好多阵脚步声,人数相当之多。 她坐起来,视线被青牛挡住,通过牛肚子下面的空隙看到来了很多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有点像是士兵,看上去都是风尘仆仆走了很多路的样子。 一名年轻男子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手中拿着一根奇怪的竹竿,顶端挂着三根毛绒流苏。 那男子继续往前,来到河边向着荡秋千的织女作揖,说:“这位姑娘,我等是奉命西行的汉使,一路沿着大河往上,不知此地是走到了哪?” 织女看到好多凡人,又惊又喜,但她的确不知道此地是哪,便看向阿丑。 阿丑也不知道这是哪,她看着那么多士兵,手里还有很多兵器。自己要是被瞧见样貌,定以为是妖怪,然后又对她喊打喊杀的,太麻烦了,就算打不死自己,那也痛呀。 阿丑干脆将泥土往脸上抹,顶着一张泥脸,牵着青牛保护自己。 青牛哞了一声,无奈说:“你怎惧这些人。” 士兵们愣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那牛好像说人话了。 稍微靠近一些,阿丑说:“我们只是在这里耕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再往前走走兴许有人家问路呢。” “哦这……多谢了。”汉使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行路太久,一路来粮食消耗所剩无几,能否……借些粮食?” 织女从秋千上飞下来,将这位汉使打量,说:“不是我们不肯给粮食,这田地也才耕种了十天,没有粮食。你们这么多人去西边干嘛,难道是要去西牛贺洲拜见佛祖的?” “西牛贺洲?佛祖?”听到完全陌生名字的士兵们都是满脸的茫然,以及她飘飘然飞下来这件事。 这哪是人能办到的?难道是……是遇到神仙了? 太好了,都说要有机缘才能遇到神仙,就能解决办不到的难题,也就代表他们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了! 最前面的年轻男子同样激动,再次作揖回答说:“我姓张名骞,受大汉皇帝的命令前往西边的月氏国……” 张骞将事情简单概述,表示并不知晓佛祖是谁,如果是别的国家的神仙,自己为什么要去拜呢?能够让自己跋山涉水去完成的使命,只有是有利于自己国家的事。 织女听完他们且明知前路危险还要继续往前,去求一个希望,她很是感动,便说:“且等我一会,我去探路。” 织女飞到高处往前帮忙查看路况,士兵们就看向牵着牛的阿丑。 她脸上脏兮兮全是泥巴,短头发也乱糟糟,声音因为糊了泥巴而有些不清晰,分辨不清男女,但从刚开始把牛扔一边可以猜测,是个懒汉。 小屋子门口有个纺织机,想必是那位仙女的。那么这个牵着牛耕地的,想必是仙女的丈夫吧? 作者有话说: 云华名字选自《二郎宝卷》 剧情相关典故:张骞乘槎。 ---- 后来的小剧场: 很多年后安全回到汉朝的士兵们讲述着那天遇到的神仙。 但是年代久远记不清了,只知道一个织女,一个牛郎。一条宽阔汹涌的河,一头会说话的牛。 牛的颜色记不清了,可能是青的也可能是黄的。织女会飞是神仙,牛郎穿着破破烂烂,种地也不勤快,不知道仙女是怎么看中他的,短头发疑似犯罪受过刑。 第83章 巧丑娘娘 我有很多老婆,多多益善 阿丑牵着牛, 对上张骞和士兵们猜测的目光。 阿丑从她被游徼抓住要砍手开始,就对官兵向来是没有好感的,后来又见过押运徭役的官吏、鞭打苦力的官吏……总是伴随着痛苦。 这些士兵风尘仆仆, 一个个眼神坚定, 但没有打架该有的凶狠, 带头的张骞手里拿的也不像是兵器, 一根竹竿挂三缕毛绒。 “张骞, 西行……哦!难怪听着熟悉,英娘的丈夫提过。”阿丑有些印象了, 好像是因为外头总有人欺负汉。为了不让汉被欺负,历任皇帝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过去谈和, 如今的新皇帝想要找月氏国合作改变如今的处境,便让人西行。 阿丑嘀咕着与青牛说, 青牛完全不关心人间王朝的发展情况,扭头又去翻地了。 这里的地荒了太久时间, 连野草都枯黄,说明表层的泥土几乎没有养分,得翻得更深一些。 张骞招呼十个士兵走上前, 作为神仙答应帮忙找路的回报, 他让士兵帮神仙耕地。 士兵们耕地的时候小声议论着,想不明白那么漂亮的神仙, 是怎么看中如此懒惰的牵牛郎的,如此婚配的夫妻, 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说句难听的,谁家不是靠种田得粮食过活,不种地?那还不如牛呢。 阿丑吃多了灵果,耳朵也特别灵, 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还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有个漂亮老婆的? 阿丑立刻走过来,指着他们说:“我凭本事讨到的老婆,怎么了!” “……”士兵们不说话,看向张骞。 张骞手里的竹竿基本不放下,即便是作揖道歉也拿着,说:“抱歉,是我管束不周,并非有心议论,阁下能够娶神仙当老婆,想必是有与众不同的卓越之处。” 这人说话还是挺中听的,阿丑点点头,指着那竹竿问:“这是什么,是你的法宝吗?好像很宝贵,很厉害,看你一直拿在手里。” 张骞牢牢抓着那特殊的竹竿,说:“这不是什么法宝,是旄节,代表的是天子,代表我们大汉,不可失节。” “哦。”阿丑听到不是法宝,立刻没了兴趣。 恰好此时织女问到路回来,缓缓从空中飘落到阿丑边上,与张骞说:“我对人间形势不了解,这里往西走过去很久才有人,他们住得很分散。我随意画了一副地图,你们兴许用得上。” “这太好了,有地图在,能省去诸多麻烦呢。”张骞十分感激地接过地图,领着士兵们再次作揖或抱拳感谢。 织女看到他们帮忙耕的田,对这些人更有好感,便将梭子往河面一扔,化作一艘不算小也不算大的船。 “你们可以坐我的梭子,它能带你们逆流而上。等你们到了想去的地方下船后,它自己会回来找我。”织女又将法宝借给这一队西行的汉使。 “请问仙人姓名法号,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我等若能顺利归家,必定上报天子,为你建庙供奉。” 织女笑起来,连忙摆手拒绝,说:“我就叫织女,只是天庭一个小神仙,岂敢要庙宇供奉,一点小事不必牵挂。” 汉使们连连道谢,一名士兵还是没忍住,与织女说:“神仙,你那么美丽又神通广大,你的丈夫却好吃懒做,你为何要容忍他呢。你可是神仙呀,还有什么顾虑吗?” “啊?”织女愣住,她怎不知晓自己何时有了个丈夫? “失礼了。”张骞将那下属调到队伍最后面,叱责不该对神仙的事情多嘴,再次道谢就带着队伍坐上梭子变成的船,逆流而上。 第115章 等他们离开后,织女才反应过来,他们好像是把阿丑误会成男子了。 瞧着个头比大多数男子要矮,虽是仙果灵果管饱着吃,只能保证精神气和健康,是不会多长肉的,因此看着还是有些纤瘦可怜,一看就知晓是穷苦人家,更不说那一身脏兮兮的破旧衣物,再加上在田岸上睡觉的偷懒行为。 以俗世的眼光来看,怎么都是一个糟糕至极绝对不能成为伴侣的懒汉。 织女无奈摇头,拉着阿丑到河边将脸洗干净,说:“他们误会你是男子了,以为是我丈夫呢。” 阿丑一边洗掉脸上的泥土,一边疑惑问:“我又没亲你,也没有抱着你,为何会有这样的误会?” 织女摇摇头,她也不知晓。 阿丑琢磨起来,老婆嘛,她是从来不嫌多的。织女能纺织出那么漂亮的云布,用云布做的衣服一定很好看,如果织女也当自己的老婆,那自己的每个老婆都能沾光,穿上好看的天衣呢。 阿丑不由想到菩萨老婆,菩萨老婆一身朴素白纱就很好看了,如果能有云布做的七彩霞衣,肯定是更美的。 她想着穿上霞衣的菩萨老婆端坐在莲台上,颜色丰富鲜艳,比文殊普贤灵吉的色彩还要更丰富。 阿丑桀桀桀笑起来,与织女说:“那你要不要也嫁给我,我其他老婆都是很厉害的神仙,如果你遇到麻烦,我们也都会帮你的。我有菩萨老婆、阿莲老婆、杨戬老婆,还有阿猴……唔,不过阿猴还没答应。” “谁……?”织女大为震撼,怎么还听到了二郎神杨戬的名字。她想起之前和阿丑讲到杨戬过往故事的时候,阿丑就提到过杨戬老婆,当时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菩萨老婆这个天庭的神仙都知晓,是指观音菩萨。 “阿莲老婆和阿猴老婆是谁?” “阿莲老婆是莲花大王、焚天大圣,他以前叫好香阿,阿莲是我给他取的名字。阿猴是一只很漂亮的猴子,后来他改了名字叫孙悟空,是花果山的美猴王,也是天庭的齐天大圣。哦对,我和他们都当过弼马温呢!” 织女仔细想了想,莲花大王焚天大圣好像是有听提及过,仙家们都说是哪吒转世。 “且慢!你是说……他们都是你的老婆?”织女难以置信,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于竟有二郎神杨戬。织女很敬佩杨戬,所以关于杨戬以前的传说都记得很清楚,此时此刻,心目中的形象完全崩塌。 二郎显圣真君,你……你私底下竟给人当小老婆! 在织女震惊的眼里,青牛啃了两口枯草颇为淡定地说:“祖师与观音大士约定下共同传度的事宜,祖师为了能让多些神仙应劫,还想让她多找几个神仙老婆呢。之前她还去天河找过天蓬元帅,和天蓬吵起来了。” 青牛并无掐算的神通,都是祖师碎碎念说出来的。 织女哭笑不得,但没有要掺和的想法,她只是下界来捡云布,被人间看天空时的景色所迷,只待些日子就回去继续织彩霞了,并没有想要搀和传度事宜的想法。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的规划变化不大,仍旧是无名新山、落伽山两边轮流住,时不时往人间去逛一圈,继续找人询问如何看待情爱,然后返程时顺便到织女这来看看,每年再去兜率宫一趟看望孙悟空。 阿丑去落伽山的时候,紫竹林的佛法屏障已经超过时间解除,但杨戬没有离开落伽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偏要留在这。 自然是为了等热闹出现,他被算计这么一道吃素三个月,更不愿意走了,偏要长久地看大士笑话。除非灌江口有重要消息,他才去跑一趟。 “二郎真君倘若想要皈依,贫僧可以为你剃度。”观音也看出杨戬的意图,无奈打趣道。 杨戬呵呵笑了笑,说:“大士的好意心领了。” 天空中飘下一艘柳叶舟,打断了他们的话题。 阿丑从柳叶舟上跳下来,抱了抱菩萨老婆,直言道:“真是太可惜了,织女……”没说完立刻住嘴,织女下凡的事情可不能泄露。 边上杨戬笑嘻嘻看着,却见阿丑快速松开了手。嗯? 阿丑叹息一声,竟扭头看向了他。嗯?! 杨戬心里疑惑,还没想明白阿丑怎么今天才抱一下大士就松开了手,就见她向着自己抱过来,还紧紧勒着腰。 “杨戬老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你爹娘是被天庭害死的……难怪你不愿意承认是我老婆,你是怕思凡罪名,也被他们逼死。”阿丑的手拍拍杨戬的背作为安慰,又说,“没关系的,反正我有很多老婆,你就回去吧!今后不要再找我啦,还是保命要紧!” “………”杨戬听懵了,一时不知先回应哪件事才好,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一张嘴被自己唾沫呛到重重咳起来。 他抬头看向边上沉默平静的菩萨,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自己就是有一种反被看笑话的尴尬。 “我不是……咳咳咳……咳咳……”杨戬被呛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阿丑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道:“哎呀,你怎么哭了!我不是不喜欢你了要赶你走,你别伤心呀!” “……咳…咳。”杨戬逐渐缓过来,将她刚才话语理了理,竟说他是怕思凡罪名,他只会是恨这罪名,不追究的时候神仙们会说是劫数一场,缘尽后无事发生;追究的时候就是思凡贪恋红尘,哪怕期间从未耽误职责,还多有行善。 杨戬咬了咬牙,深深吸气说:“我怎惧那些。” “嗯!”阿丑点点头,没想到杨戬为了当自己老婆竟有这么大决心,“你这么喜欢我,若是哪天真被逼死了,我一定也帮你埋了。” “……”杨戬语塞,好像误会有点大。可要说她如此感动,却只愿意帮他埋尸? 杨戬顶着误会没解释,问:“你都没有同生共死的决心?哎呀,枉费我那么喜欢你,都下决心犯天条呢。” 阿丑不满地说:“真讨厌,怎么还想要我的命……喜欢我的条件居然这么狠,那你还是别喜欢我吧,哼。” “我不是喜……”杨戬欲言又止,他要是不承认还怎么留下来看热闹,强行以修行的名义留落伽山?被神仙们知道真以为他皈依佛门呢。 杨戬无奈道:“唉,好吧好吧,帮我收尸就行。” “嗯!放心!”阿丑立刻应下,她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菩萨,心想要是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死了,菩萨会帮自己收尸吗?肯定会的,那可是最慈悲的观音菩萨呀。 唔,不过会把自己埋哪呢?可千万别是埋回渔村去,嗯老婆应该不会那么做。那埋落伽山吗?常这个地方她又觉得无趣,还是埋自己山里吧。唔,可是花果山也不错。 要不干脆让老婆把自己的尸体分成好几份,埋得到处都是。 “……阿弥陀佛。”观音突然出声,打断了阿丑可怕的想法,“阿丑,你如今供奉诸多,常在人间,可有什么收获。” 阿丑这才收回思绪,与两位老婆讲遇到西行队伍的事,不过特意隐瞒了织女下凡一事,差点多个老婆的事也不能说。 听着东土大汉的人们竟有如此的毅力,观音若有所思。 阿丑一边讲着,一边思考着等织女在人间待腻了回天上后,还能不能找她玩了,织女总是低头织布。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织女原本说只在人间停留一阵子,没想到一待就是好几年,只偶尔回到天上去,且越来越贪恋人间。 织女也学着阿丑那样在人间的各个地方逛,她善纺织针线,若是遇到人们有相关的难题,便会显形帮助,传授纺织针线的技巧。织女传授知识的故事渐渐地就在人间传开,一些手艺不算灵巧的姑娘也想得到织女传授知识的机会,便找见过织女的人描绘外貌,让工匠捏了神像供奉。 因直接称呼织女有些失礼,女子们便自发称呼织女为巧娘娘。 织女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只会纺织针线的小神仙,竟还能得到供奉。同时心里又担心,此事会不会算逾越……南赡部洲尚未得到传度,很多大神大仙都没有被供奉呢,只有一些远古时期的传说古神,或者是殷商封神之战家喻户晓的神才有被供奉的资格。 若是被玉帝知晓,她竟比三清六御还先得到供奉,不知道会不会重罪处罚? 织女担忧,便将这事告知阿丑,想听听阿丑的建议。毕竟阿丑在人间也有很多供奉,被人们称为丑娘娘。 “他们没有,你有,所以会得到惩罚吗?”阿丑绕不明白织女的担忧,自己有供奉都很多年了,从来没听过犯天条呀。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在什么门里,才免了错,在门里的织女就算错? 第116章 阿丑撇撇嘴说:“他们有,我们没有的时候,怎不见会判他们的罪罚。所以,此时我们有,也是无罪的。” 织女还是不放心,决定回天庭去,再待最后一个月。 然而,变故陡生。 现在定居地不远处的那条大河,决堤了,下游有无数百姓将要遭遇灭顶之灾。 第84章 黄河决堤 奉旨降雨,不可掺和因果…… 近来暴雨, 上游处植被稀缺多为荒地,水顺势而下时冲刷走诸多泥土黄沙,冲倒途中的树木石头混在激浪里, 让本就凶猛的洪水更具冲击力。等到了中游下游的时候, 更是排山倒海般的威力。 上游决堤的时候, 织女正在河岸边上织布, 想要纺织出河水汹涌奔流的模样。原本白澈的大河水, 泥沙越来越多,水位也升高了不少, 织女连忙收了织布机到高处查看,遥望上游方向竟有眼可见有大量的水流汹涌扑下。 “咦, 织女,你去哪?”阿丑见织女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连忙也坐上青牛跟随过去。 织女说:“得想办法将洪水拦住,一路冲下去, 不知道要淹掉多少田地树林,淹死多少的生灵。”一边说着,又将织布机放出, 梭子更快速地在纱线里穿梭, 一条宽阔的布匹横到地面,随着她的纺织不断延伸, 短暂地拦住了洪水。 阿丑的视线沿着河道一路往下,可以看到遥远处的平原, 洪水如果冲击下去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必定全部被淹。结着果子的树木会被冲断、肥沃农田里的水稻会被连根冲走、村镇里的人们和家畜家禽也尽数消亡。 “哎呀……”阿丑对陌生人没有很直接的感情,但她知道,如果没有了果树就没有果子吃, 没有人种田自己就没有米饭吃。 所以得想办法阻止洪水。 而且,这几年沾了织女的光,吃到了很多自己没有的供品。 能有闲功夫跟着织女学习纺织针线技巧的,都不是平常的穷苦人家的女子,穷人家的女子也是要下田的,家中没有织布机。供奉织女的,大多是从事桑蚕纺织的女子,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才会在布料上讲究。 织女能得到的供奉远远不止吃剩的米饭,会有糕点、有肉。织女是神仙不怎么吃东西,只双指搓一点品尝,其余就都给阿丑了。 阿丑吃了很多织女的供品,而织女又不愿意当自己的老婆,所以她就问织女,愿不愿意当自己的朋友,织女笑着答应了。 撇开其他所有的“好处”,把供品都给自己吃的好朋友想要救人,那么阿丑就会一起救人。 “嗡——呜嗡——”阿丑将腰间的四个海螺依次吹响,将四海龙王全都叫了过来。 东南西北四团云飞过来落到地上,其中一团竟是从上游的雨云里过来的,与阿丑作揖说:“丑娘娘,唤小神何事?”说时也看到了正在不断纺织仙布挡着洪水的织女,四条龙都是大惊失色。 并不是惊讶织女下凡,而是这阻拦洪水的办法根本是火上浇油呀。 看到上游的情况,四条龙已经猜到阿丑吹响海螺的用意。东海龙王急匆匆拉着阿丑,都顾不得用尊称了,说:“哎呀!阿丑你们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洪水这么拦着,是根本拦不住的呀,一旦仙布到达的极限,你瞧瞧那么高的水墙坍塌下去,是它寻常冲刷力道的数十倍呀!” 织女是负责纺织彩霞的神仙,自然不懂如何治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拦,此时已经听到敖广所言,不由脸色煞白。 阿丑也不可能懂得治水,简单以为负责降雨的龙王肯定有办法将水回收,瞧见他们像是要跑,她拧眉问:“你们下雨的时候都不仔细瞧着的吗,下那么大的雨。” 敖广说:“我们也是奉旨降雨,按理来说那些降水量是不足以引起水患的,只是上游草地被牛羊啃食严重,过于荒芜,降的雨难以渗入地下……”说着,老龙王又猛地摆手,“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只有降雨的本事,可不会收雨。你与我们追究也是耽搁时间,织女纺织的速度快跟不上水面涨起来的速度啦。” 阿丑扭头看向上游方向仍旧黑漆漆的雨云,质问敖广:“我都找你帮忙治水了,你即便不答应,也不该继续下雨添乱呀。” 老龙王无奈摊手,说:“丑娘娘,我若是不按照规定的点数下雨,少了多了,都是抗旨之罪呀,是要杀头的。唉,你还是赶紧找能治水的人帮忙吧,救下那么多人,也是功德一件呀。” “胡说八道,你们之前围攻陈塘关下大雨的时候,围着小渔村下大雨的时候,怎么不说要按照规定下了!” 另外三位龙王也连连解释,他们在各自的地方都是有自己衡量下雨的权利的,那些雨,他们想下就下,想停就停。但如果是天庭另外下旨的雨,该下多少就是多少。 织女还在不断纺织,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四条龙眼见水墙越来越高,互相交换眼神竟全都开溜,生怕要担责,敖广还算有良心,说降雨还要持续两天才停,倘若能去天庭请来停止下雨的圣旨,自己就能停雨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们随便找个理由纠缠,人间不知不觉就好几天了呢。”阿丑十分不满地说,敖广没再说话,飞回到了雨云之中。 水墙已经没有松手的可能,可不松手只会越来越高。 “织女你坚持住!我去找帮手!”阿丑眼珠子一转,想到杨戬老婆不就会治水吗?他镇守灌江口也有一部分守卫水利的职责在。 但是阿丑不确定杨戬现在在哪,是回灌江口了,还是仍旧在落伽山。 菩萨老婆好像也有个专门救水灾的法相,名为滴水观音,在洪涝处解救苍生。 阿丑骑上青牛,青牛铆足了劲地奔跑,很快就来到落伽山。 山里很是冷清,龙女和惠岸行者被菩萨要求常在人间行善,山中修行的小妖还走了两个,老鼠去了阿丑的无名新山,小青去了蜀地找白蛇,只剩蜘蛛在林间结网。哦对,还有那条讨厌的鱼。 “杨戬——你在吗——”阿丑视线快速在山里寻找,没有看到杨戬,菩萨老婆也不在家,兴许是又被雷音寺叫过去了。 阿丑着急转身就走,刚飞到海面就撞到了一只鸟,鸟翅膀扑腾两下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孩。 “怎么如此莽撞……嘶……”年轻女孩看到阿丑的样貌不由吃惊,可坐着的青牛却眼熟得很,能坐在青牛身上想必不会是妖怪。 青牛哞了一声,与年轻女孩打招呼说:“精卫,我们是要去找杨戬治水的,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大河决堤,形势危急。” 阿丑盯着精卫看,她只在传说故事里听过精卫呢。 “治水……”精卫想到自己曾经填海的初衷,现在的她虽想明白大海不可缺的道理,可心里对拯救溺死者的执念从未消去,她立刻就说,“好,我与你们一起去,你们还要找别的帮手吗?” 阿丑点点头,精卫便说:“好,那我去灌江口找杨戬,你们去寻其他帮手。” 阿丑又坐着青牛去了清凉山,文殊菩萨摇头说:“玉帝圣旨降雨,上游伐木过多,牛羊食草不计后果才导致了决堤,此间因果,神仙不可参与。” 另外两位菩萨她就没去问了,想必都是令人失望。 阿丑干脆去自己的无名新山,把两个土地人叫上帮忙。周丰年也在,她为了报仇经常在长安等地筹划,但一直找不到报仇的机会,今日既然在山中,就一起去治水吧。 青牛驮着阿丑和周丰年,青狮驮着英娘和她的丈夫,快速赶回到织女身边。 恰好精卫也带着杨戬从灌江口过来,杨戬还没落地就深深吸气,被织女纺织出来的巨大布匹给惊吓到了,薄薄的布层拦着洪水,俨然围得有一座城那么大高大。 织女手头动作逐渐慢下来,已经到达极限了,她气喘吁吁扭头看向带着帮手们过来的阿丑。 杨戬深吸一口气,立刻开始部署治水工作,说:“必须赶紧泄洪,否则这匹布断裂,危害相当之大。”他睁开额头间的第三只眼,粗略计算了一下水流从这冲刷到有凡人居住的位置所用时间,又吩咐道,“水流很快,只需一天时间就能到达村庄,得赶紧去迁走百姓们去更高地。” 三位“人”自告奋勇,坐上速度最快的青牛,还得找到人间能下令迁移的人才行。 在决堤之前,各地已经有小型的洪涝发生,是那种缓慢温和不会要人命的洪涝,泡烂了庄稼、淹没了鸡舍,人往高处走些就没有水了。洪涝的奏折递到皇宫里,皇帝问在朝做官的舅舅田蚡怎么看待,田蚡说:江河之决皆天事。 既然是天事,自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结果就导致各处洪水堆积决堤。 第117章 周丰年咬牙,说:“他封地在大河之北,不受牵连,竟因此阻挠治水。” 不过,如今被仙布围挡起来导致越来越高的水墙,一旦溃散即便是北面也将面临水灾,谁也躲不过。 不知该如何说服民众们迁移去高地,阿丑一琢磨,叉腰说:“桀桀桀——我去吓唬他们!把他们吓得往山上躲!” 第85章 合力治水 丑娘娘那么好,不可以吃丑娘…… 阿丑带着自己麾下的土地人就往下游方向去, 让土地人们混入普通的百姓之中,让青狮青牛全都变得巨大,自己站在青狮的头顶上叉腰坏笑:“桀桀桀——我乃无名山丑大圣, 我来吃人了!” 庞然大物落在地面, 扬起飞尘, 青狮怒吼一声已经足够吓人。下游的百姓们尚不知遥远处的洪水将要来袭, 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抬头却看见两个凶兽,而那青色的大狮子头上, 竟还站着一个人! 换做任何其他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狐假虎威的感觉, 若是样貌美丽,还有可能被认为是神仙驯服了作恶的凶兽。 可阿丑站在上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看都像是她在唆使凶兽作恶,甚至可能原本是普通的动物, 被她所害才成了凶兽。 “快跑呀——妖怪吃人啦——”随着人群中一声惊呼,周围的人纷纷狂奔远离。也有几人见过阿丑,知晓这是那一位只需三块石头就能供奉的丑娘娘。 “大家误会了, 这是丑娘娘呀!她最喜欢吓唬人了!”竟有信众帮忙解释, 站在青狮脑袋上的阿丑不由愣住。 但为了能吓唬他们跑去山上躲避,阿丑继续说:“哼哼!什么丑娘娘, 早就被我吃了,我才会变成她的模样!”说时脚踩了踩青狮脑袋, 小声吩咐,“你假装吃个人,不然他们不相信。” 青狮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 除了几十年前在无名平原帮忙吃了几具尸体超度外,它可是只吃素的好狮子。因此一张嘴非但没有血腥味,反而是清幽的蔬果味。 帮着解释的那信众更高兴了,传闻中的丑娘娘就是骑着一头青狮的。 “吼——”青狮平日里懒惰耍滑,毕竟也是跟随观音菩萨很多年,也有少许慈悲心肠,为了让人们能快速撤离去高处,它大嘴一张竟将那信众吞到嘴里,含在舌头上。 信众虽没死,被含在黑漆漆的狮嘴里也足够吓得半死,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手上摸到狮子的舌头,往前摸到坚硬的牙齿,不由痛哭大喊。 而外面看到狮子一口一个人,皆是惊慌大叫不知该往哪里跑。 这时几位土地人就从人群里出来,高喊着:“大家都往山上去!山上有山神庇佑!” 吃人的丑大圣更为凶狠地说:“哼!山神就算能保护你们一时,也保护不了你们一辈子!我就不信你们不下山!”如此是为了防止一会换个地方吓唬人,他们就直接下山了,至少也得等洪水过后,届时再来通知便是。 而被青狮假装吃掉的人,则在前往下一个村镇的时候再吐出来,与他说明情况,便加入土地人带领百姓往高处去的队列里。 如此重复,将大河决堤可能影响到的各地凡人都吓唬到高处去,阿丑很是得意地站在青狮脑袋上叉腰笑着:“桀桀桀——跑快些,不然丑大圣我可要吃人了!连什么丑娘娘巧娘娘都被我吃了,吃你们更不在话下!” “哎呀!”阿丑感觉后脑勺一痛,捂着头转身过去,生气时更显得凶神恶煞,“是谁拿石头砸我!我要吃人啦!” 却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除了砸向阿丑的石头,手里还有两块石头,骂道:“坏妖怪!你怎么可以吃丑娘娘!没有丑娘娘,我们早就饿死了!”说时,又扔过来一块石头。 阿丑闪躲开石头,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了她而去伤害别人,甚至是一个表面上十分可怕会吃人的妖怪。扔过来这块石头,风险相当之高,很大概率会死的。 竟有人会因为她一个死亡的传闻,伤心得自己的生命都不管了吗……而且自己根本都不认得这个孩子。 小孩手里最后一颗石头也扔过来,阿丑眼疾手快抓住了那石头,得意说:“桀桀桀——我现在也是很厉害的人呢。” 小孩哭得更厉害了,伤心至极地指着青狮头上的吃人妖怪,说:“呜呜哇啊,丑娘娘真的被吃掉了,妖怪不仅变成了丑娘娘的样子,笑声都一样了。” 青狮缓缓转身,准备和前面几次一样将人先吞到嘴巴里再说。 一名妇人脸色煞白跑过来,抱着自己的孩子已经做好共同赴死的准备。 “呜吼——”狮子故作凶狠,说,“那我就成全你们——”说着大嘴一张就将两人全都吞到嘴巴里。 等将这边的人们也全都驱赶到山上去后,阿丑带着青狮继续往下一个村镇,将大人孩子都先放到了山的高处,妇人仍旧紧紧抱着孩子,眼皮察觉到光线的变化才缓缓睁开眼睛。 几名土地人也坐着青牛过来集合,简单和两人说了下情况,是因上游决堤,形势严峻,说实话未必有多少人信,纠缠解释要花太多时间,所以丑娘娘才出此下策直接吓唬人们去山里避祸。 小孩听着听着,便破涕为笑,仰头看着站在青狮头顶的丑娘娘,说:“太好了,丑娘娘没有事!是丑娘娘来救我们的!” 妇人眼里泪水盈满眼眶,说一直铭记着丑娘娘的恩德,多年前得到过丑娘娘恩赐的一袋米,从那天起,妇人就各处与人说丑娘娘是个好神仙。小孩由父母教诲,也相信存在一个会不求回报帮助别人的丑娘娘。 “桀桀桀——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我只是不会烧饭,总不能吃生米吧。”阿丑否认自己是为了救人才赠送粮食,又说,“我还要去吓唬别人呢,快些,青狮,去小镇人多的地方。” 青狮一跃而起,土地人们也紧追着过去,继续引导普通人往山上去。 在阿丑迁移人群的时候,上游的情况却并不妙。 织女的布拦截着大量洪水,已经没有停下织布的可能。杨戬提议泄洪,也就是要划破仙布,让拥堵堆积的水流分散开。 然而一道口子划下去,瞬间强大的水力将小口子变成大口子,激浪喷涌而出如同一道柱子,夹杂着树木石头的水柱撞到任何东西就瞬间摧毁。 “糟糕!”杨戬祭出兵器,三尖两刃戟在水中一绕,挑出一道单独的水柱跟随者兵器的方向挪动,可以将这一道单独的水流扔向他指定的地方。但和缺口中巨大汹涌的水柱相比,他能单独引开的量有限,治水效果微乎其微。 “哮天犬,去找天蓬过来帮忙!”杨戬眉头紧皱,自己和天蓬元帅的关系还算可以,自己在人间灌江口看管水利,天蓬元帅在天上看管弱水的水利。 哮天犬刚跑出去,杨戬又喊着吩咐道:“再去找找哪吒!” 雨是天庭的圣旨要求下的,杨戬深知此事报到天上不会得到该有的帮助,否则就成了他们在弥补错误。下雨是圣旨,洪涝是错误,这便是劫数了。 而找天蓬帮忙,完全是以个人关系去请的。 “嗷呜——”哮天犬应声,立刻飞奔到天上去。 杨戬一边挥动兵器快速分担洪水主流的力量,一边眉头紧皱看向上游,竟还有雨云? 杨戬心道,即使中游下游处理得再勤快,只要上游还没停止下雨,形势就很难好转。他不得不先停止减轻主河流的压力,飞向上游处去找龙王要个说法。 敖广欲哭无泪,将和阿丑说过的话又说一遍给杨戬:“二郎真君,你应该也知晓我们龙王只是奉旨行事,万不敢自作主张停雨,这雨……还要再下一天半呢。” 杨戬虽是个爱看热闹的,但在与人打交道一事上,却是有自己的见解,能够最直接的处理好事情。 “好,那就别怪本君不客气了。”杨戬直接动手,将龙王的腿打伤。龙王也立刻收了雨,这样一来,就不是他擅作主张停雨导致未到圣旨上要求的点数,而是兢兢业业守卫职能,却被二郎神毒打一顿不得不屈服停雨。 “我……我要去天庭告状?”龙王嘴上虽这么说,却没有立刻往天上去,打算等决了洪涝问题再去天宫禀报。那时候水患解决了,杨戬阿丑等人不会找自己麻烦,罪罚的话,杨戬是玉帝外甥,阻止降雨也不会严惩。 洪涝一事,最着急的还是织女,她重新纺织布匹,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简单地将水拦着堵着,而是布匹长长一条,不断往前延升与当前的地势持平。等到洪水经过有高度落差的地势时,不再是往下冲去,而是继续向前顺着布匹,也能卸掉不少力。 第118章 新的布越来越长,同时随着一次次的地面落差变大,在上游时几乎贴着河面的布,此时已经高高悬在天上。精卫胆战心惊,化作精卫鸟盘旋在上空,去各地疏散凡人以外的生灵。 决堤的洪涝治理,根本没有万全之策,总有淹没的地方。如果想着所有人都要活下来,将洪水各种办法阻拦,甚至都远离了地面,恐怕只会更加难以控制。 在地面的人们视角看来,天上出现了非常奇特的云,很长很长的一条云,从遥远不知道方向的地方过来,走向似乎和大河相同,所到之处都有微微细雨。 “你们看,那云像不像是天上也有一条大河?”已经迁移到山上的人们抬头议论着,不知道危险将近。 阿丑吓唬完所有范围内后的人们回到最初的位置与织女杨戬汇合,织女脸色煞白用尽全力纺织布匹,可这新的主意也不怎么样,布匹承受不了那么重的洪水,崩落只是时间问题。 “喂——杨戬,你们怎闯下这么大的祸?”飞下来的天蓬元帅看着那一条云河,不断摇头。 第86章 欠揍龙王 再吵,抽你们的龙筋!…… 天蓬元帅的视线逆着布匹寻找来源, 看到了在汹涌大河边上匆忙纺织的织女,不由错愕感慨道:“哎哟,仙子, 你好端端不在纺云霞, 跑人间来凑什么热闹, 难怪这几天云霞色彩寡淡。你若是被知晓擅离职守, 乃是大罪呀。” 织女并未搭理天蓬, 埋头纺织。 “别废话了天蓬,快想办法。”杨戬不断将洪水进行分流, 但很快附近范围内的小河也上涨快要超过堤岸的高度,仍旧无法避免淹没田地。 天蓬元帅手一甩, 凭空出现一把神兵,正是由太上老君炼制的九齿钉耙, 说:“我去开挖沟渠。” 织女、二郎神、天蓬元帅,三个神仙各显神通缓解洪水的压力, 幸好上游的龙王被杨戬打了一顿跑路,没有持续增加治水的压力。 阿丑一想到四条老龙骗自己,越来越生气。她拍了拍腰间的海螺, 即便是能有把他们叫过来的东西, 可他们也不是完全就听自己。 当时是他们围着小渔村威胁要杀光村民,怕她去告状才给了海螺服软, 怕的不是她,是怕被告状后玉帝的降罪。此次要求他们停雨被拒绝, 也是因为抗旨会降罪,即便她今日真去天上翻旧账,过于久远的事情也早就没了凭据。 但当敖广被杨戬打伤后,就又愿意停雨了。 “哼!原来不是不听话, 是欠揍!”阿丑点点头总结四条龙的心态,觉得自己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身边的土地人哭笑不得,分明是龙王不想担抗旨停雨的责任,谁打伤龙王导致误了雨量,责任就到谁的身上。他们担心阿丑会因此找四海龙王的麻烦,人与龙比较终究是渺小,何况他们掌控风雨,若今日受了委屈,有的是办法能从其他人身上讨回。 两位土地人接触朝堂不算短,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劝阿丑说:“阿丑,洪涝已经在治理,百姓也都迁移到高处,就不要惹多的麻烦了。” 阿丑不悦道:“我想起来了,当初他们想让阿猴归还定海神针,围攻小渔村威胁时,水柱是直接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既然能吐水,肯定也能喝水呀!他们不仅停雨的事情骗我,不能治水的事情也骗我!” 说着,她气愤不已将四个海螺依次吹响,四条龙只来了三条。东海龙王敖广因被杨戬打伤了腿,就不过来了,以后若被问起反正这理由杨戬能作证。 另外三位龙王过来,态度平平,因刚才叫他们过来后无事发生,也就明白阿丑徒有丑娘娘的虚名,并不能拿他们怎样,当年给海螺的起因已经微不足道,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海螺拿回去。 这趟过来,三位龙王只拱手抱拳相当敷衍地行礼,西海龙王说:“阿丑,你今天才叫我们跑过一趟,也跟你说了,我们只管降雨,不会治水。” 北海龙王点头,看了眼正分工明确的几位神仙,说:“我们几位龙王都是地仙,寻常无事也不会去天宫告状。人间的事情,不能掺和因果的。”言语间竟有几分威胁。 南海龙王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说:“阿丑,你把海螺还我们,一点小事,你单独找敖广就行了。” “你们去把多余的洪水吸走,吐到海里去。”阿丑不听他们的话题,只说自己找他们过来的目的。 三位龙王面色板正,又说:“我们只管降雨,不会治水。” “你们骗人,我亲眼见过你们能吐出巨大的水柱!你们肚子里能装那么多的水,一定有将水装进去的办法!”阿丑捋起袖子,说,“你们如果不一起想办法,我就揍你们。” 三条龙互相看了看,又端详阿丑,她看上去可不像是有法力的样子。 这边阿丑在和三条龙理论,那边治水的形势并未好太多,仙人编织的云布承载着浑浊沉重的洪水,延伸出那么长一条悬在空中的河流,云布的承重也将再次到达极限,那时天上落下的就不是雨水,而是砸下水墙,破坏的威力更大! 天蓬已经用九齿钉耙在中游无人的低端挖开几道深浅不同的排水渠,杨戬用三尖两刃戟每次引导一股水流往分支去,如果不能加快分流速度,云布很快就要再次裂开。 三位龙王看得也是胆战心惊,眼下情况远比常规洪涝更可怕,他们只想赶紧回自己的海里去。 “哎阿丑,你留一个海螺就够了,我的海螺就还我吧。”西海龙王上前一步,就将阿丑手里的海螺拽走。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过来抢夺自己的海螺,早就想把东西收回了。 “你怎么能抢我的海螺!”阿丑眼疾手快抓着西海龙王和北海龙王的手,因自己没有第三只手阻止南海龙王,一个海螺就被拽走了。 西海龙王用上法力,一挥手甩开阿丑摔倒在地,三条龙都拿走了自己的海螺。 “把海螺还给我!给了我的,就是我的!”阿丑向着西海龙王冲过去,只见西海龙王用法力一挥手,就是一股力量过来。阿丑已经拽住了西海龙王的袖子,气得张开嘴对着龙爪就是一口。 阿丑没有强大的法力能够打架,功德只能让她实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小事,比如踏空、隐身、穿墙之类,现在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一口坚硬的牙。 “嗷吼——”西海龙王吃痛甩手,阿丑说什么也不松口。 西海龙王被激怒恢复了龙形,更用力甩爪子,说:“阿丑,你再不松手,等我飞高了可就死定了!”龙王嘴上放狠话,心里也是真动了杀心,但见二郎神和天蓬元帅都在不远处,才压下几分怒火。 几名土地人连忙过来求龙王放了阿丑。 阿丑仍旧不松口,西海龙王干脆往高处飞去,继续威胁说:“我此时再将你甩下去,你可就死定了。” 另外两条龙也飞过来,似是好心地劝说阿丑松嘴,这样对谁都好。 忽一声惊雷划破天际,然而却未见阴云,也未见雷公电母。竟是那条长长的云布破裂的声响,与此同时,积压着的水立刻就往下落去,巨大的力道都将地面砸出一个圆形,溅起可怕的陆地水浪。 以一处处水柱留下的地方为中心,洪水快速往周围蔓延。 织女已经力竭,为了能更多地拦住洪水,她已经将自己的全部仙气灵力都注入到纺织机中,此时云布碎裂,纺织机也断了架子,织女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懊悔不已,认为是自己最开始阻拦了洪水导致,将普通洪水变成了大洪水。 分流的水渠已经无法适用,杨戬眉头紧皱,往最近的一处低矮山头去,洪水变成这样已经无法简单治理,先保住百姓的命再说。精卫鸟盘旋落下,到另一座山头保护百姓们不会淹死。 阿丑看到云河往下倾倒的一幕,气得直咬牙,更痛得西海龙王惨叫哀嚎了。 “唔!唔!唔!唔!”阿丑没有松嘴,着急那么多田地果林被摧毁,得少多少的粮食果子呀! 西海龙王更奋力挣扎,瞥见杨戬天蓬都往人间去,干脆恶向胆边生,用力甩爪子想要将阿丑摔下去。 她死死咬着龙爪,一直到嘴里感觉到龙血滚烫的才松嘴,但同时已经抱住龙的小腿往上爬。 “你下去!”西海龙王愤怒地大喊着,不断扭动身躯,身上的龙鳞坚硬却光滑,阿丑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去。 她抓着龙爪,气得大喊:“狮子!你怎么能就看着!” 青狮在地面上盯着,并不想和龙王们起冲突,反正阿丑就算摔下来魂魄往地府去,地府也不收呀。青牛犹豫了一会腾空飞起来,却不是来帮阿丑的,竟是也往人间去救援。 第119章 “老牛我的同类们辛辛苦苦耕田多年,若是被这一场洪水给毁了,不知道浪费多少血汗。”青牛很是痛惜地飞下去。 眼见狮子这时候还看热闹,果然没有靠谱过,阿丑只好唤来柳叶舟,她稳稳当当落到柳叶舟里,更生气了。有一大部分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自己功德那么多,却伤不了龙王呢,难道非要有个法宝之类的有法力才行吗? 正想着,阿丑摸到自己囤放在柳叶舟里的华宝项链,那时她之前从菩萨老婆的脖子里摘下来的,借着过于沉重的理由拿走了。 华宝项链的每一块宝石都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同样也每一块宝石都格外有分量。她将华宝项链拿起来,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沉,逐渐地,好像变轻了。 阿丑正要将华宝项链戴上,看能不能得到些法力揍一顿龙王。她眉头微皱,又将华宝项链摘下,看着项链说:“我要是借你的慈悲力揍龙王,菩萨老婆肯定会伤心,觉得我乱打龙。也的确是我没本事,他们才不怕我,我就算借着你打服了龙王,他们怕的也不是我呀。” 说完,阿丑还是将华宝项链往身上一挂,摸摸最亮的宝石说:“华宝,我不用你的法力打架,你只需保护我别被打死就行了。” 阿丑念叨着站在柳叶舟里,追赶龙王过去,柳叶舟兴许也是得了华宝的灵力,比以往快了不少,很快就追赶到龙王上方。 阿丑凝神想着目标,踏空从柳叶舟上跳下来落到了西海龙王的头上,双手抓住龙角,怪笑起来,说:“桀桀桀——你要是不回去把洪水喝了,我就啃掉你的龙角!” 西海龙王疯狂甩头,阿丑都牢牢抓着龙角不放。龙尾巴高高扬起,尾稍向着阿丑扫来,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扭头时已经看到尾巴过来。 身上浮出一道淡淡金光,阿丑纹丝不动还站在西海龙王头上。 “你偷袭!混蛋老龙王!”阿丑气得张嘴就对着龙角咬下去,听到喀拉一声,龙角顶端被咬碎了一块。 西海龙王痛得落地翻滚,试着用巨大的身躯将阿丑砸晕,阿丑四处寻找织女的身影,心想要是能有条绸缎将龙王捆起来就好了,不答应去喝洪水就不放龙。 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见状,立刻过来帮西海龙王,竟敢断龙王的角!要不是看在她和菩萨有关联,又在天上有不少认识的大神仙,必定是将她咬死吃掉的!即便碍于她的那些人脉关系,也该让她付出点代价! “快去救水!”阿丑又踏了一脚西海龙王,沉重的华宝在她身上没有多少力量,却沉到这一脚上,老龙当即脑袋嗡嗡地,甚至都有一些看到幽冥界的错觉了。 “我去……我去喝就是了……”西海龙王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阿丑笑起来,说:“果然是欠揍!桀桀桀——我怎么如此厉害了,我打了龙王!” 阿丑站在西海龙王的头顶,指挥着往洪水那边飞。 南海北海龙王前来帮西海龙王,两条龙张大嘴,向着阿丑扑过来。 “汪汪——嗷呜汪——”一阵狗叫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一条鲜艳的红绸缎穿过两条龙,首尾各自边长延伸,将两条龙完全捆住。 一名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斜挂乾坤圈,头上两个小髻佩金色莲花双冠的漂亮莲花妖闯入战局。身边的哮天犬只观察一眼情况,就扭头去找自家主人了。 被混天绫捆住的南海龙王和北海龙王惊恐不已,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东海龙王家被抽筋剥鳞的三儿子,仿佛下一秒自己也要被抽筋了。 “阿莲!?”阿丑很是高兴地唤了一声,自从弼马温散伙后就没见过阿莲了,不过洪涝危急并非叙旧的时候,她说,“你来得真巧,我刚打败了西海龙王呢!走,一起让他们去喝水!” 第87章 唤此尊名 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婆呀 “饶命……饶命……”两条被捆住的龙不断挣扎着, 扭曲的龙身被混天绫勒得多有凹陷,圆瞪的眼珠充满了惊恐,如同刀俎上的肉, 任人宰割。 此时哪还顾得什么龙王身份, 倒在地上哀求:“哪吒……哪吒!你莫动手!我们近来没有什么仇怨呀!即便是因为洪涝迁怒我们, 那也是……那也是敖广降的雨, 本就与我们无关呐!” 阿莲不由拧眉, 想不明白怎么总有称呼他为“哪吒”的,不仅仅是天庭那些神仙们, 这些年他在人间各山游玩,遇到的每一个山神土地也都叫他哪吒, 可当他问起缘由,又都打哈哈只说是长得像。 老龙王们常在人间, 难得上天述职也听到关于“哪吒转世”的传闻,听说就连李天王的玲珑塔都被哪吒的三昧真火和红莲业火给炼化咯, 比以前强了数倍,他们这些小龙更不是对手。 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纷纷看向唯一没有混天绫捆住的西海龙王,本想寻求帮助, 却见他也没好到哪去。竟被阿丑这个凡人踩在头上, 两根龙角被她当拐杖一样拄着,凶神恶煞地要他去喝洪水。 “哎哟……哎哟……”西海龙王圆滚滚的眼睛不断转悠思考, 小命面前哪还管得了什么面子,连忙就狡辩说, “丑娘娘饶命,哪吒大神饶命!玉帝降旨下雨谁也不能违背,凡人遭此劫难也是有迹可循……我们本不该掺和,此时被两位大神降服, 自然愿意听命,就请吩咐吧……” 北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立刻明白过来,救水之事并非他们自愿,到时候就算天庭好。追究,也可以说是受了胁迫。 “是呀是呀……我们愿意听从命令救水的,就放开我们吧……之前不是有意欺骗,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之常情嘛,呵呵。” 阿丑站在西海龙王头上嘀咕道:“什么人之常情,你们又不是人。就说你们是欠揍,非要打一顿才肯帮忙,快去把水喝了。” 阿莲将混天绫收回,踩到北海龙王头上一同去救水,飞过去时手拿乾坤圈压在老龙的脑门上,问:“龙,问你,为什么你们也叫我哪吒?我听过哪吒的事,他现在在哪?那些山神土地离不开当地,都说不知道,你们各处下雨还能去天庭,肯定知道哪吒在哪吧?” “小神不知呀。”北海龙王立刻否认,他们只听说哪吒转世的事情,可具体原因并不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当真不知?”阿莲又压了压乾坤圈,北海龙王不由冒冷汗,权衡了一下利弊。如果自己回答了,就代表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便甩不掉哪吒今后的问询了,料想自己的龙头坚硬,被乾坤圈砸一下顶多晕过去,还是能保小命的。 北海龙王坚定道:“小龙当真不知呀,呃……我知晓地藏菩萨有个坐骑叫谛听,知晓世间一切,你可以去问问看……” “哦!你不早说!”阿莲点头记下,已经乘着龙来到泛滥的大河上方与阿丑汇合。 阿丑踢了一脚西海龙王,催促坏龙赶紧喝水,犹豫什么,难道又想反悔? “……我。”西海龙王看着浑浊不堪的洪水,里面混杂着泥土、沙尘、断掉的树木、石头、动物、房屋的碎片,根本难以下嘴。老龙王将心一横,闭上眼睛猛地开始吸水。 泛滥的洪水中间出现了一圈圈的漩涡,漩涡中间往上一道水卷着钻进龙王的嘴巴里。 三条龙同时吸水,再加上另一边天蓬和杨戬分流,形势瞬间大好。 但刚才天上砸下的水墙还是冲向了一两座低矮的山丘,有不少百姓没能拽住树木,被巨大的水浪冲下山,在洪水里无助地漂流。 神仙们忙于治水,分不出多余的力量过来单独拯救分散的个别人,否则为了救人,拖延了治水的进度只会有更多人陷入灾难。 人群中,一名瘸腿老妇跌坐在地垂泪:“孩子……我的孩子啊……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被水浪冲走的孩子不算远,被一棵树的树枝勾着,中间约莫两丈的距离,可是水流汹涌,踩下去可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一个不当心就会被水冲走。 精卫眉头紧皱,她能力有限,可洪水波及的地方实在太多,实在是分身乏力,能救一个是一个。 人们仰头看着天上的神仙们,跪倒在地祈求:“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呀……”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觉那个喊着要吃人的丑大圣,其实就是丑娘娘,她是为了驱逐人们到山上去,才故意吓唬人,又让她的土地人谎称丑大圣怕山神。 “多谢丑娘娘巧娘娘救命之恩呀……”人们通过神仙们不同的外形和衣物能够辨别出尊神名号,除了丑娘娘和巧娘娘外,二郎神的三只眼特征和兵器三尖两刃戟也很好认,天蓬元帅就很陌生从未见过了。 第120章 阿丑听到一阵阵的祈祷感激声,看向洪水里遇难的人们,她心里并没有急切救人的紧迫感,而是突然一阵疑惑和失望。 自己没有什么大慈大悲的境界,加入治水是因为新认识的朋友织女要治水,而农田果林和百姓的减少会让吃的东西也减少,所以她参与治水。可是……菩萨老婆怎么不来救人呢?在自己心里,菩萨老婆是最慈悲的神仙了,她也记得那天在无名新山老婆用持国天王的琵琶弹奏一曲滴水,解读法相之一的滴水观音。 眼前洪水肆虐,难道非要等人唤了尊名才来吗?南赡部洲没有佛门弟子,中原之地也无人知晓观音菩萨,遇到洪水该如何呢。 她有听老婆讲过南赡部洲大禹治水的故事,可这一回人间帝王听信了“江河之决乃天事”,没有像大禹一样仔细治水。 人不治,神不救……岂不是死路一条?没有人告诉最慈悲的老婆这里需要帮助,自然就不会过来。 阿丑又环顾一圈,看见奋力挖沟渠的天蓬元帅,那个坏神仙之前还骂过自己呢,自己很讨厌他!可他来帮忙,也算不得太坏。 天蓬是被找来帮忙的,而阿丑因最初治水是以拦截分流为主,便没有告知菩萨老婆这事。 两人本不该相提并论,可想到人们今后称赞着大慈大悲天蓬元帅下凡来挖沟渠拯救苍生,却不知晓她最慈悲的观音菩萨。 她隐约能感受到,菩萨老婆有一些变化,只要不是无礼的请求都是会答应的,如果开口唤尊名寻求,是不会失望的。 神仙们在治水,水里的人谁也救不了。 “老婆老婆……你快来救人呀。”阿丑向着虚空呼唤,没有什么动静,又唤了尊名,“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你快来救人呀!” 还是没有动静,兴许老婆正在其他地方救人,阿丑心里却止不住地失望。她唤了尊名,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得到帮助,怎么也……怎么也不来呢…… “唔。”西海龙王晃了晃。 阿丑扶住龙角将思绪收回,皱眉问:“怎么了?” 西海龙王嘴角滴着浑浊的水,说:“不行了,喝不下了……唔。”不仅喝不下,还因为洪水浑浊污秽,喝了后肚子里翻江倒海快要吐了。 阿丑拽着龙角说:“那你现在飞回西海去,吐自己的海里。” 龙肚子里满满当当,飞也飞不动,必须赶紧找一处能泄洪的地方,否则抑制不住翻涌出来,即便避开了人群房屋,也要冲坏田地呢。 站在高处的土地人们只能远远看着诸多情况,见龙喝多了浑水要吐,也都很是着急。 “怎么了?”英娘看向身边的同伴,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是大河以北的方向,那边有宽阔的平原田地,同时地势较高,如果往那边泄洪会导致田地被冲坏,但不会蓄水抬高水位,能够让水流分散往下游去。 “那边是武安。”周丰年看着曾经的自家的田地,说,“往那边吐吧,我们的田地都被霸占了,倒不如洗刷个干净。” 英娘的丈夫叹息一声,说:“田地被毁后无法耕种,为了鼓励生产,官府就会放田到百姓手里。” 土地人向着阿丑招手,大喊着可以往北面泄洪,那里是皇帝舅舅的封地,城外很多农田都被他霸占了。而且,也正是因为他事不关己阻挠治水,才导致洪水积压,酿成如今的祸事。 闻言,西海龙王没等下令就往北面吐水,水柱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农田摧毁。阿丑看着有些可惜,不管是谁的田地,都是能耕种粮食的地,吐在农田里还不如吐在皇帝舅舅的宅邸呢。 为了防止分流的水蔓延淹没更多的田,阿莲踩着风火轮飞到农田上方,试着扔下去一只风火轮。 火与水触碰的瞬间化作无数水汽,三昧真火不是寻常的水能够熄灭的,穿透到水下燃烧田埂上的野草和农田里的庄稼,灰烬混着水流却反而成了肥料,当分散的水流被三昧真火全部焚为水汽后,土地竟比之前肥沃许多。 上游积压的洪水已经处理好,大河南北两边的情况则不太一样,北面地势高,南边地势矮,水位也下降得缓慢,在山腰眺望,只能看到冒在水面的屋顶,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家。 人群里都是哭泣的声音,有人失去了孩子,有人失去了父母。 治理好了水势的神仙们又回到了上游汇合,三条龙王也悻悻告退,不敢再提要海螺的话。精卫没有过来汇合,因为自身溺死,对洪水格外在意,此时还守在水面上,看有没有一息尚存的溺水者。 天蓬元帅没多说治水的事情,也就表明了自己不会禀报天庭的意思,他来到织女面前,笑了笑说:“仙子,趁着天上尚未察觉,赶紧回去吧,你放心,我嘴巴严。” 织女叹息一声点头,看向阿丑准备与她知会一声,却见阿丑坐在山崖边上眺望远方。 阿莲踩着风火轮回来,看了眼满脸不高兴的阿丑,问:“怎么了,是因为我使唤两条龙,你只使唤了一条,觉得比我少了?下回等那个东海龙王也在,我们一人两条就是了嘛。” 阿丑说:“菩萨老婆怎么会不过来呢,我都唤尊名了,又是这样危险,寻常人救不了的大事。” 阿莲不知如何回答,他常在山林走动,不懂神仙的法则。 杨戬走过来说:“菩萨是大西天的尊者,事务繁忙,道场虽在南赡部洲落伽山,伽蓝信众都在西牛贺洲,即便是听到了赶过来,也要许久呢。” “哼!那就定是疙瘩头扣押住了,否则怎会久到我们都治好了水还没过来!”阿丑心里生气,自己这么多年哪有求过老婆什么事,难得唤一次还是为了救别人,也是为了老婆最慈悲的名声,竟不搭理她!就连迟到都没有来,就是不过来! 阿丑心里难受,感觉自己的信任被辜负了,伤感又转为怒火,说:“哼!反正我如今也不差老婆,我还有好几个老婆呢!让我不高兴,我就不要——” 话未说完,阿丑看见不远处百姓们避难的山上有隐隐金光。 阿丑眨眨眼还在判断那金光是佛光还是别的什么光,青狮就走过来将她衣后领一叼甩到自己背上,说:“你居然冤枉菩萨!当面对峙去!” “哦!哦!”杨戬治水颇为疲惫,一下子来了精神,与天蓬等人说,“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咳,我也去看看是不是菩萨在,怎都不与我们知会一声。” “杨戬怎么如此高兴,我也去看看。”阿莲嘀咕一声跟着。 织女对百姓们放心不下,自己毕竟是他们心里的巧娘娘,便也过去查看情况,心想菩萨慈悲,若能帮助人们重建家园就好了。 “唉,怎么都过去了。”天蓬元帅想了想,怕织女溜走不肯回天庭,因此也跟着过去了。 余下几位土地人犹豫了一会,听到青牛哞一声说:“都过去看看吧,农田都会淹了,少不得要重新翻地的。” 众人坐上青牛,也往那座有微微金光的山过去。 阿丑坐着青狮落地,首先入眼的是一排尸体,一些是溺死的,一些是被洪水中的重物撞死的,边上的人们哭泣着,不知是谁的亲朋好友。 一名瘸腿老妇弯腰拉着尸体的手,一手抬着掐诀,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念念有词,似吟唱似咒语。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1 “这老妇人在念什么?”人们听不懂,觉得古怪,还有莫名的神圣。 菩萨的的确确是来救众生了,只不过没有以菩萨的法相,而是以一个腿脚不便的妇孺之相。没有用法术直接救人,而是庇佑伸出援手的凡人。 菩萨的净瓶能够装四海之水,区区决堤的洪水自然不在话下。此次竟见死不救,并非是不慈悲,而是深知这一场洪涝非天灾,乃人祸。 一是上游凡人砍树毁林、植被风化,二是人间帝王的决策定下百姓的劫数,一切都在因果之中。 因是人祸,所以不直接帮助处理祸事,而是庇佑弥补祸事的人。哪怕这些祸,并不是他们造成,他们是帝王的人,所以也要背负决策错误的债。 在菩萨的掐算中,这一场洪涝原本是延绵十几年的人祸,本不该有今日的滔天汹涌,但年年淹到膝部也足够毁掉田地,淹死的人是少了,流离失所饿死者却多了。 观音念完大悲咒,睁开眼时看到了乘坐青狮过来的阿丑,以及背后也正飞过来的几位神仙和人。 阿丑坐在青狮身上的双脚一个劲地蹬青狮肚子,青狮被蹬得难受,说:“你高兴就高兴,蹬我作甚,下去。” 第121章 山上的人们抬头看向从空中飞下来的阿丑等人,连连高呼丑娘娘保佑,若不是她故意吓唬人们上山,就全都淹死在洪水之中了。 阿丑走向那老妇,心想从自己唤尊名开始到现在,没有在空中看到菩萨老婆飞过来的身影,说明菩萨老婆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来这了。 “桀桀桀——”阿丑大笑着,果然老婆是最慈悲的神仙!即便是在没有信众的时候,在自己没有开口寻求帮助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而且不以菩萨的身份让人感激供奉回报,只是默默庇佑愿意犯险救人的人们。 阿丑双手叉腰,骄傲地想要向跪拜自己的人们介绍自己的老婆,说:“我是人,我不需要这些,你们……” 观音摇摇头,让阿丑不必说。并非是牵挂南赡部洲的苦难者才会过来,只由阿丑心里所想才知道大河决堤。并非是自己救下了幸存者,是精卫和一些普通人在救人。 自己不过是秉承佛法庇佑行善之人,超度亡魂。没有做到为了救人而摒弃因果,跳出规矩的地步,当尸体从水面漂过,只能闭目叹息。 “我虽希望你过来救人,也唤你过来救人,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心好,你最慈悲,不是因为你导致的洪涝。”阿丑为自己刚才冤枉了老婆而解释,“我刚才还生你的气,是我不对……我都没有狠狠骂非要下雨的玉帝和龙王,也没有骂阻止治水的皇帝舅舅,还有说了就信的皇帝……我却说不要老婆了……” 观音并未言语,平淡慈悲的眼眸里有细微的忧愁。在听到她失望生气的言语时,该不喜不悲不闻琐事,却撤去了隐藏的佛光,好让她知晓自己并没有失信。 见老婆不说话,阿丑心里开始嘀咕:老婆掐指一算什么都知晓,必定知晓我的质疑了,唔,哄一哄对杨戬老婆有用,不知道对菩萨老婆是否有用。 “……”观音仍旧是老妇人的形象,双手合十道,“阿弥……” “心肝老婆~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婆呀,你是最慈悲最好心最漂亮的神仙,我怀疑你不讲信用,所以你也可以怀疑我,我们就能扯平啦。”阿丑不会不好意思,当着神仙和人们的面就抱着老妇人,才不管别人眼里怎么看待她的奇怪举止。 “……” 老婆怎么还是不说话,肯定还在生气。 要不是玉帝下旨不看具体情况、龙王死脑筋下雨不上报情况、人间皇帝听信吞并田地的坏舅舅,怎么会有如此灾害!又怎么会让自己误会老婆,老婆又怎么会生气自己误会! 哼!他们才是讨厌的人! 围观众人不知道缘故,更震惊地看着丑娘娘。丑娘娘喜欢吓唬人也就罢了,倘若要强抢民男都算能接受,哦不对不对,丑娘娘救了他们这么多人,哪怕要献上十个八个美男子都是愿意的,可……可丑娘娘怎么对那个瘸腿老妇喊老婆呢? 众人不敢乱说话,看向后面陆续飞来落地的神仙们。 “哦!哦!”二郎神不知为何一脸激动,还拉扯了一下身边的阿莲,说,“哪吒你快看呀,哈哈哈哈哈。” 阿莲眼神一凛,嘀咕说:“杨戬,怎么你也叫我哪吒?” 杨戬心道不妙,治水疲惫此时太放松,竟脱口而出喊了声哪吒,他眉头紧皱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被取信。 “你们真是奇怪,认错人又不肯告诉我原因,我非要找到哪吒不可,天底下岂会有一模一样的人。若是投缘,我也高兴多个朋友。若是不投缘,我可不喜欢被认错。即便是遇到什么事情死了,总该还有个魂在吧。”阿莲扭头就走,往幽冥界去找地藏借谛听一用。 作者有话说:1大悲咒 ———— 现代小剧场: 暑假有西游电影上映,阿观拿了两张电影票给阿丑:“你可以邀请你喜欢的……朋友去看。” 阿丑接过电影票,哎只能邀请朋友吗,于是邀请了阿猴。 第二天阿观又拿来两张电影票:“你可以邀请你很在意的…朋友去看。” 阿丑接过电影票,哎,于是邀请了阿莲和杨戬。 第三天,阿观在家养金鱼,不打算出门。 有人敲门,打开门是阿丑。 阿丑单独递过来一张电影票,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嗯。”等等?们? 第88章 大河上游 菩萨,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随着一道红金色的火光远离, 劫后余生的人们再次将视线投向在此地的神仙们,一一根据印象中的神仙名号去对应身份。 一名官吏上前作揖,说一定会禀明圣上, 请求为诸位大神建庙立像。 民间虽已经有二郎神等古老大神的信宫, 也有丑娘娘巧娘娘的新供奉神像, 终究都只是小地方的小神像, 倘若由陛下颁旨建造庙宇信宫, 那肯定是完全不同的。 天蓬元帅很是高兴,感觉自己下凡一趟挖些沟渠便能得到供奉, 当真是个大便宜呀!嘶不对……天蓬元帅又看向私自下凡的织女,听凡人们的意思是说, 织女已经在人间有小庙了? 天蓬元帅虽高兴,但还是很客气地向观音菩萨所化的老妇, 说:“菩萨慈悲,他们方得了如此造化。”说时视线又几分不满地落在抱着老妇的阿丑身上, 此次水患就是阿丑和织女强加干预才小事化大,如果没有在上游堵截洪水,岂会形成那么高的水墙。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只敢在心里嘀咕。凡人看事物就是如此局限, 不知因果循环,劫数更生。 人们疑惑地打量着, 猜测那老妇人也是神仙变化,否则其他神仙怎会如此客气。 观音菩萨没有要现出法相的意思, 低头双手合十,说:“贫僧只是巧合得知,也并未参与治水之事,人间祸福自是相依, 今后一切,交给他们自行生存便是了。” 天蓬埋怨地咂咂嘴,连菩萨都没要建庙立像,自己上赶着要求凡人如此则违反了规矩,他们若不给自己立像,也只能作罢。 他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也是看在杨戬份上来帮忙的。”说完,看向织女,“仙子,跟我回去吧,此事若被玉帝王母知晓,罪责可不小。你私自下凡,废弃职责,无需多说也知晓吧?” 织女点头应下,对人间颇为不舍地又看了一眼。 “等下。”阿丑上前拉着织女,与天蓬说,“我在天上时见过织女工作,忙忙碌碌织布,和我说话都没时间抬起头来呢。她在人间,既不耽误织布,还能各处走走散心,人们也喜欢她!织女如今叫巧娘娘呢。” 天蓬摇头,一手拽住织女,告诫道:“仙子,我可不是害你,你自己应当知晓其中的利害。” “唉。”织女长叹一声,她喜欢看天上美丽的云霞,那是她自己纺织的作品,如果回到天上便没有了休息的时候,如果非要留在人间失了神职,就再也无法纺织出美丽飘渺的云布,抬头时即便能够看到新上任的仙子布置的天空,却也少了一份自己作品的成就感。 原本还在悲伤氛围中的人们见状,也纷纷走近一些,巧娘娘教会人们用不同的植物做成布料的办法,让平民的衣物也能舒适许多。 众人纷纷挽留,有人斗胆上前,看着天蓬说:“这位大神,请你转告那玉帝王母,巧娘娘是个好神仙呀,千万不要责罚她。” 天蓬无法承诺任何事宜,织女心里感激,又看向阿丑说:“阿丑,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新朋友……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我走了……” 说完,织女便转身跟着天蓬元帅回到天上去。 阿丑没有什么分别的伤感,只觉得天庭不讲道理。既然织女的工作那么重要,为什么只安排她一个神仙纺织云布呢,忙得走不开,难得到人间透透气还要担忧擅离职守的罪罚。 杨戬凑过来,问:“阿丑,你和好朋友分开,就不觉得伤心吗?” “为什么会伤心呢?”阿丑收回视线看向杨戬,“现在分开,不就代表着将来会再见吗?应该是开心的事情呀。反而像现在,你在这,但治水结束你可能要回灌江口,或者去别的地方,代表将要分别。” “我可没说要回灌江口……我,我觉得像你这样人间各处走动也挺好的。”杨戬努力找理由留下看热闹,又问,“即便分开以后有可能再见,却不知晓是何时呀,心里惦记不就也伤心吗?所以才不该要分别。” “下一次见面,自然是在我想见的时候。”阿丑一脸认真又轻松地回答,像是在回答今天天气如何,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天地之大,因果缘分,又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第122章 “我想见的时候,就出发,去找呀,又不是站在这等,管他要找多久呢,反正能相见是因为我想见,才不是因为缘分呢。我若不想见,遇到了也要躲起来。”阿丑摇摇头,看向杨戬时觉得他怎么这么傻,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杨戬没接话了,看向观音所化的老妇,老妇平静地垂眸看着洪水退去后的土地,似乎并未关注他们的话语。 刚才提议建庙立像的官吏看到神仙又飞走了两个,更坐不住了,上前说:“诸位大神,我等遭遇此等劫难,多亏诸位相救呀……倘若能随我前往皇宫禀报陛下,必定能够为诸位塑造金身。” 神仙们还没接话,哮天犬就对此人颇为不悦汪汪叫,看神态不像是出于对神仙的敬畏才说这些话,脸上无端的兴奋更像是想借着禀告天子的理由,将神仙当做稀罕物送到皇帝面前,以此换来自己的富贵荣华。 正应了:知神而不敬神。 观音缓缓摇头,掌心往上一翻,掌中出现净瓶,仍旧是老妇人形象而非法相。指尖柳枝挥洒,将大河以南的积水清除,以便人们能更快投入到建设家园的进程里,但没有直接恢复村镇原本的模样。 正如在洪水来临时,只庇佑了出手相救的人,而非直接救人。 做完这一切,柳枝又一扫,眼前景象一晃,菩萨已经带着阿丑、杨戬和精卫,以及三人来到远处的高山上。 哮天犬一个劲地夸赞主人二郎神治水的功劳,阿丑过去和哮天犬理论,说是自己找来二郎神治水的功劳,说明自己有眼光。 菩萨恢复了法相,视线落在两个已经算是很熟悉的土地人身上。他们先前得了无名山丑娘娘的恩赐,有个土地人的空名号,这些年里行善积德做了很多好事,今日参与治水没有大功也有几分苦劳,得了少许功德。 此时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轻微几缕灵气,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仙班,不过,想要当土地神的话,还需要得到天庭的认可,上表玉帝得到册封,分到城隍管辖,才算是正式的地仙土地神。 “善哉,善哉。”观音对他们行善之心点头称赞,脸上也有淡淡笑意。阿丑多次提到过英娘,还问为什么她以前有那么一瞬间会将英娘认成了菩萨,无论外形气味都不同。 以前阿丑不懂,后来明白了。只不过那个道理,如今南赡部洲还没有对应的说辞,阿丑还是听西牛贺洲惹人厌的光头说的。 是因为“菩萨心肠”,一个凡人同样也能拥有慈悲的眉眼与善心,那一刹那的怜悯,便可谓是菩萨境。 英娘向菩萨双手合十,恭敬问:“菩萨,你度阿丑多年,阿丑已得供奉也有诸多功德,小民斗胆多事,想知晓菩萨如今是怎样看待阿丑的?阿丑只是一个凡人,她真心喜欢你。” 观音垂眸,过了一会儿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俗世种种,皆为虚妄。”说时看向正在和哮天犬打闹的阿丑,又说,“阿丑……要走的路很长。” 毕竟那是一条谁也无法掐算到的路。 英娘张了张嘴,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可笑,难道菩萨还能为阿丑还俗不成? 可是从亲疏关系来说,英娘不在意什么神仙菩萨,什么成仙得道,她就是希望阿丑开心。 阿丑是她的同村、她的妹妹、她的好友、她的女儿、她的孙女……她希望阿丑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是,可是,人如何要求一个神仙。 英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拉着自己的丈夫和周姑娘,一起往遭遇了水患的地方去,帮助难民们耕地建造屋子。 洪水已经没有威胁,精卫双臂往前一蜷变成翅膀。精卫鸟扑腾着说:“老龙王挨打憋了闷气,没准拿渔民撒气呢,我得回海面盯着去。” 阿丑还在和哮天犬打闹,等闹得消停的时候回头看过来,山上只剩下自己和两个老婆了。 杨戬一脸古怪的表情,咳了咳装作无事发生,说:“既然此间事毕,菩萨是何打算?回落伽山?” 观音的视线逆着大河的方向往上游看去,说:“前些年南赡部洲的使臣徒步往西牛贺洲去,不知近况。西牛贺洲也曾有僧人想要徒步到东土传佛法,然而山川险恶,无那般决心,意志不坚,半途而废。” 作者有话说:题外小剧场: 阿观:[好运莲莲]那是一条谁也无法算到的路。 阿丑:[狗头叼玫瑰]怎么记得有谁批语过我有一条很多老婆朋友和钱的路 阿观:[好运莲莲]为度人时必要的善意谎言 阿丑:[捂脸偷看]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多娶些 阿观:一切有为法[好运莲莲]你……娶多了违法…… 阿丑:[好的]只和你领证。 阿观:[可怜] 第89章 香烤羊肉 我不吃,但你有吃的权利…… 站在高处眺望远方, 山川连绵,平原广阔,一条条河道纵横交错, 构建成人间的画卷。 山川是屏障也是阻碍, 是哺育生命的源泉也是淹没生灵的洪流。 观音近来整理经书已经将一些陈旧之法罗列递交给如来, 又与诸位菩萨商议分辨其中改动可能牵扯的因果, 没有个定论。龙女和惠岸行者则在人间走动, 偶尔会汇报一些关于十八罗汉的近况。 在这个尚没有佛道之法传度的南赡部洲,它的“多杀多争”、“贪淫乐祸”, 平等地影响着生活在这的每一个人,哪怕是罗汉转世。 惠岸行者多次气急无奈想要干预, 都被龙女拽住。惠岸行者无法接受罗汉转世的凡人,竟也会行窃杀生, 甚至饿极了直接啃食活生生的动物。看着皮肉在唇齿间撕扯,看着鲜血在嘴角淋漓流淌, 仿佛死掉的不是一个动物,而是自己不灭的信仰。 惠岸行者将诸多事情告诉给负责十八罗汉转世之事的观音菩萨,菩萨却并不意外, 辩法当日十八位罗汉因不认同自身是人而落败, 已消去曾经功德修为,彻底为人, 感受人间苦难历劫,他们的“不善”也是一劫, 会在他们今后的修行中反复鞭打质问自身的过错。 离与太上老君约定的两家共同传度之事,还有几百年的时间,在那之前,谁也未知这百年里的人们是遭如何的苦难, 又能有如何的造化。 “大河上游被另一伙人占据,与汉不同,并非一家。”杨戬听观音菩萨要往上游去看情况,将自己所知道来。 观音点头,这点基本信息自然也是知晓的。那队受命西行的汉使,此时此刻应该就被控制囚禁住了,不知道他们的决心是否已经动摇。 在佛道两家约定共同传度之前,佛祖就有向南赡部洲传佛法之意,只是按照神佛不能主动要求建庙立像的规则,最快的办法是让僧侣走出伽蓝,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证明自己弘扬佛法的决心。 否则,即便大西天的菩萨罗汉们都像观音菩萨那样入世救苦救难,但无法开口要求建庙立像,也就无法在南赡部洲扎根。 观音脚下腾起祥云,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阿丑,她竟没说什么话,不似以往肯定该提醒忘记了道别。 “……”嘴唇微张还没说一个字,就见阿丑已经踩到祥云上来。她也要去上游看看,自然就没有道别的必要。 阿丑疑惑地看向观音,心想:老婆怎么不走,难道是不允许我同在祥云上?是怪我只找杨戬老婆帮忙,觉得我偏心了?是我哄得不够?哎呀,刚才那么多人在,忘记问他们该怎么哄老婆了。 “……” 阿丑见老婆还是沉默,更疑惑了,心想:青牛青狮都借给英娘用了,她心软要去帮人们耕地,我只剩个柳叶舟能坐,如今船里囤的东西多,不便落座呀。哎呀不对,老婆怎么会跟我计较坐祥云这样的小事呢。所以,肯定还是在生气自己偏心。 “我也去上游。”阿丑非但没从祥云下去,还拉过老婆掐诀的手十指紧扣。近几年去兜率宫看望阿猴的时候,老君强调过多次神佛没有亲缘,所以就算把自己和老婆的手绑在一起也不会有娃。至于为什么阿猴能有,可能因为他是石猴,就像石头生了他一样,总之,阿猴不会骗她的。 此时和菩萨老婆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也不是出于想要得到什么的目的,只她自己琢磨的哄的方式,心里想着:我学的哄老婆的话不多,只学了几句心肝宝贝的,没什么作用,人们都说十指连心,我十个指头都分出来一半呢,总不会还以为我偏心杨戬了吧? “……”观音侧首,垂眸不语,但也没有甩开被扣着的手。 杨戬眉头高高挑起,一脸看热闹看得起劲的表情,脚下腾起祥云,悄悄靠拢到菩萨的祥云边上。 祥云颜色相同,靠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团更大些的祥云,杨戬故作正经,收敛笑意说:“此次洪涝也有一部分上游水土的缘故,呃,我也去看看,凑巧同往。” 第123章 他都硬凑到边上假装同在一朵云上了,也就是赖着不走,绝对不会被支开之意。 观音没有立场决定二郎神的去留,哪怕知晓二郎神只为凑热闹,既然他说是为水土问题,一同去了也必定真会解决,是善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阿弥陀佛,善哉。”观音诵一声佛号,便带着阿丑杨戬还有哮天犬,一同飞往大河的上游。 上游在西边,地势更高许多。 河道两侧还有更高些的石山,两侧树木稀疏,高地平原同样草木稀少,青黄色的地面看上去没有比沙漠好多少,河道壮阔蜿蜒,穿梭在山岭之间,如同一条长廊。 治水了一天,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回到了天上的织女也再次将璀璨的云霞披在天边,火红的霞光倒映在水中,水浪冲刷石头时扬起水雾,可以看到一条七彩的虹桥。 “咩——咩——”平原上传来动物的叫声,是羊儿吃饱了要回到羊圈里,穿得较为厚实的两人骑马驱赶着羊群。 两人无论是头发还是衣物,都与汉的百姓不同,体格面貌也轻易就能辨别差异,按照人间的称呼,是匈奴人。 两人一遍牧羊一遍闲聊着。 “那个汉朝的使臣真是有福气,大单于都将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送给他了,我不信他还能有西行的心思。” “哼,那可难说,那伙人狡猾得很,他手里的杆子始终不肯放,我看俾丽尔迟早当寡妇。” 云端的仙人们静静观听,确定那位汉使张骞和队伍里的士兵们都被匈奴扣留,兴许是为了磨一磨汉的骨气,没有直接将他们杀掉,而是留在匈奴王庭,还赐婚了张骞,称他们什么时候放弃西行的任务,就什么时候得到自由。 从出发至今,已经七年过去了。 凡人能有这般意志者,实在难得。西牛贺洲信奉佛法的僧侣们,一次次往东,一次次放弃,莫说是七年,至今坚持最久的也不过三年。 隐了身形的仙人们悬浮在大帐内观察着王庭的一切,被控制着的汉使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能吃能喝,伙食不算差。 菩萨对那位凡人很是欣赏,或者说是在他的身上看到对佛门弟子的期许,一个没有修为没有功德傍身的凡人尚能如此,有佛法庇护的僧侣却远远不及他的坚定。 “咦。”阿丑抬首看了看菩萨,问,“老婆,你是想要让张骞皈依吗?奇怪,你们怎么好像对姓张的格外在意。” 菩萨收回视线,心念间祥云悄然远离匈奴王庭,到远处平原落地。 菩萨无奈摇摇头回答,问:“南赡部洲尚未有佛法传度,张骞也并未结下机缘,为何……你觉得我想让他皈依?在意姓张的结论,又是从何而来。” 草原上的风没有山岭树木的阻拦,吹拂的力道更大,夜里也更冷。 说话的同时松开阿丑的手,指尖一弹,凭空变出一团篝火。 阿丑立刻坐到篝火边上,一边拉扯着菩萨的裙摆让老婆一起坐下,一边回答说:“你很久很久以前,希望我皈依的时候,就差不多是那样的眼神,唔,也不全是,反正很像。” 是欣赏、是期望。 很久以前是那样,难道现在不是了吗。菩萨没有问。 阿丑则继续回答另一个问题:“之前那个谁……哦!赤松子,不就点化了张良当神仙吗?一个张良,一个张骞,不都是姓张的吗。” 观音微微摇头,也在篝火边上坐下,这的的确确只是个巧合罢了。 杨戬拉着哮天犬坐到两人对面,视线落在篝火范围边上,这么多空的地方,菩萨呀,怎不挑个位置再坐下。 菩萨端坐在地,阿丑就顺势往胳膊上一靠,不再讨论传度皈依的话题,她摸摸肚子说:“我饿了,今天一天什么都没吃呢。” 杨戬疑惑,说:“你那艘柳叶舟里,不是囤了很多吃的吗。” “唔。”阿丑没接话,眼睛转悠着思考怎么说。她饿了就是吃,不会这样原地等着抱怨一句,如此反常的事情必然是有原因。 她不说,杨戬不知道,但心里的观音元神知道。 她是在想:刚才在匈奴王庭闻到了好香的肉味呀,我从来没吃过羊肉呢,哎呀怎么那么香呀,我要怎么去偷肉才不会被老婆发现呢。 哮天也犬伏在地面无精打采,它不想看热闹,只想吃肉,它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肉了,嗷呜呜呜…… 一人一狗对上视线,哮天犬嗖地站起来,不断摇尾巴。 阿丑也嗖地坐直,打算谎称是带着哮天犬去草原上吃草,然后绕远路去偷羊肉。 “……”观音微不可觉地叹一声,但没有阻止她吃肉的意思,只是琢磨如何让她不要偷窃。佛门弟子有戒律清规不可以食荤,阿丑不是佛门弟子,所以不会强求她不吃什么,现成的食物不是杀生,律己而不苛求。 阿丑犹豫片刻,她知晓老婆的清规戒律,对荤食是避而远之,自己也不着急今天非要吃那羊肉,吃了那么多仙果其实已经不怎么会饿,此时只是纯粹被香得嘴馋。 她又重新坐下,决定等下次老婆不在的时候,自己再来偷吃。 观音心中欣慰,可她没有改变偷窃吃肉的想法,既然吃肉改不了,至少得把偷窃改了。此时吃是吃,以后吃也是吃。 观音看向杨戬,说:“草原牧民不行耕种,多为肉食,贫僧不便化缘,想劳烦真君去讨些食物。” “咦。”阿丑大为惊讶。 杨戬不会化缘,直接变成了匈奴人的外貌来到王庭。他径自走进去,故意不拿果子,只割下一块羊腿肉就离开,谁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如此光明正大也不算偷。 一回来,哮天犬就高兴地不断扒脚,杨戬将羊腿肉递给阿丑,让她把吃剩的给哮天犬就行,随后就一脸笑意地盯着菩萨,以为自己故意只带肉回来能气到菩萨呢。 阿丑接过羊腿肉,看了眼菩萨老婆。从杨戬回来开始,菩萨就闭目不言,对荤食不看不闻不听。 阿丑觉得自己这样不应该,菩萨老婆有清规戒律在,因为自己说饿就允许她在身边吃肉,自己怎么能让老婆为难呢。 她只用牙撕了一小条羊肉尝尝味道,吃过了就满足了。 “哮天犬,给你吧。”阿丑将肉扔给哮天犬,哮天犬高兴得尾巴都快打成圈了。 阿丑从柳叶舟里翻出来果子啃了一口,清脆的声响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菩萨缓缓睁眼。 阿丑往菩萨的膝上一靠,抬手递来一个果子,说:“刚才左手拿的肉,右手没有沾油的。” 观音笑得很淡,接过了果子。 第90章 坠入爱河 你愿与我坠入爱河吗? 夜幕繁星点点, 草原上的风呼呼吹拂,等吹到临近篝火这边的时候竟变得缓和起来。 哮天犬哼哧哼哧地吃着羊肉,尾巴摇得都能听到刷刷的声音了, 天知道是多久没能好好吃肉了。 杨戬被哮天犬这狼狈样逗笑, 伸手拍了拍哮天犬的脑袋。 “呜呜——”馋急了的哮天犬扭头呲牙, 见主人脸色一凛, 巴掌就落在了它狗头上, “嗷呜嗷嗷——” 哮天犬瞬间老实,眼神清澈, 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细嚼慢咽地吃。狗狗伏地吃肉时的视线很低,视线穿过燃烧的火焰看着对面的菩萨和枕在菩萨膝盖上的阿丑。 阿丑吃完了果子随意将手往衣服上一抹, 嘀咕道:“皈依佛门有那么多事情不能做,为什么西牛贺洲的人们还是一心向佛呢?我觉得呀, 你在南赡部洲普度那么多年都没能传法成功,就是因为这不能那也不能, 这里的人本来就有很多规矩,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些肉,入佛门却不让吃肉。” 观音无奈摇头, 只眨眼的瞬间, 就将她抹了污渍的旧衣服变得干净整洁,说:“苦海无边, 人因有七情六欲而长沉苦海,唯有割舍外物内欲, 才能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阿丑哼了一声说,“既然是苦海无边,在海里的人看不到边,往哪边回头是岸呢。” 观音正要解释此话的意思, 又听阿丑说:“佛法也无边……桀桀桀,阿弥陀佛,佛法这片海有岸吗?既然那么多这不行那不行的臭规矩,干脆到岸上去……” “嗯?”菩萨皱眉,这样的言语岂不是规劝菩萨脱离佛门还俗之意?乃是对佛法的大不敬,是千万般地亵渎,菩萨摇头让阿丑不要多言这些不应该、不可以说的话。 “怎么了呀,我哪说错了吗?”阿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疑惑道,“只有到了岸上,才能又度苦海里的人,又度佛海里的僧呀。” 她只是在陈述字面意思上的海与岸,然而禅机就是如此,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第124章 最后回归本真,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观音微微一怔,大西天的佛陀菩萨们早早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归真境界。可是……佛法无边,谁也没有想过需要一条岸。 没有落脚的岸,便是长沉于此,所以世俗看修行的僧人们也似在苦海。 岸并非是脱离佛门还俗,是更高的地方,更高的境界。无边佛法本不会有更高,也正因为佛法无边应对了海,所以——必需有岸。 没有任何一个佛菩萨罗汉和僧侣们见过佛海上的岸,更没有谁到达过那个岸,是此时此刻观音才第一个意识到,无边佛法还有更高处。 菩萨慈悲的双眼从未有过这般神采奕奕的时候,大圆满的尊者在此刻拥有了缺憾,已经到达终点的路,又延伸出一段。 无边苦海的彼岸,有神佛来渡。 无边佛法的彼岸,又该如何前往。 观音俯首看着阿丑,第三境界的山水总是高高在上,认为他人没有这般觉悟,困于表相,连看山不是山都尚未做到,何谈勘破本相。 然,本相无需勘破,在那里,就是那样。 第二境界高于第一境界,第三境界高于第二境界。 同样是山是水,归真却未必比本真更高境界。 观音就是那看山是山的归真,阿丑则是那看水是水的本真。 “姆唔,姆唔。”哮天犬啃着骨头,穿过篝火的视线因为很低,所以能看清端坐在地的菩萨俯首时的表情,那般温柔宁静,慈悲的眼眸里却又似藏着风雨海浪,自己掀翻这艘渡人舟。 那是大圆满尊者对新的缺憾的虔诚叩问,是对无边佛海之岸的向往,是归真为本真所动容的恍惚。 “姆唔姆唔。”哮天犬啃骨头啃得更起劲了,好像也能明白为什么主人喜欢看热闹了,姆唔姆唔,骨头真好吃,热闹真好看。 眼眸更合一些,视线垂落在阿丑的脸上,美丽的神佛询问丑陋的人:“阿丑,你在人间,在苦海……该如何呢?” 她吃了很多的苦,如今享了不少的福,她仍旧是人,但已和神仙没有差别。如果阿丑要度人出苦海,不同样只能是指引人修行得长生,跳出世俗吗? “什么该如何?”阿丑没听明白意思,皱眉琢磨说,“如果因为不肯舍弃东西只能在苦海里,那就……把苦海变得不苦,不就是了。” 阿丑看着菩萨,那双慈悲平静的双眸里是无奈失落。 人有七情六欲,有贪求执念,就一定纷争不休,苦海就是如此无边无尽。苦海不会不苦,就像地狱永远不会空,阿丑把苦海想得太简单了。 阿丑虽说把苦海变成不苦就好,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她枕在膝盖上转过身去面对篝火,随意取了一根木柴波弄着火焰,心里琢磨着: ——“如果洪水来临前,人们自行开挖沟渠、填土做堤,不会因为是权贵的土地被破坏而责罚,即便没有皇帝下令,大家都会很积极地治水,不就少了洪涝的苦吗?” ——“如果农田的粮食不会被分走大半,想要粮食的权贵们自己不种地就得花钱买,当来年收获不足时仍有余粮,不就少了饥荒之苦吗?” ——“如果那些有着很多东西的人,能够分享给什么也没有的人,不就没有贫困之苦了吗?” 就像自己的无名新山那样,谁种的粮食,粮食就是谁的。山里的诸位不容易饿,就会把粮食拿出去便宜卖,再买自己需要的。 饿肚子的人有了粮食,富余的人得到了东西,穷人得到了钱,多好呀…… 手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手背上,轻微的痛打断她的思绪。阿丑松开了拿着木柴的手,木柴落在地面熄灭火焰,剩下焦黑一片。 阿丑捡起焦黑的木柴扔回到篝火里,火焰摇晃向上,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被烧的那艘大船,火熄灭后船也恢复了,搜罗到一起的童男童女们还是照旧出海寻找仙丹。 阿丑突然坐起来,回头认真看着菩萨说:“我知晓了!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所以人们才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当然只剩苦日子了!我们去把皇帝杀了,所有的东西就都无主了,人们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了!苦海就不苦了!” “……”观音失笑,我们,去杀皇帝? 杀生已是过错,杀一国之君更为大罪,触犯天条,何况是唆使菩萨去杀。 观音缓缓摇头,说:“众生愚昧,没有天下之主的引领,必遭大乱。” “为什么?”阿丑不懂那些权力争斗,以为没有了皇帝就能人人得到该有的权利。 菩萨没有回答,人间的秩序自有规律。 坐在篝火对面的杨戬笑得荡漾,总觉得嘴里也该吃点,不然显得自己好像很刻意盯着看。他看向哮天犬啃的羊腿,早知道给自己也拿一份肉了。 杨戬便看向阿丑,语调古怪地说:“阿丑,怎不给我个果子,你岂能偏~心~呐~” 阿丑搭了一把观音的手臂站起来,从柳叶舟里翻了个果子绕过篝火递给杨戬,说:“我只顾着菩萨老婆了,忘记你很难哄了。”一边说着也在杨戬身边坐下,往他肩膀上一靠,递过去果子。 “……”杨戬笑容收敛,尴尬道,“我无妨,你坐回去就行。” 阿丑见他不接果子,更靠近将手往他嘴边递,说:“你放心,菩萨老婆那么慈悲宽容,不会计较我坐在哪的。何况,我坐在对面的时候,能看到更完整的菩萨老婆呢。” 观音杨戬都是一愣,此言亦为当局者迷,万物万事,远观时才知完整。那么身在道门佛门里的神佛们,是否知晓其法门完整的模样呢? 阿丑的话本意没有那么深奥,修行越高的人听着便越有感悟,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看到完整的老婆,而不仅仅是一双手、一对眼眸、抑或是一捧莲台。 “杨戬,不是你问我要果子的吗,怎么不吃?”阿丑琢磨了一下说,“我有时候见英娘生气,她丈夫会喂她吃,你也要我喂吗?” 一边说着,阿丑自顾自将仙果的外皮剥去,手上沾的汁随意就用嘴一抿,可谓是毫不讲究,便将水灵灵的果子凑到杨戬面前。 杨戬本来是相当尴尬的,但在看到菩萨静静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后,故作浮夸地说:“哎哟哎哟,你亲自~剥给我,我可就不好意思再吃醋了,毕竟菩萨~都没有这待遇呢!” 言下之意,是先给菩萨,也是想瞧瞧菩萨什么表情。 阿丑听后,觉得这对菩萨老婆不公平,点头道:“我一会儿再剥一个果子就是了,这个是你的,不用谦让。” 杨戬脑袋往后仰了仰,果子也跟着再凑近。阿丑盯着他,满脸认真。 “……”好吧。杨戬张嘴咬了一口果子,伸手将果子接了手里,还是自己吃吧,想看菩萨吃醋没看到,还让自己尴尬。 “你自己能吃怎么还非要我喂呢。”阿丑哼了一声,又走回到菩萨边上开始剥果子。杨戬张了张嘴,你早说我能自己接着吃,何须被喂呢! 观音摇摇头阻止阿丑剥果子给自己,说:“仙家佛门吃果子只有微进修为,且留着吧。” 阿丑看着已经被剥开一个口子的灵果,还是递给了观音,说:“那你剥给我。” “……”观音沉默思索。 “哦!哦!”那边杨戬脸上再次浮现荡漾的表情,狠狠啃了一口果子掩盖快要咧到脸颊的嘴角,不断用咀嚼食物来掩盖自己的笑意,“这果子很好吃,哈哈哈,好吃,太好吃了!” 哮天犬也逐渐喜欢看热闹的感觉,一边啃着骨头一边摇尾巴看菩萨和阿丑。 “……”观音看了看杨戬和哮天犬,真是胡闹得很,堂堂二郎显圣真君说着来上游是查看洪涝原因,却不务正业,总是想着要看佛门菩萨的笑话,连单纯的哮天犬都被带坏。 视线收回,重新看向等着自己剥灵果的阿丑,她只是普普通通平淡地看着,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祈求,是任何进了庙宇哪怕分文香火不给的信众都许不出如此简单的事情。 正因为简单,不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对神仙来说才是特例。 掐诀的手缓缓抬起,菩萨帮人剥果子,是否算是偏私?应当是不算的,只是其他凡人不会如此要求,并非菩萨不会答应别人。 手逐渐靠近灵果,对,这只是神佛答应了一件毫无难度的事情。 白玉般的手收敛了掐诀的姿态,端着净瓶的手微微往上一抬,净瓶飘浮在原位,那手也拢向灵果。细长的手指留有薄薄月牙般的指甲,掐开灵果的皮,果汁沿着掌心在掌侧滴落。菩萨将果皮收在掌心一抛,落地化作肥沃的土,在这片些许荒芜的草原上长出一片茂盛青草。 另一只手将掌心的果肉递到阿丑面前,阿丑高兴地接过果肉,瞧见菩萨的手因为剥灵果而沾了果汁。 第125章 她是经历过饥饿与困苦的,从来不会浪费食物,一手抓住那近在眼前的白玉手,对着汇聚在掌侧的果汁就抿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菩萨想将手抽回。白玉手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她只是简单地不想浪费食物,并没有任何亵渎神佛的邪念,一尊冰冷的神像难道会因此生气吗。 “哦!咳……咳咳咳咳……”杨戬激动得正要说什么,被嘴里嚼了无数次还没吞下去的灵果给呛到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杨戬看着菩萨,揶揄道:“菩萨能不能也给我剥一个,众生平等嘛。” 观音手轻轻抬起,净瓶回到掌心,另一手也恢复了掐诀,看了眼杨戬说:“二郎神,你的正事是插科打诨吗。” “自然不是。”杨戬略收敛笑意,也不纠缠这话题,改口说,“对了阿丑,你刚才问为什么人间纷乱,需要皇帝。因为杀了一个皇帝,也还会有新的皇帝诞生,未必是叫皇帝,可能是国王,君主,总之避免不了有那么一个人。佛门其他事情我且不说,众生愚昧这话是没错的,当年我与哪吒……” 说到哪吒时不由停顿,想到阿莲离开时的背影,不知道他在谛听那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是否愿意接受那个答案。 本想说当年伐纣之事,到嘴边已不想多言。 “众生不愚昧了的时候,就可以没有皇帝了?”阿丑顺着他们所说的询问,“那要怎样才能不愚昧呢?” 阿丑嘴上在问,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佛家会说:苦海常作渡人舟,以佛法普度众生,教化不灵。道家会说:爱河常做渡人舟,以道法救苦救难,拯救万物。 果然,杨戬回答,说:“爱河常作渡人舟,没有执念贪求,便不会被世俗蛊惑。”他说时语调寻常,并不严肃,像是不完全认可,甚至还有少许迷茫。 观音知晓阿丑心中清楚,便没有回答。 “爱河,我很早就听太乙天尊说过了。苦海需要渡人舟还能理解,爱河为什么也需要渡人舟呢?” 苦海是人间无数疾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爱河是人间挣扎欲望,七情六欲、贪求、执妄。 但在不曾入法门的凡人来说,苦海的确是苦,爱河也应该充满爱才是。 佛门说苦海,道门说爱河。 其实佛门也有爱河。 观音叹一声,与阿丑解释,说:“爱网缠心,业山填海,情念物欲一切执着,皆为爱水,附着则坠落。所以有执念者、不清净有情念物欲者,皆为——” “什么?” “坠入爱河。” 物欲横流,便是爱河里翻涌流动的浪。 淫邪下流,便是爱河拽人沉没的业力。 坠入……爱河。 阿丑听着什么爱网、业山,无法想象出具体的模样。尽管明白所指是人间,可苦海在她的想象里,就是一片很苦涩的海,泡在海里的人整天只能喝很苦的海水。 所以即使明白爱河也是指充满了执念的人间,在她的想象里,爱河就是一条河。坠入爱河,岂不就能感受到河里的爱?那么在爱河里的人,应该是幸福的呀。 因为爱这个字:有手的象形、有横盖、有一个心,还有一个倒过来的止。手抚心口两相依,横盖就像家的屋顶,倒止意为付诸行动。 爱河怎么会是坏河呢。 “我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也割舍不掉已经有的东西,我算坠入爱河吗?”阿丑认真询问。 观音还没回答,杨戬又笑着说:“唉?阿丑,道门的爱河是人间百态的执念,佛门的爱河是物欲爱念的业力。你既然不在道门佛门,而是在人间,应该问人间的爱河。” “人间的爱河?咦?人间当真有那样一条河吗?” 杨戬神秘兮兮地笑,回答说:“是啊,有,只不过无法被看到,而且呀,一个人是进不了爱河的,通常都是夫妻情深者,坠入爱河。” 阿丑一思量,即便认为爱河是好河,一想到两个人手拉手跳下去,也不似能活命的样子,惊讶道:“啊?是专门殉情用的河?” “……”杨戬噎了一下,无奈说,“嗯,差不多吧,你可以问问看,菩萨愿不愿意和你坠入爱河。”话没说完就努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得很明显。 阿丑想也没想,就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愿意的。反倒是你,之前否认是我老婆呢,还总吃醋要哄。我还想问问你呢,杨戬,你愿意和我坠入爱河吗?” “……”杨戬笑容收敛。 哮天犬乐呵呵吐着舌头摇尾巴,不仅菩萨的热闹好看,主人的热闹也好看,汪汪汪。 杨戬瞪了哮天犬一眼,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最终艰难挤出回答:“呃呵呵,呵呵……我当然是……的。” “什么的?我没听清呀。”阿丑一脸正经,可没有半点要为难人的意思。 杨戬咬牙,硬着头皮说:“我愿意的!” 看佛门菩萨的热闹,打趣揶揄菩萨,还总是诱导阿丑以俗世情爱之想来看待这段关系。菩萨垂眸,缓缓道:“二郎真君,是愿意什么?贫僧方才在参悟,未听清你们所讨论之事。” 杨戬惊讶得天眼都快一起瞪开了,没听错吧?菩萨居然也会调侃人了? 杨戬细一想也没什么好惊讶,菩萨法相万千,要饭的、泼皮无赖的、严肃的、活泼的,什么样的言行举止都可能会有,只是出现在这庄严宝相时,就觉得惊讶了。 阿丑也附和,说:“杨戬,你大声点说,为什么支支吾吾的。” 杨戬今日看热闹看得很满足,哪怕自己尴尬了些,也值得!他清了清嗓子,将心一横,站起来仰天大啸:“我杨戬愿意和阿丑坠入爱河!!!” 空旷的原野不似山谷会有回音,但因没有山林的阻挡能够传得很远,周遭没有其他人在,被地面的小草蚂蚁听到,也算是昭告生灵了。 观音缓缓垂眸,闭眼叹息一声。 “嗯?”杨戬的天眼睁开,察觉到了不对劲,仙家忌讳一语成谶,菩萨这表情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通过一语成谶的方式,让阿丑真喜欢自己?好替菩萨解围,不再与阿丑有纠葛? 菩萨会有这样的想法吗?怎么有一种,因身在佛门不可许诺,所以让宽松逍遥些的道门神仙来承下这关系,好让阿丑不会失望伤心。 意识到这点后,杨戬反而笑不出来了,像是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感觉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惊魂未定,难以置信地看向菩萨的法相。他来凑热闹,就是仗着菩萨是因度人被迫维持姻缘关系,是必定不会偏私的尊者,所有调侃揶揄都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菩萨竟有身在佛门不可许诺的想法,岂不是……岂不是…… 不不不,那些都是自己的猜测!菩萨怎么可能真的会偏私呢!自己打趣可以,如果是真的…… 杨戬感到惶恐,对天庭听调不听宣的自己,竟也会觉得菩萨和阿丑,是错误的,是大错。 “呼……”杨戬颇有压力地抬头长舒一口气,天眼看到高悬的明月上,砍桂花树的吴刚正歇息遥望人间,听到了刚才那一声呐喊。 吴刚是因偷盗桂花种子撒落人间受罚,什么时候砍倒了月宫的桂花树就是罪消了。吴刚已经被无休止的惩罚磨去了当年的冲动,只想着戴罪立功,二话不说,扔下斧头就打算去告状,二郎神私通凡人!不是闹着玩的,是认真宣誓的! 杨戬着急了,自己给人当小老婆的事情已经很多神仙私下在说,倘若告到玉帝面前有个什么责罚,怕是今后人间传说都要有记载了! “哮天犬!去吃了月亮!别让他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说:6k,补昨天。 爱河解析出自《严楞经》 宫廷小剧场: 吴刚:[眼镜]臣切要告发二郎神私通凡人!秽乱天庭! 玉帝:二郎神仙籍金贵,验那个凡人的吧[白眼]把月老叫来查姻缘簿。 月老:回禀陛下,凡人的姻缘不是二郎神[无奈]。 如来:呵呵呵,不是二郎神也有别的神仙吧,放心说是谁[捂脸偷看]? 月老:……(我哪敢说啊!)[可怜] 阿丑:谁说二郎神不是了!二郎神是啊![哈哈大笑] 杨戬:(回灌江口了,拜拜)[捂脸笑哭] 阿观:[好运莲莲]是我。 神佛:……?![裂开](可恶的吴刚怎么乱告发,毁谤!毁谤![愤怒]) 第91章 法衣尘埃 菩萨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哮天犬高兴应下, 尾巴摇得飞快,嗷呜一声就飞扑向月亮,它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月亮了! 阿丑心里惊奇, 之前有听说过“天狗食月”的传闻, 不仅仅是月亮, 连太阳都吃呢。她不由咂咂嘴, 自己也没尝过月亮是什么味道, 在天庭的时候有遥望过月宫,不就是一片土地上的建筑嘛, 味道和天王殿不知道是否一样。 第126章 菩萨摇摇头,抬手指尖一绕, 一道金光就将哮天犬拽住,让它回到地面来。 “杨戬。”观音无奈道, “日月星辰,岂可轻易变动。”人间的夜晚依靠月亮照明, 如果月亮被吞食,天地便陷入一片黑暗。很多国家都以日食月食为不详的征兆,无端如此, 会给很多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一些愚昧之地, 会用生灵祭祀来平息天地的愤怒,可天地根本没有怒。 杨戬转身甩了下披风, 心里着急:我岂能背负如此的误解呢! 哮天犬也在脚边着急得转圈,口吐人言说:“我只去拦着吴刚, 不吃月亮。” 杨戬想了想,抬手说:“不……不必了。”他想明白了,反正天庭那些人都是爱凑热闹的,没几个会把事情当真, 不过是耳朵里听着难受罢了,没人会相信他会对凡人动私情。 比起自己的名誉,眼下更重要的是观音菩萨怎么想的。出于看热闹心态,料定菩萨大公无私,所以他敢一直调侃打趣。出于神仙庇佑苍生的身份,杨戬又不太能接受菩萨真偏私。 杨戬对天庭的神仙或者灵山的佛们,都没有太多好感,认为他们都虚伪至极,从自己母亲思凡被处罚逼迫而死,再到哪吒在雷音寺舍弃一切,种种都证明了伪善。 唯独观音菩萨,常年在人间普度众生,是天庭和灵山两边都挑不出问题来的圆满尊者。 “哎呀!”杨戬很是苦恼地挠头,自己猜测菩萨会有私情,是不是本身就错了,一旦开始这样的猜想,又如何正常看待呢。 杨戬的想法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从看菩萨热闹变成了坚决不能让菩萨误入歧途。佛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倘若自己这个道门神仙能帮着菩萨躲过一劫,也算是赢了佛门一回。 “阿丑,你过来,我也给你剥个果子吧。”杨戬为了帮助观音菩萨,放任吴刚去告状就是,流言就流言吧。 “你刚还要我剥给你,现在又帮我剥果子,可我已经吃不下了。”阿丑摆摆手,手里剥好的灵果还有最后一瓣,她递到菩萨嘴巴说,“你剥的怎么能一瓣都没吃到。” 灵果已经触碰到嘴唇,菩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吃下了最后一瓣灵果。 杨戬更着急了,如果是之前,他一定因为这热闹笑得人仰马翻,嘲笑菩萨。此时,他觉得形势不妙,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阻止事态发展才是。 阿丑打了个哈欠,随意靠在菩萨肩膀上就打算休息。 “阿丑。”杨戬立刻有了主意,冲阿丑招招手说,“你这样容易落枕,喏,可以拿哮天犬当枕头,很舒服的。” 哮天犬不情不愿地趴下,毛茸茸软乎乎的一条细犬,身上不似凡间的狗会有一股狗味,除了刚才啃羊腿留有些许膻味,余下便是香火味。 阿丑觉得奇怪,杨戬老婆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主动,这么好了?可不似他以往的性格,而且,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不让哮天犬行动呢。 哦!他一定是被自己亲手剥果子的事情感动到了。 阿丑点点头,挪了个位置到杨戬边上,将哮天犬当做枕头,果然是比靠在肩膀上睡觉要舒坦很多。阿丑侧着睡,这样视线能够穿过篝火看到菩萨老婆,就有熟睡时也伴在身边的安全感。 “你放心,有我在呢,没有野兽敢来的。”杨戬将披风给她盖上,不断强调自己很在意,想以此转移阿丑的注意力。 观音看了看杨戬,猜不透杨戬的想法。之前看热闹的心态还是很容易猜到的,尤其每次都笑得荡漾,总说一些调侃的言语。但此时……杨戬突然对阿丑如此殷勤又是为何呢?即便是仙家的一语成谶,也从没有立竿见影的吧。 夜色静谧,阿丑很快就进入梦乡,哮天犬也眼皮搭着入睡,梦里在啃月亮。 杨戬小心翼翼站起来,看了眼宽阔的平原,与菩萨知会一声,要去周围勘察土地水利,他跟着过来除了凑热闹也是真心想调查清楚洪涝的原因。 待杨戬走远,观音看向熟睡中的阿丑,当阿丑睡着的时候,她心里的观音元神则更容易被本体感知到,此时看过去,就有一种与自己对视的错觉。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海的岸则在高处,不能回头。 菩萨的心里冒出来一个不应该、不可能、的荒谬想法:难道阿丑会是岸吗。因为过于荒谬,所以才这么一想就立刻否认,修佛圆满者,岂会以俗世贪求执念中打滚的人为岸呢。 熟睡的阿丑很少做梦,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以前日子苦,所以总会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如今她虽算不上什么都有,但也有了很多很多东西,所以她极少做梦,睁开眼才是最好的时候。 菩萨垂眸,轻微摇头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来大河上游本意是想了解清楚大汉西行队伍的情况,不曾想只是坐下歇息一晚上随意说些话,却改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有了缺憾。 对于修行者来说,修为境界更上一层楼是难得的机遇,对于圆满者来说更是如此。也因此,与这机遇有关的人或物,就更有一种吸引。 菩萨又叹一声,既然佛法之上也有存在岸的可能,自己应当回去将经文重新整理,趁着如今旧法还没有商议好如何修改,能够更好地为佛门弟子们指引迷茫。 菩萨端坐,膝下祥云缓缓托起,正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夜凉如水,明月皎皎,熟睡的人呼吸均匀,不曾有梦。 菩萨从祥云上走下来,绕过篝火,缓缓侧坐在阿丑身边,细长的指尖拨弄开细碎蓬乱的头发,想要得到关于岸的答案,可提出岸这个想法的人,只是随口一说。想要求证者,不可执着于此。 按照曾经的约定,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或者要分别一段时间,应该触碰额头留下念想。 菩萨俯首,轻轻触碰了沉睡者的额头。 睡熟的哮天犬突然睁眼,只看见菩萨腾云离开的背影。 观音回到了落伽山,龙女和惠岸行者都不在,山里修行的动物也搬走了两个,只剩蜘蛛一如既往在树林里结网,以及修行缓慢在莲花池里吐泡泡的锦鲤。 观音穿过前山往潮音洞去,之前已经重新整理过一回,既有新的感悟,又得从头再来。 经过莲花池的时候,锦鲤惊呼一声:“菩萨菩萨,你可回来了,今天讲经吗?”为了显得自己虔诚向佛,锦鲤主动询问讲经事宜。 还没等菩萨回答,锦鲤又惊呼一声,说:“菩萨,你……你的衣服怎么脏了?法衣是不是旧了?”因此失灵,竟惹了尘埃。 观音不由一怔,法衣是永远不会沾惹脏污的,那是自己内心遵循万物平等的证明,泥水和雨水是一样的,因不觉得脏污,便不染脏污。 侧首看去,是在肩膀后侧的位置,有着少许的炭黑色,像是个不明显的手印。那是阿丑捡起被烧黑的木柴时沾到的,后来她站起来时扶着自己借力,便是搭在了这个位置。 菩萨眼中闪过诸多,最终都平静合目盖下,再睁眼时,法衣又恢复了无垢的洁白。 心里没有脏污就不会被脏污所染,菩萨自然不会觉得阿丑的手脏,也从来没有觉得万物生灵低贱肮脏,只是……如今多了一丝不该对普罗大众有的“期望”。 神佛不偏私,所以能够接受万物万类,考验放到眼前时,也只用来判断善恶,不会期望被考验者通过或失败。 看到脏兮兮的人,也不过是众生相的一种,和身穿绫罗的人是一样的,不该希望脏兮兮的人变得干净整洁。 菩萨希望阿丑能够向上发展,能够变得越来越好,而这个“好”,是带着世俗偏向的。希望她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物,不再乱糟糟脏兮兮的。希望她能打理好头发,不会被人说成是发疯的怪物,除去信众外的人们也能知道她的好。 这些具体的期望,不似向善积德,不是菩萨对众生的,是单独对阿丑的。 对她的期望和对众生不一样,希望她能摆脱世俗意义上的粗俗、脏乱,能够得到更多人的认可,能够拥有更多、更好的生活。 也因此,才让那世俗意义上的脏手,令无垢的法衣沾惹了尘埃。 “无妨。”观音简单回答锦鲤,继续向着潮音洞走去。 风呼呼吹拂过竹林,竹林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海浪,锦鲤从来没听过这么吵的竹林声,跳入水池又继续吐泡泡,想不明白菩萨的法衣怎么会陈旧到失灵呢。 作者有话说:[可怜]日6失败捏,周末再努力试试 ------- 校园小剧场: 杨戬:班长是要考清北的人,怎么能恋爱呢!绯闻怎能是真的!!只能牺牲我了,让她不要再和班长往来了。 第127章 阿丑:[哈哈大笑]杨戬同学最近好热情呀,饭卡都送我随便刷了。 阿猴&阿莲:哦?见者有份。 阿观:老师,我来帮杨戬申请乐于助人评优。[好运莲莲] 第92章 无需求我 听多了祈求,被高高捧起…… 山崖上的风猎猎作响, 有观音菩萨在的地方总是晴空万里,再凛冽的风也变得和煦。 吹拂在耳畔的风声,今日却是那么响亮。站在山崖上, 将整个落伽山尽收眼底, 竹林的树叶被风吹得翻滚, 也如海面浪淘, 竹林中的森林动物便也像是沉在海中, 它们自己却并不知晓。 它们只知晓自己在一片自由自在的竹林,有鲜果灵气、有慈悲佛法、有向上的生机, 又怎么会是致命的海? 菩萨闭目双手合十,风声也变得微小起来, 逐渐停歇,还归落伽山往日的宁静。 随着莲步轻挪, 菩萨来到山崖岸边,看向那一尊“神像”, 泥块被塑造成元宝的样子堆叠起来,一个泥人的手被捏得很长,环抱住泥元宝。 落伽山没有雨雪, 所以神像没有被雨冲垮, 也因靠着海岸有少许水汽,所以没有因此长久的太阳照射而干裂, 就静静地摆在那。 当阳光洒落时,有微微金色的光, 菩萨走到神像跟前,见上面竟是有少许的金粉。之前阿丑就说,她金子太少,还要分一些给吃不起饭的人, 所以只能给神像镀金,但那也要靠她囤很久。 这些年里,菩萨或在潮音洞整理经文,或在南赡部洲普度众生,以及关注十八位罗汉的转世情况,还有灵山诸多事宜、西牛贺洲伽蓝僧侣和信众们的祈愿哀求,因此没有往山崖顶部来过。 但阿丑心里的观音元神知道一切,很多时候即使知道菩萨不在落伽山,阿丑也会过来,每次都将她囤了很久的金子分出小部分让青狮拍成粉末,然后撒在这尊神像上。 至今日,也只有第一个泥元宝上有淡淡金色。 “哗——啪——”山崖下的海浪冲刷着石头,卷出的泡沫转瞬即逝。菩萨看向遥遥海面,掐指算着三界百年的未来。然而,变数太大,竟连菩萨也已经无法堪破。 只是隐隐约约,算到一个劫。是自己的劫,也是阿丑的劫,更是三界的劫。 “阿弥陀佛。”菩萨向来平静的眉眼此刻皱起愁绪,劫为定数也是变数,劫数之下的人必定应劫。 菩萨叹息,视线落在那泥像上许久,净瓶中的杨柳轻轻挥洒,将抱着泥元宝的泥人变成了金人。神佛不可以给自己或者其他神仙立像,但可以帮助人立像,这不是神像,是人像。 天地诞生的新灵必定带来全新的变化,阿丑,阿丑,如果三界的劫数与你有关,解法也在你手。 和煦的风又变得凛冽起来,吹拂起无垢纯白的法衣,头上的纱也吹得遮了面,衣袂翻飞,一如苦海理不清的浪。 海面倒映着天空的云,水天一色分辨不清。 云上的天庭也有苦恼的事情,正是吴刚告发二郎神杨戬与凡人有私情一事。 天庭的仙家们最开始是在杨戬去花果山打孙悟空的时候,就听到那凡人说什么杨戬老婆之类的词,诸仙家都认为那是戏言,就和菩萨嫁给她一样都当不了真。 唯一一个略有几分相信此事的,是李靖,还叹息道哪吒就是被那丑人蛊惑和自己决裂,宁可身死道消也不悔改,此言惹来不少仙家欲言又止的表情。 因此当吴刚急匆匆跑到凌霄殿告状,将大家都知晓的玩笑又说了一遍的时候,是没有人信的。 吴刚更着急了,自己解脱惩罚的机会断不能这么算了,便抬手起誓道:“千真万确,小神愿拿仙籍发誓!亲耳听到杨戬对天宣告,他与那丑八怪坠入爱河了!” 如此言辞凿凿,让本来面色随意的玉帝有些不悦。杨戬是他的外甥,杨戬的母亲是他的亲妹妹云华,很多年前云华因为思凡与凡人生下杨戬触犯天条被镇压在桃山,杨戬虽劈山救出了云华,可云华宁死换杨戬脱罪。 “……”想到往事,玉帝也不由皱眉,杨戬当年亲身经历触犯天条的后果,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换句话说,如果杨戬真的要重蹈覆辙,那将是十分棘手的事情,他会将曾经已经放下的仇恨再捡起来,更多倍地报复回来。 为了证明吴刚所言真假,凌霄殿上的仙人们移步到殿宇边上的白玉栏杆,栏杆圈住了层云,拨开层云便能看到人间景象。按照吴刚所说的位置看去,是一片宽阔草原,能看到一堆已经熄灭了的篝火,只剩下被烧成炭的木柴,边上躺着一个凡人还在沉睡。 凡人的脑袋靠在一条眼熟至极的细犬身上,正是二郎神所养的哮天犬。 “呃……不过是借哮天犬让她歇息,只能说明真君心善呀。”太白金星观察着玉帝神情,帮忙解释其中的可能。 过了一会儿,二郎神眉头紧皱地从远处飞了回来。 “……”二郎神没看到观音菩萨,心里重重舒了口气,心想菩萨必定是去忙着普度众生了,都没等自己回来知会一声就走,留阿丑单独在这,说明菩萨没有那么偏私。 既然菩萨没有偏私,那自己就又能看热闹了。杨戬笑嘻嘻看向阿丑,见她躺下时会遮住眼睛脸庞的蓬乱头发像是有被整理过,碎发往边上绕到耳后露出眼睛和额头。 哦!哦!菩萨该不会是趁着阿丑睡着亲了她的额头吧? 才刚笑了几声,杨戬又笑容收敛,不对劲呀,正常神仙怎么会趁着信众睡着偷偷亲额头的,只会在清醒的时候给予赐福吧?那岂不是说明,菩萨还是有偏私的可能?菩萨怎么能偏私呢。 “哎呀!”杨戬心里又痒又刺挠,难受极了,自己希望的,不能是真的! 他坐到阿丑身边,低头凑近些看,兴许只是被风吹开的呢。他凑到阿丑面前,想通过能不能闻到香火味来判断菩萨是否有逾越,香火味的确是有一些,但这香火味里混了羊肉的膻味,是她枕着的哮天犬的。 他这般的举止在天上的视角看来,毫无疑问,是杨戬趁着那凡人睡着的时候行不轨之举,居然偷亲!! 玉帝:“……” 王母:“……” 诸仙家:“……” 吴刚:“我没说谎吧!你们看!你们看啊!” 玉帝瞥了眼吴刚,深吸一口气说:“好,好得很,吴刚检举有功……当年你偷盗桂花树下凡播种,尚未认错先受了罚,罚已多年,只需你认错,从此便清了。” 说到被罚砍树的起因,吴刚又犹豫起来,他不认为偷一棵树种子有什么错,当年燧人氏还钻木取火呢,让生火不再是神仙独有的法术。 吴刚想嘴硬说自己没错,可是这些年在月宫枯燥的伐桂已经磨灭了他的心性,即便月宫里住着最美丽的仙子,也无法缓解无休止的伐木带来的煎熬和痛苦。 只犹豫片刻,吴刚便跪在地上,脑袋卑微磕到云砖上,说:“是,小神有错,小神不该将桂花种子偷盗去人间,那是天庭的神树,凡人不配拥有。事已如此,小神也认罚多年,求玉帝开恩。” “退下吧,免你今后责罚。” “多谢玉帝陛下!”吴刚兴奋不已,高高兴兴走出凌霄殿,却下意识又回到了月宫,兴奋地捡起地上的斧头,兴高采烈地继续砍树说,“太好了,今后我就不是戴罪之身,不用再……” 他惊得扔掉手里的斧头,自己砍树都已经砍成了无法抗拒的习惯。他看了看桂花树,又看向不远处的月宫,离开了这个地方,自己该去哪,该做什么呢?吴刚坐在树下,高兴被迷茫替代。 那边凌霄殿上的事情则还没处理完,吴刚是免了罪罚,被他告发的杨戬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偷亲凡人!绝对是私情!可不是什么玩笑能解释的! 玉帝手在桌案上烦躁地敲打,看向太白金星说:“太白,你去传杨戬来凌霄殿。” 太白金星没有应下,为难说:“陛下,杨戬他向来是听调不听宣的,小神怕请不来他。” 其余神仙也是点头,水德星君上前说:“二郎真君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岂会有私情呢?诸位都知晓那凡人是天地新灵,与将来传度有关,兴许二郎真君是如此谋划的呢……” 火德星君也上前一步,见解与水德所言不同,道:“依我之见,可能是那凡人遇了妖怪毒害,真君乃是好心渡仙气救人。” 诸仙家又点头,这个可能更高些。 玉帝则顺着台阶下,沉思一阵说:“嗯……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杨戬明辨道理,不会犯如此的糊涂。”说完又宣了千里眼顺风耳,让他们盯着杨戬,若有什么异常及时汇报。 “是!”千里眼和顺风耳领命,便时刻关注着杨戬,没看到什么异样,只瞧见真君很认真在分析草原的水土情况,是为了防患下游的洪涝在勤勤恳恳地考察。 第128章 草原上,阿丑已经醒来,只看到在边上打坐思索事情的杨戬,没看到菩萨老婆。她若有所思,老婆必定是被信众呼唤,普度众生去了,真好呀,又有人得到了拯救!每每想到老婆这么好就觉得骄傲。 “杨戬,你的正事如何了?要回灌江口了吗?”阿丑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多一个人同行的话,也是可以的。 “唉。”杨戬叹息一声,上游的水土无法很快就解决,事关居住在这里的匈奴传统生活方式,无法干预太多。 而且,匈奴与汉并非一体同心,还常有冒犯,如果和他们说:为了中下游的汉子民着想,请你们克制放牧,治水土以长久。 匈奴们只会哈哈大笑,讥讽回答:汉之死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正想换个地方住呢。 此就涉及到人间纷争,神仙也不能多管。 “你叹什么气呀?”阿丑坐起来啃着果子当早饭,见杨戬愁眉苦脸随口一问,却没有要等他回答帮忙解惑的意思,自顾自接着说,“昨天老婆在,我只吃了一小口羊肉,今天我要去饱餐一顿。你自己回灌江口吧,哮天犬跟我走。” “汪——”哮天犬本来是反对的,转念一想她去吃肉,自己再不济也能啃骨头,便改了态度,蹭蹭阿丑的腿,高兴地吐着舌头。 杨戬想了想,还是也留在草原,水土问题应该不会仅仅是牛羊吃草一个问题,看看其他方便有没有能干预的,因此与阿丑分开行动。 阿丑带着哮天犬,隐了身形直奔匈奴王庭去,这个时候架子上只有昨天吃剩的骨架,没多少肉,只便宜了哮天犬啃骨头。 她在王庭绕了一圈,和秦宫汉宫比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王该住的地方。 其中有一个较大但有些破旧的帐篷,里面软禁着西行的汉使,一个个红着眼诉说着艰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出发时那么大一个队伍,如今只剩下五十人不到,死在路上的是少数,被俘虏后折磨死的才是多数。 一个衣物破烂的汉使说:“我听说……民间有个很灵验的丑娘娘,虽不是有求必应,但见人陷于困苦还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手持竹节的张骞眉头紧皱,说:“如果将希望寄托在神仙身上,我们就更坚持不下去了!” 另一个汉使说:“神仙之前给我们指了路,如果我们请求,也许能直接救我们出去呢。” 张骞还是不同意,找神仙指路和求神救命是完全不同的事情,神仙即便不指路,他们也能慢些找到路。但如果神仙不来救命,人会失去现有的坚持,认为神仙都见死不救,恐怕是料定凶多吉少,从而瓦解多年的信念,无法再完成皇帝陛下的任务。 隐去身形的阿丑就在帐内听着,她点点头,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哪怕时间久一些,也要自己去办。求神意味着自己已无能为力,而如果这时遭到神仙的拒绝,也就意味着彻底无望。 换句话说,只要还没有开始求神,事情就仍旧有被自己改变的可能。 阿丑头一次对别人有“欣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便继续隐身观察。 这些汉使每天都在找机会逃跑,始终不愿意放下皇帝交代的任务,无论匈奴给了怎样的好处,遭遇怎么样的刑法。 阿丑越观察越着急,直到某天匈奴发生内乱,汉使们趁乱偷逃跑,但没有跑多远就被发现,内乱的匈奴人分出一小拨人追杀汉使。 “哎呀!”阿丑心里急切,甚至开始想,都这么危险要被杀死了,怎么都不求我帮忙呢! 刚这么想,阿丑皱眉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是怎么了,竟也想着别人来求我,明明我心里就是很想帮忙的。”兴许是被供奉多了,听多了信众们的祈求,也有几分被高高捧起的架子了。 “不!我又不图他们信我,回报我!是我觉得他们不该死,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死。”阿丑自说自话点点头,牵着哮天犬就显出身形,挡在了逃亡汉使们的后方。 作者有话说:校园小剧场: 阿丑和杨戬最近传绯闻,被同学打小报告给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让通知家长,杨戬父母双亡没有家长,于是让舅舅来。阿丑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找了英老师帮忙。 “……”教导主任看到杨戬舅舅是玉局长,后悔不已,“[捂脸笑哭]孩子学习挺好的,谈个恋爱没事……我赞成。” 英老师:“我反对!坚决反对!”[愤怒](怎么能传错人呢!) 玉局长:“英老师这才是教书育人的态度嘛!现在就该好好读书,怎么能早恋呢!英老师升职!你降职!” 后来,学校里流传起主任因为反对杨戬阿丑谈恋爱被降职的消息。 阿猴阿莲:[吃瓜]真嘟假嘟。 阿观:阿丑肯定受到影响了,我去帮她补课吧[好运莲莲] 第93章 共枕同眠 你们要睡在一起才行呀 草原上的风很大, 吹得阿丑乱糟糟的头发斜飞乱舞,她一手叉腰,一手牵着哮天犬, 站定在追杀的路途之中。 策马狂奔的匈奴们本想无视那个奇怪的人, 以为是哪边跑来的难民, 牵动缰绳移动方向打算绕过去。 “嗷呜——”哮天犬仰头叫了一声, 神兽的威慑力相当之大, 令那些马匹纷纷感到惊惧,急忙忙刹住不敢往前, 使得马背上的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往前摔去。 最前面的三名匈奴人就摔在阿丑面前不到两步的距离,后排的马匹放缓了脚步正常停下, 人们见到情况不对,皆是下马抽刀以作威胁。 “怎么回事?”后排几人往前想要去搀扶同伴, 满眼凶光地看向拦在前面的奇怪人物。 从衣服的形制看像是汉人,皱巴巴抹了不少的污泥和黑炭。听闻汉人重衣冠, 向来将披头散发视作蛮夷之举……哼。匈奴人心里冷哼,他们就是汉人眼里的蛮夷,但这奇怪的汉人, 根本没比蛮夷好到哪里去吧? 此人的脸完全被头发遮住, 看不清样子。 她这身形和草原上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像是一拳头就能打死了。 “故意遮面,想以此吓唬谁呢?”几人发出嘲笑的声音, 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可怕才蓬头垢面。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之地,不凶狠些,是致命的。 阿丑叉腰,说:“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不想吓死你们!” “哈哈!什么东西竟敢大言不惭,你无端拦路与那些汉使是一伙的吧?简直找死!”说话间对方已经提刀砍来,不管和逃跑的汉使是什么关系,拦路就是得死! 很多年以前的阿丑面对游徼的逮捕无能为力,只能被按着差点砍手。如今是大不同了,快速劈砍下来的刀在她眼中的速度是根据想象而变慢,她只稍微一个侧身就轻易躲开,顺便给了对方一拳。 出手攻击的匈奴不由一怔又立刻提刀劈来,连着好几次都被阿丑轻松躲开,她毫发无损,还多次还击。 “挨!”阿丑对准了面门打去,对方很快就鼻青脸肿。 对方被打得一肚子怒火,但先发怒的是阿丑。 “你们想要杀我?”阿丑虽躲得轻松,但能察觉到对方的杀意是真实存在的。 阿丑想的很简单,自己不过是拦了去路,顶多也就争论几句耽误他们追杀的时间,怎料二话不说都还没开始理论就先要砍死她呢? 阿丑暴怒,对方再次砍过来的时候不躲了,一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刚要骂两句,那人的同伙们已经全部急眼,不由分说,乱刀砍来。 “哮天犬,上!咬死他们!” 哮天犬身形逐渐变大,将马匹全部吓跑,面对拿着刀的匈奴们也毫不畏惧。尾巴一扫就掀翻几人,即使打斗时有刀劈在狗身上,凡人也对它造成不了半点伤害。 几人已经被哮天犬的架势吓到跑路,有几人忍着恐惧仍旧与哮天犬缠斗,还有几人绕过哮天犬,向着阿丑再次围攻过来。 “我们岂能被一个小丫头打败?谁跑就是懦夫!” 阿丑手头没有趁手的兵器,干脆跳起来抓着敌人的头发使劲薅,双腿不断踢踹背部。对方不管不顾,再次提刀反手向着阿丑的位置砍来,阿丑松开手跳到地上,锋利的刀刃劈在他们自己身上,切下耳朵砍在肩膀上。 “啊——啊——!” “桀桀桀——”阿丑指着对方嘲笑起来,“让你们想杀我,现在杀到自己了吧!” 打斗间,阿丑与他们换了站立的方位,风从脸庞正面吹来,将她的头发全都吹开到脑后,使得面容清晰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眼里。 “妖怪!是妖怪啊——”匈奴惊骇大叫,更认定是着了妖法才砍伤自己,慌忙跑路都顾不得地上的兵器了。 第129章 “不许跑!”阿丑见对方被自己吓到,立刻就来了精神,追赶过去大笑着,“桀桀桀——我要吃了你们——” 也没追太久,阿丑得意拍拍手晃着脑袋折返回来找哮天犬,哮天犬不会杀害凡人,所以将那几个和它打斗的人踩晕作罢。 战斗刚结束没多久,又听到一阵稀疏的马蹄声,却不是从匈奴王庭的方向传来。 阿丑牵着恢复了普通大小的哮天犬,见是张骞带着几名汉使折返回来了。阿丑心中疑惑,难道他们有东西落在王庭了? 几人看向阿丑,也都被她的模样吓到,踌躇不前不知敌我。 一名士兵想了想,脸上有些惊喜,说:“这会不会就是丑娘娘?只是……听闻她的坐骑是一头青狮,为什么变成一条狗了。” 张骞将阿丑端详,觉得这一身朴素脏破的衣物很眼熟,有点像当年在大河边给他们指路的牛郎。那牛郎满脸是泥,是因为长得丑吗? 又见地上有被打晕的匈奴,至少可以判断不是敌人。 张骞下马,有些紧张地看着匈奴王庭的方向,说:“多谢阁下相助,敢问是当年大河边,与织女一起的那位牵牛郎吗?” “什么牵牛郎?”阿丑一头雾水,说,“我是阿丑,你们还折返回来做什么,快跑呀。” 听到她报的名字,汉使们更安心了,果真是传说中的丑娘娘!一个个不由松了口气,那丑陋可怕的面容都因此显出几分和善呢。 张骞作揖说:“多谢大神相助。”又将折返的原因道来,以为是哪边冒出来的侠义之士帮助他们脱困,他们不想搭上无辜者的性命,所以折返回来想着共同战斗,即便又被匈奴所扣,匈奴也不会杀了他们,只会百般羞辱拷打,留着命折磨踩踏汉的尊严。 哮天犬舔了舔爪子,说:“你们还挺讲义气的,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内乱归内乱,回过神发现你们跑了,就一致对外了。” 张骞与汉使们再次道谢,抱拳说:“此等大恩,待我等完成使命回归大汉,必定禀明天子,为你建庙立像。” “不要!”阿丑听了连忙拒绝,满脸嫌弃说,“千万别供奉我,我现在脑袋里能听到的声音已经够多了,要是皇帝下令建像,我还要听贵族们的祈愿?谁想听呀!他们有那么多东西,还想要更多东西,只会气得我半夜去打他们呢!” 一旁士兵笑得更高兴了,激动道:“对!对!这绝对是真真的丑娘娘,丑娘娘不要回报不要求香火,她对穷苦之人好,厌恶那些贪得无厌的人!” 身在不同的位置,想法自然是不一样的。 张骞嘴上已经最后道谢,没有再多说建庙立像的事情,但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如果丑娘娘真的存在,且是百姓们信任的神灵,那么天子带头供奉丑娘娘,可以极大程度收买人心,代表重视老百姓,百姓安稳才能长治。 “丑娘娘,你能不能替我送一封家书……”边上的士兵犹豫着开口。 “不行!”阿丑干脆隐了身形消失在原地,自己想要帮的忙已经帮完了,自然就不搭理其余的要求。她没有离开,还是好奇地跟着西行队伍。 西行的汉使们离开了匈奴领地后继续往西边走,他们出行的目的是向外联络求助,绕过匈奴后就被一长串山脉阻拦,继续西行就得翻过高山。 阿丑坐在柳叶舟上飘在天空,好奇地看着大地的山川河流。哮天犬指了指山后面的一条大河,说:“过了那条河,就到西牛贺洲了,他们想与外界联络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坐船过去不就好了。” 哮天犬悠哉摇着尾巴,说:“你仔细看,那可不是普通的河,是一条流沙河,任何船只都会被吞没,纵横八百里,若是想要绕到分支窄流处过河,恐怕要多走十年的路呢。” 说完,哮天犬又伏在云上伸了个懒腰,说:“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他们翻山过去,能活下来几个都是未知呢。” “他们还没开始爬山呢,你就说丧气话。哼!你狗都能吃月亮了,为什么人就不能翻山过河呢?你怎么突然如此讨厌,和老婆池子里的鱼一样说话难听!”阿丑气得给了哮天犬邦邦两拳,哮天犬无辜被打眼泪汪汪,自己可一个字都没说错,凡人本来就渺小,翻山也就罢了,还想渡流沙河。 哮天犬汪汪叫,看见杨戬腾云找过来,才忍着没有继续争吵。 杨戬这段时间都在研究大河以西的地势水土,相比较来说草原的水土问题已经不算什么,他看到了很多已经沙化的土地,无法再耕种,也无法留存任何的水分。 观察水土期间,他发现千里眼顺风耳一直盯着自己,他直接飞到天上去问两位原因。千里眼顺风耳和杨戬是有旧仇的,当年封神大战就是被杨戬与姜子牙破法,被打神鞭打得头破血流浆崩,相当凄惨。 所以,杨戬思凡一事,他们相当上心。却是谄媚笑着,与杨戬说:真君放心,凡俗私情罢了,我们帮你掩护。 杨戬觉得古怪,心知是吴刚告状所致,玉帝派遣他们来盯梢。二者与自己有旧仇,秉公汇报无可厚非,怎还会帮忙打掩护,真是匪夷所思。 他也没有解释,决心抗下误会,便说:对,我思凡! 千里眼顺风耳眼前一亮,还是那一套说辞,说私情乃是正常,真君放心。 实则是打着坏主意,希望杨戬千万别知错就改,现在知错顶多是动私情,罚不了多重的罪责,要等他与凡人珠胎暗结,再禀告玉帝,那时可就难以轻饶了,他情节越严重,他们心里越是痛快。 杨戬与千里眼顺风耳分开后就过来找哮天犬,顺便问问阿丑这段时间的安排,如果她要去落伽山找观音,那自己就跟着过去,如果其他打算,自己就先回灌江口。 阿丑看着人间,说:“我要看他们翻过山,渡过河。” 杨戬也凑过来看了看,这样坚定的神色,哪怕是一些虔诚的“朝圣者”都未必会有。 匈奴地盘的草原上有一匹骏马奔腾,向着遥远的高山跑去。草原人烟稀少,所以那匹载着人的马格外显眼。 骑马的是个穿着很厚衣服的草原女子,常年被风吹日晒的皮肤是偏棕的,凸显得眼睛更黑白分明。马匹跑得累了,那女子也累了,翻身下马后就颇为不适地捂着肚子,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了。 “匈奴怎么安排单独一个女子来追杀使臣?”杨戬疑惑嘀咕了一句,见阿丑已经飘了过去。 不管是南赡部洲还是西牛贺洲,不管是汉还是匈奴,只要被阿丑看到了,就不允许有饿死的人。 她特意用头发遮了脸,问那女子:“喂,你是肚子饿吗?” 女子抬头,不知茫茫草原上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摇摇头说不饿。 阿丑琢磨了一下,又说:“是月潮吗?我每到月圆的时候也会肚子难受。” 女子还是摇头,眉头紧皱地摸着自己肚子说:“是我的孩子在难受。” “咦?”阿丑盯着女子并不圆的肚子,她只知道很多夫妻成婚后会有孩子,如果妻子的肚子变得很大,就说明孩子要出生了。 “你肚子很平常,根本不像是装了个孩子。”阿丑疑惑地说。 “……”对方一阵语塞,疑惑说,“孩子又不是一天长大的,我现在有四个月身孕,离生产还早呢。” 女子名叫俾丽尔,是匈奴人,是大单于为了瓦解张骞意志强行赐婚的妻子。 俾丽尔说:“他跟我说了很多汉的事情,那里的风土人情,我很想去看看,我答应他如果他能回去,我一定同去。可是,他居然自己走了!一声不响,我非要找到他狠狠拽他的耳朵!” 阿丑点点头,认同道:“一声不响就走,真是过分,嗯,狠狠拽他耳朵!”此言自然想到了一声不响就走的老婆,自己明白菩萨事多忙碌,那也应该把自己叫醒知会一声,好好道别再走。 哼,下回见了老婆,要狠狠拽他耳朵! 便想到了菩萨的耳朵,还有耳朵上璀璨华丽的耳环。老婆的耳朵有着比常人更长的耳垂,除了自己想必是没人敢拽菩萨耳朵的,疙瘩头虽是佛祖,对观音菩萨多有尊敬应该也不会拽耳朵,那必定是被耳环拉扯得那么长的。 念及此,阿丑拽了拽自己的耳垂试图变成那样的程度,嘶……太痛了。 好吧,下回见了老婆,不拽耳朵吧,把耳环拿走。 桀桀桀——正好把耳环给太上老君拿去炼法宝,一举两得嘛! 俾丽尔看着蓬头遮面的阿丑,隐约好像有听到笑声,问:“怎么,你想到了你的心上人?” 第130章 “心上人?”阿丑认真拍拍自己的心口,说,“心这么小,怎么可能站得了人呢,就算真有人,我也看不见呀。” 俾丽尔笑了笑,说:“你……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心上人就是你喜欢的人,因为心里总是想着,所以叫心上人。” “哦!”阿丑了然,又拍了拍心口,心想,原来是这个意思,那菩萨老婆就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 俾丽尔休息了一会已经好很多,和这个蓬头遮面的奇怪女子说得还挺投缘,又问:“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是汉人还是匈奴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草原上?” “观自在!”阿丑骄傲地说,“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我老婆是全世界最慈悲的神仙!我是最丑的人,所以我们绝配!” “啊?”俾丽尔被这个逻辑给说糊涂了,最慈悲和最丑,为什么会是绝配呢? 阿丑对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和老婆绝配从不在意,难道他们说不配,自己就不是绝配了吗?哼。 她哼了一声,继续回答说:“我不是独自一人过来,刚才和杨戬老婆在看张骞的队伍,他们要翻山渡河才能到西域,肯定是要很久的,我看到你独自在草原上,捂着肚子以为你肚子饿呢,就过来问问你。” 俾丽尔满头雾水,对她奇怪的形容感到费解要多高的视角才能同时看到张骞和自己?难道她是神仙吗? 还没开口询问,就看到天上飘下来一团云,身穿便装的杨戬牵着哮天犬落到不远处走来。 真的是神仙? 阿丑抬头看向杨戬,招招手说:“杨戬老婆!” “……”杨戬抿嘴不语,第三只眼看向天上,千里眼和顺风耳还在监视,他已下定决心拯救菩萨,误会就误会吧,倘若真闹到凌霄殿去也不过是再算一遍旧账,他笑了笑 ,“阿丑!你突然就飞走,我很担心你呀!” 天上的千里眼顺风耳:哦? 俾丽尔深深吸气,自己竟一下子遇到了两个神仙?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说:“他就是你的心上人吗?” “唔……”阿丑认真思考,犹豫说,“应该也算吧。” “……”杨戬不语。 阿丑看了看俾丽尔又看了看杨戬,疑惑问俾丽尔,说:“我有好几个老婆呢,可我一个孩子都没有,你是怎么有的?” 俾丽尔见她连心上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把男子称作老婆,想必是不懂那些事的。匈奴女人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生孩子是延续部族的血脉,有什么好遮掩的,她笑起来,说:“哦,这很简单嘛,你和你的丈……你的老婆,睡在一起了吗?” 阿丑想了想,自己睡在过菩萨老婆的膝盖上,和阿猴一起睡在花果山的草地上,睡在过哮天犬身上且杨戬就坐在边上。 她点头,说:“那当然了!” 天上的千里眼顺风耳:“哦!哦!” 杨戬:“……” 他连忙上前捂嘴,可别再问了!! 杨戬转移话题,说:“阿丑,你今年是不是还没去看望过你的猴老婆?” 阿丑一听,连忙掰着手指算时间,惊到:“哎呀!四十九年过去,阿猴快出炉了!”掏出柳叶舟正要走,又看了看俾丽尔。 和心上人分开,是一件伤心的事。 “你是要找张骞吧?我送你过去。”阿丑拉着俾丽尔坐上柳叶舟,杨戬松了口气跟在身后。 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高山下临时搭建的草木营,天上正下着小雨。 张骞等使臣看到俾丽尔都是一惊,以为匈奴人又追来了。气得俾丽尔狠拽张骞耳朵,说着孩子没有爸爸之类的话。 “啊……我……”张骞手足无措,思量再三,请求丑娘娘帮忙把俾丽尔送回汉,或者匈奴王庭,她这样跟着西行队伍九死一生。 俾丽尔坚决不同意,说:“我前半生在草原,如果按照习俗嫁给匈奴男人,我一辈子都在草原。都说草原上的儿女是天上自由的鹰,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往更多没去过的地方,你可不能替我做选择。” 知晓西行队伍是顾虑她有孕在身,一则确实危险,二则也确实拖累。 俾丽尔说:“你们没了向导,西域人说的话有谁能懂吗?可少不了我。再说了,我自小骑马射箭,身体可比你好多了,真要在路上有什么,也是你先死。” 张骞被说服,应下让俾丽尔一起西行。 阿丑见他们团聚,心里却有些感慨:我如果不是偶然得到机缘活这么久,和离别的人再相见,或许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如果神仙们的那些速度极快的法宝坐骑,也能给人使用,那么人人都不必因为离别而伤心了。 爱别离,受此苦者是不是也能少很多? “哎呀,我还有心思感慨这个,阿猴要是出炉没见到我,没准也要伤心呢!”阿丑连忙就往天庭飞去,直奔兜率宫。 作者有话说:古代书院小剧场: 女扮男装去上学的阿丑,突然看到同桌阿观有耳洞。 阿丑:为何耳上有环痕? 阿观:我本就是观世音。 第94章 火眼金睛 (2w营养液)菩萨你怎么在…… 兜率宫之中, 太上老君一脸得意地看着八卦炉,目光灼灼,仿佛里面正在烧制一件极其厉害的宝贝。 他神色微微收敛, 捋着胡子说:“哼, 孙悟空, 竟让你侥幸活命。” 炉子里传来猴子得意的叫声, 嘻嘻哈哈十分激动:“老官儿, 按照约定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便将吃仙丹的账清了, 你可别耍赖!” 两位看丹炉的仙童退开了些距离,到老君身边惴惴不安道:“祖师爷爷, 兴许是火候不够,日子太短, 不如多炼些天,满九九八十一天定能炼化。” 老君捋胡子不回答, 天产石猴……如此生灵当真炼化,还是有几分可惜的,他吃了那么多金丹都没有爆体而亡只是胀肚子, 更可见天资超脱。 丹炉里的孙悟空将两位仙童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气急败坏道:“两个小臭虫,你们祖师都说日子到了, 你们竟还唆使要多炼一倍!好生歹毒的心,怎配做仙家长生!” 就在猴子骂骂咧咧的时候, 兜率宫外跑来两位友人。 杨戬将哮天犬拴在门口,便与阿丑一起走进兜率宫中。老君半抬眼看向两人,笑着说:“杨戬呀,你爱看热闹, 我也听了些你的热闹呢。” “……”杨戬尴尬笑了笑,与老君行礼说,“道祖见笑,杨戬修行不足,既不嗜酒也不贪财,就爱看热闹。” 老头乐呵呵笑得眉眼弯弯,说:“我懂,我懂,不是什么大事,行得端坐得正便是了。” 丹炉里的火焰已经逐渐变小,阿丑来到丹炉边上,看向笑得月牙眼的老君,嘀咕道:“看什么热闹,怎么都不告诉我?” “呃……”老君又捋胡子,狡辩说,“今日开炉嘛,自然热闹。” 丹炉里的猴子笑着大喊,说:“老官儿!快些开炉,俺老孙都快憋死了!待出了去,先把你那两个看炉童子打一顿!” 两位仙童立刻躲到太上老君背后,悻悻道:“祖师爷爷救命。” 太上老君手中芭蕉扇连扇三下,丹炉里的火很快就熄灭,甚至连温度都急速下降,完全不像是刚熄火的样子。 火熄灭后,炉子的盖子也开始冒气缓慢打开,里面的猴子等不及,一个头槌往上蹦,顶开盖子就跳了出来,黑黢黢一个猴形,只能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盈盈金光的眼睛。 “我等下再与你们叙旧,那两个混蛋竟想炼我九九八十一天!”孙悟空直接蹦到太上老君背后,对着两位仙童就是一顿敲打。 老君没有阻拦,孙悟空只要没掏金箍棒那就不是动真格,自己这两位仙童也该改改仗势的坏毛病。 金银童子泪汪汪跪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求饶道:“大圣爷爷饶命,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既然知错,他们也没有捂着盖子不开炉,孙悟空便没有再计较。 黑漆漆一个猴,步步生碳,走过来笑嘻嘻与阿丑杨戬显摆,说:“区区八卦炉能奈我何,嘿嘿,还将金丹帮忙炼化了。”说着,他又拍拍已经平整的肚子,能感觉到金丹神力遍布,与自己融为一体。 猴子很聪明,也猜出几分老君并非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阿丑双手放在背后,手里拿着她这些年囤的钱币,原本计划的一罐子金子太难,所以是钱币混着少许金子。此时听到阿猴说肚子圆滚滚是因为吃多了金丹,岂不是说明当年他出言欺骗? “阿猴,那我们的孩子呢?”阿丑盯着碳猴扁平的肚子询问。 “哎呀这……”孙悟空尴尬挠头,头发上又悉悉索索飘下来很多碳灰,他看向阿丑,看到阿丑身上那层朦胧的佛光比以往更明显,他眨眨眼睛,阿丑的身形就有些许透明,可以看到佛光来源是她的心口。 第131章 猴子疑惑,阿丑何时皈依佛门了,信念如此之强,佛光璀璨。 他凝神定睛一看,竟看破本相,在阿丑的心里看到了另一个身影,是观音菩萨。 与此同时,落伽山潮音洞,正在整理经书的观音正提笔书写对“岸”的见解辩论,突然手上一顿,缓缓垂眸只能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兜率宫里被炼出火眼金睛的猴子惊讶道:“咦,菩萨……” 猴子才说半句立刻捂住嘴,在阿丑杨戬和太上老君以及两位仙童疑惑的目光下改口,眼珠子一转说:“呃,菩萨的丈夫亲自来迎接我出炉,嘿嘿,真是莫大的荣幸呀。” “哼!你骗我还笑得出来!我还存了那么多年的钱,想让你当老婆呢!按照天上的时间算,我可是每天都来看望你的,你怎么突然连我名字都不记得了?居然叫我菩萨的丈夫,我是阿丑呀!”阿丑十分生气,举起钱罐子想砸孙悟空,想了想,把钱掏出来装进柳叶舟,用空罐子砸了过去。 孙悟空接住空罐子,跳到阿丑身边绕着看了一圈,笑意更深,不由自主地跳起来拍大腿不断,说:“嘿嘿嘿,嘿嘿嘿……阿丑呀,嘿嘿。” “哎呀,阿猴是不是被炼傻了?”阿丑看向老君。 太上老君也捋胡子疑惑地嘀咕:“难道金丹炼化,石猴受不住神力……疯了?” 猴子不仅眼睛被炼得厉害,耳朵也更灵敏了,立刻瞪太上老君,说:“老官儿,你才疯了呢。嘿嘿,阿丑,我无事,无事。” 孙悟空对自己被炼了四十九天的事情是一猴做事一猴当,是一场愿赌服输的赌局,如今老君输了按照约定清账可见不是憋着坏水的糟老头。孙悟空便趁机敲诈,说:“只说炼我,没说把我的行头也给炼了,你得赔偿我一身。” 说到行头,阿丑想起来自己还在排队等用丹炉呢,她连忙将囤在柳叶舟里的材料拿出来一一整理。 太上老君先回复孙悟空,说:“好吧,我这有些库存,算不得太宝贵的东西。”只见拂尘一扫,黑漆漆的碳黑猴子就整理一净,又一扫,凭空就给他换上一身红金配色的衣裳,左边是宽袖,右边是窄袖配护腕,蔽膝点缀甲片,又文又武,头上一对珍珠翎冠,很是威风。 孙悟空高兴极了,随手一指变化出一面镜子,照着臭美了许久。高兴过后就一直盯着阿丑身上的佛光,一会儿捂嘴偷笑,一会儿深沉思考。 阿丑更觉得猴子被炼傻了,手里拿着华宝项链都不敢给老君炼器,万一把好东西炼坏了,岂不是又浪费时间又浪费材料? 八卦炉此时已经没有温度,手摸在上面都是冰冷的金属触感。 太上老君睁一眼闭一眼,与阿丑说:“阿丑呀,你先前和我的打赌输了,前功尽弃,我是不会帮你炼器的。” “不对!在我和你打赌之前,你就已经答应帮我炼一件法宝。打赌是后来之事,你说看一天丹炉多一件法宝,没能坚持便一件没有,不该把之前约定的也作罢!” 老头本想赖账开条件,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几分尴尬说:“哦……有那么回事吗?” “当然有,你的青牛还抵押给我了呢,不给我炼器就把青牛送给我了。” “唉?那怎么能叫抵押呢?我更何时说过把青牛给你,阿丑,你胡乱打诳语,我可就告诉你老婆了。” 阿丑一惊,问:“哪个老婆?” 太上老君:“……”算了。 不再饶舌争辩,太上老君用芭蕉扇在风口一扇,便将丹炉打扫干净,口中念念有词,丹炉又重新生火,火焰熊熊,温度也一下子又上来了。 “阿丑,你想好要什么样的法宝了吗?” “想好了!”阿丑立刻回答,她想到的东西太多,觉得即便自己把条件罗列得够多,将来见到了新物件又是自己没有的,所以,要有个万全之策。 阿丑窃笑,说:“桀桀桀——我要炼制一个像你金刚琢那样的宝贝,能够收走别人的法宝。” 如此一来,任有别的从未见过的法宝,也都是自己的。 “啊……哎哟,你可真是贪心,要炼个法宝去抢劫?”太上老君哭笑不得。 阿丑知道抢劫这事被视为恶,于是她说:“你的金刚琢是用来抢劫的吗,何故如此说我。” “……”老君摇摇头,更无奈说,“好吧,我辩不过你,既然答应了,你将材料给我便是。” 阿丑将已经整理好的东西递给老君,一串华宝项链,一些灵果、金子,几袋粮食、少许风干腊肉,杂七杂八的东西。 “……”老君欲言又止,就没有哪个东西是用得上的,即便是那串项链,也因本身就是个法宝而无法再炼。犹豫片刻后老君没有说实话,如果真给阿丑炼了一个抢劫的法宝,将来若有变故,是自找麻烦。 太上老君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已经想好办法,就谎称炼器七七四十九天,给华宝施个障眼法再还给她。 “材料给我就行,四十九天之后你来取便是。” “好!”阿丑高兴应下,从今天开始,每天都离拥有自己的法宝更近一步! 离开兜率宫后,孙悟空想到自己齐天大圣的职务相当重要,在炉子里这么多天不在职守,恐怕多少人受累忙碌呢,他得先去凌霄殿说明一番,再去蟠桃园看看耽搁了多少事。 “哦对,你先去凌霄殿,我帮你去蟠桃园看看!”阿丑很是仗义,自告奋勇打算帮阿猴分担工作。 边上杨戬欲言又止,立场所在又做不出告诉孙悟空实情的事来,只能沉默。 孙悟空去凌霄殿的路上遇到了一些眼熟或陌生的神仙,对他都很是客气,问及他帮助老君炼丹一事,他嘴快差点说漏了,才想起来帮忙炼丹是老君帮他告假的说辞。因此在其他神仙们看来,是孙悟空得到了老君的赞赏,疑似传授炼丹之法,才会闭关七七四十九天。 孙悟空来到凌霄殿,诸仙家都齐刷刷看向他,一个个眼中都是若有所思,玉帝也说了不少夸奖之词,让他好好看守蟠桃园,孙悟空听后更得意了。 他回到蟠桃园时,阿丑和杨戬百无聊赖地就站在门口和土地神闲聊。他跳到好友们面前,得意叉腰说:“嘿嘿,去丹炉里待了些日子,不仅炼了双火眼金睛,同僚们对我都更尊敬了,玉帝还夸了我好几句呢。” 说完,孙悟空捋起袖子往蟠桃园里走,与两位好友说:“里面定是乱遭了,你们束手无策也正常,还是得……” 走进蟠桃园,孙悟空愣在原地,里面似乎……自己离开那天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蟠桃成熟很慢,所以连一片多余的叶子都不曾见。 他看向阿丑和杨戬,说:“嘿嘿,阿丑杨戬,你们好本事呀,一下子就全解决了。”又看向土地神,“老头,这些天忙坏你了吧。” 土地不说话,也不敢说什么。 阿丑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蟠桃园就很干净整洁。” 孙悟空觉得哪哪不舒坦,走进去将桃子数了数,发现了问题,与土地神说:“老头,你竟瞒报大事!少了二十一只桃子呢!” “回禀大圣,你不在的时候,仙子们奉了王母娘娘的命令,摘了二十一个桃子送给各路地仙,乃是有根据的,并未缺失。” “即使有命令,也该待我验看。”孙悟空越想越不高兴,怎么这蟠桃园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堂堂齐天大圣,位高权重的大官!细想来怎么和土地神差不多。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还没和老君打赌时,自己在蟠桃园都做了哪些重要的事情。 “……”没有,不过就是照看桃树,摘几颗桃子吃,这样的事情似乎……换谁来都可以,不,不对,蟠桃园里连虫子都没有,根本不需要他呀。 土地神连忙打圆场,说:“大圣,大圣呀,蟠桃之稀奇你也知晓,结一棵桃子都是千万年的造化,寻常人也不敢打主意。一旦出事,来的必定都是大妖大邪,小神毫无办法,只有大圣你能解决呀。” 孙悟空被说服了一些,眼珠子转了又转,挠着手说:“也是,也是,俺老孙这样的本事,断不会荒废在小事上。” 阿丑身在局外,反而能听出这话的古怪,可非要说出哪里古怪,她又没有清晰的思绪。她想:连我一个凡人都被争着要皈依他们,阿猴本事那么大,肯定也是极力拉拢的。 杨戬看在和孙悟空朋友一场,有些许不忍心,可又不希望猴子知道实情猴闹腾,若是神仙斗法,终究遭殃的是凡人。他拧眉,干脆去凌霄殿找玉帝,希望能给孙悟空一个合适的仙班。 玉帝看到杨戬,便板着脸,说:“杨戬啊杨戬,你还有心思给别人求情,你不先说说你自己的事吗?” “……”糟了,忘记自己在装思凡呢。 第132章 仙家同僚们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盯着杨戬,爱看热闹的杨戬根本承受不住。 玉帝又说:“往常宣你来朝都不见,下达的命令也是交付便走,进凌霄殿能要了你的命一样。今日上天,是与那凡人一块的吧。” 杨戬硬着头皮说:“……是。” 他心里怒气渐盛,千里眼顺风耳却从南天门外进来汇报,说真君思凡一事尚未确定,监视期间并未发现逾越之举。 玉帝先松了口气,仙家不论亲缘,只是不想失去一员大将,更不想因为神仙思凡的事情而闹起来。 “你们继续盯着。”玉帝看着杨戬给千里眼顺风耳下令。 杨戬瞪着玉帝,突然冷笑两声:“呵呵。” 那就委屈义士猴了,等将来孙悟空知道真相闹过来,自己去人间善后防止牵连便是,天上的死活随便了。 他敷衍抱拳行礼,转身就走。 回到蟠桃园的时候,看见孙悟空一本正经坐在桃树上打坐,念叨着什么有我在谁也别想偷走一颗桃子。 在树下的阿丑听后叛逆心起,伸出手打算偷蟠桃。 “不行,你也不许偷。”孙悟空跳下蟠桃树,阻止了阿丑的行为,然后自己摘下几颗蟠桃塞到她手里,“我摘给你,别偷。”而且都是挑了最大最水灵的,正是那九千年一熟的紫纹蟠桃,食之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阿丑立刻就啃了一口,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比花果山的桃子还好吃呢!她连忙将另外两个桃子装进柳叶舟里,打算带回去给自己在意的人们分享。 杨戬刚走进来,一个紫纹蟠桃就冲着面门飞来,孙悟空说:“杨戬,你也别偷,我摘给你的。” “……”杨戬深吸一口气,偏冷的蟠桃此时格外烫手,他认真与孙悟空说,“孙大圣,你若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蟠桃不能再摘了。这个也还你,我不能要。” 孙悟空觉得杨戬真奇怪,自己这个蟠桃园的主人都说直接送了,怎么还如此别扭。罢了,杨戬毕竟神仙当久了,虽与天庭不对付,可对仙家的规矩还是遵守许多的。 阿丑这一趟来天上收获颇多,老君开始给自己炼器,阿猴给了自己三个仙果,她高高兴兴坐到柳叶舟里,打算回人间去,先把蟠桃分享了。 孙悟空拽着阿丑,问:“阿丑,我如今出了炉子,你还每天来看望我吗?” 阿丑认真想了想,说:“你骗我,到现在还没有给我道歉呢,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哎呀,阿丑。”孙悟空急得直挠手,解释说,“我向你道歉,那时扯谎想骗老官儿的……你桃子都收了,怎还能恼我呢。” “你给我桃子的时候可没说有这样的条件。”阿丑连忙将桃子掏出来,还呸呸了几声意思是刚才啃的那一口没办法还,不然也吐出来不要了。 孙悟空实在没了办法,将桃子重新放回到柳叶舟里,说:“阿丑,我在丹炉里几天,你就来看望了我几天,还被老君骗着不能离开许久。我虽是石猴,可不是冷血心肠,你待我那么好都知晓,我绝非恶意骗你。蟠桃是我白送的,你恼不恼都成。” 阿丑听着有些伤感,怎么好像要从此不往来的意思,自己只是想要阿猴道个歉,便罢了。岂料他非加一句收了桃子不能恼。 “哼。”阿丑撇撇嘴,说,“你重新道歉,不要那句桃子。” 孙悟空立刻喜笑颜开,作揖道:“丑娘娘,小神知错,不该骗你。” “桀桀桀——我可是很大度的,不和猴子计较!”阿丑晃晃头说,“但因为你说的慌,我白攒了一罐子钱,你得赔我个老婆。” 孙悟空挠头,原来还是在纠结这事呢。 他心知阿丑心思纯粹,只是对娶很多老婆有执念,思量了一会,应下说:“好吧,俺老孙这辈子也就嫁这一回。”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摇头晃脑又不正经起来,“阿丑呀,你可得好好待我,莫要当负心人呀~嘿嘿。” “负心人是什么?”阿丑疑惑问。 孙悟空愣了一下,忘记阿丑对人间情爱过于懵懂了,便解释说:“负心人就是……倘若我糟了难,你不管不顾独自逃跑。” 闻言,阿丑立刻心虚,说:“啊……我……你本事比我厉害,你要是都糟了难,我肯定得逃跑呀,还能给你收尸呢。死你一个,总比我一起死了要好吧。” “……”孙悟空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哈笑起来,“阿丑,负心人!” 阿丑没反驳,竟就认下了负心人的称呼,说:“我以前是哪吒的负心人,以后你要出事,也是你的负心人。”说完又看向杨戬,“也是你的负心人,还是阿莲的负心人。” 孙悟空笑得在地上直打滚,负心人硬生生被她理解成了收尸人。 孙悟空重新站定,看向她心里的佛光,故意问:“哦?怎么唯独没提观音菩萨?” 阿丑想了想,说:“菩萨老婆怎么可能遭难,向来是救难的呀。” “哦~”孙悟空点点头,没有再问。 阿丑将要回人间去,杨戬猜她会去落伽山,所以说自己也去人间。阿丑便要和阿猴告别碰额头。 孙悟空依言轻触额头,然后就在地上笑得打滚,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跳到桃树上与杨戬勾肩搭背,说:“杨戬兄弟,你说……出家人会有吃醋的可能吗?” 杨戬不明所以,出家人?在场的出家人他只知道自己是,孙悟空不知晓师承不确定是不是。 杨戬又开始琢磨,自己思凡之事多有不便,如果孙悟空的话就方便多了,既然也已经成了老婆的身份,不如撮合他们,猴子思凡肯定不犯天条,何况他们关系本来就好。 作者有话说:[哈哈大笑]嘻嘻嘻6k成功!假装是2w营养液加更 ---- 老梗小剧场: 阿丑骑电动车带着阿猴逛街,阿猴一边啃桃子一边说:“阿丑,你骑小电驴带我,阿观不会生气吧?阿观好凶的,不会给我戴紧箍咒吧?好可怕哦,不像我,只会心疼丑丑~” ----- 阿猴:[哈哈大笑]观音菩萨和阿丑,好磕好磕 杨戬:孙悟空和阿丑,我撮合定了! 千里眼顺风耳:杨戬和阿丑,给我狠狠谈! 阿莲:[吃瓜] 第95章 收留遗孤 难道,你又想来考验谁?…… 杨戬想要让孙悟空承担下“思凡”的计划没能顺利进行, 孙悟空不打算跟着去落伽山,他说什么都要恪尽职守,做好齐天大圣的职务, 不会轻易下凡的。 阿丑离开天庭后就往落伽山去, 但老婆不在, 龙女和木吒也没回来, 只有那条讨厌的鱼在水池里百无聊赖吐泡泡, 哦对……还有一只蜘蛛在竹林里结网。 阿丑想了想,拿出来一个蟠桃放在潮音洞的莲台上, 这样老婆一回来就能看到了。 唔……琢磨了一下,得留封信说明情况, 万一那可恶的鱼揽功,说是它去偷来的呢?自己送来的东西, 就必须要被知道。 潮音洞的石桌上,摆放了很多的经书卷轴布帛, 阿丑好奇拿起来看了看,以为是还在整理旧法的部分。 杨戬跟着阿丑一起过来,本意是想拯救菩萨不要思凡, 走了个空更好。他扫了眼, 同样疑惑道:“菩萨已经大圆满境,怎还在读佛经, 诸天的佛陀菩萨们,本身就是佛法了。” “桀桀桀——”阿丑偷笑着什么, 留下歪歪扭扭的文字,表明蟠桃是自己送来的,便拉着杨戬离开了潮音洞。她是在笑那一卷从未见过的佛经,竟是老婆在认真讨论无边佛法之岸的猜想。 离开潮音洞, 穿过紫竹林,树叶上挂下来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头上八只眼睛黑漆漆盯着阿丑。 阿丑盯着看了一会觉得眼熟,问:“你是小蛛吗?怎么变成大蛛了?” 蜘蛛挂在蛛丝上,两条前腿做出一个祈求的动作,说:“阿丑,你把我挪个地方吧,我在落伽山只空长个头,每天只能吃些露水灵果,我的蛛丝都断断续续的了。” 菩萨曾经指点蜘蛛过几句,告诉它修行要先放下,不要执着于结网的本事,待修成人形有了双手,诸多法术更加便利。 可蜘蛛怎么可能放下结网的本事安心修行呢,它只想要织更大的网,吐更粗更粘的线,捕捉更大的猎物。也可谓是执念颇深了,也就导致修行缓慢,它羡慕老鼠的聪慧,羡慕白蛇的随意,越是如此执念越深。 当它终于网住了一只蝴蝶准备享用的时候,被告知那是杀生。蜘蛛打算放弃修行,菩萨也允许它自行离开,可是……落伽山在南海之上,周围全是海水,它能去哪呢。 “求你了阿丑,我想要去一片能随便吃的林子。” 第133章 阿丑点头琢磨,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山能让你随便吃,实在不行去我的山上,那里有农田、有池塘,好多嗡嗡叫的蚊子呢,英娘他们被烦得没办法,你去不愁吃呢。” 蜘蛛很高兴,便跳到阿丑蓬松的头发上,倒是把杨戬吓了一跳,这么大个的蜘蛛妖,让阿丑本就吓人的基础上,更具冲击力。她浑浊的双眼搭配蜘蛛的八只黑眼睛,看一眼都瘆得慌。 带着蜘蛛和杨戬回到自己的无名新山去,阿丑将另一个蟠桃拿出来塞到英娘手里,说:“这个仙桃很厉害,阿猴说吃了能与天同寿呢。” 英娘没有那么强烈的永生想法,服用半颗仙丹能够长生已经很知足了,她想推辞,但阿丑不听,吃或者剁碎了当肥料都行,反正就是送给她了。 英娘接过蟠桃,犹豫了一会说:“阿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是之前治水的事情,洪水肆虐,即便是有神仙的帮助也仍旧有无辜之人失去家与亲人,大人还能有重建家园的能力,还能合作翻整土地。可幸存下来的孩子,是没有任何谋生手段的,洪灾之后必定灾荒,没有任何生能力的孩子想要靠施舍活下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知晓了,你想带他们来这里居住。”阿丑立刻明白英娘的想法,也很快就点头同意,说,“当然可以,他们就和我一样没有爹娘,去吃别人家的东西,肯定会被坏人扔石头的。” 一边说着,阿丑还捋袖子,气愤道:“以后不用怕,我们成群结队地去偷东西吃!” 英娘失笑,说:“阿丑,如今我们有很多田,有很多粮食,不用去偷别人的。孩子们可以跟着一起学种地织布打渔,即便将来想要离开这里出去闯闯,也有一门不会饿死的手艺。” “嗯!”阿丑点头,她想,如果天底下所有没父母的孩子都能得到别人的帮助,那么曾经的自己哪怕菩萨老婆不来度,也可以吃饱饭的。 这么多年过去,阿丑看到了很多人间的“众生相”,她对那些曾经讨厌的村民竟有了一丝感悟,如果家中富裕不计较一碗饭,喂狗都是可以的。如果自己都只是刚满足了温饱,给出去剩饭也不舍得。 此事定下后,英娘便与丈夫坐上青牛青狮,去那受灾的地方收养孤儿。 周丰年也有个好消息,她的仇人田蚡死了,但田蚡之死并不是因反对治水酿下大祸,也不是因为欺凌百姓霸占田地被降罪,而是被被他害死的朝堂同僚窦婴的鬼魂吓患了疯病,不治身亡的。 之后几天,杨戬都留在无名新山帮忙,英娘和她的丈夫共带了五个孩子回来,年纪最大的也才十岁,最小的才一岁。 三位土地人对孩子们循循善诱,教一些基础的知识,与人为善,谦逊懂礼,再大几岁找个私塾送去上学。 阿丑看着这些年龄不一、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孩子们,觉得一定要教他们学习正确的生存之道,岂能听英娘瞎说。 她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说:“什么谦逊为善,你们一定要记住了,若是有人打你们,先打回去再说!打得狠一点,不要让人有再打的机会!” “要是没东西吃,就去偷去抢!活下去再说,管他们怎么说呢!” “对大人不要太相信,他们坏得很呢,饿极了还吃小孩呢!” 杨戬连忙制止,哪有按照地痞流氓的样子来教小孩的,说:“且慢,且慢!”为了将孩子们引向正途,杨戬转移了话题,说要教孩子们一些傍身的武艺,用来路见不平帮助别人。 两个稍有年龄的小孩就跟着杨戬耍木棍,到了傍晚吃过晚饭该休息的时候,阿丑却拉着两个孩子说:“拿起你们的武器,我带你们去村子里吓唬人!就该人人见了都害怕,才安全呢!” 阿丑又得意又高兴,自己也有能教人本事的时候呢! 她一手拉一个,摇头晃脑地就往山壁的隐藏小道走出去,刚走出去一小会,就在路上看到一个弯着腰捡洒落的豆子老妪。两个小孩挺有善心,主动撒开手跑过去帮忙,把豆子捡完后,还好心问老妪是不是附近村子的,正好顺路能一起去呢。 老妪很是欣慰地拍拍小孩子的脑袋,说:“孩子们,你们心真好,会有好报的。” “……桀桀桀。”阿丑捂嘴小声笑了笑,菩萨老婆真是的,每次都变老妇人,就算外貌体型不一样,一说话就能认出来的。 “……”观音知晓此地收留了遇灾的孩子们,十分欣慰,但见阿丑教他们所言完全是走向歧途,再加上杨戬传授武艺,若无善心,便为贼寇,所以特意前来。 阿丑还在为自己快速识破了身份窃喜,她故意跳到观音所化的老妪面前,张牙舞爪道:“居然敢擅闯丑大圣的地盘,我要吃了你!” “……”观音略有犹豫,在阿丑看来自己是不知道她已识破身份的,所以应该被她这凶神恶煞的样貌吓到才对。 不,自己不该有不能被她知晓“知道她心里所想”的想法,大圆满尊者本就是掐指一算便知晓的,并不是因为在她心里才知晓,避开此事,反而成了在意此事。 于是菩萨摇摇头说:“阿丑,你既已认出我,怎还故意吓唬呢?” “咦。”阿丑一惊,心想老婆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已经识破,哦对,不过是掐指一算的小事,知道也正常。 阿丑没深思,比如为什么菩萨会掐指一算“阿丑有没有认出我变化”这样奇怪的事。她问:“难道,你又想来考验谁?” 观音摇头,无奈看向两个原本要跟着阿丑去村子吓唬人的小孩,两个小孩泪汪汪不敢哭出声,是被阿丑刚才说要吃人给吓到了。 菩萨来了无名新山,阿丑就暂且不去村里吓唬人了,两个小孩也不敢再拉阿丑的手,都纷纷亲近那和蔼的老妇人。 走进隐藏的山道后,菩萨便恢复了法相。 新山里,杨戬正在寻找阿丑,担心她带坏小孩,便去出口处寻找。刚走到这边,就看到阿丑和观音带着两个小孩走回来,菩萨慈祥地垂眸看着两个救助的孩子,阿丑大步走在前面,这画面犹如一家四口从集市归来,给了杨戬非常大的冲击。 “阿丑!”杨戬大步上前,故作关切,“哎呀,找了你很久,我很担心你呀,你把我们的!孩子!准备带哪去?” 天上时刻盯着杨戬的千里眼顺风耳:嘶……虽然不是亲生的,杨戬你这也太…… 好得很!就该这样!赶紧犯更严重的天条。 观音抬头看了眼天,千里眼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团雾,顺风耳也只能听到山中的鸟鸣兽语了。两人互相看了看,猜是大西天的菩萨不愿意被天庭顺便监视,也能理解,等菩萨离开后再继续监视杨戬也一样。 何况有菩萨在的时候,杨戬肯定是守规矩的。 “二郎真君,是犯了什么事?”观音随意问了一声。 杨戬尴尬笑了笑说:“呵呵,我思凡!” “……”菩萨摇摇头,明白他是在胡闹。 观音来到无名新山后,为了防止阿丑把这些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教歪,也会帮着教。 关于没饭吃,菩萨教导孩子们说:“化缘,以善举求施舍,也为结缘。” 阿丑自然不认同,说:“哪有那么多人愿意给饭,还是自己去偷更方便,还省得与人冲突呢。” 杨戬综合建议总结,说:“可以先礼后兵,讨不到饭再偷,要是愿意给就更好了。” 英娘一手叉腰,一手还拿着锄头,将听得迷茫不已的孩子们叫走,说:“都别听,全跟我种地去。” 三位土地人一致反对阿丑和两个神仙对如何教导孩子一事提出任何建议。 菩萨点点头,如果能有自己耕种的选择,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求别人的施舍,便多变化了些耕具赠与。 阿丑问菩萨:“我放在潮音洞的桃子,你吃了吗?” 菩萨缓缓道:“从何处来,已回何处去了。”既然是天庭之事,身为大西天的菩萨,也就没有向玉帝告知的必要。 “哼……”阿丑因自己送的蟠桃老婆没吃而有些生气,但既然送出去了,想怎么处理都行。 这几天杨戬总是提心吊胆的,努力观察着菩萨,大多数时候看不出什么偏私的蛛丝马迹,可是……菩萨特意跑来无名新山,这事本来就很偏私。 杨戬也因此多次被菩萨教训,说:二郎真君如果想皈依佛门当菩萨的话,只需说一声,贫僧可为你剃度。 杨戬这才减少了观察的频率。 到了夜里,阿丑一直记着俾丽尔说的,夫妻要睡在一起才行,她就用菩萨的广袖在自己手上绕个结再睡觉。菩萨则端坐一旁,一手托着净瓶,一手垂在身侧,这样不会将阿丑的手牵扯起来。 第134章 菩萨怎么能允许如此不敬的行为呢!这让杨戬急得,都快成孙悟空了。 好在阿丑另有安排,隔天就主动要与菩萨道别,准备去看看西行队伍是否翻过了山。 杨戬刚舒一口气,就见菩萨点点头,竟是准备一同前往。 “事关两洲往来,必定是将来世界的丰碑,能否通过全凭人力,神佛不可帮。”菩萨将原因道来,阿丑是人但已有大功德,她若是帮忙,也违背了天地法则。 第96章 河边之辩 我要和疙瘩头辩上一辩 出发前, 蜘蛛跳到了阿丑的头上,无名新山虽好,可诸多祥瑞灵兽, 同样没有飞虫蚊蝇吃, 它想要找一片更合适的树林。 阿丑没应下也没拒绝, 就让蜘蛛跟着自己出门, 要是遇到它想去的, 就将它留下。 蜘蛛八只眼睛都不敢看菩萨投来的视线,放着大好佛缘不要, 非要修结网捕食的路,注定会杀生。但是菩萨慈悲, 不会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斩妖除魔”,杨戬也不会因为动物吃动物认定是坏妖。 菩萨疑惑, 阿丑习惯偷窃就像蜘蛛习惯结网,即便知晓能有更好生存的办法, 也不愿意放下最初的手段,为什么呢? 无人能够解答菩萨的疑惑,阿丑也不知晓菩萨的疑惑, 她抓着青狮脑袋上的鬃毛, 俯首看云下的大千世界。 阿丑离上一次见到西行队伍已经几个月过去,山上没有众人的身影。 观音掐指一算, 指向更西边的方向,说:“他们已经到流沙河边了。” 流沙河纵横八百里, 芦苇鹅毛亦沉底,水浪汹涌,人踏入其中必死无疑。西行的汉使们沿着流沙河往南走,想着下游水流分支会窄许多, 然而走了一个多月,所见最窄的河道,河岸也是遥不可及。 土地神见他们如此艰难,好心显灵提醒说:“再往南的河道经过雪山,那山上水落成冰,人是无法攀登的。你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流沙河是无法渡过的。” 汉使们犹豫了,一条注定渡不过的河? 张骞持节,看向一路走来已经所剩无几的士兵们,有的死于途中伤兵,有的死于和匈奴战斗,也有的死于探路时所遇的凶险地势。 莫说继续走下去全军覆没,就算原路返回,情况也并不乐观。 “若有退却者,可自行离去。倘若我止步于此,阵亡的伙伴们就白死了,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辜负了大汉的期望。”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一人说:“都已经走到这了,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伤弟兄们的心!我们不会走的,就是要死,也一道死在这河里。” 张骞点头,说:“好,那我们就安营扎寨,造桥。” 汉使们就在流沙河不远处的林子里收集木材树叶搭建简陋的屋子,林子里有果子充饥,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野兔。为了保证食物的供应,能够支撑搭桥所需的劳动体力,仅剩十人的队伍分拨了一半往后原路返回,并不是撤退,是去才翻越的山附近打猎带过来。 在扎营砍树筹备造桥的这些日子里,俾丽尔的孩子也顺利出生。 人们对新生儿天然就有一种情愫,新生代表着希望,是死去了八十多个战友的西行队伍所稀缺的,将他们死路绝境的无望清扫掉诸多。 流沙河上的白云间,几双眼睛正看着河边的人们。 河面那么宽,对岸只能看到一条线,是大汉目前最重的弓也无法飞跃的距离。他们无可奈何选择造桥,且不说材质人力等问题,时间也不够。想要造出一座能够横跨流沙河的桥,恐怕乃是百年大计。 阿丑拍拍青狮,说:“你直接把他们驮过去吧。” 青狮伏在云上,嘀咕道:“菩萨都说了,事关重大,只能他们自己过河,不可以干预。” 阿丑看了看观音和杨戬,想不明白,既然说事关两洲往来的大事,是将来世界的里程碑,就说明他们一定能过河,既然能过,为什么不是现在就过,这对神仙来说只是弹指间的小事呀。 或许又是在考验人的意志是否坚定,他们神仙总是喜欢考验又考验。 然而,断断续续来流沙河观察了快几个月,都不见有要帮人渡河的意思。 汉使们的工具有限,没有趁手的铁器,只好将树皮剥下绞成细绳,再用细绳反复勒树木,以达到锯子的效果。锯树已经是难题,将树变成合适的木板就更花时间,也因缺乏合适的工具无法制作牢固的榫卯,只能用最简单的扎绕,取了细一些韧性好的树枝和树皮。 在场之人,虽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可对于造桥一事就算不得精通了,越是高长的桥梁需要打的地基就越深,结构也更为复杂。所以当他们把 第一节 桥铺设安置好后没多久,就见桥逐渐往下压,哗啦一声掉入水中,前功尽弃。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破灭,在这茫茫河流面前,比被匈奴扣押还要绝望,一名士兵毫不犹豫跟着桥料跳下流沙河,只见浪花翻涌,很快就看不见桥也看不见人。 “若是如此,想要造一座横跨流沙河的桥……普通的树根本不行呀。”阿丑嘀咕着。 杨戬摇头,说:“何止树不行,即便是找来专门的工匠,用石头、铜铁,都不行,距离太远了。” 人们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便开始祈求神仙,将从小到大听过的神仙名字都报了一遍,当然也包含了曾经帮助过他们却不耐烦立刻离开的丑娘娘。 阿丑对信众们的祈求向来是不回应的,但这一回听到后格外积极,扭头看向观音和杨戬,说:“他们求我了,我总能去帮了吧?” 得到的仍旧是否定。 阿丑眉头紧皱,她向来做了决定就不会变,听了答案后还是掏出柳叶舟到岸边。 阿丑走到西行队伍面前,直接说:“我这小船每次能带一人,我挨个将你们运过去。” 西行队伍如今只剩九个人,已是万分绝望的境地,在考虑往南绕雪山或者往东折返,一遍遍觉得自己愧对天子和大汉。此时见到丑娘娘,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太好了,太好了……”出于安全考虑,一名士兵站出来愿意当第一个渡河的,尽管相信丑娘娘不会害他们,万一对岸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呢。 阿丑将那士兵拉到柳叶舟上,便高兴得意地飞向遥远的河对岸,说:“桀桀桀——原来不是考验你们,是考验我的……” 话还没说完,柳叶舟撞到一面无形的墙,刹那可见微微金光,柳叶舟差点翻倒。阿丑和那士兵都是惊魂未定,她伸出手往前,并没有摸到什么屏障,但同在船只上的士兵学着往前探手,竟摸到一道无形的墙。 阿丑很是疑惑,抬眼时瞥到对面的天上也有几团祥云,想必也有神佛藏匿其中,在盯着想要渡过流沙河的汉使们。 阿丑载着士兵重新回到了此岸,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阿丑。”声音耳熟,她循声看去,看见两个白衣光头,正是如来的两位徒弟,大徒弟迦叶,和二徒弟金蝉子。 迦叶和金蝉子飞过流沙河,弹指间,就将诸位汉使们定在原地。 天上的观音和二郎神也来到流沙河边,看着河面中间的无形屏障再次摇头。 阿丑立刻瞪向迦叶,问:“光头,你为什么拦着我们过河?我又不是神仙,我帮人,是人帮人。” “唉。”迦叶摇头,说,“四大洲之间皆有天堑,凡人之间无法互通往来,南赡部洲多杀多争,自私贪求不敬神灵,倘若允许两洲互通往来,那些杀伐争端不敬神的习气则会传开。” 每次听到多杀多争就烦,阿丑不悦道:“河都还没过呢,凭什么就说带去杀伐争端?而且我也听他们说过,他们要去找的月氏国以前和匈奴是仇家,说明曾经是在流沙河的同一边打过架的,如今月氏国到西域去了,他们为什么能过河?” 迦叶双手合十,眉目变得慈悲不少,说:“月氏不堪匈奴所扰,祈求安宁,愿意放下仇怨永居西牛贺洲,供奉佛陀。” 这一队西行的汉使们,是去扰乱佛国的安宁,而非向往安宁,他们也不会愿意永远留在西牛贺洲。 金蝉子也走近一步,叹息说:“两洲凡人互通往来,必定是天地之大事,应万物变化,从不通变互通,是定数。但,是今日,是明日,还是更遥远的那一日,则是变数。如果他们通过自己的力量能耐渡过了流沙河,就说明天数如此。” 阿丑记得几十年前自己到处找山的时候,曾在一座大雪山上看到差点被冻绝的天竺商队,他们上山就没有屏障,普贤菩萨还前去营救超度呢。最后虽也没有帮着天竺商人跨越高山,而是将他们送了回去,按照这不可干预的说法,普贤菩萨应该听天数的,任由那个商队死活。 第135章 “哼。”阿丑立刻想明白了,“说那么多,河上的屏障肯定是疙瘩头说了算。” “阿丑。”迦叶和金蝉子同时因她这大不敬的疙瘩头轻声呵斥。 阿丑撇撇嘴,只改了称呼,没改态度,说:“信奉佛祖的人被允许往南赡部洲传度,但因道路艰险半途而废,至今没有虔诚如此的僧侣。信奉佛祖的商队也被允许往南赡部洲,没有法术屏障拦着。” 她当着几位佛门尊者的面猜测说:“那天如果我不在雪山,没准普贤菩萨就带着幸存的天竺商人到南赡部洲就近的村子休养生息了呢。” 迦叶金蝉子再次呵斥:“阿丑,你岂能如此揣测普贤菩萨!” “哼。”阿丑从出生起,一直都没有归属感,那时的家只是一个屋子,而国,就更复杂了。东海边的百姓们都说自己是越国人,儒生说越国已经灭亡很久,理该是楚国人。没多久楚国也不是了,被秦国一统了。 她得了机缘长生,又见证了秦国的灭亡,迎来了汉。无论是越人、楚人、秦人还是汉人,说到时她都没有什么归属荣誉。 而南赡部洲这个词,包罗历朝历代,甚至更久远的殷商时期、上古的炎黄时期,一次次从神仙们的嘴里听到贬低。阿丑知道,自己不论生在哪个朝代,都是神佛口中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人。 “迦叶,你敢不敢与我辩一辩!若是你输了,就去找你师父把那屏障解了。”阿丑向来叛逆,她并不是为南赡部洲的其他人而行善事,是因自己这个南赡部洲人被拒绝做某事。 “我……”迦叶无法答应这么大的事情,他再喜欢辩论,也不可能把佛祖作为赌注。 汹涌的河面上,那道无形的屏障逐渐显露出金光,一尊半透明的佛悬浮在流沙河的上空。 “阿丑,你想辩论什么?”金色的大佛梵音沉沉如雷,视线扫过被定身在原地了使臣们,又看向满脸不高兴非要帮忙渡河的阿丑。 “就辩过河!”阿丑并没有头绪,也不知该说什么。但是和走路一样,出发了才能到目的地,同样,辩论得开始了才有胜负。 佛祖缓缓摇头,说:“你先前辩退波旬,已有功德,与吾辩论者皆为佛门之尊,好,你若是输了,从此皈依。你若是赢了,吾亲自送他们过河。” 作者有话说: ----------- 校园小剧场: 一到青春期,学生们就开始叛逆,老师们操碎了心。 杨戬偷带宠物狗上学。 孙悟空染了一头黄毛。 阿莲喜欢穿短裙。 阿丑放学拦截小学生抢辣条。 阿观很乖,一点也不叛逆,还特别照顾班上的刺头阿丑,真是个有爱心的好孩子。 第97章 跨洲大桥 过去、现在、未来,本为一体…… “皈依……”一听到这两个字就烦, 阿丑已经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了。 她眉头紧皱,指着悬浮在流沙河上的金色大佛虚影,说:“你想得美, 我现在背地里骂你也就是不敬神灵, 你奈何不了我, 皈依了再骂你, 岂不是给了你们罚我的理由?” 佛祖端坐金色莲台, 垂眸道:“阿丑,你与佛门并无仇怨, 为何要背地里骂吾呢?先前你到灵山,辩退波旬, 乃大智慧大功德,也论功可封你菩萨果位, 是有何事不满?” “哼,你好意思问, 当然是因为你们……”阿丑差点脱口而出哪吒的事情,她当时在雷音寺时是变成小跳蚤藏在青狮的毛发里,那么微小, 全知的佛祖或许也有疏忽的时候不曾得知。 自己若是主动提起这件事, 没准还要责怪菩萨老婆私自带她和阿猴到大雄宝殿见了他们逼死哪吒的一幕呢。 阿丑没再提那事,说:“既然是辩南赡部洲的人能不能今日就过河, 为何你的条件是我皈依?我心不诚,我有贪求执念, 伽蓝的僧侣们还说过我是波旬门徒呢!” 佛祖则问:“你说说,应该是怎样的条件。” “我若是赢了,允许他们今日就过河。那么对应的,我要是输了, 就今日不允许过河。”阿丑立刻将自己的看法说来,“赢或输,不都只决定这一件事吗?” 佛祖则回答,说:“吾可以拒绝此辩,他们不得过河的机缘。” 如果想要得到“今日能过河”的机缘,那么她就得应下另外的条件,凡事都有代价。 “哼。”阿丑气得叉腰,扭头看向身边的观音和杨戬。 从前一直希望度化阿丑、想要引导阿丑皈依的观音菩萨,此时只低头垂眸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温和平静而慈悲的眼神里所传达的信息,却像是为难、是担忧。 阿丑不由一怔,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老婆好像不希望自己答应这条件。 想了想,自己的的确确很久没有听到老婆说皈依的事情了,就连她在无名新山养猪养鸡鸭鹅吃,菩萨老婆也没有再劝说她放生不该吃肉,只是转身避开几位土地人杀生时的场景,到山林间远离血腥,叹息一声默默超度。 站在另一边的杨戬面色平常,看到她投来视线便说:“阿丑,你可想清楚了,两洲互通是定数,不急于如今。你既然不愿意皈依佛门,此事就作罢吧。” “唔……”阿丑不断思索着定数变数,万物无亘古不变之理,唯一的不变,是万物一直在变。所以佛道两家的神佛都认可如今不通的四大洲,一定会变得互通,只是算不到具体是什么时候。 念及此,阿丑想明白了,立刻应下佛祖的条件,说:“好,我答应了。我若不能说服你放行,就皈依!” 佛祖尚未开口,阿丑又补充说:“对应的条件,我若是赢了,你也就得反过来皈依我。” 迦叶金蝉子皆大惊,她在说什么?她竟让佛祖皈依她?她不过是有些人间的供奉,她有什么法门吗? 两个光头连连劝说阿丑,如此大不敬的言语乃是罪孽!是比亵渎佛法更深刻的罪,死后要下阿鼻地狱! “他要求我皈依,我为什么不能要求他皈依?他答应给渡河机会的条件,是我答应皈依。那我答应皈依可能的条件,是他答应皈依。” 迦叶无奈道:“阿丑,你这是诡辩。” 金蝉子则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如此反复应答条件,岂不是无穷尽?” 阿丑叉腰的双手平举,说:“如果一开始的条件公平,就不会无穷尽了。”又往侧面歪斜了一下说,“让我这么歪着,当然难受,当然想要重新摆好。” 金蝉子看着她手摆出的天平有些恍惚,试着帮忙解释,说:“阿丑,你这只是字面上的公平。你想要去改变一件事,你必定是要付出得多,才是公平。” 流沙河汹涌翻滚,无形的屏障谁也看不到,直到有外力法术想要帮助凡人时,却会被拦下。 阿丑的视线从金蝉子转向佛祖,问:“那道佛光屏障难道是原本就有吗?” 无人回答。 阿丑心里已经明白,暗暗嘀咕疙瘩头和光头们都讨厌。她又问:“你们说,人如果自己渡河,就不会阻拦。又说,两洲互通是定数。难道只允许传度佛法的僧人往这边来,朝圣的信众往那边去?” 这话自然是在指责佛门,以天地法则作为私心的借口。 对僧侣说这样的话,是毁谤,对佛祖说这样的话,是罪孽。 迦叶正要指责,见观音往前走一步,单手为印,说:“两洲互通,百姓往来,战事、经商,为定数。”从何时起,为变数。 如果流沙河只是一条略深宽两三丈的河,或许汉使们就能游过去了。若是一条汹涌但宽只有一两丈的河,简易的木桥就足够了。 金色的大佛点头确认,如此定数,与传度无关。 阿丑又问:“既然未来的人必定能过河,必定能互通,你就应该现在送他们过河。他们现在不过河,又怎沟通对面是否愿意往来,两边都愿意往来,未来才会有互通的定数。” 否则,即便这行人能够造出一座到达对岸的桥,对岸的人若是不愿意往来,桥会被拆毁,桥上的人会坠入河中消亡。 如来摇头,说:“现在之事是现在,未来之事是未来,正因尚未到来,所以为未来。未来之事会发生,却不是现在。” “你这才是诡辩!”阿丑学着刚才迦叶指责她的语气。 此话无异于说,明天就能过河了,可到了明天,明天就变成了今天,又说:明天就能过河了。 阿丑着急得直跺脚,分明是耍赖嘛,这哪能说得赢?她看向河面金佛的虚影,干脆也耍赖,像是确认般地问询:“这屏障是你设下的吗?” 佛祖道:“是吾,是为庇佑西牛贺洲众生,不为征伐仇怨所困扰。” 第136章 “桀桀桀——”得到这一句回答后,阿丑叉腰得意大笑,竟是用一种似威胁似命令的语气说,“那你快快撤去这屏障吧!” 佛祖也不禁发出疑问:“为何。” 迦叶与金蝉子双手合十静观,杨戬听得累了干脆随意盘膝坐下给哮天犬顺毛,观音面色依旧,但已知晓阿丑所想。 阿丑继续得意大笑,说:“桀桀桀——我知晓西牛贺洲最大的是佛祖,我能不能帮他们过河,此事应该佛祖说了算。”在诸位疑惑的眼神中,阿丑说,“你不是佛祖,怎可以设下屏障?” 迦叶和金蝉子大骇,骇她竟敢说此不是佛祖,也惊骇如果这不是佛祖,又是何人冒充? 金佛稳坐莲台,不动如山,说:“阿丑,为辩论也不该口出狂言,无事生非。” “哦……”坐在地上的杨戬想到了什么,竟是偷笑起来。 便听阿丑说:“你是佛祖的影子,佛祖的化身,不是佛祖。” 未等佛祖回答,迦叶已经摇头,与阿丑纠正道:“阿丑,你接触仙家已久,怎会不知化身之意?” 阿丑说:“佛祖现在在灵山坐着呢,如果这个设下屏障的虚影是佛祖,那灵山坐着的就不是佛祖。” 迦叶又激动又生气,抢过话头与阿丑辩论起来,说:“虚影正是由佛祖法力所化,其所言所行皆是佛祖所授,不过是显灵与你对话,你怎能说那不是佛祖呢?” 阿丑又说:“灵山的佛祖是佛祖,这个虚影是虚影。佛祖是分化了虚影出来,可虚影不是佛祖。”她摇头晃脑很是得意,将佛祖所说的现在未来分化换了个说辞过去,“既然你不是佛祖,无法为西牛贺洲的大事做主,就该撤去屏障。佛祖若是想要阻拦他们今日就过河,定会亲自前来。” 佛祖永在灵山大雄宝殿的金色莲台上,诸僧顶礼膜拜,高颂佛号。即便人间有事,即便慈悲显灵,也度不过是化身虚影。不似菩萨罗汉们,能够真正离开道场,走入人间。 佛祖是佛法根源,金色的莲台就像是大树的根基,佛祖离开灵山则代表佛法的根基动摇,也就意味着末法时代将正式来临。 金色的大佛垂眸不语,大弟子迦叶摇头,说:“阿丑,佛祖所说的是不同的时间,时间会变化,现在和将来永不重叠,而佛祖和化身并存。” “胡说,我又不是没背过经书,忘得再多我也知道有个过去佛名为燃灯,有个未来佛名为弥勒,如来佛祖是现在佛。既然过去、现在、未来三个佛祖能够并存,不就代表现在就是将来?” 金佛的虚影沉默,诸位旁观者也沉默。 “佛法说,以今生修来世,今生来世为一人。所以,以后能互通往来,是因为现在过河了。”阿丑自己并不认同今生修来世的说法,过好今生就是好,来世忘记一切,谁知道会被那些神佛怎么骗呢,凡人又没本事知道前世的情况。 她不认同,也没有自己的什么法门,只是用他们的法,去反驳他们的言行。 浪花朵朵,烈风阵阵,悬浮在河面上的金佛呵呵笑一声,无奈道:“阿丑,你如此智慧,却于旁门,实在可惜。” 佛祖无法反驳过去、现在、未来佛的并存,他们并不是简单修行有成的圆满者,恰恰身份过大,可代表过去、现在、未来,所以这三佛并存,便是时间的合一。 金佛禅定,眨眼间水面上的看不见的屏障便撤去。 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让它今日就发生,是否是干预了天地法则。 然而,今日发生之事,已然是昨日的将来。 四洲之间的凡人们打破界限,或许就由“现在”起,会造成如何的因缘际会,劫数机缘,又是一个变数。 佛祖的虚影逐渐消失,被定了身的汉使们也又恢复了行动,对刚才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咦,怎么走了呀!我们还没开始辩呢!”阿丑不知屏障情况,惊呼疙瘩头不讲信用,说那么多结果拒绝和她辩,肯定是怕输!她都没怕输呢! 向来爱辩的迦叶重重叹息一声:“唉!” 辩法对话无需答应才开始,从对话开始,就是辩。佛祖的条件是辩,阿丑的条件也是辩。 不知不觉,参与对话者都在辩法,至无话可说时,胜负已分。 阿丑赢下辩禅,所以佛祖撤去了屏障。佛祖没有亲自接引几人过河,因为那些话只是辩语,而非约定。 金蝉子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阿丑,你可以去渡他们过河了。” “咦?”阿丑将信将疑,再次跑去西行队伍前,仍旧是刚才的士兵站出来愿意承担风险做第一个过河的。 只不过,这回不止阿丑一人帮着渡河,杨戬也能大大方方帮忙了,迦叶和金蝉子对阿丑刚才诸多无礼仍有些介怀,此时也掏袖子找法宝帮忙。 观音看着茫茫凶险的流沙河,拍拍青狮的脑袋,说:“既去,还需回。通行从今日起,也该给西牛贺洲的百姓们往此的可能。” 话音落地,青狮苦着脸,不情不愿地飞到河面上,它身形越来越大,越拉越长,竟化一座横跨两洲的青桥。青狮委屈,觉得自己任劳任怨,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菩萨与它说:“狮儿,凡踏你身过河者,皆与你结善缘,是你的功德。若有落水者,也是你的罪孽。此事,是你的修行。” 青狮这才好受些。 “且去吧。”菩萨平静指向对岸,与西行众人说。 如此,并非神佛渡人过河,是帮着人们过河,是人们自己走了过去。 西行队伍激动不已,如此不仅能去,也不必担心返回了。 “多谢丑娘娘!”张骞等人纷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着阿丑道谢。 阿丑扭头就走,道谢就道谢又跪下作甚,可别又提要求。 “多谢……”几人又再看向观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阿丑又折返回来,说:“桀桀桀——这是我老婆观……” 话还没说完,观音摇摇头,说:“过河之事,所有仙人都可为之。而过河之时机,是阿丑所得。”因此,只需谢阿丑便可。 几人不明白神仙们是怎么想的,干脆就一起谢了,说:“多谢诸位大神。” 西行队伍踏上往西域的道路去,前路如何,只看自身造化。 他们过了河,阿丑也少了一件好奇的事,便又恢复了平常各处逛的悠哉日子,只不过没了青狮,赶路要慢许多。 两洲之间有了桥,想要互通却不知道还要多久的时光。佛门道门,都有自己的担忧,阿丑也有自己的疑惑。 因为没过一年,她脑海里就听到了很遥远的祈愿声,远得不像在南赡部洲。 作者有话说:神话背景的历史衍生,所以很多大事都会往神话剧情上去安排,历史上张骞一行人是依靠自己力量往返的,也没有遇到流沙河。 第98章 五成概率 居然有一半的可能实现愿望!…… “咦?”阿丑听到遥远的祈愿声音的时候, 正在自己的山里跟着土地人和收留的孩子们一起秋收。青狮被菩萨变成了桥搭在两洲之间,自己少了个脚力,好在青牛很少喊苦, 又耕地又赶路。 她拍去手上的泥土, 跑去山里简单搭建的小庙, 打算问问观音在不在落伽山, 自己有事要去询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阿丑感觉观音和杨戬都怪怪的。去年帮着汉使们过河后,观音问她, 假如佛祖胜券在握,应下了她提议的公平皈依条件, 且佛祖赢了,一直不愿意皈依佛门的她, 又待如何? 阿丑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如果自己没辩过佛祖, 按照约定她得皈依。疙瘩头又没说皈依什么,她也没答应是皈依佛门。 阿丑便回答观音,说:“桀桀桀——我说到做到, 肯定就皈依了!不过, 我不皈依佛、不皈依法,也不皈依僧。” “你皈依什么。”观音话还没问完, 已经听到了阿丑心里的回答。 菩萨摇头,这个答案不可以, 这是一个将大圆满的佛门尊者,与佛法僧划分开的回答。 当时杨戬、迦叶、金蝉子都还在流沙河边。 迦叶与金蝉子好奇,也问阿丑:“那你皈依什么,皈依道门吗?” 杨戬听不到阿丑心里所想, 哎呀,哪需要听见呀,猜都能猜到她回答什么,于是杨戬抢话说:“皈依我,我。”怕阿丑反驳且当着迦叶金蝉子的面高调亵渎菩萨,杨戬补充说,“皈依老婆,不丢人。” 阿丑点点头,说:“对!” 从那天之后,菩萨老婆就更忙了,自己一年里去了落伽山几十次,只遇到了一次。落伽山只剩那条锦鲤能说话,自己不得不忍着讨厌去搭话,锦鲤就不情不愿地说菩萨去忙十八罗汉转世的事了。 第137章 杨戬老婆也奇怪,对自己格外的关心,话语里又会提到几句观音,说的还都是劝她选择更合适的,有时候也会提阿猴,问她觉得孙悟空这猴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阿丑蒙了脸去人间虚心求教,自己的两个老婆为何如此奇怪。 这一次阿丑特意选了一个富贵之家读过书有见识的女子询问,女子在庭院弹琴,琴下压着一片布帛,琴声忧愁,思绪万千。看到阿丑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吓了一跳,但见阿丑骑着青牛,衣服破破烂烂,便想到了传闻里的“丑娘娘”。 阿丑直接将自己的情况和疑惑说出,问那女子是否知晓原因。 女子从刚开始的惊奇远观,到阿丑开始讲述情况后却眉头拧起,越听越不高兴。 “虽不知晓你一个女子为何能娶两个老婆,可你既然真心喜爱一人,为何要让人吃醋。若有两意,不如决绝。”说着,女子自己先哭了起来。 “我可没打你!”阿丑连忙撇清关系,她知道人在痛的时候会掉眼泪,这个女子哭,肯定是哪感觉到痛了。 阿丑抬手摸了摸心口,问:“你是心痛吗?” 在她和“家”了断的那天,曾经也感受过没挨打却发痛的奇怪事情。 女子没有回答,扭过头让阿丑走。 阿丑满是疑惑,离开后便隐了身形继续盯着。见那女子将写了字的布帛送给了她的丈夫,而那男子看了布帛上的字,面色发红发白,羞愧不已。随后两人抱在一起,都哭着回忆往事。 “什么呀。”阿丑看得云里雾里,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听出少许信息,似乎是因为丈夫要再娶一个,妻子伤心想要和离,丈夫悔恨,发誓不会纳妾。 哦!明白了!菩萨是希望自己只有一个老婆! 这让阿丑很是为难,自己肯定是不愿意与菩萨决绝的,可如果自己只能有一个老婆,以后还怎么得意地和人炫耀:谁说我娶不到老婆的!我不仅娶了最漂亮的老婆,我还娶了四个老婆! 阿丑心想:菩萨那么慈悲,肯定能理解我的。何况,也是菩萨亲口所说,我将来的路,就是会有很多老婆和朋友的!所以,我老婆越多,该是越高兴才对。 神仙没有私心,所以她娶多少神仙老婆都行。但她是人,她有私心,所以每个老婆都只能有她一个。 那么,近期感觉老婆不高兴,不愿意见自己的原因,必定是:她没有娶新老婆,老婆数量还是太少了! ——“……”阿弥陀佛。 尽管阿丑已经用自己的逻辑说服自己,但之后的日子里也没有主动去找新的老婆。比起新的,她有两个旧的见面已经很少。 阿莲从上次治水帮忙后,就又不知去哪里了。 阿猴因为在天上当官,时间差距太大,所以一年去看望一次对阿猴来说则是天天见面。不过今年去天上的时候没遇到阿猴,蟠桃园土地公说,大圣得老君赏识还亲传炼丹之术,诸多仙家邀请他做客,今天第一家去了赤脚大仙那。 无奈,没见到阿猴就离开了天庭,之后便是各处闲逛,或者在新山一起耕种秋收。 在离流沙河之事后的一年,阿丑听到了疑似遥远地、来自西牛贺洲的祈愿声,她心里疑惑,想询问观音在不在落伽山,便走进了无名新山里的简陋小庙。 小庙里面供了很多“神像”,都算不上高大,连人的一半大小都没有,都是阿丑用泥土随便捏的。 摆在桌子最中间的是自己和菩萨老婆,三个叠起来的泥元宝和一个抱着元宝的小泥人。再往边上是阿莲和阿猴,阿丑偷懒,想来想去还是捏成藕最简单,可她没学过塑像,全是靠天分,自然很难传神。 阿猴的塑像就更难了,她连人样都捏不像,何况是猴呢。所以只简单捏了脑袋四肢,再加上一条尾巴。 杨戬因为之前否认老婆身份被阿丑记恨,因此被安排在了最远的位置。杨戬的泥像比较简单,一个简单的人形,再刻画三只眼睛就行,边上在捏一条泥狗。 侧面左边单独开一桌,阿丑给土地人们也捏了泥像。右边单独一桌,阿丑给如今已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阿绸也捏了一个,看着右边桌子孤零零一个,便把阿绸挪到了土地人那桌。 与其说是给谁立像,倒不如说是阿丑把她拥有的,都存放在了这小庙里。每一个看不出是谁的泥像,都只有她能一眼辨认。 右边的桌子空着,阿丑还给蜘蛛、老鼠、蛇捏了泥像,老鼠蜘蛛捏得不像,还是蛇简单。 阿丑站到菩萨的“神像”面前,问:“老婆老婆你在落伽山吗?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过去问你。” 菩萨过了好一会儿才显灵,只说在灵山,没说什么事。阿丑只能简单将情况道来,不确定自己脑海里的遥远声音是不是西牛贺洲的信众。 观音垂眸看着阿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之造化非局限于两门,因无门,而为旁门。阿丑啊……” 阿丑听不懂,也不知道如今的西牛贺洲发生了什么。 自从去年张骞等人踏入西土,便去寻找月氏国帮助,请求合击匈奴报仇。 然而,月氏国自从迁移到西域,已经安逸了很多年,不愿意这样宁静的生活被打破,反劝张骞回去告知汉皇帝,放下仇恨。 汉使们听到“放下仇恨”便知晓月氏国已无任何志向,偏安一隅难道能长久吗? 匈奴屡屡犯汉,掠夺粮食人力,汉为保安宁更是以公主远嫁和亲,也不过是保朝夕,他们变本加厉要求更多,旧仇未清又有新仇,谈什么放下仇恨?难道也如月氏一样全跑到佛国,将土地家园拱手让人? 汉使们怒火中烧,但面上还要客客气气,便先不谈夹击匈奴之事,既然流沙河上有了桥,往来便利,就将月氏周围的西域各国都交涉了一趟。 却发现,所谓安宁的佛国也并非无杀无争,西域有一大国名为大宛,周边诸国就很忌惮它。 大宛国王问张骞,是怎么从南赡部洲中土之地来到此,流沙河纵横八百里根本没有可以跨越的可能。 张骞便说了流传于南赡部洲民间的一位丑娘娘神,不仅供奉她的条件很低,有三块泥土就够,无需祭祀香火,无需供牲畜,而且甚至不供奉她也能得到帮助,得到了帮助也不必回报。 贵族们是不供丑娘娘的,因为有太多丑娘娘偷金银珠宝的传闻了。 国王又问为什么叫丑娘娘,难道是个很丑陋的神仙吗?张骞也如实回答,丑娘娘面容丑陋如同妖魔,脾气也差。 “哈哈哈哈哈。”大宛国王记下此事,等汉使们离开后,却将此事当成笑话说出去,说南赡部洲的人连神魔都分不清。 然而,当西域的普通百姓听到后,立刻觉得三块泥土就当神像供奉,祈愿成与不成,都没有损失。 平日里怎么求佛保佑的,就怎么求丑娘娘。 例如: 让我家的老羊今年能再生一只小羊。 让我在明日的养马比赛里赢得前三。 希望阿母的病情能有好转。 希望去求亲时能顺利订下婚事。 请让我妻子顺利生下儿子。 没想到,竟也能完成诸多祈求。 那些没能实现心愿的,就去向实现了心愿的人请教,是自己哪里没做对,明明许愿要的儿子,怎又生了个女儿。 实现了心愿的人便说:是你不够虔诚呀! “哦……可能是我祈求时同时求了别的佛祖菩萨。”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就更虔诚的祈求,果然,也有一半的人真得了男娃。 竟有一半的信众能实现心愿,只比佛门低少许,而供奉的条件与佛门天差地别! 丑娘娘在南赡部洲还只是民间传闻,供奉是以无名新山为中心缓缓往外的。没想到,在这个遍地供佛的西牛贺洲,丑娘娘信仰传播得竟更快了。 人的脚力有限,是因有小妖怪也试着许愿,灵验后告知在西牛贺洲其他地方修炼的妖怪。妖怪们实在好奇丑娘娘到底多么厉害,就派遣了一个修为还不错的蜈蚣妖去南赡部洲寻找丑娘娘。 蜈蚣妖根据人们的传言找到了无名新山,从上面飞入山谷,见到了丑娘娘,它躲在角落,但被同在角落的蜘蛛发现了,蜘蛛得知西牛贺洲有很多荒林,可以随意修行,便跟着蜈蚣一起回了西牛贺洲。 蜈蚣回到西牛贺洲,与小妖们说:“哇!丑娘娘真的很可怕!比妖怪还可怕呢!难怪连妖怪都能保佑!” 蜘蛛帮忙画了丑娘娘的画像,有了具体的样貌,就更深刻了供奉的信仰,本尊才听到了声音。 第138章 作者有话说:无关小剧场: 阿丑、孙悟空、阿莲和杨戬去景区游玩,来到观音庙。 恰逢有一家人在供奉求子,希望生个男孩。 孙悟空:找出家人求生孩子,俺老孙想不明白。 阿莲:哪个倒霉孩子投胎这样的父母。 杨戬:要科学!生男生女都是一半概率。 (阿丑探头,哦?哦!) 等那家人走出寺庙,阿丑上前推销麦丽素(划掉)生子仙丹。 “只要一万块钱一颗!包生男孩!生女孩全额退款!” 生意火爆,当天狂赚100万。 一年后退款50万,收获50面锦旗。 —————— 诈骗违法,不要学[眼镜] 第99章 嫁女观音 那就是更喜欢我亲手塑的像!…… 因有妖怪之间也在流传着丑娘娘的信仰, 只一年时间,就从与南赡部洲交界的几个小国,一直往西蔓延过去, 甚至整个西牛贺洲的民间都开始有了传闻。 西牛贺洲的僧侣们, 几十年前就知道一个故事, 是观音菩萨为了度人而嫁给了一个丑姑娘的事。再后来, 听闻那丑姑娘极有慧根, 修改地律得了大功德,令虔诚修行几十上百年的老僧羡慕不已。 更后来, 灵山还想设下盂兰盆会邀请她做客,本是仙佛盛会, 后来更改时间,改施舍向诸僧百姓, 僧侣们能得享用到盂兰盆里的食物,也都是受了她的福泽。 最让僧侣们难以置信的, 则是那丑姑娘在辩法大会上辩退波旬,拯救了苍生。 所以当听到西牛贺洲的信众百姓们在讨论“丑娘娘”的时候,他们瞬间就知晓所指正是观音菩萨所嫁的那位阿丑。 如果只需供奉三块泥土就能达到虔诚供奉佛法僧的效果, 那么大多数人就会选择叛变, 但人们除了有心愿要求外,也想着修来生, 也担心今生的罪孽要下地狱受苦。 所以人们照旧去伽蓝供奉,只不过, 比平时少了些香油蔬果。 也有一小部分人,放弃了修来世,想着既然有丑娘娘庇佑,不如省下东西, 这辈子吃饱喝足,不管下辈子如何了。下辈子再苦,能有这辈子苦吗?倘若真投胎成了牲畜,寿元不过几年,解脱得也快。 越是虔诚的信众,越是认为自己的一切是神佛所赐,所以,当任何一个“神”出现,都能够获得信任。 信众的流失,供奉的减少,这让伽蓝里的僧侣们逐渐有了看法,甚至,连带着怀疑、责备起观音菩萨来。 “若不是菩萨跑去南赡部洲度人,岂会有如今的烦心事。我们西牛贺洲尚且苦海无边度不尽,沾惹那多杀多争之地作甚呢。” “唉,我都听百姓说了,将那丑娘娘供奉传说带过来的,是南赡部洲汉王朝的使臣,他们原本被流沙河阻隔,丑娘娘要求观音菩萨铺的桥,唉,观音菩萨还真铺了。” “你们记不记得,好些年前有几个流浪僧人到我们伽蓝来,说他们是被菩萨消了功德,还要给信众做苦力,起因是观音菩萨偏私,恼怒他们骂了那丑姑娘!哎哟,还说菩萨恼得都显了忿怒相呢!” 流言与对观音菩萨诋毁的声音,最多的出处,竟是普贤文殊灵吉的主供奉伽蓝。 四位菩萨关系极好,经常一起探讨佛法,探讨苦海里的诸多见闻,如今也同在南赡部洲修行普度。但他们伽蓝的僧侣们,关系却并不算好,互相之间明争暗斗,总以所供的主要神像为最尊,另外三位通过不同经文的对比,去显得略逊一筹。 文殊普贤灵吉的伽蓝中,琐碎地嘀咕着对观音菩萨的埋怨。 而观音菩萨的伽蓝中,自然是不敢对神主非议的,那么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归结于菩萨所嫁的那个“丈夫”。 “这事你们觉不觉得蹊跷?那个丑女是凡人,得到天大的机缘可以皈依佛门,她竟拒绝了!天下女子都不允许皈依佛门,唯独她有如此殊荣,她拒绝一定是因她已皈依了其他法门!再想想,辩法大会,是因何而起?不就是因她祸乱佛法产生动摇,导致波旬感应离开欲界。” 另一个僧人接话,说:“对,我也觉得奇怪,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辩退波旬魔王呢?会不会……她本就是波旬门徒,里应外合假装如此,骗取佛门的信任,为的就是今日西牛贺洲民间悄无声息蔓延开的信仰。” 观音院的僧人们特意到殿外议论,背后大殿里是观音诸多化身神像,最前面的是一座千手千眼观音,无数的眼睛沉默地看向议论着菩萨是非的僧侣们。 灵山雷音寺的大雄宝殿上,佛祖只是寻常地讲法,讲到定数变数,讲到西南两洲的路已经打开,凡人能传播南赡部洲的事,僧侣们也该踏上苦行的路,往东去。 在此的很久之前,已经有过一些僧侣自发地想要将佛法弘扬出去,然而一洲之大,有险山恶水,有修行的万物生灵,那些妖怪功利心重,极少有向佛行善者。先前那些僧侣,有摔下山崖死的、过河溺死的、被妖怪吃掉的…… 使得如今虔诚的僧人们,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东行之路为死路。 “阿弥陀佛。”站在侧面的金蝉子上前一步,说,“弟子尚在修行时,未得正果,愿向东苦行,明辨一路百姓之苦,清扫旁门之信。” 金蝉子心中好奇,为何受到佛法庇佑多年的信众们,竟如此容易就信了阿丑。回想很多年前初见,她不过是个凡人,身边一只人话都还说不利索的猴子……眨眼间,阿丑成了人间供奉的丑娘娘,还传到了西牛贺洲抢夺信众。 就连那猴子,都成了齐天大圣。而身为佛祖二弟子的自己,却还在原地。 自从之前与菩萨讨论过佛法陈旧的部分后,金蝉子心里总是不平静。佛法陈旧的部分已经编写罗列,正缓慢修改,可金蝉子隐约觉得,苦海的解法不仅仅在佛法之中,而是在苦海里。 金蝉子想去西牛贺洲那些开始供奉丑娘娘的百姓身边看看,弄清楚缘故,然后劝说他们不要被虚假蒙蔽,阿丑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实现人心愿的法力,她不过是能干一些偷窃小事,赏些粮食钱财。 “嗯。”佛祖垂眼看着金蝉子,“去吧。” 说完,佛祖闭目。云端观音、文殊、普贤、灵吉四位菩萨也合目,金蝉子在站出来自愿东行的这一刻,都在他身上看到了劫数。 金蝉子秉承佛法,一路东去,还算是顺利。路过金平府,遇到一只巨大无比的狮子在追杀犀牛群,落单了三只小犀牛。金蝉子于心不忍,救下那三只犀牛,且亲自传授佛法,教它们向善行善积累功德,倘若有疑惑,可进伽蓝求助僧侣。 三只小犀牛灵智初开,似懂非懂。 再往东,到玉华州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九个脑袋的狮子。 “阿弥陀佛,九灵元圣,你……你怎在人间?” 九头狮子身形高大,坐在林间如同一座小山丘,拦住了金蝉子的去路。九头狮子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惊慌扭头看去,见到一个光头,它认不出来是谁,又看是从西边的方向来的,想必是灵山的人。 九头狮心想:他也未必认得我,只是见我九个脑袋就认定是太乙天尊的坐骑。 于是,狮子狡辩,说:“什么九灵元圣,你寻错了吧。我与亲眷们在此修行,你速速离去,别打扰了我们。” 金蝉子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它们有你庇佑亦是善缘,只是,狮子天性吃……” “吃人?有我九……九头狮子在,还能管不住凡间的狮子?”九头狮不耐烦地挥爪子。金蝉子只好绕道而行,只是奇怪,为何太乙天尊的坐骑会跑来西牛贺洲,若是为偷偷传道法,也该是往有人的地方去才是,这深山密林,给狮子们传法? 待金蝉子离开后,躲在九头狮背后的小狮子们才冒头。这些狮子都尚未来灵智,九灵元圣在犹豫,自己想要一个家,这里有很多狮子足够当它的家了,可是……狮子的寿命只有十多年,它将一直见证死亡。 倘若擅自给狮子们开灵智,修行得长生,又是否是它们愿意的呢?长生百年千年要遭遇的事情,远比短暂十几年要多,因果也纷纷而来,自己又能否保护好它们呢? 九灵元圣开始摇头晃脑,思考着这个复杂的问题。 “唉,莫害了你们。”九灵元圣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回天上去,自己偷偷下凡能遇到不怕自己的狮子已经很满足了。九灵元圣最大的脑袋伸出舌头,像普通狮子那样给六只小狮子舔毛,嘱托说,“生死天定,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到这了。” 话罢,九灵元圣就腾云往天上去,六只小狮子伤心地呜呜哭。 第139章 在云端的九灵元圣又看到了金蝉子,看这方向,是准备一路向东。 “咦。”狮子觉得奇怪,金蝉子若有什么事情腾云便是,为何非要徒步,便将此事告知了太乙天尊。 太乙天尊二话不说,一拂尘拍在它脑袋上,摇头说:“元圣儿,你怎会看到西牛贺洲的金蝉子之事?” “……”九灵元圣伏在地上,说,“狮子;领罚。” 太乙天尊却叹息一声,说:“元圣儿,严妙宫难道不是你的家吗?非要下去找那些凡物。” 狮子不说话,太乙摆摆手作罢,说:“回园去吧。” 还没走出玉华州的金蝉子抬头看天,也是为九灵元圣叹息。凡物成仙要斩断尘缘,天生的神兽注定孤单,却向往凡俗的感情,一切忧愁起,从想要一个家开始,就被牵绊住了。 “阿弥陀佛。” 在金蝉子踏上东行路的时候,此事起源的阿丑还在为脑海里信众们的声音而感到困惑。 她不过是有些偷摸的爱好,偶尔会偷了东西到处分,怎南赡部洲西牛贺洲的百姓就信奉她呢,她对脑海里听到的那些祈求向来是只觉得烦,很难得、闲得发慌了,才会寻去看看情况。 有一回,她听到一个人在苦苦哀求染了风寒的孩子能快些好起来。阿丑不会治病,也没那么多仙丹灵果,她就想着,干脆等孩子死了,黑白无常来的时候再跟他们理论,把魂留下。 许下心愿的母亲每天都祈求,也每天都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没到第三天,孩子就清醒了不少。那位母亲连呼,多谢丑娘娘保佑。 还有一回,一个赌徒对着三块泥土祈愿,希望家里重病在身的老夫妻赶紧没,才好把田地卖了再去赌一把翻盘。阿丑觉得自己和他们家无仇,为何要杀人? 之后,不出三天,那赌徒就高高兴兴把田地卖了,笑着对泥块说:多谢丑娘娘成全! “他怎说是我杀的!”阿丑气急了,当天夜里翻进家里把人痛打一顿,吓得那赌徒疯疯癫癫跑出去,一脚踩空掉到沟里,喝足了泥水。 赌徒没几天就染了腹水之症,卖地的钱还没拿去赌,用在了请医家的事上,他独自病在家里无人照顾,就算开了药也无人愿意帮他熬。 隔壁邻居指指点点,说他都是活该。 也有人说,那天晚上看见个恐怖的影子潜入赌徒家里了,还能听到“桀桀桀”的笑声呢!必定是他故意不给父母治病,好卖地换钱取赌,如此不孝不仁不义的举止,惹恼了劝人向善的丑娘娘,所以被丑娘娘降罪了! 街坊邻居听后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丑娘娘就是一个帮助穷人、乐善好施、惩恶扬善的好神仙! “我是那样的吗?”阿丑自己都疑惑了。 还有一回,阿丑听到一队逃荒的人在合力祈求,希望丑娘娘能救救他们,能够熬过饥荒。 阿丑从无名新山拿了些粮食找过去,快到的时候从青牛身上下来,没有遮脸,就那么走了过去。她想:每次飞过去,人们一看到青牛就开始拜我、开始许愿,太烦了。我这回只走过去,就当是附近的村民好心。 阿丑扛着一袋粮食蔬菜,大摇大摆迎着逃荒的灾民们走过去。人们远远看到一个长相丑陋恐怖的人,扛着那么大一个袋子,袋子里像是装了人! “有妖怪!有妖怪!”人群惊呼起来,心知饿久了的队伍必定跑不过妖怪,竟捡起石头开始扔阿丑。 阿丑立刻恼怒,不仅将石头扔回去,还放下袋子,也捡了很多石头反击,谁砸她的就砸谁,说:“你们平日里不是拜我求我吗,见了我怎打我!我可是你们的丑娘娘!” 被阿丑反击砸中的,有老人、有孩子、有伤患,也有普通的成年人,一个个被她反击的石子砸得头破血流。 “妖怪!你今天要杀要吃都随你!可你竟冒充丑娘娘!你没有厉害的坐骑,也不是从天上飞来的!丑娘娘只是长得丑,心肠是极好的,丑娘娘才不会欺负弱小欺负我们呢!你只是长得丑的妖怪!”人们捂着脑袋怒视怪物,仍旧要维护丑娘娘。 “我就是丑娘娘!我就是!”阿丑听后更生气了,反驳说,“你们砸我,我为什么不能砸你们!” 阿丑气得呲牙咧嘴,看上去更可怕了,她冲向人群把他们都推倒在地,对着刚才带头扔石头的人踹两脚说:“你们连我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你们拜的是你们乱猜的丑娘娘!不是我!今后都不要拜我,我听到了也不会帮你们的!” 阿丑气得扭头就走,临走前在那袋粮食面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带回去。 她想:我来的时候是想把粮食给他们的,不希望有人饿死,的确是我自己愿意送的。现在和他们结了仇,我也都打回去了。若是将粮食又拿走,他们饿死了,岂不是违背了我最初过来的想法。 “哼!我讨厌你们!非常讨厌!”阿丑张牙舞爪地说,扭头掏出柳叶舟就飞走了。 粮食袋子被石片划破,在阿丑走后崩裂一个口子,哗啦啦往外流淌米粒。 人们惊呼,上前哄抢,又见那丑八怪坐着柳叶舟飞走,这才信了她是丑娘娘。带头扔石头的人羞愧不已,捂着头上的伤说:“哎哟我都做了什么……我明知道丑娘娘长得丑,可见到了丑的人,还觉得是怪物……” 阿丑气冲冲回到无名新山,走进小庙和老婆的“神像”愤怒地说着那些人们奇怪的想法和行为。 “他们供的丑娘娘,是我又不是我,明明不是我做的事情,却说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事,却又说我不会那么做。难道,我做了什么事,我自己说了竟不算?他们说的才算吗?” 说完,阿丑想起了观音的一些遭遇,那个时候在落伽山,她月潮初来,被龙女说污秽脏了落伽山的清净地,菩萨问龙女为何如此说,龙女说是菩萨说的。后来得知,是伽蓝的僧侣们为了让信众更加虔诚,才编织了污秽的谎言,因为污秽是罪恶,就要更加倍虔诚的供奉赎罪。 观音前去伽蓝,训斥僧侣们的行为。僧侣们重新向信众解释,允许月潮期的女子到伽蓝,可信众们早就对之前的谎言深信不疑。 到后来,就连菩萨显灵说明,信众们也“宁可信其有”地约束着自己。 “他们真奇怪,供奉祈求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却都在夸我。我真的过去帮忙了,却认不出我。”阿丑颇为不满地叉着腰。 观音从那没半点形似的神像上走下来显灵,只是点头认同她的话。 此时英娘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菩萨也在,只简单行礼,高兴地与阿丑说:“阿丑!我们南边最近的那个小镇,要给你立像呢!不是三个泥块三个石头!我今日去贩布,他们让我告知你,想请丑娘娘本尊去,找了镇上最厉害的工匠,给你塑一个正经的神像!” 南赡部洲的庙宇信宫里,大多数先祖神和一些自然神,极少数类似杨戬哪吒这样的神仙,至于说道家的太上老君和佛家的如来佛祖,至今都是无人知晓更无人建庙立像的。 如此殊荣落到阿丑头上,土地人们都非常高兴。 阿丑却不高兴,经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后,她更对供奉感到反感,但是……反感归反感,既然其他神仙都没有的,自己有,岂不就是比他们都厉害! “好吧,我去看看。”阿丑的心情又好了不少,管他们怎么猜想丑娘娘呢,反正自己是什么样的,又不因为他们一两句话就变了。 阿丑与观音和土地人们同往那个小镇,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人们也都吓了一跳,只有极少数曾亲自受过丑娘娘施舍的人,才没有那么惊讶。 今日杨戬不在,他得了灌江口的传书回去一趟,近来暴雨,他需要重新修整堤岸引流分支,以防万一。 等杨戬处理完江水的隐患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某小镇给阿丑立像的事情。 他以为会是三块很大的石头,走进信宫一看,怎还有观音菩萨?!他便问信宫的宫主,这信宫怎么一回事,丑娘娘边上的神像,你们当真知道是谁吗? 宫主点头,立刻说:“当然知道了!这是丑娘娘要求的,说那是她的老婆!还给我们讲了她是怎么讨到老婆的。” 那天来到小镇后,阿丑看到镇民们为自己单独建设的一个小信宫,想起自己总想给观音好好立个像,可没有那塑像水平。她知道土地常有夫妻一起供奉,便让工匠给观音也塑一个神像。 信奉丑娘娘的人们听说过丑娘娘有个伴侣,却没想到是个漂亮神仙。阿丑便与他们仔细说观音菩萨有关的事情,说菩萨大慈大悲,有诸多法相行走世间…… 第140章 等到两个神像塑造好后,揭幕的那天,镇长小心翼翼地问阿丑:“既然有诸多法相,不知丑娘娘让我们雕刻的这个,是哪个法相?我等今后要如何与人说呢?” 阿丑还在思考,镇长就给了个建议,说:“既然观音菩萨普度众生,不拘一格,不如就叫‘嫁女观音’,如何?” 意为,菩萨为普度众生,打破常规,以世俗所不能理解的形式,“嫁”给了一个女子。 “桀桀桀——好名字,我喜欢!”阿丑高兴极了,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有个很好很好的老婆,是观音菩萨!而观音菩萨,是个很好很好的神仙! 待神像的名字定下,信宫内外的百姓们就等着揭开遮盖的布。揭幕乃是喜庆之事,所以用的红布。 随着幕布被扯落,一尊慈悲的观音像,和一尊凶神恶煞的丑娘娘像,就坐在供台上。 丑娘娘一手拿着饭碗,代表民以食为天。菩萨一手托着净瓶,代表智慧慈悲与圆满。 另外的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 “桀桀桀——跟我要求的一模一样!”阿丑很是高兴地大笑,拍了拍工匠的肩膀,说,“下回我的其他老婆过来,我带来找你!” 阿丑见老婆格外沉默,想不明白。 “老婆,你在南赡部洲有了一座很像很像的神像了,比我捏的那些好看多了,为什么不高兴?” 菩萨摇摇头说:“出家人不以外物悲喜,神像归根结底都是泥土。” 阿丑想了想,说:“桀桀桀——我知道了,你不高兴,那就是更喜欢我捏的那个!” “……” 作者有话说:调整下作息,戒奶茶戒熬夜,奶茶戒不掉,先从熬夜开始戒[爆哭] ---------- 大学小剧场: 学校选修课新增一门民俗信仰研究,阿丑得知阿观报名后她也报名了,且为了有共同爱好提前做了准备。 老师让家里有信的同学们上来助讲宗教习俗。 阿观:(播放ppt)这是现在佛如来。 阿丑:好巧我们有共同爱好呀(播放ppt)这是初音未来。 老师:……? 第100章 修建信宫 既然我说的话没用,还来问我…… 垂落下来的视线带着慈悲与担忧, 是阿丑看不明白的深意。 观音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既希望阿丑能够走她自己的路,又知晓那条路过于曲折危险, 她不是个爱吃苦的人。 “阿弥陀佛……”观音轻叹一声。 阿丑本想询问为何叹息, 但被信宫的宫主打断话头, 说:“丑娘娘, 请你赐福给我们吧。”一边说着, 递来一盆香灰,示意她用手抓着抛出去就行。 “什么赐福, 我又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只会向我讨厌的人扔土灰。”阿丑接过陶盆看了看翻找, 里面除了香灰没有任何东西,她不理解风一吹就没了的东西怎么能算赐福呢。 阿丑回头又看了看两个坐在一起的神像, 她仅仅只是对泥像这很满意而已,他们说要给她塑像, 却没提前说赐福的条件,现在有额外多事,心里实在不乐意。 她想到前不久遇到的那一群灾民, 觉得有了神像后, 信众们就更把“丑娘娘”一层层地赋予他们的想法。 趁着今天这么多信众见到了她的真面目,阿丑打算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阿丑从缩小的柳叶舟里掏出她囤了许久的钱币, 给前来见证揭幕的百姓们发钱,嘱托道:“以后不要来拜我, 我只是想要别的神佛没有的东西,不想要听你们唠叨,也不会去实现你们的心愿!我知道,平白答应事情不可能, 喏,收了我的钱,可不许求我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神仙给钱让人别拜,闻所未闻。 这必定是丑娘娘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不希望我们心里记着恩情,才故意说这样的话!丑娘娘果然是为百姓谋福不求任何回报的好神仙呀! “这……”最先不悦的是信宫的宫主,连忙着急道,“丑娘娘!供奉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嘛!你若是觉得麻烦,小人替你代劳,暂且记下他们每次来的心愿,第你哪天愿意过来听一听,我再把事情告知你,岂不是方便?”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代劳什么,我可没钱请你办事。”阿丑知道,人间除了那些贵族家里从小养大的奴仆外,让别人长期办一件事,叫作雇佣,是花钱买人的时间。 阿丑继续给百姓们发钱,不经意瞥到信宫宫主时,却见那人用一种怨恨的表情盯着自己,被发现后立刻又换成了谄媚样。 给在场的百姓们都叮嘱了不要拜她后,阿丑就高高兴兴带着观音和土地人们回山头去。 收养的孩子们头一次坐在云上,都惊奇地看着地面,夸奖阿丑说:“丑娘娘本事厉害,找的老婆也又漂亮又有本事!” 阿丑听着很是受用,双手环住端立云上的菩萨,得意地说:“桀桀桀——我当然有眼光了!我老婆也有眼光,不然怎么会愿意嫁给我!” 观音只作寻常,并未推开阿丑,微微垂着的眉眼看向地面的信宫。 阿弥陀佛,是非由此起。 阿丑帮助人不求回报,她的一部分信众们也是如此,因为得到过无偿的帮助,所以也会无偿帮助人,无偿供奉阿丑。但人心是复杂的,再好的神佛也不会是全善的信众,比如那些自己穷苦被人欺负却还要欺负丑陋者的灾民。 又或者,是求利而伪装的信众。 将阿丑和土地人以及收养孩子们送回无名新山,观音点头说:“贫僧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阿丑立刻拽住菩萨的袖摆,看到自己翻了香灰的手在洁白的袖子上留下一个印子,不仅袖子上有,刚才抱着也留下了手印,她不由惊讶,“咦?我这么厉害了,都能把你袖子弄脏了?!” 在阿丑眼里,菩萨的衣服从来没有脏过,那是纤尘不染的纯净,是法力无边的宽容万物。 观音并未回答袖子被弄脏的原因,知道她挽留之意,她一路回来心里都在嘀咕:他们两家都争着要在南赡部洲传度,想要人们建庙立像供奉,又说神仙不能要求人立像,只能等待机缘。为什么我帮着完成了这样困难的心愿,却连声谢都没有!就算我们是夫妻,不分什么你的我的,那也该为我高兴呀。 观音淡淡微笑,说:“今日你的神像建成,信众爱戴拥护,今后更该福泽广众。有这般造化,是极好的。你虽让他们不必供奉,他们却只会更加虔诚。” “真麻烦呀。” 观音抬手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整理,说:“他们信任你,尊敬你,不如就在此路修行。行善布施,修得正果。” “唔?”阿丑疑惑地思索了一下,问,“此路?是何路?” 观音说:“是你以丑娘娘身份,于人间行善积德,享香火供奉。” “奇怪,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过特别坏的事情了,你也很久没有把向善挂嘴边,为什么今日又说此,还让我多行善。” 观音垂眸,看着阿丑缓缓说:“这是我的私心。”她已有自己的信众与诸多供奉,信宫建了一座,以后还会有,如果被供奉的丑娘娘不愿意端坐高台当神仙…… “胡说,你怎么会有私心呢,你让我向善,不就是普度众生一样的意思吗?怎旧事重提呢。” 观音已察失言,即便私心以为是为她好,也不是她的选择,她总觉得神佛困在莲台,又怎会愿意也被困住。 “阿弥陀佛。”观音看着阿丑,又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刚才那句话的缘故,“贫僧该走了。” 菩萨俯身在阿丑额头上轻轻触碰,慈悲的眼眸里映出一双阿丑。 阿丑看着观音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不高兴,既没说回去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说明不是被求救的信众叫走的,落伽山谁也不在,只有那条讨厌的鱼,着急回去是要给它讲经吗? 哼!阿丑更讨厌那条锦鲤了。 回到落伽山的观音菩萨站在山崖上,看着那尊由阿丑胡乱塑造的“神像”,三个元宝叠起来代表的观音。佛家常说皈依三宝,是佛法僧三宝,她塑出三个元宝,既代表观音菩萨的佛门身份,也是她最喜欢的金灿灿。 海面上的浪汹涌翻滚,到近落伽山的礁石时又逐渐平息,撞出泡沫又很快破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阿丑呀阿丑,你的这条路,究竟会走到如何的境地…… 当观音回到落伽山后没多久,杨戬就从灌江口回到了无名新山,很快就听到了建庙立像的事情,跑去信宫一看,直呼自己白努力了。就连真夫妻土地公土地婆的神像都是两人端坐,最为严肃的神像居然做成了手拉手,成何体统嘛! 第141章 杨戬去无名新山询问阿丑,那两座神像是怎么回事。 阿丑说:“哎呀你来得正好,我带你去找工匠,给你也塑一个!工匠手艺比我好多了,非常非常像呢。” 杨戬拒绝了这样的好意,也实在是无法接受菩萨会允许如此大不敬的神像,难道菩萨真的……真的……唉不行!杨戬又问自己,道门常说随心自在,清静无为,自己整天正事不干,到底为什么如此反对他们佛门和凡人的事呢。 首先排除自己真心喜欢阿丑,要和菩萨抢人。 认真思考了许久,杨戬得到一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可能,他觉得阿丑不配。哪怕认识已久,且因阿丑才知晓了哪吒的前因后果,重新和阿莲认识。也因为阿丑,才与孙悟空结识,多了一个仗义好友。 当然,对阿丑本身也是欣赏有好感的,她的确是个非常特别的凡人。可如果菩萨真的要动凡人,却无法接受是阿丑撼动了菩萨,在他的观念里,也许只有嫦娥仙子那样古老美丽的传说,才会让神佛动心。 “我怎会这么想,我怎能这么想……”杨戬莫名感到自责,不说其他的,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该无条件相信朋友,而不是觉得朋友不配。 “什么这么想?你在想什么?”阿丑摆摆手打断了杨戬的思绪。 杨戬看了看阿丑,叹息,从修行者的角度来说,或许应该换个思考问题的角度:阿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才让菩萨能够偏私。 杨戬继续留在无名新山,除了回灌江口处理正事外,基本都跟着阿丑。 阿丑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她只是简单地过着每一天的清闲日子,人间逛腻了就去各仙山逛,四大菩萨在南赡部洲的道场弟子们,都十分熟悉这位丑娘娘了。 阿丑最常去的仙山还是落伽山,尤其听到龙女和惠岸行者都回山的事情后,阿丑就让青牛赶快带自己过去,她闲得无事,想去听听十八罗汉这一世的情况。 紫竹林的竹海声哗哗啦啦,吹拂在脸上的风微微凉很是惬意。 阿丑不管龙女和惠岸行者欲言又止地神色,随意卧在菩萨的腿上,悠哉地听他们讲十八罗汉的故事。 总说南赡部洲多杀多争,确实如此,即便是罗汉转世的人们也逃脱不掉苦海的事端。有人经历饥荒,在别人的带动下吃了人;有人为生机所迫,落草为寇;有的沉于情爱,寻死觅活;也有人被高官赏识,得了权力的甜头,结党营私;还有人…… “这会算他们犯戒吗?”阿丑突发奇想地问。 龙女解释说:“他们转世为人,乃是历劫。今日过错虽不算犯戒,但也会因未能跨过劫数而再入世,直到有一世能无戒也不犯戒行,成正果后回归本位。” “这都不算犯戒……那算佛门弟子干预人间事吗?他们都有人当大官了。” 惠岸行者说:“自然也不算,转世之人忘记前尘也无法力,一切因缘际会,都不算干预。” 阿丑若有所思,想起以前太上老君和观音菩萨所提及的共同传度一事,难怪都没有神仙愿意主动帮着传度,不是保留一切入世,是割舍一切转世。 转世的事情由幽冥界管,岂不是可以直接安排自家神仙转世成皇帝? 听完了十八罗汉这一世转世的故事,阿丑又回无名新山去,打算把故事分享给土地人们听。 观音看着阿丑离开的背影,眉头皱纹,福祸相依,但愿是福不是祸。 一旁龙女和木吒也是忧心忡忡,近来那些流言实在是大不敬与亵渎,僧人们竟怀疑起了菩萨来。 可是……二人不知如何询问菩萨,为度阿丑,要度到如何的地步? 阿丑回到无名新山的时候,看到外头竟围了一圈士兵,站在最前面的几人穿着宽大的袍子,看上去像方士。他们围着山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任何进山的道路。 阿丑坐在青牛背上,问:“喂!你们在我家边上围一圈,是干什么呢?” 士兵们抬头看向高处纷纷被吓了一跳,士兵中间有一人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竟是没有多少害怕而是作揖礼貌道,是个熟面孔:“丑娘娘,是我,张骞,恳请丑娘娘随我去见陛下。” 原来不知不觉竟又几年过去,张骞已经从西牛贺洲原路返回,各种艰险始料未及。 回到长安的张骞将匈奴的情况和西域各国的情况简单告知,有一些带回来的西域种子,也有一些虽看中但无力带回来的,比如说大宛的汗血宝马。 叙说整个西行的过程时,便说到了好心帮忙的丑娘娘,若不是丑娘娘拦住匈奴追兵,还愿意帮他们渡流沙河,恐怕就完不成任务了。 “这个丑娘娘……朕也略有耳闻,只是民间的一个传说罢了。” 张骞请求单独与天子说话,两人就到内殿,张骞将自己的想法道来。丑娘娘在民间声望很高,且也是真帮过西行队伍脱困,如果能由陛下出面为丑娘娘建庙立像,一能笼络人心,安抚百姓,二也算报答丑娘娘的恩情了。 哪个神仙不是希望信宫多多益善,想必丑娘娘也是如此。 “不去。”阿丑刚听张骞说完,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还驱赶他们离自己的山远些,自己当时帮忙只是因为想帮,不希望之后再产生什么多余的关联,能让一个皇帝下令建信宫,不知要如何对等的条件。 然而,尽管丑娘娘已经拒绝了修建信宫的事情,皇帝还是下令修建了。 且因有了圣旨,各地竟都开始有样学样,修建丑娘娘信宫祈福。 “既然我说的话没用,还来问我做什么!”阿丑气愤不已,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她坐上柳叶舟往皇宫过去。 作者有话说:[撒花]100章了,感谢小可爱们的追更,我开个抽奖,见文案页 -------- 实习小剧场: 幼儿园开学第一天,同学们都在哭闹,为了让同学们安静下来,英园长让实习老师们想办法。 阿观:阿弥陀佛,我来教大家念经。[好运莲莲] 英院长:禁止传教! 阿丑:谁哭就揍谁![愤怒] 英院长:禁止欺负小朋友! 阿猴:叽叽叽,孩儿们,去操场,我来教你们爬树![墨镜] 英院长:禁止攀高! 杨戬:孩子们,这有可爱的狗狗哦。[摸头] 英院长:学校内禁止携带宠物! 阿莲:给他们讲李靖削肉剔骨的故事。[眼镜] 英院长:这个总算正常了……不对![害怕] 第101章 拆除信宫 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声音…… 阿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来长安是什么时候, 她坐着柳叶舟飘在云端,看向地面的人们,看他们有说有笑地在议论着事情。 都城的百姓们很少讨论生计和秋收, 都在讨论家国安危, 在讨论长安的哪位贵族公子贵族小姐的婚姻, 讨论立下战功的将军, 讨论皇后的贤德。 阿丑来到皇宫上方, 东张西望了一下云端,今日二郎神回灌江口去处理事情才没跟着她, 不然知晓她跑来都城,定是要盯着的。也是奇怪, 杨戬从以前的不认老婆身份,到后来格外的关切热情, 最近又有些疏离,总是一副想事情眉头紧皱的样子。 “杨戬怪, 观自在怪,阿猴也怪,阿莲也怪。”阿丑嘀咕着, 从流沙河回来至今也有几年, 她每年都要去天上看望阿猴,可阿猴总是很忙, 蟠桃园里都找不到他。他一天要去拜访很多神仙,不是吃酒喝茶就是和仙家们谈天说地。 蟠桃园的土地神捋着胡须说:“哎呀, 贵人多忘事嘛正常,大圣如今可风光了呢!” 阿丑从认识阿猴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心愿是当人,而且是当仙人。如今得偿所愿, 又和神仙们的关系都极好,自己应该为他高兴。何况这事对她虽是几年未见,对阿猴来说不过几天。 阿莲则怪在许久未见,各山头都找不到他,就算问二郎神又借了哮天犬去搜寻,也说找不到。 他们都有他们的事情,就像她也有她自己的事。 阿丑抱抱自己,桀桀桀怪笑,自言自语说:“我的身躯陪着我的魂,我既不孤零零来,也不会被约束。一会若是打起来,还能一起跑。” 柳叶舟逐渐往下飘去,云端遥遥望,一双眼眸几分担忧。 阿丑落到皇宫里,看着各处走动的宫人不由犯难,她还没见过如今的皇帝,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想:反正人人都惧怕的那一个肯定没错。 她飞在各个屋子顶上往下看,终于在书库里找到了皇帝的身影。 第142章 皇帝坐在席案边上看书,身边坐了一个同样在看书的少年郎,目光灼灼地讨论着事情。台阶下站立一位老臣,正在汇报事情。 听他们在说如何应对匈奴,如何能买到大宛的汗血宝马,近来民间的赋税情况,和这几年的洪涝灾害情况,也说到了这段时间各地的丑娘娘信宫一事。 那少年郎好奇又担忧,问:“各诸侯也都跟着建丑娘娘信宫,民间多在供奉这个信仰,会不会因此废了耕织?” 老臣呵呵笑着捋胡须,说:“百姓为丰收而求神,又怎会为了神而不耕织呢?那丑娘娘不知是何方神圣,能让百姓们如此信任,建了信宫也好,百姓不会告知官吏的事,会告知神仙。也是起了监察之作用。” 各地信宫的宫主,都换成心腹之人,以此收集情报,是个妙计。 除此以外,倘若遭遇天灾人祸,百姓们也会更归结于神仙没有保佑。 “啊?!”阿丑听得咬牙,她过来是想找皇帝收回命令,且把信宫全拆了。听完他们的讨论,信宫越多对他们越有利,有了好处又怎会愿意拆除呢? 且不说那监察之用能落实几分,天灾人祸不想着好好防治,竟想着让她来担责!阿丑又想到多年前大河决堤一事,不就是因为皇帝的舅舅为谋私利对灾害置之不顾才导致后来的洪涝吗。 阿丑捋起袖子,准备跳下去好好理论理论,却见不远处的走廊上经过一个有些眼熟的美丽女子,此时正和一些宫人看向这边。 担心他们嚷嚷起来呼唤士兵守卫,若是打起来,她虽能自保不被凡人兵器打死,划伤也是极痛的。 阿丑从书库的屋顶走下来,快步跑到那回廊中间拦在那美丽女子和宫人们的面前。 “咦。”阿丑越看越眼熟,想起来了,正是她上一次来长安皇宫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到处问人什么是人间情爱,发现有一位供奉三块石头的人竟在皇宫里,出于好奇就飞到皇宫查看,一个漂亮歌女是因家里有人生病需要钱救治,阿丑给她钱,她回答了阿丑的问题。 人间情爱是低微的倾慕之心,还有遥不可及与被遗忘的失落。 “原来是你呀。”阿丑对着漂亮歌女笑了笑。 “啊——”宫人们立刻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跑了几个,也有几个拦到漂亮女子面前,颤抖着说,“皇后快走,这妖怪像是来吃人的!” 漂亮女子微微抬手,示意宫人们不必惊慌,向着阿丑作揖,笑得很是温柔说:“是丑娘娘,不知今日来宫中,有何事?” 阿丑说:“我想让皇帝下令把我的信宫全拆了。”说着,惊觉刚才宫人所用词汇,“咦,皇后,你成皇后啦?” 她知道皇后的意思,是皇帝的老婆。 哦对,阿丑想起来了,那天来到皇宫询问对着石头祈求的歌女时。歌女说,她倾慕的人注定是不会有男女情爱的,或许君臣的情谊、百姓的爱戴会更多。 原来,她说的是皇帝。 阿丑看着皇后,皇后脸上总是温柔淡淡的笑,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氛围,这算是情爱的答案吗。 “陛下是不会拆信宫的。”皇后仔细与阿丑说,她没有说信宫对皇帝的任何作用与好处,只是说,“天子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何况……虽为一国之君,实为国之众志,对陛下来说可有可无的事情,如果支持的人很多,那么陛下就不能反对。” 阿丑听在耳朵里,像是在讲皇帝,怎又像是在讲神佛。 同时,因为身份之高贵,一言之九鼎。收回成命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命令下错了。 高位者,是不可以认错的。 皇帝是如此,神佛也是如此。 “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错了却不改。”阿丑恨恨跺脚,“那我自己去拆!反正是我的信宫!建一个我拆一个,吓得谁也不敢建!” 皇后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阿丑已经坐上柳叶舟飞远。 空中云缓慢飘动,一朵有着淡淡微光的祥云也缓缓跟随着阿丑离开的方向飘去。 阿丑生气的不是信宫变多,她反正是听到多少祈求都不会搭理的。她在那些嘈杂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对话。 他们未必信奉丑娘娘,却在信宫宫主的位置上,谋划着诸多事情。 ——“每个月也就能得几斛米,一些蔬果,根本没多少油水能捞。能不能定个什么日子,叫他们交些钱上来。” ——“就说下个月初三是丑娘娘诞辰,办个寿宴请她显灵,若是想与丑娘娘说话,就得买供寿的香,三文钱一柱。” ——“我们哪有那么大面子,能让神像显灵?” ——“随意找个人假扮就是,将脸遮住,就说丑娘娘慈悲,不想丑陋面目吓到人。” 阿丑听见后很生气,但也疑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诞辰是什么时候,他们怎么知晓的?哦,他们也不知晓,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收钱的日子。 阿丑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不曾有人告诉她自己的诞辰。要不就自己定一个,自己遇到老婆那天,或者离开小渔村的那天,又或者是拥有无名新山的那天? 哪天都好,问题是她天上地下去这去那,日子太混乱,根本不知道那一天该是几月几日。 从皇宫走这一趟,阿丑知晓那些信宫的宫主都是怎么一回事了,是新设立的官职,是为了搜罗各地诸侯的情报,将百姓们对封地诸侯的控诉上报。 这本意是好的,但是…… ——“这个月的奏折我已经按照侯爷要求写好了,收钱办事嘛。” ——“放心,丑娘娘保佑呢,此事你知我知,丑娘娘知。” 天高皇帝远,当然是落实到口袋里的好处才是好处。 阿丑更生气了,打着她的名义骗钱,密谋坏事还说什么丑娘娘知! 阿丑来到离长安最近的一座丑娘娘信宫,就在西边郊外的小山丘上。她来到信宫的时候,那两个商量着诞辰的人正高高兴兴写着寿宴的所需供品。 “骗子!”阿丑直接扯掉桌案上的布帛,一脚踢翻桌子,指着那两人说,“什么下月初三我诞辰!” 所有由皇帝带头,诸侯跟风建造的信宫,都只知晓丑娘娘,基本都是她单独的神像。极少部分信宫里,却有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男子神像,是当地诸侯自作主张的婚配。 有婚配的信宫中,丑娘娘的面貌都被遮起来看不出美丑,而男子神像的面貌,往往和诸侯王有几分相似。 “他们想当我老婆?!做梦!神仙能当我老婆,可不是当我老婆能当神仙!” 阿丑砸了神像,摘了门匾,还把信宫宫主毒打一顿,感慨要是阿莲在就好了,一把火的事,免得自己这般劳累。 “桀桀桀——你们听好了!今后谁都不许再供奉丑娘娘!更不许打着丑娘娘的名义骗人!肚子饿了就自己想办法,那些权贵宁可吃剩扔掉也不少吃点,他们家里有很多粮食呀!” 云端担忧的双眼缓缓闭上,摇头叹息。 拆了一座信宫后,阿丑回山头休息,看见杨戬从灌江口回来,连忙和他分享今日的事情。 杨戬听后皱眉,说:“原是如此,难怪一个个那么积极建信宫,都是为谋一己之私,只是苦了百姓。” 之后的日子里,阿丑主要把时间花在寻找以她名义骗人的信宫上,就更觉得柳叶舟赶路太慢。青狮成了桥,青牛耕种或赶集背东西不能经常驮她,阿丑记得文殊菩萨养了很多狮子,打算去找文殊借一只和青狮差不多的坐骑。 文殊菩萨在清凉山圈养了很多狮子,青狮、赤狮、白狮,还有那只很被文殊菩萨看好认为可以修正果的狮猁。 只是,狮猁常有偷跑下山的习惯,伤人倒是没有伤人,就是一到季节就格外古怪追着母狮子跑,原是动物天性,发情了。 文殊屡屡劝诫不管用,就干脆了断了狮猁的不净根,狮猁没有因此记恨文殊,反而对文殊更加虔诚,更用心修行,多有讨好,希望自己能修成正果。因是听文殊说,修行大成过凌云渡,可以脱去凡胎,塑己金身,它就指望着能重新完整。 “凌云渡是什么?”阿丑去过几次灵山,没听闻这个地方。 文殊就说,人界和佛界的交界处有一条大河,想要过河就要通过凌云渡口的独木桥,修成正果的人走过桥就能到灵山,届时,凡身将被河流冲走,留下修正果的新身。 “肉身被冲走,又说留在原地,岂不就是死了成鬼?” “呵呵呵,不是鬼,正如……蝉蜕,修行圆满者,褪去外壳,获得新生。” 第143章 说着说着,文殊又说到近来西牛贺洲的一些流言,说她是波旬门徒,败坏佛法。还说观音菩萨到南赡部洲普度,是被波旬设计陷害,故意让她这丑陋可怜的人引起菩萨的慈悲心,为度她耗费心思,引出之后种种,她又故意让世人误会大西天的大圆满观音尊者有私情,以此达到动摇诸僧信仰的目的。 阿丑气得锤了一拳伏在地上的狮猁,骂道:“说我妖怪,说我波旬门徒,那是因为光头们不了解我!他们整天念叨着佛法,背诵佛经,祈求菩萨的保佑,怎么还能说出污蔑我老婆的话!” “我老婆是不会有私心的!”阿丑扭头就走,打算去西牛贺洲的伽蓝里挨个埋伏偷听,看谁说老婆坏话就打一顿。 杨戬试探地问:“阿丑,观音大士对你有私心难道不好吗,代表是喜欢你,是真的人间的情爱。为什么你听到大士有私心,很生气呢。” 阿丑扭头看向杨戬,眉头拧得都起山丘了,说:“为什么总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说神佛不能有私心的是你们,最开始是你们自己希望神佛没有私心的。我不是因为菩萨的私心才能有老婆,是我自己争来的。但菩萨会在那一天,到那个渔村,是因为无私。” 如果观音有私心,就会优先自己的信众们,那么到南赡部洲、到东海边小渔村的日子,就只会更晚。 那天阿丑已经打算离开小渔村,观音只要晚一天,就是此生无缘。 杨戬听着,沉思良久。 阿丑往西牛贺洲去教训那些胡言乱语,毁谤观音菩萨的僧侣。她虽没法力,打起架来却相当凶狠,磨得锋利的牙齿咬在光头的脑门上,顿时鲜血就流下来。 打赢了也不让光头们走,非要让他们对自己所供奉的神像领罚,且要等神像显灵做出判决,阿丑才得意转身离去。 “桀桀桀——谁都不许说我老婆坏话!” 显灵的无论是文殊、普贤还是灵吉,都十分担忧地看着阿丑。 僧侣们跪地忏悔自己不该质疑菩萨,出家人不该议论是非,不该饶口舌之祸,将道理说得明明白白,唯独心里还在记恨让他们领罚的阿丑。 阿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南赡部洲只有一座信宫是她同意建的,便是无名新山附近村镇里的那一座,周围的百姓都是能够秉承“不求回报”的理念去帮助或供奉。即便如此,那一位最初就被阿丑拒绝的信宫宫主也早就怀恨在心。 再加上后来皇帝起头,诸侯跟风的几十座信宫拔地起,却被她一一拆掉,让那些信宫的宫主们颜面尽失,失去了捞钱的机会,自然也对阿丑怀恨在心。 西牛贺洲这些僧众更不多说,早就对阿丑多有不满,流沙河互通、菩萨造桥,他们都质疑菩萨了,自然对阿丑是恨得牙痒痒的。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南赡部洲那些信宫拆除后,丑娘娘的信众却没有减少,人们仍旧会在家中摆放三块泥土/石头作为供奉。 面对阿丑种种行为,天庭没有任何动静,灵山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所作所为,只能算是不守人间的规矩,与神佛无关,自然不会降罪。 直到某一天,阿丑从柳叶舟囤积的杂物里翻出一棵桃核,是她以前吃完蟠桃留下的。 “我的山上还没有蟠桃树呢。”阿丑打算在人间种下蟠桃种子,她喜悦地看着掌心里的桃核。 ——不可以。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阿丑左右张望,没看到任何人,天上也没有。而且,这声音怎么和菩萨老婆的那么像? 第102章 同栽桃树 蟠桃树很喜欢这。 六月, 又名莲月,是莲花盛开的时节。 西牛贺洲受佛法庇护,一些大户人家都会挖池塘栽种莲花。一座座的伽蓝里, 在这个时节满是莲花的清幽香味, 混着功德檀香, 令人感受到格外的宁静。 十九日, 主供奉观音菩萨的伽蓝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为菩萨举行盛会, 纪念观音大圆满却为普度众生放弃成佛的日子,邀请其他伽蓝的高僧前来交流佛法, 探讨苦海修行遇到的事情。 露天的会场搭建起一座高台,镀金的神像端坐在莲台上, 台下僧人们禅定入席,正诵唱着佛经。僧人们的后面, 跪拜着虔诚朝圣的信众,诉说着自己的苦, 祈求着一切向好发展。 慈悲柔和的金光从云端洒落,照在这一座金色的观音像上,原本庄严肃穆的金色逐渐有了不同的颜色, 轻盈的纱衣被微风吹动, 净瓶里的碧色柳枝同样显露着风的方向。 眉眼平静,双眸里是看众生相的慈祥与叹息。眉间一点朱色仙人砂, 衬缀出更多脱俗的气质。 菩萨的视线从一个个信众伏地时露出的后脑勺移向一排排的烛火焚香,移向供桌上摆放得琳琅满目的供品。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 供品不仅仅是瓜果蔬饼,还有一些珍贵的珠宝。 伽蓝所在的国家国王亲自执掌盛会,坐在更高一些的纳凉亭子里观看着僧侣们的祈福环节。 等看到金色的神像真的显灵,国王才从高处跑下来, 跪在菩萨面前,双手高高举起,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诸僧仍旧在诵唱经文,看向高高在上的菩萨时,却见那双慈悲的眉眼突然睁开,像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观音留在阿丑心里的元神能够看到她发生的一切事情,看到她拆毁她一座座的信宫,看到她高高兴兴回到无名新山。她哼唱着不知什么调子,细细听来,竟是很多年前无名新山初成,她诓骗了持国天王的琵琶当法宝,那天,菩萨用南赡部洲从未见过的琵琶弹奏了一曲慈悲的滴水曲。 阿丑随意哼着的,正是那天听到的调调。 那元神还看见,阿丑随意地整理着她囤积在柳叶舟里的东西,有红葫芦法宝、一些灵果、土地人种的粮食、十几串钱币…… 她翻着翻着,翻出一颗桃核。 观音知晓,那是蟠桃的桃核,而阿丑心里打算也已经听到,她想要和以往的那些灵果一样,种植在无名新山上。 蟠桃可不是普通的灵果,乃是王母娘娘精心培育出来的,所结果子乃天地至宝,只有在蟠桃宴时才有摘下的可能。事情起因是孙悟空顽劣,不仅自己偷吃诸多,还送了阿丑几颗。 毕竟是天庭的事情,菩萨虽通过阿丑得知此事,也不便多言。 可阿丑如果在人间种下蟠桃树,便是犯下了罪孽。当年吴刚偷偷将月桂栽种到人间,都遭到了无尽的惩罚,月桂不似蟠桃有与天同寿之珍奇尚且重罚,何况蟠桃呢? 元神所见,阿丑已经开始挖坑,十分欣喜地盯着桃核。 端坐在她心里的元神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话,此时此刻竟脱口而出,带着几分急切、怒意、严肃,告诫到:不可以。 然而,阿丑听到这声音后只略有些纳闷,东张西望哪都没看到是谁在说话。 莲台下的国王、僧侣、信众,都虔诚的跪在地上,等待着今年诞辰盛会的赐福。 ——“咦,谁在说话?老婆是你吗,你在哪呢?”那边阿丑没找到身影,以为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太多听错了。 “菩萨保佑……”莲台下的人们继续磕头,抬头时都看向菩萨端着的净瓶杨柳,想要得到赐福,眼中神情热切,几乎是恨不得上前抢夺,将整瓶甘露都倾倒于自身。 ——“桀桀桀,明年结了果子,带一个给阿猴尝尝,不知道是我山里的蟠桃好吃,还是蟠桃园的蟠桃好吃。” “菩萨保佑……”莲台下是此起彼伏的祈求声,国王伏跪在地,拜了三次后便看向伽蓝的住持。 住持双手合十,以伽蓝住持、观音传音人的身份向观音拜了拜,正想再次请求赐福,却见菩萨身上的颜色逐渐褪去。 轻柔的纱衣不再能被风吹动,净瓶中的杨柳也固定不动,眉目平静慈祥但更多了高高在上的疏离,红色的唇和朱色的仙人砂也都恢复成了原本的金色。 观音离开后的神像,又恢复成了镀金的冷漠神像。 诸僧寂静,信众哗然,国王亦是惶恐。是此次盛会做错了什么,竟将已经显灵的观音菩萨给气走了?!有人说是不够诚心,有人说是供品还不够,也有人说菩萨肯定去救苦了,否则不会放着这么多信众不管的。 观音在无名新山的那座“三元宝”神像上显灵过来,立刻飞向山间树林。 阿丑随意坐在地上,面前就是她挖好了准备种树的坑。刚才听到很像观音菩萨的声音后,阿丑认真思索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菩萨老婆,那么阻止种树一定有原因! 如果是别人冒充阻止,不种树,不过是回到什么决定都没有做的时候。 第144章 阿丑便暂停种树,略微等候。倘若老婆是老婆传音阻止自己,定会过来的。 桀桀桀—— 阿丑窃笑,老婆怎么连自己要种树都知道,没事掐指一算她的事情,原来是在偷偷关心!说起来,向来很主动关心自己的杨戬,也有好几天没看到了,陪着她拆了几座信宫后,突发奇想要去找阿猴,跟他说阿猴很忙,他也不听。 阿丑很高兴菩萨如此关心自己,又觉得奇怪。那声音不似遥远的传音,太近了,看向枝头的鸟,看向水里的鱼,问:“老婆,是不是你变的?” 鸟儿惊得落下树木,鱼儿吓得沉入水塘,都不是。 她等了一会儿听到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和脚步踩在草地的声音,她扭头看见果然是观音过来了。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问:“老婆!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种蟠桃树?” 观音知晓以阿丑的性格,即便告诉她将天上的蟠桃树种到人间乃是重罪,她也只会说:那就偷偷种,不让他们知道就是了。 观音问:“阿丑,你为什么想要将蟠桃树种在这呢?” 阿丑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因为我没有呀。” “世界上那么多东西,很多人都无法拥有,即便是看似拥有全天下的皇帝,也无法拥有蟠桃。阿丑,但你已经吃过蟠桃,你比所有人都多了。”观音循循善诱,语重心长地劝说。 可阿丑不觉得,说:“别人没有,我就不能有吗?” 她撇撇嘴,疑惑且不满地说:“佛门说,佛法好,能够度人出苦海。道门说,道法好,能够救苦救难。所以两家要到南赡部洲传法,解救众生。可是,明明蟠桃更好,吃了百病全消,神佛既然是为人好,他们没想到的事我想到了,应该夸奖我才是!” 观音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阿丑得意地问:“老婆,你不夸我吗?佛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如果人有这蟠桃吃,病、死两个苦,不就再也没有了吗?” 观音无法点头认同,但也无法摇头否定。 视线垂落时瞥到自己手中的净瓶,这个装下无数虚妄阎浮提的法宝,无法再让阿丑去看一遍错误的路。阿丑的路是未知的,变化发展成什么样子,神佛也算不到。 但又是已知的唯一一条路,她最终只会走上她选择的路。 菩萨想过,即便是用一些法术神通让她忘记此生经历的不愉快,强行接引进佛门修行,一年年地以周围环境去改变她,让她走上一条平稳的、向善的、没有荆棘坎坷的路。 可是菩萨也知道,那只是自己替她选择的路,终有一天她会叛出佛门,回归到她想要走的路上。 所以,阿丑想要种下蟠桃树,就算今天劝住了,拿走了桃核,今后她仍旧会再得到一颗蟠桃,她还是会留下桃核,然后种下桃树。 因为她没有蟠桃树。 “阿丑。”菩萨俯首看着阿丑,一滴清泪从脸庞滑落,“你为什么那么贪心呢。”答案早就知道,她宁可争,宁可是多杀多争的人,人的执念贪求她都有,她没有把那些当成缺点或者错误,和她的丑陋一样,是她拥有的东西。 “你……你哭什么呀。”阿丑见自己最喜欢的老婆无端掉眼泪,也觉得难受,眼睛泛起些许雾气。她记得很久以前,哪吒被逼死后,她偶然想起掉了眼泪,她以为是当时在边上的太上老君偷偷打了她。 那时老君笑着说,阿丑,你是在可怜哪吒,所以你掉了眼泪。 现在呢,难道自己在可怜菩萨吗?也不是呀,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到那滴眼泪,就觉得伤心。 此时的老婆肯定也不是在可怜自己,自己现在有了很多东西,不需要可怜啦。 阿丑高高抬起手,擦掉白玉般脸庞上的眼泪,说:“我种蟠桃这件事情,会让你伤心吗?” 菩萨缓缓摇头,说:“阿丑,蟠桃是仙家物,你在人间中下蟠桃,乃是触犯天条。” 阿丑小声嘀咕道:“我背过天条,怎不记得有写禁止种蟠桃树。”随后又如菩萨猜测的一模一样,她说,“那我就偷偷地种!” 所谓定数,就是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即便没有菩萨,阿丑也会离开小渔村,但她是个短命的凡人,会在二十多岁时到幽冥界。她只是个普通鬼,但她也一定会尽自己的所能闹腾地府,哪怕只是挠伤阎王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即便她被扔进地狱受罚也不会悔改,而是唆使地狱的恶鬼们和她一同闹事,由此改了地律。 当然如此种种只是猜测,毕竟阎浮提已经没有再次推算的可能。 已经发生的事情,叫作注定。所以阿丑会遇到菩萨,是注定。会修地律,是注定。她辩波旬、拆信宫、打僧侣,都是一切因缘际会巧合下的必然。所以今日会种蟠桃—— 也是定数。 这一切的源头,是菩萨到小渔村普度,将阿丑从凡人的世界带入完全不同世界,开启天地新灵的变革。 菩萨心想:既然如此,我也该一同承担旧篇章的罪罚。 观音淡淡笑着,向阿丑伸出手。 阿丑见老婆不再掉眼泪了,立刻也换了表情,连忙将桃核往侧边躲,说:“你要把我的蟠桃种子拿去天庭?” 观音说:“我与你一同栽下。” 阿丑立刻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是好事,你都愿意跟我一起种!不过我也知道,他们小心眼,定觉得这是坏事!我们现在先不种,等天黑了,神仙们看不见的时候再种!” 等到天色逐渐暗下,月亮又缓缓升起。以前满月时能看到吴刚伐桂的景象,似乎,也有很久没看到了。 月光静默,树林里影子斑驳混在泥土的颜色里,一片漆黑。 一袭轻纱散发着朦胧的佛光,白玉般的手握着一只炽热的手,她掌心里是一枚桃核。 桃核落入挖好的土坑里,一只沉默的手缓缓推动泥土,一只喜悦的手快速推动泥土,将小小的土坑填平。 脚下忽一阵晃动颤抖,观音忙将阿丑拉到身边,视线落在还留有手印的地面。 阿丑顺势抱着观音,疑惑问:“是蟠桃不喜欢这吗?” 恰恰相反,种子快速生长出根须往下,牢牢扎根在这。比起天上的洁净的云土,树还是更喜欢人间的泥土,这是树的选择。 慈悲的眉眼看向她蓬乱的脑袋,靠近时可以清晰感觉到她心里的元神,本是一体却分开,才误以为抱着她是为完整自己。 菩萨回答说:“不是的,蟠桃树很喜欢这。” 第103章 是缘是劫 九千年,也是明天 树木的根须扎入山石山土之中, 既是山土在喂养树木,也是树木的根须捆住了土石,让山更加牢固。 地面上很快就冒出一个芽儿, 看似缓慢, 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抽枝发芽, 继续生长得有丈高才停下, 一片片树叶苍翠, 已是十分茂盛。 夜间的树林里光线微弱,只有菩萨身上柔和的淡金色佛光。阿丑拉着菩萨到桃树下坐着, 说:“我这座山,石头土块, 都是阿猴和阿莲一起帮忙从各山运来的,山上的灵果珍花奇草都是我自己种的, 山里的田地是英娘他们在耕种。” 阿丑随意躺在菩萨的膝上,抬手指着蟠桃树, 说:“这棵树,是我们一起种的。等它什么时候结了果,我再分你一个蟠桃, 你可不能再说什么从哪来还哪去的, 我种的树结的果,就是我的果。” 观音并未回答吃不吃蟠桃, 而是说:“花开花落方结果,九千年。”沧海桑田, 其中变数,谁能料。 阿丑没有九千年很遥远的感觉,只要不是现在就能拥有的,都一样。她疑惑问:“是要等太久, 不相信那时候我还记得送你一个蟠桃吗?” “……”菩萨一怔,摇头说,“相信。” “既然相信,为何又在意九千年。” 菩萨失笑,所谓时间不过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一天、一个月、一年,是明天,九千年也是明天。 菩萨眉眼更柔和些许,说:“嗯,也为朝夕耳。” 第二天的朝阳已经缓缓升起,打破黑夜的寂静,林间鸟兽也苏醒过来,可以听到清脆的鸟鸣。 白天的光线很好,能够将蟠桃树看得很清楚。少了天庭的云雾扰扰,它伫立在这片土地上时,和大多数的桃树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此时就站在蟠桃树下,或许还要花些时间分辨。 “可惜总见不到阿猴,不然还能请教请教他。” 蟠桃树在人间扎根生长,负责看守蟠桃园的齐天大圣已经很久没有回人间看看。 孙悟空的个头比大多数神仙都要小,毛茸茸一个猴子,又是天生笑脸,到哪都很讨喜。 第145章 这猴子,与他不熟悉的时候,都觉得是妖猴一只,有闹地府的先例在,还有花果山曾聚集数万妖众一事,自然是对他轻视厌恶居多。 自从老君提及找孙悟空帮忙炼丹,大家纷纷猜测是老君传授他炼丹的技巧本事,否则,天上地下无数年,从来没听过老君找别人帮忙炼丹的,一定是老君收猴子当徒弟了! 道祖看中的猴子,怎会是妖猴,乃是天地之灵气汇聚所产的灵猴。 孙悟空讨喜的猴子身份,再加上疑似道祖徒弟的身份,仙人们就愿意和孙悟空接触了。与他攀谈之后更是发现,哎哟哟这猴子果真了不得,何止是聪慧机灵,看事情透彻,果真是仙人之姿。外貌不过虚幻,想变化就能变化,何必拘泥于一只猴呢。 孙悟空一直想要当人,如今成了人这个分类里最厉害的仙人!他自然是相当高兴,且能够在天庭被认可,融入诸仙家之中,说明自己这个“仙人”是当然极好的。 自从认可了看守蟠桃园是个很重要的工作后,孙悟空都不偷吃桃子了,每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点蟠桃园的桃子数量。然后接受诸仙家的邀约,前去各仙人的道场闲聊,蹭吃蹭喝,仙缘极好。 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听神仙同僚们称呼他孙大圣,那些低级些的小神仙则叫他大圣爷爷,孙悟空都很是受用,每天都笑嘻嘻的。 “咦,杨戬,你怎来了。”孙悟空正与福禄寿三星一起饮酒,和寿星讨论着寿桃和蟠桃的区别,见二郎神竟寻来,孙悟空高兴又好奇地跳到桌子上与杨戬招手。 孙悟空知道杨戬是听调不听宣,平常不会来天庭,他眼珠子一转,挠着手背思量。 杨戬简单与福禄寿见礼,与孙悟空示意单独说话,便先告别了福禄寿三星,回到蟠桃园。 “土地,去备酒来。”孙悟空交代土地一声,上回见杨戬是他出炉那天,杨戬跟着阿丑一起到兜率宫接他,也就十天左右。 “杨戬老兄,你常在人间,本领又大,能有什么烦心事要寻我的?”孙悟空见他眉头紧皱,便给杨戬倒了一杯酒,挠着手背问了一声。 “唉。”杨戬欲言又止,客气称一声说,“孙大圣,此事重大,我不知该问谁。天庭,不可说。我的好友哪吒如今又成了莲花大王,不记得以前事,与我也算不得熟。你是只义气猴,又颇具智慧,此事或许只能与你说。” “哦,你说来听听。”孙悟空很是好奇地接话,听上去像是个谁也不能说的秘密,激动得他跳到树干上。 杨戬站起来欲言又止,踱步抿嘴,欲言又止,又踱步抿嘴。 “哎呀,二郎神,有话就说,老孙我是猴子,向来心急!”孙悟空跳到杨戬前面,拦住他踱步的路径,“我来猜猜,不能与天庭说必定是私事,你乃二郎显圣真君,唯一的私事只有你妹妹杨婵,杨婵乃华山三圣母,若是有事,也算不得私事。其他……哦!” 猴子突然笑起来,身子一倒,尾巴挂在树上,一手指着杨戬说:“嘿嘿嘿哈哈哈,知晓了知晓了,其他私事嘛……你是阿丑的老婆!难道是被负心人辜负,将你休了,哭诉无门,嘿嘿!” “……”杨戬噎了一阵,忘记这猴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孙悟空继续调侃,用颇为起伏的声调说:“杨戬你思凡也换个没竞争对手的嘛,你岂能和菩~萨~比呀!阿丑她心里,只有观音菩萨呢~” 他说时一语双关,但杨戬听不出第二层含义,只知晓阿丑的确是很喜欢观音。 杨戬思来想去,即便阿丑再特别,自己也认同这种特别才可能撇开外貌得到垂青,可……他还是不能接受观音菩萨思凡。 菩萨思凡给他造成的打击程度,相当于道门的太乙天尊思凡……如此一对比,更难受了。 “唉!”杨戬喝掉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若是菩萨心里也有阿丑呢?” “哦?我怎看不出。”孙悟空眼珠子一转,明白杨戬说的不是直观的有。 孙悟空聪慧,他从丹炉里出来多了个火眼金睛的本事,上次和阿丑分别时看到了她心中藏着的一缕元神,便有几分猜测。菩萨被困在凡人的心里,时时刻刻将阿丑所想所闻所愿尽收眼底,很难不被动摇一些想法。 阿丑的其他想法孙悟空不不知晓,对娶老婆的执着他是知晓的,她对观音菩萨的喜爱也是亲眼所见的。在那颗心里的一缕元神,岂不是每天都在听她是如何如何的喜欢? 嘿嘿。 孙悟空想到这事就笑,他原本也是看热闹的心态,不管菩萨是什么原因被困在阿丑心里,但这事本身就很热闹了。 即便没有私心,也说明某个瞬间的境界被阿丑超越,才无法解脱出来。不知在他火眼金睛看到之前,被困了多久。 “哦?”孙悟空看了眼土地神,土地神钻到地下不再多听。 “杨戬,你难道是怀疑菩萨思凡?”孙悟空对此事的接受度非常之高,在他还没完成融入人的生活时,在他还不叫孙悟空的时候,他就见过阿丑和观音菩萨。 他先认识了阿丑,然后才认识了阿丑的老婆。观音菩萨在他的认知中,先是好友阿丑的老婆身份,然后才是大西天尊者的身份。 不过后来跟随菩提祖师学艺,博览群书也就对观音菩萨多了些了解,明白是为度阿丑而做出的非常之举。 如果菩萨是因度人而陷于无奈,又被误会思凡,孙悟空决定看佛门的热闹。 如果菩萨真偏私阿丑,哎呀,那也是夫妻一家子的事情,正常,孙悟空决定看好友的热闹。 原本从那天看到菩萨元神的时候,他就有凑热闹的想法,不过,他的职务实在是太重要了!杨戬和土地神,还有他近来认识的神仙同僚们,都说齐天大圣看管蟠桃园实在是太辛苦太重要,实在是离不开呀。 “……”杨戬并未立刻回答孙悟空的问题,犹豫了一会儿说,“观音大慈大悲,正如太乙天尊救苦救难,我实在不能接受思凡的可能……” 孙悟空便听便挠手,随即摇头起来,说:“杨戬,你修行千年,还经历封神之战,无论修行见闻都该比我这石猴多才是,怎竟还有这样的困惑。” “此话怎讲?”杨戬眉头紧皱,几乎挤得眉心的红印都要一起扭着,他实在是困扰已久,谦虚说,“请大圣赐教。” “嘿嘿,再叫一声。”孙悟空得意地叉腰,开始耍泼。 “……”杨戬失笑,但也不计较,又说,“请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赐教。” “嘿嘿嘿,再叫一声!” “泼猴!你有答案便与我说,倒是占起便宜没完了!”杨戬扯了扯哮天犬的绳子,哮天犬立刻呲牙吓唬孙悟空。 孙悟空蹦到更高一点的树干上,仍旧是嘿嘿笑,回答说:“哎呀,杨戬老兄,你想想,佛道两家都讲个缘字,有缘便有劫。出家人犯了戒,便是劫数,一说修行不足,也可说修行仍有更进一步的余地。你敬佩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为世人,他能更进修为,岂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杨戬若有所思。 孙悟空又笑得贱兮兮,说:“我听说你舅~舅~嘿嘿,成仙之前辗转千世,大小劫难数不胜数,方有至高之功德。千世之中,不知成家几回,有多少子女?待他圆满登仙,不也是早与前尘无关?” “嘶……”杨戬认真思索,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摇头晃脑又笑着说:“佛家还讲定数,不管菩萨是为度人所为,还是久而久之生了真情,也都是定~数~嘛~嘿嘿!” 杨戬恍然大悟,是自己过于执着圆满者不可有私情。阿丑是天地新灵,注定有一番造化,可她懵懂混沌至今都还是最初那“死性不改”的模样,菩萨以身入局,不惜一切也要帮助阿丑渡劫圆满。 正是大慈悲呀。 如阿丑所说,她从不因为菩萨没有偏私而伤心,她最喜欢的就是菩萨的无私。阿丑改了地律,促成两家共同传度的约定,本身就是在为普罗大众结善缘,偏私她,亦是无私。 “哈哈哈,我想明白了!”杨戬豁然开朗,摇摇头看着孙悟空说,“猴头,没想到,我竟能被你点拨。” 孙悟空学着杨戬刚才的样子作揖,说:“一会是齐天大圣,一会是猴头,嘿,杨戬老兄也是个实在人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戬心结解开,十分舒畅,作揖说,“大圣贤弟,可好?” 一人一猴都不计较这些,相视一笑便又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杨戬心想,既然……不如…… 那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看热闹啦!回归到最初爱好的杨戬格外喜悦,拉着哮天犬就回到人间去,笑得格外荡漾。 第146章 孙悟空则一琢磨,记得阿丑说过每天都会来看望自己,却这么多天没见身影。他踩踩地面将土地叫出来一问,才知道是土地瞒报了。 “大圣,她每次来都只说看望你,没有什么事转达,你与诸仙家宴饮,小神觉得没必要打扰……”土地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好你个土地,就罚你替我看一天蟠桃园,谁来找我都不见,少了桃子全是你的过错!” 孙悟空正好用这理由得个清闲,也往人间去。 作者有话说:杨戬:[眼镜]所以,我可以磕他们了,是吗? ———— 高中小剧场: 学校严打早恋,唯独对两个学生格外放心。 一个是校霸阿丑,长得丑脾气差。 一个是学霸阿观,无理由信任,太优秀了。 校长在办公室窗前悠哉喝茶,看着在学校花坛里种树的两人,感慨道:“阿丑本性不坏,和阿观一起过植树节,保护绿化人人有责啊。” 教导主任:[问号]不是七夕吗 校长:七夕不忘植树,阿观果然是好学生啊。 第104章 菩萨笑看 人贵在自己度自己 无名新山近来很热闹, 生活在山里的人们都知道丑娘娘有好几个老婆,但他们只见过两个。 一个白纱飘渺、佛光柔和、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 另一个是身穿银甲、玄色披风、流云皂靴,牵一条狗的二郎神。 全都是神仙呢! 只是, 怎天上飞下来一只猴子找丑娘娘? 猴子穿着一身红底的窄袖衣物, 一半披着宽袖, 另一只手上配着金色护腕, 头上戴着珍珠雀翎冠, 说话时摇头晃脑,雀翎就晃来摆去, 很是灵动。 “嘿嘿,我?我是你们丑娘娘的亲老公!”孙悟空一手叉腰, 一手比划着笑嘻嘻回答,意识到说错又捂着嘴摆手纠正, “哦不对,不对, 是你们丑娘娘的亲老婆~嘿嘿,我呀,来给大房见礼的, 嘿嘿。” 猴子笑得格外缺德, 让山里的人们给他带路。 猴子跟着他们往山中的小村子走,见这些人年纪都不大, 最大的估计也就二十岁。他听阿丑说过,她山里安排了几个土地人, 是她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一对夫妻,这些难道都是他们的孩子? 一路随意搭话,孙悟空大概知晓了。这些人都是多年前大河决堤时遭遇了洪灾的孩子,他们失去了亲人, 被丑娘娘收留,在山中长大,跟着土地人学习了一些生活本领。 他们时常会去外面的村镇赶集,将粮食和布帛便宜卖掉,换取一些需要的东西。他们最喜欢到外面的时光,和山里是不同的风景。 “喜欢外面的时光?”孙悟空顿了顿步子继续跟着走,却是暗暗摇头。山里收养孩子的事情他不知道,但有关此山落成的事孙悟空是知晓的,再加上后来进了炼丹炉,阿丑也说了一些有关无名新山的规划。 她吃了很多仙果灵果,自然就得了长生,所以她想把今后遇到的一些重要的人,或者和她一样被人抛弃被人害怕的人都接到山里居住。山外面的人间太苦,是佛家口中的苦海,或许她的山能挡住苦海。 住到山里的人允许外出,但不允许带人回到山中,如果有人偶然闯入,也不许说出真实情况,只说祖辈为避秦时乱。 天下纷争从未停歇,山中的人喜欢外面的人间,或许是天下太平迎来治世,又或者只是偏安一隅久了,自然而然就向往不同的生活。 孙悟空来到平地的村子里,没看到阿丑和观音,也没见杨戬,只看到了哮天犬在田里和青牛絮叨。青牛好心用鼻子拱过去一堆嫩草,哮天犬气得直呲牙。 田地桑树下,一对老夫妻正在纳凉,手中蒲扇悠哉扇风,说着外头的见闻。 孙悟空大步走过去,跳到桑树上,听他们随意讲述着如今人间的形势。 “陛下知人善用不拘一格,大汉有卫将军这样的将帅之才真是高祖保佑呀。”老头乐呵呵说着,眼中满是欣慰的神采。边上的老妇人只静静听着,也是微微点头为人间发展感到高兴。 他们参与了大汉的建国征程,也见过大汉初期被匈奴为难,一代代皇帝都花了不少精力在安抚匈奴上。自从卫将军龙成大捷,狠狠挫了匈奴锐气,汉军士气大涨。再加上有博望侯张骞的地图,与西域国的情报,一切都向好发展期。 老头更激动得狠狠拍大腿,说:“都说外甥像舅舅,那个小霍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呀!第一次出征,就斩获诸多俘虏,哈哈哈哈,我听说卫将军都惊得说不出话呢……唉,可惜我们已远离纷争,我也老了……” 桑树下的老夫妻不禁回忆过往,又想起他们死于朝廷党争的儿女,即使有些释怀,也留有唏嘘。 “嘿嘿,外甥像舅舅?杨戬倒是不太像他舅舅。”高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两位土地人的怀旧,抬头看去,竟倒挂着一只穿着精美的猴子。 两位土地人退开一些距离,将猴子端详。猴子跳到地上双手勾着作揖,说:“嘿嘿,我叫孙悟空,阿丑有提过我吗?” 老妇人立刻反应过来,说:“哦,是孙悟空。我知晓,阿丑经常提及你,说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猴。” “嘿嘿,那当然,我是美猴王!”孙悟空就爱听夸奖的话,立刻就对这两位老人很有好感,他思量一阵说,“你是英娘吗?我也常听阿丑提及你,不过你们……不是吃了仙丹吗,怎会是如此年纪。我还给了阿丑好几个蟠桃呢。” 英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仙丹只有一颗,我与夫君分了一半,所以只有长生,没有不老。至于那蟠桃,吃不吃都已长寿,便只存着,将来若有需要救的人,还能应急。” 凡人都是这样的,因为拥有得太少,即便得到了好东西也不会立刻就用,总想着将来将来……但大多数人存着存着,一辈子过去,都没有用掉那好东西。 “你真是个好人。”孙悟空有感而发,想了想说,“我若是去讨个仙丹来,想必你们也不吃。嗯唔……这样吧,阿丑她不擅长打架,你们要是在人间遇到了什么需要打架的事情,就叫我。” 他说着晃晃尾巴,从尾巴上拔了两根毫毛递过去说:“那时捏着这毫毛,对天喊道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便过来帮你们!” 两位土地人作揖道谢,将毫毛收到随身携带的钱袋夹层里,又说阿丑在山上高处,这段时间观音菩萨也在呢。 “嘿嘿,多谢。”孙悟空没着急去寻阿丑,从这山建成后,他还是第一次过来。他将村子简单逛了逛,来到一座小庙前,见里面摆放着一些奇怪的泥像。 “这三个元宝是何意?阿丑在供财神么?”孙悟空将这些简陋泥像一一扫过,只能认出三只眼睛代表的杨戬。找来找去没找到猴子,最后不情不愿地看着那个有着五肢的人形泥像,是唯一可能的了。 孙悟空对着那个泥像吹了口气,泥像逐渐变化出他的模样,他很是满意点点头,这才离开小庙往山的高处去。 山林之中奇珍异草芳香鲜美,各种各样的花树、果树尽收眼底。站在高处看向地面的溪水河岸,栽了不少的桃树,他认得一些从花果山栽来的。 往前走了些路,他瞧见一棵陌生又眼熟的桃树,绿叶茂盛,没有花也没有桃。 “咦?怎与蟠桃树有些相似?”孙悟空稍微一思量就知道了,阿丑山上的灵果树木都是如此,是她在天上或者其他仙山所食用的果子,她自己留好了果核回来栽种的。 “九千年开花结果,不知那时山还是不是山,河还是不是河。”孙悟空随意感慨一句,继续往前走。 终于看到了阿丑和她的另外两个老婆。 三人都站在山崖边上,眺望着山外的人间。 以无名新山为中心往外,越靠近这山的村镇百姓们就越是相信丑娘娘,他们未必得到过丑娘娘的帮助,只是在靠近丑娘娘的地方生活,劳动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如今生活在这边的人们,有不少是听说抱着“朝圣”的心态迁居过来的。 朝廷要求百姓们缴纳赋税,倘若真按照律例所缴,还是有余粮的,一些工匠商人也能攒到些碎钱。 各地的官吏贵族们总有理由增加一些闻所未闻的苛捐杂税,就连哪个贵族家办喜事丧事,席面百姓是没吃到的,却要捐份子钱。 天子这些年也下过多道命令,颁布条例,启用酷吏,查处各地的贪官豪强。 然而,想要落实又是何其之难,人看事情全凭一双肉眼,通风报信之后又能查到多少,待御史一走,百姓们还是苦不堪言。同时,酷吏严刑峻法,屈打成招,因旧仇怨而被设计陷害的好官也是有的。 第147章 唯有丑娘娘的无名新山百里之内,官吏贵族们不敢乱来。人人都知晓丑娘娘脾气差,曾经家里试图供奉丑娘娘的贵族官吏们被她打得可惨呢。 据说,上一任刺史都被打死啦,看到一个黑无常和白无常出现与丑娘娘说话,让她下手不要那么狠,然后才放他还阳。 贵族官吏们害怕丑娘娘,虽不供奉,却是比信众更信她的灵验。 毕竟,信众未必受过她的帮助,但贵族官吏都因试图讨好丑娘娘而被毒打过。哪怕是官员下任交接,也都会嘱托一声千万别说丑娘娘坏话,别得罪她,也不要做一些不符合律例的勾当。 所以当地官吏征税行事,只以律例为准,不敢擅自巧立名目。倘若丑娘娘还是觉得收税不合理,那也有律条为依据,账算不到他们头上。 “唉。”看向远方的杨戬笑着叹息一声,说,“真是奇了,阿丑没正儿八经做什么好事,还打人吓唬人,这里的日子相较而言倒是不那么苦。” “阿弥陀佛。”观音合目,劝百姓向善,度不尽苦海无边。可是,天子贵胄,承有天命,神佛又不能轻易干预。 观音侧首看向阿丑,当年让她去落伽山时要把钱罐子里的钱都撒掉,人们在地上捡钱。有的人拿到钱去治病解燃眉之急,有的人拿到钱去赌想要一夜暴富。 神佛的外力只是救一时,人自己才能救自己。 这原本也是两家想要共同传度的根本,劝人向善,而后能改,改现在方能改将来。 但阿丑度人的方式却不同,她希望人间改。 神佛度普罗大众之小苦,而天下之大苦只能人自度。 阿丑,是人。 慈悲的眉眼更柔和几分,带着淡淡笑意,含有少许的暖意。 阿丑扭头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观音看着自己笑。菩萨并不是不爱笑,只是大多数时候都笑得很淡,趋于平静的笑,是欣慰慈悲的点头轻笑。 但她扭头捕捉到的刹那,是一个笑意很深的、看她又不只是看她的、带着期望的笑。 “咦!”阿丑见菩萨又扭头正色看着前方,她连忙绕到菩萨面前,扯着宽大的袖子仰头盯着那白玉般的脸庞说,“老婆!你刚才笑得真好看!能不能再笑一下!我很喜欢!” “我没有笑。”只是心里期待,天地人间将走向如何的造化,如果苦海能够不那么苦,即便泡在苦海里的人没有减少,也已称得上功德无量。 尽管说没有笑,回答的时候还是有淡淡笑意。当能够放下私心公正的执着,只求一个答案时,恰似又站在最初修行的路口放下种种,一心向佛。 “桀桀桀——”阿丑也笑起来,故意笑得很夸张,说,“没关系,我能记住,你笑得非常好看!就像我笑的时候肯定很丑很吓人,我们是最般配的!” 一旁的杨戬瞪大眼睛看热闹,站在边上含笑不语。 观音看向杨戬,摇头说:“二郎真君,你近来更古怪了。” “我向来如此,岂有古怪?”杨戬立刻是否认,清了清嗓子恢复平日里正经的神态。 正说着,孙悟空一蹦一蹦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今日好热闹,俺老孙来得可巧。” 孙悟空还没站定,火眼金睛扫一眼就开始笑,然后揶揄地拍了拍菩萨的袖子说:“嘿嘿,俺老孙给大房见礼了。” “你这猴头,不在天上做你的齐天大圣,跑来这就为这一句?”观音没有在意,知晓孙悟空调皮嘴贱,当初在花果山的时候都敢当着面变化个真假观音呢。到天上那么久,也没改改这性子。 孙悟空反正就是笑嘻嘻,毛茸茸一个猴子,嬉皮笑脸地谁能忍心追究调皮的小事呢。 难得三个老婆都在,阿丑不禁想念起阿莲,自从上次治水分别后,就没了他消息,竟连哮天犬都搜寻不到踪迹。 这事杨戬其实有些眉目,那天和阿莲分别前,他不小心唤了声哪吒。阿莲很不高兴,不喜欢别人把他当成哪吒转世,他说哪吒就算死了总有个魂在吧,便离开了。兴许是往幽冥界去了。 幽冥界的地藏菩萨有个坐骑名叫谛听,能听世间一切真相,阿莲如果去哪里的话……知道过去,究竟是好是坏? 杨戬犹豫着一直都没有把这事告诉阿丑,自己也该学着接受哪吒已经不在,阿莲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阿莲的事。 第105章 柳枝桃枝 利己者不灵验,利他者灵验…… 阿莲在上次治水分别之后, 的确是想去幽冥界找谛听问问哪吒的下落,也想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把他当做是哪吒转世。 但是,阿莲是莲花自己修炼成精, 许多法门不曾掌握, 只依靠自己本能学会的飞行打斗之术是无法进幽冥界的。他随意在山上找到个陌生小妖询问去幽冥界的路, 小妖说死了就会去幽冥界了。 阿莲就把火尖枪递过去, 让小妖把自己给杀了。 “哎哟!”小妖心里起贪念, 想着此等好事白得一堆法宝,自然就应下了杀阿莲。然而那火尖枪十分沉重, 阿莲一松手,反而将小妖砸扁现了原形, 没了气息。 “你也不必如此示范呀。”阿莲在小妖尸体边上等了一天,都没见小妖回魂, 才逐渐回味过来这小妖竟轻易就被火尖枪压死了。 不知晓该求助谁,阿莲心想如果回去找阿丑帮忙的话, 阿丑是不舍得杀他的。他摸摸自己的脑门,想起匆匆走,都忘记道别一声。 阿莲打算回以前坐山为王的那个山头, 不知道当时的小妖下属们是否还在那里修行。那时候他的红莲业火和三昧真火失控, 把山头都烧得焦土一片。 回到焦土山的阿莲没能找到小妖怪下属帮忙,他干脆将火尖枪倒插在地上, 利刃朝天,他站在云上往后倒, 试着自尽去幽冥界。 火尖枪躲开不想扎主人,混天绫也绕住他不让他摔下去。 “做什么,我又不是真想死,我是要去幽冥界。”阿莲重新摆好阵势, 再次到云端往后倒。 “咔——”火尖枪扎穿身体的声音是清脆的,没有流血,只有透明的汁水,伤口之间还有些拉丝。 阿莲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这样都不死,如何才能去幽冥界? 相邻不远的一座山上有金光微微,一名老道站在云上飘过来,与他说:“莲花妖,我看你颇有仙缘,要不要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诸多法术。” 老道自称太乙真人,就在不远处的乾元山金光洞修行。 “太乙真人……”阿莲觉得这名字耳熟,在他听到过的哪吒有关的故事里,是哪吒的师父。曾经为哪吒重塑肉身,想了供奉积累功德的办法。 又是和哪吒有关,阿莲眉头紧皱,拒绝说:“我不需要师父。” “我能教你离魂之法,可进幽冥界。” 阿莲是为求知自己与哪吒的关联才想去幽冥界,在弄明白之前不想和哪吒拥有同一个的师父,更牵扯不清,越容易被误会成哪吒转世了。他想起阿丑的原则,哼了一声说:“你想教我,我可圆你所想,但你不能以我拜师为前提。是想教我,还是想收我。” 太乙真人又急又高兴,老眼泪汪汪地应下说:“唉好吧,我教你,是我想教你。” 于是,阿莲就暂且留在了乾元山,跟随太乙真人学习法术。 乾元山在蜀地,离峨眉山也不远,普贤菩萨的道场就在峨眉山。如今佛法尚未传度,普贤在峨眉山顶上生活,大多数时候也如观音菩萨一样到人间走动,看看附近村落的庄稼收成,看看人们对自然神的信仰态度。 阿莲对佛法并不感兴趣,但普贤道场的池塘他很喜欢,就时不时到池子里泡着。 有一天金蝉子到普贤道场,说起西牛贺洲有关丑娘娘信仰的事情,还说到伽蓝的僧侣们竟轻易就动摇向佛之心,认为是观音菩萨偏私导致西牛贺洲的信众流失。 “原来是记恨抢了他们的饭碗。”阿莲泡在池子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金蝉子才发现水池里的阿莲,双手合十道:“……”下意识想称哪吒,犹豫片刻说,“哦原来焚天大圣也在。” 阿莲仍旧泡在水池里,也没有接话。 金蝉子又与普贤讲起自己从雷音寺出发东行一事,普贤正也好奇,就问:“金蝉子,你还有任务在身,怎还有功夫来我道场。” “阿弥陀佛,贫僧境界不足,度人难度,又死一回。”金蝉子以苦行要求自己,徒步往南赡部洲来。遇到妖怪可以用法力,遇到人就用人的身份。原以为佛法庇护的西牛贺洲,人们对僧侣都是十分尊敬的,却不想也会因遇到强盗而丧命。 第148章 除了歹人,还有一些愿意招待僧侣的国王贵族,但当他拒绝实现他们的心愿时就被记恨,又或者因预言不符合他们的心意而被下狱屈杀。 每次被杀,金蝉子就回到雷音寺重新出发,至今没有走到一半的路程。 阿莲听着觉得有意思,就分享给他新认识的两个妖怪朋友。 正是在峨眉山跟着普贤修行的两条蛇妖,一条白蛇一条青蛇。阿莲和两条蛇妖还是很聊得来的,蛇妖虽也觉得他像哪吒,却因曾经与哪吒没有直接的关系,反而道来一个别人都没提的身份。 不是李靖的儿子,不是太乙真人的徒弟,也不是百姓们供奉的庇佑神。 哪吒是杀神,只杀不渡,妖魔邪祟都害怕的杀神。 阿莲很喜欢这个身份,听着就知道打架很厉害,不过……杀神怎么会死呢,谁杀的?阿莲又想,那他就更不会是哪吒转世了,哪吒是妖魔害怕的杀神,自己是莲花妖呢。 阿莲在蜀地各山游走,有时候也会和两条蛇一起去帮助凡人。可凡人们一见他,就叫他哪吒大神,这让阿莲好好的心情又毁了。 许多年过去,太乙真人编不出学离魂之法还有哪些前提法术了,才终于教给了阿莲。 他立刻便往幽冥界去,找到了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的坐骑谛听能够听到世间一切真相,早就知晓阿莲前来所谓何事且告知了地藏。 地藏一见阿莲就说:“你来是求答案,还是求一个否定。” “我想知道哪吒后来怎样了,凡人说哪吒的故事,只说到他封神。神仙和我讲哪吒,只讲到他与李靖争执到雷音寺,再不见踪影。他们都叫我哪吒,说我是哪吒转世。” 地藏摇头说:“你是来求否定的,你无法接受自己是哪吒。” 阿莲皱眉,仔细琢磨说:“我还没化人形的时候就有记忆,我是沙漠里的莲花,不是什么哪吒。倘若,真有什么缘故,哪吒变成了我……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 他从荒漠离开至今,除了山上的那些小妖是因他是厉害的莲花妖而追随,后来认识的人或者神仙,都是因与哪吒有关。 即便是从来没有称呼他叫哪吒的阿丑,对他天然的熟络亲近,也必定有前因。 阿莲很喜欢遇到的每一个朋友,他觉得杨戬是个很有本事很威风的神仙,孙悟空虽是个猴子但与他颇有话题,一起当弼马温的时候很快乐。可有时候,他也会在猴子的眼睛里看到惋惜。 如果……不是因为哪吒的这一层关联,他们还会与自己当朋友吗?如果……他不是和哪吒一模一样的外形,那些凡人听到是个莲花妖,会如何呢? “我的确是来求否定的,可你这么说,我已知道答案。” 谛听将伏在地上的脑袋抬起来,将雷音寺发生的事情告诉阿莲。那天阿丑、孙悟空、观音和金蝉子都在,但那时候的阿丑和孙悟空都只是一只渺小的跳蚤,再后来哪吒抛去一切恢复成灵珠子,阿丑将他埋在了荒漠里。 地藏菩萨都是头一回知晓此事,不禁双手合十诵一声阿弥陀佛。 阿莲听完从哪吒到他的由来,却没有太真实的感受,仍旧和以前听传说故事那般,似是在听别人的事。 只是现在他明亮的眼眸里,却有一丝不甘心,说:“他们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忘不掉哪吒。” 阿莲离开了幽冥界,没有回乾元山去找老道,也没有去无名新山找阿丑。他要去坐山为王,找到自己的追随者,只有不认识哪吒的花花草草小妖怪们,才是真心与他好。 阿莲走了两步,看见斜阳照在身上时,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 他虽没有去找“好友”们,心里头还是有些牵挂。他很想念阿丑,至少是因为她听了哪吒最后的愿望,才有了如今的阿莲。听到她在南赡部洲有了很多的信宫,又听说她把信宫都拆了,她那么忙,身边还有很多老婆朋友,应该也不会想起自己这莲花妖。 哼。 “阿嚏——”远在无名新山正和自己三个老婆眺望人间的阿丑无端觉得鼻子痒,不由打了个喷嚏。 阿丑自从把灵果当饭吃后就抗寒抗热,很少会感到冷,更不会冷到打喷嚏。她觉得奇怪,以为是山高处风就冷,便很自觉地扯着观音的广袖一裹,靠在老婆的肩膀上遮风。 杨戬面上正色,眼睛却盯着一眨不眨。 哦!哦! 孙悟空捂嘴笑,眼睛似月牙弯弯,学着阿丑的样子将身边杨戬的披风一卷,调侃道:“嘿嘿,杨戬老兄你的披风怎不防风,难怪你这个小老婆比不过呢……” “……”杨戬笑意收敛瞪了眼孙悟空,好像你这猴子才是最小的老婆吧。 几位神仙难得都在此山做客,山上金光微微,祥云飘绕,远远看着都知晓是块福地,方圆之内的百姓们感慨着今年一定有好收成,是个丰收年。 阿丑听到人们对家里供奉的石头诉说着美好愿景,她却突然想起件事,之前那位因被权贵打死而救来山中的周丰年,好像在治水一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 阿丑去询问英娘,英娘说,自从那位欺负人的权贵死后,周丰年就回武安生活去了。 “哦。”阿丑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原因。 山里每年都会收养一两个弃婴或者孤儿,以前收养的孩子们逐渐长大,一年年累积下来,山中的凡人也有二三十个了。 在决定收养孩子们的最初时刻,两位土地人就对后续发展规划过。 他们听阿丑说过,原本这边是一些避乱隐居的人,是小丘陵平原,但随着人口增加,伐木采集跟不上消耗,竟引发了饥荒瘟疫,从而成了个荒无人烟的死地。 阿丑很爱这一座各处拼凑出来的山,自然不希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重蹈覆辙把山毁了。 两位土地人就拟定规矩,每个收养的孩子从小就知道一件事,等到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是该离开这到外面去生活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学会了耕田、织布、一些手工,且每个月也都会出去参加赶集,融入外界生活并不难。 第一个离开这里的被收养者很是高兴,其他人也期待着离开的一天,认为山外的人间是那么丰富多彩。即便离开此山就再也找不到回山的路,人们也是喜悦多于忧伤。 山里的神仙们纷纷摇头。 暑往寒来,在无名新山待了小半年的孙悟空打算走了。 孙悟空惦记着自己在天庭的重要岗位,担心有个什么万一,土地神肯定处理不了。杨戬收到灌江口的传书,也准备回去一阵子处理事情。 反而是以前很少过来的观音菩萨,自从种下蟠桃后几乎都在此山修行,仅元神分出往西牛贺洲显灵。观音这小半年想了许多,既然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如此观望担忧,只是徒增烦恼。 观音打算回落伽山去,恢复到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不去在意,那么种下蟠桃树才算是一件寻常事。 尚未开口,却听到阿丑说:“老婆,我想了好久!既然你与我一起干了坏事,那我应该跟你一起干件好事!桀桀桀,只今天!” 老婆总是希望她积极向善,也能普度众生积累功德,还有阿弥陀佛皈依佛门,那是她怎么也不愿意的。 不过,她待人向来是面镜子。菩萨老婆佛门清规戒律之多,愿意和她一起偷偷摸摸种下蟠桃树,让她高兴。那自己也愿意做个好事,让老婆高兴。 “你们……干坏事?”已经驾云打算回灌江口的二郎神猛地扭头看过来,惊得他天眼都睁开了,问,“什么坏事?什么时候的事情?” “桀桀桀——就在某个夜里,是我们的秘密!” “……你,大士,秘密?坏事?”杨戬的天眼瞪得老大,虽然高兴能没有负担地看热闹,这也太热闹了吧?他又开始无法接受了。 不不对,大士偏私都不明显,岂会走那么大一步。杨戬心里着急好奇,但眼下还有正事,只能先搁置,一路抓耳挠腮像孙悟空。 观音对阿丑要一起普度众生的想法感到欣慰,尽管原因有些离谱,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是好事。 观音点头应下,让阿丑自己选要去什么地方。 “桀桀桀——我还没收拾好呢。”阿丑不着急选地方,她在山上转悠像是在找什么,最终站定到那棵蟠桃树前。 第149章 她看着苍翠的桃树绿叶,只论叶子形状的话其实和柳叶很像,都是扁长细窄的。 柳叶是串在柳枝上,从高高的树干垂落下去,正如菩萨低眉一般温和轻柔。 桃叶虽是细长柔软,却是从树干往上生长,且叶片略大些许,枝干较硬不似柳枝般弯曲。 “这就当我的桃枝吧。”阿丑随意摘了一节树枝,上面只有绿叶没有花朵和桃子。她学着摆了个观音端站云端的姿势,将桃枝搭在自己手臂上,不似净瓶杨柳,更像是拂尘。 观音问:“阿丑,取这桃枝你待如何普度众生?” 阿丑说:“我去找那些权贵富人,就把这上面的树叶卖他们,骗他们说是能保佑家宅的符叶,只需一锭金子!” “……”观音微微一怔,无奈问,“这如何算是度人。” 阿丑说:“桀桀桀——这是告诫他们想得美!已经有那么多东西了,还想要永保平安,这是……是……对!是贪心的代价!”说完,阿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看不出什么诚心,她却还似邀功一般看着菩萨,像是在问高兴不高兴。 观音无奈笑了笑,抬起指尖在桃枝上点了一下,说:“利己者不灵验,利他者灵验。” 作者有话说:星际小剧场: 九千年后人类已经实现了太空移民的目标,来到新的星球后,开始将搜集的种子在星壤上播种。 太空科学家们每天都高度关注植物们的成长状态,结出第一个果子的时候全民庆祝。 然而,第二天,果子不见了。 阿观失落回到家中,看到书桌上有一个红彤彤的不知名果子,和丢失的果子很像,但被咬了一口。 果子下面压了一封星际盗贼阿丑的信。 “果子是偷的,喜欢你是真的。” 后来,科学家阿观也不见了,只留下他给不知名果子取的名字,叫“蟠桃”。 有人说,意思是叛逃,可能他和一个盗贼私奔了。 但阿观回到了实验室,继续研究星壤种植,为科学研究,也为爱吃果子的一个人。 第106章 巫蛊之祸 曾经那么幸福,现在一无所有…… 是阿丑做的决定要行善一天哄老婆开心, 所以去哪里行善也是由她来定,观音只是在身边跟着。 阿丑各地的权贵富人家中骗钱……呃,结善缘。她说自己手里的叶子是可以实现心愿的宝贝, 只需要一锭……不, 十锭金子!就能买走一片, 也只允许买一片。 权贵富户们看到阿丑, 听到她那古怪难听的笑声, 就猜可能是丑娘娘。 那个脾气差到连自己的信宫都拆的神仙……这几年逐渐有传闻呢,说她是妖怪, 欺骗百姓们得到了供奉修行更快。天子下令多建信宫却让她不高兴,实在太古怪。 天子乃是承受天命, 下的命令想必也会传达上天。想必是那妖怪怕事情过于张扬传到天神们的耳朵里,所以愤怒拆了诸多信宫。 “丑娘娘慈悲……呵呵呵……”他们心里虽是惧怕, 面上还要保持恭敬,“此等好物, 能够卖给我们真是天大的福分呀!” 权贵们不差这十锭金子,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花钱消灾,赶紧打发走才好, 至于买下来的桃叶只觉得晦气, 等阿丑一离开就扔掉,还叫家中奴仆仔细打扫, 连带着丑娘娘站过的地方都要擦干净。 奴仆们将那桃叶偷偷收好,反正白得的, 自己这辈子生来给人为奴为婢,还能比这更倒霉吗? 当他们许愿得到东西自己能够获益时,桃叶就只是普通的桃叶。当他们为别人祈求时,桃叶上菩萨施展的法术便会灵验。 阿丑手里的桃枝只剩最后一片叶子, 她想了想,最有钱的人当然在皇宫里,没准还能骗到更多钱呢!阿丑就往皇宫去,她在皇宫里不认识别人,只认识皇后,就在宫殿上绕了一圈,找到了皇后居所。 皇后还是那温柔娴静的模样,只是眼中比之前多了一丝忧愁,她花重金买下了阿丑最后一片桃叶。 “你都已经是皇后了,还会有担心的事情吗?”在阿丑看来皇宫里的人应该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拥有天下人的供养,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有那么多的奴仆使唤,漂亮的衣服、种类繁多的食物,每一件事都令人羡慕。 皇后摇头,笑得有些苦涩说:“无情帝王家,我只求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就好。” “这也太简单了。”阿丑嘀咕着离开了。 阿丑坐着柳叶舟飞回到云端,站到观音的祥云上,说:“桃叶都卖出去了,我的善事都做完了。”她将骗来的钱财都存到了柳叶舟里,和其他东西囤在一起。 观音只淡淡笑着,不知道所有的桃叶等到许下心愿是要到什么时候,对神佛来说都只是一个弹指的瞬间。 之后的日子,就像观音所想的那样,唯有生活和以前一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种下蟠桃树才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所以观音回到自己的落伽山道场,常往人间普度众生,或去关注十八罗汉的入世情况加以指引,又或者到西牛贺洲的伽蓝里讲佛经,在每一个特殊供奉的日子里显灵赐福。 阿丑也和以前一样,有时候去天上,有时候在人间。 她惦记着老君答应帮忙炼制的法宝,用人间时间来等还有几十年呢。为了能更快拿到法宝,阿丑往天上的时间就更多了一些。 她去天河边的小屋子看望织女,织女很高兴,说自己很想念人间的风景,便会偷偷摸摸和阿丑一起下凡,只在人间待十来天就回去,如此也不会耽误职责。 期间阿丑去峨眉山看望了白蛇,见白蛇修炼迅速,已经恢复到了能够化成人形的境界。一起修炼的青蛇就慢很多,总是懒洋洋挂在树上或者趴在石头上,修为比白蛇要低一大截。 留在无名新山的老鼠习惯了安逸生活,修炼多有懈怠。 蜘蛛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踪影。 蟠桃树还是那苍翠茂密的样子,没有开花更没有结果。 落伽山依旧清净,不过她每每去都不会跑空了,即便是没有提前问询神像在不在,菩萨老婆都是在的。 阿丑还发现,她在落伽山最高的山崖上堆的三个元宝和小泥人,那个泥人竟已经镀了金,成一个小金人抱着三个泥元宝。 “桀桀桀——”阿丑格外高兴,跑到潮音洞抱住观音就不撒手,就像那个小金人抱着泥元宝。 观音垂眸,理了理她的头发说:“又长长了。” 阿丑是懒得打理头发的,那些头发梳理整齐的人,被风吹乱了都会被指责失礼,那她干脆一整天都很失礼。 菩萨叹一声,将她的头发变得她习惯的长度,犹豫着想说什么。 脸颊上却突然一热。 “……” 阿丑说她前几日归山看到英娘给她的丈夫束发,他无端就回头亲了英娘的脸,英娘红着脸说他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他说老夫老妻亲一口怎了,再过一百年两百年,还是要亲的。 阿丑好奇,就去问,为什么没有分别也要亲呢?两个土地人就都红着脸不说话。 虽没有得到答案,但阿丑一直觉得英娘夫妻是人间夫妻该有的样子,所以她记住了,不是非要分别的时候才会亲,高兴的时候也可以。 “人间俗事,并不重要,阿丑,你已跳出俗尘……”观音试着劝说阿丑不要学习那些红尘事。 阿丑点点头,却根本没听进去,又快速在另一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桀桀桀笑得在地上打滚。 “……”罢了。 竹海涛声阵阵,盖住了她的笑声,只有在竹海里的菩萨才能听到。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天上的织女已经习惯织布下凡两不耽误,老君的炉子每天都燃烧着,就是不与阿丑说炼法宝的进度如何。 阿猴还是忙着和神仙们吃喝玩乐,阿丑见他过得很高兴,便减少了去蟠桃园看望的频率。 人间十几年,也有很多大事发生。 山里的土地人提及最多的,是大汉的两个将军,尤其一个少年将军,竟打得匈奴节节败退,闻风丧胆,封狼居胥。 英娘和她的丈夫格外激动,说陛下英明呀,慧眼识珠,提拔骑奴身份的卫青当了将军,将歌女卫子夫封为皇后,还敢启用少年将军闻所未闻的战略,就知道陛下一定能做出大功绩来!从秦时起就颇为困扰的匈奴问题,如今解决了! 然而,不到两年,那位让大汉所有百姓都为之一振的少年将军,竟染了瘟疫病逝。 两个土地人又唉声叹气,心事重重。不仅仅是他们,外头的百姓们也都为此伤感。 第150章 “……”阿丑惊觉,自己已越来越不像人了。 如果她踏踏实实生活在人间,也会有和人们一样的苦恼,被匈奴屡屡骚扰边界掠夺,听闻公主被送去和亲的屈辱,每年额外的赋税。当有神勇的将军打败匈奴时,就会打心眼里感到欢喜。 当那打破百年屈辱的将军死去时,也会为之感到惋惜。 但她现在颇为平静,就像神仙们那样听闻死亡后的平静。 她没有修仙证道,也没有入佛门修正果,是吃多了灵果长寿许多,又有功德傍身,得到上天下地的便利。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又如何体会到人间种种变化。 “……”阿丑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可她形容不出来。隐约很久以前自己有过类似的感受,但因不知如何是好而被搁置,逐渐便忘记了。 她生活得太安逸了,太舒服了,舒服到她已经不会去嫉妒皇帝的宫殿。她对那些权贵的偷盗,也已经不是自己饥饿时的迫不得已,是仗着自己有本事,自己是丑娘娘,他们不敢捉她砍手。 可是,这么安逸舒服的生活,就是很好呀。 可是……神仙们也的确都只是过着安逸日子,自己又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呢。 “不行!”阿丑越想越生气,她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现在大多数的人都在因为同一件事情高兴或悲伤,自己却没有相同的情绪,就是不行!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阿丑问自己,答案她其实知道,就是离开这座安逸的山,到人间生活。 人间苦,她不想吃苦。 阿丑在兜率宫等开炉,犹豫了很多天,问老君自己该怎样。 老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拿腔拿调地说:“老道我也不知晓哇~你瞧天上那么多神仙,又有几个愿意主动入世的呢。” 太上老君看着阿丑,她怎会是人呢?一个住在山里、能上天入地、长生不老、功德加持的人,自然是仙人。 大多数仙人都停留在了这一步:修得飞升成道,此后自由逍遥,难得向人间洒慈悲。 不细究原因,只看所作所为,阿丑就是在这一步。 而成道之后仍旧在人间普度众生的,少之又少。 阿丑反复思索后,决定再次居住到人间去,她带上存了很久的钱,心想:如今我不是一无所有,我有很多钱!我可以过着还不错的日子,和人们感受相同的事情。 杨戬听闻此事,很是新奇,找到阿丑问:“咦,怎想到去人间住,难道你要和菩萨大隐隐于市?” “我自己去,菩萨老婆忙。”阿丑回答。 杨戬更新奇了,阿丑怎还会做没好处的事情,便说自己也去。 阿丑手里拿着两个金锭子犹豫了很久,她喜欢攒钱却不想花钱,人间什么事情都要钱,尤其宅子,格外贵。 杨戬说:“我变一个宅子就是了。” 阿丑坚持要自己买,在失去了两锭金子后得到了长安郊外的一座宅子。杨戬将她端详,说既然要在人间生活,该换些干净的衣裳,否则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别人以为她是强盗入户,报官可就麻烦了。 “新衣服还是会变脏呀。”阿丑不情不愿,但还是买了新衣服换上。 这让杨戬更好奇了,问她为何短短几日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是灵光一闪顿悟了什么? 阿丑苦恼道:“我觉得我在山里住太久,不像人了,所以我要多做一点山外的人会做的事情。穷人我当过,现在我要当富人。” 杨戬哭笑不得,没能绕清楚她的逻辑。 富人还没当两天,长安传出一些流言,闹得人心惶惶,竟是有传闻皇后行巫蛊之术。人们还说,前一位皇后就是因为行巫蛊被幽禁终生,怎如今的皇后也犯糊涂。 “咦。”阿丑在兜率宫待了几天人间就过了几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还记着皇后买了她的桃叶,至今都还没许愿呢。 阿丑不懂什么是巫蛊,但隐约听到丑娘娘三个字,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她就打算去找皇后问清楚,杨戬担心她惹祸,就隐了身形一起往皇宫去。 还没落地,就听到宫殿里传来一声凄惨的惊呼。 “皇后——!” 阿丑隐了身形跳到宫殿里,却见横梁上吊着一个身穿皇后服饰的女子。 阿丑愣在原地,上一次见皇后的时候她虽眉眼忧虑,可脸上仍旧是幸福快乐居多。此时吊在横梁上微微晃动已经没有了气息,满脸泪痕十分憔悴,一时半会竟无法分辨。 黑白无常从门外跳进来,将皇后的魂拘走。 阿丑将黑白无常拦住,吓了两个鬼一跳,连忙解释说:“丑娘娘明察秋毫!她自尽的!自己都不想活了,总不能又要将人还阳吧?” “哦……”阿丑看向皇后的魂魄,皇后也看向她。 “求丑娘娘救……”话说一半却自己止了声,喃喃道,“陛下是天子,他的话是天意,谁也救不了……哈哈哈!是天意!”她突然大笑起来,主动跟着黑白无常往外走,消失在了视野里。 阿丑想到漂亮歌女最初在深宫祈求时,她眼睛明亮,诉说着对倾慕之人的爱意。 皇帝下令诛杀卫皇后一脉,尽灭,所有为皇后太子说话的人,哪怕是与朝堂无关的平民也都遭到死难。 阿丑在云端看着那个土地人口中英明神武的皇帝,此时老态尽显,眼中戾气横生是对所有人不信任的怀疑。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她如果还是个站在土地上的人,而不是站在云上的人,和那些百姓们一样为皇后的遭遇而同情,而指责皇帝,不会得到什么,只会失去生命。 一件事情的对错为什么可以仅凭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定下死罪呢? 天子英明的时候,天下太平。天子老了、不英明了,天下就遭殃了。 人们都说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从歌女成为皇后更是一时美谈。然而即便有着皇后这样高贵的身份,有着夫妻这样的感情,却也会走上被逼死的绝境。 阿丑想,哪吒被逼死是因为打不过。可皇后没有人拿着刀逼迫,为什么也要自尽呢? “她为什么不求我呢,我知道她从还是歌女的时候就一直供着我,卖给她桃叶的时候她也说求平安,可是为什么真的要死的时候,却不求我了呢。” 信众们都知道丑娘娘脾气差,越虔诚的信众越明白丑娘娘的原则,她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是恰好能够帮助到别人。 观音曾经问她,为什么遇到危险也不求了呢。 她说因为失望过。 丑娘娘的信众们,也一直在失望。他们不以实现心愿为前提供奉丑娘娘,明白生活要靠自己,可当努力付出后生活却一直没有变化,失望也一定会蔓延,不是对丑娘娘失望,是对这世道失望。 “我得到了菩萨老婆的帮助,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遇到别的阿丑阿美时,我也应该给他们想要的。是菩萨完成了他们的心愿,我给了我想要的。” 阿丑拥有了功德愿力,阿丑已经不是阿丑,阿丑是观音,是太乙天尊,要去度阿丑。 只是……苦海茫茫,神佛都度不尽,何况一个人。 第107章 干预人间 你没有错,天条也没有错。 阿丑如今住在长安, 便打算从长安的信众们开始,可她样貌实在吓人,又没有变化的法术, 刚出现在人们面前就听到惊呼声。 杨戬说, 他会变化外形的法术, 可以帮阿丑变得漂亮些。 阿丑立刻摇头似拨浪鼓, 说:“好久以前有个叫阿难的菩萨就用法术把我变漂亮了, 太吓人了!那些原本怕我的人,全都盯着我……跟要吃我一样。” “你还见过阿难菩萨?”杨戬有些诧异, 说,“我有几回收到盂兰盆会的邀请, 去参加盛会,好像都不曾见阿难菩萨, 我问迦叶,迦叶竟都不知晓。” “我也只见过那一回。”阿丑仔细回忆着说, “后来观音菩萨来找我了,我就不管他了。” 阿丑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往前理了理,这样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容, 看不见就不会怕她了, 人们若是得罪她,也只需抬起头将头发拨开, 桀桀桀!多方便呀! 杨戬好奇她打算怎么普度众生,便隐了身形跟在边上, 其他人看不见他。 阿丑来到集市,抢过市正的锣,敲了两下说:“都过来!都过来!谁要是能完成我的考验,就可以嫁给我!” 第151章 市正刚要发怒, 听她所言不由愣住,与边上的小吏嘀咕道:“这女子是嫁不出去,疯了吧?竟来集市招亲,让被人嫁给她?” 集市上众人都当她是疯子,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问:“什么考验?” “唔……”阿丑想了想,自己没有什么经文,虽是背过菩萨老婆的《妙法莲华经》,可她只记得少部分内容,天条倒是牢牢记过的,可对和凡人没有半点关系。 她灵机一动,说:“就背秦律,不对,背汉律吧!谁能三天之内把汉律背完,谁就可以嫁给我!桀桀桀——” “果然是个疯子,还说背秦律呢。” “如此说来,她识字不成?难道是哪个王公家的疯女儿跑出来了?” 面对众人指指点点,和当初观音所化漂亮渔女被追捧完全不同,阿丑大觉失望无趣,她叉腰指向众人,说:“我可厉害呢,我有一整座山!你们都不想嫁给我吗?”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说:“你一个姑娘家,别人怎么可能嫁给你?就算你倒贴嫁妆,疯疯癫癫的,娶了你也是倒霉。” “谁说的!我就是有好几个老婆!” 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赖头男人,笑得美滋滋说:“你要是不嫌我丑,可以嫁给我。反正他们都不想娶你。” 阿丑循声看过去,说:“也就比寻常人难看些,算不得丑,我自然是不嫌弃的,那你可以开始背汉律了。” 对方喜出望外,却说:“还背什么呀,他们都不要你。”一边说着钻到人群最前面就要将阿丑拽走,近了能够看见乱糟糟的头发遮掩住一双浑浊的眼睛。 阿丑甩开手掀开自己的头发,恼怒道:“我在普度众生,你得通过考验!” “啊!妖怪……妖怪!!”那中年男子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一声惊呼,周围的百姓也慌忙跑开。不多时,集市上就冷冷清清看不到人了,市正汗流浃背躲在墙壁后面,吩咐小吏们去对付妖怪。 小吏们哪有那胆子,只敢一起躲在墙壁后查看。 阿丑颇为生气地跺脚,指着那跑远的赖头男人骂道:“你若是长得美也就罢了,自己都那么难看还说我像妖怪!” 隐了身形的杨戬走过来,安抚道:“咳,阿丑呀,普度众生实现心愿,是没有固定的方式的,并不是菩萨这样度人,你就也能这样度人。何况,菩萨普度背诵经文,是为澄清内心,以佛法感化,并不是为了让人有个老婆。” “可我就是有了老婆呀。”阿丑反驳。 “……”杨戬噎了一阵,只能摇头,劝她换个方式实现信众心愿,挑一些简单的。 第二天,阿丑仍旧决定要回应信众,普度众生!实现心愿!杨戬还是隐了身形跟着她,劝说今天就别去集市了,昨天吓到那么多人,市正上报此事,让本就盛行的巫蛊传言更猛烈了。 这几天的天气也不太好,百姓们都说是上天知晓皇后太子的冤屈,才如此阴沉。 今日阿丑换了个地方,到长安外的小镇普度众生。 才刚踏出门一步,就见阴云散去,天空放晴,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心情都格外好。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阿丑睁开眼看见一团祥云缓缓飞落,云上一名洁净无垢的菩萨端立,眉目慈悲,含淡淡笑意。 观音心里是极高兴的,原本担心阿丑走上一条艰难的未知路,想过强行改变她想法,但那样的话,不是阿丑自己选的。而今阿丑改了主意,竟愿意回应信众,想要普度众生实现他们的祈愿,这自然是皆大欢喜。 “阿丑。”观音落地唤了一声,阿丑过来绕着菩萨看了一圈,很是惊奇。 “咦?为什么你会过来找我,我知晓你忙着呢,又要普度众生,又要顾着十八罗汉的事。”阿丑笑着问,自己先回答说,“桀桀桀——是不是想我了。” “……”菩萨的淡笑收敛些许,垂眸道,“阿丑,你想度人,却无方法。我也在南瞻部洲普度,也顺便传授你些许因果之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度人,定是又掐指一算了,无端算我,桀桀桀——”阿丑继续笑着,点点头又说,“你想和我一起度人。” 杨戬眉头扬起,脸上满是看热闹看舒坦的笑意,边依次指向观音、自己、阿丑,边说:“佛、道、人,我也一起。” “桀桀桀——”阿丑笑得更高兴了,和两个老婆一起往长安外的小镇去。 有观音菩萨在,连着好几天都是晴天,即使原本已经风雨欲来,只要菩萨的祥云靠近,便驱散阴云,阳光普照大地。 观音和二郎神的度人方式差不多,变化成凡人考验对方,如果对方有善念善行,且心愿不是特别难,就能得偿所愿。 阿丑偶然发现,这几天菩萨老婆的心情好像很好,面上总是有淡淡笑意,目光也是那么柔和,眉头的忧虑都消失了。 阿丑觉得是自己回应信众们的祈求,这件事情让老婆很高兴,毕竟从很久之前,菩萨就希望自己能走上一条和他一样的路。 不过,这样实现人的祈愿实在是太慢了,一天也就一个。 阿丑便琢磨,不如把附近所有信众的祈求全部听着记下,看有没有相同的心愿,全部一起解决,一天就能实现很多心愿啦。 她仔细听长安周围的百姓们在祈求些什么。 ——“丑娘娘保佑,太子宽抚民心平冤案,是被陷害的呀。” ——“丑娘娘明鉴,陛下如今老了,总归……” 这人话未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 ——“嘘!不该说的别说!陛下是天子,即便是丑娘娘愿意帮忙,也不能忤逆天子的呀!” 人们祈求上天垂怜,能够让皇帝悔悟,饶恕了卫皇后一脉。人人都知道陛下权威,恐怕是很难有奇迹出现了。 “如果我救了卫皇后的后人,不仅实现了她当年的愿望,也实现了很多百姓的心愿,岂不是省事?” 阿丑将自己的想法给杨戬和观音说,观音摇头不语,杨戬则眉头紧皱,告诫道:“阿丑,此事不行,皇室争斗事关重大,神仙不可干预人间大事。” 阿丑背过天条知晓这规矩,她又不是神仙,何况,神仙们不是说救人乃是行善,是好事吗? 为避免牵连到两个神仙干预大事,阿丑自己去救人。她没有什么大神通,只有些穿墙隐身的小本领,救不了那么多人。 能救的,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脖子里挂着一个小绣囊,里面装了一片桃叶。阿丑认得这桃叶,是她当时卖给卫皇后的,观音菩萨施下法术,利己者不灵验,利他者灵验。 但这片桃叶似乎从来没有许下过心愿,毕竟天潢贵胄,能够得到一切想要的。如果是他们都得不到的东西,同样也是神仙不能给的。 阿丑不会抱孩子,如同提着捆大白菜一般提着襁褓上的系绳。她自言自语道:“反正我的山里很多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英娘和她丈夫总是对刘邦的后人很关注,把这个孩子带回去,他们肯定高兴。” 她才飞了一小段,就被杨戬和观音菩萨拦下,果真是一眼都不能离开,偷偷摸摸就去救了人。 手里提着的孩子哇哇哭,观音视线落在那片桃叶上,也算是前尘结了善缘。 观音低叹一声伸出手,无奈道:“你要带回到山里去?” 阿丑将孩子递到观音手里,说:“对,带的远远地,对那些要杀他的人而言,也和死了是一样的,可算不得干预人间大事了。” 原本惶恐不安的孩子到了观音手里立刻安静下来,乖巧地吮着手指。 “稚子何辜。” 两位神佛皆是无奈,已经救下来的人,总不能再动手掐死。也只好按照阿丑的办法,将婴儿带去山中抚养,将来长大了也远离长安,平常一生。 杨戬欲言又止,不似观音这般容易接受此事,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 阿丑将孩子带到山里与两个土地人告知此事,得知卫皇后一脉被尽数诛杀,一心为汉担忧的土地人很是难过,直叹:陛下病矣。 然而,这孩子才在山里待了三天不到,无名新山上空就飘下来一个白胡须老头,是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还没落地就唉声叹气地,无奈又着急地抬起一指看着阿丑,说:“你呀,你怎能干预这么大的事情呢!”一边说着就要拉扯阿丑往天上去。 杨戬连忙拦着,不得不明知故问:“太白金星,发生何事了?人间有冤屈,阿丑只是一时心善救了个小孩,怎劳烦你下凡来?” 太白金星手里握着拂尘,指着杨戬更无奈说:“二郎真君!你,你!你便是思凡也该挑一挑,包庇她,值得吗?” 第152章 “……”杨戬噎住。 误会是解不开了,反正自己也乐意为了看热闹有个身份,同时他也好奇,倘若思凡告到玉帝面前,会怎么判罚。 “值得啊,怎了。”杨戬理直气壮地回答。 “……”太白金星连连叹息,扭头又与阿丑说,“阿丑,天上传你呢。” 阿丑心里琢磨,自己是救了个人,再如何也都是神仙们眼里的善事。 “我跟你去就是。”阿丑踩上太白金星的祥云。 太白金星见她根本不知罪名严重,很是犯愁,好心提醒说:“阿丑呀,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你可千万别死不认错。” “我认错?你们要人行善,我行善救人又说我错,怎不去说那冤枉人的皇帝错?”阿丑听后更生气,瞪着太白金星。 争执间,已经来到南天门。 阿丑和太白金星穿过南天门,走进凌霄宝殿之中,见两侧诸仙家站立投来视线,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叹息无奈,也有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阿丑才刚站到大殿中间,就听到头顶传来沉沉地问询:“阿丑,你知错否?” “什么错?”阿丑抬头看去,开口的是玉帝。 所有神仙的视线都投过来,竟有些喘不过气。 玉帝说:“你干预人间大事,救下了该尽灭的卫太子一脉。” 神仙们禁止干预人间大事,所谓大事,往往和百姓无关,正是指宫廷争斗。阿丑没有得道成神,但当过天庭的弼马温,想要贬低她的时候她是凡人,想要用罪名框定她的时候,她可以是仙。 阿丑皱眉思索,反问:“你们时刻都盯着皇家变数?所以我才刚救下这孩子几天,你们就知道了。那你们肯定也知道其中真相……更往前,你们还知道洪水泛滥,但皇帝听了坏舅舅田蚡的话视而不见。好皇帝也做过很多错事,你们都知道,你们不管,却要我、要其他人向善!” 本要框个罪名拿捏她,竟被她反咬一口,倒是指责起天上的神仙们视而不见。 李靖往前一步,腰背也挺直不少,说:“天地新灵!你自恃身份胡作非为,还好意思提洪水,若不是你拐骗织女下凡,岂会牵扯出事情。” 阿丑更生气了,咬牙切齿地瞪着李靖:“你们知道大河决堤的事情,知道织女下凡,若是错,怎那时候不追究。现在又提旧事作甚?” 今天也恰好在凌霄殿上朝的天蓬元帅默默后退了一步。 阿丑与他们争执的同时,视线在凌霄宝殿内扫过,一个个神仙端正立在云端,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这种熟悉又糟糕的感觉。 讨厌的李靖,当初在大雄宝殿逼死哪吒,难道今天要她死在凌霄宝殿?阿丑向来是最惜命的,本以为自己难得做好事救人会得到夸奖呢,岂料他们不讲道理,竟说她犯了错。 “阿丑,念你初犯,且救的只是一个孩子。本是死罪,如今只需到天条碑面壁十天,便饶了你的过错。” “什么?死罪?”阿丑听得眉头拧起,眉尾几乎要竖起来,“如果是那么重的罪,怎因初犯就只需十天了?” 她手掏在破旧的衣袋里,琢磨着柳叶舟能跑多远。 玉帝并未回答为何定罪范围如此随意,而是说:“凡是仙人,都需遵守天条,你背过天条,明知故犯。阿丑,从轻发落是对你的宽容。” “我又不是神仙,我是人。”阿丑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神仙的身,她只是一个有点本事,得到供奉的人。 可神仙们不认同。 火德星君说:“你若是人,就只能脚踏实地,不以任何隐身穿墙的本事。”凡人想要干预此事,只能搜集证据翻案,而翻案又一定会触到天子逆鳞,降罪受罚。 南天门外一阵吵闹,一只猴子蹦着进来,身后杨戬同来。两人在南天门相遇,杨戬已经把阿丑干预人间大事告知,此乃犯天条的罪过。 “呲!”孙悟空一进来就对着玉帝呲牙,“岂有救了人,却要受罚的道理?” 杨戬犹豫,并未说什么,单论干预人间大事,他是反对的。 他当年亲历封神大战,见识过神仙干预人间统治者的后果,不同的神仙会不同的偏向,就变成了神仙的斗法。 死于纣王暴政之下的商朝百姓固然多,死于神仙斗法的百姓也不少。 哼哈二将嘴巴一张,地动山摇。 魔家四将法宝各显神通,卷风弄云,乾坤颠倒,更有异兽召来,肆意吃人。 十绝阵虽针对修士而设,然而阵法铺设天地异变,引发风沙、烈日、瘟疫,遭殃的还是凡人。 两军对垒,士兵们不是死于敌军的刀枪,而是被法术所攻,眨眼间魂飞魄散。 “就是就是!”阿丑和孙悟空并肩站在灵霄宝殿中间,杨戬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帮腔。 杨戬有一瞬间的迷茫,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第108章 好皇帝乎 把好日子寄托在了谁身上 孙悟空的到来让原本咄咄逼人的氛围略缓和些许, 都知晓这猴子难对付。 太白金星连忙拉着孙悟空,说:“大圣!大圣呀!南赡部洲本就多杀多争,皇帝父子相残, 又不是天庭造成的, 仙家不沾因果呀。何况天条规定……阿丑不认同自己是神仙也没用, 她得了功德, 人间多有信仰, 岂会不是神仙呢?” 孙悟空急得挠手背,挥开太白金星说:“管那些!也不过是欺软怕硬, 如果今日救下小孩的,是太上老君, 你们还要夸那孩子一句有仙缘呢!”他说这话时,还有些怨气, 也是因自己近来结识的天庭同僚们都误会他成了道祖的关门弟子。 哼,那老官儿哪能和自己师父比!师父就算在天庭无名无姓, 也是全天下最好的老神仙! “……”太白金星没接话了,所有神仙都没有接话了。 局面僵持不下,一团淡淡佛光的祥云飘来, 是观音菩萨前来。 大殿内仙家们的神情更多彩了, 这些年西牛贺洲的传言可不少。西牛贺洲虽是佛法庇护之地,但部分州郡也有供奉天庭的神仙, 借着便利,也就听到一些有关观音菩萨的揣测。 菩萨缓步走到中间, 越过阿丑一步,与诸位仙家见礼。 玉帝也要给几分薄面,问:“尊者前来,所为何事?阿丑得供奉成仙, 也多亏得菩萨度化。” 观音一手端着净瓶,一手掐诀,道:“阿弥陀佛,那孩子并非是阿丑救下,是贫僧。”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氛围更加微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观音手腕轻轻一翻,掌心出现一片桃叶,说:“此树叶由贫僧施过法,可实现利他人的心愿。持有树叶的人都希望孩子平安,一个个传下去,传到那孩子身上。既有灭门之灾,贫僧该兑现此法。因此,知晓阿丑所为而不制止,本质是贫僧所为。” “……”阿丑绕到观音面前,夺过那桃叶想说是自己的,拿到手里却发现并不是蟠桃树叶。 哦对……蟠桃树的事情不能被天庭知道,菩萨老婆是在为自己撒谎,是打诳语,是犯戒。 阿丑正要说话,孙悟空连忙跳到最前面,挥手说:“嗐!原来是菩萨大发慈悲,便说明那小子有佛缘,命不该绝。” “呵呵。”玉帝干笑两声,看向殿内诸仙家。 诸仙家也都干笑两声,只是眼中神色意味不明,认定是菩萨偏私阿丑。 观音端正站立,除了叶子并非是那片叶子,所说却是真的。从给桃叶施下法术开始,便一定会与向桃叶许愿的人结下因果,那个婴儿会被救,正是因为很多年前卫皇后结下了善缘。 此事看似解决没有再追究,却不曾听玉帝说阿丑无罪,只是把此事且按下不表。 阿丑踏上观音的祥云一起离开回到了无名新山,她很不高兴。想起上一次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是她偷袭李靖被告到凌霄殿,玉帝原本要追究,因太乙天尊出现说是跟他所学的本领,就不追究她了。 今天也是,原本说是死罪,又说她初犯可以只面壁十天,等菩萨老婆来解释几句,就允许她走了。 阿丑看向面目平静的观音,可是自己不觉得自己哪错了,要让菩萨犯戒说谎才能保下。 观音轻叹一声,俯首看着阿丑,说:“阿丑,你没有错,天条也没有错。” 天条是从封神之战后添加了“禁止干预人间大事”,本意是为了防止神仙互斗,殃及凡人,所以那一条天规应该是“神仙禁止在人间斗法”,干预和斗法有因果关联,却不是必然。 观音也有些想不明白天庭的态度。 至于那个被带回山里抚养的孩子…… 英娘和她的丈夫商量过后,决定送回到长安去。他们是大汉开国的元老,对这个王朝是有感情的,他们喜悦于如今陛下年轻时英明神武,也更痛惜老了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第153章 两人带着婴儿,还有一块木牌信物,那木牌信物是高祖所赐,寻常人未必认得,但可以到存了卷宗的台阁查找。两人找到了长安的一位官吏,说明情况,将孩子交到了那人手中。 今后如何,全看造化。 之后没几年,皇帝驾崩了。汉又换了个皇帝。 人们总是祈求,希望天子英明,是个好皇帝。尤其在前一任皇帝驾崩后,这种祈愿的声音就特别多。 阿丑记着“干预人间大事”时天庭的态度,何况她本来就讨厌拥有一切的皇帝,对信众们的这个愿望是很难落实的。 不过,阿丑还是很想了解清楚人间皇帝的状况,她在山里住久了,一直不明白皇帝对凡人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明明所有人都供养着他,却还似欠着他。 为了更快速地了解,阿丑干脆跑去天上待着,顺便到兜率宫盯着自己即将出炉的法宝。 按照她之前的要求,要炼一个和金刚琢一样能收走别人法宝的宝贝,她拿来的了材料是她从观音脖子里摘下来的华宝项链。 太上老君其实没有炼,菩萨的项链本身就有佛法加持,是个成品的法宝。他既不想炼化了佛门的东西,也不想让阿丑真有个金刚琢一样强大的宝贝,她脾气太直,没大本事的时候尚且能犯下大事,如果有了大本事,不知晓如何翻天覆地。 “给,你要的金刚琢。”因此,老君只在项链上施展了障眼法,在阿丑看来就是一个金刚琢。 “桀桀桀——有了这个宝贝,我看谁还能打得过我!”阿丑得意地将宝贝收好,转身就要走,准备拿去给老婆和英娘还有其他土地人看看。 老君将她拦下,说:“且慢!我的牛呢,怎不见你带上来。”按照当时的约定,等帮她炼好法宝,就是青牛回来的时候。 “青牛它喜欢耕地,我就允许它留在我的山里了。”阿丑回答得理所当然。 老君摇头,捋须道:“阿丑,你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青牛只是不抱怨,岂会喜欢耕地呢。”只拂尘一挥,落往人间一道无形的法旨。 正在耕地的青牛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哞了一声。 田地里还有其他的牛,是耕地变多之后从外头买的黄牛和水牛。凡间的牛寿命二十多年,青牛也算是目送了好几代的牛交替,见多了死别常有感慨,今天则是生离了。 青牛让人卸下犁耙,依言回了兜率宫。 阿丑见青牛竟如此老实,让回来就回来了,它明明就是很喜欢在人间生活的嘛!好几回还看到它在泥潭里打滚呢,没半点神牛的模样。 “哞——”青牛很自觉地就走去了兜率宫后面的兽栏,金银童子将它拴在兽栏上,它随意伏在地上闭目歇息,仿佛下凡九十八年只是闲暇时的一场梦,睫毛微颤,却有少许水珠。 阿丑先前少了青狮,如今又少了青牛,虽原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可拥有久了再失去,心里也空空的。 今日得到了法宝,失去了青牛,一得一失却不能扯平。得到的喜悦,远远盖不住失去的伤感。 阿丑也更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和人。 比如,杨戬那个混蛋!哼,她被问罪的时候,他竟站在灵霄宝殿外头看着!想必是和其他神仙一样认同她犯错了。 阿丑不想因为天庭的矛盾失去一个老婆,所以终于允许杨戬解释那天的原因了。 杨戬自觉嘴笨,拉着阿丑到一处白茫茫的云海,他睁开头上第三只眼睛,将当年封神之战的回忆尽数展现。 神仙们轻飘飘斗法,人间地动山摇,洪水滔天;十绝阵引发异象,人间瘟疫肆虐,黑风卷沙;倾倒的山石滚落,摧毁简陋无力抵抗的村落;天上降下的火石,直接将人砸得血肉模糊。 “这一切是为让殷商提前覆灭,武王伐纣,取而代之,我们都相信他比纣王好。他也的确是比纣王好,可是……” 杨戬叹一声,提到了哪吒。 “武王沿用宗法制修改,君与父的权利更高一层……所以后来哪吒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踏足南赡部洲。咳,总之,从封神大战之后,就禁令干预人间大事了。” 阿丑更疑惑了,就连那么多神仙选中、帮助的周天子,也有令人讨厌的地方。 杨戬陪着阿丑在天上观察人间,惹来不少议论,尤其千里眼顺风耳,时不时“路过”嘀咕两句。说二郎真君以前到现在上天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最近几天多呢。 “哦,为情所困嘛。”杨戬的脸皮已经磨炼得很厚,面对调侃便认下。 天上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人间也一年年过去。 上一任皇帝死后,新皇帝继位,可新皇帝只有八岁!先帝给小皇帝安排了很多辅政大臣,那些大臣一个个都挺有本事,小皇帝在大臣们的协助下,稳定局势,放宽政策,修生养息,民间百姓对此称赞,还真有点“好皇帝”的样子。 “当好皇帝这么简单……”阿丑很惊讶,八岁孩子在大臣们帮助下治理几年就能得到好皇帝的称赞,岂不是说,大臣厉害就行,皇帝几岁,皇帝是谁,都不重要? 阿丑看人间生活,仍旧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可仅仅因为相比较上一个皇帝时,更稳定些,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百姓们便知足了。 “吃不饱,怎能算好呢?” 百姓们对如今的生活已经很满意,可惜这位皇帝短命,二十多岁就死了,没有子嗣。 皇辅政大臣们就琢磨着从小皇帝的兄长之中选一个当皇帝。 “咦……我今日才到天上来一小会,只到兜率宫看一眼的时间,怎么他就被废了?”这个皇帝连一个月都没坐满,就被最有权势的辅政大臣废黜了,经过多番商议,大臣们竟将很多年前被下令满门诛杀的卫皇后的曾孙给推了上去。 太上老君闭目炼丹,但也知晓人间发生的事,提醒阿丑说:“你瞧,干预人间大事的变动,就会有料想不到的结果,这个刘询,就是你救走的那个婴儿,他被监狱里的女囚抚养长大,后来进皇宫做些差役。” 阿丑看得更认真了。 刘询当了皇帝,推出了不少的政策,且与西域加强联络,政治清明,百姓也有些许余粮了,商人们也赚到了钱。 “桀桀桀——”阿丑很是骄傲地笑着,“幸好我救了吧!” 可是过了些年,这个皇帝的年龄也渐渐老去,开始沉迷享乐,奢侈挥霍。 皇帝还听到一些有关他小时候被神仙救的事情,传闻说是民间信仰的丑娘娘所为,但也有人反驳说,丑娘娘脾气差,最痛恨权贵岂会救人,兴许是她的老婆观音菩萨救的。 是谁救的都没关系,只要是神仙! 于是,皇帝开始乞灵鬼神,就像以前的几个皇帝一样,派人去找长生不老的仙丹,去找神仙来帮助自己。 不论是传说里神仙祖庭的东胜神洲,还是民间流传的观音菩萨所在的西牛贺洲,都去寻找! “……”阿丑看着人间这位皇帝,此时怒意竟比当初自己要被砍手时还要生气! 自己被指责犯天条救下的可怜婴儿,在苦难里长大,做出诸多功绩,受百姓们爱戴,怎么到最后也成了这模样! 皇帝病重的消息在民间已经传开,阿丑的脑海里又听到信众们相同的愿望。 ——“丑娘娘保佑,但愿继位的陛下能够是个好皇帝。” 第109章 若无帝王 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走…… 阿丑不想再观察人间帝王了, 气得手里的扇子一直扇。 太上老君从她手里拿过扇子,捋着胡须说:“你生气归生气,胡乱扇风坏了火候, 我这一炉丹可宝贵着呢。” “有多宝贵?”阿丑闻言, 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 目光炯炯地盯着太上老君。 “呃, 咳。也没有多宝贵, 只是对凡人来说,都是天材地宝嘛。”老君连忙换了个说辞, 生怕仙丹又被惦记。一想到自己之前炼的那些仙丹全都被猴子给吃了,隐隐又开始心痛起来。 不过幸好, 孙悟空是走上正道了,这让老君颇为欣慰。 老道捋着胡须, 希望阿丑也能走上正道,她无法门, 便是旁门,再加上所做的事情都仅凭自己想法喜恶,容易有说辞。 阿丑哦了一声, 没有再追问丹药。 不观察人间帝王了, 阿丑就又开始去实现信众心愿,好皇帝是没办法了, 好日子还是很简单的!钱呀,有钱就能让日子变好大半呢! 比如, 冬天有炭火,那是多么幸福的感觉。阿丑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用炭火暖手,在那个破旧的小茅屋里,观音静静看着她, 说是她心存善意的奖赏。 第154章 后来阿丑有想过,那天明明是先得了炭火,她心情好愿意分享给蛇鼠蜘蛛,才被说是有善心。 “桀桀桀——”阿丑偷笑,其实老婆度她时也并非有条件,还是白白给过好处的。 阿丑决定这个冬天,要让所有受冻的百姓们也都有炭火,于是她潜入国库,潜入各地官吏的仓库,将粮食和柴炭盗走,看谁家缺就往谁家扔一袋。 把多的给少的,不就所有人都有了吗?把皇帝的东西分给别人,管他是好还是坏呢,谁让他多! 这么做不到一个月,阿丑又被太白金星找去天庭,说她此举扰乱人间秩序。天子病重,妖魔现世偷盗国库,人心惶惶,而人们却愿意拜这个妖魔。 丑娘娘到底是什么神仙,人间流言诸多,掌握笔墨的文臣们说她是妖魔,是不应该供奉的邪恶。 阿丑听了气急,跺脚道:“我瞧见他们每年、每个月都会问人收粮食收钱,那时候怎么不说是他们扰乱人间秩序?他们是妖魔?” “皇帝乃是天子,天命所归,享受天下供养也是应该。” “呸!放屁!”阿丑立刻反驳道,“什么天命所归,我上一次来天上,不就是因为救了如今的皇帝被你们要问罪吗?” “你……阿丑!天庭仙家之地,怎能说如此粗鄙之语。你走吧,此事不计较你过错。” 阿丑自觉占理,可他们不讲道理。她虽离开天庭,心里头却越想越生气,想不明白为什么神仙们格外针对她,分明之前还因她天地新灵的身份而优待,说想借她应劫入世……这么多年过去,根本没有几个神仙因这事找过她,只找过麻烦。 难道,他们不想入世? 阿丑颇为烦闷地回到自己的山头,看到观音正在山上树林收集露水。 这几十年阿丑忙着观察好皇帝坏皇帝,常在天庭,有时候回人间也忙于各地信众的心愿,她总是很烦躁,又找不到根源。 阿丑很少往落伽山去了,不是她太忙忽视了菩萨老婆,是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菩萨就已经在这山头。 人间说,老夫老妻之间心有灵犀,所以阿丑认为是因为与菩萨结为夫妻多年,形成了这样的默契巧合。 “阿丑。”观音见她坐着柳叶舟飘下来,唤了一声。 诸多不痛快,看到菩萨老婆已经等在这,便好多了。 “老婆!”阿丑从柳叶舟上跳下去,见菩萨只轻轻一挥手,便卷起一阵清风将她托住,对她的鲁莽无奈摇头。 山林清净,鸟语花香,只站在这里都感觉平静安逸不少。 对于阿丑坚持想要帮人们把日子变好这事,观音是感到欣慰的,也乐于她走上这样一条正道。可阿丑越是执着于这件事,就越是烦恼。 观音指尖微动,树叶上收集的露珠形成一杯清水,递到阿丑面前。 阿丑接过水饮下,清凉的露水抚平诸多怒火,她思量着,自己以前不实现心愿的时候,分明是拿钱不办事,从未被指责。如今认真回应信众心愿,想让人们和自己一样过上好日子,怎反而被挑刺。 “我许久没回长安,我买的宅子还被官吏收走了。我去要回来,他们还说我是邪魔,聚集了好多人要打我呢。”阿丑气愤地说着,想到了什么事,她将老君炼制的法宝掏出来,缓和了些许心情说,“老婆你看,这是老君帮我炼的法宝,金刚琢!可厉害了!” 观音看她手中拿着的只是那一条熟悉的项链,上面有一层障眼法。 观音没有揭穿这个谎言,也能理解老君的顾虑。 “嗯,是个很不错的宝贝。”观音点头,自己的华宝项链并不及金刚琢那样能偷袭能收走法宝,不过是寻常的避难避灾,水火不侵。 阿丑将“金刚琢”收好,又打起了菩萨身上首饰的主意,想着再去找老君炼一个法宝。可端详一阵,以前璀璨夺目的耳坠没有了,耳朵格外朴素地空着。 阿丑以前好奇菩萨的耳垂那么长是不是被首饰拉扯的,她就拉扯自己的耳朵格外痛呢,她想过要提醒菩萨老婆摘了耳环,后来兴许是没再见到耳环,也就忘记了这回事。今天想着要顺走耳环,才惊觉,怎么老婆已经很久很久没戴首饰了。 “老婆,我已经很久没见你戴耳环了,为什么你的耳朵仍旧像是被拉扯着。”阿丑印象里其他几个菩萨的耳朵好像也这样,就连疙瘩头的耳朵也如此,可未曾见佛祖戴过什么耳环。 观音说,耳根唯有圆达通透才能聆听更多世间的声音,是修行者的慈悲外显。要说拉扯,便是被苦海里的众生拉扯着,是他们上岸的稻草。 “那么多人拉扯着,得多大的力道呀。”阿丑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一个人的力量已经耳朵很痛了。 她踮起脚提高手臂,两只手分别试着将耳垂略微托起来,好似这样就能减轻拉扯的力道。阿丑盯着那耳垂看,背后的阳光照来时透出晚霞一般的颜色,让这尊菩萨多了几分人间的色彩。 “你抱我一把,我想看仔细些!” 观音没有应下,因为听到了她心里所想。 她想:这剔透圆达的耳垂像是树上垂下来的果子,看着软软的好像很好吃,不过我牙齿锋利咬伤老婆可就不好了,我只抿一口。 “……”观音将她推开些许,摇摇头说,“阿丑。” “哦。”阿丑松手站开了一些,视线却没有移开。菩萨的面容总是平静慈悲的,如白玉一般出尘,而今日的晚霞格外红艳,不仅仅是耳垂微红,脸上被夕阳照得发红。 阿丑还在想:我若是跳起来亲一口,老婆肯定反应不过来。 她还没想完,就被观音先按住了脑袋,看着她那双被乱糟糟头发遮掩了一半的浑浊眼睛,想到她近来这段时间的“向善”,观音心里欣慰又矛盾。 “阿丑,人间百态众生相,自有行走人间的神佛来度,我希望你……” 希望你能够做自己愿意的、喜欢的事,走你想走的路,不必为了外界任何原因而改变你的想法。 “希望我什么?”阿丑听到这话不禁警觉,转念一想老婆早就没有执着于让她皈依的事情了,想必不是希望她应下疙瘩头的封号。 观音回答说:“我希望你,得偿所愿。” 阿丑还在想着耳垂的事情,说:“真的吗?那我想亲你的耳朵一下!” “……” 阿丑笑起来,随意往菩萨身上一靠,说:“桀桀桀——怕我咬你耳朵吗,那我不亲了。我早就得偿所愿啦,我有一座山!很多钱!我还有很多老婆和朋友!” 笑声回荡,惊得鸟兽散去。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这边仍旧晚霞艳艳,另一边却阴云密布,唯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到同一天下空的两个天气。 山林间长了一些野菜,土地人有时候会上山来摘菜。 英娘手里挎着篮子,正巧听到阿丑的笑声,走过来看见菩萨也在,简单行礼后与阿丑说:“阿丑,你前段时间愁眉苦脸的,这才好了些。其实你想想,你以前什么都不管的时候,反而帮助到了很多人,因此才有了供奉。如今你想要完成大多数人的心愿,却反而被困在这件事里踌躇不展。” 阿丑点头,确实也觉得奇怪,自己的无名新山周围的村镇,山高皇帝远,反而都过得很开心。即便是有什么触犯律法的事,也都是小事,不似在长安的人们,一句话就会丧命。 阿丑看向英娘,看向远处阴云笼罩之下的村镇,嘀咕道:“如果没有皇帝,会不会……” 一声惊雷打断了她的话语,诸多不安隐隐作祟。 观音的视线从远处的阴云移到阿丑身上,阿丑总把自己和众生当成一体,这很好,可她的确也只是众生之一。 观音心想:如果阿丑好,便也是众生之一好。 众生之外的神佛们,高坐云端,讨论着与众生无关的事情。 与此同时在天上的孙悟空,惊喜收到了一封天庭宴会的请柬。 作者有话说:梗剧场: 仙式霸凌: 玉帝:嘿!阿丑来了,你来这里干嘛?小凡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一段跳大神)。 你知道嘛?这地方不收凡人!不欢迎你(一段跳大神)。 听好了阿丑!天庭灵山周末会举办一个超棒的派对,所有神佛都会参加,但你猜,谁收不到邀请? 阿丑:[眼镜]蟠桃派对是吗?我也有。 第110章 龙肝凤髓 孙悟空如今在天上与诸仙家的关系都不错, 谁见了他都要恭敬一声大圣,他也颇为受用。 但自从上次阿丑干预人间事被带到天庭来问话,他得知情况去帮着指责玉帝后, 诸仙家的态度就有些微妙。有人明里暗里劝他说, 大圣呀, 那个阿丑行事自私自利, 又走旁门左道, 这么多年过去都还是冥顽不灵,大圣你是天产石猴, 受日月精华,乃是天生的神猴, 该与她远些才是。 第155章 “什么旁门左道,阿丑她又没害人, 天底下那么多害人的妖怪倒是不见你们盯着,总盯着阿丑作甚?”即便是委婉的话, 听在直脾气的猴子耳朵里也格外难听,他气得尾巴炸直,恼火道, “如今说我是天生神猴了, 当初可是一口一个妖猴妖猴的呢!” 仙家们只好暂且不提这事,又吹捧几句敷衍过去。 好在猴子心软, 耳根子也软,他们说什么误解之类的便作罢了。待和仙家同僚们分别, 回到蟠桃园后,孙悟空又觉得哪哪都不舒坦。 阿丑以前在天庭也小有面子,都知晓太乙天尊教过她本领,太上老君想收她当徒弟。可随着她在人间待得久, 与灵山那边多有牵扯,且自成一脉得了供奉,仙家们眼里那种几分看小辈的无奈就没有了。 孙悟空挂在蟠桃树上,想起跟随菩提祖师修行时,师父说白云黄鹤道人家,不染人间桃李花,又说是清静无为修正道,怎到天上见了神仙们,却一个个都如凡尘的人心思重。1 既是无为修自在,又去管人间事作甚?既是救苦救难传法人间,又计较什么法门? “佛门道门,不行这二法门,便说是旁门。人间就不能有人门吗?”孙悟空嘴上计较,心里却很少真记仇,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随他们去,菩提祖师说万物发展有定数,哼,他们这般不稳的道心,迟早也有祸端。 某天孙悟空经过披香殿,见帘子后面人影晃动,见一名仙子含情脉脉,依偎在一位星官的怀里,诉说着柔情蜜意。 “嘿嘿。”孙悟空好奇地跳近些查看,猴子的身影透在帘子外,被里面的人看到。 “不好,有人!”里面两声惊呼,便分开要跑。 孙悟空觉得很有意思,化出个分身往两边拦截,定睛一瞧,见那星官脸上毛茸茸,嘴筒子长长,一对尖耳朵,说:“哦?奎木狼?” 另一边也将披香殿的仙子拦住,嬉皮笑脸问:“仙子如何称呼?怎见了俺老孙就匆忙跑开。” “大圣……”仙子小心翼翼作揖行礼,说,“小仙侍香,是因有事要忙,才失了礼节。” 孙悟空将两个神仙拉到一起,化身合一,他跳到披香殿的屋檐上坐着,笑嘻嘻地说:“天条摆着,神仙不得有私情,你们如此,岂不是要受重罚?二郎神是玉帝外甥,都被千里眼顺风耳监视着呢,更听说当年,玉帝的亲妹妹,也因思凡受了重罚。” “唉。”奎木狼低头叹息一声,说,“请大圣不要告发,我二人愿意下界去,不贪求仙家的长生不老。” “咦?你们宁可不当神仙,倒是稀奇。”孙悟空乃天产石猴,虽学习当人懂得诸多感情,可归根结底是石头。他辛辛苦苦拜师修行,得了如今的造化,奎木狼乃是天上星宿,成仙得道不知是几千几万年,竟为了与爱人相守,要下凡去。 这是孙悟空不能理解的,问:“奎木狼,你是星官星宿,若是下凡了,天上岂不是少了星星?所掌的职务,又该如何?我看守蟠桃园都十分重要,你为星宿,照亮一方,想必是比我更重要的。” “大圣,你……”奎木狼叹一声说,“大圣,看守蟠桃园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是多么重要的星星。” “嗯?俺老孙乃是齐天大圣,交给我的事情岂会不重要?” 奎木狼不敢多言,继续请求孙悟空不要为难侍香。 孙悟空挠挠手背摆手,说:“我为难你们作甚,今日之事全当没看见,随你们的便。不过,有个条件,你仔细说说,为何看守蟠桃园不重要。” 奎木狼神色闪躲,侍香上前一步作揖道:“大圣,我们位卑不曾知晓太多,也只是一些传闻。”她斟酌用词,却也不敢说实话,道,“仙家们说……大圣来到天上后,整日玩乐饮酒,不曾做什么正经事,看守蟠桃园虽是尽职,没有遇到事情,便是无用。” “哼!谁这么说,杨戬都说看守蟠桃园十分重要呢。” 侍香连忙道:“不曾看清。” 孙悟空猜这两人是不敢得罪其他神仙,因此也没有再问,随他们去作甚。 在孙悟空离开后,奎木狼和侍香看着彼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今日幸好只是被孙大圣看见,倘若换做其他神仙必定告到玉帝那去了,神佛不得有私情,与其将来被抽了仙筋仙骨罚下界,不如自己轮回去。 两人便约定往幽冥界转世轮回,到人间做一对恩爱夫妻。 远离了披香殿的孙悟空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自己勤勤恳恳看守蟠桃园,竟说他不重要?他身为一只猴子,都克制住自己爱吃桃子的本性了,如今却说不重要? 从侍香闪躲的眼神来看,他们听到的仙家所言,恐怕不是指责他饮酒作乐那么简单。 想到他们对阿丑的说辞,兴许背后对他也是差不多的说辞。 孙悟空浑身不自在,恨不得再去老君炉子里炼一炼,他问蟠桃园的土地公,看守蟠桃园到底重不重要。他问赤脚大仙,天上仙家同僚到底如何看他这只猴子。又问福禄寿三星,人修成的仙和动物修成的仙,区别可大? 孙悟空问了很多神仙,神仙们都大圣多虑了,你这齐天大圣的名头比我们都高呢?只求大圣你别轻视我们才对呀。 此话听着是开心不少,可那种难受的感觉没有消失。 过了段时间,太白金星来到蟠桃园门口等候,见到孙悟空后笑嘻嘻地说:“大圣,恭喜大圣呀。” 孙悟空听得恭喜二字就先乐呵,问太白金星:“恭喜什么?是有什么宝贝珍奇要赠予我?” 太白金星捋着白花花的胡须说:“王母娘娘将要开蟠桃会,邀请天上地下的仙家赴会,此事盛大,就连西天的佛祖也要来呢。” “哦!如此盛大重要的事,可有俺老孙?”孙悟空着急地挠手,眼睛眨巴眨巴格外明亮。 太白金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请柬,说:“那是自然的,漏了谁也不能漏了你齐天大圣呀!既然是蟠桃会,你这看守蟠桃园的,哪能少了。” “嘿嘿,正是,俺老孙也是这么想的。”孙悟空立刻夺过请柬仔细看,还有玉帝的印章呢,果真是邀请他也参加盛会。这让孙悟空心里踏实不少,有一种得到了认可的感觉,这段时间的难受也消散了,心说是自己误会同僚们了。 但他们对阿丑的轻蔑话语是自己亲耳听到,他向来护短,对朋友也是极讲义气的,又问:“阿丑有请柬吗?” 太白金星似是料到他会这么问,说:“阿丑是凡人呀,此乃仙家盛会,自然没有请柬。”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疑惑带着几分质问:“哼,我怎记得上次问罪她时,非说她是神仙。” 太白金星干笑两声,解释说:“哎呀大圣,她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神仙。可她不能要受罚的时候说自己是人,要得仙家好处的时候就说是神仙了吧?” 孙悟空想了想,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眼珠子反复打转思量,不禁哼了一声,揪住太白金星的胡须说:“老官儿,你说错了吧?怎不是要扣罪名的时候说她是神仙,有好处不想给的时候就说她是人?” “这……这……”太白金星尴尬笑了笑,又说,“既然如此,大圣与我一同去问阿丑,她若是愿意到天庭当差,位列仙班,我便奏请玉帝,为阿丑争取参加蟠桃会的名额。” “哼!”孙悟空松开手,心想阿丑不参加就不参加,蟠桃会不就是吃蟠桃嘛,自己偷偷摘几个大的带给她,倘若会上有其他珍奇的仙果,也带给阿丑,让她偷偷种在人间。 等一年年过去,她的山里各处都是珍奇的果子,想什么时候开蟠桃会就什么时候开! 待孙悟空情绪缓和下来,太白金星又说:“唉大圣呀,其实小神前来除了送这请柬,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来?”孙悟空见他支支吾吾,心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太白金星说:“蟠桃会下月举行,还有诸多事宜要筹备。宴会之上,少不得珍奇菜色,有两道菜……有些为难,以前是哪吒负责的,而今你也知晓,他成了那什么莲花大王,不受管教,不受天庭约束。尤其那红莲业火实在危险,李靖宝塔没了制不住他,若是为此请如来佛祖帮忙又实在小题大做……” 孙悟空了然,说:“小事,小事,是要让我去找什么珍奇食材?” “正是。”太白金星递来两个材质特殊的收纳袋,说,“一道是龙肝,一道是凤髓。” 第156章 孙悟空不由一怔,心惊道:龙肝凤髓?岂不是要找我老邻居的事? 孙悟空对龙王们的印象说不上好,毕竟有逼死哪吒的旧事在,当年他取走定海神针也被围过。不过猴子还是讲道理的,知道事情起因是自己“借”宝,且最终老龙王也没能得逞,金箍棒还他用着呢。 找龙王要一条龙当菜吃,如人间献祭童男童女求神又有什么区别,猴子觉得瘆得慌。 但他还是应下了,不为别的,就是想吓唬吓唬老邻居,再赚些宝贝。 孙悟空往东海飞去,海夜叉急匆匆就潜入水去汇报此事。 “报——龙王大事不好啦,孙悟空又来了!”夜叉才刚说完,就见孙悟空已经来到龙宫之中,他随手就挥开拦着自己的虾兵蟹将,一脸缺德笑地走到老龙王身边。 “大、大圣,大驾光临我这小小龙宫,不知是有什么要事哇?” 孙悟空坏笑,往龙王宝座上一靠,手指勾着两个收纳袋,说:“老邻居,你可认得此物?” 东海龙王霎时脸色惨白,看向猴子的眼神从刚才的讨好变得有几分失落失望,和一些挣扎痛苦,老眼里甚至有泪光。只是很短的时光,就都消失不见。 东海龙王又挽起谄媚的笑,说:“额呵呵,小龙记性差,忘记快要备这东西了。四海各出一条,我……我这就通知他们。” 老龙王去取了龙珠来,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将手按在龙珠上。 “且慢。”孙悟空尾巴将龙珠一卷,扔给了边上的龟丞相,说,“去放好,用不着通知他们。” 老龙王面色更差了,说:“大圣……我东海出四条,这,这不公平呀。” 孙悟空对老龙呲牙,气得直挠手,说:“我是花果山的猴大王,你是东海龙宫的龙大王!你此举,实在是叫我光火!无异于有人到花果山,要捉我的猴儿们去吃!你怎还能笑得出来!” 听到这话,憋着委屈的老龙王竟涕泗横流,抱着孙悟空哭起来,说:“哎哟大圣呀……大圣呀……小龙能如何呢?你,你又能如何呢?” 孙悟空小小一只,老龙王穿的又是繁复的宽袍子,几乎将整个猴子都埋起来了。 孙悟空从他的大袖子里钻脑袋,颇为嫌弃地推开龙头,问:“我听太白金星说,蟠桃会邀请天上地下诸多仙家,你们四海龙王掌管风雨,有被邀请吗?” “……”老龙王不说话,沉默了许久点头。 孙悟空更觉得浑身难受,脑门发痒,他记得上蹿下跳,无法接受这般的事情,问:“好一个龙肝凤髓,你也吃?” “……”老龙王又不说话,许久点头。 “你!老龙王,你怎下得了嘴,你好狠的心呐!”孙悟空不由自主地想起花果山的猴子们,谁知道将来的蟠桃会菜色里,会不会想加一道猴脑,让他这个猴王挑选个合适的当做食材奉上。 老龙王一个劲地哭,说:“大圣,小神岂敢不吃呀?我龙族在凡人眼里看似强大威风,在神佛眼里也不过一条泥鳅……那金翅大鹏,曾一日吃掉五百条龙!若不是佛祖阻拦,我们四海的龙就要被吃绝了!” 比起那样的灾难,蟠桃会不是年年开,每次四海各供一条龙,又有何不可。 “金翅大鹏?”孙悟空隐约好像在斜月三星洞的藏书里读到过。 老龙王说:“正是,那金翅大鹏是孔雀的同胞弟弟,当年佛祖被孔雀吞入腹中,剖腹而出,诸佛认为此行如同生产,杀孔雀则如杀母,佛祖便认孔雀为佛母。” “哦?”孙悟空算了算关系,说,“金翅大鹏岂不是佛祖的舅舅?一日吃五百条龙,如此杀孽,如来不管?” 龙王没有回答,继续哭。 孙悟空气笑,脑袋却没有因此被怒火冲昏,倒是清晰起来。天庭要他来筹备龙肝凤髓,哪里是信任他,是试探他。当了神仙,就要和妖划分界限。 龙王是海神,但龙族的其他龙仍旧是龙妖。自己是齐天大圣,但花果山的猴子还是猴妖。 “哭哭哭,烦死了!”孙悟空扭头骂了一声,掏出兜里的请柬,想撕掉但没撕,又收好了。 孙悟空看向老龙王,说:“我有办法,你莫多言。” 老龙王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孙悟空从海底捞了一块海泥,对着轻吹一口气变成了龙肝,他将这泥肝装进收纳袋。凤髓也懒得去找凤凰了,随意取了些海水用障眼法糊弄。 “大圣……大圣呀!”老龙王感激地涕泗横流,小心翼翼地问,“大圣如今乃是天庭最器重,为何要为了小神犯下欺君之罪,万一被发现……” “嘿嘿,待他们发现,也已经吃了一嘴的泥。”孙悟空毫不在意,参加完蟠桃会他就跑,回到花果山去过逍遥日子。 想到花果山,孙悟空想家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念花果山了,他在天上当神仙当久了,的确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孙悟空绕去花果山看望猴子们,猴子们见大王回来格外高兴,拉着大王想听天上的事情。 反正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多留几天再去请神仙们烂泥也不急。 除了珍奇菜色外,蟠桃会最重要的自然是蟠桃。 需根据送出去的请柬回信确定参与的人数,摘数量相等的蟠桃。蟠桃园平时无人踏足,孙悟空又往人间去找食材了,只剩下土地神在。 七仙女奉命到蟠桃园挑选合适的蟠桃,先不采摘,只做标记,等到宴会当天采才足够新鲜,功效更好。受邀赴会的都是各方的大仙,可不是当了神仙就能去的,因此对蟠桃的大小要求、年份要求也都较为严格,避免出现同地位的仙尊却拿到大小不一的蟠桃。 “土地公,齐天大圣可在?我们要给蟠桃做些标记,正好请他帮忙挑选,要果子够大的。”领队的红衣仙女与土地公见礼,问起孙悟空何在。 土地公说:“大圣接了旨,往人间去筹备蟠桃会的事宜了。” 七仙女犹豫片刻,觉得等孙悟空回来太久,还不如自己先挑选起来,不过是费些时间。便向土地公出示了王母的文书,缓步走进了蟠桃园。 一株株桃树挑选下来,符合要求的大果子实在是少,中等的也不多,大多都是还完全长好的小果。 “这……姐妹们都仔细些,往高处再找找。”黄衣仙女眉头微蹙,视线穿过一片片绿叶,就是找不到大些的果子。 七仙女又将土地公找来,询问蟠桃园可有什么古怪?为何桃子都如此小。 土地公摇头说绝对没有,孙大圣每天都清点桃子呢,不曾听他说有什么古怪。 红衣仙女扫视一眼,说:“各方请柬已经发出去,桃子却如此……还是禀报给王母娘娘吧。” 王母得知蟠桃园的桃子竟似还没有长熟,只有少数的大果,不禁也是眉头紧拧,疑惑蟠桃历年生长结果从未出错,按理说到蟠桃会时正好成熟一批。哼,看来是妖孽频出,蟠桃树都生长得不好。 王母又问红衣仙女能摘的果子有多少数量?红衣说不足一百个,其中大果只有十来个。 “此事重大,待我与玉帝商议再决断。” 王母命人将玉帝找来瑶池商会,一时半会商量不出个办法来。倘若都摘小果,实在难显当天庭威严,如此小家子气就连人间的宴会排场都不如。 倘若大果小果混着,如此差异又容易生出矛盾来,以为轻慢了哪路仙家。至于取消宴会,更是绝对不能,请柬已经发出,诸多仙家已经答复,难道要来一出玉帝王母戏诸仙吗? 瑶池门口帘帐外,一位身穿武甲的大将有意无意地听到了一些对话,站在帘外说:“陛下,娘娘,臣有个主意。” 闻言,玉帝看向门口的大将,那是他的近侍。玉帝点点头说:“卷帘大将,你且进来说话。” 卷帘大将掀起帘帐,走进瑶池单膝拜下说:“蟠桃会若想如期举行,只能找仙桃代替了。” “这算什么主意,诸仙家自己的洞府道场都有种植仙果,老寿星更独有寿桃,用仙桃代替岂不是更惹笑话!” 卷帘大将沉默一会,又说:“仙桃易被辨认,不如……用凡桃。仙家不食凡俗之物,不知凡间桃子的滋味。蟠桃的大果供给三清六御西天佛祖和地祖,中果供太乙天尊观音菩萨等,其余小果换作凡果……人间果树品种也多,找个外形相似的便可。” 玉帝王母脸色都不太好,堂堂蟠桃大会,竟要用凡间的桃子来冒充?而想出这样馊主意的,竟是玉帝的近侍卷帘大将,平时闷声不响护卫值守看似个老实神仙,以次充好的主意可完全不老实。 第157章 眼下也没有办法,蟠桃为何多是尚未成熟的小果,要得花时间查证,先解决眼下难题再说。 玉帝眉头紧拧,与王母交换眼神。 王母点头,叹一声看向七仙女,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们就往人间去找相似的桃子。事关重大,不得有误,也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蟠桃会提前一个月筹备,便是有三十天的时间,换作人间三十年。 “是。”七仙女应下,忧心忡忡不确定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终于日6了一次,算是迟来的2.5w营养液加更,3w的在努力了。 —————— 1诗句选自《道情》 ------- 龙肝凤髓是原文设定,请佛祖菩萨龙王吃龙肝……emmm……[捂脸笑哭] “上排着九凤丹霞,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 ----- 金翅大鹏吃500龙引用自《观佛三昧海经》此鸟以业报之故,得以诸龙为食,于阎浮提一日之间可食一龙王及五百小龙。 第111章 三十三年 来我山住三十三年。 孙悟空从东海龙宫回到花果山后, 和猴子们叙旧许久,也提到了自己被亲封齐天大圣后看守重要的蟠桃园一事,只有他这样本事的才能担任。 老猴问:“大王, 那蟠桃园以前是何人看守哇?能和大王有一样的本事。” 以前无专门的神职负责看守蟠桃园, 只有土地神在。土地神常在地里, 若是遇到危险一个钻地就到灵霄殿可以汇报情况。真要有什么强大的邪魔, 也得先过一层层天门, 届时早就将天庭看守们惊动,又怎需要看园子的什么神呢。 “哎!混账!他们竟骗我!”孙悟空气得抓耳挠腮, 自己是在天庭当神仙太久被迷惑了,被齐天大圣的身份架起来竟看不透彻其中的谎言! 刚才还只是对老邻居的遭遇颇为同情, 对天庭邀请龙王吃龙肝的行为感到愤慨,认为此事不厚道。没想到, 竟敢骗他两次!! 上次说什么整个天庭的马儿都归他管,任谁用马都要经过他的批准, 岂料只是个喂马的闲职,谁都瞧不起他。这次说得好听,玉帝亲封的齐天大圣, 仙家们对他也很客气, 又说看管蟠桃园十分重要,也不过就是圈着他别惹事的闲职。 他养马, 他养桃树,实际是天庭圈养着他。 “哼!俺老孙怎会被这样的把戏给骗了!”孙悟空更多是怒自己轻信, 被骗过一次还信他们。可他又不愿意接受那些仙家同僚与他饮酒作乐是假,相处下来分明都是挺好的神仙呀。 孙悟空将请柬掏出来看了又看,欲撕没撕,他倒要看看这蟠桃会究竟如何。 “大王, 大王,天上有七个仙女盯着这边。” 孙悟空疑惑,离开水帘洞往外去,看见山上高处有一道七色彩虹,身穿不同颜色天衣的七仙女就站在彩虹上,似乎议论着什么看向花果山。 “七位姐姐有何事?”孙悟空对着彩虹喊了一声,还是挺客气地勾手作揖,猴子脾气再差也不会迁怒无辜,他讨厌天庭,不会顺带讨厌小神仙们。 七仙女互相看了眼,摇头离开了花果山上空。 孙悟空心下思量是有什么事情,七仙女是王母的近侍,想必也被安排了蟠桃会的任务,是来寻他的?还是来花果山的? 山上的彩虹逐渐消失,远去的七仙女皆是眉头紧皱,为了找代替的桃子而发愁。 路过这山看到桃子树诸多,本想去找山间生灵沟通,不曾想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以前的道场花果山,且他近日就在山中。蟠桃寻找替代一事要保密,即便是蟠桃园的看守也不能告知。 只好暂且作罢,再去其他地方寻找。 人间三十年,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将四大洲各地走一遍,就不信找不到相似的桃子。 在寻找合适的凡桃期间,七仙女发现人间有个乞巧节,竟是专门为织女而设立的,这让她们很是惊讶。织女在天庭只是一个负责编织云布的小神仙,忙碌于每天更替天边的云布罢了呀,如何就成了巧娘娘? 乞巧节织女显灵,传授人们纺织针线的技巧,七仙女拦下织女,问她缘故。 织女私自下凡知晓理亏,便将前因一五一十道来。 红衣仙女听后,犹豫了一会,说:“你私自下凡的事情,我们瞒着不会禀报,但是,你要帮我们一件事。”替代蟠桃的事情不能说,所以换了个说辞,“天上举办蟠桃会,是为宴请八方神佛,为仙家盛会。玉帝陛下与王母娘娘体恤人间一些散仙,他们功德不足,尚未到赏赐蟠桃的时候,所以……” “所以想挑选一些人间品相好的桃子,作为寻常的赏赐。”红衣仙女认真看着织女,说,“你每年这个时候都下凡来,想必对凡间了解诸多。” “陛下娘娘慈悲。”织女低头客气了一声,而后道,“我也不敢在人间多逗留,桃子之事的确不了解……不妨到集市的果商问询,他们各地往来,兴许知道不同的品相的桃子。” 七仙女应下,变成了平凡的农妇样貌,去各地集市上询问果商过于桃子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反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丑娘娘的事情。一个个都很是吃惊,天上时听过不少那个凡人得供奉的事情,真到人间来才知道竟那般多。 不仅仅是她所在的南赡部洲,就连佛祖庇佑的西牛贺洲都有很多。 七仙女对阿丑感到好奇,打听了往无名新山的方向寻去。按照百姓们所说,那座山里不仅仅是丑娘娘一个神仙,有时候也能看到观音和二郎神杨戬下凡。天庭流传,观音和二郎神都是阿丑的“老婆”,即便猜测是为了普度感化凡人,也总有几分担心偏袒。 尤其是二郎神!被吴刚告状思凡,说亲眼所见二郎真君偷亲凡人,实在是有损威严! 因此,七仙女没有直接飞落山里,仅仅是在附近的村镇外变化了屋子住下。 村镇里的居民们说,丑娘娘有时候会来镇上,和她山里的土地人一起买卖东西。这个离无名新山最近的小镇,镇上的人们已经对丑娘娘的外貌见怪不怪,就连胆小的孩子都能见到丑娘娘不哭了。 这两年丑娘娘好像出远门,都不曾见她到镇上来了。 阿丑的确是出远门未归,不过是去老婆的落伽山住着。她向来是明白观音菩萨普度众生繁忙,不会去打扰牵扯,反正老婆空闲的时候会和她说,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会来无名山看她。何况落伽山虽好,她也还是更喜欢自己拼拼凑凑堆起来的无名新山。 所以,会去落伽山住,其实是观音菩萨的要求。 “咦?”比阿丑先惊讶的是常驻无名新山的杨戬,他穿着一身素净的麻布衣,帮着山里山外的人们耕种、修习武艺,已经不惊讶观音会主动来此山了。可菩萨主动提出让阿丑去落伽山住,难不成想到至此,连赶路一段都觉得着急,恨不得每天睁开眼就看到? 念及此,杨戬笑得死死抿嘴,生怕自己笑声太大对菩萨不敬。 “我也去。”杨戬还没等阿丑答应,他先答应了,不就是吃一段时间的素斋嘛,又不是没吃过。 阿丑却不明白,她只从菩萨的眼里看到诸多担忧。 她问:“为什么要我去落伽山呢?和我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你邀请我去,你就也在落伽山,你难道不去普度众生了吗?” 观音微微摇头,说:“众生自然要度,让你到落伽山也是有因。” 杨戬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说:“哦,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小神也想请教菩萨,是何事要阿丑往落伽山去小住,是住多久呢?” 观音神色平静,语气严肃,认真道:“三十三年。” 杨戬的笑容顿时收敛,也逐渐严肃起来,眼中闪过诸多担忧。 三十三,是佛家三十三重天,为至高数,也是劫数。因此一件事情如果伴随出现三十三,就绝对不会是小事。 “怎了?”阿丑见两个老婆都如此沉默严肃,她更要知晓个缘由。 观音俯首看着阿丑,自己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常掐窥探天机,阿丑要走的路注定艰险,天地新灵给天地带来的变数也必定牵扯三界。在算与阿丑相关的将来,也是算三界的将来。 近来终于算到天机,就在从此时开始的三十三年内,阿丑、三界,将有大劫。 劫数是定数,一定会发生,但可以规避。只要在这三十三年,阿丑能够安稳度过不惹事,那么就能再得三十三年的太平。待到那个三十三年结束,再规避三十三年。如此往复,可以将劫数推后,再推后…… 第158章 “阿弥陀佛。”观音长叹,事关三界劫数,帮助阿丑规避劫数,就是帮三界规避劫数。 菩萨从未如此犹豫过,避开劫数则天地难有新变化,神佛该选择为三界而应劫,渡劫。又还是,仅仅是因私心,想为一人避开劫难。 “三十三年,为什么要住那么久?你就是再想我,我也得回自己的山,我也会想念其他人的呀。”阿丑没听到原因,便不可前去。 观音知晓阿丑性格,如果说要她躲劫难,而且还是一个躲过了以后还会再出现的劫难,阿丑一定不会听,她必定说躲什么,那么大的劫数不有神佛撑着吗,要是神佛都撑不住,我躲有什么用。 “阿弥陀佛。”观音又叹一声。 “哎呀,别阿弥陀佛了。”阿丑好奇得着急,急得像阿猴一样抓耳挠腮的,“到底是什么事呀!” 杨戬只知晓三十三这个数很严重,尚没有能算到劫数的本事,也看向观音菩萨,好奇是什么样的大事?既然是要阿丑往落伽山去,想必是和阿丑有关。 观音抿唇不言,私心希望规避此次劫数,换三十三年安稳。至于六十六年之后的事情,那时候再做新的打算。 一遍遍说服自己,是为三界规避劫数。是贫僧尚且无力应劫,渡劫。 观音垂眸,眼中竟有少许泪光,打诳语道:“因为我想见你,每天都想见你。” “哦!哦……”杨戬一个激动,可是不对呀,三十三年到底是什么啊? “桀桀桀——你早说嘛!不过,我还是要回来的,常待在一个地方闷得慌。”阿丑立刻就一副了然的表情,老婆想见自己多正常呀!就像山里的英娘和她丈夫,整天在一起可开心了呢。 阿丑便应下往落伽山去小住,菩萨也没有限制她不能离开此山,只是出远门去普度众生的时候也淡淡笑着问阿丑,要不要一起去。 见老婆如此离不开自己,阿丑更得意了:“当然去啦!” 第112章 时光荏苒 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了。…… 杨戬也到落伽山来小住, 哮天犬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在阿丑的无名新山里好呀,那里的土地人会来事, 懂养狗, 就算不是每天吃肉, 好歹有剩饭。 来了菩萨的落伽山, 它就只能吃蔬果了, 不知晓是不是错觉,感觉自己的毛都像蔬菜一样发绿。 龙女和木吒也回了落伽山, 这让杨戬更察觉出事态严重来。三十三年,到底何事? 杨戬打算也跟着观音菩萨去普度众生, 每天都问一遍,就不信问不出了。 自己本身虽不主动去找事救难, 若是遇到了,必定也是会帮一把的。何况, 老君说两家共同传度,如此通力合作,岂不就是? 出发前, 落伽山上方飞落下来一名仙娥, 到前山与龙女作揖,递上了天庭的请柬。 “仙子请随我来。”龙女带着仙娥到紫竹林潮音洞见观音, 将请柬递上,说邀请观音参加一个月后的蟠桃会。观音应下, 请柬由龙女收好。等到仙娥离开落伽山回天庭复命,观音却交代届时由龙女送去贺礼,代为参加。 龙女和木吒面面相觑,将请柬收好后, 两人不禁讨论起来此事,他们知晓三十三是劫数,想必菩萨是想在这三十三年里帮助阿丑避劫。这让两人很是矛盾,帮凡人避劫,其实也算不得私心,出于慈悲很正常。以往跟随菩萨一起普度众生的时候,菩萨也会传授一些信善规避劫难的办法,是需要应劫者自己去努力的。 “龙女,你说大士不可能真对阿丑有私心吧?即便神佛不看外貌,阿丑也绝没有一颗完美的善心。”木吒眉头紧锁问龙女。 “不知晓,哪有度人度了百多年的,就算没有私心,阿丑对大士来说也是不一样的。”龙女内心也多有动摇,憋着一股怨愤。 她和木吒受菩萨之命在南赡部洲行善普度,期间听到过人们提及观音菩萨,心里欢喜,以为佛法已经传度到南赡部洲,人们敬奉观音。岂料,那些人嘴里的观音菩萨,是丑娘娘的漂亮老婆?!实在是大不敬呀! 更不说西牛贺洲那边,原本虔诚的信众都对观音菩萨产生了怀疑,怎能任由丑娘娘的信仰在西牛贺洲蔓延? 两人皆是眉头紧锁,看着观音离开落伽山,往南赡部洲去,边上跟着阿丑和二郎神。 木吒的视线落在阿丑的手上,左手牵着观音的手,右手牵着杨戬的手。而他可怜的哪吒弟弟……却被她抛之脑后。木吒至今都介意,哪吒分明很久之前已经和父亲和解,在天庭任职好好的,怎遇到阿丑后就自尽了,她这个凡人究竟有什么特别。 更令人悲愤的是哪吒明明重生成了莲花妖,却忘记前尘,父母兄弟君主恩师全忘了,偏偏和那阿丑关系密切! 木吒看向远离的背影,眼底有泪也有恨。 天上的云缓慢飘动,呼啦啦的风在耳畔掠过,阿丑陪同两个老婆去普度众生。 观音菩萨到不同的地方,会变化成不同形象的人,所设下的考验也不同。 这一回菩萨准备了一把炒熟的种子,准备考验考验人们的诚信,就告诉人们,一个月内谁能让种子发芽生长,谁就通过考验,可以得到一锭金子。 炒熟的种子自然是不可能发芽的,所以一个月后带着没发芽的种子过来的,就是诚信之人。带着发芽种子过来的,则是偷偷替换了种子,想要得到金锭子的骗子。 随后待人们恍然大悟拿到的是炒熟的种子无法发芽后,菩萨再说,炒熟的种子如同犯下错的人,并非不可回头,只要心存善念改过自新。说时便以佛法点那种子,熟种子复生,发芽、抽枝、开花,结果。 既赏善,也弘扬了佛法。 这个考验还没开始,阿丑就不认同,说:“明明是你骗人在先,考验可没说诚信的人得到金锭子,只说发芽,也没禁止换种子呀。” 如今的观音不会再和阿丑辩论其中缘故,而是问:“阿丑,你有什么想法呢?” 阿丑说:“如果非要把金锭子给出去,那我就到村口摆摊,所有人可以问我要一件东西。我把他们想要的东西写下来比对,谁要的东西最便宜,我就把金锭子给谁。” 观音淡笑点头,说:“此举是救急,那么赏善呢?” 阿丑说:“你不是常说贪求是恶,不贪心,只要了便宜的东西,不就是善吗?” 杨戬也好奇凑过来,说:“菩萨要弘扬佛法,此事和佛法岂不是无关?” 阿丑还没回答,观音已经点头,佛法劝人向善积累功德,既然知足不贪求,赏其善,本身也是弘扬了佛法。只不过,不必告诉人们,那是佛法。 经文交由僧侣们念,佛法则如细雨,润万物而无声。 一位佛家的菩萨,一位道家的真君,还有一个凡间的人,便共同行走在南赡部洲。有时候也会为人间景色驻足,闲坐山头看绿水青山,看清晨江面上捕鱼的小舟。 这样的日子好是逍遥自在,阿丑以前自己也到处逛,有时候会带土地人一起看看风景,有时候杨戬盯着她担心惹祸,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坐着柳叶舟慢悠悠飘,看到漂亮的景象,她都有记着,心说哪天菩萨老婆不忙的时候就带着一起过来看看。 转念又想,菩萨修行至今千年万年不知数,四大洲怎样的景色没见过。唔,见过是见过,就像自己此时也见了美景,不过单独看和一起看,肯定是不一样的。 后来阿丑就忘记了,人间逛多了,美景见多了,就不觉得新奇了。 今日停留在的这片风景却觉得有些熟悉,可能她来过,也可能只是相似,她才想起好像是曾想过要带菩萨老婆一起来看的。 桀桀桀——如此巧合,更说明是心想事成! 观音只是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夕阳西下,层林尽染,阿丑指着天上的云说那是织女纺织的云布,今日的花纹像是火焰,格外鲜艳。 住到落伽山的头几个月,阿丑都很高兴,久而久之发现了些问题。菩萨不仅仅是去人间普度众生的时候说希望她一起去,就连去参加佛门的盂兰盆会,都希望她同去。 这事阿丑拒绝了,白跑一趟吃斋念佛,她可不乐意,正好这天她就回无名新山去看望土地人们。 无名新山每年都收养几个孩子,同样每年都有到了岁数就出去生活的孩子。因为都是没有了父母的孤儿,便会重新起名字,等要离开这里生活的时候,按照孩子们自己选的外头借住的人家,再加上一个姓氏。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见英娘抱着一个才一岁多小孩,问阿丑起个名字。 阿丑对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感到珍惜,希望能够永远如此,她便说:“就叫阿永吧。” 第159章 她只在山里待一天,就又回了落伽山。 到了夜里,阿丑也仍旧留在紫竹林潮音洞,她毫不避讳,自顾自就爬上莲台,调整好菩萨的手位置往臂弯里躺,说:“你不是想总见着我吗,这样,你一低头就能看到我了。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了。” “……”观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莲花的淡淡芬芳混着竹林的清香,身上的檀香比柳叶香略浓些,阿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觉,心里美滋滋想着:之前问过别人呢,夫妻要睡觉睡在一起才会有娃,虽老君说神佛不会有子女缘,但事在人为嘛! “……”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人间不知不觉已经十几年过去。 而对于天上的神仙们来说,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得了任务在人间寻找替代蟠桃的七仙女,仍旧是一筹莫展。她们在无名新山附近的小镇定居,暂且装作凡人生活,向不同的果商打听桃子品种,都没有找到满意的桃子。 紫衣仙女除了找桃子外,还有另一个烦心事,一个凡人小孩好像很喜欢她。 凡人小孩名叫阿永,第一次见的时候才四岁呢,跟着家里人到集市贩米贩布。紫衣看他们老的年纪大,小的年纪小,便将米布都买下了。阿永见她漂亮就一直盯着。 镇上的人说,贩米贩布的就是丑娘娘山里的土地人,他们经常便宜出售粮食布匹。 第二次见到阿永,已经十岁多了,他惊喜地看着紫衣,说:“哇,姐姐你是仙女吗,怎么和我小时候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丑娘娘的老婆也是神仙,你认识丑娘娘吗?认识观音菩萨吗?” 紫衣摇摇头,装作不知晓。 第三次见到阿永,已经十五岁了,他对外界的事情有着一定了解,也对紫衣和她的姐姐们略有听闻,知晓她们一直在寻找好吃又好看的桃子。 阿永便随意从山里摘了个桃子带给紫衣,山里大多数的桃树都是从花果山栽的,少数是其他仙山的桃树,一个个品相都极好,口感也极好。 “呀,这个桃子真好。”紫衣接过桃子收好,去与姐姐们商量,这座无名新山不是什么知名仙山,丑娘娘其实就是凡人阿丑,她也不会收到蟠桃会的请柬,不如就借这山的桃子。 打定主意,七仙女打算飞进无名新山,拜访一下丑娘娘,倘若观音菩萨和二郎神在,先不提桃子的事情,只说听闻周围被丑娘娘庇佑多年,想结识一下。 只是没想到,山上竟被设了屏障,修为最高的红衣仙女都进不去,其他六位妹妹就更没法子了。 “如此,只能跟着那些土地人进去,届时客气些,就说是不小心走去的。” 但土地人们绕了几个弯,就跟丢了踪迹,根本没看清通向那座山里的小道要怎么走。 又过几年,那位阿永满二十岁,按照山里的规矩,是时候选择是到山外生活,还是暂时留在山里。留在山里的话,将来想走的时候还能走。离开了山的话,则不是想回就能回。 阿永说他在外面遇到一个美丽的紫衣仙女,想要去追求她,因此他选择到外界生活,他到一户董姓的果商家里帮工,增了个姓。 果商知晓阿永是那座山里抚养长大的孩子很开心,便认下这个义子,一起生活,还托人去给住在郊外的紫衣姑娘说媒。 红衣便让紫衣应下此事,然后推说要见公婆,想感激将他抚养长大的养父母们,到山中亲自拜会。 阿永说自己离开山就回不去了,只能等土地人出来贩米贩布的时候再去沟通。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七仙女十分着急,在等待这边阿永帮忙带去山里的同时,也没有停下在各地寻找合适桃子的步伐,偏就是那么难找。还亏紫衣妹妹委屈嫁给个凡人! 这年阿永二十九岁,总算是说服了经常外出贩米贩布的土地人英娘,允许他带着老婆和六个姐姐再回山里一趟。 七仙女穿过隐藏的山壁,来到了这座无名新山内。 第113章 蟠桃盛会 咦?我的桃子呢! 山主丑娘娘不在家, 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土地人打理。山中景色别致秀美,落英缤纷,溪流两侧的桃树竟不论季节都开着花, 结着不少饱满的大果。 阿永向紫衣解说:“这些都是丑娘娘从一座叫花果山的山上移过来的, 她说那座山上的猴子大王, 也是她的老婆呢。不过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 从来没见过猴子, 不知道猴子长什么样。” 七仙女互相看了看,难怪那桃子眼熟, 竟是花果山移栽来的,若不是孙悟空守在花果山, 也不必花这么多时间找桃子。 时间紧迫,蟠桃会就这几天了。 带队的红衣仙女便与英娘说, 家中要摆宴席请宾客,想将这里的桃子都买走。 英娘也活了百多年, 跟着阿丑见多了神仙,一看这七个姑娘就知道不简单。只是她不知道天上都有哪些神仙,又对应什么职务。对于阿永娶了个神仙老婆这件事也不惊讶, 毕竟阿丑娶了好几个神仙呢。 “若是寻常人, 我便做主将桃子送给你们。”英娘犹豫了一下说,“但……我看你们谈吐不俗, 绝非常人,宴席也不是寻常的宴席, 若吃我们的桃子出了什么事,怕担不起。还是待阿丑回来了,再答复你们。” 其实是英娘知晓阿丑和天上的神仙们有过节,岂能允许他们把山里的东西拿走? 想到这, 英娘已经后悔允许阿永回到山里来,既然是早就约定好的事情,就不该被软磨硬泡得答应,自己没狠下心来拒绝到底,现在招惹这样的麻烦,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送客。 七仙女很着急,不知晓阿丑何时回来,回来的时候又是否会和观音菩萨、二郎神一起,他们若是在,必定是没办法提桃子的事。 蓝衣仙女向英娘拜下,说:“实不相瞒,我们的确不是凡人,实在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若是不能找到合适的桃子回去交差,恐怕降罪,受天雷之刑。” “这……”听了蓝衣的解释,英娘心软犹豫不绝。 七位仙女纷纷向英娘拜下,如此阵势实在是为难,英娘扭过头去不受她们的拜,说:“你们先起来说话,阿丑每年夏天都会回来几天,只是来的匆忙,走得也匆忙。你们暂且在山里住下,过段日子就能见到她了,桃子的事情也与她说。” “多谢。”七仙女齐齐低头道谢。 七仙女在此山小住,阿永带着紫衣在山林里转悠,骄傲又兴奋地向自己的妻子介绍山中的每一棵珍奇草木。不仅有花果山的桃树,还有落伽山的竹子、峨眉山的冷松、清凉山的菩提树……还有一些从散仙山头顺来的灵果树,可谓是应有尽有。 “不过,山里有一棵不知道从哪移栽过来的桃树,一直都没有开花。就连英娘祖母都不知道来源,想必是个珍奇。”阿永带着紫衣来到那棵从不开花的桃树前,问紫衣,“你真的是仙人,有什么能让它开花的办法吗?我受养育之恩,没有报答的能力,如果这树能开花,也能让丑娘娘高兴。” 紫衣绕着茂盛苍翠的桃树看了看,怎么看怎么眼熟。她抬手拽着树叶仔细看,回想着天庭的事务。 “啊……这是……”紫衣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她拉着阿永小声说,“这树不该在这呀!你们……你们惹了大祸了!这树栽种多久了,你可知晓吗?” 阿永见她如此紧张,也跟着紧张起来,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枝繁叶茂,兴许是有百年了。这树怎么了?” 紫衣紧张地看看天,将阿永往树木更茂密些的地方走,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天上的蟠桃树,谁在人间种下这树,便是犯天条!以前有个叫吴刚的神仙,他往人间种了一棵月桂,因此伐桂千年。月桂到人间,只是添一味,而蟠桃……” 紫衣一边说着更仔细观察,发现从树干的纹路,叶子上的淡紫色推断,这是最珍奇的紫纹蟠桃树!九千年结果呀! 可是……蟠桃园里的桃树并没有缺少,并不是移栽过来的?是用桃核种下的? 王母娘娘在天上试过多培育几株都失败,人间的土壤更如何能成功栽培出蟠桃树呢? “种下此树会如何?”阿永被说得胆战心惊,连忙询问。 紫衣说:“少不得要刑台上五雷轰顶!这山里的人也要受牵连!” “啊……”阿永惊呼一声,拉着紫衣哀求道,“娘子,你就当不知晓吧!这树一直如此,不曾开花,想必也不会结果的!或者……或者等丑娘娘回来了,就让她连根拔走,怎能因一棵树要五雷轰顶呢。” 紫衣内心挣扎,看着自己为找蟠桃替代品而答应成婚的丈夫,相处至今也有诸多感情,总归不忍心看他被牵连。 第160章 人间有蟠桃树,蟠桃的果核又是从哪来的?想必只有看守果园的孙悟空知晓,那猴子本就是招安到天上的,闹腾得很,事情若是捅破,还不知晓会成什么样。 事情之大,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仙娥能多嘴的。 “嗯……”紫衣点头,答应隐瞒此事,但她拦不住姐姐们的步子,万一被发现了,无法保证六个姐姐都愿意隐瞒。 阿永想了想说:“我们与英娘如实相告,她也能明白其中厉害,应下卖桃子一事,你们摘了桃子立刻就好。” 英娘听完他们所说,不禁眉头紧皱,事情的后果太严重,哪怕是假的,她也不得不信。就算被骗,损失的也不过是几树的桃子罢了。 得到了英娘的允许后,七仙女将山中的桃树大果摘下装好后就打算回天庭了。 紫衣与阿永道别,说:“夫君,我对不起你,我只是为桃子而来……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今后,便忘了我罢。” “娘子……娘子!”阿永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与她的姐姐们飞向天空。 没过几日,阿丑回到了自己山里。 阿丑知道近来天庭要开蟠桃会,菩萨老婆因为她没有收到请柬都不去参加了呢,桀桀桀。所以阿丑打算回自己山里多摘些桃子,然后带着英娘和她丈夫,一起去落伽山,她要单独给菩萨老婆办个凡桃会! 哼,那些神仙有好事的时候就不叫她了,谁喜欢他们的桃子,自己早就吃过了!还是齐天大圣亲自挑选的很大很大的桃子呢! 不过她这山里的桃子,神仙就别想吃了! “咦?我的桃子呢!”阿丑来到溪边的桃林,大果子一个都没有,只有还没成熟的小果子。 与此同时,天庭的蟠桃会已紧锣密鼓地开始。 天上地下的大仙们纷纷前往瑶池赴会,就连西天的菩萨也前来道贺,佛祖不动如山永坐莲台,派遣了大弟子迦叶代为祝贺。 四大菩萨来了三个,观音菩萨由龙女代为祝贺。 瑶池的帘帐后,王母娘娘与七仙女仔细确认凡间的桃子数量和大小,保证不出错。见紫衣有些神情恍惚,王母走到她面前,问:“紫衣,你怎么了,若是此次任务劳累,准你歇息几日。” “多谢娘娘,小仙只是……呕……”紫衣正要回答,竟呕出一口秽物,溅在了王母娘娘的裙摆上。 “啊!”王母惊得后退,六位仙女连忙上前帮王母娘娘擦拭干净,再去搀扶身体不适的紫衣。 红衣仙女额上冷汗落下,已经有些不妙的猜测,惊慌道:“王母娘娘开恩,紫衣对寻找桃子的事情十分上心,我这就扶她下去歇息!” “站住。”王母面色阴沉,看着紫衣掐指一算,说,“混账!你……你为何会有身孕!我让你们去人间一趟,是让你去思凡的吗?!竟还珠胎暗结,连孽种都有了!来人,将她拿下,押入天牢,待蟠桃会结束后再做决断!” “娘娘……”其余六仙女想要求情,都被王母眼神喝止。 王母怒道:“还求情?那凡人是谁,速速道来!” 红衣仙女犹豫片刻,决定牺牲凡人求从轻发落紫衣,一咬牙闭眼说:“回禀娘娘,是……是阿丑那座山里抚养长大的孤儿,他……他见紫衣貌美,多年容颜不改,猜是仙女下凡,便热烈追求。” 王母手里拿着的金拐杖往地面狠狠一砸,怒道:“阿丑?怎还和她有关?哼,她自己对神仙不敬,仗着观音菩萨度人慈悲将大士说成是她老婆,还骗得杨戬思凡,她可真有本事,还教别的凡人学她?!” 王母怒火中烧,但瑶池的蟠桃会已经开始,客人陆陆续续都来到,不得不把事情分个先来后到。 强行按下心中怒火,王母到瑶池主持蟠桃会。 玉帝王母入座,视线扫过宴席上的诸位仙家与西天来客,最终落在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身上。原还担心这猴子会很闹腾到处乱窜,竟能乖乖坐在位置上。 才说他乖,就见他嚷嚷起来。 “怎桌上空空如也,这么大的盛会,酒菜呢,快上菜!快上菜!”孙悟空笑着大喊,身后一排的座位坐着四海龙王,四条龙都低头不语。 玉帝王母点头,示意仙娥们可以上菜了。 一道道珍奇之物端来,都是寻常闻所未闻。 一道龙肝,一道凤髓,乃是蟠桃会的上品菜肴。 宴会自然是由主人先动筷,玉筷子夹起一片龙肝,放入口中,味道实在古怪,为何齁咸,像是放了很多盐。再用凤髓漱口,味道更怪。 “呸……”味道过于奇怪,玉帝王母将口中之物吐在帕子上,却见黑漆漆一团烂泥。 第114章 大闹瑶池 正是因为避祸,才惹来了祸。…… 不仅仅是嘴里的龙肝成了烂泥, 盘子里的龙肝也逐渐现出原形,黑泥在白玉做的餐盘里翻滚冒泡。 酒杯中的凤髓,也从清澈的淡红色变成浑浊的水灰。 玉帝怒得将盘子掀翻在地, 道:“是何人备的菜?” “嘿嘿!是我齐天大圣孙悟空!”孙悟空往桌子上一跳, 还搭着一条腿, 脸上虽是笑着, 眼底却满是怒意寒霜, “玉帝,如此盛宴吃点龙肝凤髓也是正常, 俺老孙爱吃果子,拦不住别人爱吃肉。可你们请老龙王吃龙肝, 又是何意?” 四海龙王低头不敢说话。 玉帝冷哼一声,声音沉沉如雷, 说:“人分仙人、凡人。你猴子也分石猴、灵猴、凡猴。四海龙王为真龙血脉,所供奉不过是低等的鱼龙, 他们在海里难道不吃鱼吗?” 孙悟空闻言更是怒得呲牙,一个跟头翻到玉帝的桌子上,惊得外面天兵天将守卫们连忙冲进来。 好一份同类划分! “玉帝老儿,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今日请真龙吃龙,明日是不是要请我这个石猴吃灵猴凡猴?哼哼, 人分仙人凡人,吃腻了龙肝凤髓, 难道也会想着尝尝人味?!” “放肆!孙悟空,你怎敢如此大放厥词!”天兵天将们不敢贸然行动,宴会上的仙家佛门菩萨们只稍稍远离,客人在主场动手不合适, 瑶池若是斗法,岂不就是砸了瑶池? 天庭的诸仙家则纷纷看向老君,至今都以为太上老君找孙悟空帮忙炼丹其实是收徒的意思。 老君一摊手:老道我和他无关,我有什么办法? 孙悟空将玉帝的冠冕摘走扔在地上,说:“一次骗我看马厩!一次骗我看桃园!嘴上说好听亲封的齐天大圣,不过是哄着我别惹事,我与那些天马,又有什么不同?!” 话语间,他已掏出金箍棒。玉帝因劫数之多,功德修行至高而为至高玉皇,本身并不是善于打架的神仙。天上那么多神佛,何曾有谁敢对他如此大不敬?!一时间慌了阵脚,竟愣在座位上。 “泼猴!”太上老君也不能再坐视不管,掏出他的金刚琢就偷袭孙悟空。 金刚琢撞在孙悟空的铜头铁脑上,发出“铮——”的一声嗡鸣。猴子捂着后脑勺回头看去,怎是太上老君?他自认为出炉后就两清了,与老君相处下来也颇多感受到道祖的格局,怎今日不分缘故,又偷袭他! 太上老君与同僚们吐了吐舌头说:“哎哟糟了,他这石头脑袋,老道我也没主意哇。” 其实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是因为孙悟空吃了那么多金丹仙丹,在丹炉里又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不仅把丹药帮他炼融合消化了,还帮他淬炼了身躯,如今是金刚琢都砸不晕的脑袋了。 趁着孙悟空愣神这么一会儿,玉帝掐诀一躲,霎时瑶池之内就瞧不见他了,不知去了何处。 尚不知瑶池已经乱糟糟的六仙女按照约定的时间将“蟠桃”端来,还没踏进门就看到翻在地上的桌子。 “哼哼,蟠桃会!”孙悟空跳过去一脚踢翻托盘,接住一个落下来的大果,有些疑惑,“怎来这么多的大蟠桃?我每天清点蟠桃园,很多小桃没成熟呢!这又是哪里摘来糊弄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倒是比俺老孙变化的龙肝凤髓更像呢!” 王母扶着头上的步摇,指向孙悟空说:“泼猴!正要拿你问话呢,为何蟠桃园的桃子那么少,你这看守怎么当的?” “哦?”孙悟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让猴子看桃园,不就是请我随便吃?早就吃得饱饱的,谁稀罕这蟠桃会!”说时咬了一口桃子,口味格外熟悉。 孙悟空笑得更得意了,四脚朝天打着圈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不知,花果山的桃子竟是蟠桃!” “将泼猴拿下!拿下!”王母大怒,立刻下令,话罢也掐诀离开瑶池,留天兵天将们与孙悟空争斗。 天蓬元帅抡着钉耙,引开猴子说:“弼马温!这里地方小,施展不开,有本事和我去天河边打!” 第161章 “怕你不成!”孙悟空听到弼马温更为恼火,提着棍子便往外去。 其余仙人纷纷舒了口气,一个个自持身份不愿动手。 玉帝王母已移到凌霄宝殿,诸仙家与西天的尊客也到殿内,玉帝怒道:“杨戬呢!蟠桃会让他来都不来,教这猴头如此撒野!”说时又看向战战兢兢的四海龙王,冷哼道,“敖广,是你找孙悟空出头吗。” 四条龙赶紧拜下,说:“陛下!大圣念在老邻居的份上不愿意挖龙肝,说他自有办法……我等,我等不敢反驳齐天大圣,绝无什么让他帮我们出头的意思!” 敖广颤巍巍低头,额头几乎都贴到地上。千里眼顺风耳从他边上迈过,禀报说:“陛下,杨戬不在灌江口,在阿丑的那座无名山。” “又是阿丑。”玉帝王母皆是不悦一声。 凌霄宝殿上站立着除了天庭的诸仙家外,还有八方地仙尊者,如地仙之祖镇元子,西方的三位菩萨,都是十分重要的客人。却被当着他们的面闹腾一番,还将用凡桃代替蟠桃的事情托出,天庭颜面何存? 太白金星与诸位贵客作揖,帮忙解释说:“此事非同小可,那泼猴也尚未捉拿,更有诸多办事不力要惩戒,今日蟠桃会只好作罢!小神恭送各位。” 宾客点头道别,临走前有人说:“那妖猴本就不该招安,看守桃园吃了蟠桃法力大增,才惹出如今的祸事来。”竟有不少仙人点头认同。 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正要走,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文殊说:“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本是天庭之事,贫僧不该多言。那孙悟空乃天产石猴,心性至纯,本身也是因糟了欺骗才有此矛盾。饶他一命好好说,何须大动干戈。” 玉帝略给几分面子,说:“三位尊者慈悲,泼猴监守自盗,不知吃了多少的蟠桃,岂是一句慈悲可解。”目送西方的宾客离开后,玉帝又看向太上老君,纳闷怎么会连老君的金刚琢都打不晕猴子。 待所有宾客都离开后,便开始追究处理这场闹剧。 玉帝看向出了换桃子馊主意的卷帘大将,调集十万天兵天将全部去协助天蓬捉拿孙悟空!待捉到后,不急于刑台斩首,将他投入八卦炉炼上七七四十九天,也不算浪费了蟠桃。 “……”太上老君没接话,老眼有些飘忽。 炼?还炼?再炼给他炼成什么样了都! 王母脸色很差,蟠桃盛会乃是天庭最重要的宴会,竟弄成这副样子!下界去采桃子的仙女,还因此思凡有了孽种,那男子竟也与阿丑有关。 孙悟空大闹蟠桃会,杨戬却不在天庭,导致局面一时间无法控制,也是因为他在人间那座零碎拼凑的山里。 由此想到之前种种,织女不好好在天上工作,每天都私自下凡一段时间,原本不耽误织布也不想计较,细想来也是和阿丑有关。根据天蓬元帅的汇报,那次治水起因,是阿丑和织女用云布拦着洪水,导致洪水积压成更大的洪涝。 更不说阿丑之前还干预人间大事!竟救下了皇帝下令要杀绝的卫皇后一脉,那个孩子长大后阴差阳错当了皇帝。换句话说,阿丑的干预导致本不该当皇帝的人当了皇帝,对人间变动之大,可想而知! 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若不是她搀和李靖哪吒父子的关系岂会崩裂,让天庭损失了得力战将! 不仅仅是天庭,西方的尊者菩萨更因她背负了多少流言蜚语,动摇佛法的根基。当年还因此使得欲界天门大开,魔波旬降临灵山,即便后来是她立功辩退波旬,可波旬也是被她引来! 如此重重加在一起,可谓是罪孽累累。 一件件不计较,那是神佛的慈悲宽恕,她不知悔改有恃无恐,今后还会犯下如何的罪过? “太白金星,将她传来。”王母下了命令。 老道心里叫唤,找了个说辞问:“娘娘,是用什么理由呢?此次蟠桃会的事情,算不得与她是直接的关系。” “哼,她山里的人竟诱骗仙子,就说要她交出那个男子,一同上天来给个说法。” “是。”太白金星不情愿应下,便往人间去。 无名新山上方有一道屏障,外界的神仙妖魔无法轻易进到山里,离开则不受限制。太白金星悬停在空中,惊呼了一声,他虽似玉帝身边的传话使者,毕竟也是“金星”,是个星君,能够阻拦他的屏障,可见设下此障的人不简单。 而与阿丑有关的,又会帮忙设下屏障的,无非观音菩萨或者二郎显圣真君。太白金星想,菩萨是出家人,只是为了度人才嫁给阿丑至今,设下这屏障想不出任何原因。杨戬被千里眼顺风耳监视,想必是杨戬设的屏障。 “真君——阿丑——天庭有旨——”太白金星站在屏障上大声呼喊。 杨戬也才过来没多久,刚忙完水利的改道,听到英娘说七仙女下来摘桃子就感觉不太妙,至于那紫衣答应说会保密,也没个凭据没个压力,食言太容易了。 阿永也后知后觉,意识到紫衣答应嫁给自己只是为了进山来,所以离开时才半点不留恋。 “太白金星来我山里作甚。”阿丑和杨戬飞到上空,询问缘由。 太白金星说:“阿丑,你背过天条也知晓,神仙思凡是过错,倘若有了孩子更是重罪。你山里的人诱骗仙子,行不轨之事,我奉命传他去天上对峙。既然是你收养的人,你也一并去吧。” 阿丑反驳说:“胡说!明明是你们骗人,叫七仙女都下来对峙!” 局面僵持不下,天空中一团金色的云缓缓飘下来,屏障悄然化尘,是王母娘娘降临人间,身边一道六色彩虹,六名仙子神色各有紧张。 单独一名紫衣仙子被绑了手,与其他仙子隔开一些距离。 王母视线瞥了眼红衣仙女,又看向紫衣仙女说:“你红衣姐姐说,是董永知道你仙人身份,诱骗你追求你,是如此吗?为何他却说,是你主动应下,当了好多年的夫妻呢。” 思凡若是两情相悦,诞下子嗣。天庭也是处理过先例的,正是杨戬的父母。 紫衣惊得浑身发抖,跪在王母面前说:“娘娘!我也是为了完成采桃的任务呀,我们寻遍四大洲,原本只有那花果山的桃子符合,可孙悟空竟留在花果山看守……我……我眼看时间紧迫,正是为了蟠桃会才应下的呀!” 紫衣仙女对人间情爱一窍不通,应下了,便听着别人说“人间夫妻都是这样的”,她就这样了。 阿丑叉腰站在低处,仰头都仰得累了,明白神仙们这次下凡是要做什么了,他们是来打自己山里的人的。 王母垂眸看着人间,看着这座拼凑出来的山眉头微皱,山里的一草一木,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地域的。 “……!”王母突然眉头一拧,竟看见一棵蟠桃树! “阿丑,你和孙悟空里应外合,偷盗蟠桃树,此乃死罪!”王母严肃道。 话音才落,天上突然一声巨响,天蓬元帅败阵从空中摔落,孙悟空一道金色的身影又往凌霄宝殿的方向飞去。 西边的天空浮现出淡淡的金光,事态发展已然超出一切预料。 阿丑看向怪异的天色,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时候。 而杨戬此刻才逐渐明白,三十三年是想要避祸,可正是因为避祸,才惹来了祸。 第115章 大闹三界 我的树!我的山!谁也不许动…… 阿丑抬头看向天空, 听得一阵阵刀剑的金鸣声。 “阿猴和天上打起来了?你们那么多神仙欺负一只猴子!?”她立刻想到当年大雄宝殿上哪吒老婆被逼死的事情,尽管后来灵珠子自己成长为了莲花大王,可终究让她少了一个老婆。 “你们……你们难道想让我又少一个老婆?”阿丑着急起来, 心说你们西边东边难道还要在杀我老婆的事情上才扯平吗, 我如今有法宝, 我把那些神仙的法宝全部收走!他们就都不是阿猴的对手了。 阿丑还没掏出柳叶舟, 就听见王母大发雷霆, 浑身金光的同时却有一双阴沉的眼睛。 “紫纹蟠桃树,你一个凡人何德何能享用九千年结果的紫纹蟠桃!还将树栽在人间, 诱骗杨戬设下屏障提防!”王母怒视阿丑,同时又问责杨戬, “二郎神!犯天条的下场你清楚,难道要为了一个凡人, 与天庭对抗吗?” 杨戬眉头紧拧,蟠桃树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而且这个屏障是观音菩萨三十年前设下,更像是为了避开劫数所为。 听着是在指责杨戬犯天条,阿丑更恼火了, 怎么要害一个阿猴老婆不够, 还要把杨戬老婆也害了!又提到了菩萨老婆设下的屏障,岂不是连菩萨老婆也要没有了?! 阿丑气得叉腰, 指着云端的王母说:“你们自己说的,阿猴齐天大圣官职非常高, 蟠桃园他做主!他将他的桃子送我,我将桃核种下,有何不可?你们现在又反悔了,当初又干嘛找我们上天当官!我们在花果山的时候, 可没干任何招惹你们的事!” 第162章 王母不绕其他的事情,冷哼道:“你便是认罪了。” 太白金星也在边上说:“阿丑呀,你和孙悟空那个时候闹了地府,强行把地律给改了!这本就是死罪了!若不是太乙天尊和地藏菩萨本就有革新的意思,被你们凑巧帮上了,否则也早就降罪啦!” “当时不说,现在又拿出来说!我看是此时为了怪罪,一并拿来压我的!” 太白金星无法反驳,旧事重提往往都是为了眼下的事。他只好拂尘一挥,化作一条白色绸缎下来要将阿丑带走。 杨戬拦到身前,三尖两刃戟挡下拂尘被缠住,他尚未用法力催动兵器,且留几分面子说:“王母娘娘,太白金星,阿丑只是个凡人,这三十多年她一直在落伽山跟随菩萨修行,普度众生,既没有再干预人间大事,也没有掺和天庭的事情,至于蟠桃树之事即便有错,她偶然种下,也只如吴刚当年。” 杨戬本身是认同蟠桃树不该种到人间,即便它九千年才能结果,那九千年之后的人们如果吃下蟠桃,又种蟠桃,人间到处都是与天同寿的人,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但他并不认为种下这树是死罪王母娘娘亲自出面,事情不会像想的那么容易,所以他提吴刚,希望也能只是砍树惩罚,今后再想减轻罪责的机会。 “……”阿丑没接话,手已经掏在兜内准备将柳叶舟拿出来,里面有老君给她炼的法宝呢。 而杨戬提出一个他认为的折中的、可以保全阿丑的办法,抱拳说:“当年吴刚被罚砍桂,桂花树已在人间多年,被人折枝扦插,无法根除,从那时人间多了一味清香。蟠桃食之与天同寿,的确不该人间拥有,此树尚未开花结果,也无旁人折枝,祸拥有果核种树。大可以将树连根拔走,从轻发落!” 不等王母斟酌这处罚的办法,阿丑先不乐意地叫起来。 “不行!!凭什么拔走我的蟠桃树!如果蟠桃树该是天上独有的,它又怎么可能在人间种活!”阿丑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让自己后背更向着蟠桃树的方向。 她看向天上的王母,又说:“你只下凡看一眼就看到了蟠桃树,也就说明你这么多年头一次下凡看看。一边说我是什么天地新灵,共同传度的引子,可你们根本不觉得我重要。” 被绑了的紫衣微微松了口气,幸好自己隐瞒蟠桃树的事没被知晓,否则牵连姐姐们也要有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既然是娘娘自己发现了,便与她们无关了。 金光阵阵的天空,引起无名新山周围村镇的百姓们都仰起头看天,看向那座他们熟悉的山头。 “丑娘娘的山里好像来了好多客人,今天的光可真亮呀。” 提到丑娘娘这个称呼,想到她什么事情不做就无端在人间得到诸多供奉,佛道两家都想要传度法门的南赡部洲,却让一个丑陋粗鄙的凡人捷足先登! “呵呵。”王母冷笑一声,缓缓抬手,要将那棵蟠桃树连根拔起。 王母皱眉,蟠桃树已根深蒂固,可不是轻易就能拔起的。倘若留下的根须过多则成了隐患,阿丑和观音菩萨走得甚密,没准她偷窃甘露救树呢,所以必须连根拔起,完全不留。 山有些许晃动,山壁上淅淅沥沥的土砂如同濛濛细雨飘落,逐渐变成稍大块些的石子、泥块。混在诸多灵果树木之中的蟠桃树脚下土地,裂开一道道的缝隙。 “住手!”阿丑踩上柳叶舟飞向蟠桃树,她站在树上试着阻拦,又如何能拦住王母的法术。 阿丑从柳叶舟里翻出老君亲自炼制的“金刚琢”,心想打晕了再说! “去!”宝贝扔出去,王母袖子一挥想要将东西收入袖中,却见宝贝躲开,但也没有砸向任何神仙。 到云端绕一圈,又飞回到了阿丑这边。那“金刚琢”逐渐变大,挂在了阿丑脖子上,她生气地将宝贝摘下,说:“你又不是项链,也不是乾坤圈,挂我脖子上作甚?快去打晕她,我的蟠桃树要没啦!” “金刚琢”没有任何进攻王母或其他仙家的意思。 刚才扔法宝的行为更触怒了王母,太白金星急得跳脚:“阿丑!你私自种下蟠桃树还不认罪,竟还敢谋害王母!此……此……”已不是大不敬能够形容! 杨戬也眉头紧皱看向阿丑,他再如何爱看热闹,再如何对天庭不满,他也不会因此对谋害玉帝王母的行为坐视不管。 “阿丑!”杨戬呵止阿丑过分的行为,说,“本就是仙家的树,拔了便是!才好减轻你的罪责!你山中已经有诸多珍奇……” 阿丑已经听不见去,杨戬又开始这样了,就像上次他站在凌霄宝殿门口只看着,因为他认同不能干预人间大事。 她一门心思全在自己的蟠桃树上,地面裂开得越来越多,可谓山摇地动,蟠桃树周围的树木都因此遭到牵连,灵树们承受不了王母的法力,有诸多拦腰斩断。 山石并非一体,是一块块不同山上的石头泥土拼凑而成,也因此,当山出现裂痕后也更容易崩塌,全凭一棵棵树木的根须将不同的石头泥块融合在一起。 “我的果树!我的山!”阿丑摘下法宝握在手里,坐上柳叶舟向着云端冲去。 与此同时,云层之上的云层,金光璀璨,站立真无数仙人。 孙悟空在打败了天蓬之后,金箍棒一扫,挥开天兵们又往凌霄宝殿去,迎面对上前去支援的卷帘大将。 “孙悟空!你休要放肆!”卷帘大将职责所在,保卫玉帝乃是他的本职,且也担心出主意找蟠桃替代品一事被降罪,唯有尽快将功补过才能免于责罚! 然而,卷帘大将虽为玉帝近侍,说难听些也不过是十万天兵天将里的一员,就连李靖的等级都够不着,掩护撤退还能担任,要打退吃了无数金丹和蟠桃的齐天大圣,是没有可能的。 只十个来回,卷帘大将已节节败退。 局势越来越不妙,天庭的诸仙家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与这妖猴斗一斗,倘若真让他闹大打了玉帝一棍子,何止是颜面。玉帝代表天地至尊,他若重伤,三界都要受影响。 太上老君推说自己金刚琢已经奈何不了猴子,回兜率宫去取法宝,其余仙家站在更高的云上拦住孙悟空,一道道视线俯视,到此时此刻仍旧没有把一只猴妖放在眼里。 “哼,这泼猴越发狂妄了,我等不出手是慈悲,竟以为我等不是对手乎?”二十八星宿打头阵,却发现怎么少了奎木狼,现在也不是顾及缺人的时候,仍旧布下星阵,要困杀孙悟空。 八仙大笑,各显神通,竟用谁能收服妖猴打起了赌。一个个法宝扔出去,渔鼓轰隆,笛声阵阵,一对双剑化作灵光神龙扑向孙悟空。 只见孙悟空金箍棒一挑,就将两条灵龙打断,宝剑折损,碎片也被打回,打落渔鼓横笛,胜负已分。 与孙悟空交情还挺好的福禄寿三星远远喊话,道:“大圣——还是想清楚为好,再闹下去乃是自取灭亡呀!你天产石猴,天地所孕,日月所养,若是改邪归正方为造化!” “改邪?归正?我何时邪过!请龙王吃龙肝的,可不是我!” 见他不肯听劝,诸仙家通力合作,陆陆续续祭出法宝攻击,无数道灵光袭来。一时间有些刺目,孙悟空转身躲避,便看到人间那座山上萦绕的七彩祥云。 王母娘娘竟前去无名新山?孙悟空想到蟠桃会上的桃子,像是花果山的口味,而南赡部洲只有阿丑的山上有花果山移种去的桃树。 不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孙悟空一思量,先不管天上那些,飞向无名新山去与阿丑汇合。 第116章 大闹三界 你也来了,那就一起闹个痛快…… 孙悟空已经很久没有来无名新山做客, 看到这座当初由他和莲花大王,诓骗了四大天王的法宝,一起和阿丑搬山移木拼凑出来的无名山, 一时间感慨万分。 阿丑每年都上天一次去看望自己, 自己却被天庭的蜜糖所诱惑, 在一声声的“齐天大圣”中迷失了自己, 竟以为如此简单就能当“人”, 当“仙人”。 天庭诸仙家的吹捧与尊敬,哪里是给他的蜜糖, 分明是害他的砒霜。而这砒霜的毒会让他忘记原本的自己,为了得到天庭的认可而去做一些错误的事, 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当时完成了取龙肝的任务, 是否今日会让他来捉拿阿丑归案。 “阿丑!”孙悟空落到山中,看向山的上方同样很多的神仙, 比起捉拿他的十万天兵天将来说是略少,可王母娘娘亲自出手降罪,远远超过十万天兵加起来了。 山谷里两位土地人和山中抚养着的孩子们皆是眉头紧皱, 天上明明是祥云金光的美丽神仙们, 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第163章 山外的人们还在跪地叩拜,认为这是难得一见的神迹, 尽管他们在丑娘娘的庇佑范围内生活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很多,总归还是有贪求的。 阿丑还趴在蟠桃树上, 一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无法阻拦,地面还在不断裂开,根须牢牢抓着土壤不松开,当蟠桃树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被带走的泥土石块也就越多。 裂纹沿着山壁一直一直走, 几乎要将整座山覆盖。 松动的土抖落下来,蟠桃树竟有慢慢上升的趋势,山石崩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孙悟空立刻拔下一把毫毛,吹成一群猴子前去协助阿丑,自己则抡起金箍棒往云端去。 “铮——”地一声,杨戬的三叉两刃戟挡住金箍棒的架势,孙悟空满脸错愕,咬牙道,“杨戬!你让开!” 杨戬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孙悟空!唯有将蟠桃树拔掉,从人间消去,此事才好解决!你要护住这棵树,反而是害了阿丑!” “杨戬!”孙悟空呲牙怒视说,“这怎是一棵树的事情?” 两人还未争执出结果,空中一条捆仙索飞下来将孙悟空缠绕。孙悟空立刻使用身外化身,又化出一个孙悟空,已经来到云端那神仙的背后,一金箍棒打下去顿时晕厥摔落云端。 “你这妖猴!”原本还帮孙悟空说话的诸仙家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纷纷拿出法宝对付。 一路追追打打,稍飞得远了些,阿丑担心阿猴的安危,也担心自己的蟠桃树被拔掉,自己的山被毁掉。 但没有人能阻止神仙拔掉一棵树,那些来帮忙的毫毛分身都被金光一一打落,只听得一声声猴子惨叫,树晃动得更厉害了。 “嗡嗡——”整座山都在摇摆,一些土块石头断开的声音,蟠桃树缓缓上升,根深蒂固的根须牢牢裹着土壤,远远看去几乎只能看到根须的土壤,甚至看不清土壤上的桃树。 没有了根须的稳固,本就是一块块拼凑起来的山也变得脆弱不堪,种植了蟠桃树的那一整面山壁摇摇晃晃坍缩下去。 “我的树!我的山”阿丑大叫起来,她看向天上的神仙们,他们毁了她的家!所以她也要毁了他们的家! 她站在柳叶舟上向着天宫飞去,高高举起手里的金刚琢,满腔怒火恨不得拆了天宫,可哪怕是最近的天门,在“金刚琢”的重砸之下也没有任何损坏,阿丑心里更觉得奇怪了,金刚琢怎么还没自己的牙齿厉害? “孽障,还想去攻击玉帝不成?”几名神仙赶紧过来拦截阿丑,手里兵器锋利闪烁着寒光。 阿丑举起“金刚琢”说:“金刚琢,将他们的宝贝都收走!”可这法宝没有半点反应。 被拔掉的蟠桃树悬空在天上,根部的泥不断零碎落下。王母冷哼一声,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这棵树,下令道:“将阿丑也一并拿下,与妖猴同押往斩妖台!” 还在斗法的孙悟空骂骂咧咧,道:“哼!斩妖台,果然你们眼里俺老孙还是个妖猴!”说话间金箍棒一扔,变成了十根金箍棒,与天将们争斗。 山外的人们看着头顶飞过的一道道星芒,竟在这白日里都如此璀璨,实在是美丽得永生难忘。 法宝与金箍棒碰撞时发出一阵阵的雷鸣声,灵光相争,击落在地,则是晴天霹雳。美丽的景象顿时变得吓人,人们惊呼着躲进屋子里,趴在窗户上盯着天上的情况。 他们看到了熟悉的柳叶舟,丑娘娘绕过几个神仙和猴子汇合。 有一道灵光从背后偷袭丑娘娘,被丑娘娘的三眼老婆挡住了。 杨戬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武曲星会突然动手,便问:“既然只是要捉拿问罪,怎下如此重的手,她肉身凡胎岂扛得住!” 武曲星说:“二郎真君,阿丑当真是凡人吗?她长生不老修改地律,得南赡部洲诸多供奉,明明知晓天条缺屡屡犯事!如今更与妖猴合谋,偷盗蟠桃,破坏蟠桃会!罪加一等!她所作所为,全是旁门左道的妖邪勾当!” 说时又砸下武器金鞭,杨戬用三尖两刃戟格挡开,还没开口说话,又有一道拂尘打来,不允许他协助妖猴和阿丑。 阿丑已经来到孙悟空边上,咬牙切齿地举着那个“金刚琢”,急切地想要将神仙们的法宝收走。 “收!”阿丑对着八仙说,未果。 “收呀!”阿丑又对着二十七星宿说,未果。 她更加恼火,想不明白为什么“金刚琢”失灵了。 此时孙悟空手里金箍棒变大数倍,横扫开一群天兵,得了空闲看向阿丑手里的“金刚琢”,火眼金睛扫道:“什么金刚琢,这不就是观音菩萨的项链吗?上面有个障眼法罢了!”说完他吹口气将障眼法吹散,多彩的宝石璀璨夺目,并非是单独一色的朴素金刚琢。 “老头骗我!” 那边和武曲星等仙家打斗的杨戬也终于脱身飞过来,孙悟空以为他要动手,抬起金箍棒做出一个格挡的姿势。 杨戬连忙道:“且慢!我来助你们!”他希望事情能够因为拔掉蟠桃树而从轻发落,可天庭显然不答应,反而要将此事重办。几件事情叠在一起,若是轻拿轻放,天庭的威严何在?玉帝王母和诸仙家的脸面何在? 蟠桃会上端上来泥巴肝,用凡桃冒充仙桃,又在人间发现了蟠桃树,上斩妖台都已经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杨戬懊悔不已,他总是为自己的选择懊悔,如果他当时坚定地告知玉帝王母,孙悟空的职位不合适,猴子看桃园的风险太大。如果他早些告诉孙悟空,看桃园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或许他早些闹腾一番没那么大怒气。也不会有后来送蟠桃的事情,那么阿丑也不会在人间种下蟠桃。 “杨戬老兄,俺老孙还是没看错人的。”孙悟空自知不是询问原因的时候,立刻就接受了杨戬的帮助。 阿丑、孙悟空和杨戬背对背,三人各自看向一边。 高出云上的神仙俯视着他们,阿丑恍惚又到了大雄宝殿那一天。 她咬牙,说什么都不会主动赴死的。自己手里的法宝不是金刚琢,老骗子根本没有给她炼法宝,华宝项链只能起到自保的作用。老头是道祖,对……他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帮她炼法宝呢? 她在神仙们的眼里就是个凡人,是个可以比作妖怪的、讨厌的凡人,又怎么可能帮她炼厉害的法宝,去对付他们呢?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金光祥云美丽不可方物,西方也有一团祥云缓缓飘来,云上端坐竟是一尊大佛,乃如来化身,跟随诸多菩萨罗汉,唯独不见观音。 佛祖的到来让形势变得有些微妙,诸仙家静静看着不言语。 如来开口,梵音沉沉,说:“阿丑辩退魔波旬有功,已封菩萨果位,此事乃我佛门事,既犯罪过也该留一线慈悲。” 诸仙家互相看了看,佛祖为阿丑求情,实在是古怪得很。 太上老君和太乙天尊也穿过仙家来到前面,老君拽着太乙天尊说:“阿丑罪过,乃是太乙教导无方,她跟随太乙学艺数日,可算是太乙的徒弟。即便是要责罚,也该梳理清楚前因后果,将蟠桃树拔走再作商议便是。” 太乙天尊也点头附和,道:“阿丑,孙悟空,你们认下错误,尚有回头的余地。” 面对道祖和佛祖的帮腔,阿丑只觉得十分反感,如果是真慈悲觉得种蟠桃树不该是死罪,就该把“在人间种下蟠桃树罪不至死”这句话寻常的说出来。非说什么封了菩萨,什么学艺的师徒交情,每句话都是她要答应的条件。 孙悟空也不搭理这话,说:“回头的余地,嘿嘿,你们可真是好大度呀。俺老孙刚才一棍子,扫落多少天兵,此时恐怕都已经入轮回了吧?怎不算我的杀孽,还允许我回头?” 说话间他已经跳起来向着王母袭去。 诸仙家见状再次出手阻拦孙悟空,杨戬也加入战局,又是好一场混乱的打斗。 孙悟空占尽上风,太乙天尊放出九头狮子摇头晃脑,孙悟空就觉得一阵晕眩,竟止不住地往下落。太上老君很是痛心地将手里缩小的八卦炉祭出,寄希望于关猴子在丹炉里,与他讲个八十一天的道理。 “阿猴!”阿丑连忙坐着柳叶舟往下飞去想接住孙悟空,还没接到,见一道火光踢开八卦炉踢得远远的。 一个身有莲花清香的漂亮小少年斜跨乾坤圈、手持火尖枪、身披混天绫、脚踩风火轮蹿入战局。 孙悟空落在柳叶舟里清醒过来,看向阿莲,说:“哈哈哈哈,好,你也来了,那就一起闹个痛快!” 第117章 火烧层云 (3w营养液)天上……着火…… 云层如海浪滚滚, 东边西边的金色祥云、彩云将空中几人围成一个圈。 第164章 杨戬和阿丑、孙悟空、阿莲都不一样,他是远在封神之战前就已经知晓天庭规矩和罪罚,更亲身体会天庭无法被撼动的可怕, 对抗者死。他封神成圣后宁可常在人间, 也不愿意位列仙班, 到今日终于看清自己, 不是清高不与天庭同流, 是无可奈何的逃避。 他在整个事件里都是无罪的,就连看热闹假装思凡也没有失职造成过任何损失, 他可以直接驾云飘向天空,然后转过身站在阿丑阿猴阿莲的对立面。 “我当年, 怎么就妥协了呢……”不仅仅是阿丑和阿猴看这一幕眼熟,杨戬看这一幕更是梦回。 他手臂一展, 紧紧握着三尖两刃戟,看向漫天神佛, 喃喃道:“说神仙不可有私心,倘若真如此公平公正,我认了。你们的私心又何其之多, 不过是不在红尘情爱, 就以为跳脱在外。” 诸仙家谁也没想到,竟是杨戬打头阵。 孙悟空、莲花大王紧随其后, 兵分三路。阿丑趁着众神佛与三个老婆打斗时,趁机再次飘到天宫去, 她没有什么能杀伤的法宝,也没有什么厉害的神通,因此神佛们注意力都在和三个老婆的争斗上,反而忽视了她。 各天门的守卫全都被玉帝下令去支援, 只留下一些仙娥侍从,瞧见凶神恶煞的阿丑飞上来也立刻散开。 阿丑闯进凌霄宝殿没有看到玉帝,到天宫各处、瑶池天河都没有找到,不知躲藏去了哪。阿丑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天宫,想到自己被毁坏的新山,心里又气又恨,手里没有什么厉害的宝贝,她就只有一口坚硬的牙。 她有万千功德在,再不是咬一口金子会牙齿流血的时候了,阿丑狠狠啃下一口凌霄宝殿的门匾,听见很大的一阵风声靠近。 她扭头看见竟是四海龙王。 “我可没吹海螺找你们,你们是来拦我的?” 敖广眼含热泪,说:“我们四海供天宫宴会不知多少年岁,又被如来的舅舅金翅大鹏随意享用……实在是憋着一股气,今日闹得如此,也是因大圣要帮我们讨公道。我们对上那些仙家不是对手,帮你拆家还是可以的。” 阿丑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消了不少,笑起来说:“桀桀桀——好!那就一起拆了天宫!” 四海龙王显露真身,巨大的龙形黑压压如同一座山,尾巴凝力一扫,就将天门华表打断。断裂的天石穿过云层下落,成为一道道星雨。 人间上空的打斗从白天到黑夜,使得即便与无名新山相隔甚远的其他地方,隐约也能看到闪动的天光。 南赡部洲的上空在斗法纷争,地面的人也在纷争不休,如此相同,又说什么南赡部洲多杀多争。 “是天火——快跑——”一颗颗燃烧的天石头砸落在一个个驻扎的营寨,士兵们惊慌地逃窜,谁也不敢与天斗。 天宫的四天门和一些寻常建筑被四条龙拆得七零八落,阿丑站在敖广的头上指着最高处的宫殿说:“去拆那!看着就像是玉帝休息的地方,可惜他不在里面。” 四条龙互相看了看,敖广最先往前飞去。 突然一道云雾吹来,金光熠熠,流光七彩,竟是半点也飞不近了。一种不安的情绪瞬间笼罩在四条龙的身上,敖广喃喃道:“此是……诸天庆云。” “诸天庆云……糟了,是元始天尊的法宝!” 也就意味着元始天尊也要出手了,不可能容忍他们再如此闹下去。 四条龙赶紧逃命,往着东南西北四个天门分散逃跑,却见四条捆仙索从云里伸出来,一条拽住了西海龙王的后肢,一条绕住了北海龙王的尾巴,一条套住了南海龙王的龙角。 还有一条正追着东海龙王过来。 “阿丑你快跑!”敖广大喊一声,脑袋一甩将阿丑甩下天去,话音才落,捆仙索就将龙嘴巴缠住。 阿丑被柳叶舟接住,立刻远离天宫。 半空中的孙悟空、杨戬和莲花大王与神佛的争斗也正如火如荼,然而看似他们三个占上风,却只是与诸仙罗汉们斗法。云层最高处的金佛还在静静观望,太乙天尊拂尘搭在手臂上还在犹豫。 不见太上老君的身影,可能是去人间捡被莲花大王踢远的八卦炉了。 阿丑忽地心惊,如此架势,老骗子怎还有心思离开战场去捡炉子?她再看阿猴阿莲和杨戬被围在中间打斗,不是他们与神佛在打架,是神佛看他们做困兽之斗。 归根结底,那些最高处的神佛从未把他们当一回事,就连刚才她“悄无声息”地溜去天宫干坏事,兴许也是他们故意放纵,就让她犯下更多的错。 天上的断石流火引起了云端仙人们的注意,一道道的视线看过来。 如来微微睁眼,叹息道:“阿丑,你栽种蟠桃树在先,又砸天宫,是罪加一等。” 佛祖身边的罗汉也指责道:“孽障!若不是你勾结魔波旬,诱害观音大士,动摇佛法,岂会让我佛的十八位罗汉坠如轮回!” “我老婆为什么没来!你们是罚他了吗?他是为了度我,没有私心。”阿丑没在意他们扣下来的罪名,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有的是奇怪理由要罚她,她在意菩萨老婆是否被她牵连。 如来摇头说:“阿丑,观音乃大西天的尊者,断不会有私情,自然也不会来助你。你与妖猴孙悟空勾结,偷盗蟠桃,毁蟠桃会,种下蟠桃树,又打伤诸多神佛,尊者度你多年,你从未悔改,已对你失望。” 听到如来的回答,阿丑反而松了口气。 她知晓老婆为什么不来,不是和以前一样要用“不救”来惩罚她。如果观音过来救一个“罪不可恕”的坏人,在佛祖和诸仙眼里,菩萨犯下了有私心的过错,那罪名不会落在菩萨头上,只会落在她的头上。 虽然罗汉已经那么说,但只要观音没过来助阿丑,佛祖还是可以从轻处置阿丑。佛门讲回头是岸,可以允许她回头,只要她肯回头。 观音来了则完全不一样,帮阿丑说一句好话,佛祖就得为了佛门清理阿丑这个动摇菩萨向佛之心的“罪孽”。 阿丑冷哼一声说:“疙瘩头,你打诳语。”说完看向另一边的太乙天尊,“你们都在撒谎,蟠桃树只是你们最妙的一个理由……你们早就在抢人,那个叫张良的被点化成了凌虚道人,一边说修行、行善,不过是看中了他的美名。你们争我皈依,也不过是争南赡部洲这块地。” “孽障!休得放肆!”那罗汉又骂,“阿丑,你岂能以你凡人的贪求私心来衡量我等!” “我不叫阿丑!”阿丑反驳说,“我叫我。我是孽障,你骂我,你也是孽障!你们都是孽障!我受冻挨饿的时候,不见你们跳出来行善,我得了供奉香火,庙宇信宫,你们早就在意得发狂!好不容易得个机会罚我,一下子全来了!” 如来摇头,叹道:“冥顽不灵,阿丑,你今生能有这般造化已是天大的机缘,你不好好珍惜。佛法无边,慈悲为怀,且饶你一命,但你需入轮回历万千苦难悔改。” “我就不改!”阿丑想也没想就反驳。 如来只眨眼,那由柳叶所化的柳叶舟就恢复成了叶子,里面囤着的东西纷纷落下,一个红葫芦,诸多灵果,好几袋的米粮,数不清的钱币…… 都是她的贪心和所求。 阿丑往下一坠但很快稳住站停,她凝神专注,幸好有功德傍身,她也练过虚空驻足走路,否则此时摔下去只怕是粉身碎骨。 “什么轮回历劫,你要杀我!你个疙瘩头,还说什么慈悲为怀的佛祖,你动手要杀我!”阿丑在那尊巨大的金佛对比下是那么渺小,像一只毫不起眼的跳蚤。 那边莲花大王看到阿丑情况不妙,立刻将混天绫甩过来,他脚下只踩了一个风火轮,另一个风火轮追着诸仙家跑,仙家们有诸多防火的法宝,即便如此也颇为煎熬。 一个个叫嚷着哪吒你莫要识人不清,还有人看向李靖,看到他空荡荡的手才想起来李天王的宝塔很久前就“失踪”了。 莲花大王的两个丸子头是金色莲花固定,身上的花瓣衣也是金色和红色混着,那是他融化了玲珑宝塔浇筑自身而成。 莲花大王恨恨咬牙,自言自语道:“以前的事情就算告诉我,我也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能有现在的我,是因为阿丑将我当成一棵种子埋下。没有阿丑,就没有我。” 阿莲自从幽冥界回来后,就在各处寻找愿意把他当大王的小妖怪栽培,那些花花草草成精的生灵是最脆弱的“妖”,它们需要一个厉害的大王庇护他们,阿莲就是他们的莲花大王。 他和小妖怪们快乐地生活在山野间,有时候会想起和阿丑阿猴一起当弼马温的日子,他就偷偷地放了一节藕在去集市采购的土地人篮子里,藕被种到水塘里生长,他的一缕魂就悄悄留在无名新山里,才能来得如此及时。 第165章 “去。”混天绫飞到阿丑身边,也是许久没见,这个曾经哪吒借给她,被她试图占为己有的法宝,此时过来和她并肩作战。 混天绫柔软的触感蹭了蹭阿丑的脸,她还一个字没说,突然混天绫就向高高的云层飞去。 云层高处一个紫袍多宝衣的道人缓缓出现,掌中一团云雾,困住了四条龙,诸仙家连忙说是元始天尊来了。元始天尊乃是三清之首,与太上老君、灵宝天尊并列,不似老君那般不正经各处转悠露面,元始天尊向来是很难见到的。 元始天尊端坐莲台目光如炬,混天绫被他收在手不断挣扎,他直直看向正纵火的莲花大王,道:“灵珠子。” 莲花大王只觉得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不由自主地将要飞到元始天尊那边去。莲花大王知道,因自己是由元始天尊的杀器灵珠子所生长,而灵珠子曾经是有主人的。 “我不是哪吒,也不是灵珠子!”莲花大王不认,怒得双眼通红,浑身燃烧起血红色的火焰。 诸天神佛都是为之一惊,道:“不好,是红莲业火!” 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眉头紧皱,远远看着都很焦心。他们是见识过灵珠子失控的,那次烧了一整个山头,若不是发现及时挖沟渠隔断树木,只怕火势大了蔓延开,整个人间都要遭殃。 仙家们只刚才惊讶一会,很快就想起来灵珠子是元始天尊的杀器法宝,必然是能控制的。 元始天尊抬手一握,就见莲花大王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里,竟动弹不得。 “呔!”孙悟空见状立刻抡起金箍棒往元始天尊方向袭去,他才跳起来,如来也出手了,金色大掌一握一松,孙悟空已经落在如来掌心。 如来叹息说:“孙悟空,你乃天产石猴,天地孕育,日月所养,不该走上这条不归路。” “呸!我走了什么路?我好好地在花果山逍遥快活,是你们惧我在先,打不过我便招安!招安又用个闲职骗我!屡次三番,却成我走了不归路?若是不归路,也是你们赶我去的!” 如来摇头,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才给你机会。” “哦?哈哈哈哈,如此围杀,只因一棵树!我看不出什么好生之德。” 如来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飞出我的手掌心,我做主保你,但你需皈依佛门。” 孙悟空嘲笑道:“你们人身上不长毛,剃了光头无所谓,我是猴子,剃了头可就当不了美猴王了!呵呵,谁要和你打赌,你们又不是什么说话算话的人。”他离开花果山拜师学艺是为当人,成仙人,思来想去却还是在花果山当猴自在。 “呵呵,依我看,不是给我一个赢了的机会逃命,是给你一个我输后不慈悲的理由。” 如来睁得怒目,不再多言,只手掌一翻将孙悟空打飞出去,顺势往下一压,手掌化作大山轰隆隆按住孙悟空。 “阿莲!阿猴!”目睹这一切的阿丑惊呼出声,已顾不得怒柳叶舟被毁,她无了坐着飞的物件,只能依靠自己双腿凌空踏步跑向过去。阿莲被元始天尊按在东边,整个人几乎陷入泥土中,阿猴被如来按在西边的方位,一座大山将他压住,还有一个被打伤单膝跪在云上的杨戬。 阿丑便往最近的杨戬奔去,高高云端露出一个金座玉帝,身边王母步摇缠绕着头发很是恼怒地看着这几个死不认罪的孽障。 玉帝开口说:“阿丑,既然你总说自己是人,不该承担仙家的罪责,那就削去你一切功德机缘,除寿尽勾魂往轮回,无法入阴司,无法上天宫,你就当你的人去。生死有命,劫难重重。” 不知该认为这是一句审判,还是一句诅咒。 玉帝亲口所言批语,话音落地,阿丑就觉得脚下一空,任凭她怎么凝神使用功德都无法停止坠落。 一个凡人可以长寿,可以修功德,但一定不能上天入地。 “!!”阿丑不断坠下去,阿莲想救她,但他被元始天尊死死按着,撑着不恢复成灵珠子原形已经很艰难。阿猴被压在山下,正努力地往上顶走石头。杨戬不像石头莲藕那么耐打,此时伤势颇重,玉鼎真人出现将逆徒杨戬带走。 “我明明早就察觉了,为何我……为何我还是被安逸的日子所迷惑呢?” 阿丑问自己,在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去花果山遭到猴子们的轻视时,她就察觉到过。通过别人的关系所得到的东西都类似施舍,远不如自己抢的。 可是好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她无法拒绝拥有一切的幸福生活,老婆、朋友都在身边,长生不老和一整座山,人们怕她又敬她。 日子那么舒服,想别的烦恼作甚! 在这个时刻,阿猴、阿莲、杨戬都自顾不暇,菩萨老婆也不能出现,她再次一无所有,但因为她被捧得高高的,摔下去的时候一定会粉身碎骨。投胎转世?岂不就是要忘记这辈子的一切? 不! 南海方向飞来一道淡金色的影子,如果罪罚已经不因罪名的轻重而改变,多就多一个吧,无论如何先保住了命再说。阿丑的名字已被地藏划掉,她跳出三界五行,是无法转世的,一旦落入轮回隧道,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游荡。 观音神色匆忙赶来,却被一道墙拦住,佛祖投来失望的目光,诸天的菩萨罗汉们都摇摇头。 观音看向云层高处的玉帝王母,双手合十语速比寻常快许多,说:“蟠桃树是贫僧所种。” 可无人信菩萨会做这样的事情,必定只是为了救阿丑的诳语。 阿丑已经落往人间去。 “丑娘娘要摔下来了——”附近村镇的人们仰头看着天,年纪大些的人们拖家带口往外跑。人们看了很久的神仙斗法,终于明白不是仙客到来的神迹,是要毁掉丑娘娘。 他们没有受到过丑娘娘具体的恩惠,可他们以前不在这边生活的时候知道没有丑娘娘庇护的生活是怎样的,有着数不清的苛捐杂税,有着无数吞并土地的理由,交上去的足斤粮食倒入官槲却又少二两。 有个漂亮的女儿不是好事,会被达官显贵看中,他们不像当年武帝那般有魄力,会取一个平民当妻子,他们只会想办法让家中负债,好将女儿卖给他们。 有个壮实的儿子不是好事,吃苦耐劳能干活,就有干不完的活,税都比别人家多收些。越勤劳辛苦,付出与得到的越不成比。 很多人听了丑娘娘的传闻搬迁到这周围,才知晓什么是正常的日子。 因丑娘娘恶名远扬,这周遭的官吏一个个老实本分,律法如何就如何,该收多少税就多少税,也不敢干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 丑娘娘若是因此没了,此后的世世代代,还能有这般的好日子吗? “快——都快去接住丑娘娘——” 人们蜂拥而上,顾不得将家里的被褥扯出来铺着,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竟一个个趴在地上铺开,用自己的身躯做垫子。 “咚——”地一声,阿丑摔下来,她吃了很多的灵果和蟠桃,身体强度比一般人强很多,但这么大的力量摔下来也断了肋骨,吐出一口血来。 阿丑的身体在自己慢慢恢复,她觉得背后很痛,尝试着坐起来才发现是扎了一根别人的骨头,那些试图接着她的凡人,被那么大力道砸到自然是活不了的。 “啊……”阿丑好一阵恍惚,他们为什么会救自己?自己很少顾及他们的心愿想法,也没有做过什么实在的事情。她知道无名新山周围的百姓们都将她的话视作原则,任何事情不以回报为前提,可怎么不记得她的另一条原则。 任何时候都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呀! “丑娘娘……快跑,快跑……”在边上一些只砸中了胳膊的人还有一息尚存,下意识念叨着什么。其他离落地点稍远的人立刻站起来,试图扶阿丑逃跑,可是,能逃去哪呢? 阿丑看向天上,看到了赶来的观音,也听到了那句想要承担下罪责的种桃树。 玉帝又说:“阿丑,你若认罪受罚,才可不牵连你的信众们。” 所谓罪罚,是要她转世轮回,不就是逼她自尽? 阿丑摇头,说:“不,我不死!如果这里的人和我一起死了,不是我的错,是你们的错!” 玉帝看向匆忙赶来的观音,冷哼一声说:“观音大士,你可听清楚了,你度阿丑这么多年,她还是自私自利,不管别人的死活,没有半点善心。” 天上祥云无数,金光熠熠,这般美丽的景象却谁也不愿多看一眼。 人群后面,一个年轻人似乎在思考着神仙们的话语,只要丑娘娘受了罚,就可以救大家呀!丑娘娘不想死,难道他们这些普通人就想死了? 第166章 年轻人是搬迁过来的人的后代,出生起就在这城镇里,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生活是怎样,只知晓日子原本就如此,和丑娘娘有什么关系呢? 他偷偷拿了一把刀,穿越人群,借着搀扶丑娘娘的举止,竟一刀劈向阿丑。 阿丑惊觉危险扭头看去,她摔落时已经满脸是血,一双浑浊的眼睛瞪过来,吓得那年轻人举着刀愣在原地。周围众人见他竟想砍丑娘娘给神仙们立功,气得将他踢开毒打。 阿丑忽然明白了哪吒当年的感受,也许哪吒不仅仅是被龙王和李靖逼死的,还有每一个想自保的普通人。 她双手撑在地面哭泣,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阿莲再这样下去会被元始天尊打回原形灵珠子,阿猴再这样下去会被佛祖压死,这里的人、山里的人,也会被牵连,英娘……对她最好的英娘也会死的。 可是,她不想死!不想死! 阿丑心里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呜咽着说不出话,只剩下张开嘴时最简单的音节:“妈——妈——” 眼泪渗入大地,大地微微震动。 慈悲的地母感受到最小的女儿的眼泪,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在荒漠里抚养长大的莲花妖的眼泪,还有一只孕育了无数年的石猴的眼泪。 天上那些神仙曾经是人,也都是地母的孩子,但他们离开了母亲怀抱,不再认同是人,不再是她的孩子,现在还在欺负她的孩子们。 温暖的力量汇入阿丑的掌心、阿莲的掌心,还有阿猴的掌心。 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时候,不可以为了偏袒年幼的孩子而出手教训大孩子,应该给年幼的孩子相当的武器,自己反击回去,公平地打,那么胜负输赢,母亲就不管了。 地母随之沉默。 阿莲在东边,阿猴在西边,他们都双手撑在地上,此时就像是彼此拉着手。 阿莲缓缓顶开元始天尊的威压,浑身的火焰冒得更是旺盛,几乎灼伤了元始天尊的手。红莲业火,一旦沾染,不焚烧尽不会熄灭。 “灵珠子你!”元始天尊竟失了仪态,看到手掌上被一缕火苗点燃,半点不犹豫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孙悟空也奋力向上要顶开大山,山石轰隆隆作响,如来不得不改为两手同时按下,口中念念有词,眉眼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诸罗汉菩萨也纷纷协助佛祖,势必要将妖猴压住,一旦放出来,大事不妙。 观音看向人间,压着孙悟空的山周围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压着灵珠子的附近刮起了巨热的风。又看向阿丑,阿丑不想欠人情,正用她的双手治愈着被她砸死的凡人,黑白无常在地下只冒个脑袋,不敢擅自行动。 阿丑在治人,但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云层高处的诸天神佛,她扫视要记住这些仇家,最终对上了观音的视线。 对视的瞬间她嘴角有一丝委屈地抿起,她梗着脖子摇摇头。 观音心中一酸,垂泪点头,转身先去救两地遭遇无妄之灾的凡人。 灵珠子没了元始天尊的压制,愤怒的火焰更熊熊燃烧,他跳到云层上,不再收敛自己的憎恨,他将红莲业火向所有的神仙们喷去。业火焚烧的是魂魄的业力,是无法被扑灭的。 他第一个对准了李靖,是帮哪吒报仇,又或者是帮曾经的自己报仇,其实也不重要了。 诸仙家即便立刻散开,也因数量众多聚在一起而牵连不少,被业火焚烧的神仙们不似元始天尊那么果断,也并非是从小面积着火烧的慢,他们像是火焰里的柴,快速地被火焰包围。 不烧尽,不熄灭。 为了保住这条仙命,诸仙家纷纷自行陨落,选择入世轮回,还有再归天位的可能。只有少数仙家躲得及时才没有沾到红莲业火,都跑回自己的道场静观其变。 “天上……着火了……”南赡部洲、西牛贺洲、东胜神州、北俱芦洲此时此刻都看见了相同的怪异天象。 火烧着云,鲜红无比。期间还有一颗颗的流星划落,在白昼都那么明亮。 捡了八卦炉回来的太上老君看到这一幕,摇头叹道:“应劫入世……竟是这么大的劫。” 阿莲透支了力量释放大量的红莲业火而力竭落地,孙悟空虽得了力量却也难以抗衡佛祖与诸西天菩萨罗汉的合力,佛祖竟自断一臂强行镇压孙悟空。 太上老君又是一声叹息,看向引起巨变的天地新灵阿丑。 陨落了这么多神佛,灵珠子已经随时能就擒,孙悟空已被镇压,那么阿丑这个“人”又该如何呢? 第118章 观音转世 这座山是上天压来的,所以我…… 层云染尽如血的火, 一个个神佛陨落,云上色彩又似如火的血。 如来断一臂强行镇压孙悟空,孙悟空也以这一臂牵制着如来。永镇则永受牵制, 猴子得自由之日, 也是如来恢复圆满之时。 如来看着这前所未有的场面, 闭目叹息道:“我以甚深般若, 遍现三界。根本性原, 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1 随着云端的神佛们逃走或陨落, 只剩下极少数几位还停留在这一场闹剧的战场中,看着事情起因的那个天地新灵。 “都这样了他们还不走……”阿丑喃喃自语, “有地母的帮助阿猴都斗不过他们,阿莲也没力气了, 至于我……我从神佛们那里得到的,现在也都失去了。” “他们还要拿走什么……是我本不该有的长寿吗。” 玉帝如来的视线又转向阿莲, 还是先将灵珠子捉拿较为稳妥。阿丑已经被削去功德,玉帝亲口下了批语,她只能是人。除了寿尽被勾魂外, 不得上天, 不得入幽冥,一个凡人, 翻不了天。 远处一个清瘦老道匆忙赶来,竟降落到地面上, 匍匐在地哀求道:“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请饶过灵珠子吧,一切根源是我这个当师父的错……”太乙真人老泪纵横, 后悔自己屡屡保不住徒弟,这一次他愿意陨落入世,换保全从未叫过他一声师父的阿莲。 因被红莲业火灼伤而断臂的元始天尊长叹一声,说:“灵珠子,你走罢。”说时另一只手展开掌心,空荡荡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 是主人和法宝的关联,灵珠子从这刻起再不是元始天尊的杀器。 元始天尊手抬起,广袖一挥,卷起一阵清风将阿莲卷得远远的,他力竭无法反抗,就这样昏迷过去。 最终,所有残留的神佛们,全都看向了阿丑。 她明明是单薄的身形,却因倔强而显出几分挺拔,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她说:“我是玉帝特批的人,是最常见的凡人,我背过天条,神仙杀害凡人是重罪。” 阿丑梗着脖子说:“你们要杀我,你们都有罪。” 人间的风不像天上的风那么大,却仍旧吹得脸发痛。 忽一群人拦到阿丑面前,同样展开手臂,看着天上的神佛们说:“大神,大仙,丑娘娘只是脾气差,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人,她心肠是好的!若不是她吓唬教训那些贪官污吏和仗势欺人的权贵,我们的日子才要苦呢。” 丑娘娘的信众们还以为是丑娘娘被天上的神仙当成了妖怪要捉拿,努力辩解着。 英娘和其他山里人也终于从山壁的缝隙里挤出来,跑到这个有些距离的城镇空地上。 英娘拉着阿丑,看她浑身尘土的模样不由哭出声来,英娘指着天上的玉帝如来质问:“你们是神仙,是佛!欺负一个凡人,你们如此还妄想传度什么法门!” 天上没有回答的声音。 天庭损兵折将严重,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还能免于一死吗?但也正如阿丑所说,杀了她便犯下杀害凡人的罪孽。这漫天的火烧云,无数仙尘飘荡,都是不可沾染的因果。 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就如孙悟空一样。将阿丑镇压,何时悔改,何时放出来。 太上老君欲言又止,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唉……”老君叹一声,拂尘一扫,就将无名新山那些碎裂的石头泥块重新恢复,只不过在山壁之中有一个空着得区域,给她留了些活动的空间,不至于像孙悟空那样动弹不得。 “不!我不想死,也不想被困住!”阿丑转身就跑,可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将她扯到空中,正下方是向两侧打开的山壁,如同大张的黑漆漆的嘴巴。 老君恨铁不成钢,痛惜地摇头,便松开了手。 阿丑往下坠去,如来抬手一指,要将她私藏的华宝项链收走。那项链却不受如来指挥,反而往阿丑手臂上一绕,抵消往下坠的力道,就这么悬在空中。 第167章 渐渐地,下坠的力量变大,缠绕在她手臂上的宝石纷纷破裂化作一只没有温度的白玉手。观音本是去救那些因神仙斗法而遭殃的凡人们,菩萨与龙女惠岸行者救了很多人,但是…… 要说因神仙斗法而遭殃的凡人,还有谁能比阿丑这个身在漩涡中心的凡人,更需要菩萨? 菩萨只紧抿着嘴什么也不说,手上的力道也更用力往上,想要将阿丑拽到自己的祥云上。 如来微微皱眉,道:“尊者此乃何意。” 观音没有抬首看如来,问:“多年前约定革除佛法中陈旧之法,贫僧因此重新考量所有佛经,重新参悟,又混合人间诸多律例规则,写下十卷旧法陈弊,置于藏经阁中等候佛祖批阅。” 如来回答说:“旧法变革,非一日而就,亦需机缘。” 一直以为这条路艰难,但可以走下去,是为了天地得到新的变化与发展,却产生了悖论……佛法不可撼动。上一次动摇佛法,引来了魔波旬,所以佛祖不会动摇第二次。 佛门弟子,不论任何身份,所谓向佛之心,岂能有违背佛祖之时?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亦是劝观音松手,道:“大士,如此已经是仁慈,她犯下那么多的过错!” 将阿丑坠向山中缺口的,不仅仅是自身落下的力量,是漫天幸存残留的神佛们,都要她付出一定的代价。 那不是阿丑可以对抗的,菩萨也对抗不了。 一股往上的力量,一股往下的力量,阿丑被撕扯着十分痛苦,竟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菩萨垂落的广袖。 观音不忍心,再这样她会被两股力量扯成两半,她已经生死簿上无名,无法转世投胎……一旦进轮回隧道,就是游荡在三界五行外的孤魂野鬼。 菩萨闭目,松开了手。 “不……”山中那股拽着她的力量实在太大,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彻底拽进那道口子里。山壁合拢,她被困在了山里。 菩萨抬头看向佛祖,看向其他的佛门弟子们,白玉的面庞一如既往平静淡然,坦然得像是接受了这个处置结果。 只是素净的纱衣上,那一抹鲜红格外刺眼。 而在西牛贺洲的每一座供奉了观音的伽蓝里,僧侣们却发出同样的疑惑。 ——“为何观音菩萨的神像,一直流泪不断?” 这一场焚天的争斗就此落下帷幕,孙悟空被镇压后一直尝试着从山下逃出来,如来命大弟子迦叶前去将佛贴按在五行山的山顶,却瞥见二弟子金蝉子眉头紧皱,对发生的事情有诸多不满。 “金蝉子,你去。” 金蝉子将佛贴放在了山顶上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落到孙悟空的面前,问:“孙悟空,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了龙王打抱不平吗?” 孙悟空说:“呵呵,金蝉子,你又想要什么呢?跟随佛祖修行多年,是为了修佛,还是为了救世,又或者,你也不知道要什么。” 金蝉子回答不上,摇头离开了五行山。 阿莲被风卷走后昏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三天,他又飞回无名新山去,得知阿丑被困在山里的消息怒不可遏,但无论他用乾坤圈怎么砸,都砸不开那山的屏障。 阿莲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找谁诉说,最终回到了自己出生时的那片荒漠。 他在外面受了委屈,所以想回家了。 而阿丑虽得到了各家商量后判下的罪罚代价,却仍旧让被砸了天宫、损失了无数天兵天将和神仙的玉帝王母很愤怒。 玉帝一纸诏书下达给幽冥界的阎王,让他安排黑白无常去勾魂,将阿丑送入轮回隧道,且让判官写下诸多劫难。 没有了功德和法宝的阿丑轻易就被勾魂到了幽冥界。 阎王还记恨着当初她和孙悟空一起闹地府的仇怨,可算是等到这个机会了,故作威风道:“来人呐!将阿丑押往轮回隧道!” 若不是玉帝命令直接送去轮回,他是还想让阿丑在地狱里泡一泡的。 “我不转世!我不投胎!我好不容易才长这么大,经历那么多事情!要我投胎忘记一切,岂不是更随便你们怎么害我都没办法!”阿丑不断挣扎着,脚狠狠踹了阎王几脚。 阎王只掸掸灰尘,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此时,地藏菩萨匆匆忙忙赶来,开口便是说:“当真要如此吗?” 阎王判官以为是在和他们说话,回答说:“此乃玉帝旨意,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地藏是看着阿丑摇头,双手合十道:“既然已做出选择,便如此……阿弥陀佛。” 轮回隧道缓缓打开,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鬼魂能够对抗,阿丑被吸入隧道。隧道外的地藏菩萨却扔来一串佛珠,绕在她脚上,使得她仅仅只是悬停在隧道口内。 阿丑觉得心里一阵翻涌的、痛苦的、不舍的情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那隧道的风卷走。 她低头,看到自己心口有一朵淡金色的莲花缓缓冒出来,莲台上竟端坐着菩萨老婆。 “啊……你什么时候藏进我心里的。”阿丑疑惑询问,但在金色莲花彻底离开心口的时候,就被轮回隧道卷走,阿丑立刻伸出手拽住观音,惊慌道,“发生什么事了,疙瘩头把你也打死了?!你……你怎么能为了我,都不当你的菩萨了呢!你还要普度众生的呀!你要是转世了,我们就都不认识了!” 观音的一缕元神摇摇头说:“阿丑,我希望你能走完这条你选择的路……” 玉帝下了批语,被勾魂,是阿丑唯一下幽冥界的办法。换句话说,只要阿丑不被勾魂就绝对不会死,也就不会成为三界五行外的孤魂野鬼。 这是菩萨想到的唯一的办法,自己这缕元神替代她的魂魄转世,那么轮回隧道就不会再因阿丑打开。自己因刹那的境界不足而被囚困在阿丑的心里,此时得以离开,也不仅仅是轮回隧道的缘故。 菩萨为了普度众生,所以不能有私心,也就意味着凡事要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才能度更多人。 而今菩萨放弃保全自己,放弃圆满,让这一缕元神至此分化。同样也是佛陀都没有的境界,佛陀在莲台上坐得太久,太圆满了。 “我从来没有选过什么路,我只是普通的过着日子。”阿丑拉着观音的一缕元神不肯松手,说,“疙瘩头要罚你,你可以继续藏在我心里,就算我转世了,你也可以藏着。” 观音摇头,拉起阿丑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宽慰道:“这只是我一缕元神。” 阿丑的力道敌不过轮回隧道的风,手松开的刹那,那一缕元神就被卷到尽头消失不见,入世轮回去了。 地藏将阿丑从轮回隧道拽出来,至此无法被勾魂的阿丑也按照玉帝的金口玉言那样,不得入幽冥界。 只一眨眼,她就回到了黑漆漆的山里。 她听见山外叮叮当当的镐子捶打山体的声音,被下了法术屏障的山壁无法被任何神仙破开。而人就像是蚂蚁那么渺小,微不足道,所以才会被忽略力量。 英娘带着山里的孩子们,还有山外的信众们,决定凿山将阿丑救出来。 “子子孙孙无穷匮,愚公感动上天挑走了山。我们这座山是上天压来的,所以我们只能真的无穷匮。” 作者有话说:1引西游记原文 第119章 明眸暗眸 阿丑和妖猴、妖莲, 以及叛徒杨戬大闹天界的事态已平息。杨戬被玉鼎真人救走后坚守山门不出,说什么也不肯交出徒弟。太乙真人为阿莲求情,自愿陨落入世, 以自身修福报功德, 为阿莲所伤的神仙们赎罪。 由于大量的神仙陨落入世, 玉帝对四海龙王的“背叛”不得不从轻发落, 还需他们负责四洲的大海治理与降雨。四海龙王也借此机会提出要求, 再不愿提供龙肝作为天庭的菜品。 也希望佛祖能管好自己的舅舅金翅大鹏,既然是佛门的舅舅, 怎能一天就吃八百条龙。 为此,佛祖在灵山雷音寺后修建化龙池, 凡间任何生灵投入化龙池,都可以修得龙身, 和四海的寻常鱼龙是一个等级。 在此事中,令诸神佛都最为失望的, 则是观音菩萨。从未有谁想过观音菩萨会有私心,甚至要承担下种蟠桃的罪责,在阿丑、妖猴、莲花妖已经杀害无数神佛的前提下, 竟还想阻拦镇压阿丑一事。 第168章 雷音寺里, 大雄宝殿之上,观音端立在大殿中央, 两侧成千上万的佛菩萨罗汉们,此时只剩下百余, 没有了那黑压压一片俯视的威慑感,反而让大西天更多了祥和平静。 金色莲台上的佛祖,双手禅定,其中一臂只是以法力凝结的幻象, 真正的臂膀已被孙悟空牵制。 不过,这对佛祖来说并不重要,佛不会因为少了一条胳膊就疏于劳作而饿死,也不会因端坐不动而减少僧侣对他的信仰,反正,佛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坐在那,幻象还是真象,都是一样的。 “尊者,将如何?”如来叹息一声,大雄宝殿内的诸僧也叹息一声。 文殊普贤和灵吉皆是摇头,他们认同观音为度人而行非常,是十分可贵的事,这些年和阿丑相处往来,三位菩萨也察觉到阿丑的特殊。 只是再特殊,也不可以高过佛法。 所有视线都落在观音的衣袖上,那抹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诸僧从见到观音第一面起到现在,从未见过菩萨的法衣会被世俗的颜色所染,因心中包罗万物,不觉尘埃脏污,也就不惹尘埃。 明镜蒙尘,这让信奉菩萨的僧人们更对那丑女感到憎恨。 “贫僧因存私心,而妄救阿丑,教诸僧信众失望,亦有违贫僧修行度人之根本。”观音谁也没有看,只掐诀垂眸道,“贫僧只坐落伽山,往四方普度。” 言下之意,不会去救阿丑出山,也不会再助她得所想。同样,只坐落伽山,往四方去,那么灵山呢? 如果佛祖有召,想必观音还是会来的。无论大士心中如何看待神佛陨落这件事,都不会因此而停止信奉佛法,普度众生。只是对佛法的解读,已与诸僧不同,不是那不愿更改的陈旧之法,是一次次重新勘悟后的佛法。 “贫僧告退。”观音与如来及诸僧见礼,便踩着祥云离开了雷音寺。 观音来到无名新山的外边,只远远看着。心中的那一缕元神已经转世轮回去,无法再得知阿丑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能听到人们叮叮当当的镐子凿山的声音。 一些神仙不能办到的事情,反而人可以办到。 正要走,脚边一只灰色的老鼠拽住了洁白的裙角。 灰老鼠此时更灰头土脸,胡须颤抖着说:“菩萨,我想皈依修行的,我想成佛成仙的……”小灰目睹了一切,动物对危险的感觉总是更灵敏,从王母开始拔蟠桃树就往外跑。 老鼠比凡人更渺小,它又只是个才刚会化形的老鼠精。当人还会被神仙们镇压,何况当妖怪的,更是会被“降妖除魔”,唯有踏上“正道”。 “求菩萨收留我,我想回落伽山重新修行,这次我一定全心全意再不想其他,不急功近利,求菩萨给我个机会。” 观音叹一声点头,脚下祥云浮起,将老鼠一并带走。 逐渐远去,观音还是回头看了眼。这座阿丑曾经拥有的山,却成了她的笼。这里渡过的一切欢声笑语时光,当回想起却更令人伤感。 观音回到了落伽山,仍旧止不住地想,阿丑在里面会挨饿吗?她虽吃了蟠桃长生不老,也不会饥饿,可她向来是个馋嘴的,困在里面什么吃的也没有,她该多难受呀。 一天这样,一个月这样,一年这样,十年这样…… 她…… 天气无端有些冷了。 龙女和惠岸行者在前山与莲池里的锦鲤抱怨,说菩萨当初就不该特例开恩允许阿丑也参与考验!否则哪会招惹这么多事情! 惠岸行者木吒更是气得拍打水面,说:“哪吒改过自新八百多年,全都被阿丑带坏了!成了莲花大王也就罢了,竟犯下滔天的罪孽来!他竟用红莲业火烧李天王!” 两人当时也都在现场目睹一切,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令他们感到畏惧,他们退缩在神佛身后,又逃窜离开,才有此时的愤怒。 锦鲤吐泡泡附和,突然觉得水冷,说:“奇怪了,今日的水怎如此古怪?” 龙女俯首,将手探入水中,还没回答,却见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水面。 龙女与惠岸行者都抬头看向天空,落伽山四季如春,山中不同季节的植物花果都能繁茂旺盛,向来是春风和煦,春雨如酥。 毕竟,这可是观音菩萨的道场! 一片片的雪花飘落,起初如杨絮微微,越下越大,终如鹅毛飞扬,不多时已在树木建筑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 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很快又冰雪消融,春意盎然,那些受了冻的花草树木和山林间的动物才从惊慌里回过神来。 菩萨可以慈悲,不可以伤悲,更不可以影响一方的天气变恶劣,让此地生灵受冻。只因慈悲万物,一草一木,时刻怜悯,不因外物改变。 雪停了,山中万物都高兴了。 人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年,天上过去了十天,玉帝王母和诸仙家还没有从那一场惊吓中缓过来。 只要一看到凌霄宝殿上的仙班空位,就随时提醒着他们发生的可怕事情。 “阎王为何迟迟没有上来述职。”玉帝眉头紧拧,心有余悸,那孽障不入轮回忘记前尘实在是不放心。地母出手相助,岂不就是偏心于她? 太乙天尊上前一步,阎王是他的化身之一,大知小不知,因此他知晓幽冥界的事。 不过,阎王所见的,只有地藏菩萨出面亲自打开轮回隧道将阿丑送进去,用一串佛珠绕着阿丑的脚,可能是想听她忏悔。轮回隧道内的声音传不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否忏悔。最后见地藏菩萨将阿丑拽出来,却很快就消失不见,地藏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想给阿丑一个反悔的机会,怎就消失了。 阎王心想,出家人不打诳语,便让黑白无常重新勾魂,岂料黑白无常怎么将锁链套在阿丑的脖子上,都无法将她的魂魄带走。 “她怎无端得了这不死不灭的法子,我如何交差呢!”阎王就只好装不知晓,天庭不问他就不说。 玉帝得知阿丑竟无法被勾魂,更为恼火,拨开云看见无名山周围的凡人们竟在凿山,还放出子子孙孙无穷匮的豪言壮语。 “哼。”玉帝咬牙,她一个凡人,凭什么得到如此厚爱,那些人还因此在咒骂神佛,岂不是更加重她的罪孽! 神仙不可以无故伤人,否则也是触犯天条的大罪。 近侍卷帘大将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蟠桃会上出的事情很多,但凡桃冒充仙桃被孙悟空揭穿一事,会归结到他出的主意身上。此时陛下因天庭缺人,尚没有对他做什么处罚,他心里总是不安,时刻想着戴罪立功。 何况那阿丑勾结妖猴和莲花妖,焚了天庭不知多少天兵天将,他也是希望阿丑能得到惩治的。 如今不过十年,那些凡人凿山就已经有了进展,如此下去,再过十年就能凿到阿丑的位置了。 “陛下。”卷帘大将往前一步,提议道,“我观那无名山的人,寿命比寻常凡人要长,他们若子子孙孙繁衍下去,人间的人数岂不是难以控制,那时土地不够耕种,动物都要遭殃……” 言尽于此,意思已经很明显。 玉帝下旨,安排仙家前往无名新山降雨。 十年,愿意留在无名新山里反复凿山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人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最后算下来百余人,倒也正好住在平原上那些废弃的屋子里,形成一个小村落。 雨水冲刷着山壁,道路危险,不得不暂停。人们在屋子里看着这场雨,这是十年来第一场雨,若不是山中灵木灵果之多,又有河流穿山而过,恐怕他们早就旱死了。 这场雨让他们感到不安,但雨只下了半天不到就结束了,既没有淹没田地,也没有冲塌山土。 的确像是一场正常的雨。 一直到三年过去,四年过去……人们才发现了不对劲,村里再没有一个女子有孕过。甚至,哪怕是山里的女子嫁出去,男子赘出去,也都不会有孩子。 “他们不敢杀我们犯下罪孽,便绝我们的后!让我们不能子子孙孙无穷匮。”英娘如今是这个小村子的村长,她气得拍在桌子上,看着同样愤怒的村民们。 英娘说:“若有人愿意受长生苦,我还有办法。” 村民们不理解为什么英娘说长生苦,历朝历代皇帝都在渴求的长生不老,为何会是苦。 他们都觉得这是好事,又能长生不老,又能救丑娘娘。英娘的丈夫欲言又止,看着那座高山暗暗叹息。 英娘来到山中的小庙,里面都是阿丑捏的泥像,小庙是重新翻修过的,曾经在那场大战里被山石砸坏过。里面的泥像因为不大,反而都逃过一劫。 第169章 小庙里除了泥像外,还有阿丑掉落的红葫芦,粮食和钱币已经都分用,灵果也打成汁水混在井水中,可减少病痛。 墙角的箱子里,放着阿丑送给英娘的东西,里面最珍贵的是一颗紫纹蟠桃。 穷过的人都有这样的习惯,得到了好东西总不舍得吃,不舍得用,想着今后实在需要的时候再说。大多数人放着放着,一辈子都没用上,英娘宁可也用不上。 她将紫纹蟠桃拿到村民们面前,百余人都愿意接受“长生苦”,英娘便取了石臼来,将蟠桃打烂打成汁水,分给每个村民尝一口。 她不知道与天同寿的紫纹蟠桃如果分食是怎样的效果,像当年的长生不老仙丹,她与丈夫分一颗,便只剩下一半的功效。 蟠桃那么厉害,分给一百人,尚不知每人能得多少寿。 村民们将蟠桃汁饮下,心里庆幸般地宽慰自己,不必寄托于子子孙孙的后辈,也不必把自己的想法按在孩子们身上,或许,让孩子继承自己不断凿山的枯燥事情本身也对孩子不公平。 哈哈,或许该夸一句苍天慈悲吧。 拥有了长生的村民们继续凿山的事业,就这样积年累月下去,凿的山窟越来越大,离山的中心越来越近。 隐隐约约似乎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了。 “阿丑!”英娘拍打山壁大声喊着,声音在山窟里回荡,一声声丑丑丑,听着像是愁愁愁。 但今日天色已经渐暗,山窟挖得这么深还得再用木头撑着以防万一,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然而第二天,当英娘夫妻和村民们有说有笑地来到山壁面前时,却只看到一面光滑的石壁。这些年凿的山窟,一夜之间被填平了。 “你们……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阿丑。”英娘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苍天。 明媚的阳光照着层云,金光隐隐,有一尊若隐若现的大佛。 那大佛说,阿丑犯下滔天的罪孽,不可轻易出山。唯有众人替阿丑赎罪,修功德福报,将债孽还清,山才不会自己填平,否则就算子子孙孙无穷匮,就算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凿不穿就是凿不穿。 英娘泪眼问:“如何赎罪。” 大佛说:“你徒步往西,虔诚到大雷音寺皈依,若能心无怨恨修成正果,便可为阿丑诵经赎罪。” 佛门不允许女子皈依,所以这是给英娘的恩赐。 “呵呵……好,我徒步往西去。”英娘笑了一声,竟很快就应下。 她的丈夫则因此恼怒,拉着英娘的胳膊说:“够了,你不要再为她做些什么了!她不过是给了我们一颗她剩下的仙丹,我们却要陪伴她这么多年,替她经营这座山!你那么在意她,她当初却明知道我们的孩子冤死,也不下幽冥去救!” 郑获曾经也很感激阿丑,尤其是阿丑冒着犯天条也要救下卫皇后一脉,但在他的心里,阿丑位置是很靠后的。 他最在意的是这个曾经跟随高皇帝打下来的江山王朝,其次是自己深爱的妻,冤死的子女,然后才是一起生活多年的阿丑。 汉室江山发展他参与不了,子女冤死也并非阿丑的过错,他只剩下相伴的妻,只要不影响到英娘,他乐于帮助阿丑,维护阿丑。可如果会让英娘痛苦,他宁可站到阿丑对面。 “英娘,阿丑是凡人,难道我们就不是凡人吗?我们比一般的凡人只多了寿命,阿丑至少还有一副半仙般的不坏身躯。”郑获眉头紧皱地劝说着,“我们不欠她的,造成这一切后果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凿山十四年,该还的也还清了。就放下她,好好生活吧。” “不……不是,我有责任。”英娘摇头说,“一切事情往前推,起源于那个小渔村……如果我能早点放下成见,就像后来那样,我每天将吃的分一点给她,教她一些生活的本领,她会是寻常人,我们都是寻常人。” 郑获仍旧反驳,说:“那时谁的家中总有余粮?渔期遇到风浪,也有落空的时候,我们自己都只温饱,遇到一个人人喊打的丑八怪,我们袖手旁观,怎算是错呢。” 英娘则说:“家家户户没有余粮接济阿丑,可阿丑在这山时,方圆百里却家家户户有余粮。”说完,话题落回到刚才丈夫的抱怨上,说,“阿丑不是没有想过去幽冥界救我们的孩子,是我不想提。我们的孩子活着,再生孩子,那时候出了意外,要找阿丑救吗?难道要让阿丑成为我们子子孙孙的专供神仙吗?” “我不该旧事重提……”郑获低下头来,伤心道,“我只是更在意你,不希望你受那些本不该受的劳累。” 英娘松开丈夫的手,说:“我是愿意皈依的,不仅仅是为了救阿丑出来,我入佛门,是否也能像观音菩萨那样普度众生?去很多地方,救很多人,救出很多的阿丑,我们拥有很多的山,每座山的方圆百里,都家家户户有余粮。” 阿丑曾说英娘看她的眼神很像菩萨,或许就是因为英娘有着菩萨的心肠。菩萨只是一个外来的称呼,当人们知晓这个称呼后,或许英娘就是活菩萨。 英娘不觉得阿丑有罪孽需要赎罪,这是一个交换条件,要救阿丑就要先认同阿丑有罪孽。英娘应下时心想:皈依前撒谎,不算诳语。 大佛又说,金蝉子已经过了流沙河,到南赡部洲传佛法,倘若能协助金蝉子传法,亦可减轻阿丑的罪孽。 郑获也往前站定一步,与身边的英娘说:“我也皈依,减轻你一半的事。”说完看向大佛说,“我乃大汉开国元勋,有高皇帝所赐的几件信物,如今篡逆之辈伏诛,刘家再兴大汉,我可协助金蝉子传度。” 阿丑的两个土地人,一个留在了东土大汉,一个前往西天拜佛。 其余得了长生的村民们再次拿起镐子,对着山壁叮叮当当凿了起来。 四十一年后,英娘踏上凌云渡的船,脱去凡胎,走入雷音寺。 同年,南赡部洲的第一座寺庙在都城雒阳建立,两名天竺高僧为皇帝翻译经文,正是化名摄摩腾、竺法兰的金蝉子与剃度的郑获。 “金蝉子尊者,这个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郑获满身怨气,不情不愿地协助金蝉子翻译经书,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也想更快完成英娘的心愿。 然而金蝉子却笑了笑,说:“佛法的解读不该拘泥于佛经,其中陈旧之法,就让它留在西牛贺洲吧。南赡部洲所传的佛法,由我笔下起。” 郑获十分错愕,他对金蝉子不算熟悉,但也知道他是如来的亲传二弟子,试探问:“如此,按照你们佛门……我们佛门的规矩戒律,岂不是轻慢佛法?” 金蝉子说:“我轻慢的不是佛法,只是陈旧的经文。我更愿意今后历朝历代编修翻译佛经时,都能是与我不同的意思。” 寺庙宏伟壮观,供奉着诸多佛与菩萨罗汉,佛祖的神像边上,分别是迦叶与阿难。 阿难失踪多年都得了神像,金蝉子的却没有。 他与想要建造他神像的皇帝说:“用来建我神像的钱财,就换成一次大赦天下的恩赐吧。”苦海无边,前来传法是为救苦,却因建造这寺庙让苦海更苦。 金蝉子双手合十,叹一声阿弥陀佛。 “叮叮当当——咔——”无名新山的山壁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敲击,终于传来的不同的声音。 山壁终于被凿穿了。 许久没有看见阳光的阿丑只能长久地闭着眼睛,她很久没有说话,出来后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人们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看到被敲落的石头上满是新旧血迹,有暗黑、暗红、深红、鲜红……都是血。 他们看到阿丑的手指上、臂肘上都是鲜红。村民们知道丑娘娘的身躯受伤了也能自己恢复,此时看着的新伤,其实是她被镇压的五十五年里反反复复的伤。 她用手肘在内部击打山壁,用手指去挖开山壁的裂缝。可是里面太黑,第二天醒来就分不清昨天是敲击的哪,于是一天天不重复地在不同的地方击打,最终弄得山里猩红一片。 阿丑闭着眼睛不说话,手却在不断地寻找什么,她认为,应该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跟她说阿丑太好了,我们终于救你出来。 “英娘呢?”终于,阿丑开口询问,声音有些哑。 村民们如实告来,说英娘往雷音寺皈依去了,这是佛祖应下不让山壁填平的条件。 阿丑猛地睁眼,又因不适应光线而闭上。 阿丑又睁开眼,强忍着眼睛痛将视线在一片陌生的面容里扫过,果真英娘不在,英娘的丈夫也不在。 左边的眼睛好痛,入骨钻心的痛,可是想要看清,就必须瞪大双眼。 第170章 忽地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掉落出来,是一片如同蛋壳的碎片,痛苦瞬间就减轻了不少。阿丑抬手摸向疼痛的左眼,又剥落一些碎片,等到眼睛不痛的时候,却听到人们的吸气声。 “丑娘娘,你的左眼……”人人都知道丑娘娘有一双丑陋浑浊的眼睛。 但此时,阿丑左眼却如同琉璃水晶一般透亮,又如黑曜石一般深沉,抑或是深渊的漆黑,吸引人坠落。 一只浑浊丑陋的眼睛,一只清澈透亮的眼睛。 一只外界看她,一只她看外界。 阿丑看着这些凿山救她出来的人,忽然跪在了地上,说:“你们拜了我很多年,今后不要再拜了。这座山,你们愿意住就继续住着,我……我要去雷音寺。” 临走前,阿丑去山里的小庙看了看,她将所有的泥像都装进了一个包袱带走,这些都是她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也要找回来。 一个红葫芦蹦蹦跳跳地出来,身上披红挂绿很多布条,摇晃着也要跟着阿丑一起走。 “……”看到这个葫芦,阿丑不由一愣。 葫芦是她顺走木吒的,菩萨做主赠给了她。 那些不同颜色的布条,是曾经英娘挂在祈福树上的布条,也是被她顺走收好的。 “嗯,我们一起去。”阿丑点点头,葫芦就自觉挂在了她的腰间,腰间还有十殿阎罗的木牌和四个海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没用。 阿丑没有摘下,就算没用,也是她的。 村民们多有担忧,觉得她如今被削了功德,没有坐骑法宝,如何能到雷音寺,到了雷音寺岂不是任由宰割? 阿丑浑浊的眼睛和清澈的眼睛同时眨了眨,说:“我被镇压期间,阿莲来试图救过我吧。乾坤圈很厉害,震得山嗡嗡,我脑子也嗡嗡。乾坤圈砸不坏的山,人凿穿了。如果不是疙瘩头耍诈,我早出来了。” 她要去雷音寺找英娘回来,她要硬磕那被旧法缠绕的金佛,她还要,她的菩萨老婆。 以一个凡人的身份。 “丑娘娘……”一个村民担忧地说,“如果下次你被镇压在其他地方,我们不知道,你怎么办呢?” 阿丑抬起她已经愈合的双手,咬牙切齿地说:“我在山内虽没有镐子,也已砸出了五寸的坑洼。你们让我更早出来,但我迟早会出来。” 就算会再被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她就是死不悔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再说话。 阿丑转身,向着西边走去。 第120章 五行山下 我的猴儿们定也无怨无悔,可…… 阿丑离开了一个村子, 离开了一座山。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离开了小渔村,经过了一座山。 那时候还有三只小动物陪伴着她, 现在都没有了。 她想, 只要出发了, 无论什么时候到目的地, 去那的路已在脚下。她低头看着大地, 仿佛能够看到一条蜿蜒曲折的线,向着遥远的西边一直蔓延去, 这就是她要走的路。 阿丑跋山涉水,走走停停。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阿丑总是捂着心口,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她想不明白,菩萨老婆分明从她的心里离开了, 怎么自己却反而更想念呢。 老婆的一缕元神替代去轮回转世,五十五年过去,不知近况如何。 人一生短暂, 长不过百年, 短则几十、十几、几岁……天庭西方曾经要她入世历劫,想必是安排了不少的苦难, 也都落到了代为转世的那一缕元神上。 “该入世历劫的神仙那么多,偏偏是最明白人间疾苦的我老婆要经历苦难。”阿丑心里记恨, 又有些好奇,转世是否和化身相似,菩萨本身知晓转世身发生的一切吗?如果转世身遇到困难,本身去救, 是否又落入了私心的陷阱呢。 阿丑看向南边,望不到遥远的落伽山。她心想,老婆一定是受到了疙瘩头他们的威胁,否则只需掐指一算就知晓她从山里出来,一定会来迎接她的。 “哼。”念及此,阿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尘,继续往西走。 一路听说了很多南赡部洲的事情,按照她被镇压时的时间来算,当年有个篡逆的贼臣妄图取代大汉,幸好有光武帝替天行道,再兴大汉。那逆贼的所作所为,连苍天都看不下去呢,降下天火帮助光武帝。 从那至今五十多年过去,现在的皇帝是光武帝的四儿子,颇有建树。 陛下大力治水,凿山破砥直截沟涧,在大河冲要处建堤坝,疏通淤堵的土壑。 大堤之长,足有千里!再也不必担忧黄河改道的水患,决溢的风险也大幅度降低。 “人自己也是可以解决大河决堤的问题的……而且,比神仙治一时的水更厉害。”阿丑不悦撇嘴,继续往西走。 途中又听人们谈论,如今的皇帝格外崇儒,为此兴建学堂,影响之大,就连匈奴都将自己的王子送来汉朝学习儒家的典籍,听儒经。 “怎这也有经文了……”阿丑听着觉得怪怪的,书籍还是孔孟的书籍,只是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儒经。难免就会联想到佛经、道经,难道这儒家也成了儒门,也分出个教派来。 若是佛道两家要和儒家抢香火,想必是抢不过的。 阿丑还在西行的路上,不知道渡过了多少条河,翻过了多少的山,穿过多少的树林。 阿丑来到一座奇怪的山前,这山高大陡峭,石壁嶙峋,吹拂在周围的风竟都像是染了淡淡墨色。她看到这山,竟觉得莫名心惊,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厌恶,她心里有一个又惊又喜的答案。 阿丑用头发遮住脸,拦住一个路过的樵夫,问:“这是什么山?为什么吹过的风都是黑色的。” 樵夫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一个衣服头发都乱糟糟的流民才松了口气,又见她露在头发外的眼睛很是好看,想必样貌也不差,便没有计较被惊吓一事。 樵夫笑着回答说:“此山名为黑风山,过了这山再往前一些路便是流沙河,乃是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的交界。这山是当年王莽篡汉之时从天而降的,山下压着一只妖猴呢,人们都说,那妖猴系着王莽的命脉,所以苍天将妖猴镇压后没多久,王莽也落败了。” “阿猴!”阿丑又惊喜又愤怒,指着樵夫说,“阿猴不是妖猴,他是美猴王,是齐天大圣!王莽是谁没听过,凭什么系他的命脉!” 樵夫坚信自己的想法,说:“正是因为有妖怪在山里,才会刮黑色的妖风嘛!” 阿丑干脆将自己的头发往两边掀开,露出她的面容,恶狠狠瞪着樵夫说:“那我呢,是不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啊……啊……”樵夫吓得跌坐在地,心思却挺活络,连连磕头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人胡说八道,你岂会是妖怪呢!” “你从来都不知道山下的猴子是什么原因被镇压,就说他是妖猴。还把你们厌恶的篡逆之人,与我的阿猴编排在一起!我长得这么可怕,比妖怪还可怕,你心里怕我吃了你,嘴上却叫我大仙。” 阿丑转身就走,不想和这个陌生人消耗时间,不如早些去找阿猴。 她绕着山体走了,见山体上有不少的焦炭,想必是当年如来的断臂化山镇压后,那些陨落的仙人的天火砸在山上导致,风一吹,就吹起细微的尘,乍看像是黑色的风。 “阿猴!”阿丑绕了大半圈,在山脚的不起眼处发现了一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 孙悟空是整个身体被压得趴下,不似阿丑困在山里还保留了一些能够活动的空间,他听到声音抬起头,如此被压着也只能抬起一半。 “阿丑?”孙悟空喃喃自语,“唉,俺老孙怎又白日做梦。” 他还在嘀咕,看见阿丑随意搬起一块石头就往他边上的山壁开始砸,且与他说:“我这就救你出来。” 孙悟空泪眼汪汪,难以置信道:“真是阿丑?你怎么会来找我?没有用的,山顶上有真言佛贴,只有虔诚向佛的人才能撕下。而且这一整座山都是如来老儿的手臂,我如此力道都挣脱不开,何况你呢。” 阿丑摇头,用石头在山壁上狠狠砸了一下反驳说:“你看,我这样砸下去,山有小石头崩落。哪怕每次只掉这样一颗石头,反复的砸它,迟早能在你边上一圈砸出个动口,你就能钻出来了。但是我找不到帮手,也没有钱雇人,你可能需要等很久。” “嗯唔。”阿猴点头,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豆大的泪珠从眼角落下,他点点头就像是最初见到阿丑时那样,等候着人教导猴。 孙悟空问起阿丑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自己从山里一点点砸出来的吗,五十五年的时间怎会够呢,是不是菩萨去救她了? 第171章 “……”阿丑手上动作顿了顿,摇头继续砸山,将自己那些信众留在无名新山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凿山的事情和孙悟空说了。 孙悟空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呜咽着说:“若是将我压在花果山下,我的猴儿们定也无怨无悔坚持不懈地为我凿山,可我离开了花果山,我想要当人……我在人间只有你一个朋友了,那些曾经结义的各大圣,谁曾来看望我一眼。” 至于天上的仙家同僚们?哪还有呀。 阿丑砸了一会儿山,只砸出一小个坑。她刚想歇息一下,却见那小坑很快就恢复平整。 “!!”阿丑咬牙切齿,顿时知晓是疙瘩头又下了什么规矩。 山上的真言佛贴非要虔诚向佛的人才能揭下,料定她不可能向佛。 “阿猴。”阿丑皱眉做了决定,道,“我现在没有救你的办法,留在这也是一起伤心,我得走了,我要往雷音寺。” 去找一切问题的根源。 不必比对什么差距,只有面对面了,才是讨论输赢的时候。 孙悟空点头,见阿丑转身离开还是又唤了一声。 “阿丑!你……你再多留一天吧,我独自一个人在这太久了。” 阿丑紧抿着嘴点头,给猴子摘了些果子来。 阿猴和自己曾经都是那么地自由自在,她曾受过苦难坎坷,而阿猴从出生开始就总是顺风顺水,猴子们喜欢他让他当大王。他各地访求仙师,人见到了他也觉得可爱有趣。他的师父给他取了人的名字,教了他厉害的本领,他得了龙宫的宝贝,天庭也招安他。 一件件事情将他捧得高高的,如今被压在这泥石里。 这些,阿丑也都体会了。 她拉着孙悟空趴在外面的手,说:“阿猴你肯定也能出来的,却不是现在。我虽将要往西边去找疙瘩头理论,但是我心里会始终记挂着你,你不是独自在这,觉得孤单的时候可以想我。” 孙悟空也紧紧握着阿丑的手,呜咽着说:“我想回花果山……” 一人一猴拉着手,都哭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蒙蒙亮的时候阿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不知是哪来的一群光头,说什么来见证佛祖的神迹,提到五十五年前的那场浩劫。 听他们对话,是西牛贺洲挑选出来的优秀僧侣,组成队伍一起往南赡部洲传法的,如今大汉的皇帝愿意将天竺去的高僧奉为上宾,正是个好时机。 队伍里不仅有白胡须的得道高僧,竟还带了个小和尚,说这孩子心思纯粹有慧根。人嘛,总是对小孩子更宽容,同样的智慧才华,放在年龄越小的人身上就越容易被重视。 阿丑岂能让他们如意,趁人不注意,把小和尚偷走了。 第121章 酸涩果子 你抱着我很安心,你是我娘吗…… 阿丑没有逃得很远, 捂着小和尚的嘴巴就藏在不远处,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些僧人急切寻找这小僧。 “优昙——优昙——”僧侣们呼喊着小和尚的名字,心想他年龄虽小却不是贪玩的, 走丢了肯定会应声。 僧人们越走越远, 有人嘀咕着说会不会是被那妖猴吃掉了, 他以前就神通广大, 如今只是被压着, 兴许法术还能用呢? 另一个僧人就反驳,有佛祖的真言佛贴在, 料他再神通广大也使不出来。 老僧则叹一声说:“优昙从小就心软,兴许是不想看见猴子被山压着的场面就先走了, 是催我们的意思。”又或者是折返了回去。 于是,僧侣们就分成两队, 一队继续往大汉的都城雒阳去。另一队则回头去打听消息,如果打听了几处都没有小和尚的消息, 就说明小和尚的确是往东走了,再往东走晚一批到雒阳。 确定附近没了僧人,阿丑却没有立刻松手, 她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立刻就怀疑这小和尚, 难道就是老婆那一缕元神的转世? 阿丑盯着小和尚看,小和尚约莫八岁, 天生就带着一副慈眉善目,只是太瘦些, 面庞不够圆润,否则便是僧侣们眼里最具有“佛相”的好面孔。尽管还算不得佛相,其聪慧已经让僧人们很是看重。 阿丑心里不确定,问:“你怎么不怕我, 没有被我吓哭?” 小和尚看着有些清瘦,脸上没多少肉,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微微歪着脑袋仔细盯着阿丑看,竟是半点惧怕都没有。 倒是好奇、探求、疑惑、犹豫,他鼓起勇气发问,因年纪小还有些鼻音,说:“我觉得你很亲切,你是我娘吗?” “为什么这么说,你娘和我长得一样?”阿丑有些不满,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难道就连这最丑陋的样貌也并非自己独有? 小和尚仰头看着阿丑,说:“我没见过我娘,我是被抛弃在伽蓝门口的。我见其他孩子被母亲抱着时,总是笑得很高兴。师父和师兄都说进了伽蓝,伽蓝就是我的家,师父抱过我,师兄们也抱过我,我觉得与寻常无异。” 小和尚一脸认真地说:“刚才你抱着我,虽是为了不让我说话,可我感觉很安心,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我娘。” 阿丑看着小和尚,越发觉得这是老婆一缕元神的转世。老婆的元神,无论如何也必定是虔诚向佛的,岂不是可以让他去山上,将佛贴揭下来?那么阿猴今天就能出山啦! 阿丑高兴地拉着小和尚来到五指山前,与孙悟空说:“阿猴,你快用你的火眼金睛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 孙悟空抬眼看了看,心想这小和尚长相就慈悲机灵,难道是哪位神仙变化下凡考验众生的? 他定睛一瞧,却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既没有所谓的“原形”也没有半点神仙该有的金光。 “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和尚,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孙悟空如实道来。 “哦……”阿丑有些失落,普通的小和尚想必是揭不下佛贴的,小孩子想要的东西很多,是神佛们口中的贪求者,自然也算不得虔诚向佛。 孙悟空不知晓菩萨一缕元神转世的事情,他只知道以前留在阿丑心里的那一缕元神不见了,他见阿丑失落,以为是她还有闲心想观音。 “哼!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看到个漂亮小和尚都要以为是观音变化!被镇压的滋味如此,五十五年他都不去救你,你出来了也没去找过你吧?倒是第一时间撇清关系呢!”孙悟空气愤不已,将曾经所见告知阿丑。 孙悟空为她打抱不平,说:“阿丑!若是知晓如此,我定早就告诉你!从我有火眼金睛开始,我就能看到你心里有一缕观音菩萨的元神在,不知是待了多久。如今我再看,你心里已经空着了,想必是出事之后就回去当他的大慈大悲菩萨了,呵!” 阿丑不确定一缕元神代她转世的事情能否让阿猴知道,便没有告知孙悟空。 但孙悟空误会她此时着急是为了再见到菩萨老婆,阿丑不禁恼火,道:“我是在想着你如何早些出山!” “我……”孙悟空这才绕明白其中的逻辑,原来她是在考虑真言佛贴的事情,“我糊涂!阿丑,这事是我错,我向你赔罪。” 既然这小和尚只是个无关的孩子……孙悟空对天庭凶狠,对普通人则是抱有仁慈之心的,要无关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爬上陡峭的山崖去揭掉佛贴,他心里是过意不去的。不似菩萨转世,能心安理得,全当是佛门欠自己的。 阿丑发火归发火,并未因此记恨孙悟空,说:“你没错,都是疙瘩头的错,将你压在了这里,才会有我们这样的误会。” 小和尚不知道他们说的疙瘩头是谁,却也会第一反应就认为是在说佛祖,心里忙称罪过。 猴子又看一眼小和尚,说:“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先懂他们的佛法,哼,哼哼。” 猴子嘀咕完,与阿丑说:“你西行自己多注意。” “嗯。”阿丑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她蹲下来在猴子额头亲了一下,说,“我去也。” 猴子比阿丑聪慧很多,他学人间的事情也快,很早就明白这仅仅只是一个亲密的动作,并没有什么“被亲后分别,只要想起,就像在身边”的神奇效果。 知道是知道假的,却仍旧愿意相信。 “嗯。”猴子摸了摸额头,说,“去吧。” 阿丑想将小和尚留在五行山边上,等那些僧侣折返回来找的时候就能找到他了,她只能耽搁那些僧侣的时间,阻拦不了他们传法的进程。 可小和尚却一脸认真地跟着阿丑,非说她是自己的娘,否则,为什么她抱着自己的时候会感到安心呢。 阿丑不想和一个僧侣结伴同行,皱眉说:“小孩,你不是还要和那些光头去都城吗?跟着我,如何传你们那破法。我不是你娘,你别跟着我。” 第172章 听她贬低佛法,小和尚没多解释,又说:“就算不是我娘,你肯定与我有缘,否则,为何偏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心里踏实。” “我抱着你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阿丑喃喃自语,想不明白原因。 她放下狠话,说:“你非要跟着我,是死是活可都是你自己的事!别在路上受了伤,又说是我的罪孽了。” 小和尚很高兴,本就明亮的眼睛更熠熠生辉。 两人往西边走去,小和尚知她样貌容易被误会,而自己相反很有眼缘,且人们就是对小孩子天生多一分同情,少一分防备,所以小和尚去化缘的时候惦记着多化一份。 人们就问:“小法师,你看着清瘦,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小和尚就说:“还有一份是讨给我的有缘人的。她看着凶,其实心也善,还骗我说她不会饿呢。” 阿丑的确已不会饿,但还是有吃东西的习惯,口腹之欲,人之常情。 阿丑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别人对她好,她就也对别人好。 阿丑去摘了些果子,也分给了小和尚一个。 而从小和尚被“歹徒”捂嘴偷走开始的一切,都被远在落伽山的观音菩萨所知晓。 这个名叫优昙的小和尚的确就是观音那一缕元神的转世化身,孙悟空火眼金睛看不穿“本相”是因为那的确不是本相所化,是切实入了轮回隧道投胎成人。 透过一双孩子的清澈眼睛,看见她那一对独特的双眸。一只浑浊丑陋的右眼,一只清澈明亮的左眼。 观音眉头微蹙,想起很久以前瓶中阎浮提的事情,她的眼睛唯有在被无数眼泪冲刷浸泡的时候,才会褪去那一层白色的壳,露出背后的清澈透亮与摧残。 阿丑被困在山里,一定哭了很久。她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就算遇到了糟心事,受了委屈,也不会轻易掉眼泪,她只会在感受到痛的时候。 是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呢,观音甚至不敢掐指一算。 优昙接过了阿丑递过来的果子,一口下去清爽甘甜。 观音从袖中也掏出一个果子,这是阿丑给的,同样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无名新山刚落成,阿丑还诓骗了四大天王的法宝,菩萨便去调解,用琵琶弹奏了一曲滴水。 菩萨每天都很忙,阿丑每天都很闲,她就在山里摘果子,然后认真地放在石台上。就像是摆放供品那样,只等菩萨每天到山里时都能看见。观音不像阿丑一样会有口腹之欲,也不想辜负阿丑的好意,便都收入了袖中。 原来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着像阿丑一样的习惯……得到的东西就收藏起来。 观音咬了一口这个跨越近百年的灵果。 又酸又涩。 手中拿着灵果的时候,菩萨的慧眼也就看到这个果子的曾经。最开始的几天阿丑都有很认真地挑选,但她挑着挑着就自己尝了一口,于是熟透了的灵果都被阿丑吃了,她就摘了些半生不熟的果子。 那时候她想:菩萨老婆那么厉害,有的是让果子变熟的办法。但那些熟透了的果子,要是放久了就腐烂了,所以我先吃掉。 看到往事,菩萨不由无奈笑了笑。 低头看向手里尝了一口的半熟果子,观音垂眸又咬了第二口,还是又酸又涩。 菩萨没有用催熟果子的法术,又咬了第三口,还是又酸又涩。 果子是如何,就如何。 酸的涩的,也可以甘之如饴。 第122章 过流沙河 佛祖不让你化桥让我过河吗?…… 在阿丑与小和尚离开五行山范围后, 孙悟空的耳朵里再次只剩下山林间的鸟啼鹿鸣,这些曾经他在花果山时最喜欢听的悠哉声响,都变得刺耳起来。 斗转星移, 夏雷冬雪, 猴子都孤独地被压在山下, 有时候眼前的草地长出一朵小花都足够让他高兴半天。 他最怕看见天上的飞鸟老鹰, 它们是那么地自由。 他牵挂着西行的阿丑, 不知道她一个凡人会遇到怎样的麻烦,西牛贺洲受佛法庇佑, 乃是佛祖的地盘,如来老儿神通广大知晓一切, 必定也知晓阿丑出山后就寻去雷音寺,会给她使绊子吗?那个叫英娘的女子皈依佛门, 岂不是成了老儿手里的人质? 孙悟空心中着急,愤恨道:若不是我犯下这样的事情被镇压, 还能让阿丑去斜月三星洞找师父帮忙……如今我哪有脸面提师父……不,不对,我若没有犯下这样的事, 我自己陪她去就是了。 他叹息一声, 随意将脑袋伏在地上,这样脖子也好受一些。 没有听到脚步声, 就听到了近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哎呀,这山下头怎有只猴子, 是学老鼠打洞被困住了吗。”一个有些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 孙悟空抬头看去,见一名老樵夫背着柴火路过,远远看向自己这边。既然是打柴的老者,必定在附近居住多年, 岂会不知道五行山下的猴子是犯了大错被天庭问罪被佛祖镇压的呢? 猴子火眼金睛仔细一瞧,见这老樵夫身上有淡淡金光,白须白发几分熟悉,尤其那双明亮慈悲又充满着怜爱的眼睛。 “是……”猴子几乎脱口欲出,是菩提祖师呀!是师父,是师父来看我了! 又生生止住。 师父既然化形而来,便是不想与我相认,是来瞧瞧逆徒犯了过错的下场。 猴子一直都记着呢,师父当年叮嘱他,将来要是惹了什么祸事,可别把师父报出来。 想到这,猴子又泪眼汪汪。 老樵夫将柴火放下,试探着走近两步,说:“你还会说人话呢,怎如此委屈?” 孙悟空不敢抬头看老樵夫,呜咽着说:“是想我师父了,我犯了错被压在这,有愧于他的教导。” “哦?”老樵夫并未对这话做出任何评价,说,“瞧你这小身板,这么大一座山岂不是要压死了?”一边说着,拉着孙悟空试图往外拽。 山顶上的真言佛贴闪烁着金光,老樵夫松开了手。 他叹息一声,说:“你犯了怎样的错?这么重的惩罚,若是让你师父知道了,岂不是心里难受?” 孙悟空抹眼泪,他心底并不认为自己错,可他知道只要自己向祖师认错,就能被原谅,刚才祖师是想拽自己出去的。 孙悟空便说:“我犯了大错,我把天宫里的神仙们都打了一顿。” 老樵夫则问:“哦……是这样的事,那你为什么要打他们呢?” “因为他们骗我!屡次三番地骗我!他们定下诸多规矩,却是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标准,他们自私自利,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还对一个凡人痛下杀手!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摸索出与众不同的法门,不愿意皈依就说她是旁门。我,我是为自己出头,也是为我的朋友出头!那老龙王也可怜,我那时不帮他,今后兴许也和他一样,却不会有人帮我!” 孙悟空越说越生气,看老樵夫不说话,他才止了声。是显而易见的不服气,并不是如他刚才所言的知错。 老樵夫叹一声,声音更柔和些说:“既然是他们有错在先,你也算不得大错,我闻修仙修逍遥自在,他们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规矩,倒是生了妄心。” “我……我不算有大错?”孙悟空心里惊喜,立刻想要再确认一遍。 老樵夫伸手轻轻拍了拍猴子的脑袋,如同安抚一般,一下、两下、三下,又说:“家里还等着我的柴火呢,我该走了。” 猴子急促地吸气,泪眼道:“好,好……老人家,你多保重。” 他目送老樵夫离开,才敢小声对着那离开的方向喊几声师父。猴子心里喜悦,只凭师父今日说的话,哪怕他在山下再压个百年千年,他也能忍受,没错就是没错! 他不是因为犯了错被镇压,是因为被镇压,才敲定了他的错。 猴子心情大好,就连听着那些吵闹的鸟叫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他仍旧担心阿丑的西行之路,只是多了一分乐观,会往好结果去想。他们得到了镇压的惩罚,那些神仙不也得到了陨落的惩罚?他们入世历劫辗转,体会人间疾苦,就算还有机会回到天上,那时候的他们,是否会认同曾经的“神仙”呢。 西行的阿丑带着一个甩不掉的小和尚,已经来到流沙河前。 河水湍急汹涌,鼻子里全是水汽和泥土的气味,翻涌的浪浑浊不堪,被风吹落到河面的树叶都沉了下去。 阿丑站在河边看着浪花在思考事情,小和尚脚力不及,气喘吁吁地才跟过来,因为赶路小跑累得小脸通红,却没有埋怨她不等自己。 因为他自己想跟着的,途中遇到任何磨难,哪怕遭遇不幸,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173章 “……呼。”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可从上一个村子到流沙河这段路走了两天,中途都没有能化缘的地方,他只是个八岁的小孩,饿得有些发昏。 阿丑见他如此执着,心里浮现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想:当初菩萨老婆看我,是否也是如此。 阿丑走过去将小和尚扶起来,随意坐下抱着他,说:“流沙河的桥是青狮所化,它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的坐骑,一会就让它驮你去找你的师兄们。我去西天不是拜佛,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真的不是你娘。” 小和尚年纪虽小,但读过很多佛经,听过很多故事。他认定是前世有缘,今生既然遇到,就一定要解决,否则就是修行的障碍。 师父和师兄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看着阿丑,努力表达着,说:“也许……也许是你前世给我盖了衣服收了尸,也许前世你是我的女儿,可能是你救过我,也可能是我救过你。一定是前世有未了结的事。你这样抱着我,我心里就很舒坦。” 就好像两人本就是一体,在没遇到时察觉不到什么,等遇到了才明白,以前是缺失了一部分。 阿丑听这小光头越说越离谱,摇头道:“我没有前世,我老婆,还有天上的神仙们都说,这是我初来此间的第一世。” “可是……”小和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转念一想,说,“那我也要一起去雷音寺,佛祖全知全能,正好我问问,是否我前世有未了结的恩情。” 过河的桥在更上游一些的位置,走过去还要再多花一两个月的时间。然而,河面一阵清风刮过,天上飞下来一头青狮,伏在了阿丑的手边,双眼却盯着小和尚端详。 阿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青狮了,问:“佛祖不让你化桥让我过河吗?” 青狮收回视线,反问:“阿丑,你要去西天做什么呢?既然侥幸出山,便过自己的日子,你往西去又不肯认错,岂不是再被镇压一次?” 阿丑没回答,只与青狮说:“这小孩是伽蓝挑选出来的聪明小僧,你们都是佛门的,一会儿自己和他说吧。你就是不化桥,我也能自己过河的。” 小和尚拉着她的衣摆,说:“流沙河是没办法游过去的。就算你不为拜佛去雷音,为什么佛祖会不让你去。” “因为他怕。”阿丑冷哼一声,继续向着流沙河走去。 小和尚着急地更用力拽,惊慌道:“你怎无端寻死,一旦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呀。” 阿丑说:“他们不让我的魂下幽冥,也不让我上天宫,我死不掉。既然这河水会让我沉底,我就从河底下慢慢走过去。” 青狮大骇。小和尚也愣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泛起一种奇怪的喜悦。 “阿丑,你死不了,可身躯还是凡人,没有什么闭气避水的法门。”青狮想要劝她知难而退,描绘道,“那些水还是会呛到你,从鼻子嘴巴里灌入,你不会死,却要经历漫长的溺死!你不是向来不愿意吃苦,你……你就回头吧!回头是岸呀!” “熬不过去是吃苦,熬过去了就不是。”阿丑眼神坚定又往前走,咬牙切齿地说,“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是怕我吃了这个苦比疙瘩头还高?否则以前吃苦的时候不见劝我,今日却劝了?” 小和尚被青狮的形容吓得落泪,拽着阿丑不肯松手,他看向青狮说:“狮子,你是观音菩萨的坐骑,你肯定也慈悲。” 青狮看着小和尚的慈眉善目,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它想起菩萨的慈眉,回想起化桥的那一年阿丑辩赢了佛祖得到两地联通的机缘,菩萨说此后踩着它过桥的每一个人都是它的功德。 “罢了,当是我欠你的。”这话说完,青狮想起很久以前因为什么缘故答应过阿丑,将来她提任何要求都会答应。 青狮叹息一声,重新化作一座桥,让阿丑踩着自己过河。 阿丑没犹豫,直接踩了上去。小和尚小跑跟上去,拉住阿丑的手,而他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 他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宁可要走流沙河底也要往西天雷音寺去,却不是有所求的拜佛。 西边的云霞发红混着金,雷音寺里诵经声沉沉。 金色大佛缓缓睁眼,看了眼正虔诚祈求的英娘,又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阿观由于长期出差,且出差地信号不好没办法视频通话,就邮寄了一个自己的q版棉娃娃回家。 由于快递暴力运输,途中棉娃娃的假发掉了。 拆开快递的阿丑:[白眼]为什么送我一个小光头? 第123章 阿丑施主 不要把我当成替身啊喂!…… 西牛贺洲受到佛法庇护, 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知足常乐,虔诚供奉着佛陀,供养着伽蓝里佛的传音者。 西牛贺洲的风雨阴晴归天庭管, 所以人们对天庭的神仙也有些供奉, 却不似伽蓝遍地都是。 一百八十多年前, 西牛贺洲的人们偶然从南赡部洲前来求助通商的汉朝使臣那听闻了一个叫“丑娘娘”的信仰, 居然无需钱财, 只需三块石头就能功能祈求,且果真灵验, 将近一半的人能实现心愿呢。 只是与以往的佛祖菩萨显灵不同,西牛贺洲的人们从没见过丑娘娘显灵, 就连对丑娘娘的样貌认知,都是不知道哪传过来的画像。后来有人说, 丑娘娘就算长得丑也不至于到吓人的地步,兴许画像上的人是丑娘娘的护法, 所以贴在门上才能辟邪。 在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里,西牛贺洲的人们不论平时供奉谁,家里都会摆放三块石头。至于心愿实现了, 也分不清到底是哪方的功劳。 一直到五十五年前, 各地流传出丑娘娘是大魔头的消息,而那魔头还勾结妖猴、莲花妖, 策反天庭的二郎显圣真君。为了解决三界的这一场浩劫,很多神仙佛菩萨落战败陨落, 可谓惨烈,最终丑魔头被天庭诸仙和西方的佛陀共同镇压。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将家中的三块石头扔掉,只有极少数还保留着。 而有一些原本信奉佛法, 后来钱财粮食不够转为供奉丑娘娘的人们,在扔掉石头后却没有再供奉任何神佛。渐渐地他们发现,一些心愿仍旧能够实现,那么也就没有供奉谁的必要。 五十五年时间,人间两代交替,至如今已很少有人提及丑娘娘。 阿丑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穿过一个个文化风俗不同的小国家,她总是被当做妖怪,人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逃跑,又或者拿起兵器试图驱逐她。同时又觉得她身边的小和尚是被她捉走的口粮,更觉得她是吃小孩的怪物。 这一路走来,小和尚也逐渐知晓有关阿丑的事情,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丑娘娘,她从被镇压的山里出来了。 夜色静谧,阿丑坐在土坡上向着一条小河扔石头,说起自己过往时完全一副不在意的语气,只是手里扔石头的力道是一次比一次重。 水中月亮的倒影被水纹荡漾得不断摇晃,破碎成浪,直到水面平静时才又恢复完整。 小和尚听得心惊,喃喃道:“山里那么黑,你会害怕吗?石头那么硬,你的手还疼吗?”他绕到阿丑面前,握住她的手仔细查看。 阿丑感觉一阵酸楚翻涌上来,她一直觉得在到达雷音寺找回英娘之前,再不会有人对她说这样关心的话。 阿丑看着小和尚,心里那种空空的感觉又泛起来。明明阿猴的火眼金睛只能看到一个普通小和尚,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小和尚与菩萨老婆有几分相似呢?是因为这眉眼,还是因为他的慈悲? “是我太久没有见到我老婆……我竟会认错人了吗。” 小和尚听她说了很多次她的老婆们,因为出家人不问红尘事便没有追问过。可她说这话时看着自己,自己一个小孩子怎会是她老婆,难道……她的老婆才是自己的娘?孩子像娘多正常呀。 “你老婆是谁呀?”小和尚好奇地问,问完觉得此事涉及俗世红尘,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念着阿弥陀佛。 阿丑想了想,看着这个佛门小僧,带着几分挑衅清规戒律的心态说:“是观音菩萨。” “啊……你怎……”小和尚听她说得如此亵渎之语,下意识就要反驳。可很快,神灵被冒犯的愤怒就消退下去,他看着阿丑施主丑陋的面容和一身破烂肮脏的衣服…… 小和尚心想:她如此丑陋,人人见了她都惊呼妖怪,避之不及,是可以预料的一辈子孤独。或许也只有观音菩萨才会愿意与她相伴,并且不拘一格嫁给她,必定是为救她于苦难。 唉,可是……阿丑施主都有了观音菩萨当老婆,仍旧遭遇了被镇压的劫难。那么在菩萨还没有嫁给她的时候,她的日子岂不是更艰难? 第174章 “嘶……”小和尚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觉得阿丑施主太可怜的。 阿丑错愕,问:“你哭什么?” 小和尚握着她的手,格外真诚地说:“阿丑施主,我虽只是个小僧,但我知晓佛门慈悲为怀,如果其中有误会的话,你到了雷音寺一定可以理论清楚,找回你的朋友的。你应当不是我娘,或许,未必是前世的缘……我是出家人,如今唯一能有的缘,就是友缘。你若是愿意,在你找回你的朋友前,我可以当你的朋友。” 阿丑心头触动,想起初见的阿猴,初见的阿莲。 “我讨厌光头,不过你这个小光头和那些大光头不一样,你人很好。”阿丑琢磨着说,“反正我也赶不走你,只要你不叫我阿丑施主,我们就是朋友了。我讨厌这个称呼,我可不会给讨厌的光头施舍任何东西。” “嗯。”小和尚点头应下,又说,“那阿丑施主也不要叫我小光头,我有名字的,我叫优昙。” 阿丑听他还没改过来,说:“小光头,小光头,小光头,不要叫我施主。” “阿丑施主我……阿丑,我叫优昙。”小和尚努力改称呼。 “嗯。” 阿丑和优昙结伴而行,继续往西边去。 西牛贺洲非常之大,有很多小国家组成,且每个国家之间相隔甚远,中间往往不是几百里的树林就是大山大河,而这些山林里又有妖精修炼,想要走捷径抄近路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只是说来也奇怪,一路上若遇到妖气瘴气,优昙往前念诵几句佛经便都散去了。有时候遇到些厉害的妖怪,不惧区区几句佛经,跳出来要吃人,见到阿丑后又被阿丑吓到。 “是……是那个杀死了诸天神佛的丑大圣呀!”这是流传在西牛贺洲妖怪们之间的说辞,他们既敬佩丑大圣、齐天大圣、焚天大圣和二郎神的本领,又惧怕丑大圣的脾气。毕竟,据传闻,丑大圣是因为想娶观音菩萨被佛祖反对,才闹了那么大一场浩劫。 妖怪们见到了总远远看着议论,生怕自己随便说了句什么就得罪了丑大圣被打死。她被太上老君和佛祖一起镇压,竟还能跑出来,可见实力的恐怖。 “那个小和尚是谁,为何跟着丑大圣,还完全不惧怕?手拉手一起走,难道……难道是丑大圣和观音菩萨的……” “嘶……别乱说!”另一个妖怪捂住了同伴的嘴,“不管是不是,若传到雷音寺去,只会追究你我传出去的罪过。” 妖怪们都默不作声了,只是好奇丑大圣往西边去是作甚,总不可能是自投罗网吧? 西行的路那般漫长,优昙跟着阿丑走走停停,时光就在脚下悄然溜走,他一天天长大,在经过不同的国家时也学习到了更多俗世情感,不同的伽蓝则有相同的规矩,看到迷茫的外来僧人祈求斋饭时,都会好心点拨一句。 西行第二年,优昙总算是把施主的称呼彻底改正了,阿丑也愿意将自己以前的事情更详细的告诉这个朋友,比如她除了观音菩萨,还有另外三个老婆,分别是一只猴子、一朵莲花,和一个三眼天神。 十岁的优昙不能理解,但尊重南赡部洲的风俗,只道:“阿弥陀佛,阿丑,你一定会和他们团聚的。” 西行第六年,优昙已经十四岁,比阿丑高了不少,样貌看上去也更漂亮,却也更像观音几分。阿丑怀疑是不是阿猴的火眼金睛也因被压着失灵了。 阿丑已经能和优昙开玩笑,说:“桀桀桀——你可真像我和老婆的孩子,没准是他偷偷瞒着我生的。” “……”十四岁的优昙已经不执着于拥有一个娘,明白自己从被抛弃开始就断了尘缘,只是有些介意阿丑试图通过自己颇有菩萨相的面容去看到菩萨。 第八年,优昙不知为何又用回了施主的称呼,阿丑很不高兴。 阿丑冷哼说:“我就说你少去伽蓝化缘,还去帮忙讲经作甚,这下好了,又开始施主施主的。” 十六岁的优昙抿着唇没接话,没有因此就不跟着阿丑西行,那是他答应的事。只是路过伽蓝还是会去,以求自己内心的安宁。 第十年,两人穿过了八百里荆棘岭,来到一个叫狮驼国的地方。 这里建造了不少伽蓝,人们都虔诚供奉着佛祖菩萨们,除此以外还供奉了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座下神兽,据说乃是此国的守护祥瑞。也因此,看着就很聪慧的漂亮和尚优昙,便立刻得到了人们的青睐与优待。 狮驼国的人们倒是不怎么惧怕阿丑,毕竟他们供奉的神兽有时候会化作人形显灵,没阿丑这么吓人但也算是提前习惯了。 阿丑因为是优昙的朋友,也得到了优待。这种优待却让阿丑警惕与心惊,她太熟了这种微妙的感觉了,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被这种从他人那间接得到优待的好事所迷惑。 她已经离灵山很近了,不能这个时候被迷惑了。 “我还要继续赶路,优昙,你陪我走了很多的路,再走下去,你自己的路就要毁了。” 十八岁的优昙拉着阿丑的手往伽蓝里走,说:“阿丑,你总是想通过我的样貌看观音菩萨,这个地方供奉了很多菩萨,你可以看得更真切。” 镀金的神像静静坐着,双眸不知是微睁还是微闭,看着闯入殿内的两人。 作者有话说: 西牛贺洲的那些关卡就先不写,着急去雷音寺pk,放进来不知道要水到猴年马月,所以直接时间大法10年后了。[求你了]等大唐西行时,再回忆穿插[可怜] 第124章 优昙小僧 你是我一缕元神转世。 这一段西行十年的道路, 对阿丑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与她以前所经历的比起来,并没有太多值得挂在心头去烦忧的。人们见了她就跑, 妖怪见了她就躲, 她不会饿也不会渴, 只是一直走, 一直走。 陪伴在身边的小和尚, 也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与他认识得太晚, 是在那场浩劫之后,她很难用认识阿猴、阿莲时的心态去结交新朋友。 不过阿丑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和尚的, 不仅仅是他有些菩萨相的慈眉善目,更多是他与外人的不同, 从来没有觉得她是妖怪,在听到她是被太上老君与佛祖镇压的“魔头”时, 也没有一边倒偏信佛祖。 随着小和尚一点点长大,阿丑看着那七分相似的面貌,有时候会趁着他睡着试着唤一声老婆。她记着阿猴火眼金睛所见, 只是个普通人。 阿丑就心想:优昙是优昙, 那优昙可以给我当老婆吗?就像阿猴一样,从好朋友到好老婆。 她就问优昙:优昙, 你可以当我老婆吗?我好想念我的老婆。 那时优昙立刻拒绝,双手合十慌乱道:“阿丑施主!我们是好朋友, 何况我是出家人,你都已经有了观音菩萨当老婆,我……我还要修行向佛的。” 阿丑想了想也是,嘀咕道:“哦那算了……你和菩萨老婆那么像, 要是被他知道我又娶了一个差不多的,也许误会我有了你就不要他了。” “……” 有时候,阿丑也会有怀疑,自己西行十年如此顺利就到了狮驼国,遥远望去,已经能看到西边漫天的祥云。疙瘩头怎会允许她去灵山呢,一路上竟没有一个菩萨罗汉前来使绊子,哪怕是放出一些风声给妖怪们,阻拦她就能立功修正果呢? 她甚至想过,优昙会不会就是疙瘩头给她下的绊子? 这种怀疑,让优昙感到伤心。 西行十年,对只有十八岁的优昙来说,是占据了大半生命的重要事情。在他八岁那年,尚在懵懂,抱着对佛法的向往,为解决“缘”带来的困扰决定跟着阿丑施主一起往西边去。 阿丑施主脾气虽差,却很少主动伤人,就算是被各国的人们议论辱骂妖怪,她也不过凶狠吓唬几句,偷走一些还算值钱的东西,又将东西随手扔给乞丐。她讨厌伽蓝,讨厌光头,若是正巧遇到供着佛祖的什么盛大节庆,必定要跳出去捣乱,把人们都吓跑,然后卷走诸多供品。 优昙跟着阿丑经过了一个个的国家,他去过一座座的伽蓝,也听闻过不少僧侣向往雷音寺的话语,可就像往南赡部洲去传度一样,他们都畏惧道路险阻,畏惧途中可能遇到的妖怪。 他看着高高的山,坎坷的路,看着始终往西边走的阿丑施主,她往灵山去,不为求佛,却比伽蓝里的僧众们更坚定。优昙很羡慕她要去寻找的那个朋友,因为同样是朋友,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是否执着于拥抱的感觉,着了相。我既已放下拥有娘的执念,或许该与阿丑施主道别。”中途优昙想过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重新往南赡部洲去,完成师父师兄们去传法的事情。 第175章 途中下了雪,僧衣单薄,优昙也会怀念伽蓝里遮风避雨,温暖的烛火与热腾腾的斋饭。 “优昙,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就留在那吧。”阿丑顿了顿步子,见他冷得瑟缩,便半侧着身子搂着他。她身躯是温暖的,甚至是滚烫的,内心燃烧着愤怒与仇恨的火,不肯熄灭。 阿丑这样抱着优昙,想起自己刚离开小渔村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菩萨老婆,只不过自己那时候是怕冷,是用老婆遮天上的寒风。 优昙想推开阿丑,被拥抱时除了那种熟悉的安心舒适的感觉外,还有一种烧心感,一种想要将她紧紧勒住恨不得嵌入胸膛的荒唐想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离开伽蓝太久,被荒山野岭的妖气瘴气迷了眼? 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跟着走那么多路,脚上起了水泡,阿丑施主嘴上说他连累自己,影响了她往西去时间,却抱起他继续走。他能够近距离地看清楚阿丑施主的眼睛,一只浑浊不堪,一只清澈透亮。 他被那只清澈璀璨如同琉璃的眼睛吸引。 那时候优昙想:等我长大些,有力气能抱得动阿丑施主的时候,遇到难走的路,我也抱着她走过去。 真的长大后,却不愿意抱阿丑了,就连被她抱着,都心生惶恐。分明自己一开始跟着西行,就是因为她的拥抱。 当他们来到狮驼国,来到这个皇室和所有百姓全部信奉佛法的佛国,遍地的伽蓝焚烧着檀香,无数祈祷的声音混着僧侣们敲打木鱼的诵经声。 优昙拉着阿丑走进了供奉着观音菩萨的神殿内,说只要虔诚祈求,就可以被菩萨听到。 阿丑抬头看向那尊金色的菩萨,看向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眸。她的双眼也有几分拢,说:“我站到神像前,只能让他看到我,我看不到他。这是一块巨大的泥,外面刷了金漆。” 如果她只是想给菩萨老婆报平安,一路上那么多的伽蓝早就可以溜进去,哪怕各处伽蓝守卫森严,她也能自己用泥土捏一个。 她想要的是:相见。 面对面的见,见到菩萨的老婆的本身,是可以拥抱,可以感受到温度气味的真实的本身。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金色神像的眉眼似乎更垂落些许。 落伽山的山崖顶端,一袭白纱素衣的观音端立着,眼前的泥塑莲台上,摆放着三个泥土做成的元宝,一个镀金的小人展开长长的手臂抱着泥元宝。 这是阿丑捏的观音菩萨,同时也捏了她自己。 当西牛贺洲狮驼国的阿丑看着金色的菩萨神像时,南赡部洲落伽山的观音也看着金色的潦草小人。只不过,观音可以看到望着自己的阿丑,阿丑却因为被削去了功德,被玉帝亲口下了批语只能是凡人,而无法再感知到自己的泥像前有谁在看着。 但是她知道,当她踏入这个神殿的时候就知道,她那最慈悲的老婆,一定知晓有人来到神殿,也一定已经看到了她。 这一次单方面重逢是在阿丑预料之外的,在她的规划里,她和观音再见面的时候就该是一起回家的时候……这样只能遥远地单独一个人看到,只会加重离别的无奈。 阿丑静静看着金色神像的眼睛,身边的优昙看着她被头发遮挡了些许的侧脸,看到那只露在外面的清澈璀璨的眼眸。 菩萨的视线却落在优昙身上,自己这一缕元神入世,如今是第二世。第一世时,由于天庭写下了诸多劫难,转世的一缕元神受尽苦难,好在无论如何都心怀善意,不曾犯下什么罪,即便是自己要饿死了,也愿意将食物给别人。 那元神在第一世死后没有回归本相,缘因阿丑起,缘尚未灭,所以再次转世,便是优昙。 “……”优昙意识到自己在菩萨的神像面前盯着阿丑看实在是不合规矩,一不合佛门的清规,二不该看菩萨的丈夫。 优昙抽走手,他双手合十,俯首顶礼,道:“阿弥陀佛。” 金色的神像沉默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话语。 阿丑不明白为什么优昙比自己更在意她能不能见到菩萨这事,到了殿内,他不看菩萨,却看她,又是为何? “老婆你等我,我已经离灵山很近了。等我找回英娘,和疙瘩头狠狠辩上一辩,待他输了,我就去落伽山找你。” 神像仍旧是那样,身边的优昙却眉头紧皱,他多希望菩萨能够显灵,解答他的疑惑。 狮驼国将要举办盛大的佛会,当地最大的一座伽蓝里的老住持亲自出面挽留优昙,请求他协助今年佛会的举行。按照规矩,每年都会挑选四位修行有成的僧侣扮作四大菩萨,坐在奢华的象车上游街,供人们跪拜祈福。 优昙如此的样貌,自然是希望他能扮观音,这对一名僧侣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呀!在老住持的苦苦哀求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辞下,优昙答应了扮观音,他希望阿丑能再等他几天,他不愿意留在狮驼国,他也要去雷音寺,他要寻找一个答案。 “嗯。”阿丑应下,更多却是为了扰乱这场盛会。她心里总是隐隐担心过于顺畅的西行路,背后憋着什么事情,不如自己闹个大一点的动静,有任何麻烦,直接找上来就是。 若是又憋着坏主意想镇压她,早一天镇压就早一天出山。 按照狮驼国佛会的规矩,扮作菩萨的僧侣们要去对应的神殿守夜诵经,优昙便在当夜到了观音殿。 墙壁边上的两排烛火摇曳,供桌上的檀香焚烧有袅袅烟雾向上。 紧闭大门的殿内,有一阵和煦春风拂过,吹动神像两侧的帘帐,也吹动神像抬起手臂时垂落广袖的褶皱。 优昙抬起头不由一愣,金色的菩萨变成了一身洁白纯净,面容如玉的真身。而那双慈悲的眼眸正看着他,竟有些许忧愁无奈,室内无端的风也不是风,是菩萨的叹息。 “拜见观音菩萨。”优昙连忙伏地下拜。 “优昙,我知晓你有很多疑惑,特来解答。” 优昙站起来,双手合十,犹豫了一会儿问:“大士,小僧自幼在伽蓝长大,受师父师兄教诲修习佛法。后来又受师父的嘱托,与师叔师兄们往南赡部洲去传度佛法。我便遇到了阿丑施主,为何……” 后面的话他羞于开口问菩萨,他怎么能问菩萨,菩萨为何我抱着你的丈夫,会觉得格外安心? 观音知晓,则直接回答,说:“优昙,你不必苦恼,你在阿丑心里住了两百多年,你也是因为她才来了人世。” “我……住在她心里……两百多年……”优昙重复着这句话,琢磨着话语代表的意思,是说前世的他在阿丑心里很重要吗? 观音垂眸,缓缓道:“优昙,你是我一缕元神转世。” 优昙当即愣住,菩萨转世,这个对所有僧侣的最高夸奖,如果是一件事实,却反而令人难以接受。一下子否定了他今生所得到的一切,会被师父师兄们喜爱是因为他的聪慧与悟性,而这些东西全都来自于观音菩萨。 遇到阿丑施主,会选择跟着一起西行,那种安心的感觉……都是因为他是观音一缕元神的转世。 优昙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阿丑施主这样特殊古怪的人,会有不一样的情愫,也是因为元神转世?那么,岂不是意味着菩萨本身就…… 优昙错愕抬头,问菩萨:“大士,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菩萨合眼,说:“因为我是菩萨,而你是凡人,你能办到神佛不能办到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连大士都办不到,我却能办到呢?” 菩萨没有回答,摇摇头,又恢复成了金色的神像。 第125章 与她私奔 坐在象背,不见象腹…… 守夜结束的第二天早上, 四位需要扮菩萨的僧侣就被带去换衣服,都是用名贵布料缝制的衣物,诸多宝石珍珠点缀, 可谓是璀璨夺目, 珠光宝气, 再平凡的人也被点缀出些许微光。 优昙换上了洁白素净的纱衣, 脚上手腕上都戴上了金镯, 串联起来的宝石项链压着脖子,头上金冠沉沉, 不得不以庄严端正的形象坐在那,脖子都不敢晃一晃。 阿丑在门口踱步, 心里不断琢磨着:优昙本来长得就像观音菩萨,若是换了扮相必定更像了。虽不知为何优昙好像很介意他的长相, 以僧人的角度来说明明是好事呀。我一会见到他,很难不想我老婆, 他必定心里介意难受,我就不看了吧。 第176章 阿丑扭头离开偏殿门口,打算去伽蓝后面的象园里瞧瞧, 她还从来没拥有过一头大象呢。 盛会忙碌, 伽蓝里的僧人们都去协助盛会的举行了,象园门口没有了看守。阿丑走象园, 可以看到栅栏圈起来了一片很广阔的草原,里面种了一些陌生的树木, 都是大象的食物,数了数,一共有六头大象。 此时那六头大象围在一起,时不时鼻子举起来, 看上去心情极好。 阿丑稍微走近一些,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菩萨,是正惬意坐在地上喂大象的普贤。 普贤听到脚步声回头,对看见阿丑这事并不惊讶,狮驼国主要供奉文殊普贤,发生任何事情僧侣们都会与神像诉说,普贤几天前就知道狮驼国来了一个丑姑娘。 “阿丑,许久不见。”普贤站起来,和观音的纯白色衣物不同,普贤的衣物色彩是较为丰富的,青色的底衫斜挂一臂,袒露出一半的胸膛。裙摆是万寿菊的颜色,臂弯上挂着蓝色红色的披帛,白玉般的胸膛前面是三串金底宝石项链压着,随意站着都宝相庄严。 “哼。”阿丑瞪着普贤,说,“你怎在此,果真是要拦我的路。” 普贤摇摇头说:“狮驼国佛法盛会供奉四位菩萨,我前来也不过是显灵赐福,何谈拦你的路呢?” 阿丑说:“你们以前就总念叨,什么缘分,什么劫数定数,那么我在这遇到你,肯定会被你妨碍。” 普贤笑着说:“那么也许,就是上苍让你回头呢?” “上苍不就是天庭,自然是和西天一样希望我回头的,你就是来拦我路的。” 看着她满脸不悦满眼的憎恨,普贤摇头无奈道:“阿丑,你回南赡部洲好好生活吧,即便是到了雷音寺也是白走一趟,徒费心思罢了。英娘已经皈依佛门,每天都在为你虔诚祈祷,你不该辜负她。” 阿丑咬牙,道:“我放着她被你们蒙骗,才是辜负她救我的情谊!山你们可以毁掉,东西你们可以收走,活的人你们抢不走,所以你们就骗她,你们让我失去。” “阿丑,她不会跟你走的。能进雷音寺的凡人,都必然是一心向佛者,过凌云渡脱去凡胎,抛弃一切俗世贪求,她有一颗慈悲心,她是自愿想要修成正果的。” “自愿?那我不悔改,不听你们的话,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也是自愿被镇压的?” 普贤移开了视线,又给大象喂了个没见过的水果,说:“阿丑,我言尽于此,你要继续往雷音寺,我拦不住你,那时伤心难过岂不是又失去一次。知足常乐,你已经拥有过所有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你还有历朝历代皇帝都追求的长生。” “知足不会让我快乐,得到才能快乐。” 两人的争执还没结束,伽蓝内浑厚的钟声响起,示意着盛会某个阶段到来,扮作四位菩萨的僧侣们该要启程游行了。 几名僧侣前来给大象穿戴上沉重奢华的宝座,一个莲花座台,背后华盖飘纱,非常之梦幻。 四头大象被带走,还有两头站在身边。 普贤看着她充满贪求的眼睛,便知道她对这从未拥有的动物也起了贪心。 普贤便说:“阿丑,如果这象愿意跟你走,我就将它送给你。如果象不愿意跟你走,你就回头往东去。” 阿丑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反正她可以打诳语,可以欺骗,可以耍诈。他们有规矩尚且如此,何况自己没有规矩。 她拉扯起象的鼻子,被大象甩开了。 阿丑盯着大象看了一阵,看到它后方腹部的位置有奇怪的伤痕,像是长期挨打。 阿丑跑去不远处的栅栏边上,两根栅栏之间是特意削得很尖利的木刺横置着,如果大象想要逃跑,就会扎得遍体鳞伤。 她抓住一根栅栏使劲摇晃松土而后推倒,就这样推倒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出现一个足够大象经过的豁口。 阿丑还没说什么,两只大象的眼里已经有了精光,它们舒卷鼻子在犹豫。 “你们跟我走吧。”她没有询问而是要求。 普贤看了眼已经提起粗腿的大象,眉头皱皱。 两头大象就停下了步子,双眼仍旧盯着前面的豁口。 阿丑指着普贤桀桀桀放肆大笑起来,道:“刚还说自愿呢,怎又不让它们走!你也怕,怕它们不听话!” 普贤转身,说:“你们想走便走。” 象是有灵性的动物,且他的坐骑是白象,这些普通大象自然有些灵智听得懂人话。 它们也会权衡,所以选择屈膝趴坐在了地上。 阿丑走近普贤说:“它们是被打怕了才不跟我走,不是不想跟我走。” 普贤则说:“它们受佛法庇护,外界妖邪众多,即使软弱也情有可原。伽蓝僧人信仰尊敬我,所以也尊敬我的坐骑白象,它们是象,岂会打它们。” “桀桀桀——桀桀桀——”阿丑低头捂着嘴笑,眼睛却往上抬盯着普贤,本就恐怖的样貌更多了几分阴冷,如同波旬一般让菩萨心惊。 她说:“你因为坐在象背上,所以看不见肚子上的伤。他们打大象,因为白象是尊贵的,象是低微的;龙王是尊贵的,龙是低微的;仙人是尊贵的,人是低微的。” 普贤惊觉,走到大象的后侧方看果真看到有很多伤。狮驼国对文殊普贤的供奉之高,相当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竟不曾察觉这样的事,僧侣们没有耐心地用佛法感化大象自愿驮载,而是用痛苦来驯化。 “阿弥陀佛,阿丑,你自便吧。” 两头大象眼中湿润,缓缓向着豁口去。其中一头大象回头看向阿丑,伸长了鼻子向天叫一声,似乎询问阿丑要不要顺一程路。 阿丑很高兴地走过去,大象鼻子一卷就将她放到了背上。 “桀桀桀——我也有一头大象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我想,它肯定会记着今天,今天有我,那我就是长久地拥有了。” 阿丑在高高的背上对现在地上的普贤说:“普贤菩萨,我要去盛会捣乱,你不阻止吗。” 普贤叹道:“阿丑,你与我对话已经赢了,我不会拦着你任何事。” 阿丑问:“如果我要让大象发疯,冲进盛会的街道,踩死你的僧侣和信众呢。” 对话,辩论,真是奇怪的规矩。就连和波旬对话时万一输了,也不能阻拦波旬祸害三界,那代表着劫难是定数,必须发生。 于是,那时候神佛们就会慈悲地闭上眼,不忍心看。 “铛——”伽蓝的钟声再次响起,盛会进行到下一个阶段,四位扮菩萨的僧人该启程了。 这一声也是警钟,在普贤脑海里久久回荡,他本想说你不会那么做,但他算不到阿丑的将来,潜意识以为她不会,是以自己多年认知中的阿丑,她本质不坏,她也有善心…… 自己既然如此判断,又为何当年参与到镇压她的事情中呢。 普贤垂眸,不敢看她坚定且挑衅的眼神,说:“阿丑,我愧对于你,深感抱歉。”说着竟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阿丑从大象身上下来,拍了拍大象鼻子转身就走,没有接受普贤的道歉。 那边盛会已经开始。 “吱呀——”一声,偏殿的门打开。 走出来的人一袭白衣特意浸了莲香,还用檀香提前熏烤,头上金冠璀璨轻纱披肩,光着的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脚上的金镯碰撞发出当啷的声响。 慈悲的眉眼微微闭着,只是比神像稍清瘦一些,脸上有淡淡笑意,看上去更亲切许多。 优昙步子一顿,愣在门口,脸上本就不明显的笑意也立刻消失了,竟没有看到阿丑施主。她难道不想要看到自己扮作观音吗…… 哦是了……在她心里观音菩萨就是观音菩萨,哪怕是见到了佛国的神像,神像也只是神像。所以此刻扮作观音的自己,在她看来一定是亵渎了观音菩萨吧。 那么身为一缕元神转世的自己,自然也不是观音。观音菩萨说他可以办到的事,究竟是什么?像是要成全他,又像是要用他去成全自己。 优昙走过地毯,走到一个特制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上象车顶端的莲台坐下。 “哎呀……这可真是观音菩萨下凡呀!”周围的僧人们都纷纷称赞,说自己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像的,一个个都双手合十。 优昙都不言语,在思考自己到底算不算单独的一个人。是僧人,要听从菩萨的教诲和旨意;是元神转世,应当顺从本身的意愿。 那么“我”呢?又是怎么想,该怎么做呢。 四位需要在盛会上扮演菩萨的僧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坐到了象车的莲台上,随着钟声又一次响起,在象车两侧的僧侣们也都纷纷开始念诵经文,往盛会的必经之路去。 第177章 两侧的信众们都跪在地上,诉说着自己的请求与遭遇的不公。 四位扮菩萨的僧人做着弹指赐福的动作,人们争先恐后站起来挤到象的身边,仰头高举着手,尖叫着、哀求着,请菩萨保佑。 优昙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可怕,信众的脸因争抢而扭曲,嘶吼时张大嘴巴还能看到唾液拉成丝线,粗糙不齐的牙齿和黑黢黢的嗓子眼,一张张嘴巴仿佛要将神分食掉。 他看向远处高台上给神像的供品,而自己像是给信众的祭品,而莲台上的神佛……或许是佛法的祭品。 潮音洞莲台上的菩萨睁开眼,优昙所想菩萨都知道,那么优昙所想就成了菩萨所想。 “……”观音深深叹息,再次闭眼。 狮驼国的盛会还在举行,年仅十八岁的优昙对这个场面感到畏惧。 他开始在人山人海里寻找阿丑施主的身影。 阿丑已经打算离开,破坏盛会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想:他们像是一颗完好漂亮的烂果子。 至于优昙……阿丑犹豫了一会,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不是烂果子。 阿丑还是折返回了盛会的街道,她爬上高高的桅杆,扯落彩色的经幡,说:“我乃六十五年前佛祖镇压的丑大圣!魔波旬都不是我对手!桀桀桀——我出山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大吃特吃!!我要吃光佛子佛孙!” 信众们一哄而散,有人被推倒踩踏,普贤出手施展保护的法术救下信众的命。 人们跑远或跑进了街道两侧的屋子里,只剩下四个扮菩萨的僧侣骑象难下。 “桀桀桀——”阿丑故意走得招摇,抬头看向坐在象身上的优昙,用命令恐吓的语气说,“今天丑大圣我就要抢了你们的菩萨当老婆!不乐意也没用!” 优昙错愕不言,看阿丑伸出手说:“优昙,走啊,还要去灵山呢。” 优昙看着这张远比所有人都可怕的脸,笑了笑展开手往下倒去。 阿丑施主接住了他,埋怨道:“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差点把我腰折了。” 优昙赤足落地,拉着阿丑就往外跑,一直跑出狮驼国。 阿丑大喊着与四只装扮得奢侈璀璨的大象说:“想去哪就去哪吧,普贤菩萨都会允许的!” 城外传来大象的叫声,城内的大象也举起鼻子叫着回应。 四头大象撒开脚步奔跑起来,地面轰隆隆作响。 优昙穿着洁白的纱衣,赤足上沾满了尘埃,他拉着阿丑的手一路跑,一路跑。 原来是这样。 第126章 我想亲你 到底是你在想,还是我在想,…… 离开了狮驼国, 优昙拉着阿丑一直往前跑,直到裙摆被灌木丛勾到,不得不停下脚步。 凡间普普通通的衣物自然会沾惹尘埃, 林间潮湿的地面每一步溅起的泥水都沾在裙摆上, 变成了棕色的、泥色的, 还有少许断掉的草叶。华贵的布料却不及粗麻衣结实, 这样奔跑一段路已经被划得破损不堪。 阿丑看着这个会被俗世污垢染色的“观音”, 心里却有两种感觉,一种觉得老婆这样更有亲近感, 另一种则是觉得不像了。她知道这是优昙,仍旧止不住地借这样貌装扮去看另一个人。 优昙将被勾住的裙摆整理好, 看见阿丑正端详着自己,他不禁抿唇。优昙抬手将整个头面装扮都摘了下来, 黑色马尾制作的头发与白色的头纱混在一起,他对待此物像对待菩萨一样尊敬, 虽摘下却没有乱扔,寻了个高处放着。 沉重的金冠掉下来将地面砸得略微凹陷。 头上空空如也,三千烦恼丝没有了, 他心里却更烦了。 “阿丑施主, 我……”话到嘴边,却分不清自己想说什么。 我不是观音菩萨, 我只是一缕元神转世。 我就是观音菩萨,但我只是一缕元神转世。 “这个收好呀。”阿丑没有察觉到优昙的犹豫和矛盾, 她对金灿灿的执着始终没有改变,第一时间将金冠从地面捡起来,随意用自己的衣服擦掉上面的泥土,“等我把英娘找回来了, 可以用这东西买很多东西,过上好日子。” 她蹲在地上时,看到优昙光着的脚上也站了诸多泥叶,泥地里还混着血丝。 “你的脚好像受伤了。”阿丑让他坐下来看看,这才发现脚下被石子和树枝划破,只是他顾着奔跑竟完全没有觉得痛,此时停下来经这么一提醒才隐隐作痛。 阿丑说:“哎呀,我忘记先给你偷一双鞋换着了,这跑了一路多痛,我背你去下一个城镇吧。” 优昙不愿意阿丑背着自己,他已经长得个头高高的,让她背着自己就像一座小山笼罩。优昙没见过阿丑被镇压时的情景,只听她说过是被困在山中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但每当要想象那个画面的时候,眼前却是那只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猴子的脑袋变成了阿丑,那么孤零零地压在山下,风吹雨打。 “我还可以走的,刚才都跑过来了。”优昙坚持自己走,走仔细些便是了。 阿丑将放在高处的头纱扯下来,说:“你非要走,把脚底心裹着别继续沾了泥水。” 优昙不愿意,拿过头纱低头说:“这……这是扮菩萨的头面,岂能裹在我的脚上?对菩萨的大不敬,是亵渎呀……”就算自己是菩萨的一缕元神,也要分个轻重大小,岂能对本尊不敬。 念及此,优昙心里更加别扭。 阿丑一把将白纱夺回来,说:“亏你还出家人,难道我老婆是那种小心眼的菩萨吗?你受伤所需,莫说是头纱,就是他的衣服也是可以用!” “阿丑施主,我……” 话未说完,一声象鸣在不远处响起。 刚才一起跑离狮驼国的一头大象也缓缓穿过树林,它身躯庞大,走得有些艰难。它竟没有和其他象一起走宽阔的平原,更像是特意来寻阿丑的,象是有灵性的动物,特意来驮他们一程。 大象鼻子一卷将阿丑先卷到背上,阿丑又拉着优昙的手将他拽上去。 阿丑坐在前面,优昙坐在她背后,这样视线就不会因为他高而被遮挡。一路前行,可以看到山林间惬意舒适的景色,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小憩修整。 而这样坐着,就像是优昙抱着阿丑。与阿丑拥抱他时那种满足安心的感觉不同,反而是紧张的、无措的、甚至自觉往后挪一些位置保持距离。 他心里又在翻来覆去地思考:如果菩萨旨意是要我陪着阿丑走下去,我所做的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从盛会离开,无异于叛出佛门。又或者是我误会了菩萨的意思? “优昙,你是脚痛得说不出话吗?”阿丑脑袋后仰看着他,又说,“我刚才看见你坐在象车上的时候并不高兴,为什么呢?所有僧人不都应该以能够扮菩萨为荣吗?” 她后仰看他的时候,脑袋就抵在他的胸膛,边上就是他因奔跑而跳动得很快的心。 “我……阿丑施主,前日在观音殿里,菩萨显灵了。” 阿丑立刻坐端正,自己的两个拳头互相碰撞,说:“怎显灵了都不来看我!哼,定是疙瘩头下过怎样的命令,不许他见我!我就知道他们从头到尾都不同意这门婚事!”阿丑气得骂骂咧咧,又问,“为何独独见你,他是不是吃醋了,误会我把你当成他了?唔,不过菩萨老婆比杨戬老婆好哄,不像杨戬,哪怕是叫他心肝宝贝都没用……” 说到杨戬,就想到那一场浩劫,天火陨落,杨戬战败浑身是血地被玉鼎真人带走。阿莲差点被元始天尊打回原形,耗尽力气焚天相搏,最终被太乙真人求情保下,却不知被打落去了何处。 平时说什么神佛不可以干预人间事,那场浩劫大战,又是掀起多少风雨雷震,干预了多少的人间事? 如今百年未过,他们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呵!佛法盛会! 阿丑低头,右拳头打左拳头,左拳头打右拳头,满腔怒火没地方发泄,恨不得立刻就到雷音寺。 她后悔了,怎么就没在普贤说不再拦着她的时候直接提出要求,一阵风卷她去灵山呢! “阿丑施主!”优昙前倾伸手,两只手分别抓住她的两个手腕,“你打我的腿吧,它已经在痛了,你不要伤害自己。” 阿丑看着自己被打得发红的手,咬牙道:“没事了你松手,我不打你,也不打我自己,我去打讨厌的人。” 大象载着两人出了树林后就分开去寻找自己的同伴了。 金冠和宝石项链实在沉重,如今又没有个收纳的法宝,犹豫许久,阿丑只好随便挖个坑将金冠和宝石都埋了,她拍了拍土,说:“就当是送给地母了。” 第178章 “地母地母,这是我好朋友优昙。” “阿弥陀佛。”优昙不知所措,只好对着那个土丘行礼。 优昙的脚在就近的伽蓝借了些药涂抹,休息一天就能好了。 狮驼国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过来,优昙也并非是厚着脸皮在冒犯佛法破坏盛会后仍旧要沾伽蓝的好处,是来询问伽蓝的老僧,如果自己想要还俗,该如何? 老僧对此大为费解惋惜,说:“优昙小法师,我看你天生福缘深厚,又有菩萨相,若是好好修行必定功德圆满成正果的呀!”言辞恳切,语调可谓痛心疾首。 优昙有些迷茫,恍惚道:“我已圆满……因圆满而没有缺憾,因没有缺憾而有缺憾,因有缺憾而不圆满,所以我要弥补这缺憾。” 老僧听得云里雾里,试探道:“小法师,难道你……你有心上人?唉!糊涂呀,像你这样年纪的僧人我见多了,只是因血气方刚,经不起外界的诱惑,女子稍微漂亮些,身段妖娆些,就动摇了内心。那些都不是错误,是修行路上的考验,只要迈过去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老僧实在不忍心如此好苗子被俗世所误,便递来一本心经,让优昙好好念诵。 优昙在伽蓝借住一天,回到禅房没有翻开心经,这本就是大多数僧人背诵烂熟于心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优昙止声,可自己的烦恼,却是来自于菩萨呀。 他抬眼,视线穿过窗户看向外面,看到阿丑施主从院墙外翻进来。她原本说不想进伽蓝来,那些神像都像是在监视她,此时夜半深更,怎又过来了? 优昙整理了一下老僧所赠的新的僧衣,以为阿丑是来找自己的,见她竟往观音殿去。 “……”优昙抿唇不语,心里说不出别扭。他与阿丑施主的一言一行,菩萨都知晓。而菩萨与阿丑的前尘如今,他一概不知。 他犹豫片刻,也往观音殿去。 此时夜深,值守的僧侣也都回了禅房休息。殿内的烛火早就燃尽,檀香也焚断,静悄悄看不清切,只有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 阿丑发现,自从优昙扮了观音,她就越发想念菩萨老婆。尤其听到优昙说菩萨显灵了,却不见她,这让她心里没了底。再加上普贤菩萨所言,她就算去了雷音寺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如果连英娘都不会跟自己回去,更何况是观音…… 她心里憋得难受,来到观音殿内,她盯着神像看了许久,见神像没有任何动静更是生气。 阿丑爬上神像,横躺在端净瓶与掐诀的臂弯里,除了有些冷硬,倒也不会硌得慌。她抬起自己的双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脸一圈,说:“我总睡不好,每天夜里都有很多梦。优昙如果是你那一缕元神转世该多好……为何我与他抱着的时候,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就没有了呢,他真的不是从我心里离开的吗?” 神像没有回答。 静静站在门外的优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既有立刻告诉她自己就是菩萨一缕元神的真相的冲动,又不希望她因这个前提而对自己更亲近。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急促,被殿内的阿丑听到。 “难道是老光头瞧见我了?那必定要去抄家伙驱逐我了。”阿丑连忙跳下来,打开门见竟是优昙,“优昙?” 优昙止住脚步,内心挣扎片刻,比起因为“别人”而得到的,他还是更希望是纯粹的“自己”得到的,哪怕自己只是个有些菩萨相的普通人。 “我要还俗了。”优昙没有提自己是一缕元神的事,他看着阿丑说,“你……你连猴子、莲花、三只眼的老婆都有,我这样的普通人,你要吗?” “啊?”阿丑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她皱眉摇摇头说,“我的老婆们被我连累,他们当神仙都落得那般下场,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只是结伴而行到西天的呀。我去找我的朋友,你去问你的修行。” 优昙也摇头。 菩萨说他是因为阿丑而来到人世,那么或许,世上就不该有其他比她更重要的事情。 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目光灼灼地说:“阿丑,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起到灵山,无论结果如何,都一起去南赡部洲,我想去你的那座山看看。” 阿丑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新老婆了,而且他在听过六十五年前的那场浩劫后,仍旧敢当她这个大魔头的老婆。 “桀桀——”阿丑笑了一声连忙捂嘴,高兴归高兴,边上就是观音殿呢。 金色的神像仍旧是半睁半闭的神态,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窗户外面是抱着新老婆的阿丑。 还俗后的优昙失去了寻求伽蓝庇护的资格,只能和阿丑一起偷偷摸摸躲进别人家的柴房,又或者找个破旧无人居住的屋子,更多时候就简单眠在树上。 他的头发也无需定期剃掉,头发很快就长出了一茬,摸上去有些扎手。 他们一如既往地往西走,途中遇到了很多生活在西牛贺洲的老百姓,也会遇到胆子大或小的妖怪。 不知不觉又两年过去,已经快到天竺。 这两年,阿丑总觉得优昙变得越来越奇怪,唔,也算不得太奇怪,就是和自己的其他几个老婆都不太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只是恰好都当了她老婆。而优昙,他实在是太粘人了,只要不是在行走,他就总是抱着她。 他会走在前面负责探路,他会为了她与人争辩据理力争。他说,阿丑,我也有了贪求。 最奇怪的是,明明她没有要和他分离道别的意思,他也总是会亲一下额头,亲一下脸颊。 等穿过天竺,就要到灵山了。优昙心里有一种是说不出的不安,等到灵山见了观音菩萨,阿丑的眼里还会有自己吗?当她知晓自己只是一缕元神,或许只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与观音说:难怪我觉得优昙亲切!原来都是因为老婆你呀。 优昙止不住地伤心,他一直都没能找到他的自我,在对身份的庆幸与抗拒中反复纠缠痛苦。 优昙问她:“阿丑,我想亲你,可以吗?就像大多数凡俗夫妻那样。” 阿丑挠挠头,难道以前的亲脸亲额头不像凡俗夫妻吗?可小老婆都快哭了呀,自己再拒绝必定更让他伤心,她便应下了说:“随便亲!你是我老婆呀,亲我怎还需要问我呢。”说着就又把脸颊凑了上去。 嘴巴却是酥酥麻麻的。 阿丑的眼睛逐渐瞪大,咦,这种感觉和亲脸亲额头完全不一样,这是任何一个其他老婆都没有亲过的地方。 优昙很快就松手,有些紧张地低着头。 阿丑却满脸惊奇,说:“好奇怪的感觉,我也亲你试试!” 而远在南赡部洲某山的一位菩萨,紧抿双唇。 大知小不知。 因为知晓得太清楚,那些想法、那些言语,当出现在脑海里时,岂不是成了菩萨所想,菩萨所行。 不行,错了,不该放任优昙选择的。 作者有话说:1心经 ------- 小剧场: 阿观:心如止水。[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可怜] 第127章 想亲耳朵 优昙究竟该是我,还是别人?…… 阿丑觉得新奇, 以前菩萨老婆亲她额头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些凉凉的感觉,那时候天气本就冷, 像是被冻了一下, 脑袋都清明不少。 后来亲手的时候, 她反而感觉是自己热乎乎的手掌在亲嘴巴。 再后来, 有了其他老婆, 阿猴、阿莲、杨戬,他们不知为何总是很抗拒亲她, 唔,可能是抗拒和她道别吧!不过总算还是亲过一两回的, 是什么感觉呢,有点遥远, 阿莲身上很香,也算不得有温度。 杨戬会犹豫很久, 快速亲一下就离开,仿佛她额头有毒,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东张西望地。 阿猴和另外三个老婆都不一样, 他虽是石猴,可他和自己一样是有温度的, 所以被亲额头的时候会感觉烫烫的,他亲完就笑个不停, 还会揶揄两句:哎哟哟,菩萨必定要吃醋的。 明明最爱吃醋的是杨戬,可阿猴从来只说菩萨吃醋,真奇怪。 阿猴见她一脸茫然, 更是笑个没完。然后似乎是试图向她解释些什么,说阿丑呀阿丑,其实这个举止只表达关系好,比如你和英娘也可以亲额头的。 阿丑当时立刻眉头紧皱,唉声叹气说:英娘不愿意当我老婆呀!原本她要是愿意的话,就是我第二个老婆了。 第179章 猴子就笑得更夸张,仰在地上打滚。 此时阿丑看着面前的小老婆优昙,他只快速在嘴巴上碰了一下就立刻低头不说话了。阿丑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嘴巴,真是神奇,平日里吃东西嘴巴碰到果子,怎么不会有这酥酥麻麻的感觉,而且这感觉顺着血脉游走,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我也亲你一下!真神奇!”阿丑抬起手捧着优昙的脸,看到他那双明亮又闪烁的眼睛,像是害怕像是期待。 优昙个子高高的,比起他俯首亲下来,她这样抬起头亲上去有些吃力,便干脆将他推倒在地上。 她的手总是温热的,好奇地戳了戳刚才亲自己的嘴唇,说:“哦!我知晓了,嘴巴比脸软多了,脸又比额头软,所以亲额头时候最寻常,亲脸的时候有些温度。” “阿丑,还是赶路吧……”优昙扭过脑袋,再如何他也才还俗两年,心里背诵的那些清规戒律仍旧影响着他,亲完就后悔了,实在是一时的大胆行为。何况……自己身为菩萨元神转世,岂能做出此等败坏菩萨清誉的事情! 名义上的关系,再如何都只是名义,今日冲动想亲她,真是罪过,阿弥陀……唉,连阿弥陀佛都不能念,已经还俗了呀! “你亲了我,却不许我亲你?哪有这样的道理。”阿丑睁眼盯着优昙,优昙紧紧闭上了眼睛。 菩萨老婆白玉般的面庞不一样,优昙的脸是会变颜色的,比如此时就有些红,脸颊两侧都淡淡的酡红,耳根更是红得像血一样。 阿丑看着优昙的耳朵,想起的却是某天与菩萨并肩站在无名山的时光,那时候晚霞夕阳照透那薄长的耳垂,让脸上从不会有红色的菩萨也红了耳朵。 阿丑摸了摸他的耳垂,也是软软的。 她说:“优昙,我想亲你的耳朵,可以吗?以前我想亲菩萨老婆的耳朵,他不答应。” “……”优昙霎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像是被遭到了极大的羞辱,原来她说要亲回来,并不是亲他,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菩萨。 那不是他呀,不,是他呀。他是因为她才会转世的,他在她心里住了两百多年,她怎么就没有和自己一样的依恋呢。 阿丑见他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她知道优昙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桀桀桀——”阿丑怪笑着准备亲耳朵,还没亲下去呢,就听到一阵惊呼声。 “你们光天化日做什么呢!” 阿丑扭头看去,优昙则羞得捂住了脸庞。 原是来山里打柴的樵夫,这么一嗓子后,他看到地上头发蓬乱之人的面貌!!啊!!竟是一个可怕的妖怪!!樵夫惊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还呼喊惨叫着。 “妖怪吃人啦——” 阿丑气得立刻蹦起来,追着那樵夫大喊吓唬道:“说我是妖怪,我马上就要抓到你了!我要把你全家都吃了!” 樵夫吓得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来,憋足了劲往山下跑。 阿丑跑了一会就停下,从树林跑出来到下山的道路这边,恰好就能看到今日的夕阳。红霞晕染着天际,缓慢变化,美丽又梦幻。 看样子织女还好好地在天上纺织,浩劫之日跟随王母到无名山的七仙女就没那么幸运了,她们法力本就不及那些大神大仙,沾到了红莲业火,无可奈何,也就纷纷陨落保命入世去了。 而与夕阳混在一起的,还有诸多金色祥云。 灵山已经能够被眺望到,阿丑顿时精神十足,连忙招呼一声优昙赶紧出发。优昙脸上的羞涩的红晕未消,听到已能看到灵山,又紧张起来,想到刚才的失礼行为,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 灵山雷音寺中,诸天佛菩萨们正听如来讲经,殿内诸僧虔诚俯首。四大菩萨皆不在,各有事情要处理,六十七年前那场浩劫,天庭和西方都陨落了很多成员,唯有神通广大者才躲过一劫。 就连元始天尊都被红莲业火灼伤断了一臂,能逃脱者寥寥。如来虽没被业火所伤,也为了镇压得到地母帮助的孙悟空而断了一臂。可见当年惨烈。 四位菩萨就接过了指引转世者修行的任务,再加上辩波旬时入世的十八罗汉都还没完成接引,也就很少来灵山了。 观音菩萨前段时间到蜀地去,降龙罗汉这一世投胎到了岷山脚下的一户人家,二十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文曲星转世。两位神佛转世就这样相爱了,还生儿育女了,他们生的孩子也是转世的神佛,一个是水德星君,一个是长眉罗汉。 观音都只寻常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波澜。神佛入世历劫,投成男胎或女胎是随缘的,并不一定会与本身相同。而相爱生子的神佛们,这一世结束到了幽冥,就会想起原本的自己,如果劫数还没有尽就继续转世,如果劫数尽了就回归天位。 他们回归天位后,当人时的一切都是虚妄,是梦、是烟、是幻。 菩萨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如此轻易看待优昙入世的,任由他遵从被俗世所染的本心,却发现这成了一个难题。 从告知优昙身份做出决定后,观音就想过不再倾听有关优昙的一切,任由他以俗世凡人的身份去生活。 指尖掐诀,只需说出那一段法咒,便成全自己小小的私心。 可手却慢慢收拢握成拳头,又舒展开恢复了最初端坐掐诀的模样。 菩萨需要一双可以看到阿丑的眼睛。 和曾经度人的无私想法相似的私心,是希望阿丑能够留在落伽山。在一个自己能够看到的范围,无论她是吃果子也好,和锦鲤戏耍也好,或者是在大地上滚泥巴,都好。 就是想看到她。 菩萨借着优昙的眼睛,悄悄看着阿丑。阿丑有时候试着透过相似的面孔,透过那双明亮的眼睛看菩萨。 此时想要改变优昙的选择,究竟是将优昙看作了一体在纠正错误,还是将优昙看作别人,无法忍受自己守正克制不可逾越的线就这样越过。 为何之前的孙悟空、灵珠子、杨戬,他们都有足够长的寿命可以陪伴阿丑更久,自己却能淡然叹一声胡闹。 优昙究竟是我,还是别人。 优昙究竟该是我,还是别人? 是我,我岂会逾越。非我,我又为何不成全。 是想让阿丑伴着我,还是想让优昙伴着阿丑。 观音犹豫,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斟酌、冥想、向自己寻求一个答案。 而不知不觉,阿丑和优昙已经穿过了铜台府,再过一片荒地就到凌云渡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鸟啼,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洪亮又尖利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阴影掠过地面,有着一对非常大的翅膀。 阿丑抬头,看见一只巨大的金色鹏鸟,气势汹汹地向着她冲下来,伸出它锋利强壮的爪子,如同捕猎那般。 “若不是你们多管四海的闲事,我岂会沦落到只能吃化龙池里的龙!” 此言一出,便知晓是如来的舅舅金翅大鹏。 优昙拉开阿丑,拦在前面,说:“经过那样的事情,你还只想着口腹之欲,如何当得佛门的尊者?岂不是有愧于佛母孔雀?” 金翅大鹏看到优昙不由一愣,虽不知为何会有与菩萨如此相似的凡人,但是…… “哈哈哈!什么佛母,如来当初可是动了杀心要杀我姐姐的,我给他当舅舅,他是如何对我。”金翅大鹏一直都很想吃掉如来,孔雀当年没能消化掉如来,兴许自己能呢? 不过如来是没有机会能吃掉了,西天的那些菩萨罗汉他也都没有机会吃掉,这人长得如此像观音菩萨,就算只是凡人的肉,吃下去也解恨。 第128章 二心归一 阿丑你好狠的心啊我都哭了…… 金翅大鹏双眼冒着绿光, 恶狠狠扑向优昙。 荒地上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离得最近的山林或小镇也有几十里的路。阿丑只能与优昙拉着手各处闪躲,即便偶尔有一两块石头, 也因常年风化而变得脆弱不看, 金翅大鹏的爪子只轻轻一碰, 就破碎成为齑粉。 阿丑咬牙切齿骂起来, 却不是骂金翅大鹏, 道:“疙瘩头!怎在灵山脚下有妖怪吃人你都不管!就因为是你舅舅你就纵容!此时为何不将它镇压几百年了!” “哈哈哈哈哈。”金翅大鹏故意没有一击抓住,如同戏耍逃窜的老鼠, 猖狂道,“是我给如来面子才应下这亲戚, 可不是我怕他!若不是我也顾及苍生,早就将他吞了!” 虽是放肆, 说话的时候却还是有悄悄看向西边的金色祥云,看到没有任何动静后, 金翅大鹏笑得更大声了。 第180章 阿丑站定不再跑了,就算跑进树林里躲藏,金翅大鹏也只需要一扇翅膀就能将那么多的树木连根拔起, 他此时慢慢悠悠不下杀手, 不过是慢慢折磨精神。 她反过来拦在优昙面前,怒视着金翅大鹏说:“说那么多, 三界皆知你只是个便宜舅舅!而我阿丑,是三界皆知的丑大圣!是我和我的老婆们令诸仙家神佛陨落, 那时候你怎不偷袭如来?你定是怕,那么好的机会你却躲起来了!你也怕我!” 金翅大鹏面色露出几分急切,像是被说中了,他当年听闻佛道两家联手镇压“魔头”, 本想凑个热闹对如来下手,才飞到一半就看见红莲业火焚烧着云端的神佛们,一个个陨落下去,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席卷着天际,他不敢往前。 等到神佛们将几个魔头镇压后,金翅大鹏也错过了吃掉如来的唯一机会。 金翅大鹏自然不会承认,眼中绿光更幽深,说:“哈,我怕你?我金翅大鹏岂会怕你?我知晓,你被玉帝下了批语,只能是个凡人,你无法力,肉身凡胎,如何是我对手?”他微微煽动翅膀保持着悬浮在空中的姿态,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阿丑和优昙,荒地上卷起一阵阵夹杂着沙粒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痛。 金翅大鹏通过这样力量的悬殊对比感到得意,当年如何,也是当年了,凡人?呵呵。 碾死一只跳蚤是多么简单?简单得甚至没意思。 彻底成为凡人的阿丑能是谁的对手,自己此时报复也好向佛祖投诚表忠心,当年他身为舅舅以及佛门护法神却退缩逃避,佛祖一直对他有戒心。 想到这,金翅大鹏却无端怒火中烧。 为何这凡人都敢违抗神佛的旨意,为何自己堂堂金翅大鹏却要给佛门当护法神卖命!还有那只妖猴,为被取龙肝的龙打抱不平……龙肝凤髓,龙肝凤髓…… 怎不顺便帮被取凤髓的凤凰打抱不平呢! 凤凰是孔雀和他的母亲呀。 他自己办不到,他憎恨西天,臣服西天。所以他也恨那些反上西天、打了西天的。他们越是厉害,越是证明他的软弱和无能! “你偷吃蟠桃,据说还是九千年结果的紫纹蟠桃。我吃了你的肉,也能与天同寿吧。”金翅大鹏张了张鸟喙,就像是人咂嘴那般。 优昙看向已经不远的灵山,过了这片荒原,过了凌云渡,就到灵山了!阿丑被镇压在山里五十五年,这一路又行了十二年,其中艰难他都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在灵山脚下止步。 优昙拦在阿丑面前,仍旧用佛门的礼节双手合十与金翅大鹏说:“大护法,你吃我吧,让阿丑过河上灵山。” 话才说完,阿丑极其愤怒地绕到前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不许吃我老婆!你本事大,那你就吃我,我进了你的肚子不过就是进山里,我会一点点往外挖,挖穿你的肚子再出来!” 优昙愣了一下,她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往灵山去吗?怎会因为他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倘若被金翅大鹏吃掉,不知何时能找回她重要的朋友呢?难道是相处久了,阿丑已经把他看得最重要吗? 优昙自己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回想这十二年听阿丑说的前尘过往,他大概是明白的。 阿丑只是不想再失去。 风沙吹拂着,阿丑本就蓬乱的头发此时夹杂了诸多沙粒灰尘,飞舞的一缕缕发丝像一条条狂乱的毒蛇,这般咬牙切齿当真是可怕得很。 金翅大鹏莫名心惊,愣了一下更怒道:“那我就把你撕成碎片吃,看你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说时改变了目标,利爪向着阿丑抓去。 优昙没有因为阿丑不顾危险拦在自己前面而高兴,相反,他的心里充满悲伤。他是因为阿丑才转世的,他希望她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西行十二年都还算顺利,到了灵山脚下却被金翅大鹏阻拦。 虽不是佛祖的命令,佛祖却也没有阻拦,是佛门所说的考验?劫数?她得跨过去,才能上灵山。 优昙不知晓观音菩萨如今在哪,他只能看向不远处悬在云里的灵山,金光蒸腾冲天际,如梦似幻。既然菩萨让一缕元神为她转世,又让他陪伴着阿丑,为何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却不出面救阿丑呢? 阿丑最喜欢的菩萨,为何能眼看着她如此劫难呢? “……”优昙恍然顿悟,他也可以保护阿丑的,只要他恢复成为菩萨的那一缕元神。 优昙,是当时收养自己的老住持从《法华经》里给他取的,优昙本身是一种花,盛开得很是短暂。当时老主持的意思是,即便人生短暂,也要在有限的生命里绽放璀璨的光。 当时伽蓝上下都以为捡到了个宝贝,将来是必成圣僧的,岂料他会还俗。 因果因果。 因她生,因她死,因她缺憾,因她圆满。 但在结束这因果之前,优昙仍旧想要问个明白。 优昙拉着阿丑转身就跑,金翅大鹏的利爪落在刚才站立的位置,扬起好大一阵尘土,渺小的凡人反而借着这尘土隐蔽,得到片刻的喘息。 优昙问阿丑:“阿丑,如果我是观音菩萨的一缕元神,我们提前遇到了十二年,你会高兴吗?” “什么?”阿丑有些惊讶,但她信任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不会看错,阿猴也没有骗她的道理,只以为是优昙担心命丧于此,一直介意他与菩萨相似的面容,才有此问。 思索片刻,阿丑回答说:“如果你是,我当然高兴,但那也代表我少了一个老婆。所以,我希望你是优昙,是我的新老婆。” 此时此刻,相似的两双慈悲眉眼: 一双眉梢上扬几分喜悦,一双低眉垂眸几分忧愁。 阿丑接着说:“你对我很好,无论你是优昙还是观音菩萨的一缕元神,我都很喜欢你,都愿意你当我的老婆。”她看向飞扬尘土上方的金翅大鹏,又说,“可是当我的老婆,好像总是会遇到劫难,是我连累了你。” 金翅大鹏只需一张嘴,连一整条龙都能吞下,何况他们两个凡人,阿丑不知道优昙被吞了能不能活,也不知道自己被吞后又要多少年才能出来。 她牢牢抓住优昙的手说:“优昙,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皈依吗?因为我太贪心了,我什么都不愿意放下,我什么都想要,不仅是这样的我想要,那些未知的、三千世界不同阎浮提的我,都想要。” 而唯一能让无数可能的阿丑都“得到”的,是无私的慈悲。 优昙沉默缓缓垂眸。 那双低眉垂落的眼眸,则缓慢地抬起。 优昙轻声,像是认了命,说:“阿丑,我只是观音菩萨的一缕元神转世。你我都是凡人,想要击败金翅大鹏,只有我恢复成元神……今后,你再见不到我了。” 阿丑只愣了一下,却没有和优昙一样伤感,她立刻喜笑颜开说:“老婆你怎不早说呢!我就知道,只有你不会被我吓得跑开!” 优昙顿时落下眼泪来,伤心道:“阿丑……可是我,我优昙,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就没有半点伤心吗?我很喜欢你,不是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可是。”阿丑的确不伤心,她抬手擦掉优昙的眼泪,说,“既然你是那一缕元神,你在这,那么你不是完整的他,他也不完整。我希望他——”又止声,她看着优昙的双眼,是在看优昙,也是在看菩萨。 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完整,圆满。只有圆满的你,才会遇到每一个我。” 灵台犹如一滴甘露击打,分外清明。 优昙顿悟。 只蓄了两年的头发快速生长,披落下来雪色的头纱,削瘦的身形健康了许多,身上的破旧衣物褪去了颜色,变成一件洁白无垢的法衣。 同时身形也在变得透明,就像……就像一缕元神那样。 观音承认了自己的私心。这一缕元神并非是因阿丑转世,是菩萨私心想要保全阿丑,才让元神转世。 因果了结,二心归一。 阿丑看着虚影,虚影也看着阿丑。虚影正快速地倒退着飘走,唯有眼睛还看着彼此。 风沙散去,金翅大鹏张大鸟嘴袭来。 虚影远远挥动广袖,化作两道凌厉的风,竟将金翅大鹏的翅膀上最长的三根羽毛削断,金翅大鹏再也保持不了悬空,竟盘旋摔下来,扑棱几次都飞不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走地鸡。 一直到虚影再看不见,阿丑才收回了视线。 看似是离别,但她心里有一种安全舒适满足的感觉,菩萨老婆原来有着优昙那样的一面,而优昙本来就是她最喜欢的菩萨老婆。 灵山就在前方,阿丑狠狠踹了走地鸡十几脚,向着凌云渡走去。 走了两步,想起刚才金翅大鹏的得意劲,阿丑又折返回来。 第181章 “丑八怪,你要做什么?”金翅大鹏连忙跑,但善于飞行的鹏,并不习惯在地上走,很快又摔倒了。 阿丑说:“让你没了这一身羽衣,看看你有多丑!”说着便跳到走地鸡身上,恶狠狠将鸡毛……哦是大鹏羽毛,乱七八糟拔了不少。 荒地上的风里都夹杂着大鹏的惨叫声。 第129章 阿丑失踪 无数的欲望和执着,这里是—…… 在阿丑西行的十二年里, 佛法传到南赡部洲后也并不顺利。 起初汉皇帝接受了金蝉子的传法后修建伽蓝供奉佛像僧侣,因南赡部洲并无伽蓝这个称呼,又从旧称里改了个寺庙的称呼。 但是没多久, 皇帝又改了主意, 在尊敬天竺高僧、供奉佛像的同时, 禁止了本土民众皈依。 出家人四大皆空, 要斩断亲缘, 违背孝道。要剃度头发,去除三千烦恼丝, 比蛮夷披头散发还要过分,有违文明。 金蝉子多次与皇帝劝说, 都没能改变皇帝的主意。后来新的皇帝继位,也延续了先帝的主张, 天竺来的高僧可以到寺庙居住得到供奉,可以在那里翻译经书, 为大汉祈福。 金蝉子在翻译经书时,并没有照着原文完整地传达意思,那些扎根已久的陈旧之法早就应该改动, 只是因佛祖不能再动摇佛法根源而搁置至今。当年的辩法大会引来波旬, 虽被阿丑辩退,也更证明了动摇佛法的风险。 佛祖端坐高高的金色莲台, 是普天之下所有僧侣信众的信仰,金蝉子心想:那么, 质疑佛法、动摇佛法,这样的事情只能由贫僧来了。 金蝉子知道佛法之中的陈旧部分,观音菩萨也一直在重新参悟修改。已经完成了很大一部分交给佛祖,但因佛祖不能动摇, 所以被封入藏经阁由迦叶看管。 在南赡部洲传法期间的十二年,金蝉子总会去看望孙悟空,孙悟空从一开始骂他秃驴到现在也能寻常称呼一声金蝉子了,只是他天生调皮,还是少不得占便宜。 “金蝉子老弟,你又花时间来看我,不如揭了那佛贴将我放出去,我必定不去灵山找麻烦。”孙悟空认真地说,等出去了他就先去花果山看看猴子们,再去斜月三星洞看望祖师和师兄们,那么多年过去,不知晓自己会不会有个小师弟。 等把心里想念的人都看望一遍,他就去闹雷音寺,争取把如来的另一条胳膊也断了。 金蝉子却摇头,说:“孙悟空,我如今已没有揭掉佛贴的能力。” 唯有虔诚向佛的僧侣才能揭掉真言佛贴。 “你还俗了?”孙悟空问。 “我还是僧侣,但我已经算不得虔诚。”金蝉子说他在翻译时擅自改动了经文的原意,南赡部洲由他翻译的经书全部都是“错误”的,“虚假”的,并非是真经。 他将自己对佛法所需的改变的内容全都添加了进去,包括后来西牛贺洲过来一起帮忙翻译的僧侣们,所修经书都要先经过他的查阅修订。 此举,何止是轻慢佛法,已经是在颠覆佛法。 “你……你是如来老儿的亲传弟子,怎会这么做?” 金蝉子说:“我如此是为佛法长久,是为佛祖与诸僧的长久。我的解读修改也只片面,我想,观音菩萨所修改的经书一定比我的更完善,我就在前头引路,倘若南赡部洲哪一天有人愿意前往灵山求经,那时将藏经阁中菩萨所写的经文交予,方是传了真法。” 孙悟空听得很是疑惑,问:“以前的经书是谁写的,如来吗?能写出那么多被质疑否定的内容,又如何算全知全能。” “不是的。”金蝉子又说,“佛祖曾在菩提树下讲佛法,以佛法度人,皈依者为僧侣。佛法最初并没有经文经书,是由最早的一批僧人根据见闻书写,每个人转述的事情总归有些偏差,有经文传法方便不少。” “哦,呵呵。”孙悟空冷笑,“我听明白了,你是要说,佛法本没错,是写下经文的人有私心,曲解了如来的本意?” 金蝉子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更像是僧人信众的解读,将佛祖也改变了。” 孙悟空眼珠子转溜,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山高高,天青青,金蝉子叹息一声离开了此地。 他这些年也试着去找过灵珠子,找到那个荒漠,只有一个天坑残留。周围能够闻到淡淡的莲花清香,说明他才离开没多久,应该是听到有外人过来的动静特意躲起来了。 金蝉子又去找杨戬,杨戬被他的师父玉鼎真人留在了玉泉山面壁思过两百年,谁也不见。 “唉,老道我再护短,这事也不能轻飘飘过去。天庭倒是不记仇,又安排了些降妖除魔的事情来,只好老道我去了,我哪敢让杨戬知晓他们的脸皮。”玉鼎真人甩了甩拂尘,表示自己就要出门了,不便招待来客。 “阿弥陀佛。”金蝉子叹息一声,也离开了玉泉山。 金蝉子正要回雒阳去继续翻译经书,就收到了如来法旨,让他速去灵山。金蝉子叹息一声,心道必定是自己故意翻译错经书的事情被知晓了,要他回去问罪的。 金蝉子早已做好这样的准备,立刻便飞回灵山,途中遇到了也正往灵山去的观音菩萨。 两人在云端见礼,金蝉子说:“唉,不知我这样的罪孽,又该被镇压多少年?” 观音则说:“金蝉子,此次回灵山应当与你无关,是因为阿丑已经到灵山脚下了。” 此时的观音,是一缕元神已经归一的观音。元神最后看见阿丑的时候,她已经向着凌云渡去,过了河就是灵山。 观音的眉头有些许担忧,佛祖这一路任由阿丑翻山越岭走来,不曾主动设下过任何考验,那金翅大鹏也是自作主张才动手,究竟为何……完全不拦着阿丑呢,越是如此,越是感到不安。 “吱吱吱——”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观音和金蝉子低头,看到一只灰老鼠正咬着观音的裙摆。 观音指尖一动,灰老鼠就落到云端,老鼠拍拍自己心口说:“菩萨呀,你怎一声不吭突然就飞了。” “……”观音不语。 离开落伽山前,灰老鼠跑跑进紫竹林求菩萨指点一些修行上的难题,菩萨指点完后,老鼠就在边上待着,菩萨则低头编织竹叶,编织的船扔到南海上,帮助精卫鸟一起救人。 同时也正是优昙选择赴死圆满的时候,等到一缕元神回归,菩萨思索了一会,便打算先到灵山等着,竟忘记了灰老鼠还在边上。 灰老鼠虽有修成正果的心,口口声声说脚踏实地,却还是打着捷径的想法,趁着在观音身边的时候,竟偷偷啃观音的法衣,于是就这样被一起带上了云端。 灰老鼠心虚,却发现菩萨怎好像也有些心虚。 “哦!菩萨,你是着急想要见阿丑吧!也对也对,都快七十年了呀。”灰老鼠正说着,感觉到菩萨的视线又收了声。 观音与金蝉子一路往灵山飞去,两人都看着地面,看到荒芜的平原上一只巨大的无毛走地鸡正哭得凶狠,看到凌云河的水浪汹涌,渡河的无底船已经到了对岸,说明有人过河了。 “……”观音竟深深吸气,无端有些紧张。 河对岸就是灵山,一路上珍奇花草之多眼花缭乱,诸多芬芳与香火的气味萦绕。天上的祥云金光蒸腾,云如山,山入云,分不清远处所见的金色是云还是山,层层叠叠。 灵山道路上也没有见到阿丑,她如今脚力不济,能走那么快吗? 当金蝉子与观音都来到大雄宝殿,与诸佛见礼,那场浩劫之后幸存的菩萨罗汉们都齐聚于此,也可知晓他们对阿丑上灵山一事的重视。 可是,阿丑呢? 看这仍在等候的架势,阿丑应该还没来大雄宝殿,然而一路飞来并未在地面见到阿丑。 观音心想:阿丑虽至今也未改小偷小摸的毛病,却不至于把偷东西占便宜的事情高于找回英娘,何况灵山僧众诸多,怎也不见人通报见到过阿丑的身影。若不是去偷窃东西,怎过了凌云渡却不来雷音寺呢。 大雄宝殿内严阵以待,寺庙外的罗汉僧侣也都不断眺望着,可谁也没看到阿丑。 阿丑从很久以前就无法被“掐指一算”,那是观音一缕元神在她心里才能事事知晓,倘若想要通过法术神通知道阿丑的事情,只能掐算与她有关的人,且也都是不真切的。 如今她被玉帝断言批语,不可上天宫,不可进幽冥,再加上观音元神代为转世,成就了她一个不死不灭的凡人,就更算不到了。 就连全知全能的如来,也只能算到她已离开天竺国许久。且算到金翅大鹏那孽畜,不知是与阿丑如何打斗,竟被她拔光了羽毛。 “会不会,她知晓自己不是对手,怕丢了面子,便回头了。” 第182章 “她那种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人,怎么可能已经到了灵山脚下却回头呢,兴许是故意躲藏。” “灵山这么大,她以前能借着法宝坐骑飞过来,现在脚踏实地走兴许迷路了。” 坐在殿内靠门位置的,是一些有机缘能来听经的高僧,他们说着,纷纷回头看向诸僧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僧。佛门不接受女子皈依,所有在佛门担任职务的女子,都是得到了特许,是恩赐。 比如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因八岁时听《妙法莲华经》顿悟而破格入门,归根结底是因为本身就有强大的法力和悟性,而非一无所有的凡人。 他们看向最后排沉默的女僧,这人正是丑大圣曾经的挚友,是为了救丑大圣而接受了皈依的恩赐。 英娘被剃去了长发,换上了袈裟,名字也没有了,只有法号净永。 “净永大师,那丑大圣曾与你关系匪浅,你怎能坐得住,她要来坏佛法,你该去劝她才是。” 净永大师双手合十,垂眸道:“阿弥陀佛,阿丑施主是为我而来,而非自私自利为己,贫僧当为她祈福。”说着看向金色莲台上的大佛,目光平静,“求佛祖保佑,阿丑顺遂,心想事成。” “你……”诸僧敢怒不敢言。 大雄宝殿内的诸位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阿丑来。 等了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没有任何阿丑的消息。 五天、十天、二十天……还是谁都没有见过阿丑。 期间菩萨们因还有自己的事情忙碌,不得不往返于自己道场和雷音寺,寺中僧人们也自发搜山,嘀咕着说她不是不死不灭吗,总不可能是被山里的瑞兽给吃了吧? 如来也命人去将金翅大鹏找来,询问他是否有见到阿丑折返,或者上灵山。 光秃秃的金翅大鹏简单披了一件僧衣,哭哭啼啼地说:“她就是往灵山来了,她还说:今天拔光你的毛,等我上了灵山还要敲平疙瘩头的疙瘩!” 灵山雷音寺,因知晓阿丑会来而感到紧张,因不知晓她何时来而无端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一个凡人? 观音也在灵山各处寻找阿丑,心想:阿丑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躲藏,若是见到我,也定是愿意与我说的。 不知不觉来到后山,水池边一个小沙弥在晒太阳,身上脸上的鱼鳞已经看不出,大概是修成了。小沙弥看到菩萨,变成鱼扑通一声跳进水池。 观音走到水池边,问那鱼是否有见到阿丑。 鱼探出半个脑袋,说:“阿丑?是很久之前和菩萨你一起在水面写字的那个吗?” “……”观音愣了愣说,“是她,你有见到她吗?” 鱼说:“没有,我只见过那一次。菩萨,你们写的什么呀?那妖怪为什么会在灵山?” “她不是妖怪。”观音解释完,看着微风吹皱的水面,又往其他地方去寻找。 被偶然带过来的灰老鼠偷偷溜走,它可不想回到大雄宝殿去,那氛围太可怕了。它在灵山到处窜,这里灵气充盈,佛法深厚,比在落伽山修行还要顺畅呢。 它乱窜着,看到一只黄貂鼠像是在寻找什么。灰老鼠有些不敢贸然上前询问,万一它是在找吃的,不知道灵山的貂鼠会不会吃老鼠。 灰老鼠远远跟着,见看到黄貂鼠竟是往大雄宝殿去,它连忙跑上去阻拦,说:“你也没个掩护,就敢闯去大雄宝殿,小心被一禅杖打死了!” 黄貂鼠看了眼灰老鼠,不屑道:“胆子真小,难得雷音寺那些菩萨罗汉僧人都出来搜山,大雄宝殿只剩佛祖在,他太高大,瞧不见我们这么小的东西,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灰老鼠不明白。 黄貂鼠说:“那佛前供奉的灯油乃是珍宝,我去吃些,兴许对修行有利呢。”说着看到灰老鼠激动抖动的胡须又警告道,“灯油都是我的,你休想与我争。” 灰老鼠悻悻点头说:“这样的好事我不知晓,亏你说了才知道,我只待你吃剩了尝一口。” 见灰老鼠还算识相,黄貂鼠便没多说,两只鼠偷偷溜进了大雄宝殿。 黄貂鼠爬上灯油架,因灯火还在燃烧而有些烫嘴,它也不敢吹熄了火苗,只能慢悠悠的吃。 灰老鼠看得着急,实在是嘴馋得很,又怕去抢灯油争执被发现,便将目标换成了灯油边上的香花宝烛,它试着啃了一口,果然感觉极妙,远胜自己辛苦修行七十年的功德! 两只鼠吃得正欢,第一批出去搜山的僧人回来汇报情况了,两只鼠连忙逃窜,在台子上留下了两个脚印,不过如今雷音寺众人忙碌,谁也没发现。 灵山搜遍,死活没有阿丑的身影,就连佛祖都皱起了眉。 一位罗汉,说:“天地间已经许久没有诞生新灵,她出现得突兀,兴许有违天道,便又带走了。” 观音抿唇不语,心里却暗暗摇头。天地新灵的诞生一定不是错误,是为了给旧世界带来新的希望,革除陈旧之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那些人不愿意承认。 人间一年一年过去,传到南赡部洲的佛法仍旧没有得到极大的弘扬,每一任皇帝都将佛法当做术法,与那些方士、术士划为一类。 而且,即便是有了佛法的南赡部洲,也并未见得少杀少争。 人间过去了八十一年,大西天的佛菩萨罗汉还有僧侣们都认为阿丑被天道不容,消失不见了。 唯有观音和净永大师没有放弃,净永大师每天都要巡山一圈,从日出到日落,观音则将阿丑曾经去过的那些山川都寻了一遍,也去过无名山很多次,都没有找到阿丑。 无名山的人因被天庭下了绝后的雨,又吃了长生的桃子,便主动与外隔绝,山里曾经被拔掉的蟠桃树只留下半座残破的山,当初英娘在将蟠桃与人们分了后,将桃核磨成了粉末,当做肥料洒在了山里。 山里的其他桃树都开得格外好,还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便将这里改了名字,叫作桃花源。 偶尔也会有人误打误撞穿过复杂的道路穿过虚假的屏障来到这里,人们也不说实话,只说远在秦朝的时候就躲进来了,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观音仍旧在各处普度众生,南赡部洲自从佛法传入后,人们对观音菩萨就逐渐了解了。与曾经丑娘娘信仰时人们知道丑娘娘有个漂亮老婆不一样,人们如今只知晓观音菩萨,而不知道菩萨的丑丈夫。 观音会与人们讲起自己鱼篮普度的事情,也会问人们是否有见过一个丑陋的女子,那是自己失踪的丈夫。 人们说见过很多丑姑娘,但没有一个是丑到比妖怪还可怕的。 观音叹息,待驾云远去的时候又悄然落泪。地面的人们则欢呼着天降甘霖,来年有个好收成。 观音来到优昙最后与阿丑分别的那片荒地,不在云端飞,而是脚踏实地走。观音向着灵山走去,来到了凌云渡。 宽阔汹涌的河流冲刷出雪白的浪花,河面上只有一座独木桥,对岸有一艘停靠着的无底船。 独木桥凡人不可过,唯有修行圆满的神佛才能踏足,否则摇摇晃晃木体生滑必定落入河中。修行未足的凡人想要过凌云渡,只能是坐无底船。 无底船摇摇晃晃自己从对岸回来,等待着将要过河的人走上去。 观音自然不必无底船才能过河,但还是走了上去。船慢悠悠地驶向对岸,船的底部就是河水,菩萨的脚下只有流动的河水。凌云渡的水流与其他都不一样,它源头在灵山,不往东而是往西。 如果站在无底船上的是个凡人,那么站在船上的人就会看到脚底下飘走一具自己的尸体,那是凡胎。 过凌云渡,脱去凡胎重塑仙身方可成佛。 观音猛然看向西边,难道…… 八十一年前的凌云渡。 阿丑手里捏着两把金翅大鹏的羽毛,得意洋洋地走到凌云渡前,她将羽毛扔进河里,指着高高的灵山说:“疙瘩头你等着,不把英娘还给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她放完狠话就打算从独木桥上过去,细细一条无根木,踩在上面便晃悠不断,走了两步就打滑,阿丑连忙退回来。 此时河边飘来一艘无底船,阿丑看了眼,说:“疙瘩头想害我!这船岂不是坐上去就漏了,想淹死我!” 她没搭理无底船,干脆到独木桥前趴下,打算抱着独木一点点挪过去,可原本细细的一根木头,在她打定主意后却变得粗壮无比,根本无法双手合抱,等她踩上粗木头的时候,又变得很细。 “哼!装什么大方说不拦着我,原来是憋着坏主意在这呢!”阿丑在凌云渡边上徘徊,那艘船就静悄悄靠在边上,她开始扯边上树木的树枝,将一条条树枝打结在一起,变成一条长长的绳索。 第183章 她将绳索系在独木桥上,然后自己拉着绳索的这一头,小心翼翼地踩了无底船上,这样即使船沉了,自己还能靠着绳索荡回岸上。 船慢慢悠悠地向对岸去,河流如此汹涌,无底船却不会随波逐流。阿丑胆战心惊地看着空荡荡的船底,突然看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恐怖的脸,此时悄无声息双眼紧闭,从船底被水流带走,向着西边去。 “啊?那是我?”阿丑一开始以为可能是疙瘩头设下的陷阱,想让她动了恻隐之心跳下去溺死。但是她很快就想起观音和其他菩萨都说过的。 ——过了凌云渡,脱去凡胎方可成佛。 去凡胎就是去执念,去贪求,去掉俗世念想。修成正果的最后一程,就是与曾经的自己道别,目送自己。 那不是障眼法,是她的凡胎。 “那就是我!”阿丑惊呼一声松开了手上的绳子,毫不犹豫跳入凌云渡。 河水翻涌,阿丑抱住自己漂浮的凡胎,凡胎也给了阿丑浮力。 河水一直往西,一直往西,一直往西…… 灵山看不见了,前面是黑漆漆的一堵墙,令人恐惧的,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色。 这里是……天的尽头? 一股突然下坠的力量,阿丑和凡胎都往下坠,在下落过程中,她仍旧牢牢抱着凡胎,凡胎逐渐消失,二者归一。 不知下坠了多久,阿丑终于落到了地面,她迷茫地站起来,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她抬头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是从哪掉下来的。 阿丑往前走,看到一些面色青灰的人正在忙碌,他们在凿山,想要将山洞内部变得更大。 这些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穿僧衣的、道袍的,也有普通的农人装束。 阿丑在这些人里发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她立刻跑了上去:“英娘!英娘,你怎么会在这,你也掉到河里了?”才说完她就想明白,这个应该是英娘的凡胎。 英娘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阿丑,惊道:“阿丑,你……你往灵山了?你也过了凌云渡?”有些发灰的手拉住阿丑有血色的手,英娘愣了一下,“你……你不是凡胎,你……” 英娘不禁落泪,说:“阿丑,阿丑……你定是一起跳进了凌云渡。” 周围的几个人也凑了过来,对会有“完整的人”来到此地非常惊讶。 “这里是哪?” 一位穿着百衲衣的高僧说:“我们都是充满执念的凡胎,无数的欲望和执着。这里是——” “他化自在天。” 佛门第六天,他化自在天,也称欲界,是魔王波旬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 现代小剧场: 阿观难得在家打游戏,遇到空气墙过不去,阿丑一把躲过手柄说:“笨,卡bug钻过去,我带你看地图下的世界!” 阿观顺手搂着阿丑,下颚抵在她蓬松的头发上,看她熟练地操作着人物到处逛,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空气墙能过的?”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玩游戏,我还有好多地图都知道呢。”[奶茶] “……”第二天阿观回家很早,“我申请居家办公了。” 第130章 贪求执着 (4w营养液)阿丑眉头紧皱…… 魔王波旬, 相传在释迦摩尼成佛前就与之为敌,设下千万阻挠都没能成功。当释迦摩尼成佛之后,波旬仍旧不死心, 一直与他的门徒想要败坏佛法。 波旬很强大, 因过分执着于败坏佛法成为佛祖宿敌, 宿敌的身份反而成了一种约束, 被佛法封印在他化自在天, 难以离开。但,波旬的一切能力都来源于人们的贪求、欲望和执着, 只要人还有欲望和执着,波旬就永远不会毁灭。 传说中, 欲界他化自在天是在虚空之中,之前辩法大会上波旬也的确是划开虚空降临。 只是谁也没料想到, 欲界的入口却是在凌云渡的尽头,那一条冲刷消解执着的河, 本身就会成为执着,无数执念汇聚的地方自然就是欲界。 “幸好幸好,我还当是什么厉害的妖怪老巢呢。”阿丑听到是欲界后竟舒了口气。 以为有新的凡胎掉下来, 不少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过来, 在听到此人疑似是“完整人”后更是快速跑来好奇地张望。然而在看到阿丑那可怕的样貌后,都又吓得后退。 这里是欲界, 他们都见过魔王波旬,但如果单论样貌, 波旬都不及她恐怖! “难道这、这才是波旬……”凑近的凡胎们又纷纷后退。 阿丑见他们害怕自己,还念叨着波旬,不由得意,她怪笑起来:“桀桀桀——连波旬都不及我可怕, 那就赶快放了英娘,我要带她回去!” “比波旬还可怕……不,不是,你只是皮相可怕,波旬是最可怕的魔王。”几位僧人的凡胎念叨着,眼中流露出惶恐,“波旬无处不在,也许你是波旬,我们都是波旬。” 看上去不太正常,不知是困在欲界多久,也不知晓曾受过怎样的惊吓。 也有一些人对阿丑样貌只有些惊异,还没有到把她当做波旬的地步。有几个僧人曾经听说过丑娘娘的名声,此时犹豫道:“是丑娘娘吗?曾经辩退了波旬的那一个?” 从他们对她的态度来推算,想必是在浩劫之前坠入欲界的僧人凡胎。 阿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说:“你们去把波旬叫来,我打败过他一次,就可以再打败一次,我要带着我的好朋友回家去!” “回去……”凡胎们喃喃自语,“回哪去,我们回得去吗?” 英娘也低下头,说:“阿丑,你不该跳下来的,进了欲界就出不去,除非佛祖再次动摇了佛法的根基,波旬划开了虚空的裂隙。可即使那样,我们这里全是凡胎,谁能飞到高处离开呢?” 阿丑再次抬起头看向不知道顶端在哪的高处,黑漆漆的山壁陡峭内倾,根本没有任何攀爬上去的可能。 她问英娘:“为什么所有凡胎都在凿山,也是想凿穿山出去吗?” “不是。”那位百衲衣高僧摇摇头,说,“这是在灵山之下,凿的是灵山的根基,波旬想要凿塌灵山,毁掉雷音寺。而佛法深厚,根深蒂固,这些石头自己也会慢慢地长大变多,要把欲界填实。” “你个光头,自己是个出家人,我老婆说过,百衲衣乃是德高望重品行高尚的僧人才会拥有的,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也帮波旬凿山。”阿丑很是好奇地问,她对这个高僧并无像对其他光头的反感。 她记得观音说过百衲衣的含义,由百余片碎布拼凑,每一片布都来自真心感激的信众,所以那些信众也一定是得到过切实的关键的帮助。 当时阿丑就不悦地嘀咕:我看疙瘩头金灿灿的,没穿百衲衣,应该也给他一百个考验才是,真切帮到了那么多人,再坐回他的金色莲台。 百衲衣高僧说:“我们是贪求与执着的凡胎,波旬是欲望的化身,凡胎就是会被欲望所控制的,所以波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欲界没有太阳月亮的照明,周围是奇幻无法形容的光,红的、紫的、少许绿的、少许蓝的,在不断扭曲变化。看上去并不算大的一个空间,却又像是看不到尽头。 阿丑眉头紧拧,就连欲界的魔王想要离开欲界都困难,偶然坠入这里的自己该如何?难道指望外面的疙瘩头动摇自身的根基吗? 她急切地想要离开,她要带着英娘的凡胎去找修成正果的英娘,然后一起回家去。她还想要见到菩萨老婆,想要救出阿猴,想要和阿莲杨戬再见一面。 这些凡胎也不知道波旬什么时候会出现,每一次都是悄无声息,欲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波旬的眼睛,或许他此时就在边上盯着,又或许在遥远不知何处的王座上假寐,恶狠狠盯着凿山的凡胎们,怨恨灵山要何时才能倒塌。 阿丑背着手原地踱步,发现身边的凡胎们不和她说话后就又自觉地去帮波旬凿山了,如果没有外人主动提起话头,彼此之间也不会主动交流。 英娘沉默又麻木地抡起镐子,阿丑想起自己在无名山里的日日夜夜,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和你原本没有任何关系,我还总是偷你家东西,我偷了好几个鸡蛋,有一回还想把鸡都顺走,你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着我扔石头。后来你还总是主动给我送吃的,你自己家粮食也不算多……我本是想对你好,才将仙丹给你,带你到我的山里,我想要和你在一块儿生活。可是,怎么反而让你这样受苦……” 阿丑站在英娘身边碎碎念着,却见英娘青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在麻木地凿山。 “英娘!”阿丑吓得惊呼一声,伸手去摇她。 第184章 “阿丑,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声?”英娘扭头,无奈笑了笑。周围的凡胎们也被她一声惊呼打断了凿山的动作,纷纷看过来,见阿丑不说话,他们又相同地转过身去继续干活。 “……”阿丑看着这些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发寒,哦……这里都是被抛弃的凡胎,到底还是不是人呢?她看向肤色青灰的英娘,那是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阿丑紧紧握拳,反复告诉自己,是人!当然是人!哪怕现在不是完整的人,只要带英娘回去,去灵山合而为一,就是了!! 她紧紧抿着嘴唇,犹豫片刻没有问英娘,而是去拽了拽那位穿百衲衣的高僧。 问:“光头,你的执念贪求是什么。” 高僧停顿动作,扭头说:“我虔诚向佛,要说有执着贪求,就是执着于伽蓝里的诸僧弟子,愿他们也能修得正果,我会因他们轻慢佛法而愤怒,因他们犯戒而恼火,因他们不似我这般虔诚而可惜。” “你到灵山修成正果留在雷音寺,执着贪求漂到了这,那他们岂不是没人教导没人指引了?”阿丑嘀咕着说,“对别人的执念都去掉了,上灵山的,不也是你成佛的执念吗?” 高僧错愕不语,无法回答,便低头抡起镐子凿山。 周围的凡胎们,大多数都是穿着僧衣的,是每一个认为自身已经圆满可以到灵山得正果的高僧,他们的贪求执念都被冲刷走,一个个都坐在那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里听经。 他们苦修,他们行善,为的是去听如来讲经。 阿丑下意识抱了抱自己的双臂,分明才和老婆的一缕元神分别没多久,她就又想念菩萨老婆了。 很久以前,在诸佛菩萨们见证各自的成佛之日,观音菩萨却迟迟未到,因途中遇到了苦厄之人,便伸出援手。 观音感慨苦海无边,自己的宏愿普度众生尚未达成,如何成佛呢?观音已大圆满,修为境界功德都已经是佛,佛也不过是个称呼,便仍作菩萨,以未成佛来督促自己,更该向人间洒慈悲。 阿丑又看向这位高僧,盯着他身上的百衲衣撇嘴不悦道:“光头,你怎就上灵山去了呢,太可惜了。” 高僧又停下手里的动作,问:“可惜什么?” “你那么好一个人,干嘛要成佛呢。” 高僧低头沉默许久,又拿起镐子干活。敲打山石的声音叮叮咣咣,除了音色不同,倒也和伽蓝里敲击木鱼的声响差不多。 等问完了高僧,阿丑才又站到英娘边上。 她其实并不在意高僧的执念是什么,只是刚才想要问英娘但又问不出口,就先问了高僧试试。 此时喉头发涩,怕英娘所说的执念都是为了她,而凡胎被冲来欲界,也就代表灵山上的英娘必定不挂念她了。难怪普贤菩萨说去了也没用,那么信誓旦旦说英娘不会跟她走。 一想到这,阿丑哭了起来,拉着英娘的发灰的手问:“英娘,你的执着是什么?你割舍下了这个你,雷音寺里的你,还会愿意跟我走吗?” 英娘放下镐子给阿丑擦了擦眼泪,也有些伤心说:“傻阿丑,我哪有什么执念,我只想过寻常的日子就知足啦。你不该往灵山走,如今落到这里来,又该如何是好。” “……”阿丑立刻止了眼泪,她盯着英娘反复看,看了又看,不断端详,捧起英娘的脸再看。 “桀桀桀。”阿丑笑了起来,点头说,“对!对!我是傻阿丑,你是聪明的英娘!你真是太聪明了!” 英娘好一阵错愕,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是你想到了离开这的办法?” 阿丑笑着摇摇头,说:“还没,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跟我回家了。” 那一年,英娘皈依,金蝉子在南赡部洲完成了传法,无名山也终于被凿穿。 阿丑踏上西行路的时候,灵山的英娘被削去头发,成了僧人净永。 但是,没有人知道,那天凌云渡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英娘无法从独木桥上过去,她站在凌云渡边思索着办法,看着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船靠过来。 英娘水性还不错,以前在小渔村的时候也曾与丈夫当过一段时间的渔民,她见那无底船不沉,想必是结构特殊,便站了上去,若是不小心落水,此地灵山脚下,想必那些佛呀菩萨罗汉的不会见死不救。 无底船摇摇晃晃往前走,英娘看着脚底下的水面,看见一个人影从脚底下飘走。她立刻就拽住了那人扰扰青丝,这个救人的动作是她的本能。英娘心善自从离开小渔村后,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事,她不希望再有遗憾,至少,少一些遗憾。 因此她并未看见脚下的人影是谁,只知晓河里有人溺水。 她双脚踩在无底船的两边,分离想要将人拽上来,但河流的冲刷力量实在太大根本拽不上来。僵持了一小会儿,河水将水下人的头发往两边冲开,能够看到对方的面容,竟是与她一模一样。 英娘才发现从头发到穿着,显然就是另一个自己。 英娘听阿丑说过,这凌云渡是脱去凡胎修成正果的地方。而佛祖允许人们凿山的条件,竟是让她这个凡人前来灵山皈依,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蹊跷。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凡胎,失去了凡胎会怎样呢?英娘这么想着,发现自己在想到阿丑时候竟没有那么坚持了,她明明知道出山后的阿丑一定会来灵山,可此时,她希望阿丑不要来,放弃争斗吧,太累了。 “……”英娘看着自己牢牢抓住的凡胎,将心一横,用力往后倒,借着整个身体的力量将凡胎拽到船上,自己则倒到了凌云渡中。 无底船上的凡胎睁开了眼,眉头紧拧看着拉住自己的英娘。 英娘说:“我可以松手吗?” 凡胎目光坚定,说:“我往灵山去,等阿丑来接我。”话音落面上气色更好。 凌云渡里的英娘闭上眼睛松开手,沉寂得犹如一具尸体,顺流往西,直到坠入欲界。 坠下去的是英娘,上灵山的也是英娘,没有割舍掉,只是自己的一个选择。 佛祖见到英娘,说脱去凡胎乃是莫大的造化,今后应当虔诚向佛,可为众生祈祷,为阿丑祈祷,每日诵经减轻阿丑的罪孽。 英娘顺从地跪在地上,看着青丝落了一地,她双手合十叹一声:“阿弥陀佛。”此后便为众生祈祷,为阿丑祈祷。她一直是个坐得住的娴静女子,丈夫出远门会在家中等候多年,住在长安时知晓阿丑应该还活着,就等候重逢的可能。 如今不过是再等阿丑来灵山罢了。 手里的念珠缓缓拨过,木鱼哒哒作响。 灵山脚下的凌云渡浪花翻涌,无底船摇摇晃晃。多少年过去,多少的“得道高僧”前来得正果,看到自己的尸体,有人惊恐,也有人欣喜。 灵山雷音寺大雄宝殿里的佛菩萨罗汉们也都在等待,等待着阿丑来到灵山的那天。 那一天到了,可阿丑不见了踪迹。 欲界之中,阿丑已经猜到了聪明的英娘做了什么,才会在欲界说出没有执念这样的话。 在确定了英娘一定会跟自己回家后,她心里舒坦极了,整个人都充满干劲。 阿丑还想找到魔王波旬询问离开这里的办法,就见边上不远处一个拿着镐子的白胡须老和尚就逐渐挺直了腰板,眼中是无数的端详与猜测。 波旬也会千变万化,就用这白胡须老和尚的形象与阿丑说:“天地新灵光临欲界,吾之荣幸?呵呵,汝之灾祸。” 他端着架子念了两句,又以寻常语气说:“一个完整的人,来到我的欲界,凌云渡看到自己的尸体,不害怕吗?” 阿丑瞪着他,心想这欲界果真是他的地盘,想必是从她掉下来时就已经被知晓了。 周围的凡胎们连忙跪在地上,说:“拜见魔王!” 波旬故意往高处飘了一些,视线往下斜视阿丑,说:“来到我欲界,为何不拜我波旬?” “你都输给我了,应该是你拜我。” 波旬冷哼一声,又突然没有了外形,像一阵风,快速绕着阿丑转了一圈,说:“我上次会离开欲界,是因为如来打算变更旧法,他心里动摇,我就能离开欲界。归根结底起因也是你吧?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不忍心直接杀了……你的贪求很多,你的执念很深,阿丑,你适合当我的徒弟。” 阿丑眉头紧皱,那些要她当徒弟要她皈依的,都是有所求的。 “疙瘩头至少见得了光,要我皈依我都不肯,何况是你这见不得光的。” 波旬听到她对如来的大不敬称呼,更觉得她就该当魔王门徒毁坏佛法,尤其她娶了观音菩萨当老婆,早就败坏佛法到无法无天了。 第185章 波旬又说:“人间一切贪求欲望,是最永恒的东西,我凭借这些,永不消亡。佛法终究有传不动的一天,如来注定有涅槃的时候,而我,那时就将统治三界。” “不皈依。”阿丑简单驳回,又说,“我要带走英娘,我要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 本以为波旬会拒绝且嘲笑一顿,却听到他笑得古怪说:“离开的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打败我。哈哈哈哈哈,你只是个凡人,我也不想与你再辩论,你能打败我吗?” “……”阿丑沉默,说,“你是魔王,必定比疙瘩头还坏,你既然告诉我,给我这样的希望,为的就是再掐灭希望。你不肯辩论,打架是毫无悬念的,你想要如何呢?” 波旬有些意外她的通透,竟这都知晓。他仔细盯着阿丑看,才发现被她蓬乱头发遮挡起来的浑浊眼睛,有一只竟是格外清澈透亮,当直视着他的时候,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 波旬冷笑,他虽不能离开欲界,但外面的波旬信徒会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阿丑是被下了批语的凡人,彻彻底底的凡人,没有任何的神通和法术。 “打架?只有妖怪才会那样。这里是欲界,是贪求和执着的世界。”波旬笑着说,“但是,这里也是公平公正的世界,因为人人都有贪求,没有任何人得到,公平地失去了一切,哈哈哈哈哈。” 他若有所指地扫过每一个被困在这的凡胎。 说完,波旬看着阿丑又说:“你是凡人,人间什么最公平。” 阿丑摇头,可能不知道,可能没见过。 魔波旬说:“是交易,即便价格与东西的价值不等,但只要是两个人都认同的,那么就是公平。你身上有些法宝,可以当做你的赌注。至于我的赌注,就是这些凡胎。只要你赢了,欲界大门打开的时候,你想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 “不得不答应的事情,怎么能算公平。”阿丑咬牙切齿地说,“而且,你也不是说话算话的。” 波旬说:“那天辩法大会你已经见识过,无论是我,还是如来,说出口的话就是法则。” 阿丑眉头紧皱,她被神佛坑害得太惨,面对魔王自然不敢贸然应下,问:“如果输了呢?法宝归你?”她很是警惕地将手按在腰间的葫芦和腰牌上,她只剩下这些东西了。 魔波旬说:“我不缺法宝,你的执念、贪求、不甘、愤怒,全都是欲界最好的养料。我在种一株通天藤,需要人自愿不断地喂养鲜血,我的门徒算是半魔半人,他们的血不行。” 因此刚才说收徒其实也是同样的目的,以师徒的名义要求她“照顾”通天藤。 通天藤?阿丑不知道魔波旬种这个藤蔓做什么,但听这名字,她觉得自己肯定能用到,兴许能原路返回到凌云渡呢。 “好,我答应和你交易,要怎么交易。” 波旬放肆大笑起来,仿佛从她答应的这一刻就已经输了。 大笑声让边上的凡胎们也有了些反应,那个高僧试着制止阿丑说:“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只有这几个破烂法宝,根本做不到公平交易。” 英娘到欲界的时间不算长,有些紧张地问边上几个待了很久的凡胎,波旬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必输的? 一个穿着道袍的凡胎说:“你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说要买一篮鸡蛋,他应下了。但他在篮子里,又放了一枚金子,你的钱就不够了呀!既然钱不够,便是输了。” 英娘扶着山壁,这里是欲界,是波旬的地方,他能够添加的东西太多了,甚至他随便掏一个法宝,都不是阿丑浑身上下所有东西加起来能够交换的。 阿丑眉头紧皱,偏不信这个邪。 第131章 波旬变化 我可以实现你想要孩子的心愿…… 波旬已经胜券在握, 看着阿丑这个凡人,轻蔑得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一粒尘埃。哦不对, 马上就是他栽培通天藤的养料而已。 ——呵呵, 一个凡人凭借些小聪明辩赢了我又如何, 我永远不会消亡。等通天藤长成, 冲开欲界的封印, 任何辩论都阻挡不了我魔王波旬统治三界。 如今,虽是少个得力的帮手很可惜, 总好过让她回到上面。她也讨厌如来,可佛魔两家争斗, 她却又会站到佛门那边去,帮她的好老婆。 真是搞不懂这人怎么想的!玉帝下了批语, 她不能登天、不能下幽冥界,唯一剩下能让她强大的法门不就是成魔吗?正好站在她讨厌的佛门道门的对面, 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波旬诱惑过很多凡人,他的信徒里不乏曾经的佛门弟子,恨一个人就要让其毁灭, 不惜成为魔的傀儡。 “丑东西, 我给你三次机会,只要你赢了一次, 就算你赢。”波旬十分大度地笑着说,展示出一种邪恶的慈悲, 在绝对无望的失败前提下下,三次机会是一种对猎物的戏弄。 “你个见不得光的,还好意思说我丑。”阿丑立刻骂回去,“你不必等着看我笑话, 就算输了,我也能离开。不过是久一些,可能是你凿塌了灵山,也可能是佛法销毁了欲界,总有通往外界的时候。” “呵呵。”波旬眼中闪动着绿光,从未有人能固执到这个地步,执念深到已经不像执念,更像是……定数。 如此的执念,让波旬这个执念与欲望的化身格外惊喜,当成养料,当真是可惜啊! 波旬也是变化万千,这会儿故意变成了观音的模样,试图模仿那种平静慈悲的语调,但一开口就一股邪气:“阿丑,你可得好好想想,要是输给了波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依我看……”变成了观音模样的波旬又飘着绕到阿丑身后,按着她的肩膀在耳边蛊惑道,“不如就听波旬的话,先皈依了魔王,将通天藤种好,你到灵山辩死如来,方可成全你我的长长久久呀~” 阿丑眉头紧拧,心里一股怒火,抓住波旬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转身怒道:“不许变成我老婆的样子!” “呵呵。”波旬笑了笑,随手拉过一个正在凿山的凡胎,就以这样的形象张大嘴巴将人吃了下去,舔了舔嘴唇说,“变成观音你能奈何,我还用观音相吃了人呢?如此才是坏佛法。瞧瞧,你心里是不是对观音的形象也产生了动摇?” 阿丑立刻回答说:“没有,你只是外表变化一样,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分辨出真假。” “是吗?”波旬冷笑。 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化,一下子就不在欲界了,竟是回到了凌云渡的岸边。 岸边站着一个素纱白衣的观音菩萨,满眼担忧地看着水面,看到阿丑突然出现,欣慰笑了笑走过来将她抱住,说:“阿丑,你竟跳下了凌云渡,我很是担心,总算是施法将你找回来了。” 阿丑很是恍惚,突然着急环顾周围,推开观音就要重新跳进凌云渡。 观音一把将她拽住,皱眉说:“阿丑,你这是做什么?” “英娘还在欲界呢!我得把她带回来!” 观音表情微变,又挽起淡淡的笑凑过来,说:“你放心,我已经先将英娘找回送去落伽山。” 阿丑盯着观音看了一会儿,气得面目比波旬还要狰狞,抡起拳头就是邦邦两拳:“波旬!你还想骗我!” 挨了打的观音身形一晃,周围景象也随之变化,又恢复到了刚才欲界所站立的位置,周围的凡胎们还在盯着她和波旬的对话。 波旬不理解,自己样貌神态应该都很到位,她究竟是如何辨认? 欲界的魔王想要迷惑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并不仅仅是以外貌欺骗,更多的是将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与执念放大,是假,但也是真。 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后的阿丑害怕自己的失踪无人在意,她希望在那个世界至少还有观音能够在凌云渡边发现她的去向,可她无法确定外界的情况,这就成了她心底的执念。 执念成为幻境,如果她信以为真就会困在幻境。 波旬是欲界的魔王,他的执念也很深,他不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识破真假,或者说能够轻易地从执念里跳出来。 他在阿丑数不清的执念里翻找,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邪笑。 周围景象再次变化,黑漆漆一片,只有前方端坐着一袭白色法衣的观音菩萨,披落肩头的白纱同样无尘无垢,微微合目的眼睛缓缓抬起。 波旬这次化的观音吸取了刚才失败的教训,变得更沉稳平静,语调也娓娓道来。 波音说:“阿丑,我知道你对那两个雪人很内疚。”1 阿丑愣了一下,本来还怀疑菩萨老婆又是波旬变的,听到提及老婆给自己生的雪人,她又觉得好像真的是菩萨老婆。 第186章 她吸了吸鼻子试图闻气味,老婆身上是有檀香味和莲花香的,这个没有。 “这是在你心里,岂会有气味呢。”端坐的波音缓缓站起来走向阿丑,俯首凑近许多,说,“三界之大,没有能容忍我们的地方,只有在心里时才能坦诚倾诉,对吗。” 阿丑觉得很怪,没有那种很安心的感觉,可也没有能否认这是老婆的证据。 她说:“刚才波旬变成你的样子了,我现在不确定你是真还是假。” 波音问:“哦?刚才你是如何分辨的呢?” “他说我竟会跳下凌云渡,如果是你,肯定不奇怪我会那么做,而且也不会在救了英娘后先把英娘送走,英娘也不会答应先走,她肯定会在河边等着我一起走。波旬不了解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英娘。他太笨了,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波音广袖下的五指恨恨收拢,脸上仍旧是平静,说,“嗯,阿丑,我们夫妻心意相通,自从雪人融化后你一直想要孩子,对吗?” “对!不过我后来已经知道了,那只是法术变化的雪灵,不是你生的孩子。”阿丑摆摆手说,“先不说那些,我在欲界,有什么打败波旬的办法吗?” 波音说:“他是欲界之主,没有人能在欲界将他打倒。” 阿丑非常不高兴地拧眉。 波音又靠近一些,说:“阿丑,我可以实现你想要孩子的心愿。” “如何实现?”阿丑立刻转为惊喜。 “自然是做一些夫妻之间的事。”波音已经靠得很近,两人之间只剩一个手掌的距离。 “咦?”阿丑不明所以,认真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夫妻们的举止行为,拉手、亲额头、亲脸、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就连没见过别的夫妻做过的亲嘴巴,优昙也亲了她。 阿丑满头雾水,认真思考着说:“那我们应该都做过了呀,为什么百年过去都没有呢。” “哈……”波音差点笑出声,很快就又恢复平静,放缓语调说,“阿丑,诸多事情以前我不明白内心没有教过你。”说着,手中变化出一本图册,递给阿丑。 阿丑好奇地接过看了眼,发现上面的图画有些熟悉。 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还在小渔村的时候,儒生和几个同村的人说要向她道歉,还好心要教她如何与老婆相处,当时就给她看了这样的图画。 当时他们说上面那个是丈夫,下面那个是妻子。 她只看了一眼就反驳说自己没有那东西,那几个人就嘲笑她。她生气他们向她炫耀他们多了个东西,非常之恼火,图画上的后续内容也就没有再看。 此时她仔细翻看,发现其实也不是固定一个上一个下,也有一个前一个后。她大概明白了,这个不看谁是丈夫谁是妻子,是看谁有那东西。 阿丑眉头紧皱,这分明是在打架! 她眼中逐渐有些凶恶,问:“你想这般对我?” 波音笑着说:“这才是人间夫妻会有孩子的事。” 阿丑咬牙握拳,抡起拳头又是邦邦两拳,骂道:“不许再用我老婆的样子骗我!我老婆是最慈悲最心软的菩萨,不会做这种伤害我的事情!” “……”波旬恨恨捂着脸,逐渐狰狞,周围的环境也再次恢复了欲界的样子。 在周围的凡胎们看来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阿丑突然就对着波旬邦邦两拳,而波旬竟停顿不动,等挨了打才恢复。 波旬愤怒至极,变化成赤面獠牙绿眼睛的恶鬼模样,头上是无数个小一些的人脸在叫唤,每一张嘴巴里都还有更小的人脸。他怒视阿丑,连续两次失败让他格外没有面子,欲界外辩法输给她,欲界内自己最擅长的执念诱惑被她破除两次!两次! “你到底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凡胎们已经被他这可怕的形象吓得跌坐在地抱作一团,阿丑只是嫌弃地皱眉后退了两步,不耐烦地瞥波旬这可怕的模样,说:“因为你不了解我,不了解我老婆,也不了解英娘。” 波旬却说:“我不必了解每一个人,因为所有人的贪求和欲望都是一样的,无非就那些。钱财、色肉、权誉,哦……还有长生不老。” 波旬说话时一直盯着阿丑,她竟没有因自己这可怕的样貌而感到半分恐惧,让他更觉得心里一团火熊熊燃烧。 “你为什么不怕我!”波旬怒吼,头上的那些脸也都怒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视线突然落在英娘的身上,波旬笑起来,伸出锋利的爪子一把将英娘捏在手里,终于在阿丑眼里看到了一些恐惧。 波旬身形变大,张开嘴巴就要将英娘吃掉。 “住手!”阿丑惊呼一声,想到波旬刚才说的交易赌注一事,她随手一扯腰间的令牌,没数多少个也顾不得什么胜负,连忙道,“我要交换!” 作者有话说:1波旬变成的观音,波音[可怜] 用观音的话这段给阿丑看图的剧情容易被断章取义(泪) 第132章 倾斜天平 可是,人间一直都是这样的…… 波旬从愤怒里缓过来, 捏着英娘看向阿丑,阴险的笑意蔓延到眼角、嘴角,每一处细微。 哦对, 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也在阿丑的执念里, 是阿丑在欲界看到后就下定决心要带走的人。 波旬没有立刻将英娘放下, 他的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双指提东西的动作, 金色的丝线下横垂着一根长杆子,杆子的两端分别以三根金丝悬挂相同的托盘。 是一杆天平。 巨大的波旬提着天平, 俯首时让本就阴暗的空间更显得压抑,而他泛着令人不安红光的身躯成了唯一的光源。波旬看着阿丑, 将巨大的天平凑到她面前,将英娘当做东西一般放到了天平的一边, 另一边还空着。 “让我看看,这个女子在你心里值多少的法宝。”波旬得逞地笑着, 差点忘记这才是自己必胜的法门。 众凡胎之中,那个穿道袍的再次拽住阿丑,说:“不要上当!只要你不与他进行交易, 这些东西就都还是你的!一旦输了, 东西就归波旬了!波旬的东西越来越多,你更没有办法换到他的东西了!” 道士急切将自己的情况与阿丑道来:“我本是道门修仙的一名弟子, 因泯然众人而心生执念,便起来佛道双修的想法。我佛法亦有所成, 还因机缘得了几件法宝,待过凌云渡打算成正果,岂料肉身到了此地。波旬与我说,若能从他手里换走东西, 就不拦我的去留……他说的是真话,却总有诡辩在其中。” 第一回 交换,道士拿出一把宝剑,直接说要换这里的凡胎们都能和他一起走,波旬应下。 波旬往天平上多放了一块石头,道士输了,宝剑也被波旬收走。 第二回 交易,道士心想波旬能耍诈,自己也可以,便谎称自己有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要求波旬先将凡胎们放到天平上,不可再耍诈。 波旬笑了几声,重复道是用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换,然后应下,也真的将没有耍诈,只将凡胎们放在天平上。 然而,等道士将一个普通的收纳葫芦放到天平上后,天平却又倾斜了。 波旬是欲界之主,欺骗、谎言,这些东西同样都属于他,他知晓道士撒谎,所以强调一遍是要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交换。 道士又输了,普通收纳葫芦也被波旬收走。 第三回 ,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道士惊慌失色,说:“我用我所有的佛法道法修为来换。” 波旬则说:“过凌云渡,来欲界的只是凡胎,你的功德修为已成就了雷音寺里一位罗汉,至于‘你’,你哪来的佛法道法修为。” 道士苦苦哀求,自己还有法宝。 最终波旬说:“那就用你剩下的所有法宝来换吧。” 第三回 的天平居然没有倾斜。 道士高兴地便要带着所有的凡胎们走,却不知如何走,他与波旬说:“我已经赢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波旬笑得阴险恶劣,说:“我只说不管你们的去留,何时说送你们回去。” 无法离开的道士还是成为了波旬的傀儡与奴隶,也明白波旬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易条件就能将他变成麻木凿山的傀儡,三次机会只是为了一次次加重绝望,是魔王折磨别人的乐趣。 那些法宝,魔王也完全不需要。 “都是被舍弃的身外物,能有多宝贵。”波旬十分不屑地嘲弄道,只在弹指间便被捏成齑粉。 听完道士所说的情况,阿丑若有所思。她明白波旬的三次机会并非仁慈,可眼下不开始三次交换,英娘就要被波旬吃掉了。 第187章 阿丑只拆了一块令牌,说:“我拿一块令牌和你换英娘,你答应吗?” 波旬冷笑说:“你那般在意这女子,却只用一块木牌?” “你自己说的,无论价值多么不对等,只要两个人答应,就是公平交易。” “哈哈哈哈,对,对,无论价值多么不对等,只要我们两个形成约定,就是公平交易。”波旬放肆大笑,应下说,“你用一块幽冥界的令牌,换英娘,我答应你。” 坐在天平里的英娘无法动弹,看着阿丑不断叹息,唉,阿丑不该来的。 约定形成后,阿丑放了两块令牌到天平里。 天平倾斜,她给多了一块,也不行,交易失败,输了。 波旬虽赢,眼底却愤怒更甚,又恼火又疑惑地问阿丑:“你刚才听完那道士的话,知晓哪些情况会输。这一回我已经先将英娘放在天平上,没有多放东西的可能,你按照约定只放一个令牌就能换到她了,你为什么,要放两个令牌呢?阿丑,难道你不想救她吗?” 阿丑牙齿咬得咯咯响,瞪波旬,也瞪身边那个好心的道士,说:“你是欲界之主,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告诉我哪些是错,哪些是对?他能告诫我,是你允许他告诫我。” 她扫过这里的凡胎们,包括那个好心的百衲衣高僧,最终直视波旬,将高僧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是充满执着与贪求的凡胎,你是欲望的化身。凡胎就是会被欲望所控制,所以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在她已经有防备的前提下,在不知道能否有成功的可能时,告诉她一些错误的事情,让她以为自己能从中找到胜利的法门。 波旬的诡计被看穿,眼中的恨意愤怒更深,巨大的身形如同山一般倾下来些,威慑十足,却是愤懑不甘心的语气,说着惋惜的话语:“是你将我想得太坏了,阿丑,你一定很后悔,刚才你只要按照约定放一块木牌,就是成功了。” “你说的是真话,可你有很多没说的。”阿丑同样愤怒地盯着波旬,“既然是你必胜的天平,我放一个也是必输。而你为了让我输,改变不了我的木牌,只会在英娘身上诡辩,也许你会说,只能交换英娘,不交换她的衣服,所以与约定不同,我输了。更可能的是……” 她双眼燃烧着怒火,紧握着拳头说:“你会伤害英娘,可能是她的脚,也可能是她的手,总之她一定会受伤,然后你会说,这是残缺的英娘,与约定不同,所以我又输了。” 魔王,当然是集一切卑劣手段,折磨每一个有执念的人。她那么在意英娘,那么折磨英娘比直接折磨她,更折磨。 为了不让波旬对英娘下手,阿丑选择自己输得更明显的办法。 波旬呵呵笑着,收走了阿丑的两个令牌,英娘也完好地落在地面。她十分担忧地拉着阿丑的手,也实在说不出任何能分忧的话来,只能默默拉着手。 波旬笑得很勉强,绿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疯狂,这么一个执着贪求的天地新灵,能够揣测到魔王的想法,她太适合当魔王的信徒了,她太适合杀了佛祖了,呵呵,哈哈哈哈,但她该死!她怎么可以被困欲界的时候,屡屡看穿魔王的诡计! “你为什么将我想得这么坏呢?”波旬皮笑肉不笑地固执询问,他不是诡辩自己仁慈,而是真的好奇,这么坏,不是一般的坏,她一个连人都不曾杀过的凡人,为何能揣测到这份恶意。 阿丑说:“因为天上的神佛们已经很坏,我见识过他们的坏。那么坏的神佛都说你很坏,那么你一定是非常坏了。” 波旬冷笑,反问:“他们也说你很坏吧,可你人都不曾杀过,他们当然是坏的。也许,我和你一样,只被他们说多了坏话,才是魔呢?我被封印在欲界,就像你几十年前被镇压在山里。呵呵,你看这里像不像那座山?” 波旬死死盯着她,她一定会生气大喊:不!谁和你一样!我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然后会愤怒地说出自己是多么不甘心和委屈,是被神佛所欺压。那时,波旬就可以蛊惑她:那又怎样呢,你早就是他们眼中的魔了。 然后她就会愤怒绝望地大喊:不!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她越是绝望不愿意接受,波旬就越是痛快。 然而,阿丑没有像波旬以为的那样极力否认是坏人。 她点点头,坦诚说:“对,你跟我一样。”都是神佛眼里的坏,是站在对立面的恶。这个相同点,与具体做了哪些坏事并无任何关系。 波旬愣了一下,她既然认同这话,为何还是如此愤怒憎恨地瞪着自己? 波旬突然脊背一寒,连忙改口说:“不,我只是说也许,我们当然不一样。”他想起当年那场对话,三言两句将他辩退。此时,一旦自己以肯定的态度认同了“一样”,那种无形的约束力量就会起效,他就会真的和她“一样”,成为一个没有法力的人,又或者自己的力量会被她分走一半。 魔王擅长用诡辩的言语欺骗蛊惑别人,这个丑东西怎么能从他的话语里挖掘出关键。 “呵呵,阿丑,为何非要帮着如来对付我呢,你此时辩过我,也是离不开欲界的。” “什么?”阿丑满头雾水,她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怎又成辩他了,“这里又没有辩法大会,我那么讨厌疙瘩头,我帮他做什么。难道他在这吗。那你们赶紧打起来,我看得高兴呢。” “……”波旬气得浑身冒出鲜红的火焰,无数脑袋的每一张嘴里都吐出黑烟。 波旬说:“当年辩法大会,你不就是帮他与我辩论的吗?” “呸!你怎么能说我会帮疙瘩头!我是听你污蔑我老婆有私心,我很生气才想与你理论!你要是不污蔑我老婆,我才懒得管你呢。” 波旬自然不信,急忙问:“不可能!如果当年如来输了,我就能统治三界,你不怕我统治三界吗?你是凡人,你私心最重,你定然也惧怕,才会帮着如来与我辩论,是害怕我!” “你统治三界和他们统治三界,有什么区别吗?” 波旬冷哼一声,用威吓的语气说:“我会让人间有洪水干旱,有瘟疫战争!我会让人们吃不饱饭饿死,会让亲友离别,让人间充满遗憾和痛苦。” “唔……”阿丑想来想去没想到区别,看着波旬说,“可是,人间一直都是这样的。” “……” “你在欲界外面的信众们,从来不和你说这些事吗?” “……” 波旬的信众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信奉波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同时他们也相信人间的瘟疫与战争都是波旬所降,所以当人间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既不特意告知波旬一声,更不会为了百姓们的安危而祈求波旬救难。 上一次辩论,她说南赡部洲没有魔王的蛊惑也会有很多恶人恶事,所以恶不是魔的专属。 这一次又说,人间洪水干旱瘟疫战争是常态,便说明降下灾厄兵不是魔的能力。 波旬很想问,不是我降下的灾厄,难道是那些神佛吗?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再接着对话。怕她语出惊人,说下去恐怕魔都要成虚无了。 波旬连忙将话题生硬地扯回来,又恨又怒又带几分惧,赶紧让她输给自己去当通天藤的养分!绝对不可以与她再辩论了! “外界的事先不说了,你还有两次交换的机会。”波旬重新站直,故意以高大的身躯低头俯瞰看阿丑。 阿丑本来也懒得和他多话,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个魔。 如果是必定倾斜的天平,眼下情况已然是必输,要怎样才能让波旬无法增加或者减少他那一边的天平东西呢。 阿丑心有不甘,提出要求:“我想先看看,在我输了之后要栽养的通天藤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说: 无限流小剧场: 【系统波旬敌意出演[墨镜]】 阿丑、阿观、英娘、阿猴、阿莲、杨戬被波旬扔进了无限流里,第一关【不负距离就出不去的房间】。 波旬:呵呵呵,我看你们怎么办。 阿丑立刻道:“太容易啦!阿观你快进来吧!” 波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得逞大笑) 阿观点头,飞进了阿丑的心里。 波旬气得火冒三丈,看着剩下的英娘、阿猴、阿莲和杨戬。 阿猴说:“杨戬兄弟对不住了,你张下嘴吧。” 波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得逞大笑) 杨戬张嘴,孙悟空变成小虫飞进了杨戬肚子里。 波旬气得火冒三丈,看着剩下的英娘和阿莲。 第188章 英娘正一脸为难不情愿:这不太好吧…… 波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得逞大笑) 阿莲完全不在乎,掰断自己一条藕臂递给英娘啃了一口。 波旬气急败坏:滚!滚!都给我滚![愤怒] 第133章 魔不厌诈 是神力,也已经是人力…… 通天藤顾名思义, 长成后将会是能够同往天界的藤蔓。越高的树木越是脆弱,往往风一吹就能够摧折,而藤蔓这种本身就柔软的植物, 能够通向天界就一定有格外坚韧无法阻拦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够冲破欲界的封印。 一旦封印破裂, 再也不必受到佛法的限制, 如来想再次封印魔王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如来的一条胳膊压着孙悟空不敢轻易收回呢。 波旬已经认定阿丑是必输的局面,只要自己不接她其余的话茬, 不与她进行辩论,便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这就是通天藤的幼苗。”波旬展开手掌, 掌心一棵只有指节大小像豆芽一样的东西。 阿丑思量着,波旬说的话往往就是真话, 只是会故意少说一些关键的内容,让真话变成坑人的骗局。她心中警惕, 问:“你都无法离开欲界,你的那些门徒也不愿意到欲界来,只是在外面与你祈祷倾听, 这个幼苗你是从哪得来的。” 波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眼中是一种恐吓的神情,说:“当然是从凡胎身上换的, 我找找看,是哪个凡胎。” 说时, 波旬的背后又生长出一只利爪,在他自己头上无数的人脑袋里逐一翻找。手停顿,五指并拢了四指,用食指往其中一个人脑袋上狠狠一扎挑下来, 脑袋下一根血线还连着波旬。 站在阿丑边上的凡胎们都被这一幕吓到,纷纷转身奋力地凿山,表达对波旬的忠诚。 波旬将那个脑袋递到阿丑面前,说:“是不是看不出来,此人以前是个神仙。他转世历劫,不舍得当神仙时的法术,也想要人间的权力情爱,便收买了幽冥界的判官透露转世之地,提前藏好这通天藤。他的转世一碰到这苗就知晓了前尘,他已经是一国的国王,便用祭品养这通天藤,想登天去取天宫里的仙丹。” “不对。”阿丑皱眉问,“你不是说,一定要自愿供养通天藤才行吗,祭品还能自愿?” 波旬笑着挑起眉头,一种邪恶又放肆的笑,说:“那是当然了,想要让别人自愿,太简单了。就像我刚才要吃了英娘,你很快就自愿开始了 第一回 交换。” “……”阿丑摇头,被逼无奈,怎么能算是自愿。 波旬继续说此人的故事:“那时释迦摩尼刚成佛不久,正亲自在人间普度,听闻此事就以佛法感化了国王。国王知道所犯事情之大,不敢回天庭,便求皈依佛门,他走一路拜一路,诚心往灵山去。” 自然就过了凌云渡,将凡胎脱去,也将那代表着他罪孽与贪求的通天藤丢弃。 波旬又说:“每有一个人过凌云渡成佛,就有一个佛的贪求落入欲界。他们被我吃掉,成为我的力量,或者为我勤勤恳恳凿塌灵山。是佛法在源源不断吸引人过河……他们修佛,在外界未必属于佛祖。但在欲界的一切,都属于我。” “…………”被扎在波旬尖利食指上的脑袋竟还能听到声音,晃动着仅剩的脑袋,不知是想说什么。 阿丑直直看着被扎在波旬指尖的头颅,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可怜,只觉得可恨。 说什么放下执念才能成佛,到灵山去的光头们,哪一个不是成佛的执念?把波旬喂得这么强大,她实在是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阿丑又问波旬:“我输了后就算赖皮,反悔不帮你养通天藤了,除了拿英娘威胁我,你是不是也没有别的手段?” 波旬说:“在你答应与我交易的时候,就已经是自愿接受了结果,你忘了吗?” 到那时,她就像这些没有人说话时就会自觉去凿山的凡胎,成为波旬的奴隶。 因为,他们都是完整的自己……自愿抛下的凡胎。 “通天藤你已经见过了,可以开始第二场交换了。”波旬不想让阿丑多思考,万一接了话又被拽入辩论之中。 阿丑没有立刻回答。 如今波旬手里有必定倾斜的天平,是他说了算的必胜法宝,无论是他先将东西放上去,还是自己先将东西放上去,他都能增加或减少。要如何的条件,才能是波旬答应之后就半点也改不了的呢? 阿丑心想:换那杆天平?他又能说上面没放东西,交换不了。 必定倾斜的天平,波旬说了算的天平,要怎样的条件才能是他答应后无法变更的呢? 阿丑灵光一闪,如果是换欲界里的一切呢,他无法添加也无法减少!可是,这么大一个范围,是没有办法落实到天平上的,波旬也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唔。”阿丑沉思,既要能放到天平上的,又不能是具体能被改变的东西。 她突然一愣,不对,不对。 波旬一直在说,整个欲界都是他的,欲界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毫无疑问,从自己踏入欲界开始,自己和身上的那些法宝就也是属于波旬的,她本质两手空空,所以拿任何东西交换都是失败。 天平往哪边倒,都随着波旬的心意,无论左边还是右边,都是他的东西,才会轻易就被他收走。 阿丑坐在地上,很是无助地看向英娘,问:“英娘,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我不想输了变成他的奴隶,我也不想他吃掉你,可我实在想不到……” 看着英娘,阿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真切的自己和真切的物件,的确是来到欲界的瞬间就属于了波旬,但那些无形的、无法被捕捉的东西呢? 比如自己对英娘的情谊,如果这个东西也已经被波旬夺走,那么他应该舍不得吃英娘才是。 可是,自己用这个交换的话,一则自己不想失去这份情谊,二则波旬也不傻,不会要这样对他没有好处的东西。 阿丑低头看了看自己,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她问波旬:“波旬,从我来到欲界后,你有感觉自己变得更聪明吗?我的聪明属于你了吗?” “……”波旬一时哑言,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丑东西,你怎么会以为自己很聪明。” “那就说明只有外物是属于你的,我本身的东西还是属于我的。也就是说,只有用我本身的东西和你换,才可能公平交易。”阿丑认真地琢磨着。 波旬被看穿他狡诈交易的本质,两排锋利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冷笑说:“你知道又能怎样,丑东西,难道凡人的那些所谓美好品格,我会需要?” 阿丑眉头紧皱十分为难,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十分不甘心地与波旬说:“我愿意用我独一无二最丑陋的外貌和你交换,我要换……” 话还没说完,就被波旬怒吼打断。 “我波旬是魔王!不是让你许愿的神佛!”波旬以为她那么为难是在考虑魂魄之类的东西,半天憋出来个最丑陋的外表给他,开出这样的条件,谁才是魔王?! “你说你不要美好品格,反正我本来也没有那些,你是魔王,一个吓人的外貌难道你不需要吗?” 波旬气得头上又开始冒黑烟,说:“我千变万化,现在的样貌难道不够吓人吗?” 阿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觉得不如我可怕。” “……”波旬再次语塞,阴沉地说,“我千变万化,想变成你也很简单。” 阿丑只好重新思量,不仅仅得是属于自己且无法被夺走的东西,而且得是波旬愿意交换的东西。只有是他想得到的、无法直接抢夺的、只能自愿放弃后交换给他的东西,他才不会故意耍诈让交换失败。 魔王想要什么,魔王想要离开欲界,他需要通天藤那般的强大力量。 魔王喜欢诡辩,喜欢将谎言隐藏在真话之下,以达到欺骗别人达成约定的目的。 “……”阿丑嘴巴紧抿,看了看英娘,又看了看高得望不到顶部的欲界。 阿丑站起来,走到波旬面前,示意他将天平放下来。 她将手放到天平上,说:“波旬,你能知道欲界里的每一句话真假。我现在要与你交换,我给出的东西,是女娲娘娘所赐的神力。” “!”波旬大惊,惊阿丑说的是实话,可她一个凡人,哪来的女娲神力。 阿丑说话比平常慢很多,试着模仿那些神仙说话时的娓娓道来,含糊不清,说:“你想想,你有了女娲神力后是不是想离开这就轻而易举,比等我养好那通天藤快多了。” 第189章 波旬绿色的眼眸闪动着兴奋的光,同时也保有疑虑,说:“你为什么会有女娲所赐的神力?” “我要换……”阿丑没回答波旬的问题,琢磨交换什么,整个欲界的东西他肯定不会答应,也无法放上天平,安全离开这样的要求又太悬浮不实用,只要英娘和通天藤的话还是会被他抢回去…… “我要换,让我统治欲界八十一天,这期间欲界一切都听我的。” 波旬沉思,无论是怎么获得的神力,她所说的确是真话。波旬是贪求、执着和欲望的化身,拥有女娲神力,这样的诱惑根本无法抵挡。 同时他也很谨慎。 所以波旬说:“我不会答应让你统治八十一天,但可以是我成为石像不动,不使用任何法力,八十一天。”那时候他神力已经到手,他们又无法离开欲界,区区八十一天后,他就可以打破封印去统治三界! 阿丑也趁机还价,说:“那,我还要那棵通天藤。” 岂料波旬对这倒是很干脆,竟完全不担心阿丑直接能用通天藤离开。 一人一魔双方条件都仔细明确后,波旬重复了一遍约定,然后将自己的手也按到了天平上。 阿丑心里没底,担忧天平又向他那边倾倒,手下便用了些力,但天平并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轻微的晃动之后形成了一个平衡。 在天平达到平衡的瞬间,波旬从手开始变成石头。 波旬眉头紧皱,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新的力量,也感受不到任何变化,仍旧只有自己邪恶的魔力。 “丑东西,你交换的是什么神力,怎如此弱,我竟完全察觉不出得到了什么!”波旬已经变成石像站在那,他不能动也不能使用法力,但还是可以看到听到和说话。 阿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通天藤幼苗,说:“可是你变成石头了,说明交易达成了呀,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到呢。” “到底是什么神力!” 阿丑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疑惑但也有些窃喜,还以为会彻底失去呢。 她摸了摸肚子,说:“奇怪了,明明把女娲娘娘所赐的神力交换给你了,为什么我的肚子还是不舒服。你肚子没有不舒服吗?” “会肚子不舒服的神力?”波旬思来想去想不出女娲会有这么奇怪的神力。 “是女娲娘娘所赐的,像她一样能够造人的神力。” 波旬气得石像也开始冒黑烟:“什么神力!你骗我!你骗我!!!这算哪门子神力,这分明是你们凡人的累赘!修仙女子要斩红龙方可成仙,若是神力,怎会不保留!丑东西,你骗我!!” 女娲娘娘将自己创造人的神力赐给了凡人和一切凡间生灵,一年年一代代至今,已经是凡人天生就拥有的能力,是人力,而非神力。 论其根本,的确是神力,所以阿丑说的也没错,天平也达成了交换的约定。 天平将已经虚无到成为“理论上的神力”交换给了波旬,而人力不在约定中,所以天平没有交换,波旬也无法夺走。 阿丑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白白赢了波旬这么一场漂亮仗。 “桀桀桀——”阿丑叉腰得意大笑起来,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白得到过好处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阿丑:“桀桀桀——” 波旬:“呵呵。” 请问:哪位是大反派魔王在笑? 第134章 逃出生天 是谁拉住了我的手 与魔王波旬完成了交易后, 阿丑就拿着那一株通天藤的幼苗找处空地栽下,她分不清自己是从哪个位置掉下来的,也不知道欲界哪个位置离结界封印最近。 阿丑仍旧有些顾虑地看向波旬, 波旬已经按照约定成为了石像, 不会使用任何法术影响欲界里的一切, 但他还能看到听到, 还能说话。 “丑东西, 不过是八十一天而已,等我恢复了, 我会把你们全部吃掉!”波旬还在放狠话,完全不担忧她能用手中的通天藤离开。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能在八十一天之内把通天藤养成,那反而要谢谢她如此效率呢。 结界封印一旦被突破, 他恢复后同样能离开欲界,还比自己以为得要早了很多年。 阿丑没有搭理波旬, 她不确定八十一天的时间够不够,交换的时候也犹豫过说个几百天,波旬必然会拒绝。太上老君总说什么九九八十一是个大数, 自有其中奥妙, 菩萨老婆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三十三、四十九、八十一, 各代表了一些玄妙。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只是心想着神佛魔或许都有共同之处, 报这个数或许波旬会答应。 “你们谁都别和他搭话,他坏得很,定是嘴上说着不用法术影响,却还是会以言语诱惑人。我刚才也是着急, 忘记他擅长言语,应该再加个不说话的条件。”阿丑叮嘱着周围的凡胎们。 又在叮叮当当凿山的凡胎们点头回应阿丑,那位百衲衣高僧问:“欲界之大,不知有多少凡胎,恐怕难以全部拯救。” 阿丑环顾这些凡胎一眼,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直言道:“我只想带着英娘走,你们要是愿意走,就走,不愿意就不走,其余尚不曾见过的凡胎更与我无关了。这藤蔓还只是幼苗一棵,也不知晓它如何通天,要是凡胎多了,害得我和英娘也走不了,我,我就把你们都吃了!” 她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凡胎们,学着波旬的神态吓唬他们。 即使他们被“完整的自己”抛弃,的确是有几分可怜,那也只能顺便可怜,断不可影响自己的大事!! 波旬实在是对她这执着劲相当执着,被坑得变成了石像,都仍旧有几分可惜,她怎么就不能为魔所用呢!用来对付如来,当真绝妙呀! 波旬听到阿丑吓唬他们的话,辨认出竟是真话? 他又有些高兴,蛊惑道:“他们都是被丢弃的凡胎,人本身的无能、愧疚、自以为是都留存着,自己有了得救的机会就莫名其妙开始想要拯救他人。阿丑,依我看你现在就把他们吃了,免得坏了你的事。” 那样一来,她就没有回头路了,吃了那么多的凡胎 “你话真多!”阿丑只瞥他一眼,自然不会听波旬的任何建议。 阿丑用镐子在地面凿了个坑,将通天藤的幼苗放到这个坑里,然后按照波旬所言,是需要人的血来供养,这话的真假也容易验证。 阿丑将自己的胳膊悬在幼苗之上,又用镐子砸了自己的手臂一下,锋利的镐子立刻将手臂凿出一个窟窿来。 痛! 鲜血也立刻从窟窿里汩汩往外冒,触目惊心。 “……阿丑。”英娘心疼地抱着阿丑的肩膀,小心翼翼擦去她不想落却止不住的眼泪。 其余的凡胎也都捂着眼睛不忍心看。 鲜红的血滴落在幼苗上,又渗入黑漆漆的地面将幼苗底部浸泡。原本小小的一个芽儿,颤抖着绽开一片树叶,根部也向上挤出茎杆,长成竹笋一般大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上长大。 血液的流淌逐渐放缓速度,伤口也逐渐愈合。 随着伤口的愈合,不再有血液的灌溉供养,那棵通天藤也放缓了生长速度,停歇不动。 阿丑皱眉比划了一下现在通天藤的高度,这才到自己的膝盖位置呢。她仰头看向不知顶端在哪的高处,试图计算八十一天能否长到足够高的位置。 就在她琢磨这问题的时候,英娘惊呼一声说:“通天藤……在缩小。” 已经长到膝盖高度的通天藤,正与刚才生长的速度一样缓缓变矮变小,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又恢复成了刚才幼苗的样子。阿丑气得瞪大眼睛,她趴在地上仔细盯着,也只能看出一微微的变化,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好像完全没变化。 周围的凡胎们好不容易有些希望,看到通天藤如此,皆是唉声叹气。 “我再试试。”阿丑正要再用镐子砸自己,被英娘拦住了。 英娘说:“如果通天藤需要很多的血才可以,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加起来就有很多。”说着,英娘毫不犹豫就也用镐子向着自己的胳膊凿下去。 很痛,但血没有流淌下来,手臂里只有一条条红色的血丝。 “怎会如此……” 远处的波旬石像传来嘲笑的声音,说:“哈哈哈哈哈,你们都不是完整的人,又怎么会像活人一样有流动的鲜血呢?你们从‘自己’的脚下离开,溺死在了凌云渡里,来到欲界。你们的血要是有用,我早就能种出一大截通天藤了。” 第190章 难怪刚出交换时开口要通天藤,他一口就答应下来,阿丑就算拿了通天藤,也不可能在八十一天内把通天藤种好。 “欲界能有一个完整的人,是很少有的吧。”阿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说,“但你那么执着于要用我供养通天藤,说明我一个人是够的……只是时间会很长。” 波旬笑着,语气里是又欣赏又愤怒不甘,说:“早知道换你的聪明了,丑东西。八十一天,你是不可能将通天藤种好的。” 阿丑不愿就此放弃,这才第一天呢。 是第一天吗?阿丑其实不确定,欲界没有白天黑夜,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速如何,会不会是欲界一天外界一年?唯一能用来判断的,只有石化的波旬,他什么时候恢复了,就说明八十一天到了。 阿丑重新从英娘的手里拿过镐子。 “阿丑!不要试了……刚才所见的情况,八十一天断然不够,我不希望你受这样的折磨。”英娘牢牢抓着阿丑的手不肯松开。 “英娘,我们不是没有办法,我们是不知道通天藤为何生长,能长多高。如果它能长到突破结界,我们是否能够攀爬那么高,它如果会自己缩短,我们又是否来得及爬上去,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就算弄清楚了,时间不够,那时候波旬已经恢复。都是徒劳了呀,阿丑。” “英娘!”阿丑气得挥开英娘的手,说,“我讨厌现在的你!如果是真正的、完整的你,你一定不会拦着我!因为,这是我的选择!就算徒劳,我也要弄明白,等他恢复了,等到用他的办法把通天藤种成的时候,等他离开欲界的时候,我们还是不知道办法,那时,我们才是被永封在欲界里的。” 英娘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波旬石像幸灾乐祸笑起来,说:“不会有那时候的,等我恢复了,你们都会进我的肚子里。” “那就更要继续尝试了。”阿丑看向英娘,安抚道,“放心,你也知道我的伤势能自己恢复的。” 英娘低着的脑袋点点头,不忍心看阿丑伤害自己。 利器刺入手臂的声音,鼻子里再次能闻到血腥味。 阿丑的伤势虽能恢复,可没有食物的补充恢复得极慢,人还是很虚弱,血液也就越来越少。她每一次都凑到通天藤的跟前,仔细观察它的变化。 血液少的时候它生长得极其缓慢,不似最初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往上生长。血液多的时候,它速度就更快一些。 但是只要没有持续的血液供给,通天藤就会恢复成幼苗,每一次的幼苗只比上一次高少许。 “这样的生长速度,百年千年也许才能长得很高……”阿丑大概知道波旬的打算了,那么长的时间,她的血根本不够,所以波旬一定会让她吃掉欲界里凡胎当补品,欲界一直会有凡胎坠入,足够她慢慢栽养通天藤。 不,她不想走这条波旬给她安排的路。 如果只要血足够多,通天藤生长的速度就能足够快。 之后几天,阿丑都只坐着休息,缓慢地恢复着损失的气血。而那些凡胎,一旦没人和他们说话,就又自觉地去帮着波旬凿山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阿丑格外严肃地与英娘说:“一会儿你看清楚,它能长到多高,速度比之前快多少。” 英娘点头答应,疑惑为什么这件事情要嘱托她,之前不都一直是阿丑自己在盯着的吗。 得到了英娘的答复后,阿丑将那棵幼苗从地里挖出来,藤蔓竟都没生根。 阿丑伸出自己的手掌向上,她划开手掌,将那一小株通天藤扦在了自己温热的掌心。 刹那间,她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汲取着她的血液,同时手上的幼苗也变得沉重无比,使得手掌被压到地上连带着阿丑也不得不趴在地上。通天藤疯狂地抽枝发芽,快速向上生长,而作为供养血液的来源,阿丑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瘪下去。 “阿丑!”英娘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又想起她的嘱托,只好忍住查看阿丑情况的冲动,死死盯着已经长得很高的藤蔓。但比起遥远看不见的顶端,藤蔓还是不算高,站在地上的时候能够望到藤蔓最顶上的小芽儿。 过了一会儿,藤蔓生长的速度变慢,渐渐停止了生长,然后缓慢缩短,最后飞快地落下缩小缩短,又恢复成阿丑掌心的一棵小幼苗。 “阿丑!”英娘立刻上前将那棵幼苗从阿丑掌心拿走放到边上,她颤抖着手将扁扁的阿丑抱在怀里。 阿丑缓慢地恢复着,虚弱得脸上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一清一浊的眼睛也表达不出什么情绪,只能静静地看着英娘。 周围的凡胎们只惊叹了一会儿,又自觉地去凿山了。 英娘这样抱着阿丑不知道过了多久,期间想过割自己的肉给阿丑吃恢复得快一些,可她知道阿丑不会接受的,那会只会让阿丑更伤心生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丑有力气能动动眼珠了,有力气能扯起一个笑容了,有力气说话了。 “英娘,你看清楚了吗?它长得有多快,有多高?” “……”英娘犹豫许久,悲伤说,“它唰地一下就蹿得有一个人那么高,不一会儿就有船上的桅杆那么高,最终,有半座无名山那么高,能够看到顶端。” 而能够长那么高,是阿丑用所有的血供养的结果,也更说明通天藤是无法带他们离开欲界的。 阿丑听后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拉着英娘说:“都怪你,当时要是没答应疙瘩头皈依该多好,那样就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山里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她和半个英娘被困在欲界,还有半个英娘被困在了雷音寺。 英娘摇头,否认了阿丑的说话:“阿丑,是你不该往雷音寺来……那样,只有半个我在欲界,另外的半个我是心甘情愿的,不痛苦。” 两人都沉默不再说话。 总算是从阿丑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半缕的绝望,波旬石像得意道:“阿丑,你们时间可不多了,八十一天而已,一下子就会过去。你猜猜现在,还剩几天?” 阿丑向来叛逆,一听波旬这般嘲讽,反而精神更好了些,说:“你如此话多,说明时间还长。等你什么时候静悄悄憋坏事了,才说明是没几天了。” “……”波旬气结,冷笑道,“你还不死心,你所有的血供养通天藤,到达的高度恐怕都未及欲界高度的百之一,丑东西,还是认命吧。” 阿丑不搭话,通天藤想要在短时间内快速生长,就需要足够多的血,可她已经押上一整个自己的血都不够,难道真的只能是长久地慢慢生长吗? 欲界里全都凡胎们叮叮当当试图凿塌灵山的敲击声,当他们停下敲击时,山壁又会往里生长,佛与魔始终在对抗,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天,阿丑感觉自己双手能够使得上力气了,应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阿丑还是没能想到新的办法,她万分不甘地来到波旬石像前,将自己输给他的两块令牌从石像手中掰走,重新串到腰间。 她伤感地数过这些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幽冥界的令牌也好,四海龙王的海螺也罢,到头来不过都是身外物。 在这串令牌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葫芦。曾经属于她的柳叶舟被佛祖打回原形,没有了存东西的法宝,葫芦就显得有些累赘,好在葫芦乖巧懂事,自己也能变化大小,就变得与海螺一般大小挂在腰间,伴着阿丑西行至今。 “咦?!”阿丑将小小的红葫芦摘下,拿到耳边晃了晃,这里面装的可都是她的血呀! 阿丑立刻将通天藤重新栽到地里,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里反复用血供养通天藤时,它生长的速度高度,以及最后那次英娘所说的速度高度。 “我会让藤蔓先长出一定高度,你一定要牢牢抓住。”阿丑认真与英娘叮嘱,然后又看向其他凡胎,说,“我只是有个大概的办法,但我无法保证通天藤一定能长得那么高突破结界,你们想离开就自己抓牢通天藤,但如果太高摔下来,我也对你们没有任何罪过。” 凡胎们停下手里的动作,原以为所有的凡胎都会很高兴能离开欲界,却有几人斟酌后再次拿起了镐子。 他们说:“我们若是离开欲界回去,雷音寺里的我,岂不是白白修行一辈子。” 阿丑随便他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丑东西,你想到什么办法了!”波旬有些急切,也有些兴奋,八十一天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她能在这时候种好通天藤,对波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第191章 阿丑手里拿着红葫芦没有贸然打开,里面积存了数百年的血,一打开不确定会不会翻涌而出收不住。她还需要幼苗先长出一节能抓牢的,便再次划伤了自己的手,让通天藤长大了半身的高度。 阿丑和英娘都依言牢牢抓住了藤蔓,随后,趁着藤蔓缓慢生长的迹象还没有停歇,阿丑打开了红葫芦。 顿时,一股血柱从葫芦口喷涌而出,大量的血浇灌在藤蔓上、周围的地上,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血水。而原本只有半身高的藤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快速地向着高出蹿去,阿丑不得不松开葫芦改为双手抱住藤蔓,眼睛则时刻盯着对面的英娘。 凡胎们也拽住快速生长的叶子,不断往上升。 下面的血水已经积了一层,在高处往下看时,可以看到昏暗的欲界里,有一条血河在翻涌,而被泡在血河里的藤蔓疯狂生长。尽管一代代人类传递下来已经微弱许多,但血河的确附有少许的女娲神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欲界最下方传来波旬的笑声,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红葫芦倾倒的速度逐渐变慢,血流也逐渐变细,快要倾尽。与之对应的是地面的血河逐渐变浅,藤蔓吸收血液和生长的速度都非常惊人。 藤蔓一直往上、一直往上,就像当时坠入欲界时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阿丑心中激动,虽然周围同样都是漆黑一片,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已经很接近边缘了。 就在这时,八十一天的时间却悄然结束,波旬的石化也悄然解除。 波旬大笑着追到藤蔓顶端,说:“我会在藤蔓破开结界的时候,第一个出去。而你们,会再次坠入深渊。” “……”阿丑眉头紧拧,就差一点,为什么就差这一点! 藤蔓生长的速度逐渐变慢,也就意味着它即将停止生长,阿丑抬起手试着能最先触摸到外界,可不知道还有多少距离。 明明已经很近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波旬也暂时收起调侃,这是离他破除封印最近的一次,藤蔓不能在这时候停下,他扯起一抹冷笑,说:“丑东西,我是欲界之主,我知道离边界就差一点了,还需要一点血,你应该也是自愿受伤的吧。” 无论是对阿丑还是对波旬来说,这都是一次不会就此停止的机会,就算波旬不说这样威胁的话,阿丑也会咬伤自己,供养最后所需的鲜血。 但是,眼下情况突破欲界后,只有波旬能离开,她不过是白白做了垫脚石。 阿丑压住内心的愤怒和即将到达顶端的激动,努力回忆着波旬的所有言语,他总是用看似很有利的话语骗人。被骗到的人是信了其中的利益,那么……回归到话语本身…… “你说过,想要打败你就要与你进行交易。如果我能从你手里换走东西,就算赢了交易。那么……我已经打败了你,波旬,你一个魔王被凡人打败了,你比凡人还要弱小,你应该消亡了!” “……”波旬一愣,虽还没有开启辩论,但这话却能将他钉死,但幸好,他是不会消亡的波旬。 波旬连忙说:“失败仅仅只是失败,我是一切执念、贪求和欲望的化身,只要凡人有欲望,我就永远存在,永不消亡。你赢的只是一场赌注,等到欲界封印打开,赢的就是我。” 阿丑绞尽脑汁反驳他的话,说:“输赢对立,你和我只有一个人能赢,你是执念贪求和欲望的化身……那么我……我……” “哈哈哈哈哈,你能是什么的化身,你丑陋,愚蠢,自以为是,凡人还能打败魔王吗?”波旬放肆笑着,举起锋利的爪子抓伤了阿丑的胳膊。 血流淌在藤蔓上,藤蔓更往上生长了一些。 从缓慢,便迅速,从矮变到高,从被困变成逃脱。 阿丑说:“那我就是变化的化身,天地之间最永恒的不是欲望,是变化!” “变化?可笑,人的贪婪欲望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是,活人会变死人,人死了,那些东西就没有了。” “人死了,还有生生世世,仍旧会有新的贪求欲望!我还是永恒的!” 阿丑说:“那么变化,世上也许一天会变得没有一个凡人。你依赖凡人而存,凡人没有了,你也没有了。但如果你消亡了,人还是会存在。人都比你永恒!所以,你不如人,人可以打败你,我就是以人的身份打败你!” 波旬一时间无法反驳,惊恐道:“不……不……” 他突然失去一切力量,无法再悬空在边上,竟直直坠落下去,藤蔓上的凡胎们看到波旬一直下坠,在中途化作灰烬。 上方一道刺眼的光,藤蔓顶端竟真的突破了结界,但速度也再次变慢,已经接近停止。 阿丑和英娘为了能更稳地抱着藤蔓不摔下去,自然不是在藤蔓最顶端,也使得此时离开欲界只差一点点的距离。 阿丑的手向上努力去够,够到一片河水不断冲刷着她的手。水面根本没有半点受力的地方,手用力扒的时候就沉入水面又回到欲界。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狠狠咬自己一口,想要再流些血让藤蔓再生长些,可藤蔓已经停止,再过一会儿就会开始往下缩小。 汹涌的凌云渡河面上,一只白玉手穿过河面,握住了水下满是鲜血的手。 第135章 我要回家 我佛……我佛要亡了吗…… 那一年, 观音来到凌云渡口,看着河面翻涌的浪花,缓缓踩上了那艘无底船。 大西天的尊者自然没有凡胎, 脚下空空如也。 并非是凡胎早就脱去, 而是有一部分的神佛选择将凡胎修成圣体, 释迦摩尼是如此, 观音也是如此, 天庭那边也有,比如杨戬。 观音看着空荡荡的船底, 突然想到如果是阿丑踩上这艘船,她是人就一定有凡胎, 她执念太深不愿意放弃任何贪求,她一定会跳下去牢牢抱住自己的凡胎, 一如当年飞入瓶中。 观音沿着凌云渡顺流向西,不曾有任何人探寻过凌云渡的尽头, 在佛菩萨们的眼里,那只是一条脱去凡胎的河。凡胎往哪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过河之人。 “……”然而, 观音一直往西不知道多久,凌云渡变得越来越宽, 视线里只剩下凌云渡的河面,观音想看看离灵山多远, 一回头,却见灵山近在咫尺,自己仍旧在那渡口。 观音之后每天都尝试着往凌云渡的西边去,凌云渡越来越宽, 像极了无边的海洋,冲刷走凡胎的水,兴许早就被凡胎们的执念所染。 菩萨有时候飞一炷香的时间就回头,有时候是飞一个时辰再回头,无论时间长短,只要回头就还在灵山。 飞得越久,越是执着,河面越宽,如同苦海。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第不知道多少天站在凌云渡口,观音心知自己到达不了凌云渡的尽头,或许那是只有凡胎才能去的地方。 观音心想:阿丑一定会回来的。她还有没完成的事,她来灵山是为找回英娘,无论她现在身处何地,遇到如何的困难,都一定会再次出现。 只是要花多久时间的区别。 观音的本身站在凌云渡的边上等候着,化出的分身没有忘记普度众生,一如既往到各地看人间疾苦,救人水火。 期间金蝉子也来岸边询问过几句,不认为阿丑跳下凌云渡还能再回来,毕竟尽头是菩萨也去不了的未知呀。观音只摇摇头,说阿丑一定会回来的。 金蝉子虽完成了传法到南赡部洲的大业,且以自己的私心修改了不少经文翻译,可整体来说并不算顺利,禁止汉人皈依的条例一直没有修改,皈依佛门是大不孝的行为,若私自出家还将受到惩罚。 至今快要百年,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而且…… 金蝉子眉头紧皱,前往南赡部洲去传法的僧侣们,或许是远离了佛法庇护,又或许是被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所影响,行事上总有些称不得“善”,这让金蝉子有些担忧。 “大士,贫僧有一些难题需要与你讨论,可否移步藏经阁?” 观音应下,又化出一个分身随金蝉子往藏经阁去。 除了这一个,还有一些分身正在劝说西牛贺洲伽蓝里怠慢信众的僧人、在南赡部洲的某小镇上用老婆婆的形象乞讨结善缘、在无垠的沙漠里为艰难生长得树洒下柳枝上的一滴甘露、在茫茫南海上救下一船的渔人、在歹人面前以金刚相训斥、在瘴气重重的山林里化作野兔指路…… 唯独站在凌云渡岸边的那一道身影,不曾离开。 观音看着与平常并无任何差异的河面,不由叹息一声,眼眸微垂,心中思虑繁多。 第192章 突然间,水面上窜起一道又高又细的水花,水花落下的同时可以看到有一截藤蔓堪堪过水面。以藤蔓为中心泛开涟漪,周围的水流竟都绕开流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那。 观音凭空踩着水面过去。 一只沾了血的手努力向上想要扒住边缘,可河面是水,无法承受任何的力量,扒住的瞬间就沉下去,那只手也消失不见。并不是简单地在水下,更像是以水面为分界,从一个未知的地方来。 观音俯身伸出手,穿过冰冷的河水,握住那只仍在努力扒住边缘的手。 是那只虽纤细瘦弱,却温热有力的手。 每每看到这只手,观音总是有一些微不可觉的后悔,在重逢的今日最为后悔。 阿丑经常吃不饱,瘦巴巴的一个女孩,后来在落伽山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菩萨都按照佛门斋戒的规矩给阿丑吃素斋,至少是能顿顿吃饱,还有灵果消食。阿丑想要吃肉,菩萨也总告诫吃肉是杀生,落伽山没有肉。 阿丑比在小渔村的时候是气色好了很多,但比起寻常人家的姑娘,总归还是瘦了些。 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在大河上游的草原上,篝火旁,菩萨默许了阿丑吃羊腿,阿丑只尝了几口,便顾忌菩萨在身边没有再吃。菩萨心中欣慰,却也有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会、不能说的话。 ——“阿丑,你再多吃些肉吧。” 此时此刻,这只瘦弱的手有些许的颤抖,像是认出了河面上的手属于谁,也像是力气快要耗尽扔在苦苦支撑。 观音一时间竟无法直接将阿丑拽上来,那么沉重,像是还有一股力量在拽着她下坠。 阿丑一手向上,她惊喜地认出握着自己的手是观音的,这种没有温度却又温柔的触感,只有她最喜爱的菩萨老婆。 她相信观音绝对不会松手,所以她才敢松开另一只抓着藤蔓的手,换成去拉住英娘。 藤蔓已经停止生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降缩小成幼苗,藤蔓上还有无数不甘心想要爬出去的凡胎,此时知晓藤蔓无法将他们直接送出欲界后,竟开始扒住前面一个凡胎的脚,企图以此防止坠落。 一个抓一个、一个抓一个,像一条沉重的链条摇晃。 他们都是执着、贪求的凡胎。 河面上,观音缓慢地将阿丑拽出来了些许,但同时那股拉着她下坠的力量也越来越重。 对于观音来说,就算是一百座山都算不得重,能让菩萨都感觉到沉重的,相反是那些虚无本身没有重量的东西。是执着、贪求、欲望,是无比沉重的业力,是这条河里被冲走的一切。 “老婆——”阿丑的脑袋已经露出水面,向上向下两股拉扯的力量让她双臂发痛,但她挤出一个笑唤了一声,试图表示自己好着呢。 还在欲界的英娘却悄悄松手,她的脚被凡胎拽住,凡胎们一个接一个。 她不想连累阿丑,可即便她松开了手也没有掉下去,阿丑牢牢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 “嗯。”河面上的观音应了声,也回给阿丑一个淡淡的笑。 贫僧不会松手的,也知道你一定还拽着不舍得抛下的事物。 观音眉眼微闭。 ——西牛贺洲的伽蓝里,因怠慢信众的僧人正跪拜在地聆听教诲,忽一阵轻风,抬头时显灵的菩萨已恢复成了神像。 ——南赡部洲的一个小镇上,善良的孩子从灶头上取了半碗饭准备给门外乞讨的老婆婆,走出来却没见了身影。 ——无垠的沙漠里,生长得茂密的树下,只留下淡淡脚印。 ——茫茫南海上,被救下的渔人们正拜下感激菩萨,船头却已空无一人。 ——瘴气重重的山林里,带人走出迷雾的野兔,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 各处已经清闲下来的所有分身,包括藏经阁中正与金蝉子讨论经书翻译的那一个,在停顿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化作一道清风飞下灵山来到凌云渡旁,回归本相。 观音缓缓睁眼,净瓶飞入袖中,一手掐诀一手拉着阿丑。周身泛起的淡淡金光,从手上传递下去,穿过河面沿着那藤蔓来到欲界,以佛法感化超度那些执念,减轻业力。 阿丑又被拽上来些许,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欲界。 观音眉头微微拧起,口中念诵没有停止,掐诀的手改为将阿丑的身躯搂住,担心她再次被拽入那未知之地。抓着她手的那只玉手,则改为抓住她拉着英娘的手,搂在腰间的手也重新掐诀。 藤蔓逐渐开始往下收拢,一点点消退,已经低于水面。回到欲界的藤蔓开始萎缩,速度越来越快,很多还没来得及抓住前者脚的凡胎们纷纷掉落下去。 与此同时,也因魔王波旬的消散,欲界没有了强大魔力的支撑,山石往外长出的速度也变快,佛法将催着灵山底下的石头将欲界填实。 那些掉下去的凡胎们被融入石头中,成为灵山根基的一部分。 再这样僵持下去,就算外界的人不松手能慢慢将凡胎们全部拉上去,那些快速生长的石头也会先一步将他们吞噬。 淡金色的光笼罩在每一个凡胎身上,他们曾经都虔诚向往灵山的,在凌云渡选择将自己抛下。 拉着英娘的脚的,是那一位穿百衲衣的高僧凡胎。 他记着阿丑说的话,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佛。他想离开欲界重新做人,可是……就算离开欲界去灵山寻找另一半自己,也无法恢复到曾经。端坐莲台的自己,会指着凡胎说:那是从欲界跑出来的魔鬼! “阿弥陀佛。”百衲衣高僧回头看了眼拽着自己的,以及依次拽着前者的每一个凡胎,说,“我们是被割舍的凡胎……我们真正的执着,已踏入雷音寺。如此,就让贫僧再当一回好人吧。” 听出这位高僧要松手,英娘下意识去抓,只抓到他破布缝合的百衲衣袈裟。 从他之后的所有凡胎,也随着他的松手一并坠下,被快速生长的石头吞噬融合。 一切下坠的力量松开后,英娘也很顺利就被拽了出来。 当欲界被山石填实的时候,水面上的涟漪消失不见,绕开的水浪也再次汹涌地向着西边奔流,没有尽头。 阿丑惊魂未定,心里则如这凌云渡的水浪一般澎湃,她出来了!她还把英娘也一起带出来了! 观音将二人带到河对岸,这才松开了手。 “老婆,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会从这个位置离开欲界?” 观音不由一怔,她说什么……凌云渡尽头竟是欲界,那是波旬所统治的他化自在天,她在欲界是否又经历了磨难呢,又是如何才逃出来的。 观音没有回答。 在这个时候能遇到,是因为每天都在。 而在这个位置能遇到……或许,可以称为缘。 “阿丑,你受了很多伤。”观音看到她手臂上咬伤的痕迹,还有身上被利爪划伤的痕迹,虽伤口缓慢地自己在愈合,可浑身的血迹都证明着曾经受到的伤害之多。 菩萨轻柔的拂过每一处伤口,也为她清理掉满身的血渍,唯独忘了自己无垢的白纱在刚才抱着她时也沾惹了大片的鲜红。 阿丑惊呼一声,扯住菩萨的袖子,说:“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她知晓菩萨不嫌弃自己的任何脏污,泥水也好血水也好,从不会让那无垢的白纱染上颜色。 上次看到红色时,是与神佛打架的那天,她想,可能老婆是被疙瘩头打伤的。那现在呢,这么多红色是被谁打伤的?是刚才为了拉她和英娘上来,受了重伤? 听闻此话,菩萨摇头,施展法术清理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阿丑,过了凌云渡,这里就是灵山了。” 一声传得极远的钟声响起,观音低头看着阿丑,抿唇不语,摇摇头,腾云飞向了雷音寺。 雷音寺大雄宝殿内,诸佛菩萨罗汉们或坐在坐骑上、坐在莲台里,或站在云端双手合十。雷音寺里的僧侣们,盘膝禅定,手中木鱼敲得哒哒响,整齐地念诵着经文。 不在雷音寺的菩萨们也纷纷飞了回来,知晓是有大事发生。 观音来到大雄宝殿,在诸位的注视下站到了文殊菩萨的边上,袖中净瓶缓缓飘到手掌心,一掌托着净瓶,一手掐诀,慈眉低垂,视线落在诸僧最后排的那位女僧身上。 英娘剃度后成为的,净永大师。 金色莲台上的高大金佛重重叹息,微微抬起的手掌掐算着什么,脸上有疑惑也有惊讶,少许的欣慰和更多的感慨。 “毕竟寂灭……寂灭……” 诸僧不知何意,停下手中敲打木鱼的动作,静候佛祖教诲。 金色的大佛说:“波旬已消亡,我也将涅槃。” 第193章 佛与魔争斗,相互制衡却又相互成全。欲界收集了人们的执念贪求,才会有虔诚无私的佛。而人们在成佛的路上抛下凡胎,才使得波旬越来越强大。 如今魔消亡,欲界被填实,佛也将开启新的篇章。 “迦叶。”如来唤了一声。 “……”迦叶却已经明白,低头双手合十说,“是。” 话音落地,大雄宝殿门口的僧人们却哗然,竟都纷纷站起来往两边退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唯独最后排也是离大门最近的女僧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头,视线像是在看前方的佛,却像是绕了一圈看向来人的背影。那是一个想象了许多次的画面,高大的殿门口,弯腰驼背敲着木鱼的僧,终于等来接她回家的人。 “怎么还有一个净永……”僧人之中惊呼出声。 其中有一个穿着珍宝袈裟的僧人上前交涉,道:“阿弥陀佛,想必是阿丑施主吧。” 阿丑本不想搭理,但这位僧人很是眼熟。边上的英娘也是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百衲衣递来,想了想说:“多谢大师成全之善,方才在欲界,若非大师放手,我便困在那了。” 僧人看着那件熟悉又陌生的百衲衣,没有去接。那应该不是自己的,自己那件,已经扔了,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与这金碧辉煌的雷音寺完全不适合。 殿内所有视线全都汇集过来,欲界? 难道……难道波旬的消亡,和阿丑有关?她身边的英娘又是怎么回事,英娘明明已经剃度成为净永大师了呀! 净永大师缓缓站起来,回头看向阿丑,还有那一个在凌云渡里告别的自己。 净永伸出手,英娘也伸出手。 二者合一。 光秃秃的头顶再次长出头发,僧衣却没有脱下。英娘仍旧愿意继续为人间受苦的人们祈福,即使是回了无名山,她是英娘的同时,也可以是净永。 殿内越发安静,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阿丑走到大雄宝殿的中间位置,这个地方,她的脚下,曾经也是哪吒站过的。而那时候的她位置是…… 阿丑抬头,看见了观音和其他几位菩萨的位置。 高处的佛和菩萨们也是这样俯视着,不过,比起当时漠视哪吒自尽,此时他们脸上都有些担忧,似乎谁都想开口询问些什么,可谁都没有当第一个人。 他们甚至有不少的视线投向观音,想要让这一层特殊的关系,先开口试探。 然而观音只是沉默。 “疙瘩头!”阿丑收回视线看向金色莲台上的如来,“我从山里出来了!不仅如此,我还从欲界出来了!波旬已经被我打败,你的佛法总没有理由不能撼动了吧!” “阿弥陀佛。”如来叹一声闭目。 话音落地,化作一道金芒,竟凭空消失不见,僧人们纷纷跪拜痛哭哀嚎,说这是释迦摩尼涅槃了。 诸天的佛菩萨们也顶礼合十,皆念诵一声:“阿弥陀佛。” “他跑了!疙瘩头怎么能跑了!”阿丑气急败坏,跑到金色莲台去寻找,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的,她指着天上的佛菩萨罗汉们,又指着雷音寺的光头们,说,“臭不要脸!都是臭不要脸!我辛辛苦苦来到这,就为了和他理论理论,我没有错,是他的错!没想到为了不认错,竟涅槃去了。不过是为了躲我的骂,不要脸!” 没有人反驳阿丑的话,自然不是认同,而是她身上所承载的因果太多,没有人敢贸然说话。 波旬的消亡与她有关,同时波旬的消亡也导致了旧佛的涅槃,而新佛的诞生不知要过几个劫数,这期间灵山无主,西牛贺洲信奉佛法的人们是否会动摇内心的虔诚呢?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上前说:“阿丑,佛祖涅槃,我想……此事能否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佛法之中陈旧的部分也都能修改,你,你来雷音寺还有什么心愿,都一并了去,就回家去吧。” 阿丑立刻说:“我只想带英娘回家。”她撇撇嘴,又说,“另一件事,是想和疙瘩头讲道理认错,还有,让他同意老婆和我的婚事。” “疙瘩头跑了,我也能等,等他什么时候又回灵山来,我还是要来的。”阿丑继续骂疙瘩头不要脸,把烂摊子扔在这,让菩萨罗汉们去修旧法,忙活个几十几百年,到时候什么劫数定数完成,又回来坐莲台。 金蝉子哭笑不得,说:“那你现在,是待如何?” 阿丑十分生气地叉腰,看向诸天的佛菩萨罗汉们,说:“既然疙瘩头跑了,那我就问你们,你们人多,他才一个,按理说少的听多的,等他回来了,也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阿丑大声问:“我和我老婆的婚事,你们谁反对!” “……”倘若她问谁同意,那必定无人应声。可她问谁反对,人人都想反对,却也谁都不想第一个反对。 既然没人出声,就代表没人反对,阿丑怪笑起来。 她走到观音面前说:“他们都同意了!桀桀桀——以后哪怕在灵山,你也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了!不过,我要先带英娘回家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什么修改旧法,什么讲经之类。” 观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定定看着阿丑。菩萨在浩劫之后曾在大雄宝殿说过,此后只在灵山落伽山,往四方普度,不会去无名山找阿丑。 “我来时走了那么多路,你将我和英娘送回去可以吗?以后你闲时,再来找我。”阿丑已经开始规划将来的日子。 观音还是没有接话,只是眉目更为低垂。 “哦……”阿丑皱眉,虽不知晓老婆还有什么顾虑,但总归会有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来灵山找英娘的大事已经完成,其他就都是小事了。 阿丑说:“那好吧,我有个东西要还给你。” 观音不知是什么,见她腰间挂着红葫芦,以为是要将葫芦还过来,便俯身接。 “……”阿丑偷笑一声,捧住观音,学着优昙亲自己那样,亲了回去。 她说:“上次,上上次,都没有好好道别。如果这样道别的话,以后你每每说话,上唇碰下唇,就都像是在亲我了。” “……” 文殊普贤灵吉,以及诸天菩萨罗汉,和地上的僧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哦!哦!!! 不对,哦什么呀,这可是雷音寺大雄宝殿! 佛祖涅槃,大士被如此冒犯,我佛的未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延伸小剧场: 阿丑:我亲了你,你说话时嘴巴一碰,就也是在亲我。 阿观:我从此不敢再说话。 阿丑:那这一次亲得够久的。 第136章 请你赐福 阿丑恍惚有些明白了,是………… 向来诵经佛语的雷音寺, 此时一片寂静,无数的眼睛看向那个闯入大雄宝殿大不敬的凡人。 到底为何,一个凡人, 修改地律、辩退波旬、成为丑娘娘信仰、让诸天神佛陨落、又使波旬消亡、佛祖涅槃。 诸位的视线又从那凡人身上移到观音菩萨的身上, 如果说当年浩劫发生在镇压阿丑时, 菩萨的怜悯相救尚且可以说是佛法的慈悲, 毕竟阿丑是大士度了很多年的贪求者, 大士不忍心看她被贪求所害也能理解。 大士当年在大雄宝殿上起誓不会去救阿丑出山,不会去看望阿丑, 只在灵山与落伽山,或往四方普度。也可见是与阿丑划清界限之说。 而后, 大士每日都在凌云渡等候,已经多有非议, 雷音寺的那些僧人们更是多有质疑。就连四大菩萨之一的观音菩萨,都存有私心的话, 佛门清规戒律又该如何维系。 今日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没有推开和惩罚那亵渎神灵的凡人! “唉……”普贤叹息一声,视线扫过僧人们时, 他们脸上的不安与惶恐清晰可见。 当年菩提树下考验诸弟子时, 是迦叶拈花一笑通过了考验,得传承佛祖衣钵的机缘。佛祖涅槃, 此时便该是迦叶坐上金色莲台成佛的时刻,迦叶眉头紧张并未上前。 他自知尚未圆满, 修行未足,执着于辩禅尚未解脱,此时成佛接任,对佛门并无任何好处。 迦叶俯首, 双手合十,亦是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金色莲台上的佛不可长久空缺,诸僧纷纷看向四大菩萨,倘若四位菩萨能够留在雷音寺稳住局势,佛门的根基还在,佛法仍旧能够庇佑一方。 观音向佛之心并不会因为佛祖涅槃而改变,此时更是僧人们迷茫的时刻。 看着阿丑的笑脸,看着她一清一浊的眼眸,观音缓缓站端正,面容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慈悲的眉眼扫过诸天同门弟子,扫过仰着头不知今后如何的迷茫僧众。 第194章 紧抿的丹唇轻启,道:“阿丑,你徒步来雷音寺,又在欲界历劫八十一年,击败魔王波旬,已自成圆满,也为三界避开一场浩劫,便算是……将功抵过当年之事。” 说到最后一句,犹豫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阿丑的笑脸立刻垮下,瞪着观音,她知道老婆从来没有认为她错,否则不会一起种下蟠桃树,此时故意说这样的话气她,为何? 她扫视大殿内的所有人,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猜到原因,佛祖涅槃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在迦叶坐上莲台继承衣钵之前,观音都不可能离开灵山,佛门弟子与僧侣信众们,都需要这位曾经最受如来尊敬的大圆满者。 新修改的佛法还在藏经阁中,传度新的佛法也是一个难题,意味着要推翻一条条早就在僧侣信众们心里根深蒂固的旧法。 或许菩萨老婆仍旧会出于慈悲往各方普度,但一定不会特意见她一面。 甚至可能……等到迦叶坐上莲台成了“如来”,菩萨老婆也不会再与她继续这夫妻关系。 疙瘩头还在的时候,阿丑总会将一切原因都归结于疙瘩头反对。等疙瘩头涅槃不在了,看似横在中间的阻碍没有了,才愿意承认,是从最初就知道的,佛门的菩萨不会有私情。 阿丑紧紧咬着后槽牙,问:“难道,你不愿意当我老婆了?” 寂静,仍旧是这般的寂静。 大雄宝殿里只有灯油燃烧时灯芯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那是灯芯在库房里放久了受潮导致的,灯油里混了少许的水,就会如此。 灯油不够纯粹,点燃灯芯的僧人就会被溅起的滚烫油星所伤。 观音对视上这双灼热、愤怒、不甘心,以及满是贪求的眼眸,良久,缓缓垂下眉眼。 她就是那一滴落在灯油里的水,让平静温吞就连倾倒时都缓和沉稳的灯油,会在某个瞬间炸出几粒灼人的星子。 若只是灼伤自己还好,倘若被烫伤后,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事态至此,油灯下多少人仰望着,惶恐着。 “阿丑,我本为度你才嫁给你。”观音一手托着净瓶,一手掐诀,宝相庄严,也可以说是冷漠,“你如今跳出三界五行,得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又有消灭波旬的能力,早已自成圆满,不在苦海。” 观音闭目说:“阿丑,你再不会挨饿、受冻,你有朋友在身边,你的老婆……杨戬思过两百年,也快到时候了;灵珠子并未禁足,别人找不到他,你能找到他的;孙悟空被佛祖一臂镇压,而今佛祖涅槃,他也该是出山的时候……” 一件件罗列,最终说:“当年贫僧所打的诳语,竟是一语成谶,阿丑,你有很多钱,很多老婆,还有朋友在身边,你已不需要我度了。今后该如何,便是如何,你回家去吧。” 同样是不给她当老婆,她能轻易接受杨戬的出尔反尔,觉得不就是少个老婆嘛,反正还有好几个呢。 却接受不了观音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 阿丑向来怕失去,她恍惚意识到:阿猴、阿莲和杨戬,即便不当我老婆了,他们也还会是我的好朋友。可菩萨老婆如果不当我老婆了,就是彻底分离,连朋友都不是,是彻底失去。 她想起优昙,是她让优昙回归观音的,她希望自己身边是完整的观音,她希望每一个自己都能有机会遇到观音。 可是,完整的观音留不住。 “……”阿丑感觉心里隐隐作痛,这种痛觉不明显,可是又好像比波旬的爪子还要厉害,只这么想着会和菩萨老婆再不相见,就已经泪满眼眶。 可是,可是……优昙明明也是观音,为何优昙愿意还俗,愿意离开佛门,想要和她在一起不分离呢?他们本为一体,为何会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呢? 比起观音的沉默平静,大多数时候端坐莲台的庄严,优昙是更为主动的,热切的,短暂的生命自从遇到阿丑之后就将她当成最重要的人。优昙是观音一缕元神,因在她心里住了数百年,转世忘记前尘却仍旧对她格外亲近。 可是,可是……优昙转世之前,一直都是观音元神,优昙的确就是观音。 为何,为何…… 阿丑看着闭目紧抿丹唇的观音,恍惚有些明白了,是…… 是私心?是菩萨老婆对她的私心? 心里头隐隐的刺痛瞬间就消失不见,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所代替,心突然就跳得很快,非常快,快到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竟像是喘不过气来。 当她意识到菩萨有私心的瞬间,感觉周围所有声音都听不见了,脑袋里嗡地一声,紧接着是心跳声如擂鼓一般被自己听到。 “……”阿丑又摇头,为什么高兴呢?明明自己喜欢的就是没有私心的菩萨。菩萨有了私心,她应该难过才是。 阿丑皱起眉头,紧紧抿着嘴巴,让自己做出该有的忧愁悲愤的表情来,她努力瞪着观音,应该恨他有了私心,不是自己喜爱的老婆了。 观音许久没有听到阿丑接话,担心睁眼会看到她泪流满面,可分明不愿看见、怕看见,却在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立刻睁开了眼,或许,只是想展示慈悲,在众人面前以菩萨的身份,拭去伤心的凡人的眼泪。 可是,落入眼眸的,是阿丑过于古怪的表情。 她紧紧抿着嘴巴,狠狠皱着眉头,故意瞪大眼睛怒视着他,一清一浊的眼睛里都倒映着俯首低眉投来慈悲神色的菩萨,而包围着眼中人影的,却更像是笑意。 眼角的确是有泪痕,可眼睛上扬少许的弧度已经将眼泪挤走,重新盛满眼睛的是喜悦。 喜悦? 原来阿丑很高兴能够有此了断。 阿弥陀佛,那……甚好。阿丑到灵山找回了她最重要的朋友英娘,了断去本就不该存在的缘,此后的日子一定能越来越好的。 “阿丑……” 观音正要说些什么,表情古怪的阿丑却突然绷不住严肃愤怒悲伤的表情,她双手捂着脸发出独有的怪笑。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不仅仅是观音愣住,在场所有人全部都愣住。 僧人们惊骇于这样可怕的笑声,有人说兴许波旬没有消亡,阿丑是被波旬夺舍了,所以才笑得如此可怕。 阿丑很快就收敛了笑声,她放下双手,继续努力表现出伤心愤怒的样子,很快又憋不住笑起来。 人们皆是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阿丑总算缓和下来,看着满脸担忧的观音问:“优昙为什么在狮驼国的时候,没有好好参加盛会,竟被我拐走了。” 人们交头接耳,小声询问优昙是谁。普贤静静看着,恍惚间解开了许多疑惑。 观音则回答说:“优昙年轻,不曾参加过盛会,惧怕那般的场面。” 听了回答,阿丑又开始笑,那就说明老婆没有忘记优昙时的记忆,或者是说优昙始终都存在,也就是,私心还在。 私心还在,但为了他所信奉的佛法,那些信仰佛法的僧侣信众们,选择留在佛门,接受戒律清规的约束,担起新佛法的修编传度责任,在迦叶化如来之前,与三位菩萨共同稳固佛门。 私心没有影响无私。 既是阿丑喜欢的无私菩萨,也是对她存有偏私的菩萨。 “桀桀桀。”阿丑美滋滋地笑着。 诸天的佛菩萨罗汉们都不知道她到底在美滋滋笑什么,观音都开口和她划清界限不再往来了呀! 阿丑想了想,老婆不能去见自己,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如今南赡部洲佛法传入已近百年,各处都有寺庙,有观音像。 若是想要见老婆,且让他不得不打破誓言相见,也很简单。去找寺庙离天竺高僧的麻烦就是,那样,就是菩萨为庇佑僧侣、阻止邪恶的丑大圣欺负光头而显灵,不是为了和她见面而显灵。 桀桀桀——没错,就这么干。 “既然你不给我当老婆了,便是永别了。”邪恶的丑大圣心里盘算得高兴,看向观音又说,“你可以给我赐福吗,我会带着你的赐福离开。” 观音垂眸,阿丑竟如此坦然永别,原来,有执念的是自己。 菩萨拿出柳枝,准备给阿丑赐福,真正的赐福。 可是阿丑仰着脑袋,撅着个嘴巴,嘀咕道:“我也想要说话时像是在亲你。” “……”即便真是永别,菩萨也不可能会在大雄宝殿主动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 柳枝轻轻挥动,卷起一阵清风,将阿丑和英娘带离了灵山,随着风往东去。 宝殿内,迦叶也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金色莲台,走上去,坐下来。 无事发生。 迦叶是释迦摩尼钦定的继承衣钵者,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迦叶坐莲却没有化“如来”,只有一种可能。 第195章 上一任如来并未彻底涅槃,那么,与之对应的,波旬并未彻底消亡。 已经离开灵山的阿丑在云端挠着自己的手臂,之前通天藤生长突破结界前,被波旬抓伤了个大口子,现在早就愈合,连伤口都看不见,可是那受过伤的位置却刺挠得很。 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笑:“哈哈,我波旬岂会消亡?” “……”阿丑手上一顿,你好烦啊!! 作者有话说:[摸头]没有永别,是观音以为永别。 [狗头叼玫瑰]大中秋的没有刀,又加了两句看看波旬谐星属性,坏心办好事 第137章 是我前妻 那就……我的菩萨前妻吧。…… 阿丑将袖子掀开, 看向刺挠的地方,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波旬的声音则再次挑衅响起,说:“如来涅槃, 正是我夺下灵山的好时机, 可惜我被你害得失了本相, 只留这残息, 哼哼, 你执念深、贪求多,倒也适合当我的养料。” “……”阿丑听得无语, 甩了甩手问,“你是藏在我的手臂上吗?趁着划伤我的时候溜进来的?” 波旬对这事倒是坦诚, 说:“你的确有本事,我和如来都辩不过你。搭了话我就知晓不妙, 想躲过消亡只有成为赢家的一部分。谁也算不到你的将来,他们谁也没察觉我藏在你的手臂上。” 阿丑闻言没接话, 若有所思地看向地面。 而和波旬差不多时间回应的,竟还有一只老鼠,说:“我没藏在手臂里, 我在英娘的裙摆褶里呢。”正是那只从小渔村跟着阿丑离开的灰老鼠, 此时有些心虚,它最初沾光跟着菩萨在落伽山修行的时候觉得那里不自由, 就跑去无名山找阿丑。 在无名山遇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它又躲起来, 事后却找菩萨说愿意虔诚向佛,努力修炼,绝对不像阿丑那样犯错。它偶然跟着菩萨到灵山,却又犯下偷吃香花宝烛的罪, 躲藏起来一直没找到回落伽山的机会,谁能料想菩萨到雷音寺一待就是八十一年没回过落伽山呀! 它更没想到阿丑竟真的徒步来了灵山,她一来,佛祖就涅槃了。老鼠立刻熟练地当墙头草,正好跟着阿丑和英娘离开雷音寺。 “咦,是你。”阿丑应了一声,老鼠也在灵山是她不曾想过的。 老鼠连忙吹嘘说:“阿丑,我就知道你能出山,你肯定能打败他们的,所以我早早就在灵山等你了。” 英娘知晓老鼠的选择,摇摇头叹息一声说:“小灰,人都因利是导,何况你一只小老鼠,如此欺瞒,被发现了实情才是难堪。” “……我,我确实只想着自保。”老鼠又藏进了裙摆褶子里,小声地回答了声。 听了这些话,也不难猜测老鼠反复无常的选择。阿丑有些难过,毕竟灰老鼠是最初最初和自己一起离开小渔村的……朋友?她其实是不认的,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朋友的概念。 “哼。”阿丑瞪了老鼠一眼,“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我只是个凡人了。” 老鼠探出脑袋,抖动着胡须说:“吱——我给你做储备粮,好吗?” 听到这句遥远的话语,阿丑撇撇嘴,高兴道:“桀桀桀——你肉太少了,不过,留着吧!” 老鼠完全从裙摆褶子里爬出来,高兴地爬到阿丑的肩膀上,惹来波旬诸多不满。 “放肆,臭耗子,竟敢拿屁股对着我波旬!”不过,他的声音只有阿丑能听到,那只臭耗子没有半点反应。 在云上的阿丑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发痛,她很久没在天上飞了,看无数景象从脚下远去。 直到看到一条有些眼熟的河,是西牛贺洲与南赡部洲的交界,流沙河。 恰好祥云也在此时缓缓落下,正好将两人送过河,回到南赡部洲境内。 不远处就是青狮所化的那座桥。 阿丑挠了挠手臂,走向青狮桥。比她先靠近桥的,是一阵清风。 此时没有过桥的人,桥腾空跃起,恢复成了青狮的模样。 青狮小声嘀咕着什么,见到阿丑走过来连忙闭嘴。 它刚才收到了观音菩萨的旨意,很简洁一句话,伴在阿丑身边,若有什么异象,便到神像前禀报。 青狮满头雾水,菩萨也不说什么原因,它难免会觉得是菩萨担心阿丑,自己不能相救,就让狮子相伴。 唉,啧啧,毕竟当年浩劫发生后,菩萨可是很伤心的。 在浩劫发生后的几年里,西牛贺洲和南赡部洲之间就断了往来,它就偷偷回了落伽山,想着能不能不当桥了。它看见菩萨独自站在落伽山最高的山崖上,风竟不是宁静温柔的,是凛冽汹涌的,吹得崖边海浪都卷成了团。 风扯起衣摆与广袖,素白的头纱遮挡住菩萨的面容,只知道那样站着时视线是看向一座潦草的泥像。 三个还没有完全镀金的泥元宝,和一个抱着元宝的小金人。 青狮站得有些远听不清菩萨在说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落伽山就下雨了。它觉得菩萨心情不好,自己偷溜回来免不掉责罚,还是再偷偷回去当桥吧。 回去前,它见莲花池的锦鲤在闲得吐泡泡,便下去攀谈。 锦鲤说:“下雨算什么呀,那天还下雪了呢。” 那天是哪天?青狮疑惑,但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就是浩劫发生的那天。是诸天神佛陨落的那天,他们联手将一个凡人镇压。 青狮没再和锦鲤多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向高高的山崖上,那抹白色已经离开了,雨也只落了一小会儿已经停了。它想,菩萨肯定是在伤心,但是菩萨不可以伤心。 后来,阿丑出山了,经过流沙河,青狮看到她身边那个慈眉善目的小和尚,想起自己化桥的起因,便又助她渡河了。 咦,说起来,那个和她一起西行的小和尚呢?应该已经长成大人了,怎就她一人回来,哦……和尚西行自然是拜佛去的,想必是留在了雷音寺。 “狮子,我要找你帮忙。”阿丑倒是不客气,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开口就说要求。 青狮思索着菩萨的旨意,让它跟着阿丑,或者说更像是监督阿丑。有异象则立刻禀报,如何算是异象呢?以它曾经跟随阿丑那么多年的经历来说,她就没有不异象的时候。 “什么忙?”青狮询问。 阿丑直接把胳膊递过来,说:“你闻闻,能不能找到藏在这里的一个坏东西,你把它咬下来。我记得普贤菩萨的白象腹中有轮回所,你应该也有吧。” 灰老鼠大叫起来:“吱吱,我不是坏东西呀!阿丑,你不是原谅我了吗。” “不是说你。”阿丑提起老鼠尾巴把它放到自己头顶去。 “?”青狮一脸疑惑且震惊地看着她的手臂,分明什么也没有呀,说,“那不行,我不会吃你的。” 波旬已经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说:“你休想甩开我,像你这样不死不灭的身躯可不好找,我已扎根在你的血肉里,可以在手臂、在脚上、在心里、在腹中,我想在哪就在哪,你就算把自己大卸八块,我也还在。” 阿丑见波旬竟如此难缠,一缕残息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她觉得是波旬在吓唬自己。 不过,她也有事情好奇,便问波旬:“你能去我心里?那你快去我心里看看,以前菩萨老婆说他的元神在那里住了百余年,我想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他住在那里的时候会不会孤单。” “……”波旬欲言又止,就不能对他这个魔王有点敬畏之心吗? 青狮见状询问是在和谁说话,阿丑直言,是和波旬,她说的手臂里有坏东西指的就是波旬。 青狮恍然大悟,且大惊失色:“波旬?魔王波旬?” “呵呵。”波旬对青狮的态度很满意,可惜他这一缕残息,只有阿丑能够听到。 阿丑又将见到如来涅槃的事情也与青狮说,青狮大概明白菩萨的旨意了,佛门动荡,佛祖不知所踪,魔王离开欲界,三界悬危。而魔王最有可能躲藏所在,就是从欲界里挣扎回来的阿丑。 青狮思索片刻,说:“你既然有这般的困扰,为何不与菩萨说。” 阿丑撇撇嘴说:“他不肯当我老婆了,就连道别的赐福都不肯给我呢,刮起一阵风就把我卷到云上,送回了南赡部洲来。波旬狡猾,偷偷摸摸躲在我伤口里,我也是才发现。” 青狮不明白为什么菩萨猜到此事却无动于衷,只是传令让它伴着阿丑随时汇报情况,它问:“你现在知道波旬之事,我……我也可以驮你回灵山。” “不去!”阿丑一口回绝,“他们要是有本事对付波旬,在大雄宝殿时就该发现了,我回去说明此事,他们只会把我压在山下,必定说什么以防万一。他们没办法消灭波旬,就会把我当波旬提防。” 第196章 “没错,他们就是那种人,观音也是。”波旬笑着应声。 听到波旬竟诋毁自己老婆,阿丑不悦地反驳,说:“我不去灵山是不希望我老婆为难,他定也不希望我又被西天打打杀杀的。” 波旬不说话,他越诋毁,她对观音的态度反而更坚定,真是难挑拨,烦! 青狮听她这似自言自语,想必就是在与波旬说话。 犹豫片刻后,青狮干脆实话实说,道:“阿丑,你要回哪里去,我驮你去吧。菩萨担心波旬害你,让我跟着你。” 阿丑想了想,没拒绝。波旬不容易对付,有只神兽在身边也好。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在青狮的背上,阿丑一坐上来,又想起很多曾经。 不知不觉回到了无名山,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还是那些人,他们被天庭下了绝后的雨,又吃下了长生的蟠桃,从此不能再长大,将岁月定格在那一年。 青狮很努力地关注着阿丑回来后的一举一动,有没有被波旬教唆害人?是否有干坏事的倾向?有无报复西天的打算谋划? 好像都没有,而且阿丑嘴上说着菩萨老婆和她永别了,不愿意当她老婆了,却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连自言自语,疑似和波旬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阿丑的想法很简单,菩萨老婆要无私普度,她支持。 菩萨老婆对她有私心,她很高兴。 既然是无私与私心都让她得到了,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要不要见,能不能见,也不是菩萨说了算的,反正她想见,就有的是办法见。 青狮想不明白阿丑为何如此高兴,便直接问了。 阿丑想了想说:“当然高兴了呀,我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老婆他肯定懂我想法的。” 波旬看不惯阿丑如此精神饱满,暗搓搓道:“观音都说不当你老婆了,还老婆老婆的。” 阿丑觉得有道理,自己不能再叫老婆让西天那些讨厌的人们误会。老婆的私心,她高兴接受,所以,自己也要维护好老婆无私的形象。 “波旬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我的菩萨前妻吧。” 青狮在无名山观察了一个月,跑去寺庙找神像,将所见所闻告知了观音。 “菩萨,她说以后你就不是她老婆了,是前妻。还说,现在这样挺好的,她就是要这样。” “……”神像那边的观音沉默许久,“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阿丑:我想得真是太周全了,老婆一定懂我的智慧[哈哈大笑] 阿观:她叫我前妻…(脑补一万字委屈)[可怜] 第138章 请为佛门 你怎么又来了,烦死了!…… “阿弥陀佛……”观音合目叹息一声, 少顷,面目平静神态庄严道,语调缓和, 抑或是犹豫, “善哉……善哉……” 眉目低垂, 看向寺庙里仰头疑惑的狮子, 缓缓陈述这段因缘际会的结局, 语调有些恍惚,说:“阿丑能放下这因缘, 乃是好事。自三百八十一年前,我到东海渔村普度, 遇到阿丑,她……她是天地新灵, 没有作恶的前世,却生来就饱受苦难……她给天地带来新的变化……” 在苦海里翻滚, 在爱河里浮沉,一幕幕往事在心头飘过。 “如此,便好……是我所愿, 也是她所愿。对佛门好, 对她也好。”菩萨低眉,陈述着最理智的结果。 青狮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一并回忆着自己所见证过的一些事情,它没有太多的感悟, 只是略有些疑惑。时间这个东西在神佛的眼里是飘渺漫长的,所以很少会去记忆具体,通常是几百年前、几千年前,这么一个大概的数。 菩萨竟精确到三百八十一年, 狮子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计数的。 庙宇寂静,只有风吹动烛火时呼呼的声音。 狮子正打算恭送菩萨离开,想起来还有件事没说。 “菩萨,阿丑说魔王波旬在藏在她的手臂上,我也的确经常听到她自言自语,像是和波旬在说话,但我听不到波旬的声音。”青狮补充了一句。 观音微微抬眼,看着青狮严肃说:“这般重要的事情,怎过了这么久才说?”自从发现迦叶无法化如来开始,诸佛就认为佛祖并未涅槃,也就意味着波旬并未完全消亡。 观音知晓阿丑是从欲界逃出来,波旬的消亡也与阿丑有关,同理,波旬没有消亡必定也和阿丑有关。所以菩萨下令让青狮跟着阿丑,有异象就第一时间禀报,这狮子,竟拖延了一个月才说。来了寺庙第一句,也不提波旬。 青狮被训斥了一声,略有心虚,它想波旬连阿丑一个凡人都夺舍不了,那么弱小并不着急。同时,波旬也是很难消灭的,就算第一时间告诉菩萨,也徒增担忧。 至于为何听到阿丑喊菩萨前妻却立刻来寺庙禀报了,青狮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它觉得这事挺重要的。 青狮挠了挠地面,说:“波旬气息极弱,嗅也嗅不到,阿丑总说波旬烦,但不曾见她被蛊惑做什么坏事。” 观音松了口气,说:“无事就好。” “不过呀……阿丑自言自语时,也挺高兴的,好像和波旬挺聊得来。” “波旬善于心计,以人心中的贪求迷惑,他定是诋毁天庭佛门,投阿丑所好。”观音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清音铃,交代说,“倘若阿丑出现神志不清,疑似被迷惑的症状,你就摇动此铃,可使灵台清明,看破迷障。” “是。”青狮接过铃铛吞下,它可不像神佛凡人那样有衣兜能放东西。 青狮得了命令便离开寺庙回山去,寺庙的观音神像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如果缘起缘已灭,不过是恢复到了凡人与菩萨的身份,今日交给青狮的铃铛,能帮助她应付波旬,能帮到她,便是好事。 既然行了善,自然是高兴的。 神像上显灵的元神也回到了本体。 观音长久留在灵山主持大局,与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共同担起维护佛门稳定的责任,除了与雷音寺诸僧修改旧法讲经以外,分身普度的事情也没有落下。 佛法之中的陈旧想要变革,并不是一位菩萨重新编修了经书就能改变的,如果所有僧人信众们仍旧坚信旧法,那么甚至会反过来,使得已经修改好的文字又悄无声息变回陈旧。 诵经千遍,都未必改得了一页,且也只改了雷音寺这些高僧罢了。西牛贺洲伽蓝里的僧人,和遍地的信众们,则还需要高僧们重新走入凡尘,也诵经千遍传授新法。 燃灯与弥勒两位佛祖也认同变革,不过他们更偏向于去迎回释迦摩尼的转世,这个过程也是传递新法的契机。 灵山上祥云朵朵,金光璀璨。 观音在后山的莲池旁禅定,四个方位坐了四位菩萨,各有各的事情忙碌。 无名山上则晴空无云,山上树木丰茂。 百余年过去已经很难看出无名山曾经经历的劫难。因蟠桃树连根拔起而断裂的山体,比两边要低很多,形成了一个有些高度的风洞,让夏天山谷里的气候更凉爽了。到冬天的时候,风从另一个方向来恰好被背面的山体挡住,不会更冷。 由人间最后一颗蟠桃的果核粉末作为肥料栽养的树木格外茂盛,尤其是山壁入口河道两岸的桃树,繁茂的花和硕大的果,竟能同时存在。 山里人说,无名山不好听,他们已经是跳出生死与世隔绝无名的人,怎能让山也没有名字,所以他们给这改名叫桃花源。 阿丑很喜欢这个家的新名字,很想把这事告诉老婆……哦不对,前妻。她又担心前妻实在忙碌不回话,或者是被其他菩萨僧人们知晓她竟纠缠不休,又要给前妻惹麻烦惹误会。 阿丑如此深明大义,如此一副放下了观音的态度,桃花源的人们都很高兴,他们先知晓丑娘娘,然后才知晓丑娘娘的老婆观音。尤其经历了当年的那场浩劫后,他们都知道阿丑最喜欢的老婆是观音,可观音竟五十五年从未来看望。 本来阿丑出山后要去雷音寺,他们就担心阿丑余情未了,会伤心归来。见到她坦然接受了和观音了断关系,这自然是再好不过。 英娘也高兴,她不确定阿丑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她知道阿丑肯定不是会选择松手的人。她是阿丑的朋友,尚且能得到阿丑十二年徒步西行、八十一年欲界磨难也要接她回去的全心付出,更何况是让阿丑得到了一切的观音菩萨呢。 即便不知状况,反正阿丑的笑是真心的,英娘便为她高兴。 相反,手臂上的波旬不高兴了。 他那天嘲讽说阿丑被观音抛弃,怎么还喊观音老婆,本意是想激怒阿丑,用浓烈的负面情绪滋养自己的残息,岂料她竟坦然接受,直接改口前妻。 第197章 波旬并不希望阿丑放下观音,她要是和佛门没了瓜葛,没了恩怨情仇,谁来做诋毁佛法亵渎菩萨的恶事?佛法如果快速恢复安稳,释迦摩尼如果回到灵山,那他波旬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所以,波旬试图劝说阿丑,再西行一次,去找前妻复合呀! “我已经半点也不喜欢他了,我才不去灵山呢。”阿丑打诳语向来是没有任何负担的。 她心想:我明白,波旬肯定是想让我纠缠前妻,好为他毁坏佛法铺路。以前也就罢了,是疙瘩头主导的佛法,如今是我前妻与金蝉子修编的佛法,改掉了很多坏规矩呢。我岂能让波旬得逞,毁了我前妻的一片心血付出。 如果观音的一缕元神还在阿丑心里,听到这些必然是欣慰喜悦的。但观音的元神已经回归一体,非但不知道阿丑所想,还总有青狮传达阿丑说的话。 “……”又一次在寺庙显灵的观音叹息一声,与狮子说,“狮儿,这些琐碎话语,不必与我说,你只需说波旬可有什么动向便行。” “没有。”狮子回答,换来菩萨一个训斥的眼神。 而波旬不会因为阿丑一句话就放弃坏主意,还在琢磨着如何诱惑她再去灵山坏佛法。 波旬了解阿丑的贪求,便说:“阿丑,难道你失去了一个老婆都不在意吗?” “老婆……哦,对!我还有其他三个老婆呢,我要是自己脱了困却不管他们,真是要连着他们一起失去了。”阿丑心里懊悔,自己一时喜悦自己得到了前妻的无私和私心,竟忘记先去五行山一趟。 念及此,阿丑便让青狮驮自己一程。 阿丑正要出发,英娘也前来知会一声,她要去国都的寺庙找她的丈夫,当初她是为了救阿丑答应皈依,她的丈夫是为了给她分忧而答应协助传度一事。如今事情完毕,英娘心中也很是想念。 “好,便让青狮驮你去吧。” 英娘应下,先与阿丑一起往五行山去看望孙悟空,按理说如来涅槃,那座手臂化成了山也应该一并消失才是,岂料竟还矗立在此,稳稳当当。贴在山顶的真言佛贴也还在,阿丑揭不掉,英娘也揭不掉。 “哼!我就知道疙瘩头狡猾得很,什么涅槃,就是和波旬一样躲起来了!”阿丑气鼓鼓来到压着孙悟空的山下,看到阿猴眼里的希望逐渐暗淡,她更生气了。 好在孙悟空这些年已经调整好心态,只要他还活着,这座山存在得越久,就越是证明天庭与灵山错得离谱。 “阿丑,无妨的,我是铜筋铁骨,就算再压我几百年也不会痛。”阿猴一脸轻松,还神秘兮兮地招呼阿丑附耳过去。 孙悟空小声说:“我师父来看望过我呢,他也坚信我没错。” 听到阿猴提及师父,她只知道是阿猴在西牛贺洲找到的厉害人物,阿猴的法术本领都是他师父教的。但阿猴从来也没说过师父是谁,叫什么名字。 “嗯,没错!”阿丑点头应声。 一起过来的英娘不禁摇头叹息,她也听阿丑说过孙悟空有好几个结义弟兄,但自从天庭第一次围剿作鸟兽散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更不说孙悟空被压在山下,营救必定是指望不上,却是连看望一眼都不曾有。 孙悟空不知何时能脱离这山,他心里是难过的,但不希望阿丑为自己担忧,便换了个话题。 “阿丑,你西行时带走的那个小和尚怎样了?如今得有一百岁了吧,唉,成老和尚肯定就不好看了,他是不是留雷音寺了。” 说到优昙,阿丑叹了一声说:“是留雷音寺了,不过,你眼睛肯定出问题了!” “无端怎骂我眼睛出问题?”孙悟空怪委屈的。 阿丑说:“我那天问你,优昙是不是菩萨所化,你说不是。后来我发现他就是,他是我老婆一……我前妻一缕元神转世的。”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心想应该是自己的火眼金睛只能看出变化的本相真身,入世轮回并非变化所以看不出,通晓前世今生乃是大神通,他尚没有这般的本事。 不过,阿丑说什么呢。 “前妻?我只知晓你有四个老婆,你前妻是谁?哦……我想起来了,是哪吒?”孙悟空思来想去没别人了,只可能是阿莲的曾经。 “哪吒……”阿丑想了想,无端笑了声,算不得甜蜜,还有些苦涩,“我不仅老婆多,我前妻也有两个了。” “还有谁?”孙悟空满脸好奇,“难道,杨戬他胆小怕事,上次大闹之后与你诀绝了?” “不是杨戬。” “哦!”孙悟空了然,说,“阿莲也成前妻了?” “也不是阿莲。” “……”这让孙悟空难以置信,“你是说,观音菩萨?这……发生什么事了。” 阿丑便把灵山发生的事情告知,如来涅槃实则躲了起来,波旬消亡实则躲起来。而观音作为大西天最受尊敬、最受佛祖信任的尊者,在此时此刻必然不能存在任何的偏私,从事情的根本上来说,度她至此,也该结束。 孙悟空拉着阿丑的手拍拍说:“阿丑别伤心,他们佛门就是这样的,冷血麻木,最自私自利,美其名曰为了佛法。你还有我呢,既然菩萨不是你老婆了,那我就是大老婆了。” “不对不对,阿莲是大老婆,你是二老婆,杨戬反复无常,一会愿意一会不愿意,他是小老婆。” “哈哈哈,哈哈。”孙悟空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是苦中作乐的玩笑。 阿丑得走了,她还要送英娘去雒阳,然后去看望杨戬和阿莲,看看他们的近况如何。 临离别,阿丑蹲下捧着孙悟空,艰难俯首,说:“以前道别亲额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来优昙亲了我的嘴巴,可神奇了!我到现在都还会想念他,我觉得这样道别,比亲额头长久多了。” 心里也同时想着,那天在雷音寺时这样亲老……前妻的,菩萨前妻是不是也会长久想念着她? 孙悟空察觉到阿丑的意图,惊得捂住嘴,大惊失色道:“什么!”一惊她说优昙就是观音,那么优昙亲她也就等于是菩萨亲她,且不是额头脸颊或者手心手背。 二惊她竟还想亲自己,这可不像“老婆”是个称呼,他可以当做是个玩笑,或者是好朋友的别称。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亲?” “阿丑,你还是亲额头吧,这……哎呀,你怎至今不明白呢。老孙我是石猴,都比你明白呢!”孙悟空急得挠手挠脸,可要他开口给自己的好朋友解释凡人的情感,也着实尴尬了些。 “不让我亲,你也不想当我老婆了?”阿丑心里一阵失落。 孙悟空连忙道:“哎呀不是!”猴子实在着急,抓耳挠腮好一阵,终于想到了比较能理解,也好说出口的解释。 “阿丑,额头比较硬,不容易受伤,所以谁亲都可以,哪怕是好朋友,英娘也能亲你。但是,嘴巴很软,容易受伤,所以就算是老婆也不能随便亲。被亲代表着受伤的风险,所以,只有那一个被你允许可以伤害你的,或者你确定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才可以亲嘴巴。”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阿丑若有所思点点头,不高兴地瞪着孙悟空,说,“你不让我亲,是觉得我会伤害你?” “我没那么说。” 阿丑非常生气,阿猴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呢!她气得抡起拳头准备对着猴头邦邦两拳,好吧,阿猴没说错,自己以前就打过阿猴好几次,而他的脑袋铜头铁脑的,自己的手会疼。当她伸手打他的时候,他们就是在互相伤害。 她又想,可自己对菩萨前妻就不舍得打,就算再生气也只瞪着。菩萨前妻像冰冷坚硬的玉石,可怀抱里却是柔软舒适的,大多数时候没什么温度,可当她肚子不舒服的时候,轻柔帮她揉肚子的手却是温暖的。 “好吧,那我们只亲额头道别。” 孙悟空松了口气。 期间波旬都没说话,在衡量阿丑对这只猴子的执念是否够深,能否换个目标诱惑阿丑。 一旁青狮则默默看着,努力在总结这今日见闻,记得到时候要汇报给菩萨。 ——阿丑去找她的其他老婆了,孙悟空说要当大老婆,哦还说西天冷血麻木。阿丑非要亲猴子的嘴巴,猴子说了一串道理,没被她得逞。 离开五行山后,阿丑依言让青狮先送英娘去雒阳。 自从佛法传来,汉明帝下令在雒阳修建了南赡部洲第一座佛寺,金蝉子和郑获就在白马寺里翻译经书。不过由于他们过长的寿命,也不宜在一个地方久留,各处转悠,每隔一段时间换成不同的名字,以天竺僧人的身份重新进到寺庙翻译经书。 郑获被剃了头发,脑袋光溜溜的,阿丑原本爱屋及乌,对郑获也略有些好感,一见这光头,也有些恨屋及乌,平添几分反感。 第198章 “英娘,我就不叙旧了,等你丈夫长出些头发,我再与你们叙旧。” 英娘无奈笑了笑,目送阿丑离开雒阳。 离开了雒阳后的阿丑,去玉泉山找玉鼎真人,问起杨戬的情况。玉泉真人说杨戬要面壁思过两百年,谁也不许见,算下来还差六十多年呢。 “你也觉得他错了?”阿丑问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说:“阿丑,对与错不是我说了算,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起因,结果也很重要。” 玉鼎真人态度坚决,阿丑只好离开。 青狮继续总结。 ——阿丑看望完孙悟空,又去看望杨戬。 阿丑离开了玉泉山,去那片荒漠寻找阿莲,却没有看到半点踪迹,像是已经离开这里很久,没有再回来过。 阿丑心中失落,不知阿莲如今怎样,去哪里流浪,是否有遇到他一直想要的小妖怪朋友们。 两个老婆都没能见到,阿丑叹息一声就打算回家去了。 青狮继续总结。 ——阿丑没见到哪吒,很是伤心。 阿丑回到了桃花源,心里难免失落,各处奔波也有些累,便闭目小憩一阵。 波旬伺机而动,必不能让她放下观音。 波旬只有残息,没有身躯和魂魄,也就无法显形,只能趁着阿丑睡着的时候悄悄潜入梦里,魔王波旬在虚无的环境里还是很厉害的,即便只有这一缕残息,也能在梦境中自由变化。 毫无疑问,波旬变成了观音的形象。 刚变化完,波旬就想起自己的屈辱,之前在欲界的时候变化成观音,被她屡屡识破!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波旬痛定思痛,尽管没有总结出来当初的原因,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做得越多破绽越多”,所以少说少错。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轻易变化场景,阿丑意志坚定,很容易察觉到是幻境。 波旬制定好了计划,就变成了观音。 “阿丑,阿丑。”波音轻柔地笑着,推了推阿丑的胳膊将她叫醒。 “唔?”阿丑一愣,霎时间想了很多事。 老婆……前妻怎么来了,他在灵山走不开的呀。大雄宝殿上说了那样的话,如果私自来桃花源看望她,不是又要被那些光头说难听话? 阿丑端详面前的波音,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眉目柔和慈悲,脖子上华宝点缀,耳环晃动火彩璀璨。 “……”阿丑生气,对着波音就邦邦两拳,“我前妻的华宝项链早就碎了!” 波旬捂脸,气急败坏离开梦境。 没事,反正阿丑每天都要睡觉,每天都会做梦的。 过了几天,波旬又变成了观音的样子出现在阿丑梦中,这次把脖子里的项链给摘了,耳环也换了个朴素的。阿丑将他端详,也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波音说:“阿丑,离别多日,我很想你。” 阿丑心中坚信前妻不会出现在桃花源,又给了波旬邦邦两拳。 波旬不服气,问原因。 阿丑说:“你身上的檀香和莲花气息不对,是六七月时候的那种莲花香,你的味道像是快枯萎的莲花。” “……”波旬捂脸离开,不甘心,隔几天又入梦。 如此反复,越挫越勇,阿丑少打他一拳头都觉得自己骗成功了。 阿丑被波旬烦得不行,干脆去雒阳的佛寺待着,她威胁波旬说:“这里全是西天的佛菩萨们的神像,兴许你一有动静,他们就全部显灵过来。” 波旬本想反驳那也是抓你,显然阿丑并不在意那些,不能因为一时气得失去理智而忘了自己坏佛法的大业! 波旬的确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但佛寺里的僧人们就难受了,想起很多年前流传的那位“丑大圣”,不敢得罪也不敢靠近,纷纷祈求诸佛菩萨显灵,且为了得到神佛的关注,竟说丑大圣可能被波旬附身了,是来佛寺害人的,求菩萨显灵保佑。 因是南赡部洲第一座寺庙,大西天的佛菩萨们也较为关注,知晓了此事,可谁也不想贸然接触阿丑,怕她身上未知的因果。 所以,一个个视线都看向观音菩萨。 “尊者,就当是为了佛门未来,请往白马寺庇佑僧人,消灭波旬吧。” “……”观音想了想,点头道,“阿弥陀佛,贫僧去便是。” 深夜,阿丑随意斜躺在寺庙的一棵大树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睁眼看到树下站着一位白衣菩萨。 阿丑立即怒道:“你怎么又来了,烦死了!” “……” 第139章 化身替身 你一说话就不像他了 秋夜的风吹得菩提树梭梭作响, 所结的果实一缕缕圆润坚硬,随着树叶抖落少许,掉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如同莲池里的雨声。 月光照射下来, 清冷的光描摹出一个端庄的身形, 也衬得一袭白纱朦胧。 风里是菩提树特有的木香, 混着寺庙里的檀香味, 还有少许莲花的清香。 观音站在菩提树下, 仰头看着斜躺在树干上的阿丑,她眼神随意只瞥了眼, 全然嫌弃的语调,竟是半点也没有相见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厌烦。 那天在雷音寺大雄宝殿,是菩萨先开口的, 说缘分已尽,本是为度她才嫁给她。她得到了钱财、山地、朋友、老婆, 也得了长生不老跳出三界五行,不会再挨饿受冻,很早很早以前就不需要菩萨再度了。 这是事实, 缘尽也是事实, 菩萨与凡人的永别也是最应该。 那些话说出口时,菩萨希望凡人能够接受, 凡人不要伤心,凡人能够……放下。 凡人欣然接受了离别, 且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她按照菩萨说的那样,去和其他老婆叙旧,她很珍惜她的老婆们。这是极好的, 最善不过。 菩萨应该高兴,菩萨高兴不起来。 尤其此时此刻,她一脸厌恶,说烦死了。 观音垂眸,既然已欣然接受,为何此时又这般憎恨?青狮说波旬就藏在阿丑的手臂里,莫非是波旬潜移默化了阿丑的想法,否则怎会那天离别时还很高兴,短短数月却是天差地别的态度。 不应该呀,阿丑心志坚定,认定的事情不轻易改变,为何…… 菩萨抿唇,尚未言语。阿丑从树上爬了下来,绕着一袭白纱观察了圈,眉头紧锁,眼中仍旧是那般不耐烦。 “早知晓你之前每次变化出错,我就不告诉你到底是哪被我认了破绽,导致你一次次修改精进,确实是越来越像了。”阿丑更仔细地凑近观察,“是六七月的莲花清香没错,头发丝里的檀香味也对。” 阿丑一边说着又比划身高,个头也对;她又伸手摸了摸耳垂,软软的,不薄不厚,也对; “……”观音没有避开,见她像是在确认眼前的自己。 阿丑之前察觉诸多细节对不上,可波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这一次的变化,竟一时半会儿竟挑不出错来。 “……”观音有些疑惑,想不明白阿丑为何会认成了别人,别人? 还没想明白,阿丑突然抱住了菩萨,就好像从前那样紧紧抱着,脑袋依偎在胸膛,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惊喜地笑着喊一声老婆。 “怎么抱着的时候都这么像,坏了,难道你的法力恢复了一些?” 菩萨掐诀的手微微松开,还没能回应这一个拥抱,阿丑就又松开了手。 “……”菩萨想唤一声阿丑,就见她已经绕到了背后又抱住自己,也是念叨着差不多的话语。 阿丑再次绕到前面来,看着那双慈悲带有少许失落的眼睛。 阿丑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喜悦,可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她心想,前妻不可能离开大西天雷音寺来找她,既然说出了永别的话,怎会在新佛法还没完成传度之前离开灵山?岂不是有害于他心中最重要的佛门吗? 即便青狮将波旬一事转告前妻,雷音寺那么多可以前来处理的人,何须前妻亲自走一趟呢? 四大菩萨并未陨落,都在灵山。文殊普贤灵吉和她也算熟悉,很适合走这一趟,那些光头不是担心观音偏私嘛,最不可能过来的就是观音了。 因此,阿丑料定眼前这个观音果然还是波旬所化,波旬身为魔王当然执着不休。 “阿丑,是我。”观音见她还在犹豫,平静地陈述了一声。 是我。是,我。 阿丑愣了一下,心想波旬的法力恢复的怎突然这么快?这应当和之前一样,是自己在树上睡着之后的梦境,波旬已经能够影响自己的判断了吗?她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观音,竟觉得的确就是前妻。 “……”阿丑看着今日格外像前妻的形象,心中冒出一个惊奇的想法,她的确是太想念前妻了。 第199章 阿丑说:“波旬,你站着别动。” “……”观音这才知道,阿丑以为眼前所见的是魔波旬所化的幻觉。心中竟顿时轻松不少,至少那句厌恶的话语,本意是对波旬说的。 而此时阿丑手臂上的波旬也在犹豫,要不要提醒阿丑这个是真观音。不要像对自己那么凶嘛,久别重逢正是重修旧好的时机。 但是看着大西天最有声望、如来最信任最敬重的观音菩萨,此时眼里的少许落寞,波旬觉得很痛快。对,对,就该这样,是不是伤心了,是不是心里有一个期望,这些想法都会形成执念!都可以是贪求! 越信奉佛法的人产生执念,对波旬来说就越是有利。 所以,波旬选择沉默,任由误会继续。 阿丑说了那一声别动后,站定到观音面前,又仔仔细细地端详,说:“你今天变化得真像,若不是我知道前妻绝对不会过来找我,我就信了。” “……”亲耳听到她称呼前妻,前妻心情复杂。 更复杂的是,阿丑嘴上说着这是波旬变化,却伸手又抱住了“波旬”。 “……”为什么,她要抱以为的波旬呢。 她不仅抱着以为的“波旬”,还伸出手挪动调整“波旬”的手。她将净瓶拿走,随手往树干上一放,比划着说:“你也抱着我,你今天变化得香味也一模一样,桀桀桀,太好了。” “……”观音沉默,并未有任何举动。 阿丑一边拉扯着菩萨的手抱着自己,一边说:“波旬,你不是执念贪求的化身吗,我如此执着贪求,你应该高兴才是。” “……” 夜风吹拂,菩提树梭梭的声音分明嘈杂,却会觉得莫名安心。鼻子里混着不同的香味,都是那么淡,抚慰人心中诸多情绪。 阿丑突然说:“波旬,其实你人也挺好的。我想念前妻的时候,你就可以变成他的样子,让我抱。反正他们一直觉得我是波旬门徒,这样抱着,也随他们说,我知晓心里是想抱着前妻不是你就行了。” “……阿丑。”观音声音更轻些,想要解释。 可阿丑一听到声音,连忙就说:“别说话,你话说多了就有破绽,就不像我前妻了。” “……”眉眼比之前柔和些许,微微拧起的眉头也舒缓许多。可是,菩萨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误,自己不该因为阿丑还想念自己而欣慰。 手臂上的波旬看热闹,很是满意,对,对,就该这样,继续纠葛下去,继续影响扰乱大西天尊者的情绪,拽入爱河,翻涌沉沦,真是太好了! 波旬觉得是时候让阿丑知晓,此乃绝佳的复合时机!尽管如此,出于魔王本身挑拨离间的习惯,即使出声告知真相,也忍不住阴阳怪气嘲讽。 已经斟酌好了语句。 可波旬还没开口嘲讽,却又听到阿丑问观音:“前妻,你怎么回来找我……波旬变化成你很多次,每天都潜入到梦里来。” 观音对于阿丑认错成波旬时有些疑惑和惊讶,但对此时又辨认清楚却并不怀疑,阿丑一定能认出真假来的。 倒是手臂上的波旬急了,他话都酝酿到嘴边要嘲笑阿丑认错了人,不禁急切问:“丑东西,你怎么发现这是真观音的。” 阿丑没搭理波旬,只是又收紧了抱着前妻的双臂。因为,真的前妻总是很克制,即便是将他的手调整成抱着自己,也总是轻轻的,不着力气,有时候还会收回去重新掐诀。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优昙前妻的拥抱就会力气大一点,优昙是人嘛,人的力气再大也伤害不了她。 所以阿丑认为,是观音前妻爱护自己才轻轻环抱不着力气,因为神佛的力气是无法衡量的,如果抱得太用力,没准一不小心就把人抱死了。 而波旬是贪求欲望的化身,定会默认观音和她一样,在拥抱时就会用力回应,给她相同力道的拥抱。 “丑东西,你到底是怎么辨认的!”波旬气急败坏地追问。 阿丑还是没理他,只是隐约想起,之前从欲界逃出来的时候,前妻也曾用力搂住自己。如此一想,自己分辨的逻辑就不通顺了,似乎不能以拥抱的力气作为依据。 “梭梭——梭梭——哗啦啦——”轻风偶尔混一股大风拂面,也使得菩提树发出一阵声响,有几分似落伽山的竹林涛声。 观音抬手,如曾经那般理了理阿丑的头发,将自己前来的原因告知。 “阿丑,你到白马寺来可有吓唬僧人?他们惧怕你,祷告说波旬作乱。”观音又接着她对波旬入梦的担忧说,“阿丑,我想,波旬是无论如何也蛊惑不了你的,你已经赢了他不止一次。” 刚过来的时候以为阿丑被波旬蛊惑,还觉得奇怪,现在可以确定了,波旬无法蛊惑阿丑,也无法伤害到阿丑,毕竟阿丑的心坚定到将真菩萨认成了波旬。 阿丑得意,桀桀桀笑着说:“那当然,它如果真的强大,就不会通过变成别人来骗取信任获得诸多情绪力量了。” 前妻是因为佛门大事过来的,很好,很无私,没有食言,阿丑很高兴。 前妻解释完了事情没有立刻回去,很好,他心里不舍得,阿丑也很高兴。 阿丑到菩提树下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那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决波旬的问题。” 观音眉目舒缓,点点头在菩提树下端坐。但菩萨才刚坐下,阿丑却站起来了,她立刻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坐到菩萨的膝上,很是自然地靠在肩膀,听前妻说着佛门关于如来涅槃未果可能转世的猜测。 佛祖与魔王都是极高的代表,很多变化没有前尘可以参考,只能慢慢摸索。 简单商量了一会儿,正事上也没什么能说的,菩萨也该回去了。 阿丑看着前妻平静低垂的眉眼,突然问:“前妻,你好像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观音停顿了一下,说,“称呼也是外物,无论叫什么,我知晓你是在叫我。” 阿丑若有所思,唤了一声:“菩萨?” 观音略有疑惑,这个称呼太正式,阿丑很少会用,只有在和别人提起的时候,才很少很少会称为菩萨。 阿丑桀桀桀捂嘴笑了笑,又唤了一声:“老婆!” “……”观音眉眼微抬,又缓缓低眉。 阿丑又叫了一声前妻,观音仍旧是低眉模样,无喜无哀。 “桀桀桀——我知晓了。”阿丑盯着观音看,却没有说穿,她知道了,那天雷音寺大雄宝殿上的永别,其实是一句诳语。 “老婆,老婆,老婆!你果然是喜欢当我老婆的!” “……”观音闭目不言。 阿丑手臂上的波旬已面目狰狞,你们怎么就讨论如何消灭魔王了呢!复合分明是他想促成的,怎么就这么牙酸难受呢! 作者有话说:中秋大剧场-高中篇:2k字[狗头叼玫瑰] 国庆中秋双节一起放长假,学校大多数的同学都回家去了。 阿丑、阿猴、阿莲没有家,放假也在学校住着,被值班的英老师抓去刷题。 英老师的丈夫是社会志愿者,说给敬老院做的月饼活动还剩下一些材料,就带过来和英老师商量,干脆中秋就和留在学校的学生们一起过。 阿丑阿猴阿莲立刻放下试卷点头,开始忙活做月饼的事情。 材料很齐全,各种馅料和月饼模具,还有写了不同月饼配方的手册。 校门口,提前返校的杨戬带着他初中部的妹妹杨婵还有养的狗,遇到了阿观。 杨戬:“咦???班长你怎么也提前返校,今天中秋,我是和舅舅吵架了不想看见他,才和我妹提前返校找阿丑阿猴阿莲一起过热闹些。你家亲戚朋友那么多,不在家里过吗?” 阿观平静地说:“长假作业忘记带回家了,我提前返校写作业。” 杨戬难以置信班长会忘记把作业带回去,揶揄道:“不会是故意不拿的吧?班长,早~恋~可~不~好~啊~” 班长没回答。 英老师看到提前返校的三个学生,让他们也一起来做月饼。 “孙悟空,面粉里都有你的黄头发了!把头套戴上!” “阿丑,面粉别往衣服上抹!洗手!” “阿莲,这是给大家吃的月饼,莲子用手剥不准咬!” “杨戬,看好你的宠物狗,不许偷吃材料!” 班长和杨婵很省心,做的月饼干净卫生又美观。 班长做了个八宝馅的月饼,孙悟空的是黄桃馅,阿莲的是莲蓉月饼,杨戬的是奶黄,杨婵的是豆沙,阿丑的最不一样,是肉馅的。 月饼拿去食堂加工,英老师和学生们则搬了桌椅到操场上去凑一大桌,英老师的丈夫还买了啃得鸡和一些饮料来。 第200章 傍晚的时候香喷喷热乎乎的月饼出炉,众人到操场等待月亮升起赏月。 月饼虽然是分工做的,但大家放在一起分享选着吃。阿丑立刻先抢了两个肉月饼再说,油乎乎地,吃着特别香,还有炸鸡可乐,美滋滋。 阿丑吃着手里的,又惦记着别人的月饼,就对阿猴说:“掰一块。” 阿猴掰了一块,阿丑两只手都拿着月饼,干脆张嘴等投喂,阿猴无奈,将一小块黄桃月饼递到她嘴边。 “姆唔姆唔…味道还行。”阿丑又看向阿莲,“掰一块,啊——” 阿莲也掰一块,味道不错。 杨戬也掰一块,味道不错。 杨婵也掰一块,味道不错。 班长也掰了一块等着阿丑过来,却见她拍拍肚皮:“嗝,吃撑了。” “……”班长停顿动作,手里捏着的一小块八宝月饼有些尴尬。 阿丑不希望班长难堪,放下手里的肉月饼,接过那一小块八宝月饼,拿着好一会儿,实在是吃不下了。 阿丑灵机一动,干脆拿了一整块八宝月饼说:“这个我明天当早饭吃。” 至于手里这一小块八宝,阿丑伸出手递到班长嘴边:“啊——” 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只微微张嘴接过了月饼,低头缓缓咀嚼。 杨戬:“哦!哦!老师你看他们!” 英老师:“咔嚓。” 杨戬:“???” 边吃中秋晚饭,英老师顺便抽查学生们的诗词,行飞花令,以月为题。出乎意料,校霸差生阿丑居然得了第二名,初中部的杨婵第三名。 阿猴阿莲不禁破防:“你背着我们偷偷补课了!” “桀桀桀——是我聪明。” 班长说:“阿丑听一遍就能背下来,只是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具体怎么写。” 阿猴阿莲哼了声:“我们看一遍就会写呢。” 班长:“但是你们总逃课。” “哼。” 杨戬则得意笑:“真没用,都不如我妹妹呢。” 杨婵看了眼,说:“你也是。” “……”杨戬反驳说,“我是让着你!怎么没小时候可爱了呢,以前你幼儿园的时……唔!” 杨婵立刻塞了个月饼堵住哥哥的嘴。 月亮高高挂,中秋晚饭也尽兴而散。大家将桌椅都收拾好搬回教室,英老师叮嘱大家也都回宿舍休息吧,学生们却都盯着班长。 “老师,我试卷没有带回去,提前返校是来写作业的。” 其他学生立刻说:“好巧!我们试卷也还没做完,正好班长给我们讲讲!” 英老师无奈,便带着杨婵和丈夫先离开了教学楼。 笔尖在纸面唰唰唰的声音竟格外催眠,伴着班长轻柔的语调,不由得眼皮就缓缓合上。 “……”班长无奈,见围着的一桌同学都睡着了,他们哪是来听讲的,分明是打算抄现成的。 班长将校服外套给阿丑披上,阿丑迷迷糊糊半醒过来,感觉额头好像有果冻碰了一下。 “……哦!哦!”侧趴在桌上的杨戬激动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后摔倒,桌椅砰砰巨响。 惊得阿猴阿莲也醒来:“杨戬你干嘛呢!” 杨戬捂着摔痛的胳膊说:“没事,磕到了。” 鉴于同学们实在太困,班长提议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假可以补作业的。 阿猴阿莲立刻应下,一溜烟就跑了。杨戬则看了看班长和阿丑,阿丑还困着,走路有些晃悠。 班长想了想,便说背阿丑,又想到她月饼炸鸡吃了很多,背着容易不舒服,就改成横抱。 “…!”杨戬刚想说什么,困极了的哮天犬就拽着他一溜烟跑了。 月光洒下,教学楼到宿舍的距离不算远,阿丑也不重,班长抱得也很轻松,但就是走得花了些时间。 缓慢的颠簸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阿丑调整了一下脑袋靠在班长的肩颈上,双手环着班长的脖子,迷迷糊糊不知是梦话还是胡说八道。 “班长你人真好,要是我们能考到同一所大学,我们就结婚吧。” “……”班长脚步一顿,脸上却是愁容。 将阿丑送回了女生宿舍门口,阿丑给他挥挥手。阿丑晃晃悠悠回了自己寝室倒头就睡。 半夜突然惊醒:不对!我好像给班长说了很不得了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手机铃声就将试图睡懒觉的阿丑叫醒,备注是好班长阿观。 “阿丑,来教学楼,给你讲题,早餐给你带好了,月饼也有。” “……哦。”阿丑气愤挂断电话,还在假期呢!讲题讲题!班长真讨厌!! 第140章 杀僧争斗 阿丑,你不想得到我吗?…… 魔王波旬是佛祖的宿敌, 一直以败坏佛门清规、毁谤佛法、迫害僧人为乐趣与目标。自从在欲界里差点被某个丑东西害得消散,对佛祖的恨意就略有转移。 秉承着一举两得的心态,让本就和佛门菩萨牵扯不清的阿丑继续纠葛是个好方向, 波旬乐于促成。 但是事情的发展, 和波旬希望的却完全不像一个路子。 波旬寿命与佛祖相同, 亦是千岁万岁不知数, 凡有佛法的地方就一定有败坏佛法的波旬。他是人心里的执念贪求, 是欲望的化身,想要让人堕落太简单了, 多少僧侣被他所害。 只要还没过凌云渡脱去凡胎,就极少有人能仅仅通过修行完修自身没有执念贪求, 想要诱惑凡人是很简单的。 波旬的门徒们也有法力,时而变成绝色美人、时而变成刻薄的官吏、也有时候就化作僧人混在伽蓝, 用不同的利益贪求,来蛊惑人们。 波旬最喜欢看僧人们在欲望里挣扎, 尤其是那些从小就在佛门修习佛法的,他们往往最虔诚,最有慧根, 当他们受到蛊惑时对佛法的冲击也最大。 无数的岁月里, 波旬见过无数僧人的佛心破碎,陷入泥淖, 最终堕落成为魔王的信徒,又或者自我毁灭, 永沉炼狱。 波旬回想起那些被他毁坏了佛法的僧人,一幕幕,都令他兴奋不已。 ——缠绕着佛珠的手,却抓着白皙柔软的腿, 僧袍遮掩着罪过,欲望的汗水却从清净的头皮上落下,虔诚向佛的面容沾惹了疯狂。 最绝妙的,还得是在神殿里,当着神像的面犯下这样无法容忍的错。 ——就在情到浓时,神殿的门被推开,曾经的恩师、同门、甚至香客信众,都见证那一幕的荒诞。 无地自容,无地可容。他们将诱惑僧人的女子说成妖女,犯了错的僧人拼死保护,不惜伤害同门闯出去。 犯下色戒、杀戒,离了伽蓝失去了供养,在苦海里并无一技之长谋生手段的僧人,自然还有很多戒依次破坏,而那一座伽蓝也因此名声尽毁,即便有百年千年的厚重佛法,也敌不过议论纷纷。 一个僧人败坏佛法的力量是有限的,波旬最满意的还是曾经诱惑过一位修成正果的罗汉,不仅犯了色戒,还珠胎暗结,为了叛出佛门不惜打伤雷音寺的住持,偷走佛祖供桌上的神香。 后来想要复活心爱之人,更是竖旗为妖,抓童男童女炼制丹药,犯下无法回头的弥天大错。 可惜了,罗汉毕竟只是罗汉,法力不够深厚,也没有特别厉害的法宝。最终是被如来的舅舅金翅大鹏,用阴阳二气瓶收服,化作一滩血水,魂飞魄散。 “呵呵呵呵呵……”回想起以往一个个毁坏佛法成功的经历,手臂上的波旬笑了起来。 如果能诱惑一位菩萨。 波旬不禁眉头紧皱,并不是他想夸赞观音,也绝不是他敬重观音的声望地位,实在是,就连他魔波旬也想象不到观音犯戒的模样。 即便此时此刻的观音的确是和一个凡人有夫妻关系,即使他们拉手、拥抱、亲吻,私心的存在对菩萨而言已是禁忌。 可是,欲望化身的波旬却感觉不到欲望,萦绕在周围的气息,是怜悯、是一种淡淡的忧愁。 观音慈悲心肠,又是大西天的尊者,没有世俗的欲望再正常不过,可是阿丑…… “这丑东西,怎如此古怪。”波旬碎碎念,分明是执念深厚、贪求无数的凡人,可在她拥抱着观音的时候,诉说着想念的时候,哪怕波旬就在她的手臂上也可以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竟也感受不到世俗的欲望。 这丑东西自小受苦,身边没个爱护她的人,自从遇到了观音后得到了很多东西,从她言语里也知晓观音对她有小小的私心,既然如此,难道她就不想独占神通广大的神佛吗? 她就不想通过一些手段,让菩萨背弃佛门,能和她长久地在一块吗? 波旬咬牙切齿,朦胧月色,气氛正好,阿丑和她的前妻复合,竟是坐在菩提树下商量怎么消灭他魔波旬! 第201章 可恨!可恨至极! “阿丑,你老婆马上就要走了,你就不挽留一下吗?”波旬试图唆使。 阿丑目送观音离开,然后才回答波旬,说:“不挽留,老婆要去修编新佛法,要完成弘扬佛法的大业。” “哼,你不是讨厌佛门讨厌佛法吗,就该让观音从佛门里跳出来,你怎能让你老婆,在你讨厌的地方生活呢。”波旬不死心,继续蛊惑。 “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呸!只有你这讨厌的魔王才会总想着要改变别人的想法!” 波旬内心无比愤怒,他是汲取别人的贪求执着和诸多负面情绪来强大自身的,这丑东西,怎么尽惹他的负面情绪。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白马寺的住持在与诸僧的早课时遇到了观音显灵,将他们所祷告的丑大王想害人一事,做出了解释。 “阿丑从镇压她的山里出来已经有九十三年,其中有八十一年是被困在欲界。” 菩萨才说了个开头,就有僧人接话:“难怪!她一定是皈依了波旬!” “嗯?”观音拧眉看过去,这样的指责似曾相识。当年阿丑初到西牛贺洲的一些伽蓝里,僧人们就因为她丑陋的样貌与高喊着菩萨是她老婆的行为而认定她是波旬门徒,更是对变化成老太太的菩萨凶神恶煞。 那时,观音为伽蓝的僧人们感到悲哀可惜,身为佛门弟子却轻易冤枉别人是波旬门徒,乃是重罪,便以忿怒相显形,责令改之,让他们帮助信众做事来赎罪。 许多年过去,那一批僧人,竟没有一人是修得圆满上灵山。 毕竟是受观音责令,在他们寿尽死后,观音还去了一趟幽冥界,询问地藏菩萨他们在幽冥界的结果,有无直接转世的可能。地藏菩萨深深叹息,说他们身为佛门弟子,被菩萨责令改过的前提下,却只有少数听从,大多数人后来就离开了那座没有供养的伽蓝,去其他伽蓝借住。 他们不仅没有悔改,还把自己受责备的原因归结于菩萨偏袒阿丑,对帮助信众做事赎罪也不认同,常有傲慢。 种种行为,轻慢佛法,原本是判炼狱之罪。但是,他们最讨厌的那个阿丑,在很多年前修改了地律,轻慢佛法无罪。 他们才喜不过片刻,地藏又告知他们,轻慢佛法虽无罪,可阿丑也改了其他的。他们仍旧因为有罪要下地狱。 他们的罪,是他们在伽蓝里衣食诸多的前提下,却接受了贫苦者的供奉,有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将仅剩的钱财或食物献上,他们视而不见褴褛,视而不见饥饿,使得信众因“供奉”而亡,是为罪孽。 时至今日,从西牛贺洲来到南赡部洲肩负起传法任务的高僧们,仍旧会因一时的喜恶而断言一人的好坏。 “……”座中的僧人们沉默下来,菩萨严肃的神情让他们不敢再言语。 心里直呼不妙,却不是反思自己一个出家人,张口就说人是波旬门徒,而是想着:糟了,忘记菩萨偏袒那丑八怪,定要受罚了。 观音对诸僧颇为失望,仍旧将原本要说的事道来:“尔等修习佛法,又肩负在南赡部洲翻译经书弘扬佛法的责任,在误会阿丑被波旬附身后,想着的却不是以佛法感化,救下一个普通人,而是祈求神灵前来消灭。” “可……”有僧人想反驳,翻来覆去想不出个正当理由,皆是因为那人是阿丑,是传闻中的丑大圣,所以不曾想过感化拯救。 佛门言,众生平等,又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祖与波旬争斗多年,并不是抱着消灭波旬的态度,而是想以佛法感化,被佛法感化后的波旬会消亡,虽是同样的结果,事情的本质却不同。 他们的心思,又证明了心境不足,是嘴上空谈。 “阿丑在欲界被困八十一年,凭借自己的力量逃离欲界,已证明她比波旬更胜一筹。如今波旬来到人间,佛祖转世未知下落,若非阿丑心境纯粹牵制着波旬,如尔等心境早就被波旬夺舍,为祸苍生。尔等修行数年,虔诚向佛,为何勘不破其中利弊。” 诸僧汗流浃背,低头不敢反驳。 观音又说:“阿丑已到灵山证道,她是圆满之人。” 此言并非诳语,阿丑的确是证了道,她向如来,向诸天神佛证明了她自己坚持的道路。她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个过了凌云渡什么也没失去的凡人,她是圆满之人,所以不需要成佛成仙达成圆满。 等到显灵的观音离开,僧人们还是面面相觑,只能理解为阿丑上灵山得到了诸佛的认可,得到了封赏,也得了个果位,所以要将功补过,阻拦波旬。 之后一段时间,白马寺的僧人对阿丑都还挺客气,会说她独自一人牵制着波旬,实在是辛苦。 甚至有僧人因此接受了她的特殊身份,说:不愧是观音菩萨的丈夫呀。 “……”阿丑早就熟悉他们的捧高踩低,说再多都不是真心话,因此没把夸奖放在心上。 她来白马寺小住,是因为波旬实在太烦,每天都要到梦里假扮前妻……哦不对,现在又是老婆了! 起初几天是有效,波旬消停了。岂料见到了真的老婆后,波旬就疯了一样,变本加厉地变化,不仅仅是一袭白衣的观音样貌,有时候还会变成类似文殊普贤那种斜披布帛,袒露胸膛的观音。 波旬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反正不管变得多像,丑东西都能分辨出来,那就干脆不装了。 丑东西不开窍,身为贪求执着的凡人怎能没有世俗的欲望呢! 波旬变化成观音,毫不顾忌形象。 波音坐在石头上,袒露着胸怀说:“阿丑,你不想得到我吗?” “…………”阿丑一脸眼睛被刺痛的表情,走上前去就给了波音邦邦两拳,“我老婆才不会这样!你好烦啊!” 既然在寺庙里,波旬也还是一直出现,便犯不着留在这总和光头们往来。 阿丑犹豫片刻,离开了国都雒阳,她没有回桃花源去隐居。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从欲界回到人间,岂能自己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 青狮驮着阿丑随意走动,看到偏远城镇的一座寺庙似有大事发生,一伙人抄着钉耙镰刀之类的农具,在寺庙门前叫阵。 波旬见了十分高兴,唆使阿丑道:“阿丑,你不是讨厌光头吗,混在人群里,一起和他们杀个痛快。” 阿丑拧眉,自然没搭理这个提议,只远远看着,不知其中缘故。 与此同时远在雷音寺的菩萨罗汉们,再次收到了寺庙的求助,这次并非是雒阳的那座寺庙,是偏远些的一个小城的寺庙。 僧人们说,波旬蛊惑了很多人,已经杀害了好几个出门布施的僧人,此时围攻寺庙,恐怕大事不妙。 “这……”诸位菩萨罗汉与僧人们纷纷皱眉,观音菩萨回来时还说阿丑能牵制波旬呢。 文殊普贤相信观音,便说:“不管是不是波旬所为,发生这样的血案,我等一起去吧。” 于是,四大菩萨里的三位菩萨,都往南赡部洲汉朝的某座小城来。 第141章 不可干预 波旬变成了我老婆的容貌,用…… 阿丑的确是讨厌光头们, 尤其他们动不动就骂她是妖怪,是波旬门徒。不过,阿丑向来对事情分得开, 他们骂她, 她就骂回去, 就算多报复几分也不过是偷些供品钱财。 波旬还在蛊惑, 说什么人多势众就算西天来了菩萨也很难追究, 谁叫这是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僧人们修行不够, 难以感化刁民,才有此劫。 “哼。”阿丑对魔王的言语多有不满。 她出生于先秦的楚地, 但因地处偏远,人们仍旧是以更早些时候的越国人自称。长大些, 听说了各国纷争吞并的事情,秦国一统天下, 她就成了秦人。再后来,自己得了机缘上天入地,时光匆匆, 秦变成了汉。 如此变来变去, 汉虽长久已三百多年,观人间纷乱疾苦, 谁知道将来是否还有别的王朝。 唯独这南赡部洲人的身份,阿丑还挺认同的。或者不如说是, 在神佛们一次次的贬低里,在他们高高在上把苦海里挣扎的人说成本质好杀好争时,硬生生将她推实到这身份上。 此时听到波旬的话语,阿丑问波旬:“魔王, 我问你,僧人和普通人,你更讨厌哪个?” 波旬毫不犹豫回答,说:“当然是僧人了,他们受佛法庇护,是释迦摩尼的弟子,我陷害毁伤他们,完全都是出于憎恶。” 阿丑听后摇头,说:“你更讨厌僧人,可此时事态未明,你就认定了是普通人的错。我看你分明偏袒僧人呢,将他们遇到的纷争说成是劫难,倒似是考验他们了。” 第202章 “……”波旬听后憋了一会儿接不上话,他想解释的任何言语,都要认下一个前提:僧人修习佛法,心地善良不会主动惹事,所以大概率错在刁民。 若如此反驳,岂不是在夸奖僧人,在夸赞佛法的伟大? “哼呵呵。”波旬笑了两声缓解尴尬,然后说,“阿丑,我记得你先前与我辩论时也说过,南赡部洲没有我波旬,却照样多杀多争,不也证明了本性如此吗?” “你开口就是多杀多争,呸,西牛贺洲佛法庇佑,少杀少争,怎还养出个大魔王来。” 波旬见她恼火,很高兴,就是该有这些负面情绪才对嘛,于是接着说:“我的力量来源于人的贪求和执着,人的无数欲望和痛苦,他们修习佛法要克制,而克制本身也是一种痛苦。” 阿丑瞥了眼自己的胳膊,说:“连魔王都觉得南赡部洲的人多杀多争,岂不是说人人都比你更似魔王?你是佛祖宿敌,总想着败坏佛法消灭佛法,这里的人不信佛法,天然就已经到了你办不到的地步。” “……”波旬才刚汲取了一些愤怒,又因她这一句理论而被无形的力量压下去。 可恨!可恨的丑东西!波旬在胳膊里气得挣扎,也只能使得阿丑感受到少许的刺挠。 实在没有办法的波旬只能暗暗发誓,丑东西有本事别睡觉,晚上继续变成你老婆,就不信蛊惑不了你。 阿丑原本只想远远地看热闹,被这瞧不起南赡部洲,瞧不起凡人的话语激到,叛逆心又起来,干脆靠近许多,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阿丑将头发往前挠,让蓬乱的头发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乍看只是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乞丐。 她赤手空拳混在人群里,从人们呼喊声里试图听出些原委。 “不就是些术士,占了地怎还要我们的粮食!” “什么佛法不佛法的,竟唆使好人家的娃儿剃了头发,心思歹毒得很!” “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还说什么塑金身!佛像上都是我们的钱,是我们的钱!” 阿丑梳理了一下,大概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是具体的一件事导致的冲突,是诸多琐事积累起来,最终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自多年前金蝉子传法到南赡部洲被汉明帝接受,在雒阳建了南赡部洲的第一座伽蓝,因词汇陌生拗口难以让大众理解,便用了已有的寺庙的称呼。 除了雒阳外,其他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新的寺庙建成,主要原因是汉人禁止皈依,寺庙里生活的都是天竺来的僧人,人本就不多,也就无需多余的寺庙。 天竺僧人们试着脱离雒阳的寺庙,在民间传法,因剃度出家的规矩而举步维艰。 一些地方的贵族早有耳闻“西方的法术”似乎很灵验,便将在当地传法的僧人也供养起来,建造寺庙,规模较小,却也少不得占地。 既是供养,无端多几张吃饭的嘴,还有寺庙内一切用度都需要钱,钱就一层层地在百姓身上拿。 而方士、术士之流,向来是最下等的贱职,为何这西方来的术士剃了头,却还得了优待?毕竟剃光头、断亲出家,这两件事都是大不孝。大汉以忠孝治国,孝为根本,只有受刑的人才会剃头。外来人又谈何忠,加之便是不忠不孝。 久而久之,当地百姓颇有怨言,只需一场干旱,收成大减,事态就变得如此严重。 “原来是遭了天灾,便是躲不过的劫难了。”波旬冷嘲热讽地说。 “我倒不觉得。”阿丑若有所思,“你们神佛魔总说事情有定数,我看这也像是个定数。” 即使没有天灾,没有人能接受自家的粮食、钱财,总要拿去供养无关的外人,还要为了贵族们的心愿灵验而塑金身。就算没发生天灾,一天天积累,也会有这天。 “开门!开门!”包围在寺庙外面的人们叫喊着,把大门敲得砰砰响,见里面的人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干脆狠狠踹门。 寺庙里的僧人们个头较大的拿了武器,有大刀、钉耙、尖头枪之类,个头较小年纪较大的则躲在神殿里,向神像祈求拯救。 寺门不多时就被撞开,人们冲进去后与拿着兵器的僧人们对峙,要求他们滚回天竺。 僧人们自然不愿意,嘴里说着冲撞神灵下地狱之类的话。他们在西牛贺洲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竟被平民百姓威胁恐吓,他们是神佛的传话人,他们是高于凡人的! 两边僵持着,波旬再次蛊惑阿丑说:“既然是僧人们的错,你暗中动手,这些刁民有了榜样就会跟着动手,乱刀之下杀伤多少,就与你无关了。” 阿丑没有搭理波旬,她并不认为这完全是僧人们的错,他们来南赡部洲传法的初衷是好的,如果皇帝权贵们把自己的钱财分出来建造寺庙,修金身,祈祷保佑民众们幸福健康,必然是件好事,可他们反其道而行,从贫穷者身上拿钱,修建寺庙祈求神佛保佑此权势富贵世世代代不朽。 “哼,他们……” 阿丑话还没说半句,就听到有人惊呼一声官兵来了。 阿丑对人间执法的官吏一直有种恐惧,哪怕是在她能上天入地有法宝的“丑娘娘”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一天小渔村的街道上,自己被按在木桩上,明晃晃的刀差点砍断她的手。 “……”阿丑立刻往边上的走廊躲了起来,借着几丛灌木遮挡身形的同时也透过树叶缝隙查看情况。 官府原本是听闻刁民杀害高僧,还围攻寺庙,前来捉拿刁民问罪的。来到寺庙里一看,刁民们手拿镰刀、犁耙、铁锹之类的农具,而和尚们手里的东西就不太一样了。 除了钉耙、镰刀这类农具外,还有大刀、尖枪、长戟、长戈之类兵器。 既然是兵器,又怎能容许私藏? “将兵器都放下。”官吏举刀威胁,同时分出一队人去库房搜查,竟搜出不少兵器和粮食。粮食原本是没任何问题的,是供养的粮食存剩下的。和兵器放在一起,就很危险了。 囤粮藏械,在南赡部洲是忌讳,是要谋反的意思! 天竺高僧们在西牛贺洲不曾受过这样的对待,来到南赡部洲后也一直备受贵族礼遇,这些官吏之前分明都很客气,此时凶神恶煞对待僧人,莫非也是受到了魔波旬的蛊惑? 僧人们便没有放下兵器,反而握紧手中利刃对抗,求以自保。 因这错误的选择,换来一声“你们想造反”? 百姓们惊得纷纷跑出寺庙,不敢沾惹半点此事的是非,门外的官兵则陆陆续续闯进来将僧人们围住,随着一声令下,鲜血四溅。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阿丑的预料,僧人和农人没有打起来,反而是被官兵围杀。 她虽讨厌光头,还没到见此情此景能高兴的地步。阿丑看向神殿,神像的供桌上海摆放着果品,燃烧着檀香,可并没有哪个神佛显灵拯救信徒。 寺庙里一共十个僧人,只留了住持老僧的活口,此时也被带走问罪。其他僧人在地上横七竖八,鲜血流淌,不管有气没气,都被拖了出去。 手臂上的波旬极其兴奋,近在咫尺的僧人的死亡,那瞬间的惊惧无措,以及他们向神像求救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的绝望和不甘,都是格外美味的负面情绪。空气里漂浮着血腥味,牵扯佛门弟子的血,更是让波旬饱餐一顿,力量大增。 眼见寺庙了没了人,阿丑才从灌木后走出来。 她刚走到院落里,供奉着四大菩萨的神殿里就有三道身影走下来。 正是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灵吉没有来,留在了雷音寺。 小别重逢,阿丑心中喜悦,跨过地面的血迹小跑过去:“桀桀桀,老婆——” “……”文殊普贤纷纷一愣,幸亏他们是目睹了事情经过,否则阿丑这笑声,像极了杀人灭口后的得意嚣张、 阿丑跑到观音面前,止了步伐,笑容也收敛,心想不能让老婆为难,文殊普贤肯定很在意观音和她的关系,尤其是在佛门这么需要观音的时候。 阿丑便换了一副冷漠表情,看着观音和文殊普贤说:“三位菩萨怎么来了,可不要因为来得不早不晚的巧合,就认定是我害了人。” 观音无奈摇头,眉眼忧愁慈悲,说:“阿丑,我们在此已经有些时候了,知晓与你无关。” “啊?”阿丑不由愣住,很快就想明白其中逻辑。 因为,神佛不能偏私,即便是虔诚供奉他们僧人,也不是能规避一切劫数的。 菩萨们也听到了民众的讨论,知晓事情前因是一年年矛盾积累,没有人被波旬蛊惑。 不曾有魔参与,神佛也就不能除魔,所以他们都是垂眼不忍看,对此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第203章 阿丑将今日的事情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若有所思着今后的打算。 却突然想起当初菩萨老婆让她避劫三十三年的事情。 那时她不明白,被镇压在山下后以为明白,却是到今天才明白。 她以为是自己本不用,其实是菩萨老婆本不该。 当她再次看向地面僧人们留下的血迹,这些都是虔诚皈依佛门的信徒,菩萨们秉承着原则,并未相救。 而那三十三年的承诺,只有她一人。 “……”菩萨老婆对她的私心,好像比她以为的要再多一点,这个认知让阿丑莫名心惊,喜悦、担忧、不安。 边上的文殊普贤见她愁眉苦脸叹气,以为是在嫌弃他们碍眼,打扰了她和观音的独处。 文殊双手合十,说:“阿丑,当年之事终究难再论出个所以然,陨落了那么多的神佛……不如到我的清凉山坐下,讲讲你今后的打算,你独自压制波旬本就受累,倘若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可以与我们说。” 阿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理由是几位菩萨完全没想到的。 她说:“文殊菩萨,你如此好言相说,我也知道你是肯讲道理的,当年……哼,我不是你们对手。今日不是我固执己见非要与你们敌对才拒绝,主要是近来波旬总是胡乱变化想扰我心智。” “哦?”文殊疑惑,“若如此,你往清凉山去,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清净灵台也好。” “不行。”阿丑说,“波旬变成了我老婆的容貌,用着你的身形。” 说着指了指文殊斜披丝缎时袒露的胸膛,说:“喏就是这样的,一模一样。” 文殊:…… 观音:…… 阿丑眉头紧皱,满脸的抗拒,说:“波旬还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衣服往两边一扯。 惊得三位菩萨连忙想上前阻拦,幸好秋日渐冷,里面还有单衣的。 阿丑维持着扯衣服的动作说:“波旬还总是这样,把自己衣服一扯,问我想不想得到他。” “……” 作者有话说:高中小剧场: 最近学校来了个转校生,名叫波旬,一来就请全班喝奶茶试图拉拢好关系。 波旬成绩也不错,一直是同年级第二名,对年级第一怀恨在心,暗中报复。 同学们对这个新生还是挺有好感的,他性格开朗能说会道,经常一语中的说到关键,最重要的是,波旬经常给同学们发他自己写的同人文,是枯燥校园生活的调味品。 但是,不到一个礼拜,新同学就挨了处分,还被班长的家长告了,理由是造谣恋情。 第142章 亲吻眼睛 亲啊!你们倒是亲啊!气死魔…… 文殊看到阿丑这豪放扯衣服的动作, 以及那般的话语,尴尬摆摆手说:“魔波旬,便是如此恶劣。” 三位菩萨深知波旬的可恶, 对阿丑被波旬纠缠很是担忧。 普贤问:“波旬是想败坏你心中佛门的形象, 以达到你疏远佛门厌恶佛门, 败坏佛法的目的。” 阿丑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说:“波旬, 是这样吗?那你不是白费功夫吗,佛门在我心里本就没什么好形象, 他们都镇压我那么多年了,我老早就厌恶佛门了。” “呵呵。”波旬冷笑不说话。 三位菩萨听到阿丑的话皆是无奈, 文殊普贤也只能摇摇头,反驳不出什么话。任由谁被镇压在山里那么多年不见天日, 都不可能对佛门还有好印象,兴许她此时此刻还愿意和佛门的菩萨说话, 也是看在观音的面上。 文殊又问:“阿丑,波旬变化成我与观音大士的身形样貌,这又和你拒绝去清凉山有什么关联呢?” 阿丑说:“我对你不够了解, 倘若不小心困乏睡着了, 又被波旬纠缠,我分不清你和波旬。万一把你当成波旬打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记仇,又找个理由镇压我。” “……”文殊语塞, 此言实属冒犯,竟说分不清魔王和菩萨,岂不是在骂菩萨吗? 普贤抬手掐诀,笑着问:“阿丑, 你既然能分得清观音,为何分不清文殊呢?波旬如何变化,也都改变不了他魔的根本。” 他们神佛辨别是依靠法术看破魔王的本相,阿丑没有法术,只能用自己的认知判断。 她说:“因为我了解老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那般的举止。我对你不了解,也许你会那样。” 那样?刚才那样?文殊哭笑不得,佛门弟子岂会对凡人扯开衣襟,还说什么是否想得到。 “阿丑,任何一个菩萨都不会做出那般的举止。” “哦。”阿丑简单应了一声,却是将信将疑。 话题又说回消灭波旬,此事并无直接解决的办法,且佛门更偏向于先找回佛祖的转世。 说得通俗难听些则是:消灭波旬,全靠这个凡人的悟性与智慧了。 念及此,文殊普贤心中也有几分不忍与愧疚,当年那场浩劫发生时,他们并未多言劝说一句,本就违背了佛法的慈悲。 更是与其他神佛一起出手,与孙悟空、杨戬、灵珠子混战,在佛祖镇压时,也提供了一臂之力。 如今她出山,佛门宿敌波旬却需要由她来消灭,可当真是不公平。 普贤菩萨在阿丑到达灵山之前曾在狮驼国见过,佛法盛会也被她搅局,据僧人们说,有个样貌十分智慧可谓菩萨相的年轻小僧被阿丑拐跑了。后来到灵山,并未见到那个小僧。 阿丑在欲界耽搁了八十一天,在外面就是八十一年,普贤很想问那个很有菩萨相的小和尚怎样了。 这话又过于好奇,不应该。 所以普贤没有直接问,而是换了个说法:“阿丑,波旬为何如此虚弱,你是怎么从欲界里出来的?欲界的结界封印乃是佛祖设下,除非佛法动摇,如当年辩法大会时佛祖认同旧法存在弊端,才招来了波旬。你离开欲界的那天,佛祖在大雄宝殿讲经,佛祖宝相庄严,僧人虔诚膜拜,未曾动摇佛法。” “是用通天藤突破结界的。”阿丑说起这事还挺骄傲,说到波旬的计划是长久地栽养通天藤,依靠每次生长的轻微变化直到突破欲界。也说到她等不了那么久,她在外面还有很多在意的人,所以她努力去摸索清楚通天藤生长和变小的原理。 说到她竟用自身所有血量来计算通天藤的生长,她将幼苗扦在自己的掌心,让通天藤疯狂的汲取她全身的血压。 也说到她巧合想起红葫芦里的潮血,孤注一掷全部倒出,倘若通天藤都无法突破结界的话,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最后说到石化恢复了的波旬想要离开欲界,与她辩论了几句,因谁更“永恒”而落败,坠下欲界灰飞烟灭。然而,消亡之前划伤阿丑时,波旬狡诈地藏了一缕气息,才导致如今的情况。 空中阴云蒙蒙,有细小的雨落下。 三位菩萨皆是慈悲叹息,感慨她一个凡人能有如此坚定的信念。观音微不可觉有一个想要上前一步的动作,又止住。 “阿弥陀佛。”文殊又叹一声,既然不愿意去清凉山商议,也不勉强,仍旧询问阿丑今后的打算,算是一些想要弥补的心态。 阿丑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迷茫,但是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 “我要找个人间的村落生活,不能隐居在山里,得住在人多的地方。” 普贤疑惑,问:“这又是为何?你历经那么多的磨难,不就是为了与你的朋友团聚,回到山里过安逸的日子吗?莫非,是波旬提了什么主意,往人多地方去汲取力量,此是往苦海里去呀。” 阿丑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地面的血迹,又抬头看向天空。 她有些失落,语调有些忧伤,低下头说:“我以前就是太安逸了,以为无名山是全天下最安全舒适的家,以为我有菩萨老婆撑腰,有太上老君太乙天尊青睐,以为有天地新灵的厉害身份,还是人间信仰的丑娘娘……我的确喜欢被捧得高高的。” 只是,那一次摔得太痛,刻骨铭心,她是一定要长记性的。 “也许 ,是我曾经的身份太大了,他们害怕我。他们对付我时,和对付一只千万年的石猴、一朵灵珠子所长成的业火红莲、一个肉身成圣的天神是一样的待遇。” 文殊普贤皆沉默,只诵一声佛号,便离开了此地。 观音走到阿丑身边,抬手轻柔地搭在阿丑的肩膀上,问:“阿丑,你从苦海中来,难道又要回苦海去吗?” 观音希望阿丑此后都是轻松快乐的,南赡部洲多杀多争,总有无数的劫难灾祸。那座无名山,代表着曾经的浩劫,是天庭与大西天都不愿意直面的地方,是最适合避祸生活的隐居之所,也承载着阿丑诸多快乐美好的回忆。 第204章 其实话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答案,承载着美好的回忆同时,也承载着最惨烈的劫难。 那时候的阿丑有很多钱、很多老婆、很多朋友。 现在也有,却是遥不可及地拥有,并非是想念时就能拥抱到的拥有。 阿丑说:“苦海……我虽是从苦海里来,可回苦海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她转身仰起头看向面容慈悲的观音,她握住那只白玉般的手,让掌心贴在自己的脸庞,“桀桀桀——有一个菩萨会惦记着我。虽然菩萨很忙,有很多人要去帮,不过嘛,菩萨神通广大,元神多分身多,会有一缕元神时刻想着我。” 她对着观音说:“优昙!对吗!” “……”观音眼眸垂下竟没有闭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优昙,那一缕离开了本身独自在阿丑心里住了百年的元神,对她有着天然的亲近,当优昙回归本相的时候,这种感觉既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因为优昙本就是本相的一部分。 是内心深处的,不可以。 阿丑看向观音的耳垂,如果只是优昙的话,这样拉着他的手一定耳朵都红了。菩萨老婆不会脸红也不会耳朵红,没关系,以后还有一起看夕阳的时候,让夕阳给白玉般的耳垂染上颜色。 她东张西望,确定文殊普贤都离开了,又扑住观音牢牢抱住,说:“以前在无名山的时候,我和英娘、她的丈夫,还有织女和青牛,他们忙活的时候我也有跟着学的,耕种和纺织,我都会了……” 她学会了这些大多数人都会的本领,自己却是用不上的。她是人却不会死,爱吃又不会饿,也不舍得穿新衣服。 “阿丑。”观音唤了一声。 “嗯?”阿丑抬头,等着菩萨的下文。 观音看着她特殊的双眼,一只浑浊不堪,一只清澈无比。那是多少眼泪冲刷形成?西行路上,她又伤心又骄傲地与优昙说过,她一遍遍地想要从山里挖出去,外面叮叮当当的凿山声,里面是她手上的骨头和肉试图扒开山壁的梭梭声。 她恶狠狠地说,如果到灵山还要再镇压她一次,那时没了土地人凿山,她也会如此坚持不懈地挖出来。 她说到做到,哪怕是到了欲界也一样。 当时,优昙听得直落泪,每每想到就会捂着阿丑的手,当做一种迟来的保护。尤其天冷了,阿丑的手冻红了,优昙就捂着她的手呼气。 阿丑为了安慰优昙,也会开朗地说:也算不得最坏,至少那天只是寻常的一天,我没穿新衣服。 优昙就哭得更厉害,说如果自己是神仙就好了,一定会保护好阿丑。 可是,在有优昙之前,在优昙回归之后,大西天的尊者,都不会再说出那样的话。 “阿丑,我也该走了。”菩萨如此说。 “哦。”阿丑点头,没有特别失望,反正她知道老婆肯定也会想着自己的。 她不失望,波旬很失望。 波旬需要阿丑的愤怒、伤心、痛苦、懊悔,任何负面情绪和想法都可以,所以他希望观音别理阿丑,彻底抛弃阿丑,让她被孤独、愤怒、悲痛、仇恨吞噬! 同时,波旬想要毁坏佛法,目前与大西天那些佛菩萨牵绊最深的就是阿丑,尤其是和观音的夫妻关系,以及观音那一点能察觉到的私心。波旬又希望阿丑和观音最好是能发展得足够破戒,足够让佛门蒙羞! 前者抛弃,需要蛊惑观音,波旬目前办不到。 后者蛊惑阿丑,还是这个简单些,嗯……相对而言。 “阿丑,观音过来一趟只在乎那些僧侣,都没和你说几句话呢,你不说点什么挽留一下。” 阿丑本来也没挽留的打算,她已经知道老婆的永别是诳语,她心里记着呢,今日离别反正还会有下次相见。听到波旬又开始烦人,她更没话想说,抿嘴不言。 波旬恼火,这丑东西到底想怎样!到底在不在乎观音啊! 波旬又说:“你不是每次道别都要他亲你的吗,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让他亲你啊!” “……”阿丑叛逆心都上来了,波旬越这么说,她就越是唱反调,好烦啊! 观音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才见面又要分开而失望。 “阿丑。”观音又唤了一声。 “嗯?”阿丑也再次抬头应声。 观音仍旧看着她的双眼,抬起手轻柔地拂过她的眼眶,当指腹触碰到眼皮的时候,眼皮自己就会因为察觉到危险而合拢,双目闭起来。 眼角曾有多少的泪水滑落,脸庞曾有多少的眼泪冲刷,黑漆漆的山窟里,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阿丑闭上眼睛,手却下意识地往前抓,抓住广袖牢牢拽着。 她在阳光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被黑暗包围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怕呢。 阿丑拽着袖子,心里安定不少,抚摸眼眸的指腹在她的眼角停顿,掌心捧着她削瘦的面容。她正想睁眼询问,感觉到眼睛上凉凉的、软软的,她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菩萨老婆为什么要亲自己的眼睛呢?如果他早点说要好好道别,她肯定把嘴巴撅起来。 就像阿猴说的,嘴巴不是所有人都能亲,哪怕是老婆也不一定能亲,只有那个你确定不会伤害你的人,那个被你允许伤害你的人,才可以亲。 她想:我对菩萨老婆是这样,菩萨老婆也对我是这样,所以我们应该互相亲。 在嘴唇的触感离开眼睛时,她的脸颊上却感受到一滴微冷的露珠,带着特别的清香。 阿丑猛地睁眼,问:“为什么哭了?你,你不能一会儿一个想法,难道又要与我永别?” 观音微微摇头,说:“阿丑,我对不起你。” “……啊。”阿丑愣了好一会儿,勃然大怒,觉得心口发涩,道,“你!难道你,你又去哪个小渔村变成漂亮渔女普度了,然后,然后又有人通过了考验,你嫁给了别人!” 她生气至极,甚至抬起手想要像捶孙悟空的猴头一样狠狠地捶向菩萨胸膛,可是手抬起来就是落不下。 不舍得伤害呀。 “……”观音一顿,见她是误会了,解释说,“阿丑,在你最孤单的时候,在你最危急的时候,我都没有帮到你。” “怎么会呢,你在凌云渡上,将我从欲界拽回来了。那天我都没有祈求你,你就来了。” 菩萨忽略了那么多曾经帮助阿丑的时候,对几次的缺席与无奈耿耿于怀。 阿丑忽略了很多菩萨没有参与过的事情,对几次及时的帮助铭记在心。 “嗯。”观音点头,把话说开彼此心里没有芥蒂,才能安心去执行佛门的任务。 观音也离开南赡部洲回了雷音寺,阿丑跑回远处青狮等候的位置,打算去寻找一处适合她住的地方。 手臂上的波旬见证了刚才的几幕,又喜又怒,陷入了纠结。 阿丑在中原偏北的一个县里找到个小村子住下,这里的条件算不得好,周围百姓们都是依靠耕种自给自足,大多数人面黄肌瘦,不像是能吃饱饭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人间还是这副模样。 村子的最东边有一座破旧的小茅屋,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已经饿死,被随意扔在了乱葬岗,茅屋自然就没人住了。阿丑让青狮变成了青皮狗,便在这废弃的茅屋住下。 阿丑走动时用头发遮着自己的面容,自称是外乡来的,村民们很是警惕,但见这外乡人还算老实本分,的确没有打农田的主意,又是在偏僻的最东边,也就默许了她住下。 住在这小村子里时,波旬还是没有消停,只要阿丑一睡着做梦,波旬就钻入梦境里,变成菩萨的模样试图蛊惑她。 “哎呀波旬,你今天变得不对!法力增了,怎么还不如以前,更像文殊不像我老婆。” “……”波旬气急。 阿丑在这个小村子住了一个月不到,对波旬已经能够办到无视的地步。 期间,文殊普贤单独找观音讨论对波旬一事。 文殊普贤心里也觉得对阿丑有愧,尤其是她身为凡人竟独自扛下这么艰巨的任务。 如果能消灭波旬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其难度也众所周知。反过来说,波旬也极可能吞噬阿丑……那样的话,此次离别,一不小心就可能是永别。 念及种种,文殊普贤认为她一路艰难,要是最终落得被波旬吞噬的下场,于心不忍。 而阿丑又是那么在意观音大士。 “阿弥陀佛。”文殊普贤便向观音提了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士往南赡部洲去,她最在意大士,在波旬一事有结果前,就按照最坏的打算吧。” 第205章 “……”观音心情复杂,比起两位同门对阿丑被吞噬的担忧,观音相信波旬一定不是阿丑对手。 可的确,仍旧存在千之一,万之一的可能。 事关魔波旬,所以才往南赡部洲去,这样的理由是否太冠冕堂皇? 观音不允许自己用这样的借口,本身这也是文殊普贤出于愧疚的提议,而非真的严重到需要时刻盯着波旬。他们用他们以为的正确,去划定阿丑的无限可能。 “事务烦扰,就再添一例,往南赡部洲普度吧。” 又一次回到南赡部洲,观音找到了阿丑所在的小村子。 “哆哆——”破旧的小茅屋,村民们根本不会来的地方,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嘿嘿,开启夫妻同居的小农生活 ------------- 植物塑小剧场: 丑丑草因为长得古怪得名,和三个好朋友在地面玩耍,分别是猴头菇、红莲花,和三叶草。 这天,丑丑草对开在神坛上的月亮花一见钟情,每天都蹲在神坛下欣赏月亮花。 月亮花对丑丑草充满了怜悯。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月亮花看到丑丑草摇摇晃晃的很是可怜,就想要走下神坛去为丑丑草遮风挡雨。 丑丑草立刻打起精神,拦着月亮花走下来,将月亮花重新推回到了神坛上。 一只苍蝇绕着植物们飞来飞去相当的烦,可无论是猴头菇、红莲花、三叶草还是月亮花,都拿苍蝇没办法。 苍蝇飞在丑丑草边上挑衅,丑丑草气得张开嘴巴吃掉了苍蝇。 “哼!我可是捕蝇草!”丑丑草解决了所有花草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在植物界名声大噪。 丑丑草抬起头,看到月亮花在笑。 丑丑草嚼苍蝇嚼得更起劲了。 苍蝇:我可是魔王波……旬……(气绝) 第143章 束发菩萨 我说过不许用我老婆的样子…… 村子里来了个漂亮的村姑, 才从村口经过就收获了不少目光,人们问漂亮村姑是谁家的亲戚,村姑说是最东边那户人家的。 村里人都知道, 最东边原本的人家已经饿死扔去了乱葬岗, 屋子破破烂烂没任何值钱的东西, 锅碗瓢盆已经被村里人分完了。前不久来了个头发乱糟糟的外乡人, 说只要个居所, 不分田地,人们见她衣衫褴褛, 身形瘦弱,猜是个难民, 反正那破茅屋没人住,就给她住了。 这里不像东海边的小渔村天高皇帝远的管不着, 户籍制度实行已久,有外来的人要上报到官府, 对原户籍进行核查,再根据劳动能力分配新籍。 不过,那得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近些年民生凋敝, 饥荒常有, 流民之多难以管辖,各地官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闹出事情来,随流民自己安定。 “姑娘, 最东边的周二牛家已经没人了,生了病没人照料,活活饿死啦,你是他的什么人?” 漂亮村姑说:“我不是来找周二牛的, 我是来找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姑娘的。” “咦……你是说阿丑?她才搬来不久,你怎知道她住在哪?”村民们略有疑惑,那个搬来的外乡姑娘怎么也不像是会写字的,也没人给她传信,怎有她的亲眷寻来? 漂亮村姑淡淡道:“就当是风吹着我来这的吧。” 漂亮村姑穿得也很朴素,淡蓝色的麻布衣,挽着一个竹篮,便往最东边的那户人家去。 身后的村民们纷纷好奇那个丑姑娘和这个漂亮村姑的身份关系。 漂亮村姑便是观音所化,以不同样貌看人们的对待差异,本身也是一种考验。菩萨抬手,本想掐算阿丑来到这个村子后村民们态度,是否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想了想,却又将手放下,等一会儿见了,阿丑一定立刻将所见所闻道来。 村民们称她阿丑,是见到她样貌后的蔑称,还是阿丑自己告知他们的称呼? 原来,不掐算不提前知晓的话,心里是会有期待的。 观音来到小茅屋前,破旧的茅屋顶上竟有新翻修的茅草,破旧的窗户上也有新钉上的木板和粗布,小茅屋边上还围了一圈篱笆,门口一条青皮狗趴着午睡。 青皮狗突然睁眼,看见了正无奈看着自己的漂亮村姑,这熟悉的气息…… 青皮狗高兴得直摇尾巴,立刻又止了动作,它是狮子!不是狗! “菩萨,你怎来了?”青皮狗恭敬地伏在地面行礼。 “我到南赡部洲普度,也为波旬一事而来,文殊普贤两位尊者担忧阿丑遇害……”其中逻辑,观音始终觉得荒唐,文殊普贤的意思如同阿丑得了不治之症,在最后的时光里让观音陪伴着,好让她走得没有牵挂没有遗憾。 见证了那么多事情的发生,观音相信波旬不是阿丑的对手,如果波旬无法消灭,那么最终的结果也不是波旬吞噬阿丑,而是阿丑将波旬驱逐分离出来。 “哆哆——”观音敲响了茅屋的门,仔细看门和墙壁也都有重新用木板加固过。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观音又敲了两下。 透过简陋的门上的缝隙,可以看到小茅屋里的人正在睡觉。观音便没有再敲门了,只摇摇头,便直接穿门而入,来到了这狭窄的小茅屋里。 与当初东海边小渔村里的茅屋不同,这个茅屋非常小。 阿丑以前的茅屋再简陋,也是一家四口的居身之所,说是茅屋,其实是木板石砖混着搭建,只是屋顶用不起瓦片,多为茅草。小归小,也能划分出灶房、里屋,和进门后只放了一张桌子的客堂。 这个茅屋是真的茅屋,除了后来加固的木板,都是用茅草扎实的。就连灶房都没有,是单独在外面用砖头简陋搭建了一个灶,锅子已经被其他村民拿走了。 观音走进茅屋内,走到正熟睡的阿丑身边,见她眉头微蹙,合目的眼珠不断在动,像是在做噩梦。 “……”观音拧眉,看样子是波旬又在纠缠不休。 菩萨手掌翻起,净瓶出现在掌心,以柳枝取了甘露滴在阿丑的眉心,然而,那种烦躁戾气非但没有消退,竟更变本加厉了,就连拳头都紧紧握住。 “……”观音也不禁拧眉,坚信阿丑能够战胜波旬的想法也有些动摇,文殊普贤的话语和担忧的神态却变清晰,与魔王共存的凡人,谁知晓哪天就被魔王给吞噬了呢。 “阿丑。”观音唤了一声。 阿丑的拳头越捏越紧,甚至开始磨牙,不知道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事情。 梦境里。 波旬不死心,自从放弃以假乱真之后,他就完全不在意形象了。今天趁着阿丑睡着,又变化了成了观音的模样蛊惑阿丑,只不过没有再像是文殊菩萨常见的那样斜挂披帛,而是光着上半身。 波音凑得很近,几乎就贴着阿丑凭空出现,拉着阿丑的手放到自己胸膛说:“丑东西,我是说丑老公~难道你不想和我,你的老婆观音~做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吗?” “……”阿丑一脚将波音踹开,没等他站起来就扑上去将波音按在地上邦邦两拳,说:“我说过不许用我老婆的样子!” 愤怒是很好的负面情绪,波音快速汲取愤怒作为自己的法力,但残息被阿丑邦邦两拳打伤,才增长的法力又消退。 波音放狠话,说:“丑东西,你得意不了几时!你所有负面情绪都是我的养料,除非你皈依佛门,只有佛法才能限制我,呵呵,你不会进佛门的,所以长久下去,我还是会恢复!就像通天藤那样,我不能一次突破禁锢,只能以每次微小的变化积累。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波旬吞噬!” 正要反驳,阿丑感觉额头一阵清凉,梦境里洒落下淡淡金光。 被阿丑按住的波音逐渐褪去变化的模样,恢复成波旬的本相。 一个身体赤红长着獠牙,眼睛冒绿光的魔,是那个在欲界里统治一切,差点吃了英娘,差点将她和英娘永远困在欲界的魔。 没有了观音的样貌作掩护,阿丑对波旬更为厌恶,咬牙切齿道:“你要吞噬我,那我先吞噬你!” 阿丑抓着波旬的胳膊就用她锋利的牙齿咬下一块肉。 “呸!”阿丑只思考一瞬就将波旬的肉吐到边上,谁知道狡猾多端的魔王会不会在她肚子里重组,那以后她吃的所有东西,就都成了波旬的了,断不能做这样的傻事! “啊呜——呸!”阿丑越想越气,又咬下一块肉吐掉。要不是在欲界耽搁时间,还不得不辩一场让波旬消亡,她早就顺利和疙瘩头理论,让疙瘩头给自己认错。 当初在欲界让她给通天藤当养料还不够,他还赖着不走了,让她给他当养料还想吞噬她! 第206章 “啊呜——呸!”消亡又不完全消亡,导致疙瘩头涅槃又不完全涅槃,害得菩萨老婆又多一件要担忧的事情!老婆要忙的事情越多,能够和她团聚的时间就越少,可恶的波旬! “啊呜——呸!”每天都要变成老婆的样子在梦里纠缠不休,害得她上次真见到了老婆却凶神恶煞对待,要不是她向来仔细,发现误会了,老婆肯定要伤心很久的呢! 波旬一条胳膊的肉已经被阿丑撕咬得血淋淋露出骨头,他痛苦万分地叫喊着。梦境对阿丑来说是虚假,不会影响她本身魂魄和身躯太多,但波旬是残息入梦,是他艰难维持的本相,伤得实在。 被吐到边上的碎肉像是有自己的想法,竟聚集到一起,向着波旬蠕动过来。 “啊!!丑东西,你给我等着!啊!!”波旬仍旧试图放狠话,可当他看向阿丑,她本就丑陋恐怖的面容此时嘴角一圈血迹,顺着下颚流淌过脖子,浸染衣襟一圈,一清一浊的眼睛是恶狠狠的执念。 波旬知道阿丑的执念向来深得可怕,比如此时她说要吞噬魔王,因有顾虑而没有吞下,却也像是不把魔王撕成碎片是不罢休的。 波旬感到了恐惧,这样的办法并不能让他消亡,但痛苦和折磨是真实存在的。他感觉这不是阿丑的梦境,是欲界,只不过魔王不是他波旬,是阿丑。 他就像那些被困在欲界的凡胎,以为自己曾经是德高望重的僧人道士能够对付魔王。 波旬撑着力量又变化成观音,说:“阿丑,饶了我吧。” 阿丑眼里所见就变成了自己抓着老婆血淋淋的胳膊,老婆被她所伤奄奄一息。 阿丑更生气,牙齿咬得咯咯响,说:“不许变成我老婆!” “我不变了,我不变了!”波旬重新调整,变成了文殊菩萨。 阿丑看向地面已经聚到一起的碎肉,波旬果真不是这么容易消灭的,他只是受不了本相受到痛苦的折磨。 “呸!”阿丑将嘴里的血水吐掉,总算是放开了波旬。 地上的肉重新组合到一起,触碰到波旬后将他的本相修复,明显地变虚弱了很多。 波旬面目狰狞气急败坏地消失不见,阿丑也终于从梦里醒来。 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漂亮村姑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只是那姑娘一手端着净瓶,一手捏着柳枝,头上清凉的感觉还没消失,眼前是谁不说也知晓了,刚才梦境里将波旬打回原形的金光自然也清楚了。 “咦?”阿丑见到观音,心里虽是喜悦,疑惑更多。这村子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灾祸,波旬也没有蛊惑她,她也不曾求助,怎菩萨老婆会过来? 阿丑盯着观音,见观音微不可觉松了口气,方才是在担心什么吗? “桀桀桀——老婆你是不是担心波旬的事?”阿丑立刻坐起来,拍打自己的手臂说,“你放心,我刚才狠狠教训了波旬一顿!他以后可不敢变成你的样子来烦我了,我知道对付他的办法了!” 观音点点头,却没有解释到村子来的原因。 阿丑有自己的看法,说:“哦我知道,你到南赡部洲来普度众生,我在这村子住了一段时间,对村里的情况了解,更方便你安排考验?哼,又考验人,我觉得还是直接发粮食更容易度人。” 观音并未反驳阿丑的建议,只接话说:“也得观察些时日,知晓他们善恶才是。” “哦。”阿丑眨眨眼,听出些言外之意,不由大笑起来,“桀桀桀——你想在这住几天都行!不过这个屋子小,没有能单独打坐的余地,唔……你就在我的床上打坐吧,至于我,桀桀桀,我睡在你的膝盖上好了。” 这样每天都能抱着老婆睡觉,心里头踏实多了,波旬也更不敢纠缠,否则老婆随时能发现她的异常,又把波旬打回原形,她就又能狠狠折磨波旬,配合得多好呀。 观音环顾一眼小茅屋,说:“阿丑,难道你不修整屋子了吗?” 从各处改装的木板和外面围着的篱笆,都不难看出阿丑已经开始重新修葺这小茅屋,屋子太小,采光极差。到了夜里月光也照不进来多少,黑漆漆地,阿丑难免会想到被镇压在山里的时候,所以要把小茅屋变得大一些,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光,心里才踏实。 阿丑心虚低头,却还是抬着眼睛看观音,小声嘀咕说:“我修不修整屋子,你都是我老婆,就该跟我一起睡觉的,自从和你分开后,我总睡不踏实,又开始有梦。有了梦,才给了波旬纠缠我的机会。” “……”观音感觉心口一闷,以前阿丑说过,那时候的她感觉很高兴很满足,每每睡觉休息都是一夜无梦到天亮,因为最向往的生活,睁开眼就是了。 她嘴上说的是与菩萨分开后,其实说的是浩劫发生后,离散的何止一个菩萨老婆。 观音推开门走出去,阿丑急了,以为老婆这就要走,立刻也追出去。 观音看了眼篱笆圈出来的空地,既然是要长久住在这村子,用法术凭空变化屋子容易惹来怀疑,便退而求其次,变化了一些砖石、木板之类的。 “变这些做什么?”阿丑问。 “我们一起修整屋子。”观音回答。 我们,我和你,我们。 不是我帮你、不是我助你、也不是我替你,是我们一起,这是我们的新家。 “嗯。”阿丑点头,拿起砖木开始扩建小茅屋。 她回头看着从另一端开始忙活的观音,想起上一次搭建“家”还是拼凑无名山的时候,那时候菩萨老婆不在,是阿莲和阿猴帮的忙。 观音沉默地搭建砖木,拼凑无名山的时候,一缕元神在阿丑心里,见证了山的落成。今日扩建小茅屋,却只有观音在场。 “桀桀桀——老婆,我还没和你说这段时间在村里的生活呢。”阿丑一边忙活,一边与观音分享见闻。 这些年边界外族侵叛,多有战事,国库耗尽。而天子奢靡挥霍无度,为满足私欲,公开卖官鬻爵,将一些重要官职明码标价。 此制度一出,各地豪强士族纷纷压榨百姓谋利,用钱买官。豪强士族得了大官职,又要利用职权将买官的钱赚回来,百姓苦不堪言,不惜背井离乡谋生,各地流民之多难以计数。 这个村里也有几个从外乡来的流民,比阿丑要早一两年,已经和村里人相处得挺好。 阿丑因为头发乱糟糟被人们误会不太正常,人们都没有来打好关系的意思。阿丑搬来第二天就直接跑去集市凑热闹了,她用头发遮着脸,只露出那只清澈透亮的眼睛,人们看这眼睛漂亮,对阿丑略有好感,也愿意和阿丑说话。 阿丑却直言,说:我叫阿丑!我长得非常丑! 人们信或不信,也都安慰一句无妨,这世道混乱,长得丑反而是好事。 阿丑虽不会挨饿了,可是嘴馋,多年的盗窃习惯让她手痒痒。再加上波旬蛊惑:不就是偷个鸡蛋嘛,多大的事。 阿丑决定去偷点东西吃,这也是波旬唯一蛊惑成功了的事情。 但是当阿丑来到村民们的家里,这个村子的情况比起小渔村要糟糕太多,阿丑都怀疑自己偷走一碗米,就要饿死一个人。 阿丑没有偷粮食,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但又不重要的事情,比如路过的人在扛东西,她随手扶一把,又或者谁的东西掉了,捡起来还过去,又或者是谁被欺负了,她跳出来吓唬一句。 事情很小,说不上需要感激报恩,自然也没有特意往小茅屋来。有时候风会吹开她的头发,露出少许的面容被人看到,人们惊恐于她的丑陋,但也的确没有仇恨,自然也不必特意上门寻麻烦。 阿丑就这么微妙平衡着生活在这个村子。 “嗯。”观音听着,颇感欣慰。 但是这种微妙的平衡与宁静,却因为漂亮村姑的到来而被打破,才不到半天,就有不少人来到小茅屋附近,看到阿丑和漂亮村姑在扩建茅屋,还有人壮着胆子说要帮忙。 漂亮的人总是容易受到关注,今日只是村民还好,明日或许就是官吏。 观音习惯普度时变化成女子,是因为凡间女子不会轻易与陌生男子搭话,只有变成美丽的女子,才能在和任何人搭话时不被拒绝,如果是丑陋女子……就会被人们嫌弃远离。 可是,看着这些所谓热心的村民过来帮忙,不禁担忧会招惹来的麻烦。本想以美丽丑陋不同的样貌,考验村民……还是算了,他们对阿丑没有恶意对待,已经算通过了考验。 于是第二天。 第207章 阿丑醒来,看见一个南赡部洲常见的束发头面的菩萨。 第144章 山里噩梦 老婆,我手疼。 阿丑见过观音的很多形象, 总结下来其实就两种,本相和化身。 本相即法相,是那个端坐莲台宝相庄严的大西天菩萨, 一袭素纱缥缈, 璎珞环佩华宝璀璨, 头披白纱如云雾盖住垂下的乌发, 慈悲双眼微垂, 泛看世间,神圣得令人不敢直视。 化身则很多, 有特定的化身,如忿怒相。也有千变万化的形象, 尤其是行走在人间普度时的不同模样,老妪、小孩、农夫、渔女…… 今天醒来看到的菩萨老婆不太寻常, 像是本相,又像是化身。 乌发没有再半束半披着, 完全束起,头上的金冠换成了粗麻简单裹着,缥缈的法衣也变成了粗糙的麻布短褐, 两臂的窄袖折起到手肘的位置, 脖子里的华宝项链自从被阿丑摘走后,胸前就空荡荡的, 此时被交领完全遮掩住。 面容变化不大,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只是耳朵略有不同,原本略长的耳垂变成了寻常的模样。 菩萨端坐,听到动静也睁眼看向阿丑,解释说:“既是久留, 便以寻常。” “嗯。”阿丑应声,反正老婆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昨天屋子的修整只完成一小部分,外面的篱墙圈出一个新的范围,茅屋边上用木板简陋地框了几面墙,是划出的灶屋和堂屋的范围。 阿丑走到屋外,拾起地上的砖木再次投入到修整房屋之中。 一只灰老鼠不知道从哪家跑回来,张嘴吐出一口粗糙的米,说:“这村子穷得叮当响,小渔村好歹还有鱼呢。” 刚说完,看见从屋内走出来的慈眉善目的年轻人,即便是粗麻的衣物也掩盖不了那股脱俗出尘的庄严。老鼠吓得连忙道:“菩、菩萨,菩萨怎来了,我、我一时嘴馋,只偷这点米,求菩萨开恩!” 观音指尖一勾,一小撮米就飞到掌心,的确非常之少。另一只手掌一翻,凭空出现一个布袋子,就将这一小撮米倒入袋子里,随手将袋子放回了屋内。 然后才看向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灰老鼠。 老鼠汗如雨下,早知道自己留在桃花源了,何必跟着阿丑来人间居住呢。它不是心虚偷米,是心虚在大雄宝殿偷吃了香花宝烛。 观音摇摇头,颇为失望,这灰老鼠从一开始就跟着阿丑离开村子,后来到落伽山修行许久,又改为跟随阿丑去无名山,浩劫发生后求着菩萨允许它再回落伽山修行,后来偶然带去了雷音寺,正好阿丑到灵山,它又偷偷跟着阿丑离开。 “你好自为之吧。”观音只需掐算就知晓灰老鼠吃了香花宝烛,但此事,雷音寺的僧人们也有很大的责任。佛祖的供桌上,有老鼠偷吃香烛竟无人发现。 老鼠松了口气,连连说菩萨慈悲,便灰溜溜地跑到青皮狗脑袋上去,青皮狗嫌弃地甩甩脑袋,没甩掉便作罢了。 观音也拿起砖木,继续搭建堂屋。 昨天下午来帮忙的好心村民们,今天早上就来了,没能瞧见昨天的那个漂亮村姑略有失望,但来都来了,还是搬起砖块木板帮着搭建。 “阿丑,你的姐姐呢?”有人好奇询问,张望着小小的茅屋,同时又对阿丑身边昨天没见到的貌美男子很是疑惑。 阿丑立刻回答说:“那不是我姐姐,是我老婆!唔……昨天夜里回娘家去了,这是我另一个老婆。” “啊?”众人更加费解,考虑到阿丑不像是个正常人,便纠正说,“哦,你是想说,这是你丈夫吧?” “不是!”阿丑反驳,再次申明道,“我才是丈夫,这是我老婆。” “岂有男子当老婆的。”开口的村民摇头无奈,更觉得阿丑是不正常了,她不止说男子是她老婆,还说昨天的漂亮村姑是她老婆,实在是离谱得很。 村民们便改为与观音交流:“小伙子,你如何称呼,阿丑是你的妻子吗?” 村民说完这句摇摇头声音也更小些,颇为惋惜地说:“你眼光怎如此,你样貌俊美身材高大,可以入赘去那些大家族里,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跟着阿丑吃苦呢。” 观音淡淡摇头,并未多言,只说:“老人家,我名观自在,的确是阿丑的老婆,并非入赘于她,是嫁给了她。” 如今佛法虽已传入南赡部洲,且皇家下令搭建了寺庙,各地也有一些小规模的庙宇,但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不知道什么佛法什么佛经,自然也不知晓观自在的名字。 “……”众人听完只沉默,原来这男子也是个不正常的,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倒不奇怪了。 村民们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虽是出于看漂亮村姑的目的才来帮忙,可在得知村姑已经离开的情况下也没有就此食言,仍旧留下来帮阿丑修整屋子。 观音点点头,用修行者的严格要求来说就是当自身已难保,仍旧存有善意。 至于假设,假设漂亮村姑还在这,长此以往是否会遭到村民们的骚扰和侵害?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是不能作为奖惩参考的。 观音回到茅屋,将那小布袋取出来,里面的一小撮米已经变成了小袋面粉。菩萨又走出来,与众人说:“多谢诸位帮我与我的丈夫修整屋子,家中贫寒没有什么能款待的,就做些白馍吧。” 村民们闻言有东西吃,一个个眼睛冒光,比看见漂亮村姑还要激动。他们原本也不指望阿丑这个流民过来能有什么吃食,大家当时都看着她搬来,两手空空,身边只有一条青皮狗。 阿丑的丈夫……不对,阿丑的老婆看着挺健康,若不是穿着粗麻衣物,且与阿丑在一块,都要怀疑他是哪家的落难公子。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农人强行咽下口水,拒绝道:“不必了,我们这么多人,岂不是要把你家里余粮都吃了?你们……你们也没田地,吃完了这袋粮食待如何?” 异乡人因不要田地而被允许入住,可没有田地,异乡人要么饿死,要么继续成为流民去其他地方。 各地流民之多,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流民主动去官邸上报,可以选择去垦荒,也算是一份饿不死的差事。 “我们……”阿丑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说,她没想那么远,下意识想答我们不用吃东西。人又怎会不需要吃东西? 阿丑恍惚想起了阿绸,阿绸因为机缘得了阿丑赠予的仙丹从此不会饥饿无需饮食,可是她过得也并不好。人们知道她不会饿,不用吃东西,就打起了吃她的念头……后来,阿丑想要带着阿绸去山里,阿绸却摇摇头说,这样的人间,并不留恋。 “……”阿丑念及自身,自己不仅不会饿不用吃东西,受了伤还会自己恢复呢。这事要是被人知道,她岂不是成了吃不完的肉? 阿丑连忙梗着脖子试图想个理由:“我们,我们……” 观音接话说:“我们无田无桑,逃难来这没有户籍,你们谁家有田需要翻耕?” “啊……”村民们互相看了看,这不还是惦记着他们的田地吗? 观音又说:“种出来的粮食我们不多求,一户给十粒米即可。” “这……”村民们更奇怪了,他们看向这个叫观自在的貌美男子,看向他手里的一小袋子粮食,又把粮食分出来,又说要帮忙翻地耕种,竟有这样的好事? 众人将信将疑,此事看看别家是什么态度,眼下帮忙了一早上,又近饭点,的确是饿地很。 谁家里都粮食不多,能凭白多一顿自然是极好的。就不再推辞,继续帮着修整茅屋。 茅屋后面的灶头很简陋,就几块砖搭起来,且锅碗瓢盆自从屋主周二牛死后就被村民们分走了。 观音指尖轻点,变化出一块有诸多气孔的木板,布袋子打开,面粉自己就已经和好,变成一个个白馍排列在木板上。灶膛里没有柴,凭空就燃起了火,不多时,帮忙修整茅屋的人们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等到香喷喷热乎乎的白馍端出来,村民们犹豫着不敢置信,在得到阿丑和她老婆的允许后,一哄而上。刚蒸好的白馍滚烫,村民们却狼吞虎咽,咽下去烫得都胸口痛了,还是大口吃着。 观音眉头微皱,指尖悄悄施法,让白馍的温度变得适中些。又回到屋里,凭空变化了个陈旧的瓦罐和几只破碗,柳枝轻扫,变化出一罐子水混着一滴甘露。 “吃慢些,烫。”观音将水递来,村民们喝下水后被烫伤的胸口感觉好多了。 待他们吃完了饭,观音又让他们将剩下的白馍带回去。 村民们又犹豫又激动,说:“这……这可是你们说的!你们可别等没吃的时候,责怪我们拿多了!” 第208章 “嗯。”观音缓缓点头。 茅屋的扩建已经完成,村民们也高高兴兴各带了一个白馍回家,觉得最东边的阿丑其实人还挺好的,否则也不会有心地那么好的丈夫……不对,妻子。 唉,这家小夫妻,一个漂亮一个丑陋,心地都挺好的,可惜就是都不正常,那只要十粒米的话估计也是胡说的。 重新修整后的小茅屋扩大了几倍,有单独的灶房,有还算宽敞的堂屋,也有单独隔开用于休息的里屋,阿丑还特意在里屋的窗户边搭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架子,菩萨老婆可以在那打坐入定。 观音闭目,慈悲眼眸里不仅仅是眼前的阿丑,还有苦海之中的各州凡人。菩萨在南赡部洲就分了十多个化身普度,白天时不同的身份形象处理着不同的事情,只有在夜深时才能共同沉淀下来。 元神却又要往雷音寺去,与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共同商议佛门之事,事关重大,乃是佛祖转世的下落,至今没有头绪。 除此以外,还有陨落的诸佛门弟子,也都需要接引。以最早入世的十八位罗汉为例,已经转世多次,却始终没从苦海里跳出来,兴许又要等下一世的机缘。 “……”诸事烦忧,不禁拧眉叹息一声。 菩萨缓缓睁眼,看见窗户正对着的木榻上,阿丑正熟睡。她向外侧卧着,这样一睁眼就能看到在打坐的老婆了。 观音淡淡无奈,正打算离开茅屋去村子里看看各家的情况,却见阿丑双手紧绷,像是利爪那般半攥着,手微微颤抖无意识地像是在挠东西。眉头紧皱着,有些愤怒、不甘、固执,呼吸也急促得像是满腔怒气。 “阿丑?”观音上前查看,担心是波旬又在纠缠。 但这一次,只唤了一声,阿丑就醒了,说明只是普通的噩梦。 阿丑睁开眼,看到了坐在木榻边缘的观音,她被镇压进山里后,很多年一直有句话想对老婆说,可等她出山了,到灵山见到了老婆,她又不愿意将以前的事情拿来说。即便是西行途中的优昙,她也没有说,只是强调着那座山困不住自己。 也许是波旬改变了汲取力量的方式,这两天都没有入梦纠缠,而是将她拽回到了那座山的回忆里。 让她误以为所谓的离开山、西行路、优昙、欲界、英娘、雷音寺、观音全都是假的,只是她太希望挖山出去的一场梦,梦醒睁眼又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此时她睁眼看见的是观音,是在夜里有着淡淡微光的菩萨。 阿丑瘪着嘴,向观音伸出自己的双手,说:“老婆,我手疼。” 观音闻言,双目立刻落下泪来。 观音捂住阿丑的手,轻柔地在关节处揉着,轻声说:“没事了,你已经从山里出来了,不用挖山了。”向来没有温度的白玉手,特意用法力变得暖和一些。 不曾见的山中五十五年,西行十二年,欲界八十一年。即便是有优昙曾陪伴一路,菩萨仍旧会因自己的缺席而感到愧疚,这种愧疚是长久无法消除的,因为那是出于自身意愿的缺席。 “嗯。”阿丑应声,其实那么久过去手本身已经不痛了,是长此以往的习惯,总还有一种手很痛的错觉。 有老婆这样关心着,阿丑感觉手痛的那种错觉缓和了很多。她坐起来近距离看着菩萨老婆的面容,现在这样捂着她手的样子,和优昙有几分相似。 “桀桀桀——”不痛了,心里也不闷了,她很自然地斜靠在菩萨身上,说,“定是波旬捣鬼,我自从离开山后就没有梦到过山里,我知道我出来了。”一边说着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骂骂咧咧道,“臭魔王,有本事你再出现,我非把你咬成碎片。” 手臂上的波旬也十分愤怒,自己好不容易找对了思路,开始汲取阿丑的愤怒、不甘、痛苦,怎么就被打断了! 波旬不甘心,打算等阿丑再次睡着后故技重施,再将她拽入那段黑暗的回忆里。 “……”观音轻启丹唇,缓缓念诵经文。 粗布的简陋发冠变成金色,完全束起的头发又披下些许,粗麻的衣物也逐渐变化,却不是一袭飘渺白纱,而是霞光彩衣。 波旬咬牙道:“哼!大悲咒又如何,就是释迦摩尼来念,我也不惧!” 观音听不见波旬的挑衅,仍旧念诵着经文,却与大悲咒略有不同。随着经文继续,观音身后光相蒸腾,竟幻化出一双双的金色手臂,每只手掌里都有一只微垂的慈悲眼,经文越念,手臂越多,密密麻麻成百上千。 千手,千眼。 观音略微俯首,无数的手臂合拢虚抱,阿丑看得发愣,老婆有好多金灿灿的手臂,真好看……念经的声音也很好听…… 阿丑感觉整个人特别安宁舒适,心里特别踏实,她蜷在臂弯里,缓缓闭目歇息。 而波旬果然不死心,再次将阿丑拽入到那段黑漆漆被镇压时的记忆里。 阿丑还没有任何举止,就感觉到黑漆漆的山内似乎有微光,山壁上一只只淡金色的眼睛睁开,几乎遍布了整个山窟。 密密麻麻的视线扫过黑暗的山壁内,任谁都无法遁形。所有视线最终看向一处虚无,将躲藏在黑暗中的波旬找出。 “你还想害我!”阿丑绝不辜负老婆的良苦用心,二话不说就扑向波旬一顿暴打,抓着波旬的胳膊就是撕咬。 波旬奋力挣扎一溜烟消失不见,噩梦也随之消失,阿丑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足了的阿丑醒来,下意识想要伸个懒腰,却见自己还在老婆的臂弯里。只不过老婆已经褪去法相,无数的手臂也都消失不见,又成了穿着粗布衣物的“凡人”。 阿丑不禁想:老婆难道念了一晚上的经?我睡得很香,很久没有这么踏实了。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在老婆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精神满满地跳到地上,说,“走,我们种地去!” “……嗯。”观音缓缓睁眼,天亮了也该将再次化出分身们去各地普度了。 在村子里的村民们看来,村子最东边搬来的外乡人是有些奇怪的普通小夫妻,一个总是用头发遮着面容,自称长得极其丑陋;另一个样貌美丽,出尘脱俗的美男子,却是丑姑娘的老婆。唉,古怪,古怪。 更怪的是,这两人还当真到农田里去帮忙,且真的只需要十粒米作为回报。 村里的各家农事,有了丑姑娘和她的漂亮老婆帮忙后,田里的麦子蔬菜竟都长势喜人,村民们也依言给十粒米,有的还想多给些,但被拒绝。 十粒米虽少,但家家户户的米加起来,就也有一小碗了。 在人间寻常生活一事,目前来看还算顺畅,与村里的人们相处下来也还可以,这让阿丑拥有了除了桃花源土地人们以外的“乡邻”。 随着天气渐冷,得伤寒病的人逐渐变多,形势并不乐观。 然而,未等观音出手相救,村里就来了个术士,说是能用符水救人,且还真管用了。 还说什么受了老神仙点拨,不知所指哪位大仙。 作者有话说: ———— 魔法世界小剧场: 几位华夏交换生来到魔法世界学习,进行分院仪式。 阿观进了拉文克劳,阿丑进了赫奇帕奇,阿猴阿莲和杨戬进了格兰芬多,波旬在斯莱特林。 波旬本想霸凌阿丑,没想到阿丑这个赫奇帕奇居然敢对他使用钻心咒!甚至连阿瓦达索命都差点念出来! 老师呢!交换生用禁咒你们不管管吗! 波旬格外记仇,了解到黑魔王一事。波旬有了个主意,他要假装成为食死徒,然后找机会取而代之黑魔王,统治魔法界! 于是,波旬带着食死徒标记的图片找到了纹身师。 纹身师看了眼图片倒吸一口冷气,与波旬反复确定:真的要纹这个吗?太恐怖了。 波旬冷哼:当然。 1小时后,波旬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恨不得杀了纹身师。 “你为什么把那个丑东西纹在我手上!” 纹身师委屈无比:这不是你给我的图片吗…… 波旬划拉了一下手机界面,上一张图片才是食死徒标记,在递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翻页了,图片上是被他记仇的阿丑。 学校里开始出现波旬明恋阿丑的绯闻,毕竟,都纹身上了。 阿观:……(盯) 第145章 符水治病 (4w5营养液)因为他骂了…… 秋冬时节, 天气转凉,村里各家的人都极少出门走动,但也有不得不出门的时候。 家里柴火没了的得上山去砍柴, 粮食吃完了的得去山里挖野菜, 否则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的。 季节交替又最容易得伤寒, 走在路上路过几家, 隐约都能听到咳嗽声。 第209章 阿丑不像以前那么怕冷, 这样的温度仍旧能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出去。她是不觉得多冷,可这样瘦小可怜的身形在寒风里被吹得衣角翻动, 倒是让看在眼里的人觉得冷了。 阿丑和她的漂亮老婆拉着手去赶集,将要入冬前的集市比以往更热闹, 人们都来采办过冬的东西。衣服布料是需求最大的,天气冷就得置办厚点的衣服, 何况冬天过去迎新春,也少不得新衣服。 其次是过冬的食物, 得是好储存不易腐烂的。 小村子里的人们都很穷苦,攒了一年的钱也就这段时间会花销,可买不到多少东西, 被拒绝了也强作欢笑, 褶皱一层层都是向下弯曲。 还有的人,为了能够买到过冬的物资, 也为了孩子能活下来,竟将孩子带到集市售卖, 请求县城里需要家仆的大户人家行行好。 “……”观音低头叹一声阿弥陀佛,微微垂眸诸多不忍心,这些都是人间事,是苦海事。 一幕幕, 一桩桩,一件件。 阿丑也看在眼里,她没有低头也没有垂眸,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如果遇到一个难题,就去找到事情的根本,就像欲界的通天藤,只有弄清楚它是怎生长的,才能找到最接近正确的答案。 可是,苦海里的事情,阿丑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原因。 那个卖孩子的穷人叫喊着,终于有个好心的大户人家前来买孩子,擦擦眼泪说世道艰难,好吧,我就买下你的孩子,虽是为奴为婢,至少不会挨饿受冻。 穷人连连磕头道谢,哭着对孩子说,孩子你能过上好日子了。 如果是“行行好”为什么不直接给钱呢,高门大户难道在意这点钱吗?如果是“好日子”为何到今日才哭着将孩子卖了? 可若说是坏事,坏人,也不像呀。那大户人家没有直接抢孩子,没有威逼利诱,的确是那穷人苦苦哀求,且真情实感道谢了呢。 “呵呵呵,人就是这样没用的,今天这集市来得妙,好多的痛苦呀。”手臂上的波旬笑起来,不断汲取着周围的负面情绪。 阿丑拍打了一下手臂,听到波旬讨厌的声音反而是想明白了。 或者说道理很久以前就摆在眼前,只是才将此串联。 就像天庭和大西天夺走了她的一切,将她镇压,他们想要听到她的求饶。如果她对曾经飞天遁地的日子留恋,想要得到任何不属于“人”的东西,她就必须皈依,必须跪拜祈求。 也如眼前所见。 农人们供养了当地豪强,豪强官吏们又供养着管辖州郡的宗亲贵族,再往上便是供养着王朝的天子,那个奢华的皇宫里的人们。 可是一旦涉及到皇家的事情,神仙们就说不允许干预人间大事。 “哼。”阿丑恨恨跺脚,人间有皇帝,天上有玉帝,根本就是担心人间的皇帝被不甘心的人打了,玉帝也会被不甘心的神仙打!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嘛! 阿丑气愤地骂骂咧咧,转身就走。 凡人阿丑决定不理菩萨老婆一个时辰! 唔……菩萨老婆比那些讨厌的神佛要好,慈悲又心软,每天都用千手千眼的法相化身守护自己不被波旬纠缠呢。 而且,在偏袒自己这个凡人的时候,还有很多的化身在各大洲走动普度众生,那么忙碌,那么累……比其他神仙们加起来做的善事还多呢。 哼,那就减半个时辰。 “……”观音不知道阿丑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只好无奈摇摇头跟了过去。 回到小村子的时候,刚到村口就远远感觉到一股盯着的视线。 阿丑疑惑张望,看到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窗户口有个中年女子一直盯着自己。 这条道是回家的必经之路,阿丑心中警惕,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掀开头发吓人的准备,但等到经过那户人家的门前时,那妇人又犹豫地背过身去。 真是奇怪。 等回了家里,在木榻上窝着的青狮惊得立刻蹦到地上,又乖乖恢复成了青皮狗。住在灶膛后面的老鼠探出脑袋,眼睛盯着阿丑和菩萨的手,两人站得有些距离,且都没见提东西回来,老鼠失望地又钻回了灶膛后面。 “阿丑,莫非有谁惹你了,如何一路不言语?”菩萨随口一问。 青皮狗连忙道:“跟我无关吧,我只占了榻一小会儿,何况我是神兽!很干净的!” 阿丑又哼了一声,说:“半个时辰还没到。” “……”什么半个时辰?观音有些疑惑。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 阿丑过去开门,竟是刚才从村口就盯着阿丑的那个中年妇人。妇人手里抱着一些旧衣服,打量着阿丑一身的单薄衣物,视线扫过屋内,里屋的木榻上好像连条被子都没有。 阿丑对这妇人印象不深,只帮过几回农务,得了几十粒米。 妇人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说:“阿丑,这是我女儿的旧衣服,你要不嫌弃,拿去改改大小能穿的。”中年女人说话的时候眼里有泪光,但并不想多解释这发善心的行为,只说是作为帮忙耕地的谢礼,等开春了还想麻烦阿丑夫妻的。 阿丑有些愣住,她本以为一路盯着是害怕她,没想到竟是关心她?阿丑活了这么久,除了英娘再没有过别的凡人给她送衣服呢。 “哦。”不过,白得的,阿丑自然是直接收下了。 观音也走过来,与中年女人道了声谢,说:“施主……十足慈悲,大娘,你心真好。” 边上的阿丑则已经开始在试衣服,她不舍得穿新衣服,别人的旧衣服给她穿反而高兴得很。既不怕弄脏弄坏,反正是旧衣服,可对自己来说又的确是新衣服。 观音看着满脸高兴的阿丑,心里有一种又消极又乐观的想法。久而久之,等阿丑融入了人间生活,或许也是自己该走的时候,菩萨本就不能在一个人身上倾注太多关注,对其余的苦难者不公平。 因此,菩萨还是希望阿丑能够有一些人间的秩序礼节,并不是欺下媚上看人脸色的坏规矩,而是人与人之间能够长久维持关系的那种秩序。 观音说:“阿丑,与我一同谢过大娘吧。” 阿丑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与人说谢,她粗俗道:“谢什么,她想要送我,我答应了,是我答应了她事情,她都没谢谢我呢。” “……”妇人略有尴尬,苦笑道,“阿丑说的对,是我心里有私,才想将衣服送来……这衣服是我亡故的女儿的,她去年冬天去河边打水的时候掉下去,得了伤寒,病死了。” 说时已经哽咽。 阿丑试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倒是没有在意给她的是死者的衣物,很多人都没这样的忌讳,活人穿暖和才重要,乱葬岗的尸体还常有人去扒衣服呢,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会什么“断念想”,把好好的衣服给烧掉。 阿丑心中触动,是察觉到这个妇人将自己当做思念女儿的寄托,从妇人的眼泪和描述里,阿丑描摹出的不是一个陌生的女孩,而是曾经的自己—— 冬天的时候外头天寒地冻,她又饿又渴,赤着脚捧着陶罐去河边打水,河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冰里冻着岸边飘下来的枯叶子。回到家的阿丑就靠着吃冰充饥解渴,她发现摸过冰的手会变暖和,就浑身用冰抹了遍。 果然暖和了,浑身都很热,又暖又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来昏昏沉沉,她实在是太饿了,跌跌撞撞不知道是到了谁家,扑进鸡窝就捏碎了鸡蛋吃,听到叫喊的声音后才跑回去。 身体虽然是暖和了,可力气却变小了,整个人累得慌,回到家又冷得厉害。幸好夜里雪停了,没有那么冷,阿丑捂着不算暖和的被子熬了一夜出了许多汗,才好起来。 从那后阿丑不敢再用冰抹自己取暖了,冬天很冷,小渔村的风是带着水汽的,缩在角落都冻得发抖。后来阿丑想到了个好办法,就是睡在灶膛里,白天用捡来的柴火烧偷来的蔬果和鸡蛋,烧好了饭等星火熄灭不那么烫的时候,就可以睡进去,一直到早上都能有余温呢。 此时看着这个满眼伤心的中年妇人,她的女儿掉进冬天的河水里,得了伤寒病。冰冷刺骨的河水有多冷阿丑知道,伤寒病又热又冷很难受阿丑也知道,但不知道竟会有严重到病逝的时候。 阿丑总是很难与别人感同身受,但如果是与自己一样的遭遇,比如饿、冷、痛苦、离别,她就会投射去自己的感情。 看着手里的这些旧衣服,阿丑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谢谢你。” 阿丑从旧衣物里挑了两件,其余的还给了中年妇人说:“冬天太冷了,你不舍得将女儿的衣服重新裁剪自己穿,那就给其他人家的孩子吧,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么怕冷了。” 第210章 妇人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应下,还真的挨家挨户将女儿为数不多的旧衣服送给乡邻。而平白得了旧衣服的乡邻,也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有余粮的就给半碗米,余粮不多的就给个陶碗,很少有人是白拿的。 观音对此很欣慰,淡淡笑着。 阿丑低头看着手里的两件旧衣服,一件也挺单薄,并不是这个季节的。另一件稍微厚些,夹层里有少许的棉花,看着就挺暖和的。 “好像小了一些。”阿丑嘀咕着,她因为常年吃不饱,身板比同龄人小些,那妇人的女儿如果比自己身量还小,不知晓病死的时候是什么年龄。 人生之苦,生老病死躲不开。 观音轻叹一声,从阿丑手里接过两件衣服,道:“我帮你改改。” 阿丑眨眨眼,说:“嗯……虽然时间还没到,但看在你这么好心的份上,我就应你一声。” “……”观音无奈摇头,不知晓阿丑到底在计算什么时间。 不过阿丑只说应一声,并未答应让观音修改衣物,她跑去里屋,翻找出针线,说:“不要用法术!我自己改,用法术变化的东西,谁知道哪天就被恢复原形了。” 针线也是乡邻送的,去帮忙耕种秋收的时候,有户人家觉得十粒米太少,见阿丑的衣服有些破旧就说帮忙缝补,阿丑让对方补好了衣服,就索要了针线。 阿丑捏着细细有些凉的针,将线搓成尖尖的头,穿过针孔,再将线拉直。 阿丑心想自己的纺织是跟着织女学的,至于缝补衣服这种事情融会贯通一下就是。 外面天色渐暗,室内也更昏暗,阿丑看向观音说:“老婆,你恢复法相,我需要你的光照明。” “……”观音无奈,依言恢复了法相,在屋内泛起淡淡金光,颇为温馨。 观音见她如此认真地要自己拆补衣物,便也没有多言,随意盘膝闭目入定,各种分身普度忙碌了一天,也逐一回归本相来。 阿丑捏着针,很认真也很小心地缝补,她以前被梭子扎到过手指,太疼了,因此每每下针都比划好了距离。拆开布料后,棉花就落了一些出来,又重新塞回去,缝好了一面再翻一面。 她就趴在菩萨的腿上,将菩萨当做一座发光的白玉石台,仔细地缝补衣物。 一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阿丑可算是把旧衣服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缝好了。 “桀桀桀——不用法术其实也只需要半个夜嘛。”阿丑得意笑,立刻就要将自己缝的衣服穿上,一把拽起来衣物,却把菩萨的法衣也拽了起来,她太担心被针扎手,反而没留意到手中的布料不小心连带着洁白的法衣一同缝上了。 观音缓缓睁眼,看到自己被拽起来的袖子上有一些红色的针脚,使得法衣与阿丑衣摆缝在了一起。菩萨指尖轻点,法衣就像是水一般与针线分开,没有影响那件又新又旧的衣服。 阿丑将手里的新衣服展开,与老婆显摆道:“看,我自己缝的!改大了一些能穿,没有借着法术之类!”一边说着一边穿进袖子,唔,袖口好像被封死了,几处布料的连接针脚也太宽,棉花都露出来了。 “……”阿丑气得立刻将线扯掉打算重新缝,那线看着柔软,可当用力拉扯收紧的时候却格外锋利,差点嵌进肉里,在手指上勒出一条印子。 阿丑立刻松开手,埋怨道:“老婆,你有一千只手呢……” 言下之意,不必说完也明白了。 观音无奈摇头笑了笑,说:“我来缝便是,你且休息吧,放心,不用法力。” “桀桀桀——老婆真好。”阿丑将东西全都递给观音,自己改了躺在老婆腿上的姿势,扯过广袖当被子,心里暖呼呼美滋滋地。 为了防止波旬又入梦纠缠阿丑,观音每当阿丑要睡觉的时候就以千手观音的法相诵经,使得梦境里的波旬无处遁形,今日在念经和护卫的基础上,又多了缝衣服一件事。 无数的手前倾观察着逐渐入睡的阿丑,形成一个往前聚拢的姿态。但是,有一只手缓缓扭转方向,竟是掌心朝着观音,掌心的眼睛也看向观音。 千眼所见的画面,也出现了一副与众不同的视角。 观音通过那一掌心的眼睛看见了此时自己的千手化身,一手端净瓶,一手掐诀,这是最基础的本相。无数金色的手睁着掌心的眼睛在盯着阿丑,可以当做是与波旬在争斗。 但有两只手,掌心的眼睛闭起开,一只手拿着凡俗的衣物,一只手捏着细针,一针一线缓缓穿梭,正为一个凡人缝补新衣。 菩萨在缝衣服?这样的画面,不可谓不荒唐不可笑。 金色的手,可以持降魔铃、持宝剑、持诸多法宝;可以持木鱼、持念珠、持钵盂,持诸多修行物;也可以持琵琶、持横笛、持箜篌、持诸多乐宝。 唯独这代表着凡俗生活缺漏的针线…… 观音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何不可呢?万事万物,自然也包括人间种种。 那单独转向的手心眼睛缓缓闭上,手掌也缓缓扭转回去,和其他的手变成同一个方向,又缓缓睁开眼睛,重新盯着沉睡的阿丑。 趴在地上的青皮狗盯着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菩萨这段时间总以千手观音的法相帮助阿丑对抗波旬,青皮狗虽惊讶,但也用对抗波旬的理由说服自己很正常。 今日这缝衣服,思来想去都该是和对抗波旬无关的吧? 睡在青皮狗头顶的灰老鼠轻声吱吱笑,说:“有什么好惊讶的,夫妻之间帮忙缝衣服,多正常。可惜你身上没跳蚤,不然我们同僚之间帮忙抓跳蚤也挺正常的。” “谁跟你是同僚,你一个老鼠精算什么,我可是神兽呢。” 青皮狗汪汪叫反驳,狗叫声肯定是比老鼠叫声大数倍,立刻引来了菩萨的视线。 “狮儿。” “……”青皮狗伏在地上不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阿丑醒来的时候观音已经重新变化成了人间寻常的形象,那穿粗麻衣物的貌美年轻男子。 “阿丑,衣物给你改好了。” 阿丑立刻蹦起来,从边上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针线细密,看着就结实。阿丑立刻穿上这件由旧衣服拆了重新缝补的新衣服,非常合身!因是夹棉的,软软的,很暖和。 穿着老婆亲手改的衣服,阿丑立刻去村里显摆了一圈,只不过天气渐冷,路上能遇到的人不多,经过一些屋子,听到有咳嗽声打喷嚏的声音,都是因冷到而得了伤寒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如今这个时节的温度好像比往年要冷许多。 阿丑回到家,与观音说了这件事。 观音已算到村中得伤寒病的村民们,正在犹豫是否相救。生老病死都是大苦,一般不介入这样的因果,可在村子里生活了这段时间,得过村民的帮助,是否算结下善缘,应该还一个善果呢? 这就又牵扯出对其他地方的人的不公,只因为菩萨在这边居住,与菩萨有过往来的人就能避开疾病死亡,岂不是直接成了长寿村? 毕竟久居于此和各地随缘普度是不同的,这里牵扯的人太多。 还在犹豫的时候,听闻村中来了一个游医,不用药方,不用针灸,是以符水治疗。 符水?符箓乃是道门的东西,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关联。 阿丑心里冷哼一声,天庭和大西天一样虚伪。大西天在她被镇压之后,就迫不及待安排人传法到南赡部洲,而天庭看到南赡部洲建了寺庙,估计是也坐不住了。 出于好奇,阿丑就与观音一起往村中生病的人家去看一眼。 来到村中治病的游医,或者说术士,看上去挺年轻,约莫二十岁,名叫张角,自称是得到了老神仙的点化,学会了一门治病救人的方法。 只见他拿出一张很薄的符纸,在上面写了咒文,手里一碗水,将符箓放进水中就立刻融化消失不见,很是稀奇。 而生病的人喝下那符水,竟还真有些起色。 不过,这个游医治病也有些挑病人,不是每个生病的人都医治。他会先把脉看看情况,实在救不了的便婉拒了。 “又姓张,肯定是太上老君他们教的徒弟……哼,现在来治病救人了,怎么不说生死注定不能违背了?”阿丑颇为不满地嘀咕着,汉开国功臣张良被收为了凌虚道人,还有一个开辟了西行路的张骞,虽没被收为道门弟子,可当年的确是听闻他们有接触的意思。 哼,阿丑拍拍自己腰间的那些腰牌,和天庭决裂后就再没有用到的可能,但她仍旧留着,一则是自己曾经拥有过,二则此物留存也见证了天庭的善变。 第211章 器重她,想要利用她天地新灵的身份时,连幽冥界的腰牌都能给她,把寻找十殿阎罗的任务交给她。打压她的时候,这些木牌就成了罪证,旧事重提她修改地律。 如今又传授了治病救人的方法给张角,也是姓张的。 阿丑嘀咕说:“都是因为玉帝姓张。” 观音摇摇头,与阿丑说:“神仙不能轻易干预生老病死,传授的法术如果直接改变大多数人的寿命,是很严重的罪责。老君并未传授张角法术,而是一些……” 不知如何形容这等救人的办法,就连看破真相的菩萨都解释不清楚。 那薄如蝉翼的符纸并非是纸,而是糯米纸,冷墨能在上面写字,遇温水则融化。伤寒病以凡人们的医治能力,尚未有万全的把握,能够医治好的人可能只有一半,一些州郡伤寒病严重的,人口减少以千以万计。 张角自知伤寒病难治,因此也只选那些病情较轻的人“医治”,将这吃了不会有影响的糯米纸说成是符纸,假借神灵的力量给人一个希望和寄托,有了这样的信念撑着,竟还真有一些痊愈的。 既然并非仙术法术,只是凡人的行为,观音并未多言。 但这人能有这样的灵巧善心,观音出于好奇掐指算了算,不由一愣,转而叹息摇头。 游医张角活动的地方并不固定,在州郡的各个县各个村走动,渐渐地有些口碑,百姓们也都对他很尊敬。 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官府找到张角,意外竟是对张角的善举表示认可,此为协助官府教化安民,乃是好事呀。 在人间寻常生活着的阿丑对这个张角有些好奇,时不时会在村里打听消息。 这天,观音有事要回大西天一趟,是因西牛贺洲找到了一个疑似佛祖转世的孩子,所有菩萨都回了雷音寺去辨认商议,该如何迎回佛祖。 观音前脚刚离开村子,后脚就有个老头敲响了阿丑的家门。 阿丑打开门,便看到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正笑呵呵地盯着她。 “呵呵……阿丑,许久不见啊。”竟是太上老君登门拜访。 太上老君此时身上穿着的不是他以往的法衣,而是一件较为朴素的粗麻衣物,发冠也不是金玉材质,只以粗布包裹,寻常绑着,发丝有几缕凌乱,像是常赶路没有时间搭理好头发。 面容上有少许风霜的痕迹,灰白的头发和胡子里有沙粒和土灰,脸也脏兮兮的。 “……”阿丑第一反应就是瞪着这糟老头。老君在那场浩劫里,本想用丹炉偷袭,却被阿莲打落,之后就跑远去捡炉子了,一直到打完才又看见他。 阿丑对老婆朋友们以外的人,从来不会用善意揣测,因此认为堂堂道祖也是贪生怕死,找了个借口跑远,等到天庭西天合力赢下,他才跑回来。 哼!将她镇压这事,太上老君也有一份呢! 如今,见大西天厚脸皮传法到了南赡部洲,佛祖失踪的消息没准也传到了天庭耳朵里,道祖自然也要为道门做点什么,于是就来人间了! “呵呵,阿丑呀,其实,我觉得一些事情你说得很有道理。”老君笑着套近乎,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当年那场浩劫历历在目,身为道祖看着那么多的道门仙人陨落入世,他是非常高兴的。 嘿嘿,非常高兴。 当初与观音约定两家共同传度,由阿丑挑选应劫入世者,唉,岂料道门仙家根本没几个自愿站出来的,实在是令道祖失望。此事又强求不得,违背了道法自然的原则,然而一切因果终究是逃不掉。 围剿阿丑的仙人们被灵珠子的红莲业火所焚,纷纷陨落转世,躲避灰飞烟灭的下场。 “道理?什么道理?哪句话?”阿丑才不听老头的虚假吹捧,要他说个具体来。 她曾经就因为被捧得太高,那么那么高,都不必用力摔她,只需要松开手,她就摔得筋骨皆断。 太上老君尴尬愣了一下,说:“呃,就是你说我们在天上太久,根本不知晓人间的疾苦,人间大事总挂在帝王家,不可干预,其实也的确是有几分纵容之意,到人间来走走也挺好。” 阿丑将这话一思量,问:“所以你是下界来干预人间事了?那个张角,是你徒弟吗?” “唉?怎么会呢!绝对不是来干预人间的!”老君解释说,“我是教了他一些本事,但都是小法术,你应该也见过他了,他行善救人是好事吧。” 阿丑回想起以前,说:“南赡部洲的人总是喜欢把对他们很好的,有本领的人,供作神仙。那个张角有些本事,已经很受尊敬,还得到了官府的支持,长此以往,他会不会就像当初我成为丑娘娘那样,那时候天庭会镇压他吗?” 老君面露尴尬,阿丑彭地一声将门关上。 门外老君说:“阿丑呀,老道我给你道歉,有些事情我想明白了,你说的很对。自从浩劫之后,我也在人间走动,天下无论兴亡,百姓总是苦,吃饱都是问题,何谈皈依谁。唉,你肯定捂着耳朵了,我不啰嗦了,你将来若是愿意和我说话,就去青城山找我。” 门外没了声音,阿丑拉开门看向天上一朵飞远的云。 过了几天,菩萨老婆回来了,说佛祖的转世已经找到,三十二年后人间劫数尽,届时就会回归灵山。 阿丑对疙瘩头什么时候回归没有兴趣,反正等疙瘩头又成了佛祖定是人尽皆知,她那时候再去讨个说法也不迟。 阿丑和她的漂亮老婆在人间过着寻常的日子,见到村里的乡邻们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各地豪强盘剥,民怨沸腾,吃不饱的人越来越多。 过了几年,现任皇帝驾崩,新皇帝登基,两任交替也是多事之秋。 在南赡部洲寺庙的僧侣们又出了事情,天竺高僧们聚居的地方,因皇权赐予了一定的特权,导致寺庙也成了如同豪强一样的势力,又有私藏器械的先例参奏上来,朝廷干脆下了禁令,在原本的汉人禁止皈依前提下,又增加了对僧人的诸多规范,各地对寺庙的执法权宜等。 阿丑则莫名和那个张角走得近,从书信往来到特意去会面。 观音对这些行为都没有进行任何的干预,因为此时只在人间寻常居住,只是小村子里的一对夫妻。 而且观音十分清楚阿丑会与张角走得近的原因,因为某次张角又来小村庄给人治病,偶然骂了几句狗皇帝。 阿丑便觉得遇到知己了。 第146章 亡命天涯 怎能把你当成逃犯呢! 常住人间小村子的这几年里, 一点点看着村子里人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观音心有不忍,多次降下甘霖让田地更肥沃,让庄稼长得更好, 也算是在这边庇佑一方风调雨顺, 即便是涉及因果, 也不算干预太多。 可是, 风调雨顺粮食多, 与村民们的日子好坏是没有多大关联的。 到了缴纳年税的时候,当地的官吏便说今年此地丰收, 但各地多有洪涝干旱,百姓们缺粮, 应该多上交入库,分配给其他地方的百姓。 人们敢怒不敢言, 最先抱怨两句的人挨了毒打,其他人就乖乖交了。 如果“丑娘娘”在, 一定是当天夜里就冲进那官吏的宅邸,先毒打一顿然后恶狠狠地说要吃了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不要借机捞钱不可加苛捐杂税。他们想要报复也找不到丑娘娘, 她在隐蔽的山中和土地人们一起生活, 他们只能提心吊胆地听话,毕竟, 丑娘娘让他们做的事情,是本来就该做的事情。 阿丑其实是能理解赋税这个东西的, 就像她自己想的那样,别人有多余的,而自己没有,那就把别人的给自己嘛。即便没有多余的, 像她在小渔村偷窃那样,每家每户取一点吃的,别人饿不死,自己也饿不死。 在她看来,官府的存在就应该是这样的作用,负责“取”,也负责“分”。 可实际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少”的那取了东西,没有给“更少”,而是给了“多”,如此一来,多的越多,少的越少,各地的人们都要饿死。 至于神佛们口中最重要的那个皇帝,也没见得多特别,短命的都有好几个,如果真是“天子”,为何苍天要允许自己的孩子早夭呢。 新皇帝登基,说是大赦天下免了一部分的赋税,可是又大修宫室。 这几年百姓越来越穷苦,往年都是自觉去县里缴税粮,主簿统计后有缺失再到村里找人补齐。如今不愿意去的人越来越多,官府就不得不到村子里逐一查收。 村子最东边的阿丑夫妻,村民们都知道她家没田地,这些年又是热心肠帮着农作的,简直好得和神仙一样,因此以往年底不去交税粮也没人会主动告发。 第212章 如今收税的人来到村里,也就不必看登记的册子,挨家挨户敲门就是了。 “最东边是不是还有一家?”拿着户籍册的官吏放下手,视线看向有些远的东边。 村民连忙道:“那边是周二牛的家,早些年已经死了,当时上报销籍了,如今只有两个流民居住,他们没有田地,平常吃食也都是村里给的。” 闻言,官吏拧眉说:“哦?刚才催你们交粮,说什么没余粮了,怎又好心白白养着两个流民?” 收税的队伍来到了最东边的茅屋门前,看着这算不上简陋甚至还很用心的屋子,哪里像是流民的居所? 阿丑刚打开门,收税的官吏就踏进了屋里,瞧见家徒四壁,虽有单独的灶房却没有粮食和柴火。虽有单独的里屋,却没有被子褥子,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榻。 “搜!”带头的官吏看见阿丑这蓬头遮面、衣服破旧脏兮兮的样子,也确定了家里确实没有值钱东西。白跑一趟,心里怨愤。 小吏们闻言,便进屋开始搜寻钱粮,说是搜寻,其实是砸东西。 罐头里看一眼是空的,便随手扔地上。陶碗哪能藏什么东西,拿起来就随手扔地上。 “你们干什么!”阿丑气得扑上去,招呼一声青皮狗咬死他们,青皮狗却扭头就往外跑,去通知正在帮别人家耕田的菩萨。哼哼,它可是神兽青狮,要是直接动手拍一爪子凡人,他们必死无疑,还需背负杀生的罪孽呢。 “臭狮子居然跑了!亏你还是神兽!”阿丑骂骂咧咧,气得咬了一口抓着自己的官吏的手。 其他在摔东西的小吏立刻围过来帮忙,他们人多势众,一人一边押着阿丑的肩膀要将她按倒,阿丑还是不松嘴,如此硬扯只会扯掉那官吏一块肉。 阿丑想起当年要砍她手的官吏,想起如来那一只向着阿猴按下去的手掌,想起拽着自己坠入山窟的力量。 两名官吏掰着她的嘴,终于把长官的胳膊拽了出来。 “混账,敢咬伤我,给我砸!狠狠地砸!把这个屋子拆了!” “不许拆!你们要是拆我一块砖头,我就烧了你们的屋子!”阿丑恶狠狠的踹起两脚,但被避开。 一个个罐子陶碗被砸碎,即便只是菩萨老婆轻轻一指就能修复的小事,她也仍旧感到愤恨不已。 不。 被砸碎了就是被砸碎了,砸碎后再用法术修复的碗,本质仍旧是破碎的。 此时此刻如果想着“能用法术修复”、“菩萨老婆在此之后会教训恶人”,今后更多的时刻又该如何?等波旬的事情解决了,菩萨老婆肯定不会一直伴在自己身边。 今日遇到的事情并非针对今日的她,解决了今日还有明日。 身为凡人的自己,早就知晓神佛,哪怕是自己的菩萨老婆也不能保自己周全。 他们牢牢按着自己,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呀,如何能够打得过一群官吏。难道三百多年前没被砍掉的手,今日要断了吗? 过于遥远的记忆里飘来一句忧愁无奈的话。 ——“阿丑,你快些逃吧,我听说律例严苛,不会就那么算了。他说你无罪,只是因为当时怕你手里的刀,等他找了同伴来抓你,必定将你绑起来剁手。” 当年在小渔村那个拿着刀想要砍她手的游徼,在她凶神恶煞咬伤游徼夺过了刀后,在她举刀向游徼说:你要杀我,我就先杀你。 之后,游徼惊得连连说她无罪。 她得有一把刀,可是,当年只有一个游徼,一把刀够。如今这么多官吏,一把刀够吗? 阿丑的视线落在墙边的镰刀上,秋收的时候要弯下腰收割粮食,弯久了起不来,稍微动一下就酸痛得厉害。 阿丑又看向一些跟着官吏们过来的村民,他们有的原本也在农田里忙碌,听说来收税的官员来了才从田地里回到家中,有的习惯着将镰刀别在腰后。 他们都被收了额外的很多的税粮,他们有的家里也被砸了东西,他们不恨吗?还是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因为只有一把刀,所以认为对付不了一群官吏? 如果……如果大家和她一起呢?那就是很多刀,对付一群官吏。 对!阿丑喜笑颜开,村民们肯定会帮自己,他们帮的不仅仅是她这个自己,也是帮他们自己呀! “啊!”阿丑发出怪叫声作势要咬人,她仰起头让头发往两边落开,露出她可怕的面貌,一清一浊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按住自己的人。 按着她的手劲一松,听到几声倒吸冷气的惊吓声。 阿丑一个翻滚来到墙边拿到镰刀,她振臂一呼说:“我们一起上!他们肯定不是对手的!” 人们虽是心潮澎湃蠢蠢欲动,可都像是被钉在原地不敢上前。平民百姓打伤官吏,那可是死罪,是会被判为逆贼的,全家……不,全村都要遭殃的呀!村民们看着阿丑,纷纷摇头摆手,像是在劝她不要冲动。 手臂上的波旬呵呵笑起来,感受汲取这些愤怒、恐惧、无奈的情绪,趁着观音还没从田地回来,蛊惑阿丑说:“丑东西,你可真蠢,如今的管辖制度远比秦时完整,你们伤了官兵还能跑去哪?不过死路一条,依我看,不如将他们——杀光!杀光了就没人知晓你们抗税的事情了。你和村民一起,将他们切成碎块,埋到地下,呵呵呵,还能让土地更肥沃呢!哈哈哈不对不对,你们不是肚子饿吗,吃了更好。倘若又有其他官兵来找人,整个村子一起瞒骗,没人会知道的。” 波旬一声声语调循循善诱,用十分讲道理的语气提出这般可怕的建议。 “杀了他们……他们砸了你的碗和罐子,还要拆掉你和你老婆亲手搭建的新家呢~” “我没想杀他们,只要我手里有刀,他们就会改主意了。”阿丑以经验谈。 波旬大笑,说:“那也只是片刻的妥协罢了,不杀他们,他们能喊来成百上千的帮手,一个个都有更锋利的兵器,还有防御的盔甲。那时,你要杀的就更多了,呵呵呵,不过,我当然是乐于见血的。” 阿丑看向畏缩不前还在摇头劝她别冲动的村民们,自己若是动手杀了一个官吏,便如那日的天空,密密麻麻的神佛换成了密密麻麻的官兵。只是身后没有了阿猴、阿莲和杨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至于菩萨老婆,他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也是循规蹈矩的佛门弟子,自然是不会参与人和人的争斗。 阿丑握着镰刀,气急败坏地拍打手臂说:“闭嘴,你真烦!”她眉头紧皱自言自语,“今天交不出税粮,他们明天也还来,到处都这样,我能去哪……回我的山里吗?还是我的山吗?可我是因为不想太安逸才住到人多的地方来,我岂能回去过提心吊胆的清闲日子。” 波旬不说话,阿丑越烦躁他就越高兴。 “我打不过你们!”阿丑生气地说,“没有人帮我……就算全村的人帮我,也还是太少了!你们还有成千上万的兵,我就算把以前山里的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们!” 官吏们与阿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此可怕的样貌实在是不像人,恐怕是怪物吧! 阿丑决定逃跑。 这时青皮狗也带着一身粗麻衣物的观自在回到茅屋前,正巧看到收税粮的队伍围着阿丑,而她手里拿着利器,满脸愤慨。 菩萨眉头微拧,自己可以用神仙的身份训斥这些人,却也并非长久之计。如此,他们层层上报,郡里、州里、再到皇宫里,都会冲着神仙而来,便干预了人间太多事。 任何一个普通人,在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不想妥协,只能逃跑。 菩萨也看出了阿丑的打算,放下掐诀的手,掌心往上一翻,凭空出现一条扁担。 村民们也看到了阿丑的漂亮老婆观自在回来了,连忙上去劝说:“哎呀,观郎,你快些劝劝你丈夫呀!她怎如此胡来,若是起了干戈,小命不保呀!今日交不出税粮,由他们砸了就是了,明日我们村子大家凑一些交上去也行的。” 粗麻衣物的观自在摇摇头,神色温和地看着好心的妇人,掏出一个看上去空荡荡布袋子,温柔道:“乡亲们每次给的十粒米,我们都有存好,待我们走后,各家依次将袋子取用。” “什么?”那妇人听不明白,看着手里很轻的空袋子颇为困惑。 观自在拿着扁担,绕到几名官吏身后,颇为无奈地看着正对面的阿丑。阿丑立刻瞪大了眼睛,她并未想过菩萨老婆会在这时帮忙,她知晓老婆遵守清规戒律和天条,不会轻易干预人间事。她和官吏打架,对方虽人多,她却受了伤也能自己恢复,仅仅是逃跑的话很容易。 第213章 唔,不过看老婆这样子,好像不是以神佛的身份帮忙。 桀桀桀——阿丑窃喜,那勉勉强强,还是有“人”和自己站在一块的。 官兵们看向身后,还没看清是何人,就挨了一扁担。力道不算大,但有一股巧劲,扁担往下挑起他们的脚,一个个仰翻在地哎哟叫唤个不停。 阿丑将镰刀往腰间一挂,大步跨过地上的官吏,跳过去拉着观自在就跑。 青皮狗和它头顶的老鼠看得也很惊讶,回过神来追着步伐赶去。 “竟敢打本官!”为首的税官气急败坏,立刻就将此事上报。村子里的百姓们因为没有和阿丑同谋,也的确是有目共睹一直在劝她不要冲动,便没有受到牵连。 至于那丑家夫妻,则被定为了逃犯。 青皮狗哀嚎着:“菩萨呀,这可是天大的亵渎,怎能把你当成逃犯呢!” 观音看了看略有心虚但维持着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阿丑,若有所思地说:“人间百态众生相,苦海之中……这逃犯相,的确是不曾有过。” 变化与化身有所不同,变化可以变成别人,化身则是自己。 菩萨在人间行走多年,曾经也变成过不同的逃犯模样,用于考验凡人的善意与公正。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身份,只是借一时变化。 今日这逃犯的罪名却是实实在在落在菩萨的化身头上的,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说一句新奇。 “……”青皮狗和老鼠皆惊骇,怎菩萨还在笑呢。 “桀桀桀——”阿丑也笑起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婆总想让她一起行善,她自认为也算是行过一些善。这回虽算不得一起作恶,但也一起背负了恶名。 如果是阿猴阿莲这样,她不会觉得惊奇喜悦,可菩萨老婆这样,她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阿丑拉起一身粗麻衣物的逃犯观自在就跑,也没有个方向,就是喜欢一起奔跑的感觉,不必管背后有没有人在追,也不必管前面会不会有人拦。 之后一段时间,阿丑和观音都没有固定的长久居所,真成了流民。 观音切实体会了流民和逃犯的生活是怎样的,这和掐指一算的感悟完全不同。阿丑则还在思考着刀和打架的问题,她问过很多路上遇到的流民,为什么都要饿死了,也没想过去抢官邸库房里的粮食呢。 人们都说,那是大逆不道。 道?什么道?天道会管这么小的事情吗? 途中还听到了不少有关张角的消息,他在官府的支持下,在百姓们的尊敬景仰之中成了“大贤良师”。 阿丑想到了自己“丑娘娘”的来路和归途,出于好奇,打听了张角的所在,带着菩萨前往了巨鹿县。 阿丑与张角很谈得来,尤其是说到那些上行下效层层盘剥的恶毒官吏们,说到奢靡享乐的天子。也说到为何官府会支持张角,不过是图他教化安民罢了。 也说到她曾经因供奉成为丑娘娘,都说她开辟了自己的法门,却又都不承认她要走的路,说她是旁门左道。 “丑娘娘?”张角疑惑,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阿丑撇撇嘴没解释,琢磨着说真成了神仙,天上的神仙反而不乐意。他现在装神仙,就挺好,不过也可以给自己编一个法门,以便像佛门那样传法,信的人多了,影响就大了。 至于法门的名字,阿丑说:“叫吃饱道。” 张角若有所思,觉得很直白,虽大家一听就明白,但过于浅显。 观音一直沉默着,对于人间事,对于任何可能存在的变数,都只能是不支持不反对,由着凡人去选择。 但此时听到他们讨论,想到无边苦海,还是多了句话。 “既然祈求天下太平,就叫太平道吧。” 第147章 垂眸不言 大西天的菩萨还会威胁人了!…… 太平, 天下太平,多好听的名字呀。 这样的期望,在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 当真能够实现吗?观音心中长叹, 即便是天下太平, 苦海的也还是苦海。 微垂的慈悲视线看向正一脸高兴的阿丑, 她从很久以前就讨厌皇帝, 一开始只是讨厌皇帝想要砍她的手,后来得知皇帝拥有那么多的东西, 而且人们也都怕他。她觉得,自己这般丑陋恐怖的人才应该是人们最害怕的!这是她引以为傲的事情。 可是人们为了服从皇帝的命令, 就变得不怕她了,是皇帝抢走了属于她的“畏惧”。 她又觉得, 既然天下人都属于皇帝,她也是皇帝的, 皇帝为何不像平常百姓家里养狗养鸡鸭那般,定期给吃食呢。 她的这些厌恶反感,听在别人耳朵里都当做是笑话, 即便是天上的神佛也对此无奈, 用一种调侃打趣的语气说:阿丑嘛,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的。她愚昧无知, 她粗俗鄙陋,连神佛都不敬, 何况是凡人皇帝呢。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阿丑渐渐淡去了皇帝这个概念,因为那段时间她已经跳出了人间的框架, 她是丑娘娘了,是哪怕被士兵们围山也全然不在意的丑娘娘。 现在回到这个人间苦海,那些久远的回忆便逐渐盖过逍遥自在的快乐时光。 “你知道吗,我以前还救过一个皇帝的小时候呢,叫刘……刘病已!我还为了他和天庭理论了一番,他后来当了皇帝,还是挺好的,我可自豪了,岂料他也变得越来越讨厌!开始大修宫室,沉迷享乐,问神求灵想要长生不老!他变成那么讨厌会的样子,怎么有脸求长生不老呢!” 阿丑和张角说起以前的事情,见对方满头雾水,尴尬保持着友善的笑容,看样子是不信她说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那时候天庭和我说,因为我是凭空将孩子带走隐了身形的,人是办不到的,所以神仙不能干预人间大事。他们说,如果我是人,我只能单人闯进刑场,必然没有劫走孩子的能力,事情本就该如此,那孩子也是必死的。” “……”张角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人们都说天子天命所归,那个被判死的小孩却当了皇帝呀!天庭说我不去救,他被处死才是原本应该的事情,岂不是自相矛盾吗?更不说历代短命皇帝也不少,苍天之子,天子,天都不眷顾,如何算天子?反正天庭说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不管,我有一把刀,你也……” “阿丑。”一身粗布衣的观自在就站在阿丑身边,低声唤道,让她不要多言。 “哼,我说两句怎么了。”阿丑正起劲,竟甩了下手让老婆不要说话。 观自在:“……” 张角听后大骇,东张西望让她小声点,但并未叱责这话是大逆不道,只说从长计议,阿丑更觉得他与众不同了。 阿丑有意想要张角当自己的朋友,唔,就像以前和阿猴那样,能一起找人、一起骂光头的那种朋友,只不过改成一起骂皇帝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待,所以阿丑双手把自己头发往后捋,露出她恐怖丑陋的面容,一清一浊的眼睛盯着张角。 “……”张角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但没有叫喊着妖怪之类的。 “你不怕我吗?”阿丑有些惊奇,“我的样子难道不恐怖,不吓人吗?” 张角说:“很吓人,地狱恶鬼也不过如此吧……唉,不过人间景象,未尝不及地狱。”如果见多了瘦得皮包骨头的人,那些吃土撑得肚子圆滚滚,肋骨却根根分明,头发几乎全部脱落的人…… 即便见到更恐怖的人,受到的冲击也会缓和许多。 阿丑更惊奇了,拉着漂亮老婆说:“他居然不觉得我是妖怪!” 观自在:“……善哉。” 菩萨心中有些担忧,先前掐算过张角的寿命,只有四十出头。虽说在民间这样的寿命已算长久,但以他得到仙家机缘、官府支持、百姓信奉的大贤良师身份来说,寿命实在太短了。 倘若阿丑与张角合谋,要干预人间的大事…… 菩萨又叹一声,终究是为难。 不过好在阿丑并没有在此地多留,也没有和张角说些从长计议的内容,因是官府的通缉文书也发来了巨鹿县。 而今天下之大,流窜的贼人是很难抓捕到的,画师很难精确地根据描述画出逃犯的模样,再者抄录画像也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各地流民又多,换个地方生活就基本找不到了。 丑家夫妻的通缉则简单许多,只要一句话:一个长得丑陋到恐怖的蓬头女子,和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清正男子。 此二人,就是打伤了税官的逃犯!各地务必注意,请协助捉拿! 巨鹿县的官吏将文书递给了张角,如今民间多信大贤良师,他的人脉比官兵广,找逃犯这样麻烦的事情交到他手里,也省得官府劳累。 第214章 阿丑一见到官兵就拉着老婆跑了,不想给新认的朋友添麻烦,也担心还不够了解的新朋友出卖自己。 离开了巨鹿县,各地有都有通缉文书在,阿丑只能带着老婆各地流浪,经常是一个地方住几天就要走了。 林间的水源空地边,架起小小一团篝火。 周围没有其他人,菩萨便恢复了本相。 一身洁白的菩萨在篝火旁端坐入定,这一幕曾几何时,如此熟悉。耳中突然听到阿丑踩入溪流的脚步声,她捡了一根尖尖的树枝,想要去捕鱼吃。她太久没吃肉了,如今世道吃到米都难,更何况是肉,溪流里盯了半天也没见一条鱼。 她回头看向菩萨,连忙又将树枝扔了,湿漉漉的脚踩在草地上走回到菩萨身边坐下,说:“我是脚脏了,去溪水里洗脚的。我知晓你不愿看杀生,我岂会是去捕鱼呢。” 此话实在是有些不打自招了。 观音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果子,说:“阿丑,吃这个吧。” “何时摘的果子,我看这林子里没有一棵果树呢。”阿丑有些惊讶,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爽脆清甜,她微微一怔,这果子的味道很熟悉,是无名山……是桃花源山上的果子,她种了很多的灵果在山上,后来蟠桃树被连根拔起,种了灵果的那一片山全塌了。 这果子只能是在浩劫之前摘的。 阿丑盯着观音,问:“老婆你……你……” 观音垂眸不语,把百年前她摘下来“供奉”菩萨的果子一直留到现在,的确是奇怪了些。 却听阿丑惊讶道:“你居然偷过我山里的果子?我记得那时候我摘了好多给你,你还不爱吃呢。桀桀桀——原来我种的灵果好吃到能让菩萨犯偷盗的戒!” “……”菩萨语塞。 阿丑又啃了一口果子,疑惑地说:“不对,老婆你不可能偷东西的,那这果子怎么回事。”她看向一旁趴着的青皮狗,哦对,肯定是青狮偷给菩萨的,那时候狮子整天都在无名山,只有它能作案。 吃完了果子,阿丑将手脚都凑到篝火边烤去水渍,烤得脚暖呼呼的,再穿进鞋子里。 她嘀咕着说:“老婆,我觉得张角应该也能和阿猴一样当我的好朋友,还没有人和我一起骂皇帝呢。就连英娘,都因为她和他丈夫以前是汉朝的开国元老,对刘邦的后人很是在意,我也不希望他们不高兴,所以后来也不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事了。” 观音并未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只静静看着篝火。 休息了一夜又出发,其实也没有个明确的目标要去哪,逃犯嘛,就是如此的。 只不过,有时候各地兜一圈,阿丑都会又往巨鹿县区。 “……”粗麻衣的观自在都跟在身边,只是每次都很沉默。 随着太平道的建立,大贤良师张角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因以黄老学说为基础,便奉黄天为上,也解释“太平”的太字为中黄太一之名。而“太平”之平,则解释为公平。 前者是附会神仙,令人信服。后者是传法的理念,令人向往。 百姓们选择追随信奉,有的是曾经受到过帮助救治,有的是找个心灵寄托,也有的仅仅就是因“太平”二字。 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太平道的信众遍布各州郡,也使得关注到此事的不仅仅是近距离的观音菩萨,天庭和大西天也纷纷讨论起来。 当年的“丑娘娘”,如今的“大贤良师”,都不是真正的神仙,为何却能如此相同且快速地拥有大批信众? 在神佛们看来,阿丑那时至少能飞天遁地,有功德加护,还有诸多法宝,在凡人看来与神仙是无异的。 但这个张角,没有法术,就连障眼法都不会,什么符水也是些骗人的把戏,自称得到神仙指点却看不出任何的门道。 难道,仅仅是凭着一张糯米纸,稀薄得不能再稀薄的粥,就能让人们纷纷拜服奉为神明? 最糟糕的是,神佛们发现,怎么又有这个阿丑参与其中! 幸好观音菩萨在南赡部洲普度,能有个约束。大西天那边说了,此次菩萨在大汉久居,事关魔波旬,是为监视阿丑以免她再生事端,想必这太平道如果有什么不该的动静,菩萨不会坐视不管。 观音看着服拜在太平道道场内外的信众们,慈悲的眼眸里似疑惑,似顿悟。 佛门早在百年前就由金蝉子传入南赡部洲,同样是这一个名为汉的王朝,且金蝉子与当时的汉明帝直接对话,在都城建下第一座佛寺,百年来陆陆续续都有高僧到雒阳,翻译经书,传布佛法。再到后来各州郡也有几座寺庙建下,其传布度应该比这才出现的太平道更广泛才是。 为何由皇帝牵头的佛门,弘扬速度却不如由最底层穷苦的百姓们开始的太平道? 这些面色黧黑瘦弱的农人们,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他们就愿意信。对修行者来说是不纯粹的,因为并非是出自尊敬信仰,并非是对神迹的敬畏,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今日为了一口饭,明日没有饭了,岂不是就不信了? “……”菩萨的视线从太平道的信众们身上移开,看到阿丑正得意叉腰,和那个凡人张角在说话。 两个人都是很瘦的形象,不难猜测这个张角也是多年吃不饱导致的。 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他们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不能被人听见的事。 但是菩萨听得很清楚。 ——“我的符水救不了人,只能是让他们心里好过点。天子宠信宦官,卖官鬻爵,日子一年比一年难熬,狗皇帝还吹嘘自己的功绩,当皇帝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会投胎。百官效命,万家供养,换条狗坐他的位置,兴许还比现在好,狗吃饱了还知道分给其他狗吃!” ——“对!我见一些贵族人家,他们狗吃的都比我好呢!我有一回翻墙去偷狗的剩饭,他们还要打我呢!后来我有些本事,我就专门偷权贵的钱和粮食,他们拥有那么多,分给我点怎么了!”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里,构思出一个初步的计划。 阿丑想做一件事情很久了,以前总是被神仙们威胁说那是犯天条的,现在她是玉帝金口玉言下了批语的人,只要她能办到,那就是人与人的争斗。 她想要打皇帝一顿。 虽然她想打的不是这一个,是最开始想砍她手的那一个。可那个已经死了很多年,只能打如今的这个了,反正如今的这是个大昏君,不存在迁怒冤枉。 观音将他们的计划听在耳中,只是垂眸不言。 又或者,是一种……默许。 菩萨很希望自己信奉的佛法,救苦救难的佛法能够弘扬开,可是佛法传入南赡部洲百余年,甚至在金蝉子的翻译之下已经不是陈旧之法,却举步维艰。太平道能够快速传开,是表象上对吃饱饭的渴望吗?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菩萨想要知道。 神佛不可干预人间大事,阿丑是人。如果对人的选择进行反驳是干预人间大事的话,那么沉默,顺其自然,就不是干预。 还是和之前一样,阿丑在巨鹿县没待多久就又换地方。 阿丑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她虽没有皈依太平道,但在流窜各地的同时也在帮忙收集一些情报,或是去权贵家中偷粮食,交给太平道的人去分配。 渐渐地,观音感觉……很微妙。 无论是流窜到哪里,去做什么事,阿丑都会拉着菩萨的手一起去。但如今谋划的事情,显然菩萨是不能参与的,便没有强求,留菩萨在临时的居住地端坐入定,分出诸多化身在各地普度众生。 于是,就变成了阿丑白天在县城村镇里各处忙活,忙累了回到家就抱着老婆休息,醒来第二天就又跑去忙活。只有在一起换地方时走在途中,才有交流近况的时候。 观音眉头微皱,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只是家中摆放的一尊神像。不对,不是神像。 既失去了神佛身份该有的虔诚和被依赖,也失去了夫妻关系该有的陪伴和沟通,菩萨近来就像是,像是……一个安神的枕头。 这天傍晚,阿丑一如既往地忙完回到临时的家,念叨着狗皇帝之类的,然后就很是安心地扑到正禅定的老婆怀里,快速地睡着了。 “……”果然是当成枕头了,近来回家连老婆都不喊一声了。 尽管如此,菩萨还是用自己的广袖给阿丑盖着,仍旧以千手千眼的化身守护,避免波旬纠缠。 南赡部洲多杀多争,天子昏庸,宦官权臣作威作福,民间饿死者越来越多,可谓怨声载道,诸多负面情绪,怨恨、绝望、痛苦,是无论换到哪里去居住都大量存在的。 阿丑也说手臂上的波旬话变少了,话变少就说明波旬在憋坏屁,八成是力量恢复得比之前多。他越弱越叫唤,沉默是为了减少存在感,让人放松警惕。 第215章 观音闭目,原本睁着的千眼竟也闭目,这不对。 周围废弃屋子的环境有一股模糊的感觉,这是……梦境?不,菩萨不会有梦,是幻境。 波旬? 怀里睡着的阿丑突然睁眼,却不是一清一浊的双眼,而是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笑起来说:“嘿嘿嘿,观自在、观世音、观音、大西天的尊者,观音大士……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能有被我波旬趁虚而入的时候。” 观音纹丝不动,只是每只手的眼睛都看向波丑。 波丑说:“难道因为我如今是丑东西的一部分,你竟没有设防?” 观音并未回答,而是淡淡笑了笑,有一种无端的信任,说:“魔波旬,你变作我纠缠阿丑时,她已很生气。你变作她纠缠我,想必她更生气。待明日她醒来,想必是会与你辩上一辩。” “……卑鄙,呵呵,大西天的菩萨还会威胁人了!”波丑气急败坏,消失不见。 观音睁眼,周围一切如常,怀里的阿丑睡得很香。 作者有话说:狗狗塑小剧场: 在一片农场里,各家都养了不同的狗,狗狗们没有农活的时候就会到草地上一起玩耍。 阿观是一条高智商好脾气的边牧,很多狗狗都喜欢阿观,阿观工作时牧羊,玩耍时也担任起牧犬的工作。 孙悟空是一只黄毛的中华田园犬,非常聪明,乖的时候能看家护院,叛逆的时候上房揭瓦,最喜欢吃的水果是桃子。 哪吒一只比特犬,性格决绝,打起架来不管自己死活,装上假肢了都不消停,凶名在外。 杨戬是一只德牧,德牧有个奇怪的爱好就是遛狗,认了一条细犬小老弟。 阿观最喜欢的是一条比格犬,因为耐痛被实验室拉去做实验,逃出来的时候毁容严重,十分丑陋,农场里原本不想收养比格,是阿观叼着比格的后颈皮带回家,农场只好妥协,给比格取名为阿丑。 不过农场里有个叫小英的女孩,她善良温柔,对每条狗狗都很好,尤其是心疼实验室里的比格阿丑。 小英拿来一条绳子,阿观拦在了阿丑面前,担心是要把阿丑绑起来。 小英说:“我把阿丑的耳朵绑起来,该吃饭了。” 比格阿丑狂吃,阿观想了想把自己的盆也推到了阿丑面前。 小英嘿嘿直笑。 夜黑风高,被遗忘了的哈士奇波旬对着月亮嚎叫。 可恶的人,什么喜欢每一只狗,居然忘记了它的存在。 大魔王气急败坏,今晚有个拆家计划。 “嗷呜——” 第148章 观音优昙 这两个都是我们老婆!…… 夜色静谧, 阿丑呼吸均匀地沉睡着,自从菩萨老婆每天以千手千眼化身洞察波旬诡计后,她的睡眠就安稳许多, 虽偶尔也会有做梦的时候, 都与波旬是无关的。 有时候会梦到花果山, 和阿猴一起躺在草地上看云, 阿猴毛茸茸的脸很干净, 没有泥污,眼睛里映出蔚蓝色的天, 和洁白的云。 有时候会梦到那个张扬自信又带着几分得意的哪吒,他随手一扔混天绫卷起她, 飞过大海,说一起去烧了皇帝的船。 更多时候是住在无名山时, 她在林子里上蹿下跳,她坐在柳叶舟上想去哪就去哪。等回了山里, 就枕在英娘的膝盖上碎碎念自己的见闻,英娘给她边掏耳朵边说山周围村镇的见闻。 以前的回忆变成了现在的向往。 阿丑想,都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只是阿猴的那座山, 要何时才能等到救他出来人,又或者, 是实在思念猴王的猴子们,渡海来到南赡部洲凿山呢? 阿丑也想过去凿阿猴的山, 但她不能要求桃花源的人们帮忙,一个人的力量又那么渺小。 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感动了上天,自己的话,苍天是敌对, 唉,而且几个老婆都没有给她生过娃呀。阿猴那时候说他有娃了,她心里还悄悄期待过能有一只小猴子呢,竟是戏言捉弄。 渐渐地,梦里的画面变动,变成了她新认识的那些太平道的人。与天庭的神仙们都飘着披帛不同,与佛门的僧人都光头也不同,太平道里很多人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有无依无靠的孤儿、有忧愁的妇人、驼背的老者、正值青壮却瘦骨嶙峋的汉子,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 阿丑举起生锈的镰刀说:“我们一起上,去把皇帝打一顿吧!” 如果有一天,自己和菩萨老婆、英娘、阿猴、阿莲、杨戬,以及更多更多在意过的人都仅仅只是人,没有神仙各种限制,想要在人间生活得不苦的话,打一顿皇帝是否有用呢? 人们也举起手里的武器,有镰刀、钉耙、铲子、锤子、扁担、扫帚等。 新认识的好朋友张角举着火把,在黑漆漆的夜里给队伍带路,一路蜿蜒曲折闯入皇宫。士兵们见了纷纷跪倒求饶,一路不敢阻拦,队伍直接闯入皇宫,来到大殿之上。 百官吓得纷纷逃跑,只剩一个面貌模糊的皇帝,可以通过那一身冕服来判断身份。 “桀桀桀——皇帝!我来打你了!你快快将手伸出来,让我们每人打一下!”阿丑得意叉腰站在大殿上,指着宝座上的人。 面目模糊的皇帝连滚带爬摔下台阶,不断磕头说:“丑娘娘我错了,饶命呀,只要你饶了我,以后我给你单独建一个寺庙,里面供奉你和你的老婆朋友们!” 阿丑一脚将他踢开,说:“谁稀罕那些,我早就得到过了!你,你把仓库的粮食和钱全都拿出来,分给所有没有的人!还要把你的大屋子也让出来,让冬天没地方避风的人住!” 随着皇帝应下,眼前所见变成了东海边的一个小渔村,官兵们在一众费解的村民眼中走向了那个没人愿意靠近的小茅屋,敲响了门。 打开门的是十岁的小阿丑,昨天夜里这家的大人刚丢下她搬家了。阿丑抱着陶罐子,揉了揉朦胧睡眼,门外的官员二话不说扔进来一袋米,一束肉。 面目模糊的皇帝宣布圣旨说:“阿丑没有饭吃,所以这些都是给她吃的,其他人不许抢。” 小阿丑高兴地接过一袋米,到了手里就变成了香喷喷的一大碗饭,她啊呜一大口嚼着饭,又指着漏水的屋顶,说:“天冷。” 皇帝又是圣旨一扯,说:“桀桀桀,阿丑的屋子破了,给她修好!再拿来暖和的炭,谁也不许抢!” 村民们纷纷探过来脑袋,连忙说陛下我们也没有炭,也冷呀。 皇帝身边的官吏说:“桀桀桀,你们日子比阿丑稍微好些,没有炭火也不会太冷,若是需要,分量减半。”村民们纷纷感恩戴德。 梦得正欢喜的阿丑在老婆怀里也笑出了声:“桀桀桀——” 观音俯首,无数的掌心的眼睛看着阿丑,看到她满是笑意的脸上,却在眼角有淡淡的泪。 阿丑已经从小渔村走出来很久,但她独自生活受苦的那六年,却仿佛将她的一部分留在了小渔村。她才会总是想,要是每一个阿丑都能过上好日子就好了,每一个,也包括十岁的她、十一岁的她、十二岁的她…… 她才会在长生不老之后,仍旧保持着吃东西的习惯,年少时的饥饿不是往后的几百年能够填饱的。 掐诀的白玉手缓缓落到阿丑的面庞上,指腹轻轻擦去温热的眼泪。 阿丑是梦到什么了呢?为什么又高兴,又哭泣? 观音俯首,额头贴着额头,悄然入梦。 这里是阿丑的梦境,里面的所有景象和人本质上都是阿丑的意识所化。观音一到梦境里就看见了阿丑,她就站在人群前面,身后是太平道的众人。 太平道的人们几乎是和阿丑一样的动作,她抱臂的时候他们就抱臂,她高兴笑的时候他们也无声地笑着。 在她视线里的人们就和她不一样了,也许是她印象里该有的、想有的行为举止。 观音缓步来到了阿丑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最开始的那座小茅屋,里面住着十岁的小阿丑。小阿丑得到了饭,修好了屋子,还有暖呼呼的炭火,她非常高兴,但还在琢磨着自己有什么需要的。 皇帝和官员们就站在门口等着她发话,宽慰道:“无妨,你慢慢想,有什么你没有的,我们有的,都分给你。” 阿丑闻到了身边熟悉的气息,她扭头看向观音,仔细看了又看,只有波旬才会到自己梦里来捣乱。但眼前的观音,即使还没说一个字,阿丑就知道不是波旬,只是未知菩萨老婆入梦来的原因。 如何辨认的呢?是因那双看向小阿丑的慈悲眼眸里有泪光。如果是魔波旬,一定是戏谑嘲弄的,像是说:丑东西,啧啧,你从小就这么丑啊。 “老婆!”阿丑高兴唤了一声。 第216章 她一声老婆,使得小阿丑也看向了这边。 小阿丑指着阿丑,也指着观音,与皇帝说:“她和我一样丑,可她有那么漂亮的老婆,我也要漂亮老婆,不……这么漂亮的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第二个,我就要这个!” 阿丑听到自己要抢自己的老婆,一时间犹豫又生气。 小阿丑的行动力很强,立刻就略过人群走到观音面前,扬起脑袋拽住广袖说:“我昨天才向月亮许愿要个漂亮神仙老婆,今天就有个这么漂亮的,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神仙,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神仙,还是现在的最重要。” “……”阿丑眉头紧皱没说话,在思考着把老婆让给自己算不算放弃老婆,以及自己抢自己老婆,算不算抢走了老婆。 哎呀,管那么多呢!这是她自己!要是自己十岁的时候就有个神仙老婆,还能少吃六年的人间疾苦呢。 阿丑看着小阿丑说:“好吧,这也是你的老婆,我们一人一半。” 观音:“……” 阿丑用力一拽,小阿丑用力一拽,观音分成了两个。 观音:“……” 阿丑在她自己世界里,愿力一如既往强。当初可以一念湮灭净瓶里的阎浮提,如今梦境里将一个菩萨分成两个,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分出来的却不是素纱飘渺的本相,而是穿着一身粗麻浅灰僧衣的光头优昙。也不完全是光头,此时已经是还俗后开始蓄发。 阿丑看看观音又看看优昙,认真解释说:“这两个都是我老婆!” 村民和太平道众人受到阿丑意识的影响,也都只是沉默点头认同。 小阿丑气得叉腰,说:“你怎么有两个老婆!我们村里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老婆!你,你有两个,更该分我一个了!” “分什么,这两个都是我的,也都是你的!”阿丑一脸认真,要是自己都不宠爱小时候的自己,谁还会爱小阿丑呢。 观音:“……” 优昙:“……” 但是说完,阿丑又不断摇头,两个阿丑都是自己没错,可老婆要是分出去就不完整了,不是最无私最慈悲的老婆了。 就在两个阿丑都纠结的时候,优昙蹲下来视线和小阿丑平齐,理了理她打结的头发,说:“阿丑。” 小阿丑眨眨眼。 优昙说:“你只需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等将来缘分到了,我就……”说到这不由停顿一下,看向观音说,“就会有那么漂亮的神仙,嫁给你。” “真的吗?” “真的。”观音轻柔地说。 “真的。”优昙认真回答。 “真的。”阿丑重重点头。 三个声音同时给了小阿丑确定的回答。 “桀桀桀——”小阿丑高兴地跑回了小茅屋里,坐在炭火边上烘手。 小渔村的场景又逐渐淡去,梦境的故事发展还在继续。面容模糊的皇帝会挨家挨户地去串门,包括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见到有谁作奸犯科,立刻就掏出圣旨处决。有谁家里缺粮食,官府就会送上门。 家家户户都能吃饱,没有人会熬不过冬天。 就是这样简单的幸福生活。 阿丑左边挽着观音,右边挽着优昙。 观音右手掐诀,优昙双手合十。 “桀桀桀——”阿丑高兴笑着,双脚蜷起来离开地面打秋千,摇摇晃晃觉得颇是有趣。 阿丑很是得意地说:“老婆你看,我就说把皇帝打一顿有用嘛。” 路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拦路的魔王,一身赤红的波旬嘲笑说:“天下太平,岂会如此简单?” 波旬说着,扑向阿丑身后的太平道众人。 众人被撞散化成一团烟雾,烟雾里波旬化作张角缓缓站起来,波角看着阿丑说:“我虽初来南赡部洲,也知许多事情不过是重复发生,西牛贺洲各小国尚且如此,何况汉这么大一个王朝。” 波角长出锋利的指尖划破眼前所见的国泰民安画卷,一眨眼又站定到了皇宫的大殿上。 “我给你看看,这人间是如何绝望的模样。” 第149章 波旬遁逃 桀桀桀——老婆,我们有娃啦…… 波旬所化张角一步步走上皇宫大殿的台阶, 缓缓坐到那一个代表着至高位置的宝座上,理所当然地说:“丑东西,付出这么多年的时光, 耗费这么多年的心血, 你以为人们所求只是一碗饭, 一盆炭吗?” 阿丑看着眼睛绿油油的波角, 知晓这是波旬所化, 立刻反驳说:“当然了,吃饱, 穿暖,就是为了这些。” 阿丑相当不悦, 她知晓这是梦,只是在梦里提前规划预见自己向往的日子。她还想拉着菩萨老婆的两个模样去找其他老婆和朋友呢, 讨厌的波旬,坏她的美梦! 波角冷笑一声, 进一步伪装,眼中的绿色逐渐变成正常的颜色,坐在宝座上说:“我等辛辛苦苦打天下, 也该是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话音落, 凭空又出现一些太平道的人,随着波角的“论功行赏”, 他们穿上绯色或玄色的官服,他们弯腰行大礼, 向着波角说:“吾皇万岁。” “……”阿丑看着没接话,她此时虽知晓眼前的是波旬,可心里却是没底的。她对张角的了解自然是不及自对自己老婆的多,即便觉得他是知己, 可当设想打了一顿皇帝后该如何、会如何,她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她无法确定,那时候作为太平道头领的张角是否会违背初衷,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相反,沉默的菩萨能够确定,张角不会坐上那个位置。并不是菩萨对张角了解,不是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仅仅只是菩萨算过张角的寿命。凡起大事,一两年难以完成,是个长久难题,但张角的寿命已经没有几年了。 因为阿丑心里的不确定,被波角蛊惑到了,波角继续论功行赏,且试图击垮阿丑的防线,说:“阿丑,你样貌吓人,冲锋陷阵吓退敌军有功,又屡屡偷窃粮食资助我等,乃是重中之重,我便封你为——” 阿丑瞪着波角,摇头不想要封赏,这让她想到天庭封她的弼马温丑大圣、大西天封她的什么菩萨果位,都不过是想从她这得到好处。 然而波角恶劣一笑,说:“阿丑,你虽丑陋恐怖又本事大,可惜是你个女子,我就封你当皇后吧。” “啊?”阿丑万分疑惑地挠挠头,又带着几分震惊,“我记得皇后是皇帝的老婆呀,居然想让我当你老婆!” 观音与优昙皆皱眉,指尖掐诀,随时准备应对波旬。 波角依旧冷笑,随着话语落下,梦境的场景也逐渐变化。这些年人间苦难之多,怨恨之大,让久在人间的波旬也恢复了一部分的力量。 “呵呵,因你样貌丑陋,朝臣们都说你是妖孽,我便打算废后。” 大殿变成了后宫,人来人往,一个穿着华丽的阿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这是波旬意识所主导的幻象,丑皇后此时抱着波角的腿,哭得稀里哗啦,祈求道:“陛下,我们共同起义才有今日,如今我腹中已有三个月身孕,你岂能忘恩负义?!” 波角一脚将丑皇后踢开,说:“丑东西,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波旬……我张角如今是皇帝了!你就算生也只能生下一个妖孽!哈哈哈哈,哈哈!” 波角得意大笑。 观音:“……” 优昙:“……” 阿丑觉得眼睛有点莫名刺痛难受,直觉告诉她波旬生病了,不太正常。她刚才都已经被他变化的张角给骗过去了,毕竟真不确定张角会不会当皇帝,但此时波旬的言行举止,自己就把阿丑从蛊惑里拽了出来,毕竟,张角是肯定不会对她有这般想法的。 阿丑大步走上前。 波角往后退了一步,又改变了态度,说:“阿丑,我们可是盟友呀。” “做梦也不可能给你当老婆!”阿丑一把将波角按照地上,对着就是邦邦两拳,“你还变成我的朋友模样,连带之前变成我的老婆样貌跟你一起算账!” 又邦邦两拳下去,阿丑扭头看向观音和优昙,说:“老婆,他之前变成你好多回呢,还给我看两个人不穿衣服打架的图册,说要那么打我!” 观音和优昙皆拧眉,虽不知说的是什么图册,但不穿衣服打架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这个波旬向来是为了破坏佛法无所不为,如今又将阿丑视作宿敌…… 观音想着,指尖掐诀,宫室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无数的金色眼睛,视线全部投向波旬,将他牢牢锁定。 在观音的佛光投射下,波旬一时间无法挣脱,只能被阿丑按在地上打。 第217章 “为什么总要害我!挑拨我与老婆的关系,又来挑拨我和张角的关系,你定是想让我们就此罢休,你恨不得天下多饿死些人,能有更多的怨气供你生长!” “哎哟,哎哟……”波旬惨叫着,按理说他不会被凡人所伤,可谁叫他如今寄生在这凡人的手臂里,天然就赋予了她唯一能够克制他的能力。 阿丑越想越气,居然还让幻象阿丑给他跪下磕头祈求他!可恨的波旬! 阿丑气得发出呜呜的磨牙声,波旬心下大骇,想起被丑东西撕咬成碎块的时候。 “!”波旬心里不甘,连忙蛊惑道,“你不能如此待我,我也有三个月身孕了!是你的孩子!” “……啊?”阿丑果然愣住,“你,你怎么会有我的……” 波旬蛊惑道:“我住在你手臂里,相当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你分了女娲神力给我……”说到这,颇为咬牙切齿,“所以,我会有你的孩子很正常。” “啊……真的吗?”阿丑有些嫌弃。 观音:“……” 优昙:“……” 趁着阿丑恍惚的这么一瞬间,波旬从阿丑的人爪逃脱,周围场景变化,又回到了大殿上。他重拾信心,觉得还是避开阿丑有关的事情更稳妥。 随着宝座上的波角重新言语,周围场景也不断变化。 “呵呵,朕乃天子,既然新帝登基,大修宫室有何不可,我大赦天下便是了。” 一幕幕工匠弯腰拽着石头搭建的宫室的画面,最终累倒在地,奄奄一息。 “以前吃不饱,如今当了皇帝,还不能多吃点了吗?即便是龙肝凤髓,你们也得去找来。” 士兵们闯入山林,对珍奇野兽进行屠戮,只为满足天子的口舌之欲。 “呵呵,那些农人竟敢谋反,朕知晓他们的路数,趁早尽数剿灭。” 又一批挥舞着武器的农人想要来皇宫打皇帝一顿,但都被无情屠戮。 回过神来的阿丑知道波旬刚才所言不过是他为了逃开的谎言,此时看到这一幕幕,却又分辨不轻,会有些动摇。她是见过好皇帝变平庸甚至昏庸的,也见过被贵族所害的人,最终却向往贵族生活不再回山里……所以,她还是无法确定,张角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阿弥陀佛。”眼见阿丑再次陷入迷茫,观音走到大殿上,也缓缓加入对这梦境的编写。 观音说:“皇帝虽为天子,但百官群臣也有监察之能,南赡部洲此汉先朝,就有大臣废立皇帝之事。天子昏庸,何况是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天子,又不行仁德,自然难以长久。” 话音落地,大殿凭空出现了几个官员,有持剑着履的武官,也有手持笔刀正记录的文官,用又严肃又无奈的表情看着波角,上前将他拽下来。 波角甩开两个官吏,又回到了宝座上,说:“废立废立,废一个,立一个,即便换了人,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丑东西,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的,人间就是如此。” 这样的道理,观音也很明白,但是菩萨希望阿丑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至少,也应该和如今有些不同。 观音又说:“倘若换一个贤明仁德的君主,以宽仁为政,人间能好一些。”场景又变成了秋收时各家的笑脸。 波旬则说:“宽仁有什么用,心软的人可办不成大事。”场景又回到朝堂,有人端来一碗毒药,波旬直接将毒药喝下倒在地上死状凄惨,“对百姓宽仁就必定损害朝堂利益,他们才是在身边的人,才是需要讨好的人。” 惨死的皇帝又缓缓站起来,代表着已经又更替了一朝。 观音与波旬以此展开辩论,更换皇帝对人间苦海到底有多大的作用,各有道理,一时间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边上的阿丑看着变来变去的场景,说:“为何非要皇帝呢?” 波旬说:“丑东西,就算没有皇帝也会有国王、首领、主宰者,这是必不可缺的一个人。天下不能没有主人,民众都是愚民,没有了领头人,他们只会自相残杀得更厉害,灭亡得更快,呵呵,当然,我是乐于见证的。” 阿丑仍旧摇头,不明白,说:“南赡部洲以前没有魔王,也一直都多杀多争。既然没有你这样的魔王都一样,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王’,却不行呢,你的影响应该比人更大才是呀。” “……”波旬不接话,不是他在讨论皇帝这事上辩论不过,是她对话又扯到魔不如人,将他才恢复了些的力量又压下去不少。 波旬心里不痛快,琢磨着寄生在阿丑身上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今积攒多年才有些力量,不如还是提前脱离。反正南赡部洲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大不了一直更换宿主,总好过时不时被丑东西打压失了力量。 力量被压了一截,挑拨离间也失败,波旬不再和阿丑说话,冷哼一声消失不见。 周围墙壁的金色眼睛仔细搜寻,确信波旬已经离开梦境,这才纷纷闭目。 其他幻象也都逐渐消失,只剩下阿丑和观音、优昙。 阿丑问老婆:“老婆,你觉得我能成功打那个皇帝一顿吗?将来会如何,你算得到吗?” 此事阿丑参与,与她有关的事情是无法算到具体的,但从张角的寿命来看,想必并不算好。 观音摇摇头,嘴巴紧抿无法说太多。 优昙则低头看着阿丑,说:“阿丑,我虽不知晓将来如何,但我希望你想要的那样的时候,能够到来。” 阿丑点头,有一种想要打哈欠的感觉,估摸着是自己快要醒了。 她突然桀桀桀笑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难得老婆的两个样子都在,让我有一种多了个老婆的错觉,既然要醒了,也算是要分别了,桀桀桀——” 观音:“……” 优昙疑惑了一下,随即有些脸红。 阿丑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见两人都没有动静,生气道:“难道因为是梦里,你们连亲我一下道别都不肯了!” “……” “……” 二者还是沉默。 阿丑闭上眼睛说:“我不看就是,我知道老婆脸皮薄。” 过了许久,左脸颊感觉没什么温度的软软的触觉,右脸颊是淡淡温暖的软软触觉。 “桀桀桀——”阿丑高兴地笑着在菩萨老婆的怀里醒来,她得意得抱住菩萨不断笑着,见菩萨老婆沉默垂眸的模样,是平静慈悲的观音,也是不会脸红的优昙。 阿丑捧着观音的脸就想亲一口,但是手臂上好一阵刺挠。 阿丑松开手挠挠手臂,那阵刺挠突然就消失了,随后听到波旬的声音。 “丑东西,你给我等着,我离开你手臂不是怕你,等我变强大了——就是你的死期!”波旬恶狠狠地说。 手臂一轻,阿丑心里高兴,臭魔王可算不会纠缠她了。 不过阿丑也有疑惑,问:“波旬,我听过孔雀吞如来的故事,如来从孔雀肚子里出来后就认了孔雀做佛母。你在我手臂里住了那么久,如今离开,应该也算是我生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唔,魔母?” 波旬:“……” 阿丑惊喜笑起来,拉着老婆说:“桀桀桀——老婆,我们有娃啦!是波旬!” 波旬:“……” 观音:“……” 第150章 魔母阿丑 他波旬还是魔王波旬 他化自在天的魔王!欲界之主波旬!岂能受到如此的侮辱! “丑东西, 我波旬岂会认你为母!如来被孔雀吞下,由腹中剖出,才认了孔雀为母!你休要混淆视听, 又想害我!”波旬此时虽已脱离阿丑手臂, 但仍旧没有自己的身躯, 只有个淡淡的魂。 这会儿倒是观音也能看见听见的, 菩萨的千手千眼都盯着那淡红色的魂, 掐诀以防万一。 阿丑闻声则说:“孔雀只是吞下如来一小会儿,就成了佛母。你在我手臂里好多年了, 自从离开欲界至今……”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应该有十年了, 我大概知晓,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在母亲腹中十月, 唔,哪吒稍微久一点三年, 可是你在我手中却待了十年呢!如今生出来了,岂不是更该认我……” 说着,阿丑却突然停顿。 正气得不知所以的波旬也对她突然的沉默有些好奇, 以为她是辩不过自己了, 不由几分得意。 “……”观音却是垂眸,微不可察地叹息。 阿丑抿了抿嘴, 盯着那淡红色的魂,很是认真, 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波旬,那时在欲界,你是意识清晰地、自愿主动地选了我的手吗?” “?”波旬听得满头雾水,像是辩论又像是转移话题, 刚才不是在说是否认她当魔母的事情吗。 第218章 波旬心里思量,和阿丑说话千万不能被绕进话题了,自己已经吃了太多次亏。这问题看似随意,恐怕藏有玄机。 波旬仔细琢磨后认为,丑东西知道他要面子,极可能否认这个问题,而否认意识清晰就代表了魔王虚弱,是为了进一步打击他的力量。 于是波旬说:“呵呵!我乃欲界之主,难道是你说几句话就能消灭的吗,不论何时都只有我蛊惑别人的份,不会存在意识不清的时刻,自然是我主动寄生在你手臂上。” 阿丑听后松了口气,有些喜悦,眼中闪烁着期望,又问:“那……你现在想要离开我,想要到这个世界,也是认真的,自愿的吗?” “……莫名其妙。”波旬颇为不耐烦,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当然是我自愿的,谁还能主导我波旬的意识!” “太好了。”阿丑又松了口气,格外高兴地看着波旬的魂,伸出手抱了抱,可惜抱不住魂,双手穿过去只抱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阿丑桀桀桀笑起来,越笑越开心。 波旬被笑得莫名瘆得慌。 他看到阿丑那双一清一浊的眼眸里,竟能透露出温柔来,她说:“太好了,你不像我没得选,到了一户不愿意我托生的人家。既然是你主动选的我,你也是愿意被我生下来的,我也愿意当你的魔母。你情我愿,我是你母亲,你是我孩子,这就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事情了呀!” “不……不……!”波旬惊恐大叫起来,孔雀被封为佛母后得到了一些佛法力量,那是由看不见的天道法则分出去的力量,无论是如来还是他波旬,越是强大就越是容易被一句话影响。此时此刻,他由阿丑的问答坐实了真心实意要认她当母亲的事实,他便成为了阿丑的孩子。 他的力量,他力量此后将有一部分永远受到丑东西的牵连!不! “不……”波旬哀嚎着,但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波旬不太确定地看向阿丑,看向她那双奇特的眼眸,竟一时哑言。 这是他化自在天的魔王未曾有过的感触,也是他理解不了的感觉,让他愣了许久。 波旬蛊惑过很多人,拥有过很多复杂的关系,他可以变成老弱病残利用同情、变成俊男美女欺骗爱情、变成权贵玩弄权利,也会变成小孩利用母爱、变成家主利用孝心……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按理说他应该能清晰地分辨人间的每一种感情,每一种牵绊。 但在他被引诱说出自愿托生的话语后,输在这场对话坐实身份后,却没有受到“母子”的牵绊?为何?他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的身份关系,为何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是因为此时的自己太虚弱,反而不受影响了吗? 在波旬百思不解的时候,却又看到低头沉默的观音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观音又为何会哭呢?波旬知道观音向来慈悲为怀,也是佛门里为数不多能让他又厌恶又尊敬的菩萨,难道此时是为他波旬落泪? 波旬气急败坏,难道观音因是丑东西的老婆,觉得魔王也成了佛门菩萨的孩子,委屈厌恶哭了吗?! 观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向阿丑,是为阿丑落泪。 阿丑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老婆在莫名垂泪,她高兴地看着波旬,说:“太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也有娃了,还是个很厉害的魔王呢。” “呵呵。”波旬咬牙切齿严阵以待,还以为丑东西会继续说些什么限制自己的话,岂料她说完这句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看着他,还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阿丑问波旬:“你怎么还没走,你不是要离开我,去变得强大吗?” 波旬更沉默了,反问阿丑:“你允许我走?” “你想走,我又拦不住,我只是一个人呀。”阿丑又扭头看了看观音,说,“如果佛门能拦住你,你也不会此时从我手中离开。” “不,我是说,你……”实在是不想承认,波旬咬牙道,“你辩赢了,你现在是魔母没错,你,你可以不允许我走,当然我还是会走。呵,我是说,就这样放我走,不怕人间遭遇浩劫吗?” 阿丑实在不明白波旬的想法,反问:“你去人间,打算做些什么事情引发浩劫呢?” “我会让人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人们冲进寺庙破坏神像杀死僧人,让贪婪、盗窃、暴虐、饥荒、死亡充斥人间……” “你说的这些南赡部洲一直都有。”阿丑想了想问,“你会把皇帝打一顿吗,你在梦里那么维护皇帝,但太平道要去打皇帝一顿,人已经在做你不敢想的事情,就算你到人间去,人间也不会变得更可怕。” “……”波旬沉默,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反驳点,“呵呵呵,哈哈,丑东西,你要当魔母,好得很。那么此后我所犯下的罪孽都要由你承担,你要为我抗下一切因果!因为,你是我的魔母。” “嗯对呀!今后你就是我的孩子啦!”阿丑很高兴波旬愿意认下她,“但是,你今后犯的罪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是魔王,没人能左右你的想法呀。” “因为,你是我的魔母!” “对呀,我是呀!我愿意的!” “所以我的罪孽,就是你的罪孽!”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呢?”阿丑疑惑挠头,“难道,你当了我的孩子,就不是波旬了吗?唔,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不当魔王了,只当我的孩子吗?” “……”波旬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断然是不能顺着她的话说的,如果彻底失去了魔王波旬的身份,他就再也没有打败释迦摩尼的可能了。 心里重复她的话语,波旬顿悟,对啊,他一个魔王,魔王啊!为什么会觉得成为他的母亲就比他天然高一等,就能左右他的想法,背负他的因果?他是魔王,是欲界之主,怎么会因为多了一个虚无的身份关联,就改变了自身的状态呢? 波旬看向观音,就像观音嫁给了丑东西,成为了她的“老婆”,真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情。但是三百多年过去,丑东西竟没有想过要独占这样一个神通广大,能够改变她生活的菩萨,在大西天当菩萨、在人间普度,和当她的老婆,是不冲突的。 身份是一回事,关系是另一回事。 即使是成为了母子关系,在阿丑看来真的就只是多了这层关系,他波旬还是魔王波旬。 也如观音,观音成为了阿丑的老婆,但观音仍旧是菩萨观音。 在阿丑眼里,无论是什么关系,二者都是平等的。 波旬有时候也真的是想不明白,他翻找过阿丑的执念海,她的贪求太多执念太深,从欲界的那些经历可以论证,她的执念简直比魔还深。 可是她说着自私的话,也会因为自私而去做一些恶,最终形成的结果又是无私,这种境界甚至超越佛陀。 不是魔也不是佛,也不是天庭的神仙,她只是一个人。 “呵呵,哈哈哈哈。”波旬笑起来,说,“我终于是明白了,观音大士,难怪你愿意给她当三百多年的老婆,哈哈。” 说完,波旬仍旧不改初心,还记得自己败坏佛法的理想,看着观音说:“哦,既然丑东西成了我的魔母,你是她的老婆……呵呵,我该如何称呼你?” “……”观音顿了顿,缓缓道,“波旬,邪不胜正,你终有一天会消亡,在那之前你犯下的每一个罪孽,都是你奔向毁灭的脚印。” “答非所问。”波旬冷笑,本就淡淡的魂此时更为透明,逐渐消失遁逃,只剩下声音能听到,“这南赡部洲有什么稀奇的,我倒要仔细看看。” 屋内就只剩下阿丑和观音,屋外是伏在地上守着的青皮狗和老鼠。 随着天光泛白,清晨到来,阿丑也又该要去忙活太平道的事情了。 近几年各地豪强势力越来越大,百姓苦不堪言。 太平道众人商议约定好了起事的日子,一切准备就绪。 天上的阴云滚滚,不知多少视线盯着此地。 作者有话说:古言小剧场(?): 秀才波旬进京赶考,听闻最近流行攀附关系,以达到被人关注赏识的目的。 波旬没有什么大才华,很难以才华取胜,就会写点话本,将心一横,干脆就写主考官的。 《我娘亲与观主考二三事》一经出版,畅销全京城。 母亲阿丑知晓后气急败坏,抡起破布鞋追着波旬打了好几条街。 第219章 “连你亲娘的谣都要造!反了天了你!”阿丑气得狠狠将破布鞋往前扔想要砸死逆子。 逆子一个低头,破布鞋继续往前,砸进了路过一顶轿子。 人们纷纷惊呼,说那是主考官观大人的轿子。 观大人温润如玉,拿着布鞋从轿子里走出来,看到了光着脚的阿丑,说:“地上凉,先把鞋穿上吧。” 波旬:我写的话本成真了?! 第151章 问罪黄巾 我从此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按照人间南赡部洲汉王朝的时间来计算的话, 这一年是中平元年,以张角为首的太平道信众们约定了时间,以头戴黄巾为信, 共同起义。 大清早天还没有全亮, 阿丑就高高兴兴拿起镰刀准备出门, 与观音说:“老婆, 我要去干大事啦!我们要打去雒阳, 把皇帝揍一顿,然后让他把东西都分出来!唔, 可能会比较久,兴许我半年才回来。” 她知晓老婆不忍心看杀生, 更何况是人间战争,可谓生灵涂炭, 尸横遍野,不得不分开久一些。 观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打坐的空地, 变化成了粗麻衣物的观自在。 “嗯?”阿丑疑惑,点点头分析说,“桀桀桀——我知道了, 这回是真的要分别好久, 不舍得我了!桀桀桀——那,那这回道别, 亲多一点,亲久一点!” “……”观音沉默地往前迈出一步, 跨过破旧的门槛,从这个临时的家里走出来。 菩萨长叹一声说:“阿弥陀佛,我……贫僧与你同去。”是以人的形象,菩萨的身份。 人间如此, 苦海无边,即便不是在漩涡的中心也仍旧是逃不开涟漪的波及。太平道一开始并无越界的想法,也曾只想着缓解人间痛苦,消解苦难。 可是随着各地豪强割据,本就沉重的赋税变得更难以承担,土地被大户兼并,不仅仅是一碗符水能够缓和的。 观音这些年只默不作声跟着阿丑各地“逃难”,在每一个临时的家中安静等候,可菩萨的眼睛又岂会被家的墙壁挡住。无数的化身也都在不同的地方目睹着苦难,已不是“赏善罚恶”能够度化。 “咦?”阿丑闻言很是惊奇,“你与我一起去?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也不希望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菩萨摇摇头,说:“人间大事,神佛不可干预。我等因心怀慈悲,常有不忍,故而闭眼不看。或许,应该睁开眼睛,将苦难看仔细,唯有铭记在心才能在普度众生时更慈悲为怀。” “嗯!”阿丑重重点头。 太平道的信众们纷纷扎着黄巾,以巨鹿县为起始,高举火把起事。 阿丑也扎上黄巾,一同响应祭坛上张角高呼的口号:“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随着最后一声落地,黄巾众人跟随各部将领冲出去,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恨。 “桀桀桀——去抢吃的咯——”阿丑大喊着跟上人群,刚跑出城寨想起老婆可能没跟着不禁回头,看见一身麻布衣的观自在站在城寨门口低着头,手里是一条没有扎到头上的黄巾。 黄巾在掌心飘动,两指掐诀正算着什么。 阿丑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来,这件事的结局是模糊无法确定的,但这件事情中的关键人物,整个黄巾军的最高头目张角,单独算他的宿命是清晰可见的。 寿命就在今年终结。 观自在抬头看向天空。 灰蒙蒙的天,分不清是苍天诸神要用阴云遮盖自己的身影窥探人间,还是人间的烽烟熊熊遮蔽了天空,不想让神佛看到。 天子乃顺应天意而成者,如当年阿丑救下刘询,最开始被天庭问责,但当刘询成为天子后,阿丑却没有背负起“因救刘询导致改变了人间帝王”的罪责。在刘询成为天子的那一刻,天意就变了。 如今黄巾众人起事同理,如果黄巾赢了,攻入雒阳杀了现在的皇帝取而代之,那么张角或者其他登基的任何人,都将是天意所选的新一任天子,阿丑辅佐天子成就大业,乃是顺应天意,大功一件。 反之,如果黄巾众人落败,便是钉死在板子上的叛军逆贼,阿丑参与此事,就成了违逆天道。 天可改人,人也可改天。 只是,每一个改了天命的人,都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意识到这件事的菩萨很犹豫,无论是立场身份还是其他,菩萨都不可以认同,人可改天这件事。这一个认知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件事情,而是事关三界的大格局,是远比浩劫降临还要可怕的事情。 菩萨只能紧紧抿唇,当做不知晓,哪怕已经走下莲台来到人间,依旧、必须、只能,维护天道、维护天庭与灵山、维护佛法,以及和光同尘道法。 “阿弥陀佛。”观自在叹息一声,掐诀的双指松开摊掌,掌心的黄巾被裹着尘土的风吹走。 无论是从人间格局还是朝廷的底子,抑或是黄巾军一些头领的寿命来推测,即便是算不到,也猜得到了。 等到尘埃落定时,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阿丑又将成为天庭与大西天的问责目标,哪怕她已经是无法上天下地的人了,仍旧能因一句“冥顽不灵,不知悔改”而降罪。 “老婆,怎么了?”被风吹走的黄巾落到了阿丑的手中,她折返回来几步站定到观自在面前,以为是因太平道涉及太上老君,菩萨头戴黄巾不合适,她想了想,把这条黄巾也绑到了自己头上,“桀桀桀——我绑两条,这样算下来,相当于我们一人一条。” 菩萨看着阿丑,说:“阿丑,此事,你就不要继续参与了。” “……”阿丑一愣,仔细盯着观自在认为这是波旬变化,老婆一直很支持自己参与在太平道的事情,怎如今起事了却反对了? 一身粗麻的观自在没有接话,只是忧愁地垂眸看着阿丑,可以看出少许的犹豫。 “……!”阿丑一惊,转身就跑。 一股与混着尘土的风沙不同的清风向着阿丑卷来,她被温和的风包裹着,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凉。 “放开我!我要和他们一起打!我也要冲到前面去!你怎了,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拦着我,若是不允许,为何早二十年不说,现在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了,你却不让我去了!”阿丑在那阵风里不断挣扎,风无形无力,她看似不受限制却挣不开无形的束缚。 “阿丑,就当是我的私心吧。”话音落地,清风卷着的阿丑逐渐缩小变得透明,与风化作一体,风调转了方向,吹拂过观自在的端正的身躯,有一股风穿透进了菩萨的心里。 阿丑来到一片净土,这里只有金色和白色的云朵,她不断奔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边界。在虚空之中,却能借着此时此刻的观自在,看到汉王朝大地上发生的事情。 “我自己有眼睛,我自己可以看!我要出去看,仔细地看!”阿丑生气地扯着地上的祥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杀生,可我现在什么都没做呢!倘若遇到了敌人,我不会无端就杀了,他们若是先要杀我,难道反击杀了他们也不行吗?” 菩萨没有回答。 阿丑气得坐在地上,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她试图说服老婆:“就算因为我杀了人要罚我,不过就是再关进山里,反正我也能出来的,你嘴上说着希望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我能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何又拦着我呢?” 说着又生气又不甘心,还有被欺骗辜负的感觉,阿丑咬牙说:“亏我那么喜欢你,所有老婆里我最喜欢你,可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失望呢,我的心里有点凉,有点痛。” 菩萨还是没有回答。 虚空里所见的画面一直在变化,可以看到人群冲进了官邸抢夺粮食和田地,所有不肯投降的官兵都被当场格杀,人们高兴地分配着战利品,每到一处就有当地的百姓响应。 阿丑虽生气,但见黄巾军进程顺利,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嘀咕着说:“哼,等我出去了,一年都不会理你,不,十年!” 黄巾军声势浩大,起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各州郡的百姓们响应黄巾,粗略加起来竟有十多万人。 其中青州的饥民最多,一度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也因此在起义初期十分积极。 饥民们得到了粮食,脸上洋溢起苦涩的幸福笑容,坚信一切都会向着更好发展的。 第220章 黄巾势力越来越广,占领下的官邸和城池也越来越多。 阿丑坐在菩萨心里的净土之上,看着黄巾军如此顺利,离雒阳越来越近,她气也逐渐消了少许,碎碎念着:“哼,看在你没有捣乱去阻止黄巾军的份上,减掉一年吧,九年不理你。” 然而,随着朝廷做出响应,这些由农人组成的黄巾军很快就溃散。 同年张角染了重疾,一病不起。 下属给他画了符水端来,张角苦笑着摇头,知晓这不是药,只能救一时的心,救不了真正的病。他问身边的人,自从巨鹿起事后就没有再见到阿丑,她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太平道初期阿丑去偷粮食帮忙渡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起事的时候她也很高兴,可在那之后再没有她的消息。 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位穿粗麻衣的男子,黄巾军的人也都认得,是阿丑的老婆,观自在。这么些年,他们也都习惯这个反过来的称呼,而对丑家夫妻的印象,也从不正常的人变成了可能是仙人。 十几二十年他们的样貌都没有变化,如何会是人呢? “观郎,求你救救大贤良师吧!他救了那么多的人,不应该有个好报吗?”人们围着观自在,希望这个一直静静旁观的人或者仙,能够在此时伸出援手,同时他们也向身后张望,“你丈夫呢?阿丑呢?” “怎么会这样?”坐在观音心中净土上的阿丑眉头紧皱不断摇头,几乎是一夕之间,如同山崩倒塌,黄巾军主力毫无招架之力,而张角又在此时倒下,眼看着大好的形势快速下滑。 阿丑气得跺脚,说:“放我出去!也许就差我一个呢,也许每家有很多人都像你一样,觉得不差我一个,想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要参与,到最后就是差很多!” 观自在到张角的矮榻边上坐下,慈悲的眉眼看着张角,却是摇摇头。 话音落地时天上的阴云里响起轰轰的雷声,低沉的氛围令人不安且沉重,空气里可以嗅到水汽,是大雨将至。 张角看向观自在的眉眼,像是一种遗憾,一种犹豫。 他的确救了很多人,然而战事起也杀了很多人。佛门不讲杀生的原因,只看杀生的结果,此时就算放下屠刀也不会得到多活些年岁的奖励,事态已经逐渐定下。 观自在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营帐外。 营帐内众人纷纷哭起来,原来他真是神仙,原来神仙真的没有想过站在苦众这边。 观音心中净土上的阿丑生气得到处扯云:“你为何不救他!你是菩萨呀,你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呀!你说要和我一起参与到起事来,你说不会闭上眼睛,会仔细记住苦难,你,你怎么能骗我呢!” 菩萨仍旧没有回答。 “老婆,你放我出去呀。”阿丑停下凶狠的语气,她知道菩萨老婆最心软了,便换做温和柔软的语气,却仍旧没有得到回答。 她十分恼怒地在净土走了很久,无边无际,到处都是金色的白色的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团小小的乌云,乌云里雷声滚滚,电闪雷鸣。 “咦?你的心里有一朵乌云。”雷声停歇,阴云却没有散去。 阿丑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只能坐在云上透过虚空看外界的变化,她坐在这朵云边上,这是净土里唯一有情绪的云。 “喂,乌云,你说他们佛门菩萨是不是很坏!我多相信他,多喜欢他,居然在那么重要的时候把我困在这!同样都是阻止我做想要做的事情,他,他和疙瘩头没有任何区别!” 乌云雷声阵阵,开始下雨。 “其实我也知道菩萨心好,不希望我杀生背负因果,也担心我被天庭又盯上降罪,可他就不能与我商量吗?” 乌云的雨又停了,格外安静。 “最初没有拦着我和张角接触,是不是菩萨也觉得一些事情可以改变,阻止我,又是何时知道这样的结果呢?”阿丑对着乌云嘀咕着,“我以为他懂我呢,不是我自己参与得到的结果,只会让我一遍遍懊恼,以为就是差我一个,差一点就成了。如果我参与了付出了,就算失败了又被压进山里,我也认了。” 乌云又开始下雨。 “不。”恍惚好像听到这样一个声音,等阿丑站起来试图寻找声音来源,净土里又是那么安静。 汉王朝的变故逐渐平息,随着黄巾众主力的倒下,其他各地零散的队伍也在几年里逐渐被各方势力剿灭。 一身粗麻衣物的观自在,行走在一个个已经结束了战争的战场遗迹上,地面横着一具具尸体,每一具尸体下都有鲜血蜿蜒,逐渐渗透到土地下,每一脚踩下去都如同踩到了水塘,发出啪嗒的声响。 观自在在双手合十念诵着经文往前走,为亡魂超度,这是菩萨参与到这场战争里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步步往前,穿过死者堆,粗麻衣物变成了洁白的法衣,步步生莲,周围有淡淡金光。 菩萨没有像平常那样闭目落泪,而是定定地看着前方,前方有一个胜利者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勋而用尸体堆起来的小山丘。 菩萨睁眼看着这样的场景,眼睛越来越大,几乎快要从眼眶里脱出。肤色变为青色,洁白的纱衣也变成了多彩的披帛,诸多手臂拿着法器,怒视人间。 忿怒相并非是因愤怒,是因怜悯慈悲,可为何要叫“怒”呢?是怒自身,怒自身不可干预人间,怒自身无法消解人间苦厄。 神佛要众生平等,朝廷的士兵和黄巾众人,哪边都不能偏袒,否则各自偏私,又是一场武王伐纣封神之战,最终变成各方斗法,殃及更多人。 暴雨倾盆,冲刷去士兵们与投降的黄巾军们脸上的土灰和血迹,也冲刷掉地面的血迹。 被困在净土多年的阿丑咬牙切齿,道:“你哭什么,你要是觉得人们可怜,你就不该拦着我,放我出去!”她在净土里待了好几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讨厌菩萨老婆。 她想到了那个词,负心人,观音是她的负心菩萨,净土里这些年,竟一句解释都没有得到。 “我又不是不和你讲道理,你给我一个理由呀!” “你不说话,我就讨厌你!就算你放我出去,我也讨厌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忿怒相的观音没有说话,看向脚边的青皮狗。青皮狗脑袋一甩,突然咬了菩萨一口,一团金光从菩萨的手心飞入青狮腹中。 观音面色愠怒,看着青皮狗说:“孽障,你随我修行多年,竟无端伤主,我已不能教你,你走吧。” 青皮狗低头发出呜呜的低吠声,扭头就驾云离开了。青皮狗才离开不久,雨势就变小,天光乍破,一道金光照在堆起的尸体小山丘旁,落在观音的忿怒相上。 青面怒目的观音抬眼,看见天庭诸神和大西天的佛菩萨们。 玉帝深吸一口气,问:“尊者,阿丑呢?” “阿弥陀佛。”青面观音说,“阿丑已失踪多年,只有贫僧在。” “尊者,多年前张角等人妄图逆天而为,当时千里眼在太平道中见到了阿丑身影,此事少不得她撺掇,菩萨既然在,慈悲为怀,为何不阻拦她呢?” 青面观音的眼睛瞪得十分凸出,如同铜铃一般,回答说:“贫僧不可干预人间事,人做出如何的决定,该如何发展便如何发展,阻拦,岂不也是……干预?” 菩萨想让阿丑去做想要做的事情,去改变认为可以改变的事,但当结果已经明朗可见时,不想阿丑再次受到不应该有的惩罚。 阿丑不惧再次被镇压,可菩萨不愿意她再被镇压。 “尊者,敢问阿丑下落。” “陛下,阿丑失踪多年,是贫僧长居于此,为知晓人间天命,混在黄巾之中,行一些超度之事。”是诳语吗?也不是,就连黄巾众人都以为阿丑失踪了。 “敢问尊者,知晓天命乎?” “阿弥陀佛。”观音看着玉帝说,“贫僧已知天命,不可言,不能言,不敢言。” “……”玉帝深吸一口气,恍惚也知晓观音的意思,每一个盯着人间变故的神佛们心里或许都有相似的答案,也有着同样的默契,不可以说出来。 诸天沉默许久,王母说:“诸位请赴瑶台会。” 两家神佛皆往天庭赴会,观音此举十分明显要包庇阿丑,大西天的如来还没回归,一切需得从长计议。 待天上阴云尽数散去,两家神佛都去了天庭。 尸体堆里,一个被压在最下面的白胡须老头艰难爬出来,碎碎念着:“哎哟,压死老道我了,唉,大士怎如此实诚,打个诳语能如何嘛。” 第221章 老头摇身一变,竟是太上老君,他化作贫农直接参与到了黄巾战事之中,为了显得像吃不起饭的老头,不小心弱得过头,被打死了。 太上老君立刻腾云离开此处,往青城山道场去。 才落脚,就看到一条青皮狗伏在地上干呕不断,它身形逐渐变大,嘴巴大张,一个人被它吐了出来。 “哼。”阿丑从地上站起来,咬牙道,“允许黄巾起事,原来是为了能多超度些人!不让我参与,是怕我打了皇帝拆寺庙吗!”她心里其实能猜到一些菩萨老婆的想法,可她恼怒老婆不与自己商量,一声不吭的,至少解释一句呀,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难道说一句“阿丑,我不希望你再次被镇压,我想保护你”很难吗? 她生气,愤怒,用诋毁的言语大喊着,却也是一种保密。 “咳咳。”太上老君缓步走来,看了看阿丑,装作自己一直在此地,说,“阿丑,好久不见呀,你怎来我青城山做客了。” 阿丑正恼火没地方撒气呢,看见老头就冲上来说:“老头!不是你教了张角法术吗,你怎不去救他?!太平道既然是你道门的事,怎么没见到你!” “这个嘛,人间事嘛,授人以渔,其他我就不多干预了。”太上老君尴尬笑了笑,犹豫着观音很可能因包庇她而被问责一事要不要说。 犹豫片刻,老君说:“对了,观音大士……” “因纵容我促成黄巾起事,包庇我干预人间大事,将被问罪受罚,是吗。” “呃,你怎么知道?”老君心想那时阿丑已经被青狮带远了才是。 阿丑没回答,说:“我根本没有错,他也知道是两家的错,何来纵容,何来包庇。我讨厌他!领罚,就是领错。” 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从此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作者有话说:阿丑:我从此不想理观音![愤怒]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观音:我从此不敢惹阿丑……[可怜] 第152章 我将出手 不如人的,何止一个波旬…… 自从那场浩劫, 天庭和大西天两边诸神佛有一些被红莲业火所伤,为躲避灭顶之灾纷纷陨落入世,这些年不仅仅是佛门一直在努力接引自家佛, 老君也一直在接引自己的道人。 太上老君在青城山设下道场, 不远处就是普贤菩萨道场所在的峨眉山, 两人有时候也会走动走动, 谈论一些修行、参悟、接引、普度的事情。 两家同样努力了很多年, 但只接引回了极少数,更多人已经沉入苦海, 竟是道法佛法都无法指引方向的。 老君主张逍遥自然,便提出个想法:干脆就不管他们了, 如果他们还有这样的机缘,到了时候自己就会悟了。他们的天位空缺着, 不可能永远为谁留着,此举也是不公平, 倘若在他们自己顿悟回归天位之前,有更能胜任的人,也可指引别人升仙, 那时, 天位填满,旧者的机缘断绝, 时也命也。 普贤并未应下,只说还需考虑, 未必会选择相同的办法。 他们佛门怎么选择随便吧,太上老君自己就这么决定了,之后又与道门里的其他大仙,如太乙天尊等告知, 不必执着于将旧神接引回来。 老君亲自入世,化作凡人在南赡部洲大汉疆土走动,这一片被两家都惦记着的信仰土壤,自从武王伐纣之后神佛离开大地后,他们仍旧在生生不息的生存变化着。 “咳,阿丑呀,汉王朝的此次变故……已成定数,你还有什么打算?要去天庭找观音大士吗?”太上老君试探着问。 阿丑颇为不悦地瞥了太上老君一眼,反问:“我去天上作甚,自投罗网?玉帝下了批语我不可上天,谁知道去了天上会如何。” “呃嘿嘿。”老道尴尬笑了下,又说,“那张角的确是我传授了法术,人间事自有方向,今日局面非你一人可扭转。” “你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一点?”阿丑心里本就烦躁,老头子碎碎念个没完实在是更叫她恼怒,立刻打断了话语询问。 老君很是犹豫,在原地踱步许久,阿丑的脾气他也明白,这么些年与天庭大西天的对抗老君同样是看在眼里的。当年她和孙悟空、灵珠子以及杨戬一起对抗两家之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老君知晓自己道门下的仙家们有一劫,也故意跑开去捡八卦炉,任由仙家们陨落入世,想的就是入世后成为人的道门弟子,能够切身地感受人间苦难,在苦难里参悟道法。 百年前,佛门传入南赡部洲,太上老君对那些不上进的很是气愤,迟迟没有好消息!还留在天上的更推诿传度的责任。老君一气之下,在人间收了个亲传弟子,名为张道陵,同在蜀地建了个天师道。 天师道与已经存在术士并没有太大差异,以祈福驱邪为主,同样是减轻百姓们心中苦痛的办法。 而此次黄巾以太平道为基础,也是老君传授了张角一些最基础的法术,想借着这个事情切入,让那些入世的仙家们纷纷参与进来,一如当年武王伐纣。只要赢下战事,改了天命,作为根基的太平道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国之根本,好好弘扬道法了。 可惜啊,可惜!混账玩意,一个比一个让他失望,陨落入世的仙人里,未能感受人间疾苦参与进来也就罢了,毕竟人都是怕事的,竟还有帮着昏君杀叛贼的! 中原局势混乱,流民奔逃,随着黄巾军逐步被剿灭,太平道也几乎消失,只剩下少许残部也不敢提及。 黄巾军彻底失败后没多久,倒是出现个事情让老君眼前一亮,汉中张鲁继承天师道的基础上又做了少许调整,其推行的道德教化,令道德天尊太上老君颇为满意。 天师道因入道要交五斗米为信,所以也称五斗米道。 不入道者也不影响,寻常百姓只要是在张鲁治下的,也按照道德法来管辖治理,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可谓清流安定之所,诸多流民都往汉中迁去。 “阿丑呀,其实……”老君将阿丑拉到屋子里说,“老道我和你说实话,其实,黄巾一事,我也参与了,只不过我不像你老婆那么实诚。唉,你说,到了老道我这样的境界,只要不把事情说穿 ,他们能如何?” “他们能把你如何?他们只能把我如何。”阿丑瞪着太上老君,没有因为他的坦诚而感到高兴或者信任,他此刻说的特例早就知晓,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太上老君有意想让阿丑和自己一起去汉中,阿丑完全不想搭理,她转身随意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到屋里去各处翻东西,念叨着:“你还欠我一个金刚琢,如果不是你骗我炼好了法宝,我和我的老婆们肯定不会输的那么惨。” “我怎能将这个法宝给你呢?”太上老君很是无奈地说,“阿丑你别翻了,屋里没有宝贝。” “哼。”阿丑没有搭理,又往别的屋子里去翻找,这一间屋子里面满是道家的经文。 与之前所见的写在一卷卷的竹简上或者一卷卷的布帛上不同,屋子里的这些经文都写在一种比布帛还要薄的东西上,更奇特的是它看着比布帛要坚硬,却又比布帛要轻很多,一个个的文字写在上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工整和舒坦,仿佛它就是为了记载文字而诞生的。 “这是什么?” 太上老君走进来看了一眼回答说:“阿丑,这是纸。” 神佛两家对经书的记载,长久都是竹简和布帛,这是由来已久的。自嫘祖养蚕纺丝开始,很多东西的传递就写在布帛上,常规收藏在一个地方的则用竹简,已经是千年之久的惯例了。 对于神仙们来说,文字的载体并不重要,哪怕是刻在石头上,也都是法术一挥而就。 书写在竹简上想传递也简单,同样是法术一下子的事情。 正因为事事简单,反而失去了那种为了办成一件艰难事情的向上动力,去研究创造。 “我见过张角的糯米符纸,非常单薄的一张纸,写了之后存放不了多久,所以很快就要放到碗中。”阿丑捧起手中的书册,最上面一页书写了三个字,《道德经》。 阿丑以前在兜率宫的时候听太上老君诵读过道德经,她听多了也背诵过,约莫有五千多字,如果是用竹简记载的话,需要四到五卷。 阿丑看向太上老君问:“你教了张角怎么做糯米符纸,这个写字的纸,是你炼的寻常法宝吗?它看上去不像能打架用。” 太上老君摇头,说:“不是,这是南赡部洲汉王朝的人创造的东西。” 第222章 前汉时对布料和杂物进行了新的工艺改进,造出了“纸”这个东西,又经过一代代的改良,它比布更轻便,比布的硬度高,比竹简容易堆放携带,它与“字”几乎像是天然如此,薄薄一张纸,就能写下一卷经书。 无数张纸叠起来,叠成厚厚一沓用针线装订起来,就成了书册。 一本厚一些的书,相当于一车的竹简内容。 这是神佛们从未设想过的,神佛们只会把一车竹简连带着马车一起变小收入袖子里。神佛们傲慢地想,这样的神通造化,是凡人生生世世也无法拥有的。 可是人办到了,比法术更神奇,他们创造出了新的东西。 神佛们为了更效率地传播自己的经文,也将记载经文的载体换成了纸,无论是天庭还是大西天的藏经阁里,纷纷换上了凡人们才创造出来不久的新东西。 阿丑不曾见过纸做成的书籍,是因为纸对百姓们来说过于昂贵,还不如粗布容易得到。它虽携带方便,却也容易损坏,即便是用得起纸的贵族们,也还是布帛优先。除非是宫廷中需要大段记录文字且固定存放时,才会使用到纸。 阿丑放下手中的《道德经》看了看太上老君说:“我以为只有波旬才比不过人,细想来,何止是波旬。” 她转身就要走,不想再和任何的神佛再有关系,就连她最相信最喜欢的菩萨老婆都会骗她,去向她厌恶的天庭领罚认错。 阿丑走下青城山,青狮和它头上的灰老鼠紧紧跟随。 “菩萨也是为你好呀,阿丑。”青狮以前很讨厌阿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它不知道自己对阿丑的看法改变了多少。它对菩萨忠心耿耿,菩萨开心它就开心,菩萨难过它不太懂为什么菩萨会难过,菩萨暗中交代它带着阿丑离开,不要回去,它也听话照办。 既然不回去,不就是一直跟着阿丑的意思吗? 才走到山下,就看到了两个久违的动物朋友,正是青蛇和白蛇。两条蛇之前跟随普贤菩萨在峨眉山修行,白蛇悟性较高,修行至今已经能化形不留破绽,青蛇还有一定难度,它修行不专心,至今化形只能化一个头,甚是古怪。 还因此导致蜀地近来多有美女蛇的恐怖传闻,其实都是青蛇化形失败被人偶然撞见。 白蛇一直感念观音菩萨的救命之恩和点化恩情,因此在化形的时候难免有几分相似,也是一身素色纱衣,发髻簪了头纱。 阿丑站在台阶上一愣,看着白蛇说:“我也讨厌你!” 白蛇心中一寒,身边的青蛇往前站了一步,如今青蛇与白蛇认作姐妹,自然维护,便问:“阿丑,为什么这么说?我和姐姐在蜀地修行,和你那么久没见,你怎能一见面就说这样伤人心的话,是有什么误会吗?” “我也讨厌你!”阿丑的气还没消,看谁都不顺眼。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太上老君已经追赶过来,拉着阿丑说:“哎呀,阿丑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倘若你想在人间生活,我可以帮你换个样貌,你也换个身份嘛。毕竟有先前那些事在,你若是干预了人间大事,必定认为你是故意报复。” 换个样貌?换个身份?让她不要当她。 “糟老头!我最讨厌你!”阿丑气得对着太上老君邦邦两拳,“你还道祖呢,好歹大西天佛祖能说了算,你祖在哪了!怎么畏畏缩缩的,你都参与黄巾了,却不敢告诉天庭知道!既不想事情败了背负干预大事的罪责,又想要万一赢了能弘扬道法,你和疙瘩头一样讨厌!” “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老君知道阿丑一直以来都对佛祖多有意见,咳,其实他在有些观点上是悄悄认同的,此时听到阿丑说他和佛祖一样,连忙否认。 “哼。”阿丑懒得多解释,跑下青城山离了山门,隐没进树林里。青狮一路追去,也逐渐失去了踪迹。 等太上老君想到应该给个符知晓她位置时已经晚了,完全算不到阿丑所在。 阿丑与青狮说:“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也会找理由问罪我,那我不如多参与,多干预,若是人间事事都有我搀和,被他们判罪,才不亏嘛!” 第153章 苦海别离 也许,是贫僧给阿丑带去了灾…… 自从阿丑离开了青城山后, 就再也没有哪个神仙见过她,她似乎还特意避开了各家寺庙宫观,避免落入任何神像视野内。 只偶尔有一些偏僻地方本就没什么人知晓在意的土地神, 不经意见过一个丑陋的姑娘路过, 她身边牵着一条青皮狗, 狗头上趴着一只老鼠。 等有人问到这个无名且不重要的小土地时, 已经是老早之前的事了, 只知晓一个大概的方向。 这让天庭和大西天都感到深深的不安,如果她回到桃花源去生活, 可以让千里眼顺风耳盯着桃花源范围内,有什么动静能第一时间知道。 如果她在人间生活, 像有菩萨在身边一直照看着,也放心些, 任谁都知道菩萨不会偏私……呃,未必。 总之有人盯着, 事态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现在,菩萨都说不知道她的去向。 对于观音菩萨参与到“黄巾叛贼”一事的处罚,自然是无法重重落下的。且在叛贼被清剿的第二天, 也就是人间的第二年, 释迦摩尼的转世也已到了三十三的定数之时,大西天将要迎回释迦摩尼。 “既然如此, 就交由佛祖判断吧。” 天庭虽明里暗里与大西天有少许观念碰撞的争斗,但两家对任何一个德高望重大慈大悲的修行者都是十分敬重的, 尤其观音这样在成佛之日为救苦难而放弃成佛,更发下宏愿普度众生者,没有人能说一句观音的坏话。 也因此,当观音包庇阿丑促成太平道怂恿黄巾起事后, 也纷纷为之感到惋惜。 文殊普贤和灵吉三位菩萨也来到落伽山,促膝长谈讨论佛法,希望大士以佛法为重,以座下弟子信众们为重。 “三位尊者放心,贫僧从未改变向佛之心。”观音双手合十,回答三位菩萨。 无论是质疑过佛法里的陈旧,还是重新参悟编写了佛经,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弘扬佛法。 “善哉,善哉。”三位菩萨没有寻根问底,他们无条件信任观音的话。如果连他们都质疑观音大士的言语是否真诚,质疑大士会为了一个凡人抛下佛法与众生,那么佛法根本就彻底动摇了。 种种怪异,想必大士必有不得不如此的缘故。 “阿弥陀佛。”观音垂眸,也没有向三位菩萨多解释。 文殊说:“三日之后,佛祖转世就该到灵山脚下了,大士……” “贫僧将按时前往。” “唉。”文殊不禁轻叹一声。 等到三位菩萨离开落伽山,观音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眺望远处的南赡部洲海岸,那一片多杀多争之地,苦海之沉重,就连转世的神佛们都跳脱不出。可同样,也仍旧有身在苦海却心存善念的人,比起入世的旧神佛,那些凡人更符合凡人们心中对神佛的寄托。 阿丑是天地新灵,她已经改变了地律,改变了天庭与大西天的旧格局…… 观音紧抿丹唇,眼中欣慰,笑得却有些勉强。 海浪拍打在岸边,潮音依旧。风穿过竹林,竹涛依旧。 三天后,佛祖转世顺利回到雷音寺大雄宝殿,殿中诸位佛菩萨罗汉们视线纷纷看向走进殿中的那个凡人,那是一个独臂僧人。因佛祖有一臂为镇压孙悟空而断,涅槃未成,转世的佛祖便因此少了一臂,以残缺身躯在人间生活三十三年。 “怎会如此……”有僧人小声嘀咕,即便转世是残缺,过凌云渡的时候也该已经脱去这残缺的身体,重塑金身。 尚未脱去凡胎的转世僧人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虔诚的看着诸天的佛菩萨罗汉们,这些都是他自小背诵的经文中所知晓的神灵。 独臂僧人行单手礼缓缓走向正前方的金色莲台,转身看向众人,又有些犹豫。 “我若恢复成了佛祖,还能回伽蓝看望师父吗?”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连敲木鱼念经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供桌前的香花宝烛与油灯,因灯芯受潮而发出噼啪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站在金色莲台边上的迦叶上前说话,道:“那只是佛祖的一世劫难而已。” 独臂僧人沉默,又问:“佛祖回来了,那我还在吗?” 迦叶继续说:“众生即佛,佛即众生。你自小出家修行,虔诚向佛。僧人皆想成佛,而你为佛祖,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正果吗?” 第223章 “我……我修佛法,向往成佛,是成我自身之佛,非成一个已有之佛。” 殿内众人皆屏息,没有佛祖不愿成佛的道理,都是因那凌云渡的河水与先前不同,竟冲刷不掉肉身凡胎,细细算来也是多年之前那阿丑渡河之后才有的事情,也是她将波旬从欲界里放了出来。 她果真是恨大西天,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报复。 雷音寺的僧人们交换眼神表达心中的不满,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令人不安,最终所有视线还是落到了独臂僧人的身上。 坐上去吧,坐上去吧,无数的眼睛似乎都在说相同的话。 他们说为了三界,为了佛法,为了僧人,为了信众。能坐上这金色莲台是一个僧人的殊荣,可此时此刻独臂僧人心里想的却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独臂僧人还是坐了上去,随着一道金光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由内而外,逐渐恢复成为那一尊金色大佛,这并未脱去的凡胎则被金光逐渐吞噬,成为佛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阿弥陀佛。”众佛菩萨罗汉与雷音寺的僧人们纷纷顶礼,双手合十行礼称诵佛号。 佛祖既然回归,有关观音菩萨包庇阿丑扰乱人间秩序的罪责也该有个结论。 佛祖阖目,已经知晓这三十三年里的一些人间大事。也知晓观音为包庇阿丑而将阿丑隐藏了起来,如今不知晓她的踪迹,天庭想问责,但还是顾及了大西天,等佛祖回归后再议。 “尊者何故如此。”佛祖轻叹一声,似问似感慨,又说,“南赡部洲多杀多争之地,诸僧到那失了本心,惹来怨祸。尊者若能让南赡部洲允许皈依佛门,且由南赡部洲的僧人前来雷音寺求取真经,过往种种皆为云烟,阿丑和孙悟空、灵珠子、杨戬当年犯下的浩劫罪孽,也可勾销。尊者,亦可安心普度众生。” 观音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缓缓闭目,都知晓这是最好的办法,雷音寺所有人都默认观音就是答应了。 “是。”过了一会儿,观音走下云端,站定到雷音寺正中间,接受所有目光的审视。 对于佛门那些陨落的佛菩萨和罗汉们,如来竟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他们身有业力才会惧怕红莲业火,陨落是他们的劫数。他们没能度过劫难,或许就应该留在人间,今后都不必接引,由他们修得正果,自会再来灵山。” 事情似乎回归到了最初的模样,观音菩萨受佛祖令,负责传渡南赡部洲一事。 如来回归,法会结束,菩萨们也都回自己的道场去。 在之后一段日子里,两方神佛仍旧关注着南赡部洲的情况,试图打听到阿丑的踪迹。 一开始只听到一些偏僻地方的土地神说见过一个丑姑娘。 再后来,南赡部洲汉王朝为主的一些势力争斗似乎都有人瞧见过一个丑姑娘,她总是和叛军为伍。 又是一年盂兰盆会,会上除了佛门诸位,也邀请了一些仙家。 便提起了阿丑的动向。 “观音大士,那阿丑如今在南赡部洲东躲西藏却不安生,总在各处惹事,妄图扰乱人间秩序,如果先前黄巾一事是不经意的巧合,如今她总在叛军队伍里有消息,是铁了心要与天命为敌。” 观音垂眸,平静道:“阿弥陀佛,人间事自有人间帝王管辖,非贫僧可以干预。” 众仙佛皆有些惊讶,前来参加盂兰盆会的镇元子好奇问:“大士,你与阿丑关系特别,她在人间胡来,你岂能不闻不问。” 观音却说:“阿弥陀佛,阿丑本就是凡人。并未皈依佛门,也非佛门信众,我度她之事已是前尘旧事。” “……”此言让在会的诸位纷纷交换眼神表达惊讶,观音怎么会不管那个阿丑呢?大士慈悲,怎会忍心阿丑误入歧途呢?难道是划清界限?这就更不对了,大士慈悲,怎会因为害怕责罚而与被度者划清界限?如果要划清界限,那天又为何领罪。 过了段时间,又有一些丑姑娘的传闻。 “嘶……阿丑杀人了呀。” 事情是一个脸上有伤的妇人在求神保佑的时候说,她丈夫死于战场,孩子疾病而亡,已无心活命,便将家里最后一块肉送给了一个路过的乞丐。妇人未能成功寻死,当天村子就遭了劫,是山头上新组成的土匪窝。 同一天夜里,那个丑乞丐就寻上了土匪寨子,念叨抢吃的能理解,为何还要抢人,难道你们要吃人吗? 那乞丐听声音是个姑娘,还说什么吃了一块肉,肉是很稀罕的东西,很像英娘之类的话,要土匪们放人。 土匪们自然不肯放人,还打算杀了丑乞丐挂在寨门上。丑乞丐掀开头发想吓唬人,即便丑如恶鬼也吓不退刀口舔血的恶人。反而吓得他们抽刀就砍,砍在了丑乞丐的要害。 “你们要杀我……我什么都没有,你们还要我的命?可是我已经长生不老,我连命这个东西,都不存在了。”丑妖怪气急,夺过刀也照着相同的位置砍了过去。 其他土匪见她身中数刀还不死,竟还反手杀了几个,这才惊吓不易得跑开了。 妇人也害怕丑妖怪,没敢抓住她递过来的手,等到那丑姑娘走远了,妇人才开始为她担忧。 可是妇人也无能为力,只能寻到一处庙宇,求神保佑那丑姑娘。 还有一件事,是临阵脱逃的士兵在求神保佑时倾诉的,说黄巾逆贼的残余势力死灰复燃,有个丑妖怪十分吓人,她凶神恶煞,谁要是想砍她,或者砍了她身边的人,就一定会被她所伤。 但是,丑妖怪再厉害也没用,因为最后那些黄巾的残余势力选择了投降。丑妖怪把他们骂了一顿,自己单独离开了。 诸佛菩萨罗汉们看向观音,迦叶着急皱眉,与观音说:“大士,阿丑杀了人。” 观音双手合十站在云端,说:“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从前听闻人间杀生之事,所有佛菩萨罗汉都是这样回答。 渐渐地,大西天诸位觉得,或许是观音大士回归正轨了,毕竟原先偏袒,才是错。 观音垂眸,一幕幕前尘在心里快速掠过。 ——阿丑嘴馋,总想吃肉,可一看到在身边的菩萨老婆,就会克制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她会满足地闻一闻味道,说:无妨!等你回落伽山的时候,我有的是机会吃! ——阿丑总爱打抱不平,瞧见那些抢夺田地的权贵就动手打一顿,不管什么后果,就算是要坐牢,她也会想着办法逃跑。可因为看到身边的菩萨老婆,就会想着不要牵连老婆,不要让老婆为难,于是她收敛许多,混在人群里见机行事。 ——阿丑待人一直本着“他打我,我就打他”的原则,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无关,权贵也好,贫民也好,只是因为被打了就要打回去。但因为心软慈悲的菩萨在身边,与穷苦者起了冲突,她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不甘心道:哼!要不是我老婆在,我肯定狠狠打你! ——那天她高高兴兴扎上黄巾说要和人们一起去抢吃的,菩萨始终担心一件事情发生:如果那天没有阻拦,阿丑会杀人。 ——阿丑着急地喊着:我知晓你不希望我杀生,我现在还没杀呢!倘若遇到要杀我的人,我那时反击也不行吗?! 观音回答不了。 希望阿丑跟随本心带给旧世界新变化,身为旧神佛的自己却总是干预着阿丑的选择,哪怕嘴上一个字没有说,阿丑都会因为菩萨在身边而改变想法。 ——也许,是贫僧给阿丑带去了灾厄。 因为凡人和菩萨,本就有违天道。菩萨已是圆满境,天道不会惩罚菩萨,所以惩罚凡人。 观音想要的不是佛法与阿丑的两全法,是佛法、阿丑与芸芸众生的万全法。 如果天地新灵的诞生注定要带来改变,就放开手,让阿丑不必顾及旧神佛的感受。 正如地律修改了,人间帝王被救时天命改变了,波旬几乎被她消灭,欲界被填实了…… 阿丑为众生带来改变时,都是与菩萨分别时。 如果苦海能够不那么苦,爱别离就也不苦。 作者有话说:阿观:怨憎会,爱别离[可怜]。 阿丑:还爱,别离。[白眼] 第154章 气死皇帝 给什么老婆,我自己喝光!…… 佛法言众生平等, 人人都可以回头,哪怕是杀生了一辈子的屠户,只要放下屠刀, 也可立地成佛。 可诸神佛唯独对阿丑如此苛刻, 说她是人, 要求她是人, 却仍旧以修行者甚至神佛的要求来监督她。并非真的希望她成为一个圣人, 而是在惧怕,惧怕她可能带来的未知改变。 第224章 “阿弥陀佛。”金蝉子站在灵山的山峰上远眺, 看西牛贺洲各个国家的百姓生活。诸僧引以为傲的佛国,也多的是吃不饱的人, 只不过,西牛贺洲的信众们不杀不争, 知足常乐,明白是自己上辈子造孽, 今生受罚,他们虔诚无比地信奉佛陀,希望来世能有好日子。 会有好日子吗? 金蝉子心中不由浮现这样的疑惑, 不, 他是佛祖的弟子,不可以有这样的疑惑。只是, 只是……旧法都质疑过,修改过, 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金蝉子打算找一处清净的地方禅定冥想,便去了藏经阁。 曾经一卷卷书写在竹简上经文,走进来便能闻到一股竹子的清香。后来,为了方便收藏更多的经文, 又改为抄写在布帛上,布帛更容易保存也轻便,还可以用檀香熏,展开布帛都能檀香的香味。 如今,布帛变成了更薄更轻的纸,这样一本捧在手中,翻动书页,鼻子里闻到的不是竹子的香味也不是檀香,是字本身的气味,墨,似竹米的香,似腐朽的臭,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金蝉子随手翻开经书,不禁愕然。 藏经阁里的不少书籍都是在辩法大会之后重新修编,由观音大士主导。后来由于顾虑动摇佛法根本会让波旬有可趁之机,所以修编好的经书全都放进藏经阁中,并未落实用于传度。 哪怕是由金蝉子亲自带去南赡部洲翻译的那些书籍,大部分也都是旧经文,所以他才会在翻译时略作变动。 “大士重新修编的这些经书……竟……”金蝉子为眼前所见震惊不已,薄薄一张纸翻开,上面的文字竟不是完全落在纸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漂浮感,每一个字都留了余地。 是留给时间的余地。 经文,不,不如说是佛法,佛法是虚无缥缈的,而解读佛法的人永远在改变,如果将古老者的解读奉为真言圭臬,佛法就永远都是陈旧的。 观音重新修编的这部分经文留给了未来者的解读空间,也穿过时空告诉今后解读佛法经文的人:释迦摩尼曾言,天上地下惟我独尊,是那一个不净不垢、不增不减、不生不灭的我。 每一个“我”,都可以对旧法提出疑惑,都可以重新解读佛法。修佛法,是以佛法滋养自身,而非是被佛法禁锢。 “阿弥陀佛。”金蝉子放下书册,深深叹息。 可是,大士呀大士,你希望佛门弟子信徒们不被佛法囚困,自己却深深困锁在莲台上。 转念,金蝉子又心道惭愧,诸佛不从莲台上走下来,这是众生之幸,不可以个人感受评断。 将经书放回到格子上,金蝉子也想为佛门的佛法传度、众生的苦海之苦而做些什么。 第二天的雷音寺大雄宝殿上,金蝉子前来与诸僧一同听经。 或许是在南赡部洲待久了,金蝉子此时听到佛祖说“南赡部洲多杀多争贪淫乐祸”等评价,心中竟有一股无名火。说了那么多年,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南赡部洲是多杀多争,可不争不抢就活不下去呀! “佛祖。”金蝉子憋着这股怒气走到了大殿中央,这个位置莫名的熟悉。 曾经他站在云端看过这个位置,知晓站在这里的人在诸佛们眼里是多么渺小。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金色佛祖庞然不可撼动,此时的佛祖转世回归,虽是大佛一尊,还没有到仰视不可及的地步。 “弟子以为,南赡部洲众并无根本之罪,归结于众本身多杀多争乃是荒谬,大西天诸菩萨罗汉陨落,亦有转世在南赡部洲者,百年回归者寥寥,连圆满者都跨不出的苦海,岂是个人善恶导致?今佛法不能度,是因陈旧不知变通,在汉帝王眼里不过是术法玩意,在平民眼里,与豪强无异,故而难以传度。” 当众反驳佛祖之言,才回归的佛祖沉默一会儿,说:“金蝉子,你轻慢佛法,是为大罪。” “佛祖,当初辩法大会,诸佛菩萨罗汉共同商讨辩论,你开口允许修改佛法之中陈旧部分。经文修编至今已有多年,旧佛法传度艰难,还请佛祖允许将藏经阁中的真经传往南赡部洲,沿途新解,弘扬佛法。” 佛祖不言,在大雄宝殿的所有诸佛菩萨罗汉也都不言,只有盘膝听经的僧人们交头接耳。 过了一会儿,金蝉子又说:“请佛祖允许弟子,将藏经阁的真经带去南赡部洲,沿途新解,讲与诸僧。” 佛祖看着金蝉子仍旧没有说话。 “佛祖。”金蝉子再次恳求,说,“我自请入世托生南赡部洲,虔诚向西,倘若我能来到灵山雷音寺中,走到大雄宝殿,便将真经传我。” “善。”佛祖终于应下。 随着佛祖双手合十,一道金光从金色的大佛身上打出,落在了金蝉子身上,金蝉子自此托生于南赡部洲。 待金蝉子转世后,如来又将观音传来雷音寺,说道:“尊者,金蝉子自请入世,欲传新法。凡有变故,必为天地之大事,不可草率,就以九九八十一难考验其虔诚。” 观音低头,一手托净瓶一手掐诀,应下说:“是,贫僧明白。” 观音回到了最初的、纯粹的佛门菩萨的样子,按照佛祖的安排,负责传法一事,为金蝉子往西来取真经铺设道路劫难,其他时候仍旧在各地普度众生,赏善罚恶。 在回南海的落伽山道场前,观音特意去了一趟五行山。 菩萨站在云端,金光微微。 伏在地面睡着的孙悟空揉揉眼睛看向天空,不悦道:“哼,观音菩萨,你来做什么?我都听阿丑说了,你可真是负心菩萨啊。” “……”菩萨一愣,在阿丑没有消息的这几年里,她唯一能见到停留在原地等候的,只有孙悟空了。而英娘、灵珠子行踪变化,凡人之间想要时刻保持联络是根本不可能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杨戬虽在玉鼎真人道场,但因面壁思过两百年时间未到,不见任何人。 阿丑会特意到五行山和孙悟空说这件事,可见是真的伤了心。 “……”唉,只有对菩萨伤心失望了,才不会顾及菩萨的感受。 观音心中叹息,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桃子。这个桃子也是很久以前阿丑在无名山的时候摘的,那时蟠桃还没种下,阿丑那座山里最多的就是从花果山移植过去的桃树。 菩萨手掌轻动,掌中的桃子就缓缓飞下去落到孙悟空的手边。 “哼,观音,一个桃子就想收买我?你真当我是一只野猴子吗!”孙悟空抓起桃子就要扔掉,但桃子到了手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他没有将桃子扔掉,而是犹豫着咬了一口。 由法术保管着的桃子,就像刚摘下来一样新鲜,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滋味便在嘴里漾开,是花果山的桃子! 孙悟空又狠狠咬几口,桃汁顺着手掌流下,眼泪顺着眼眶落下,猴子呜呜地哭起来。 “观音菩萨,我没有错,这我不认。”猴子哭着说,“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你们,我认了。要压我千年万年我也认了,能不能让我回花果山一趟?我只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待着。” 观音摇头无法应答。 孙悟空本想放狠话,可他如今被压在山下,还能说出什么狠话呢? 孙悟空干脆破罐子破摔,冷哼一声说:“阿丑那么多老婆,我和阿莲杨戬都是不得已分离,菩萨你,还是大老婆呢。哼哼,阿丑与我说了,今后都不想见到你。你若是放我回花果山看一眼,等她下次来看望我时,我就替你说两句好话劝劝她。嘿。” “……”观音顿了顿,只以淡笑回应,说,“泼猴,你休要放刁,诸多称谓不过是过客一场。你若是想要离山,需听我言。” “……”孙悟空犹豫片刻,比起阿丑的家事,猴子当然更在意自己的自由,他咬牙冷哼一声说,“还请菩萨先说什么事。” 观音说:“金蝉子入世,将往西求取真经,未知他信念多坚定,何时启程。你的五行山在必经之路上,倘若他经过,你也可让他帮你揭下佛贴。” “哦?哦?岂会有这样的好事,就这么放我走了?”孙悟空挠挠手,艰难仰着脑袋又问,“条件呢,什么条件?他又为何入世,他不是如来的徒弟吗,想要看经书,直接去看就是了。” 第225章 观音将原委道来,孙悟空不明白新旧佛法的不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弘扬佛法的事情,佛祖还要设下劫难考验,从南赡部洲一路跋山涉水到雷音寺,本身还不够考验吗? “菩萨,老孙我笨拙,金蝉子去取经,你要设难,难道是让我也当他一难?” “孙悟空,你一路保他西行,待到雷音取得真经,不欠他救你的恩情,便可以走了。” “哦?”孙悟空眼珠子一转,听上去好像菩萨与佛祖的想法不一样,不过,随他们佛门怎么想的,他只想回花果山去,护佑一个凡人西行才几年,应下便是。 孙悟空连忙道:“好,我答应,他何时过来。” “尚未可知。”观音说,“南赡部洲的汉王朝皇帝,如今不允许汉人皈依。兴许,要几世之后了。” 孙悟空着急地挠挠手背,说:“短则几个月,长则百年,这几世可以几年,也可以几百年。” 观音想到南赡部洲汉王朝如今的混乱模样,是啊,新生的孩子也许几个月都活不到。 “此事大因果,我也不能知晓时候。”观音摇头,看向晴空万里的天。 乾坤朗朗,岁月变迁。 南赡部洲的汉王朝,各处都有丑姑娘的传闻,渐渐地,人们又称呼她为“丑娘娘”,只是与数百年前被人们爱戴信奉的丑娘娘不同,如今的丑娘娘更像是一个吓唬人的传说。 这种吓唬,不仅仅对小孩有用,对大人也有用。 阿丑带着青皮狗和灰老鼠,在汉王朝各处走动,哪里有大事发生,她就往哪边去。天庭和大西天越是不让她干预人间事,她越是要搀和。 有一回她听闻,如今天下混乱,人人都有当皇帝的野心,朝廷的小皇帝还活着呢,就冒出来个叫袁术的拿个玉玺就称帝。 阿丑眉头紧拧,她本就讨厌皇帝,如今竟出现了两个皇帝,更让她恼怒。皇宫里的那个戒备森严,她知晓风险太高,所以顺着消息去找那个叫袁术的。 路途艰难,等阿丑找到袁术的时候,士兵们早就跑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个心腹还跟随着。 “水……我要喝蜜……”一个干巴巴穿着丝缎衣物的人躺在简陋的营帐里,使唤着身边残留的部将,要喝水,都这时候了还指定要甜蜜水。 部将心里怨恨,但还是看在主公恩情的份上去拿水。 “闻着就很甜,我尝尝。”营帐外突然探进来一个丑陋可怕的脑袋,吓得士兵立刻跑出去,还大喊着厉鬼来索命了,主公没救了。 “我的水……我的……”那个叫袁术的摔下地面,卑微祈求要喝一口水。 阿丑没搭理,美滋滋地喝了一碗,自言自语地说:“我活了那么久,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可惜我没有收纳的法宝,不然我给我老婆……哼,给什么老婆,我自己喝光!” 一边说着,将一罐子蜜水全喝了,喝到最后是一些粘稠的糖,甜得发齁。 喝完了水,阿丑又开始在营帐里翻值钱的东西,可惜好东西早就全被抢走,包括那块玉玺。 阿丑干脆扒了袁术的衣服,冬天多件衣服也是好的。 “我本来是想打你一顿,让你别当皇帝的,但你都要死了,就不打你了吧。” “你!你!我……朕堂堂袁家四世三公,怎会被一个丑妖怪欺凌如斯!”话罢,那袁术呕血不止,没了气息。 阿丑心中无悲无喜,只是把蜜罐子也拿走了。 “桀桀桀——这东西太好吃了,用水冲兑一下,还能喝几碗。” 阿丑笑着离开营帐,士兵们目送她远去,最终隐入尘烟之中,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现代小剧场: 最近阿丑和阿观冷战,闹到了要分居的地步。 为了帮助好友阿丑保住爱情,黄毛孙某托人高价买恋爱宝典。 波旬:我办事,你放心,肯定买最实用的![墨镜] 阿丑认真翻阅,第二天打电话给黄毛孙某:“你是不是买错书了,怎么是本武功秘籍。” 打扫卫生时收拾到这本书的阿观:“……” 第155章 兵家根本 你们怎么能没关联了呢?…… 阿丑带着一条青皮狗, 一只灰老鼠,行走在又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她很想去找英娘说说话,可人间茫茫, 不知道该去哪找。中途倒是回过一次桃花源, 没有了她在的桃花源人们生活得很自在, 不用担心天庭和大西天的为难, 也不用再为她付出什么。 尽管他们笑着迎接这座山真正的主人回来, 可这里实际上再没有一座空屋子是她的家。 阿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任何的神佛,她总是故意绕开寺庙信宫走。有时候故意或者不经意掺和了一件事情, 无论是有功还是有过,她也不领, 且立刻就换个地方,担心一个地方久居又会有神仙找到她。 不过, 阿丑也不是排斥所有的神仙,比如人间年年会举行的七夕乞巧, 她就躲在巧娘娘庙会的大树上观望。 只可惜巧娘娘每年显灵的地方不一样,总是错过。 又到一年七夕。 阿丑已经将那些“牛郎织女”的故事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听得一头雾水, 满是疑惑。 两人种田纺织、一头老牛、天上的河、王母降罪、七月初七下凡。听上去有些像是当初她和织女一起治水的事, 而她好像就是那个放牛的? 只是……故事里的青牛变成了黄牛,而牛郎长得很老实却强留织女成婚, 并且织女还生了两个孩子。天上的河也不是治水时的云河,是被王母金簪划出来的银河。 “我怎不知织女是我老婆。”阿丑低头思索着, 撞到了一个荆钗布裙的漂亮女子。 那漂亮女子笑得温柔,说:“姑娘,你……咦,阿丑?!” 阿丑抬头也是一愣, 认出眼前这女子是织女变化,应声说:“织女,你何时给我留了两个孩子?我怎不知?” “……”织女好一阵错愕,无奈拉着阿丑回了自己在镇子上的信宫,这里只有织女一个简单的泥像,她与阿丑简单解释说,“当年我们一起治水,那些见证之人将事情口口相传,久而久之变化,成了如今的样子。” 巧娘娘每年来人间一趟,传授人们纺织针线的技巧,让人间布料的样式更加漂亮舒适。渐渐地,随着故事越传越不同,人们又给织女赋了情爱色彩,祈祷时也多了一些婚配之想。 织女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天上的仙子被强留人间诞下两个孩子,不再纺云霞,如何值得人们祈求情爱呢。她化形凡女,试着纠正其中谬误,但故事流传已久,人们反说她胡编乱造,织女织女,一个纺织的仙女岂会治水呢? 织女拧眉说,仙人岂能不会治水呢?人们都只是摇摇头笑话她。 有一回她争论急了,恢复成了仙人貌,强行要求人们不要误传,人们也口口声声应下。但第二年乞巧节到人间时,还是那谬误的故事没有变化。 织女也心软仁慈,尽管恼怒人们胡乱传言,可如果有女子虔诚祈求好姻缘,她若觉得有眼缘也还是会帮上一帮。 “真奇怪,如此说来,倒是人间的假话,把真的改变了模样。”阿丑嘀咕了一声,低头看向青狮和老鼠。 阿丑问:“狮子,小灰,你们上一次在西牛贺洲的时候,那边的伽蓝允许女子来月潮时去朝拜吗?” 狮子和老鼠都摇头否定,不管是伽蓝僧人还是信众们,都认定是大不敬的行为。 “可是……明明很久以前,我老……观音菩萨就亲自去各伽蓝训斥他们了,就像织女现在这样。”阿丑更是不理解,当人们认定了某件事情后,就连神佛自身也改变不了现状,甚至,被人改变。 阿丑没有和织女说太多自己的事情,见到熟悉的人心里就踏实很多,她又该走了。 临走前将蜜罐子递给织女询问,哪里可以弄到这甜甜的东西。 “这是蜂蜜呀,养殖的人不多,都是供给达官贵人的。野蜂的话山林里倒是有,寻起来也不难,若有蜜蜂循着味来这罐子采蜜,你再跟着那蜂去,就能找到了。”织女简单与阿丑说了说,阿丑点头记住,就与织女告别。 织女拽住了阿丑,什么都还没说呢,阿丑却惊得甩开了她的手,一脸愤怒道:“为何拉着我,难道你已经告诉天庭我在这?” 织女错愕,几分委屈道:“阿丑,我岂会那样呢?” “……唔,是我误会了,我,我走了。”阿丑轻声说完,转身就带着狮子老鼠离开了信宫。 第226章 阿丑去山里找蜜蜂,找了许久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屁股上有针的小飞虫。这小飞虫她见过,也被扎过,被扎到的地方会痛得厉害,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被扎了很恼火,想要把那小飞虫的翅膀给扯了,岂料那小飞虫自己就先死了。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观音菩萨,否则必定说是她杀了小飞虫,众生平等,杀小飞虫的罪孽和杀人是一样的。 后来她发现,那小飞虫扎了人就死,岂有这么无赖的,扎了她,还要她背上一条命?阿丑每每看到就都绕开了。 今日才知晓,这苦命无赖的小飞虫,居然能产出那么甜的蜜。 阿丑看着挂在树干上的蜂巢,风已经将甜蜜的气味吹拂到鼻子,甜得她直咽口水。阿丑不想被蜂扎,便问青皮狗和老鼠有没有什么办法。 青皮狗吐出一个铃铛,说:“这是菩萨给的清音铃,原本是留着帮你对付波旬用的,看样子是用不着了。摇响铃铛,可以生灵凝神静心,应该能让蜜蜂歇息一会儿。” 阿丑看着铃铛犹豫了一会,随后狠狠夺过铃铛,说:“哼,什么叫帮我,除魔本就该是他们神佛的事。” 阿丑摇响铃铛,气得将铃铛砸在青狮脑门上,拿着罐子去收蜂蜜了。 “呜……打我作甚呀,哪怎么大的火气。”青皮狗委屈地将铃铛重新收起来,头上的老鼠若有所思地说,“我知晓,若是没有这个法宝,便是阿丑躲着菩萨,让菩萨找不着。但有这个法宝在,菩萨知晓阿丑在哪,只是自己不愿来,是菩萨不见阿丑,所以阿丑生气。” 阿丑将蜜罐子装满回来,伸手向青皮狗,让它把清音铃再拿出来。 青皮狗很是疑惑,仍旧照做。 “哼,那就永远不要来好了。”阿丑将清音铃埋在了这座不知道是哪的山里,用脚踩实了地面说,“想来见我也晚了!” 埋完清音铃,阿丑看了看青皮狗,说:“你。” “我是被菩萨赶走的,这个你知道,没有菩萨的传旨,我不能随意回去的。”青皮狗连忙解释,“我断没有通风报信的可能。” 阿丑没将青皮狗赶走,她一个人太孤单,有狮子和老鼠陪着能好很多,而且狮子身体特别暖和,冬天的时候窝在狮子身上还是很舒服的,她已经无法接受冬天的冷了。 阿丑带着一罐子蜜继续上路,各处打听消息,看哪里有大事能够搀和的。 在阿丑离开这座山后,过了几天,一团祥云落下来,落在了埋着清音铃的土堆边。 “……” 这下是真的不知道阿丑行踪了。 阿丑自从知道清音铃后,心里更加不痛快,难受得她多吃了好几口蜜。 嘴巴里甜甜的,这才舒缓了心里的苦。 阿丑抱着蜜罐子,就像以前抱着钱罐子,这对她很重要,就连夜里睡觉都抱着。 但一不小心,罐子打翻了,将她原本就蓬乱的头发全都黏在了一起。阿丑更不想打理头发了,也算明白为何佛门说三千烦恼丝,果真是烦得很! 阿丑想了想,干脆捡了片瓦片,磨锋利后打算将自己的头发全刮了。 她才刚抓起头发准备动手,就听到青皮狗汪了一声,随后听到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啧啧,丑东西,你这是要皈依佛门了吗?”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出现,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波旬这几年在南赡部洲不断汲取人间的执念和负面情绪,已经拥有了灵体。 阿丑见是波旬,又反感又高兴,说:“你来作甚,你如何找到我的。” 波旬得意笑着说:“他们神佛靠掐指一算,但你跳出三界五行,直接算你是算不到的。我不一样,我是执念贪求和欲望的化身,你执念那么深,最容易辨认了。我来找你,自然是来落井下石的,啧啧,你帮他们毁了我的欲界,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就连老婆都没了,真是惨啊。” 阿丑很生气,转念一想,试探问:“波旬,我的孩子,你是来陪着我的吗?” “谁是你孩子了!丑东西,你别乱说话!那天我没辩过你是不想和你计较!我看你要剃度皈依佛门,自然要拦着了!你不是讨厌如来讨厌那些光头吗?” “我只是头发被蜜黏住了,懒得打理。” 波旬松了口气,直接用法术将阿丑的头发变得只有短短一寸,这样也能区别于光头,嫌弃说:“本来就长得丑,这样更丑了。” 阿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短短的、刺刺的,有些扎手。 “是我近来蜂蜜喝多了,它们的针都长我头上了吗?” “那就是你的头发。” “可是,我的头发、别人的头发,都是柔软的呀。” 波旬不耐烦地说:“新长出的头发力气大,就是这样扎手的。” “哦。” 头发弄清爽了,阿丑带上青皮狗和老鼠再次启程。 波旬实在纳闷丑东西怎么就和观音这么多年没往来了呢!之前不是好好的,还齐心协力对付他呢,让他这个魔王过得好是窝囊。丑东西要是和观音没牵连了,任其他谁败坏佛法都没有菩萨动凡心严重呀,波旬一万个不甘心。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如今的日子多痛苦。”波旬找了个理由继续跟着阿丑。 阿丑走着走着,来到一片湖泽,人称乌巢泽,附近有一座简陋的院子,里面住的都是光头。 院子不是寺庙,没有任何供奉的神像,光头们都是避难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的,天下局势混乱,诸侯纷争至今不平息,寺庙作为一个有着稳定收入和贵族供养的地方,在乱世成了诸侯们最先下手的肥羊。 僧人们出家,无家为不孝。天竺僧人远道来汉,无国为不忠。 杀不忠不孝之人,将钱财取走用于匡扶汉室,有何不可?于是僧人们纷纷逃离寺庙,顾不得那些田产钱财了。 在这个临时搭建的简陋院长里的住持是个眼神不太好的老僧,远远看见走过来的阿丑头型圆圆的很滑溜,就以为是个光头。汉人不会剃光头,除非犯了重刑。 在这样的地方遇到逃难的僧人的概率,远比遇到重刑犯要高多了。 “这位法师,也是逃难来的?” 阿丑不知道这老僧眼神不好,还惊奇自己不过剃了头发,居然能得到僧人主动的帮助?阿丑随口称是,并未打算久留,只想歇歇脚而已。 在小院里坐着休息,听这些僧人说起辩禅的迦叶,才知晓这些僧人在西牛贺洲时经常听迦叶开坛讲法,对辩禅很是感兴趣。 他们逃难在此,也没事情干,就又开始了辩论。 不过,这回辩论的到不是什么佛法心境之类,竟是辩论起汉王朝而今的局势,说到此时最大的两方势力对垒官渡,一个说自己奉天子命令讨贼,一个说自己有天子衣带诏讨逆,谁才是忠臣。 阿丑没兴趣参与辩,直到听到说其中一个人的粮仓就设在这附近。 波旬也适时蛊惑道:“粮草乃兵家根本,你不是想干预人间大事吗?依我看,这件大事关键,此刻就捏在你手里了。” 作者有话说:西游过家家小剧场: 高冷千变万化的阿观x除了锤人其他事情不太懂的阿丑x不希望这个家散的波旬x一条很厉害的狗 -- 阿观:佛祖总有发不完的任务,唉,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呢。 阿丑:杀生什么的,一定不能被阿观知道。 波旬叉腰:今天也是保卫家庭的一天呢,呼,好累。 青狮:汪。 第156章 谁谓自苦 每日竹林收露,也见结霜 天下分久必合, 合久必分,见惯了天下局势的神佛们近来又开始高度关注南赡部洲汉王朝的的朝堂动向,同样足以说明近来发生的事情之重要。 神佛们观望人间, 说对峙官渡的那两人, 北方袁绍兵强马壮势力之广, 且宽政待民, 百姓爱戴士族拥护, 无论是朝中声望还是元老们的支持,都远过于另一方曹操。 曹操虽是作为朝廷的代表, 但粮草紧缺,战局不利。且生性多疑凶狠, 多有屠戮,神佛们认为此人难承天命, 怎么看都是袁绍会赢。 “怎会如此!”然而,哪个神仙都没有想到, 那曹操竟以少胜多,关键一战就在乌巢,一把火烧了袁军的粮仓。 仙家变化成人下凡打听, 有乌巢一战的袁军幸存士兵说, 有个乌巢禅师曾在当夜出现,坐骑是一只硕鼠, 前来夺粮。 “什么乌巢禅师,闻所未闻!”就连大西天的诸位菩萨罗汉都不曾听闻。 后来又多方打听, 听乌巢泽边上的一个逃难的院子里的僧人们说,有个头发剃掉了的丑姑娘来过,老住持眼睛不好误认为了僧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丑娘娘呢。 第227章 天庭和大西天一致认定, 必然是阿丑故意扮作禅师,为的就是败坏佛门的名声!搀和如此有违天命的大事,竟让那多有屠戮的曹操赢了如此关键的一战,她还说什么在乎凡人吃饱饭,此举就是打她自己的脸! 也有人说,波旬当初附身在阿丑身上,已经很多年过去,没准波旬早就夺舍阿丑。 这么说完,开口的几位纷纷看向观音,以为观音会站出来为阿丑说话,可观音只站在原地静默不语,并未多言。他们的目光会投来,就说明他们心里已经有了偏见,那么菩萨无论解释什么,都会被认定是偏袒阿丑,包庇阿丑。 神佛都说世人愚昧,可在对凡人的偏见上,也不见比凡人好多少。 身边的文殊菩萨反而往前一步,说:“阿弥陀佛,贫僧可以担保,波旬已离开阿丑,此事想必不会是波旬蛊惑的。” 说完文殊又站了回去,本意是帮观音解释,却见观音摇头,轻声叹道:“只恐是更糟了。” 既然不是波旬蛊惑,罪责自然就落到了阿丑的身上,岂不就是她要作恶?她帮着一个多有屠戮的人赢下战事! 从前到现在,哪怕是有着浩劫的教训,诸神佛对阿丑的恶意也从未消减,他们到底是怎么憎恨惧怕什么呢?因为凡人办到了他们办不到的事情,显得神佛无用而恼羞成怒了? 种种指责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从未觉得如此荒唐过。 观音坚信,烧了乌巢粮食的事情绝对不会是阿丑干的,她那么在意吃,怎么会把吃的烧掉呢? 诸多谴责,可没有谁主动担起前往南赡部洲去寻找阿丑的责任,如今天下局势混乱,神佛入世不小心就会参与其中,没有谁愿意担起这样的因果。 灵山一片祥和,沉寂了一阵子的雷音寺中,又响起敲木鱼和念诵经文的声音。 南赡部洲汉王朝这边,阿丑正与波旬讨论这一场官渡战役,到底算不算阿丑干预导致的战局逆转。 那天在小院子里听逃难的僧人们说了官渡对峙的两人后,波旬就怂恿阿丑搀和其中,天下格局一分为二,二者不同的胜负,必定是全然不同的将来。 阿丑没有应下,反问:“我为何非要支持一边呢?” 波旬疑惑道:“你既然说要掺和天下大事,如今大事摆在眼前,你又不管,你所说的大事又是什么呢?” 阿丑说:“他们两个人都以汉臣忠臣自居,无论谁输谁赢,都还是汉家王朝,又怎么算得了大事?他们吃饱了就打仗,打饿了就吃东西,打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还不如把粮食给想要活下去的人呢。” 于是,阿丑怂恿青皮狗和老鼠帮自己偷粮食,青狮不肯,只愿意在远处接应,老鼠则爽快应下,还笑着说偷粮食这事它最擅长了。 老鼠修行多年,化人形还不算熟练,自己的大小还是能控制一些的。它变得有一个粮仓那么大,鼻子不断嗅着,呼吸时像是刮起了风。 阿丑就站在老鼠的头上,由于是在夜里,火把照不清楚那么高的地方,人们瞧不清楚她什么样貌,只能看出是个光秃秃的脑袋,以及随着风声一起飘过来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桀桀桀——把吃的都交出来!” 守卫乌巢粮草的士兵们近些年来不曾听闻有受了剃发重刑的人,想必是寺庙里的僧人。那些天竺来的胡僧,会些异邦的妖法,这老鼠就是他们的妖兽! “高僧何故?我听闻出家人不问世事,莫非是收了那曹贼的好处相助?” 听到他们称呼自己高僧,阿丑没有反驳,既然天庭和佛门总给她乱扣罪名,自己搀和事情用佛门的名义又有什么不可以?她摸了摸刺挠的寸头,此地在乌巢,迦叶以前总说她辩禅厉害,干脆就说:“桀桀桀——我乃乌巢禅师!今天来就是抢粮食的!” 阿丑一拍老鼠的脑袋,老鼠张大嘴巴对着囤在此地的粮食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尽数吞入腹中。 守卫在粮仓附近的守卫们哭天抢地,那只硕鼠嘴巴闭上就立刻带着那什么乌巢禅师远离了此地,一溜烟就已经跑远许多,只能听见那古怪渗人的笑声。 阿丑骑着大老鼠离开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冲向乌巢的精锐骑兵,众骑兵不确定夜黑风高看到了个什么东西,一只大老鼠?想必是幻觉吧! 与众骑兵擦肩而过,阿丑回头看向乌巢,不多时偷袭的骑兵就和乌巢的守备军达成一团,又不多时,乌巢的粮仓燃起了熊熊大火,将阿丑没有带走的少数粮食和草料全部点燃。 得知粮草被烧的消息,袁军首领一蹶不振,重病不起,竟被连神佛都不看好的曹操以少胜多。 波旬立刻便与阿丑说:“丑东西,这回我们干预了大因果呢!天上那些必定觉得袁绍天命所归赢定了,更觉得那曹操多有屠戮,德不配位。我们夺了乌巢的粮食,才导致曹操赢了这一仗,我们改了天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更让波旬高兴的,还是战役死了很多人,怨气、不甘、生者的痛苦缅怀,都是让他力量不断成长的好东西。 阿丑往左边歪了歪脑袋,过了一会又歪到右边,她看了眼波旬说:“我儿波旬,你说,我用老鼠精去偷粮食,参与了这件事情,但其实这样的行为和神佛的法术是一样的对吗。” “不要这么叫我!”波旬气得大声反驳,然后才回答,他没有顺着阿丑的想法说,而是说,“别担心,老鼠妖嘛,妖魔祸世很正常的。他们神佛看不起人,你和妖魔混在一起,他们又能如何?” 阿丑摇头,说:“我是觉得,这粮食不管我偷不偷,好像都是留不住的。这件事里,我像是个试图干预的神仙,但改变了战局的是那天夜里偷袭的骑兵部队。” 波旬也愣住,阿丑一开始计划的就是偷粮食,那么缺粮的袁军就会撤退暂缓战事,长久打起来仍旧是袁军占优势。但因为那天曹军偷袭成功,打击了袁军的士气,还收了一批降将,才导致了后来的转折。 “……”波旬陷入了沉思,只一会儿,因为波旬不喜欢思考太多,比起那些虚无缥缈不确定的事情,他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力量。 波旬不想被阿丑的想法绕进去,赶紧往死人多的地方收集怨气强大自身。 阿丑想了很多,仅仅只能想。 阿丑又在人间转悠了很多年,参与了很多事情,头发也渐渐地长出来了些。波旬很高兴,说这样看着不像僧人,顺眼多了。 头发更长了就让波旬帮忙修剪,讨厌的波旬总是多嘴,会问一句:丑东西,你以前的头发都是观音剪的吧?是不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我波旬也是法力无边,已经恢复很多了,只要你开口一句话,我就送你去落伽山。 “不去。”阿丑立刻拒绝。 “何必呢,丑东西,你在人间这些年什么都没得到,想见你的其他老婆要翻山越岭走很多路,想见你的朋友却不知所踪。你不敢认识新朋友,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岂不是自苦?靠吃蜜糖,能长久乎?” 阿丑摇头,否认说:“我不是自苦,我是被天庭和大西天记恨,不得不各处流离。如果他们放弃寻找我,我可以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唔,如果那边不打仗的话。” 波旬不甘心,已经纠缠着阿丑蛊惑了无数遍,让她好好想想以前老婆在身边的好日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倒是赶紧去和佛门菩萨恩怨纠葛不轻,让菩萨犯错破戒! 就像之前那样,让菩萨每夜都搂着睡觉,要单独耗费很大的心思保护着,后来还不惜冒着受重罚的风险将她隐藏起来。 那不是挺好的吗!继续发展下去,让菩萨叛出佛门!波旬急得咬牙切齿,他也又多次尝试变化成观音来骗阿丑,可阿丑总能一眼就辨认出来,然后就笑个不停,说:还没有你虚弱的时候变化得更像呢,你现在的眼睛里全是人间混杂的欲望。 波音被揭穿也没有变回去,随意往地上支着胳膊侧躺,另一只手将长头发在指尖打转,不屑道:“丑东西,我真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想见,却故意躲着不见,不是自苦是什么?我不信你不想见观音。” 阿丑坐到波音边上,低头看着他说:“如果想见却不见的人是自苦,那也是他在自苦,哼,我好着呢,你变成这样子我都没有移开视线不看呢。” “哦?”波音若有所思,“观音自苦?我虽认为他偏袒,倒不认为他很想见你,你……丑东西,你实在是太丑了。” “当然是想见我的,就像我也想见他。我不能见他,他不能见我。我为他好,他为我好。” “哦?”波音实在过于疑惑,坐起来一手搭在膝上,问,“你若是这么觉得,我可以送你去落伽山。” 第228章 “哼!”阿丑却很生气地说,“我是真的为他好,他却误以为是为我好!所以,我讨厌他!我一点也不想见他!” 说完,阿丑瞪着波音说:“你换个样貌,你变成阿猴,我好久没去五行山了。” “……”波音瞪一眼,没应声,把他当什么了?慈悲的魔王? 阿丑见波音没反应,又说:“我儿波旬,你法力那么高强,不会连阿猴都变化不了吧。” “我说了别那么叫我!”波音恼火,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波旬瞪着阿丑,突然想到了个主意,竟笑起来:“哈哈,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音落地,波旬卷成一风沙,离开了此地,望着南边去,一直到南海落伽山。 前山的龙女察觉到一股不详的气息,喂锦鲤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念及此地乃是观音道场,岂会有什么妖邪敢来招惹?便没有放在心上。 莲池里的锦鲤一口一个龙女姐姐地叫着,让龙女与它说说这些年在人间的见闻,它实在是羡慕那些比它修行晚,却已经能够划出人形的小妖怪,在落伽山修行虽是极大的福缘,可这小小的一圈莲花池,总归觉得不够自由。 说着又聊到菩萨近来的心情,锦鲤说落伽山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下雪了,想必菩萨的心情已经大好,不再被阿丑所影响。 龙女却摇摇头说:“我每日在竹林集露水,虽不见雨雪,也偶尔见寒霜。” 她看向后山的紫竹林,想不明白菩萨为何会因阿丑而困扰。 紫竹林深处,潮音洞的莲台上观音端坐,一手托净瓶,一手掐诀,正前方悬浮着一卷地图是西牛贺洲各国的路线图,观音正在为金蝉子的八十一难做安排。 观音已经察觉到波旬的气息,他混杂着人间太多的贪求执着和欲望,是无比浑浊的。 波旬脚步踩在草地上,故意发出动静。观音缓缓抬眼,看见的是波旬变化成的阿丑,不由恍惚了下。 波丑试着模仿阿丑的笑声,扬起笑意奔向观音,向来不要脸面地喊到:“桀桀桀,老婆~我特意来见你咯~” “孽障。”观音立即拧眉,取了柳枝一挥,便将波丑绕住,一声呵斥,就迫使波丑恢复了原形。 “呵呵,看样子是我力量还不够,竟轻易被你识破。”波旬嘴上说着认输的话,眼底却有几分得意,他刚才瞧见了观音刹那的恍惚,看样子丑东西没说错,观音也在自苦,想见,又故意不见。 若如此,可以试探试探。 波旬不等观音说什么除魔的话语,抢一步说:“知道为什么阿丑躲着不见你吗,因为她有了新欢,就是我,呵呵呵,观音,你知道一个魔王有多少手段让人沉沦吗?我们抱过亲过还有很多……唔。”柳叶封住了魔王满是谎言的嘴。 “波旬,既然你来落伽山自投罗网,便休怪贫僧不客气了。” “哼哼哼!”波旬说不了话,鼻音仍旧大笑着。 观音托起净瓶,准备将波旬暂时封印道净瓶中,这里或许也有属于波旬的无数阎浮提。波旬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力量,本来只想变成阿丑戏弄一番然后逃离,岂料他们夫妻俩竟都是一眼辨认出真假,真是可恨! 无奈,波旬只好耗尽法力遁逃,主动虚弱到无法被察觉的地步,快速飘远,附着到了漂泊在南海上一艘渔船的渔民身上,重新生长。 波旬恨恨咬牙,重新汲取力量吸干宿体,少不得又要好几年,怎能如此冲动,只为了嘲讽观音几句,害得自己毁了灵体。 一只精卫鸟落在了渔船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渔民的手,鸟喙一张说:“老船夫,你手上有妖邪,你且忍耐。”精卫是上古神灵,虽说不是战神,实力太弱,但也有自己的本事。 说着,精卫鸟就扑棱到渔夫手臂上,对着波旬就狠狠啄下去。 波旬被精卫鸟吞入腹中,精卫鸟试着将波旬消化。 虚弱的波旬狠狠拽着精卫的腹肉,咬牙切齿道:“多事的鸟,呵呵,也好也好,你那么深的执念形成的鸟灵,也是滋养我的上等陈年养料。” 精卫皱眉,没有说话,一直飞一直飞,飞到了茫茫南海的中间,盘旋在半空。 精卫说:“邪魔,我虽不知晓你是谁,但你如此虚弱,没了寄生也难以久存吧。” 波旬不为所动,说:“精卫,炎帝的女儿,你可不是短命的鸟灵,恰好适合我长久寄生。你若放弃自身灵体更好,我今日就能夺舍。” 精卫说:“邪魔,我还该谢你,我一直下定不了决心离开这片海,它困住我太久了。” 波旬感到不妙。 精卫高高展翅,飞向高空,她恢复成了女孩的模样,但也变成了一团火,在穿破云层的同时停止飞翔,紧接着开始坠落。 “你……你疯了!”波旬气得大叫,精卫居然选择主动陨落入世当人,也不给他寄生的可能。 精卫的身躯逐渐消失不见,寄生在精卫腹中的波旬也再次失去了宿体。 可惜的是,精卫并不知晓这个邪魔是波旬,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消亡的。 波旬咒骂着,只能暂且寄生在一条鱼身上,找机会再转移到人身上,为此,他主动游向渔船和海岸,等待被人捕捞。 与此同时,在波旬遁逃之后,观音缓缓将柳枝收回到净瓶之中,重新端坐莲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那掐诀的手,缓缓变化手型,随意地掐算着什么。 但什么也掐算不到。 诸多事情难以放下,放下之后一定不要轻易拿起来。菩萨自从指尖变化的这天开始,之后每天都在掐算着什么,同样也都一无所获。 青狮跟随在阿丑身边,也无法被掐算到。 它是性子野了,凶它几句让它走,竟不知晓回来认个错。 落伽山这两年,又偶尔会有濛濛细雨。 直到某天,观音识海里听到一声神兽的吼叫,像是青狮的痛苦哀嚎,从遥远的某个方向传来。 观音皱眉,离开落伽山向着那边寻去。 此时离上一次阿丑被天庭和大西天戴上扰乱人间干预人间大事、帮助恶人赢得战事的罪名已经有八年。 而观音这些年在南赡部洲普度众生的分身们对汉王朝的情况也很清楚,各方势力混杂,民不聊生,再加上天气低寒,死于伤寒者极多,但多杀多争之地,即便如此也仍旧有战事。 此时此刻,长江边,又是两军相对。 第157章 青狮化犼 哼,的确是舍不得 阿丑和狮子老鼠来到长江边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一路走着与青狮争执,没留意走进了一方军队的营寨。 “真小气,你们佛门就是这样虚伪, 一边称颂疙瘩头以身饲虎, 说以此为榜样, 真要你给一块肉, 你就不肯了, 小气狮。”阿丑捂着自己手抱怨着青皮狗。 起因是来这边的途中,遇到了一个流民, 饥肠辘辘倒在路边快要饿死了。阿丑如今没有装载着粮食的柳叶舟,口袋空空没有任何能吃的, 周围放眼望去空空荡荡,是一片荒土, 想吃树叶都找不到树。 那人饿得眼睛发直,看到瘦弱的阿丑带着一条圆润的狗路过, 立刻就扑向了青皮狗。 “放肆,我可是菩萨的坐骑!”青皮狗收着没有显出原形,这人虚弱得很, 再受了惊吓就死了。虽说也不像是剩多少寿命, 难免沾惹吓死人的罪名。 流民听到狗口吐人言,这才收住了动作, 但也实在饿得不管是人是妖怪了,改为一把抢过狗头上的老鼠对着就是一口。 “吱——”灰老鼠发出一声惨叫, 赶紧化成一缕烟钻到了阿丑的头发里。 流民佝偻着追过来,抬起头看向这瘦弱的姑娘,看到她被风吹起头发后的恐怖面容,立即惊得哭泣道:“是鬼差来拘魂了, 我……我死了……” 阿丑是最见不得人饿肚子的,便与青皮狗商议说:“狮子,你肉那么多,分出来一点吧,反正你法力高强,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青狮立刻拒绝,说:“吃我的肉?我可不是随便一只家畜的狗,我是菩萨座下的青狮呀!凡人有何功德吃我的肉?” 阿丑就与它争辩,说疙瘩头将他割肉喂老虎的事情写进佛经里,不就是要让每一个佛门弟子佛门神兽都效仿的吗,要慈悲心肠。连老虎都能吃一口佛祖,人还不能吃一口狮子吗? “不行。” “哼,生老病死,佛门说是大苦,可南赡部洲遍地的苦,又有几个神佛下来救呢?我见到我想救,可我的法宝也早就被玉帝收走,我哪有办法救……” 阿丑将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另一只手将腰间的镰刀拿在手里,说:“我身上肉也不多。”说话间,已经从手上削下来一块肉。 第229章 青狮愣住,心想自己闯祸了。将来要是回了落伽山,被菩萨知晓它这佛门神兽竟如此不慈悲,眼睁睁看着阿丑这个凡人割肉救人,对比之下,她更显得佛一般慈悲,自己就卑劣的神兽……妖兽了呀! 可,可要它割肉给凡人吃?还是难以接受。 老鼠捂住了眼睛说:“吱吱,可惜我是妖怪,不然倒是能分出些肉来,人吃了妖怪的肉会有大罪的。”老鼠不忍看,用法术变化了一团火,帮着将肉烧熟。 这流民已经目瞪口呆,但在闻到肉的香味后还是立刻扑过来抢走啃了起来。这样小小一块肉入肚,已感觉十分饱,流民连连磕头道:“多谢鬼差开门!” 阿丑说:“我不是鬼差,我叫阿丑。” 流民又重新磕头,说:“多谢阿丑!”听上去不太尊敬,又改了称呼,“多谢丑娘娘!” 有些遥远的称呼,阿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因为感激而称作丑娘娘了,倒是各地都有丑娘娘偷粮草、杀忠臣、吃小孩等传言,用来吓唬人的。 阿丑略有恍惚,一旁青狮不断摇头,说:“阿丑,你难道不知晓吃人乃是大罪孽吗?此举可不是善呀。原本下了幽冥界只需罚十几年,吃了人的肉,就是打入炼狱百年煎熬。” 阿丑闻言立刻眉头紧拧,说:“幽冥界的规矩是又改回去了?我记得当初修改地律的时候都说清楚了,此等不得已的情况,如何能算罪孽?南赡部洲那么多饿死的,那么多为了活下去吃了亲人的,已经够苦够无奈的了,怎还要罚?那时又要说,今生罪孽,来世受罪,来世穷苦又要犯下诸多事,何时能赎完这罪?” 说着,阿丑想起了腰间的腰牌,她随手拽了一块腰牌递给流民,说:“哪天你若是死了,就把这腰牌递给判官,若是他要定你吃了人的罪,你就罢免了他!” 流民听在耳中似懂非懂,只能连连道谢。 顺便向这流民问路,阿丑打算往江东吴地去找人,找的也是一个叫阿丑的女子。是她去年在长沙郡的时候,听一个叫张仲景的人提起的。 她见那长沙太守张仲景和见过的官吏都不同,他竟清理了官府的大堂改为坐诊的医堂,前去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遇到一些贫苦的患者,他自己还会贴一半的钱开药。 去年冬天,天寒地冻,张仲景看见一个患者的耳朵都被冻得快掉了,一直记挂在心,便研究处了药食,宰了官府名下的几头羊,给当地煮了羊肉汤驱寒,又以面食捏成耳朵的样子,称为饺耳。百姓们喝了热汤,吃了热食,果真暖和许多,耳朵也好了。 足算是大慈大悲了。 阿丑看在眼里,心里竟几分理解当初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执着于希望她成仙成佛的事。她看着那张仲景,看着那热乎乎的羊肉汤,自然与其他地方所见的蛮狠官吏作对比,眼前浮现一幕幕荒凉地与鞭打农人的官。 又听说他要告老还乡,不禁想:若这人能长生不老不辞官,当地的人不就一直能有好日子了吗? 他还在钻研医术,正编写《伤寒杂病论》,阿丑知道伤寒的厉害,这些年见过饿死的和病死的,病死的人里面,七成都是伤寒。如果能让他长久地研究下去,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伤寒了。 佛门说生老病死都是大苦,医者不就是在救苦吗?可天庭和大西天,不见一个医神。 “我觉得这样的人才该当神仙,当了神仙,我们人才会有好日子。唔,哪怕不当神仙,让他就这么长久地当官,别人都学他,全天下的人都能有好日子。” 阿丑便试着与张仲景劝说,让他去青城山找太上老君,老君虽在入世这事上遮遮掩掩不痛快,但想必是愿意给这百姓爱戴的好官好医者一颗仙丹的,何况,他也姓张嘛。 张仲景却没有成仙的心思,说那些都是飘渺骗人的事情,念经不如多研究药材。 张仲景随口问她叫什么,得知叫阿丑后有些感慨,说以前在南阳的时候也有个叫阿丑的。不过南阳阿丑并不丑,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呢,只是因为喜欢各处走动摆弄机关术,总晒太阳,导致头发黄黄脸黑黑,不似其他大家闺秀,就多了个阿丑的称呼。 “她样貌普通但颇有才气,因此得了个好夫婿呢。”张仲景笑着说,听上去和那户人家的关系还不错,有一种为小辈高兴的语气。 阿丑听到那姑娘并不是真的丑,不由舒了口气,一则自己独一无二的最丑保住了,二则少了一个因为丑而受苦的人。 自从听到也有人叫阿丑后,阿丑就充满了好奇,立刻就启程从长沙出发往南阳去。到了南阳,则被告知,南阳阿丑的丈夫被人请出去当军师了,夫妻自然是一起的,如今在哪也不知晓,不过,当初来请人的那位主公在正联合了江东要与曹操开战呢,如今对峙在长江两岸。 “哦?”阿丑心知,人间有任何大战役,在神佛们眼里都是决定了天命的大事,不可轻易干预。 阿丑本就是想要干预大事,立刻改了目标,往长江边去。 途中遇到了不少逃难的人,也包括这个快饿死的流民,胜负是哪方他们并不在意,单单是战争二字就足够吓人。 再次问路后,阿丑一路带着青皮狗和老鼠继续走,捂着伤口碎碎念青狮小气。 青狮自觉理亏没反驳,自己就算不愿意割肉,也能飞去摘果子救人,当时的确是没有救人的想法。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狗一老鼠,已经来到长江附近,能够闻到淡淡的水汽,长江两岸高耸的山壁,是少见的赤红色,当地人称赤壁。 远远看向扎营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不安,青皮狗甩了甩脑袋感觉到不适。隐约好像有什么声音,一阵一阵的。 “像是……呕吐声。”青皮狗耳朵抖了抖说。 阿丑不明所以,再往前走一些能看到放哨的箭塔,但此时塔上站岗的士兵好像也身体不适,靠在栏杆上都没有留意到地面缓缓走近的阿丑。 阿丑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并不起眼,走近营寨之中被守卫们看到,也还以为是矮个子的低等士兵。 营寨中,有很多病倒的士兵,伤兵营里躺满了病患,呕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气味。不仅仅是呕吐物,是上吐下泻的诸多污秽。 伤兵营再往前一段距离,堆放了一些已经死去的士兵,因无法及时处理暂时放在这,被冻得发僵。 “咳咳咳——”走到哪都能听到咳嗽声,士兵们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并不好。 主帅营帐里传来急切的争论声,说着水土不服等事宜,以及军中的草药已经用完,病况是从未预料的棘手。 阿丑看着眼前所见,很快就联想到了瘟疫,随着事态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染病死去。北方的士兵水土不服严重,若是不撤兵,情况是很难好转的。 去照顾伤兵的人被传染瘟疫,将死者掩埋的人被传染瘟疫,行走在营帐时又传染给别人,累得倒下时已经传染了好几个,以此计算,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阿丑想起那个被瘟疫消灭的村庄,看向青狮说:“狮子,你把他们吃了吧。” 青狮气得炸毛,说:“你先前让我割肉给人吃也就罢了,怎又让我吃死人呢!” 阿丑说:“此地瘟疫已经泛滥,他们两军交战,瘟疫传到敌军去。他们班师回朝,瘟疫沿途传播带回都城。凡人已经够苦了,饥饿好歹不会传染,你……哼,你肚子里有轮回庙,吃了他们是度冤魂,难道不是为你涨功德吗?这都不肯,难怪被赶走。” “我被赶走那是因为!”青狮没把话说完,重新拒绝说,“不吃。” 老鼠自告奋勇,说:“亏你还是菩萨的坐骑呢,我来,阿丑,我也很厉害的。”老鼠话罢,就钻去啃尸体了。老鼠已经修行多年,看着小小只但胃口很大,细细碎碎就吞掉了一具尸体。 青狮连忙阻止,说:“你如此,别人都死无全尸了!还谈什么轮回!而且,你是老鼠!你是瘟疫的推手!” 青狮犹豫再三,觉得阿丑所说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吞掉这些得了瘟疫死掉的士兵,阻止瘟疫蔓延也是功德一大件,即便食腐会损失修为,相比而言不算亏。 它身形变大恢复了真身,真身继续变大,随后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风卷过伤兵营和后面堆放尸体的地方,将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士兵全部卷入腹中。老鼠也建功心切,同样变大些许,但远没有青狮大,仍旧是一个粮仓大小,它奋力张嘴试图给人全尸,但吞下去都磕磕绊绊伤及腿脚。 军营里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庞然大物都惊得连忙跑开,但见它们在吃死尸,没有攻击活人的意思,领军的主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凶狠的喜悦。 第230章 青狮见老鼠还没放弃造孽,说:“你肚子里又没有轮回庙,你功德可不多!你这是在吃人!” 老鼠心下一惊,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痛得不行,它肚子里还有在灵山吃的香花宝烛,此时此刻也正以微弱的佛法度化冤魂。 “……唔。”青狮一下子吃太多死尸也感觉万般难受,浑身都开始发涨发痛。 “哎哟哎哟……我浑身痛得厉害……”老鼠吱吱怪叫,像是要死了一样。 青狮也滚倒在地上,哀嚎不断,心中十分懊悔,上次食腐吃了少许尸体都难受得很,这营寨里几千具尸体被吞下,腐败之物是肮脏中的肮脏,还会侵蚀佛法,侵蚀它神兽的身躯。 “吼——吼——”青狮大声怒吼着,吓得军营的士兵们又撤退数里。 “吼——吼——嗷——”青狮感觉浑身的骨头皮肉都痛,它看见灰老鼠的灰色皮毛褪去,身上长出了白毛。 糟了,只有陈年的尸体才会长白毛呢,想必是腐败的尸体太多,已经毁了身躯的佛法,将被腐物同化了呀! 青狮一声声哀嚎,看到自己的前爪也已经长出了白毛,越来越多,它想要飞离这地方,看见江水倒影出来的自己已经一半都长了白毛。 它头疼欲裂,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挤出来,它双目往中间看,鼻子上竟长出了一根锋利坚硬的犀角! 而灰老鼠,不,已经是白老鼠的,白老鼠的鼻子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金色的鼻子! 从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变成了金鼻白毛鼠! 那自己成什么了?青狮认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物种,只一味地怒吼求助,希望菩萨能来救救自己,它是断不想变成狮尸的!可青狮也知晓自己的实力,远没有神通广大到能一声吼从赤壁传到南海…… 完了完了,果然跟着阿丑就是会倒大霉,早知道死皮赖脸不离开菩萨,管阿丑什么死活呢! “狮儿。”一道空灵带少许急切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青狮……不,现在已经不知是什么了,抬起头泪汪汪看向了终于赶来的观音。 “菩萨救我呀……” 观音站在祥云上,扫视一圈此地情况,营寨里还活着的将领士兵们都已经跑得很远,只能眺望这边的情况,隐约好像能看到天上飘着个人,必定是仙人!于是他们纷纷跪拜,请求平安和胜利。 观音柳枝一挥,一道清风将阿丑卷过来站到云端。 狮子委屈道:“菩萨救我呀,阿丑好得很呢,我,我为了度化冤魂吃了好多尸体……” 阿丑往云上一坐,背过身去没搭理菩萨。 观音抬手,狮子委屈地将脑袋凑过来。菩萨的手落下,淡淡金光协助狮子的轮回庙超度那些冤魂,与狮子说:“狮儿,你的确是因此得了大功德,修成犼了。” 随着冤魂一一转世,狮子身上的白毛也逐渐变成了金色,长出更锋利的獠牙。虽是更凶狠的样貌,但却是代表了更高的功德。 青狮……不对,金毛犼满是震惊,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它当即喜笑颜开,脑袋蹭了蹭不说话的阿丑说:“幸好我一直跟着保护阿丑呢。” “哼。”阿丑又转过去不说话,视线在寻找老鼠。 老鼠已经一溜烟跑了,它自从听到狮子说它肚子没有轮回庙,是吃人的大罪,待身体变化没有不适后就立刻溜了,又念及自身反复无常,修这修那没有个好结果,今日吃了人,反而修为大进,它决定走歪路了。 天上云层变动,观音皱眉。 顾不得询问阿丑是否愿意去落伽山,观音就带着她驾云离开了此地。 阿丑生气,抓着菩萨的胳膊就作势要咬,她扭头看向菩萨,见他只看着,像是认定了她舍不得下重力气。 “哼。”阿丑甩开手,的确是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延伸小剧场: 普贤的白象和文殊的青狮某天和金毛犼小聚,听到金毛犼说吃了好多人于是修为暴涨,一时得意没说清楚是死人。 导致白象和青狮(文殊的)听后起了歪脑筋,遂去狮驼国犯下累累罪行。 第158章 菩萨认错 他们都很讨厌,只有你是让我…… 阿丑的视线看向逐渐远去的江水, 说:“停下,我可没答应要跟你回家。” 是回家而不是回落伽山,落伽山是山, 老婆在的地方是家。 冬天的江水被风吹拂, 带来丝丝冷意, 随着菩萨的淡淡微笑, 阴云散去, 有微弱温暖的太阳光照下。 远处躲避吃人怪物的曹军纷纷盯着天空中的祥云金光,在最初的跪拜祈求之后, 再度商议起了撤军的事情。 谋士作揖与领军说:“丞相,天有异象, 派遣神兽吞食了我军死去的士兵,也正说明了瘟疫的严重, 我们北方士兵本就水土不服难以长久,不如等再训练几年。届时孙刘联盟内部先有矛盾, 再挥师南下也不迟呀。” 被称为丞相的男子,正是多年前在官渡领着数骑兵冲杀乌巢粮仓的曹操,他目光深沉地盯着江面, 说:“今日所见的神兽, 我在八年前也见过,那只大老鼠, 还有那个丑娘娘。正是因硕鼠偷袭粮仓扰乱了乌巢守卫,才让我等偷袭成功。” 几位谋士互相看了看, 又有一人上前作揖道:“丞相,近来天象变化,这几日都刮起了东南风,恐怕于我军不利。” 曹操又说:“天气变化乃是常有的是, 如今隆冬多为西北风,待风向变回去就进攻对岸。”说时看向远处的祥云,更坚定了次战必胜的想法,安抚众人说,“仙人降世派遣神兽解决我军中瘟疫,减轻负担,正是让我们继续向前的意思。天上祥云如斯,拨云见日,不正是庇佑我军吗?” 其势力之大,如日中天。曹操微微眯着眼睛,心想那般局势都能赢,早就证明了天命所在。 谋士们仍旧不看好此事,继续劝说,但被曹操以一句:“休要多言,我意已决。”否决,谁都不能再说撤军的事情。 只是,再次看向远处祥云的时候,祥云却消失不见了,这让曹操心中没底,但还是以神仙不能长久被人看到来说服自己。 观音隐去了这团祥云的踪迹,天空中已经有很多的眼睛盯着这边。 观音看向还在生气背对着自己的阿丑,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间嘈杂,云端却是寂静。 阿丑缓缓扭头试探地看向观音,见那沉静的视线还看着自己。的确是很久未见,真正的老婆和波旬变的是不同的,是看到后就会觉得心口发热的,可又忍不住扭过脑袋,怕对视就一会儿,气就消了。 阿丑又缓缓扭头看一眼,菩萨仍旧平静地看着她,面上有淡淡的笑意。 “哼。”阿丑再度转身,告诉自己,岂能这么容易就消气,当初不知会她一声就将她隐藏起来,难道她是个怕受罚的人吗?还主动抗下包庇的罪名,认下了事情的错。 幸好天庭西天都还是很看重观音,否则真降下处罚关起来几百年,不知道要少度多少人呢,那些人里也许就有无数个阿丑,念及此,阿丑就生气。菩萨怎么能为了不让她受罚,而选择自己受罚呢?菩萨受罚,就让人间本有机会不苦的人受苦,就成了更多人苦。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总之就是错上加错! 观音的视线落在阿丑手腕上,虽然割肉救人的伤口已经基本上痊愈,但还是能看到少许的痕迹。她腰间的木牌也少了一块,不知晓是给了谁。 菩萨不希望自己影响了阿丑,今日相见,是希望之中,也是预料之外,菩萨尚未想好相见之后该如何。 云就悬在空中,菩萨沉默不语。 金毛犼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机缘修成,自该多谢阿丑,眼珠子一转便凑到阿丑身边,说:“阿丑,我被菩萨赶出来多年想回去了,我们这些年一起在人间也算朋友,我独自回去怕被责怪,不如你陪我走一趟,菩萨看在你的份上,兴许能少说我两句。” “……”观音责备地看向金毛犼,这孽障,不过是修行进了一个新阶段,竟敢打趣去菩萨来了,修为是上去了,心境怎还倒退了。 阿丑从云上站起来,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她脑袋高高扬起,凶巴巴地问:“观音,你知道错没。” 金毛犼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爪子扒着阿丑说:“你作甚呀,怎还审问起菩萨来了!” 阿丑挥开金毛犼的爪子,学着佛门弟子那般双手合十,说:“哼哼,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菩萨最善,大慈大悲,岂能知错不改。” 闻言,观音平静的面容上再次有了淡淡的笑意,观音俯首看着阿丑问:“阿丑,从前我困在你心里时,你所想,我都知晓。你心思与众不同,有自己的对错,我的确不知错在哪,你告诉我。” 第231章 无论如何,想要保护一个无辜的、正常生活的凡人,并不是错。即便是错,也是天庭和大西天眼里的错,不是阿丑眼里的错。 阿丑说:“我们那时参与到太平道、黄巾军时,没有用半点的法力,不过是顺着人心而行,哪有什么错,如果这都算干预人间大事,要捉多少人。天庭根本不讲道理,以前不讲,以后也不会讲。你知晓这些,可你还是顺着他们……你将我藏起来,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老婆,也失去了和英娘的联络,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少东西。” 听她数落的一条条“错”,观音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被囚困在莲台上的所有神佛,都是明知却不可为的无奈。 观音说:“阿丑,我不希望你再受被镇压的苦难。” 阿丑又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你应该和我商量。如果那天站在黄巾营寨门口,你告诉我,天庭已经关注此事许久,必定又将我当做忤逆他们的罪恶之人,你希望我躲起来不要被他们发现,你会与他们讲道理。我一定很高兴躲进你心里,其实,我挺喜欢那片乌云的。” “……” “可是你一声不响把我困住,你不和他们讲道理,你说是你的错,你领罚,哼,你领什么罚!” 观音沉默地注视了阿丑好一会儿,缓缓闭目叹息一声,说:“阿丑,此事的确是我错了。” 听菩萨如此干脆直接的认错,阿丑倒是有些错愕,很快就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那当然了!这是她老婆!和那些不讲道理的神佛可不同! 伏在云上的金毛犼两边观察,心想能回家了吧?一想到落伽山,就想到干净清香的竹林,对比自己在人间睡的马厩、柴房、树杈子、山洞,更恨不得现在就自己先飞回家去。 云仍旧静止,何去何从尚未明朗。 阿丑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在听到观音认错之后就想一如既往地抱上去,她梗着脖子说:“哼,那你可记住了,下回再犯错,我还会跑去人间,不让你知晓我在哪,我躲得厉害吧,要不是狮子成了犼子,你定找不到我的。” 金毛犼:“犼子多难听……” 阿丑的话听在耳中竟莫名熟悉,观音想到的是自己当年在渔村度她时便说:你若是犯了错,我就回娘家了。 恍惚如昨。 观音如实回答,说:“我没有一直在找你,阿丑。” “你怎么能不来找我呢,你把我藏起来领什么包庇之罪,事情过去后,你却没有想来找我?是我不想见你,不是你不想找我!”阿丑格外生气,怎么话才说两句,自己才开心了这么一小会儿,菩萨就开始说这样伤人心的话。 她气得捏紧拳头,哪怕知道凡人伤害不了菩萨,也舍不得打一下。所以她一把拽过金毛犼,对着脑门就邦邦两拳。 金毛犼比青狮还要更厉害,身躯坚硬,脑门更是坚如磐石,拳头砸在上面只砸痛自己的手。 观音放下掐诀的手,握住阿丑的抡起拳头的手腕,叹一声解释说:“阿丑,我希望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在你身边,你总顾虑我。” “我想做的事情。”阿丑重复了一遍,说,“我……我想要有很多的钱,很多的老婆和朋友,不会这般长久的分开或者永别。如果代价是少吃一块肉,你在的时候,我就少吃一块肉,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再多吃一块,你也不用担心我少了东西。” 阿丑瞪着观音说:“你把我藏起来的时候,和你说话都不理,也没有想过见我,那个被我埋起来的铃铛知道我在哪,可你不来。” 观音紧抿丹唇,不知如何回答。 阿丑说:“我还是想叫你老婆,菩萨菩萨,天上那么多的菩萨,他们都很讨厌,只有你是让我喜欢的。” “……” 阿丑又说:“你说希望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现在想抱你。” 观音微微点头,只站着并未有任何的动作。 阿丑说:“我改主意了,我想要你抱我。” 观音犹豫片刻,摇头。 阿丑气得扑过去抱住观音,狠狠地掰着菩萨的手也抱着自己,说:“就要,就要!” 金毛犼捂眼,当做没看到。 观音缓缓闭目,说:“阿丑,你会给三界带来全新的变化,我的私心,也是希望你能改变旧格局,哪怕天命……或许唯有那样,苦海才能不那么苦。” “三界的新变化,我一人吗?”阿丑的视线看向长江两岸的营寨,嘀咕道,“这些年我在人间搀和诸多事情,救过人、杀过生,我好像改了几次天命,可仔细想来又好像和我无关……更像是一件事情里的每一个的决定,汇聚了最后的改变。” “就像是……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改自己的命,只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的决定能影响更多人的选择,才仿佛天命由他们决定。” 阿丑说到八年前官渡之战的曹操,是因为他带着骑兵冲杀乌巢,才导致袁军士气大挫,有了后来的胜利。 而如今,他明知道军中瘟疫横行,士兵状态低糜,谋士们有理有据的劝说也都被他否认,一意孤行认为天命在身,此战必胜。 “我觉得,他要败了……” 因为他把胜负寄托在了天命身上,而不像很多年前那样,寄托在自己的判断分析和努力上。 第159章 如此谬误 菩萨被凡人保护了的感觉。…… 日夜交替, 时间流逝,当江面再次吹起西北风的时候,也是天庭和大西天共同关注的重要时刻。 八年前, 羽翼尚未丰满的曹操对上兵强马壮的袁绍, 天庭认为曹操多有屠戮, 绝非承托天命的合适人选, 料想那以衣带诏拯救天子为己任的袁绍必胜。岂料乌巢一把火扭转了局势, 他们认定是阿丑参与其中,帮助曹操这般凶恶之人赢下战役, 她是有意与天为敌。 然而八年过去,天庭并不看好的曹操各地征战一统北方, 势力如日中天,就连天子的诸多权力都被他架空。凡是能成就一统者, 必承托天命,神佛们又认为曹操必然赢下赤壁之战。 待到两军交战, 神佛们看好的承托天命之人却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冬天,南方的江面刮东南风并不是没有,只是今日恰好就在两军开战后由西北风改变了风向, 使得吴军的火矢引燃了曹军的船, 快速蔓延开,江面上火海一片, 无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山壁之间。 “风婆何在!谁令你改了风向!”玉帝震怒,连忙传来风婆。 风婆立刻跪在地上, 解释说:“陛下,小神岂敢干预这般大事,是山江之间的自然变化,小神未得旨意……自是任由风向。” 玉帝当即拉下脸, 其余观战的神佛也都沉默不语,此次此刻想要扭转局势,只能是风向又成了西北风。谁敢众目睽睽之下施法改变风向,皆应了“干预人间大事”的罪责。 诸神佛也只能眼看着曹军溃败。 北方的士兵们水性都极差,遇到大火跳入水中只有溺毙的可能,即使侥幸活下来也被冰冷得江水冻得够呛,等被水流冲到岸边的时候也奄奄一息了。 不敢跳入水中的则在船上被活活烧死,只有少数人能等到船只靠岸的时刻逃亡,也因受伤而跑不快,被追击上岸的吴军所杀。 从黑夜变到白天,能够更清晰地看到被火烧成焦土的战场。跳入江水溺毙的尸体被河流冲刷堆叠在一处拐角,被烧的七零八落的战船木板上也挂着几具骨架,陆地上各处都有惨死的士兵。 诸天神佛闭眼,不忍心看这战争的残酷,纷纷散去回了各自的道场。 等到天空中的其他神佛都逐一散去,隐藏了身形的某朵祥云才又显现出来。 观音微垂着眼眸,慈悲怜悯地看着战场上的惨状,手中柳枝轻挥动,将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骨埋进了远处的青山之中,在一棵棵的树下,堆叠起一座座无人知晓姓名的荒坟。 待一切都结束后,云端又是一片寂静。 金毛犼反而是最着急的那个,事关它到底能不能回落伽山休息,它在人间跟着阿丑的这些年多辛苦!灵果是绝对没有的,肉是千万不能吃的,还经常被饥饿的百姓当成家畜狗追杀,住的地方也是脏乱,有时候是马厩,有时候是草堆。 最讨厌的是跳蚤!那么小一个东西它根本留意不到,跳到它身上虽是吸不了它的血,可到处蹦跶也难受得很。每天都在想念落伽山清香的竹林,想念山里的灵果蔬菜,想念什么事都不用干的清闲时光。 金毛犼看看一脸不高兴等着菩萨开口的阿丑,又看看一脸沉静等着阿丑开口的菩萨。 第232章 金毛犼虽猜不透两位的心思,但它知道,菩萨和阿丑没有什么大仇恨,两人都是为对方好的,如今将误会又解释了一些,不过是缺个能坐下来好好细说的机会。菩萨不想影响阿丑,阿丑也不想影响菩萨。 “嗷。”金毛犼莫名叫唤了一声,说,“哎哟哎哟,菩萨,阿丑非逼着我吃死尸,我肚子痛得厉害,快回去吧,这里没有药草没有灵露,我才修成了犼,还不想死呢。” “你胡说,你都好端端观战一阵了,怎突然肚子疼了,莫非是想要讹我!”阿丑立刻反驳,抡起拳头就想打金毛犼,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也算是朋友了,没想到它一见到菩萨就翻脸,还想污蔑她! 金毛犼说:“我怎是讹你!你,你休想跑!跟我回落伽山,让山里的所有动物都好好评评理!” 说着,金毛犼一嘴叼住阿丑背后的腰带就飞跑向落伽山,阿丑张牙舞爪挣扎,没办法够到背后的金毛犼,只能极其败坏道:“坏犼子臭犼子!等落地了我一定把你打得满头包,就像疙瘩头那样!” “不要叫我犼子!”金毛犼很不习惯自己的新称呼,撒腿跑得更快了。 “狮儿,休得放肆。”观音出声制止,无奈一愣,菩萨也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金毛犼。 金毛犼的速度比青狮更快,一溜烟就已经跑开一大截。 观音驾云也往落伽山回去,待落地时,阿丑已经和金毛犼扭打在一起。 金毛犼自然不敢还手伤了阿丑,只能任由被她薅着捶脑袋。 “哎哟……菩萨救我,菩萨救我呀……”金毛犼故意惨兮兮地说。 阿丑见自己将境界上升的神兽打得哀嚎不已,很是得意,不由大笑起来:“桀桀桀——坏犼子!你们佛门不是喜欢疙瘩吗,桀桀桀——我这就帮你成佛!” 落伽山清净地,竹林风声和莲池里鱼儿戏水的嘀嗒声霎时都被这古怪放肆的笑声所覆盖,惊奇林中飞鸟扑簌。 莲池里的鱼也冒出脑袋,一脸完蛋的表情喃喃道:“啊,阿丑怎么又来了。”咕咚一声就钻到莲叶底下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观音无奈摇头,狮儿本就皮实不怕揍,何况是境界升了,更不惧凡人的拳头,原本由着也无妨,只是此等言语实在是不敬佛,才出声制止道,“阿丑。” “哼。”阿丑这才松开手,她环顾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竟是有几分恍惚。已经很久没有到这座山了,这里曾经也承载了很多欢乐的时光,她转身就想走,怕自己在这好地方待久了就会留恋不愿离开。 观音沉默看着,如果阿丑开口说送她回去,那么菩萨就会应下。菩萨心想,来落伽山不是阿丑的想法,是狮儿顽皮,所以阿丑如何选择,自己就如何应下。 阿丑为自己的想法而生气,凭什么她要对好日子避而远之?明明是天上的神佛打破了她快乐安逸的生活,夺走了她拥有的一切,他们的错,却要她躲躲藏藏。 “我……”阿丑开始犹豫,她她往长江前是想去找南阳阿丑的。现在则想,天底下那么多人,南阳阿丑只是恰好也叫阿丑,还会有其他人也叫阿丑,自己去找她,或许也会打破她的寻常的生活。 南阳阿丑的丈夫是此次赤壁之战胜方之一的军师,自己如果和南阳阿丑见面被天上神佛察觉到,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她搀和了此事才导致了曹军惨败,没准能说出是她改风成了东南风呢,然后顺理成章给她扣上害死了那么多士兵的罪名。 阿丑抬头看向长久没有说话的观音,观音对上她的视线。 观音问阿丑:“阿丑,你想好去哪了吗?狮儿顽皮将你带来,我送你回去。” “……哼。”阿丑听老婆如此着急就要送走自己,怒从中来,咬牙道,“我去哪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打算跟我一起去吗?” “……”观音沉默了一会,听不见阿丑心里所想后,分辨不清她是如此希望,还是提前拒绝。 那么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菩萨缓缓道:“阿丑,你从人间来,我往人间去。” 阿丑满是不高兴的摇头,往前走到菩萨一步的距离站定,仔细盯着菩萨的眼睛说:“你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我听起来很费力。那天你说,你在我心里的时候知道我想的一切,现在不知道了,所以希望我说直接和你说。难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所想吗?一边说着希望我能自由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边又说我能给天地带去新的变化,岂不是希望我去改变天地的意思?我是被玉帝金口玉言断定了的人,你怎么能把这么重的事情,放到我的肩膀上呢。” 讨厌皇帝,所以不希望有皇帝。饿过肚子,所以想大家都吃饱。被神佛针对,所以想与天对着干…… 种种事情,皆是如此简单。 不是她想世界变成怎样,只是被欺负了,所以反抗。 如果恰好完成了某件事情,不过是顺其自然。 神佛们把他们同僚陨落的那天称之为浩劫,就好像是她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对神佛们的迫害。而导致神佛们陨落入世这件事,却成了她改变旧格局的必然。 明明是神佛们没事找事,自食其果呀! “阿弥……陀佛……”观音双眼看向阿丑,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在叹息完之后,菩萨竟紧紧闭眼,“贫僧,竟有这般谬误……” 在长久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简单地将阿丑看做一个凡人。天地新灵,会给三界带来全新变化,有着改变旧世界格局的使命…… 这些事情是谁说的?阿丑吗? 是每一个因为她“天地新灵”身份而默认的如此的神佛,也包括观音。 “阿丑……”那双满是慈悲怜悯的双眼里,此时此刻是一种罕见的懊悔。因为过于在意阿丑天地新灵的身份,过于希望阿丑能够给天地带来改变,于是潜移默化将这一切归结为阿丑的使命。 其实,不是阿丑有这样的使命,是天地格局的确陈旧,神佛的确掺杂太多虚伪之辈,才会因一个凡人而应劫。 观音双目落下两行清泪,自己何其之错。为了让“天地新灵”不受影响地去改变旧格局,看似大义成全,实则狠心地让阿丑一个凡人,在乱世里飘摇那么多年。 当年说要度她出苦海,几百年后却让她跳入苦海,对她说:希望你改变旧格局或天命,唯有那样苦海才不会那么苦。 “是贫僧错了。”观音双手抱住阿丑,心像是被手狠狠攥着,发紧发痛。 在离别的这些年里,想过阿丑可能遇到的很多种人间苦难,却总想着:贫僧不可以影响阿丑,阿丑有着天大的使命要完成,唯有放开手让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能改变三界的格局。 改变三界的格局。 这才是目的。 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 度人度到最后,让人去改变三界。何其荒谬,何其荒谬! 阿丑愣在原地,对眼下情况感到万分困惑,她不知道菩萨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晓这一声错是在指什么。如果是当年黄巾起义时将她藏起来的事,已经道过歉了,不像是再提一次的样子。 而且,她也知道,观音是很少会如此主动抱着她的,即便是被波旬骚扰时的夜里休息在菩萨臂弯里,也是她走到打坐的菩萨面前摆好菩萨的胳膊,然后自己躺过去的。 会如此主动的,只有波旬! “我儿波旬,你学得越来越像了!原来失踪这么多年,是跑落伽山来近距离效仿了!”阿丑猛地推开观音,看见老婆的慈悲泪眼,她又糊涂了,这哭得太像了,绝对不是波旬能效仿出的神态,波旬好像从来没哭过,也许波旬不会掉眼泪。 阿丑抬手用指尖抹下一滴眼泪,尝了尝,是甘露。 “……”菩萨的眼泪止住了,只是有些恍惚,不禁回想当年,她也是如此尝了眼泪。 “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阿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自己也没说什么狠话呀,只是说不知道菩萨心里怎么想的,唔还说自己要走。 哦?!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才再次来到落伽山,却这么快就要走了,所以伤心了? 可明明是菩萨先说要送她离开落伽山的。 阿丑不断猜想着,观音没有让她继续猜,说:“阿丑,我们坐下来,好好说,慢慢说。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 “嗯。”阿丑点头。 菩萨才坐下,阿丑就走过来调整双臂往怀里钻,她说:“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233章 “……” 观音说,当年自己将她藏起来后向天庭领罪,并不是认为她参与太平道和黄巾军是错,恰恰认为是对,才想要自己去领罪,让她不被神佛察觉地留在人间继续去干预人间的事情。只是自己太在意天地新灵的身份,太在意三界的改变,抱着帮助她完成使命的心态去成全,不惜让她对自己这位神佛也失望。 “我就是很失望!”阿丑气愤地说,想到答应了要好好说清楚,她撇撇嘴也解释说,“我很贪心,这你也知道。我希望自己无论是阿丑还是阿美,阿壮还是阿虚,阿全还是阿残,都能得到好日子的机会,所以我希望你永远大公无私,永远对所有人好,你的私心让我不安和生气。可是,我好像不可能是其他人,我又确实希望你偏袒我……最好能为了我和疙瘩头打架!” 阿丑更不悦地撇嘴,说:“可是我喜欢你呀,我又不希望你为难。你要是对我太好,天庭和大西天肯定都指责你……” 观音嘴角略微苦涩地笑了笑,竟有一种菩萨被凡人保护了的感觉。 第160章 商量事情 软软的、微冷的、有莲花的清…… 神佛习惯于依靠自己的法术去算知凡间发生的事情, 也依靠着一切神奇的力量,直接去倾听凡人的心思。当在倾听心声这事上与凡人处于同一境况后,自然就不习惯开口问, 同样, 也因为神佛没有告知凡人自己想法的义务, 就不习惯开口说。 如果问的人说实话, 被问的人也说实话, 无需什么神奇的法术,也能做到心意相通。 在交换了各自的想法后, 对事情的本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彼此心里早就知道, 如今不过是确认自己猜对了。 阿丑希望菩萨更好,菩萨也希望阿丑更好。 “你说更好就更好吗?就算没你看着, 我也很难找到一块肉吃。”阿丑将这些年的人间遭遇说来,汉朝大地这些年本就纷乱不断, 流民之多耕地荒废,连米都少有,何况肉呢? 而有肉的富贵人家, 被她偷了肉就派人追杀, 那架势就和战场上追击敌军一样。臭狮子又不肯帮忙,否则它轻轻松松钻进狗洞去伙房里叼一块熟肉出来就好了。 “阿弥陀佛。”观音内疚地叹了一声。 既然把话说开, 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本意都是为了对方好, 何故如此别扭下去呢? 阿丑要求菩萨今后有什么有关她的想法,一定要先和自己商量,不许再自作主张为什么为她好,结果就是两方都不高兴。 “好。”观音听后犹豫片刻, 点头应下。 得到了老婆的承诺,阿丑非常高兴。心里的气消了后,就想着要讨回这些年的离别苦,她想到刚才甜甜的眼泪,看着菩萨的耳朵,立刻就有了主意,说:“老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嗯,你且道来。”观音淡笑,长期不敢讲心事道出,总有说不出的烦闷,如今把话说开发现,实话并没有那么可怕。希望一个人好,到底算不算私心?就算是私心,如果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如果没有影响到自己以外的人,是否也可以允许呢? 阿丑憋着主意,说:“你附耳过来,这事断不能被任何人听到了。” 观音应下,微微俯身侧耳。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唔嘛!”她竟突然就亲了那薄长的耳垂一口,软软的、微冷的、有莲花的清香。 菩萨一愣向边上闪躲,看着阿丑憋出一句:“……胡闹。” 阿丑偷袭成功,已经乐得在草地上打滚,笑着说:“桀桀桀——让你不和我商量,我也不和你商量!” “……” 待阿丑笑够了重新过来坐下,与观音认真讨论了一下今后的规划。 阿丑不愿留在落伽山让老婆遭受议论,那些神佛的想法改变之前,她还是得各处躲藏,否则人间诸多大事的变化都算在她头上,发现了她肯定没好事。 阿丑希望,自己想要见老婆的时候就能见到老婆,南赡部洲供奉了观音的寺庙不多,她也怕被其他神像感知到。 “有没有像龙王的海螺那样的东西,再远你也能听到,而且只有你知道是我在找你,然后你就会出现。”阿丑仔细描绘着,自己已经想到答案了,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的办法,自己捏一个泥人当神仙,虔诚唤菩萨的名号。 千处祈求千处应的菩萨,就会来到身边。 “桀桀桀——那就这么定了!”阿丑点点头,又说,“唔,这是解决了我想见你的问题,如果你想见我,我可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知晓。” “……”观音没有回答。 阿丑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没必要担心这个,相见本就是相互的,如果我觉得你想见到的时候,我把你叫过来也是一样的。” 莲池里的锦鲤藏在莲叶下小声嘀咕:坏阿丑,岂不是要让菩萨每天都离开落伽山一趟?菩萨那么忙,哪有闲功夫管你想不想。 阿丑耳朵一动,听到了这个久违的熟悉声音,她立刻寻去莲池,一把从莲池里捞起锦鲤说:“这么多年我不在落伽山,你肯定天天都背地里说我坏话!” “阿丑。”眼看着阿丑要暴打锦鲤,观音无奈出声制止。 不再继续想见阿丑时该如何的话题,观音提及自己负责佛法传度的任务,要给金蝉子转世安排八十一个劫难。佛祖说这是考验,如果金蝉子真的诚心,再难也可以取得新的经书,将新佛法广布人间。除旧革新,本身就是艰难的。 “此事繁琐,需各界打点,若在人间,便与你同行。”观音缓缓道。 经过这一次的坦诚商议,也约定好了有什么事情规划都要商量,阿丑心里踏实了许多。听到金蝉子为了弘扬新法自愿历劫,还不忘向西取经,当真是虔诚得很。 “咦?”阿丑想到了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老婆,惊喜道,“金蝉子这么虔诚,如果他的转世愿意去雷音寺的话,是不是能让他去把阿猴救出来!” 观音点头,对阿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说:“我已与孙悟空约定,尚不知何年,五行山乃是西行必经之路,倘若金蝉子将他救下,他需要保金蝉子一程。” 阿丑听后更高兴了,原来老婆不仅关心她,对她的其他老婆也很好,已经安排好了救阿猴的事情。 “老婆你真好。”阿丑到民间生活是为了让自己保持警惕,不要被安逸的生活麻痹了,实在是无奈之举。这些年躲躲藏藏,不敢一个地方久留,不敢认识新朋友,她是多么想念自己的朋友和老婆们呀。 阿丑决定,去盯着金蝉子的转世,催他赶紧西行去!把阿猴老婆救出来,然后一起往雷音寺去,他们革新旧法,而自己要问疙瘩头个讨一个迟了百年的认错。 做出决定后,阿丑将自己想法告诉了观音。 观音微微摇头,说:“阿丑,这是佛门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为了帮我,而做你不愿意的事。” “哼哼,和疙瘩头对着干,我愿意得很呢!早在那次辩法大会上他就输给我了,哦还有流沙河那次辩法也输给我了,那时他就该信守约定改变旧佛法的!拖延至今,中途还溜了三十三年,哼。” 在论述了理由之后,观音还是应下了阿丑的想法,拿出一串佛珠交到阿丑手上,说:“这是金蝉子的佛珠,就这样悬空提着,风吹动流苏的方向就是金蝉子转世所在。” 观音担心佛门通过这串佛珠知晓阿丑,又念了好几个隐形咒,使得这佛珠只有阿丑能用。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狮儿。”观音抬指对着紫竹林一指,得到了传唤的金毛犼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 “菩萨,什么事情呀,我,我刚要睡觉呢。”金毛犼猜都已经猜到大半了,心里还是后悔,早知道就不劝了,反正自己境界提升已经有理由回落伽山了。这可好,他们是矛盾化解了,自己又要去过苦日子了。 观音抬手摸了摸金毛犼的脑袋,说:“你空有修为,心境不足,去吧。” “呜呜……”金毛犼伤心地趴在地上赖着不肯走,前肢抱着观音的脚说,“菩萨,我不要再去人间了,你是不知道人间有多苦,我还变成了一只狗,他们都想吃我呢!我要是真狗还好些,没那么多忌口,偏我是神兽呀……在人间多少年,就饿了多少年……呜呜……” 说完自己先捂住嘴,它怎么能说菩萨不知晓人间疾苦呢! 第234章 观音并未怪罪,只静静看着金毛犼。 金毛犼呜呜应下,修行修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过清闲日子了。 “桀桀桀——犼子,我们走。” “不要叫我犼子!”金毛犼气急败坏地反驳。 再次回到人间的阿丑,有了一些新启发。菩萨老婆所说的改变三界旧格局的事情,她认为不该放到她一个人的肩膀上来,不是认为这事和她无关,如果能多一点人去改变,或许才能达到微弱的效果。 阿丑看着手里的佛珠流苏,按照老婆所说的时间来算,金蝉子如今十岁,且汉人是不允许皈依佛门的,也就离他虔诚向佛还远着呢。 金蝉子那个光头,和其他光头比起来人还不错,身为如来的二徒弟却敢质疑佛法,还主动请求入世,只为新编的经书能够传世普及。让解读新编经文的人,来重塑佛法。 “到底是佛影响了人,还是人影响了佛?”阿丑嘀咕着,视线落到自己腰间的木牌上,这事当初太乙天尊让她帮忙找合适的十殿阎罗时给的。 腰牌剩下九个,其中一个她随手递给了自己割肉相救的流民,只为死后免去吃人的罪孽。 在寻找金蝉子的期间,倒是可以顺便也找找看合适的人选。 阿丑打算与菩萨老婆商量,于是在刚离开落伽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阿丑就找了泥块用来捏神像,然后虔诚呼唤道:“老婆老婆,我的观自在老婆,你快来,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观音如约显灵,在听完阿丑的想法后表示认同,又消失不见。 到了夜里,阿丑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看着泥块捏的神像说:“老婆老婆,我的观自在老婆,你快来,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阿丑实在是太久没见老婆,如今心事又都敞开明了,实在是高兴,恨不得一直搂着抱着才好。 理智认为应该分开,心里头却止不住地想见。 观音如约显灵,没有等阿丑说商量什么事,便点头道:“嗯。” “桀桀桀——”阿丑高兴的搂着老婆,此时此刻,竟不由想起了坏儿波旬,若是波旬在,肯定也为她和老婆团聚高兴的。 不过,波旬失踪那么多年,是跑哪去了? 南海边,一名渔夫打捞起一条黑漆漆古怪的鱼。 第161章 魔鱼波旬 哈哈哈哈哈,我波旬自有妙计…… 魔波旬成功夺舍了一条鱼, 成为鱼波旬,为了能换个更好用的身躯,波旬主动游进渔夫的网兜。 鱼波旬被带到了附近的小镇集市上叫卖, 这条鱼看上去肉就很紧实, 想必口感不错, 不多时就有人买下鱼。买鱼的是个山上的猎户, 来集市卖了野兽的皮毛买条鱼换个口味, 他用细麻绳往鱼鳃里穿过,随意就往担子上一挂。 猎户走了好些路, 小半天才终于到了山脚下,途中遇到河流都要将鱼泡一泡, 避免中途就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稍微歇息后就磨刀准备杀鱼, 波旬也已经准备好在这鱼身死之后就寄生到猎户的身上。 锋利的刀挥起,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住手!”猎户一愣, 循声看去见是两个年轻人,估摸着也就都十七十八的身板,穿着朴素但样貌出尘。猎户将刀放下, 问这二人是何意。 这二人乃是落伽山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龙女和惠岸行者所变化, 二人奉观音之命常到人间普度。南海之滨离落伽山最近,是他们此次下凡的最后一个地方, 待今日行善过后就回到落伽山复命,歇息几日再往人间去, 如此反复。 恰好经过此山,见到猎户杀生一事。 猎户打猎为生,杀生是为谋生,原本也不会特意管束。既然佛门讲究一个缘字, 遇到就说明这鱼有佛缘,遂开口。 龙女双手合十行礼,与猎户说:“阿弥陀佛,施主能否饶它一命?” 惠岸行者也双手合十,附和道:“施主慈悲,不缺这一条鱼儿饱肚子,我们可以花钱买下此鱼。” “什么?”猎户眉头紧拧,觉得这二人头脑有疾,好端端跑山里来让他一个猎户别吃鱼!哪怕是说了会花钱买,心里头也有一股不舒坦的气劲。 龙女解释说:“施主也是有佛缘,若愿意放生此鱼,也是功德一件。” 听着两人和猎户的对话,鱼波旬不屑地翻眼睛,真是多管闲事,佛门弟子有空在这管一条鱼的死活,怎么不去中原纷争之地当医士呢,影响他的夺舍大计! 惠岸行者见鱼在翻眼睛,以为是要渴死了,便伸出手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上一点,点石成金,递给猎户说:“施主,我愿用这一点金子换这一条鱼的命。” 猎户眼睛都直了,却不敢接,甚至还有些恐惧的摆手:“金子?我可不敢要,这哪花的出去呢,官府必定是要追问来源的,那时候说我偷了谁家的哪说得清!届时来我家里翻箱倒柜将皮毛肉食全搜走了,这个冬天非饿死呢。” 龙女和惠岸行者互相看了看,重新变化了一些铜钱。 猎户见他们会法术,也不敢再坚持下去非要吃这鱼,接过了铜钱就将鱼交给了惠岸行者。 “真是碍事!”鱼嘴巴一张一张,无声地嫌弃着多事的佛门弟子,恶狠狠瞪着两人。 龙女与惠岸行者若有所思,觉得这鱼像是在哀求救救它。 “既然这鱼颇有缘分,不如带回落伽山请示菩萨,也养在莲池之中,灵感也算有个伴。” “嗯,灵感修行多有懈怠,带此鱼回去让它教导,从中得到了成就也更积极修行,兴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两人一拍即合,将鱼波旬带回了落伽山,放入莲池养着。 观音各方忙碌,近日不在落伽山。而回山休息了数日的龙女和惠岸,又将再次去人间日行一善。只好叮嘱锦鲤,说:“灵感,待菩萨回来你将此事解释与菩萨。” “知道了知道了。”锦鲤连连答应,很自觉地当起了莲池里的老大,和鱼波旬吹嘘自己的修为造诣,顺便立立规矩,“新来的,我和你们其他鱼可不一样,我自小就听着菩萨念经长大,我可是菩萨最喜欢的鱼,我修行数百年,修为极高!你看上去还没开灵智呢,唉,我勉为其难收你当徒弟吧。” 鱼波旬没立刻接话,从这条鱼身上能感受到一些对于化人形的执念,鱼波旬冷笑,故作谄媚说:“老大你真厉害,你与我说两句话,我竟灵台清明,有诸多感悟。” “嘿嘿。”灵感很是受用,完全没听出不对劲,一条鱼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灵台清明呢? 鱼波旬就在落伽山的莲池里缓慢修炼,听锦鲤说阿丑的坏话。鱼波旬因此得知阿丑和观音已经和好,且阿丑有意搀和金蝉子转世西行的事情,波旬心里暗暗盘算,此事可以规划规划。 除了听锦鲤念叨,波旬也会和锦鲤说事,多为蛊惑之言。 “灵感老大,我在人间被抓到集市的时候听说一些修行的诀窍,不过你肯定是不需要的,你那么厉害。”鱼波旬吐着泡泡说。 灵感听后,故作不在意,游动一圈看似随意地问:“哦,人间哪懂什么修行,我可是菩萨亲自指点的。他们的诀窍怎能比,你说说看,我来数落数落。” “老大,你说的对,我听着也古怪呢,他们吃我能补什么。”鱼波旬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与灵感说,“他们说的诀窍就四个字——” “以形补形。”鱼波旬冷笑,那么想要化成人形,该吃什么? 锦鲤听后若有所思,在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惊得尾巴一抽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正好溅到回落伽山来经过莲池的观音身上。 观音驻足看向莲池,问:“灵感,你怎一惊一乍的。” 莲叶浮动,涟漪微微,观音看到了躲在莲叶下的另一条鱼。 锦鲤不敢让菩萨知道自己刚才听到的诀窍和自己在那一个刹那想到的恶事,连忙重新冒出脑袋,讨好道:“菩萨,我是做噩梦受惊了,梦到我自己没有好好修行,被菩萨逐出师门了。我一想到这就吓得不行,得更用心修行才是。” 观音无奈摇摇头,问起莲池里的另一条鱼是怎么回事。锦鲤便将善财龙女和惠岸行者从猎户手中买鱼的事情告知了菩萨,又说:“菩萨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它的,它虽灵智初开笨了点,但我肯定能把它教好的。” “嗯。”观音欣慰点头,指尖掐算,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待观音离开后,锦鲤长舒一口气。 鱼波旬也长舒一口气,幸好自己现在虚弱,很难被察觉到魔王的气息,呵呵,在自己慢慢恢复力量的同时,每天微弱的变化同样不会被察觉到,久而久之,落伽山里的所有人包括观音都已潜移默化习惯了这气息,就更察觉不到他就在此地了。 第235章 待到哪天有其他菩萨来访,自己再借机惹祸,谎称自己劝降了观音,观音已答应要败坏佛法。再称金蝉子转世西行正是他波旬的手笔,打算弘扬开的新修佛经其实他波旬的魔经。 然后利用丑东西的固执,当众说自己是她所生,她的确就是那么认为的!天上的神佛们一个个标榜自己清高,听到那话时却一定会误会是丑东西与观音坏了清规,诞下了魔王! 哈哈哈哈!!如此一来,不仅佛法得不到新的变化,还将传新经新法之事彻底扼杀。观音在佛门的威望地位也会摇摇欲坠,不,不是摇摇欲坠,是彻底跌入谷底!转世的金蝉子彻底没有了再回到佛门的可能! 一个是如来的亲传弟子,一个是如来最尊敬的菩萨,这等打击,定让佛门难堪至极,佛法彻底动摇! 哈哈哈哈哈!鱼波旬对佛门的未来充满嘲笑。 而被波旬暗中规划陷害的三人,此时在南赡部洲,也算是第一次见面。 这一年已经是阿丑与老婆和好后的第九年,阿丑常在人间走动,菩萨各方普度以及奔波三界忙碌安排八十一难的事宜有时也会在人间。大多数时候阿丑是带着黄狗单独走,恰逢菩萨要度的有缘人在附近,两人就同行一阵子。 若是遇到了强盗贼寇,阿丑往往是最起劲的,可一听他们偷抢的不是拥有很多吃食和钱财的人,而是偷抢比他们还贫穷饥饿的人,当即怒火中烧,赤手空拳就要与人打斗。 “你们!你们这么多人,还有兵器和地盘呢!不去抢多的,反而抢少的!如果把我们都逼成了强盗,你们还能抢到什么东西!”阿丑捋起袖子,抽出腰间生锈的镰刀就与人斗殴。 菩萨在身边的时候也不会阻拦或者帮阿丑打架,这是人的选择,人的争斗。 但在山寨里的人质逃跑差点被抓的时候,菩萨会略施法术帮人逃远一点;在阿丑将受伤的时候,会施法避开利刃;在恶人想要溜走的时候,会施法绊一跤。这些,是菩萨对众生的怜悯慈悲。 菩萨不仅会治好无辜村民的伤,也会治好强盗的伤。会将村民送回村庄,也会将强盗送进大牢。 阿丑看着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强盗,心里竟也有些怜悯,因为她原本也是别人眼里的强盗。她骂他们抢更弱小者,可她自己当初也是,想要偷走旧贵族家的东西太难,要付出被毒打的代价,但是偷普通村民就轻而易举。 “老婆,你会度他们吗?”阿丑皱眉,担心慈悲的菩萨老婆也给他们好日子的机会,阿丑不禁思考自己这样的想法对不对,相似的事情,自己怎么会不希望别人好? 不,不,不。 阿丑摇头,心道:他们不是只抢吃的,他们还抢姑娘,干着和皇帝舅舅一样的勾当。他们会杀没有招惹他们,从未有过仇怨的人。 “哎呀。” 阿丑眉头紧皱,叹了又叹,心里感慨自己道:我只可能是被他们害死的无辜人,不可能是他们的一伙。倘若我有可能当强盗,也是先杀了把我变成强盗的人,哪有道理杀些无冤无仇的陌生人?我自该是恨他们,不愿意他们有好日子的。 观音听了问题,摇摇头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们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人间诸多事,皆是如此,阿丑有阿丑的看法和行动,菩萨有菩萨的慈悲和举止。虽不同,却不冲突,就算是冲突了,也可以有个先后顺序。 阿丑想打,菩萨想饶过。阿丑就抢先打一顿,再由菩萨再治好伤势。阿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菩萨也行了佛门的慈悲。 “看我老婆多慈悲,要不然这伤势够躺半个月呢!”阿丑恶狠狠地宣扬着老婆的好。 如此寻常地过了九年,民间有个奇怪的传说。丑姑娘和一个漂亮男子,他们不用常规世俗的称呼,那丑姑娘是丈夫,漂亮男子是老婆,而且,据传闻,那漂亮男子好像是佛门的菩萨。 一个年轻人与人们说:“我听我的祖母说过,她听她祖母说的,在汉武时期就有这样的传说了,当时各地供奉一个叫丑娘娘的神仙,实际是个妖怪,她也有个漂亮老婆。到了王莽篡汉时,丑娘娘吃人害命的事情被天上知晓了,就将她消灭了!” 其余人不曾听闻这个传说,真假无从得知。 阿丑没有管那些传闻,通过佛珠指引终于找到了金蝉子的转世。 金蝉子今年二十岁,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人。 第162章 恶霸欺妪 我可不是一般的恶霸!我是妖…… 金蝉子这一世俗姓为钱, 名旺,是雒阳城外的一户普通的农户。数年前城中闹瘟疫,病死了很多人, 钱旺的父亲就在那时候去世, 母亲身子骨也算不得健朗, 在钱旺十五岁的时候就各处托人说亲, 怕自己见不到儿子成家立业。 钱旺不像其他的同龄人活泼, 在这最热血的少年时期竟总在农闲时往寺庙里跑,他感觉在寺庙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安心,又像是忧愁。更重要的是, 僧人们都识字,他可以跟着僧人们学习读书写字。 僧人们也感觉钱旺颇具佛缘, 只可惜律法规定汉人不可皈依,连连道可惜。 钱旺向往佛法所说的众生平等, 但又觉得人生来有罪实在荒唐。那种温和的、宽容的、充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禅意,钱旺为此着迷,经文里一条条如交易般的规矩又天然与佛法的禅所违背。 “娘, 我想离开此地, 往西边去看看,我想知道佛法庇护下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真的有那么好, 我想皈依佛门,再回来传法。”钱旺将想法告知母亲, 母亲将他痛打一顿,说他是个不忠不孝的混账,竟要让家中绝后。 母亲一病不起,没多久也病逝了。 钱旺按照规定守孝三年, 孝期一满又有人来说亲,接连几年来的人都被他拒绝。他省吃俭用攒钱,盘算着多少钱才够走一趟西牛贺洲。 “哎哟,钱郎,你都二十了!一把年纪都没媳妇,村里都笑话你呢。你说你这年龄正血气方刚,看到女人就没什么想法吗?” “有。”钱旺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她们很可怜。” “哎哟!你这么标致的小伙子,没有老婆才是可怜呢!” “是啊,我也很可怜。”钱旺又说,“我可怜在辛苦种的粮食不属于我,可怜在同样都是人,他们高高在上可以随意打骂我们——可怜在我爹正值青壮请不起医士病死!可怜在我娘操劳一生循规蹈矩,被我一句要远行气死!我可怜了很多年,哪件是因为没有老婆呢?” 说亲的媒人急眼道:“你娘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个混账,听多了那些光头僧人的胡言乱语,他们自己剃光了头发六亲不认,就撺掇着别人也六亲不认,你,你!你就孤独终老吧!死在这茅屋里也没人管!” “媒人,你也很可怜。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可怜。”钱旺在二十岁这一年收拾好了包袱,离开了村庄。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样貌丑陋到甚至有些可怕的恶霸,正在欺负一个挽着竹篮的老妪,恶霸还养了条恶犬,正撕咬着老妪的鞋。 “桀桀桀——”那恶霸穿着一身朴素的粗麻衣,头发比大多数人都短,即便是看上去年纪不大,也不该这么短,只可能是自己剪过。恶霸的声音也很可怕,但能听出是个姑娘。 她放肆地大笑着,一把抢过老妪的手里的竹篮,恶狠狠道:“鱼呢!你不捕鱼,我吃什么!这么没用,我打死你!” 老妪两鬓斑白,惊得摔在地上一手抬起挡住落下的拳头,惊呼道:“救命呀,救命……” 奇怪的是,那老妪听上去惨叫连连好像被打得很惨,可那恶霸好像没用多少力气,恶犬就更奇怪了,只撕咬鞋子,竟都没有半点伤人。 哎呀,岂能在意恶霸打人力气大不大,她在打一个老人呀!恶犬不过是现在被鞋吸引了注意力,不代表过一会不会伤人! “……”钱旺上前一步又有些惧怕,倘若是恶霸倒是好对付,她看上去身形个头都不如自己,自己干农活多年,双手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可她,她长得如此可怕,万一是妖怪呢?如果找村里人一起动手,能行吗?会不会反而连累了村里人呢? “救命呀,救命……”老妪哀求着。 顾不得那些了! 钱旺连忙上前拉开恶霸,拦在老妪身前,且警惕地看向恶犬,说:“姑娘,这位老妇人是你什么人,你何故打人呢?” 第236章 此时近距离看到恶霸的容貌,更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恶霸有着一清一浊不同的眼睛,为了减轻恐惧感,钱旺注意力盯在那只清澈好看的眼睛上。 “桀桀桀——因为我是恶霸!我打人没有理由!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滚远点,不然我连你一起打了!”恶霸怪笑着威胁钱旺。 钱旺将背上的包袱调整了一下位置护到身前,摇头道:“我救人也没有理由,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哼哼,我可不是一般的恶霸!我是妖怪!你敢忤逆我,我连你一块吃了!”恶霸凶相毕露,张牙舞爪扑向钱旺,惊得对方心头一梗,血都直冲天灵盖。 但在极端恐惧之下,化恐惧为力量,以及救人的善意,钱旺没有逃跑,他顺势抓住恶霸扑来的双手,往侧面一拧就要将阿丑按住。此时那个被欺负的老妪却站起来,拦住了钱旺,说:“施主,请松手吧。” 施主?这个老妪称呼他施主?这不是僧人才用的词吗? 就在钱旺疑惑的瞬间,那恶霸已经找到机会,一口咬痛他的手腕使得他下意识松手,又狠狠踢了一脚在他的小腿骨上,他退开两步抬头,却见恶霸和老妪站在一起,那条恶犬也温顺地贴着老妪站。 “你们……你们……” 恶霸桀桀桀地笑着说:“我们是一伙的!我叫阿丑,这是我老婆,我们是……是通缉犯!是江湖骗子!你刚才若是见死不救,我们就追上去抢劫你!你路见不平仗义相救,就不抢劫你,想和你当个朋友!” “……”钱旺脑袋有些迷糊,这是什么奇怪的骗子,怎么还把一个老妪称为老婆呢?哦,一定是想称老婆婆喊错了! 更奇怪的是,这个叫阿丑恶霸在听到他说离开村子是打算往西牛贺洲去的时候,她竟要一起走,而那个老妪以腿脚不便为由,拒绝了同往。 观音还要提前安排八十一难的事情,刚才的为难自然算不上“劫难”,只是想看看转世后的金蝉子还留有几分慈悲,菩萨对这个结果很是欣慰。 “你们路上自己多注意。”观音并未叮嘱太多,只与阿丑说,不要太在意金蝉子的死亡,新佛法的因果太大,难成于今生。 “好吧。”阿丑应下,知晓老婆是要去忙事情了,便一如既往仰起头等着道别。 观音已经寻常对待,也许是已经彻底说服自己,是对一个相处百年的凡人的赐福。又或许是已经习惯这个本带有世俗意味的举止,模糊了边界。 目睹了八旬老妪亲吻丑陋姑娘的额头这一幕,不是说祖辈不能亲小辈额头,是他们看上去……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钱旺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呢? 钱旺低头,看到黄狗对着自己摇尾巴,更奇怪了。 “走吧,出发往西边去。”阿丑拉住钱旺就走。 观音所化的老妪则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行,背影一点点缩小直到尽头在看不见。 一直到走出村子两里地,钱旺才鼓起勇气甩开这个丑恶霸的手,说:“我不会当你同伙的,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路。” 阿丑没接话,琢磨着还需要他把阿猴救出来呢,岂能分开走?万一他经过五行山的时候,恰好阿猴睡觉休息不知晓,他恰好抬头没看到山下的猴子,岂不是错过了? 钱旺走着走着发现,那丑恶霸带着黄狗跟随自己,即便他跑远了也没用,狗鼻子一嗅就沿着方向追来了。 又走了些路,听到一阵马蹄声,扭头看去竟是官府的人。 钱旺是雒阳城外的农户,是登记在册的户籍人,离开当地去其他地方需先向官府申请文书,如此到了该地才能有个凭证,否则容易被误认为黑户,或者通缉犯。 如今兵荒马乱流民之多,各地查得倒是不严。但在较为安定的地区,人员进出还是有所限制的。 战事频繁,粮草最为重要,农户不能轻易远行。钱旺远行的事情被那位怀恨在心的媒人告发,官府立刻来捉人。 “钱旺,你身家都带着,要往哪去?” “……”钱旺后退两步寻找逃跑的路线,却见那个丑恶霸突然跳出来,故作凶神恶煞,吓得马匹惊倒在地,压坏了官吏一条腿。 “愣着做什么,跑呀!” 阿丑帮着钱旺躲开了官府的追捕,钱旺也勉为其难答应了阿丑一起走,只是他仍旧觉得奇怪,回想村口的“路见不平”,总有一种冲着他来的微妙感,可他籍籍无名的一个农人,能图到他什么呢? 钱旺心想,自己这些年说亲的人很多,对自己的样貌也是知晓算英俊的,他又看了看这丑恶霸,难道,是恶霸看中的美人的戏码? “……”钱旺心中一阵恶寒,当做不知道,自顾自赶路。 “咦,你的方向是不是走错了,你要往西去,怎么往南走?”阿丑快步追赶上来拦在钱旺面前,问他是不是认不出方向。 钱旺说:“我已无牵挂,此去一趟不知何时回来,是否回得来,既然要离开故土,在此之前我想去见一个自小听闻,如雷贯耳的英雄豪杰。他在荆州之地,所以要往南走。” “哦。”阿丑若有所思。 一路上,阿丑听钱旺说他想见之人的事迹,说是名叫关羽,自小也是穷苦出生,在乡里时为朋友出头,杀了恶霸,逃亡在外。之后遇到了知己兄弟,不离不弃,面对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为所动。 他和其他的武将官吏不一样,他傲慢对上,却谦虚对下,无论是品德还是武德,都是极佳的。 好到哪怕是敌人的身份,如今的丞相也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他嫉恶如仇,义薄云天,本领高强却从不恃强凌弱,真乃当代楷模也! 阿丑看钱旺如此激动,说时眼中竟还有光晃动,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了。阿丑也知晓这关羽,是数年前赤壁一战时联盟方之一刘备的兄弟,的确是早有好名声。 “也行,去看看。”阿丑点点头,与钱旺一起往荆州去。 第163章 襄樊之地 不能管人间事?那我当神仙做…… 阿丑和钱旺以及一只黄狗共同往荆州去, 顺着汉水坐船南下,一直往江陵城去。各安定之所不随便收留外人,如今正多事之秋, 为防细作。 除了船上的阿丑和钱旺以及几个陌生人, 城楼下已经有十多个流民在祈求, 想要进城避难。 守卫不愿意放人, 要求出示荆州境内各郡官府开具的文书, 但流民多为流离失所者,哪有那功夫去开什么文书呀。 “诸位……”钱旺正想说什么, 连忙被阿丑捂住了嘴。 阿丑听菩萨老婆说不要太在意金蝉子转世的生死,新佛法有着大因果, 非一世可以完成,就是料到钱旺短寿。 阿丑才不听, 就算短寿,也想办法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好歹,到了五行山再死。 她因此拽开钱旺,她这么多年见多了打仗的将军士兵, 都是比土匪强盗还要可怕呢, 土匪是顺手杀人,抢完就走。而士兵是挨家挨户清点人数, 能劳作的充为俘虏,没用的就杀掉。 就算再有好口碑, 也不会在意流民死活,没准觉得流民不听劝就一箭射杀了呢。 “他们不肯放行便罢了,等到了夜里,让犼子悄悄驮我们进去。” 黄狗不乐意地再三强调:“不要叫我犼子。”每每听到这别扭称呼, 还不如没修成犼,继续当狮子呢。犼子犼子,别人以为它是猴子呢!哼,它可不是那遭瘟的可怜猴子。 其他流民仍旧哀求,试图说服城楼守卫,然而军令如山,他们只是小小的士卒,岂敢违抗? “快走吧,再不走我们可不客气了。” 正说着,城楼上众守卫一阵行动,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流民们大喜,以为能进城了。却出来诸多士兵,将流民们往两边赶拦着,开出一条道来。 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便看见最前面扛着写有“关”字大纛的士兵开道,一匹红色骏马上坐着一个高大威武的将军,长须美髯,一双丹凤眼。 “这一定就是关将军!”流民们立刻高呼关将军,求关将军开恩能够允许他们进城,这一路过来干粮吃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别的地方了。 关羽勒马,坐在马背上审视着两边的流民,数量不多,不到二十人。 第237章 修长的须髯遮挡住一半的面容,也使得所有的情绪都只靠上半张脸表达。听闻这位大将武艺高强,杀敌万千,以为会是严肃凶狠的面目,不料却有一双慈悲的眉眼。 “各地战火不断,去别的地方也一样,放他们进城吧。我军此去攻襄樊,江陵城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关羽叹息拧眉,下令放人进城,且交代守卫说,“今后若有布衣平民前来,不必为难,放行便是。” “是。”城楼守卫得令。 流民们高兴地涌入城中,忙说关将军大恩没齿难忘,但有两个流民很是古怪,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听不清。阿丑和黄狗的听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回去汇报之类的话,且嘀咕完没有进城,一惊一乍道:哎呀,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落在船上了! 说完两人就火急火燎往远处的渡口去,众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钱旺觉得如此近距离见一面传闻中的关将军已经先满意足,听闻他们要去进攻襄樊,心中很是担忧,又改了主意,与阿丑说:“我打算随关将军的队伍当后勤,不论此战结果,再往西去。” “啊?”阿丑一听,眉头拧得如山峦,碎碎念道,“你怎如此不虔诚呢,恐怕到了五行山也救不了阿猴。” “人生苦短,就当是我离开南赡部洲前,了结个心愿。” 阿丑不悦,但还是跟着钱旺一起到后勤,后勤比军队晚一天出发,会保持数较远的距离跟在大部队的后方,主要是押运粮草补给,以及照顾伤员等。 秋雨绵绵,汉水以微不可觉的缓慢幅度上涨,等到所有队伍全部渡过汉水之后,末尾的队伍发现汉水已经比平常高出不少。 后勤有不少流民参与,是作为收留他们给口饭吃所需要付出的回报,跟随军队在外自然就没有坚实的建筑遮风避雨,只有算不上防风的营帐用来歇息。 金毛犼所化的黄狗屡屡被征用,但都被它悄悄跑回到阿丑身边,士兵见这狗实在是鬼精得很,也就放弃了征用。 秋天的夜更是冰冷,营帐边缘一缕缕冷风钻入,便冻得人直哆嗦。阿丑靠在黄狗肚皮上,在秋天的雨夜有一种庆幸般的舒适。 看着这间算不上宽大的营帐里挤满的人们,他们脸上的痛苦、无奈、绝望、悲伤、麻木,与已经不被饥饿生老病死所困扰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丑好一阵恍惚。 身边的钱旺叹息一声,说:“对比下来,我以前的生活并不是那么苦,如果我不是为了见关将军,只是为了逃避一时的苦难,反而落入这般更苦的境地,或许,我应该知足。” 苦海一直苦,也分七成苦和十成苦。在十成苦生活久了,便觉得七成苦足够幸福了。 “你在说什么呀!”阿丑回过神来,伸手在钱旺面前晃了晃,“你若是这么想,大家不就一直满足于吃七成的苦了吗?为何要满足于吃苦呢?我喜欢吃甜的!” 钱旺眼中也是无奈,说:“可至少不会更苦了呀,我在村中有屋子,有农田。” 阿丑满脸嫌弃地瞪他,问:“你是不是家的附近就有寺庙,你常去听经呀,这些话我听着怪耳熟的。” “是有,是常去。”钱旺没有否认,“我一直觉得佛法之中有很多从未听过的道理,可以安抚受苦者的心。但一些记载又与之违背,所以我想往雷音寺去询问经文最初的模样,是否是翻译有误。” 阿丑心想,翻译有误还是你当年故意的呢,不妙不妙,难道金蝉子转世后,反对他当初翻译的那部分内容? 于是她问:“你说的违背的,是哪些?我也读过一些经书,没准能和你说道说道。” 钱旺说:“我觉得人生来有罪不对,佛经说女子为众苦本,罪孽深重者来世投女胎。若是如此,王公贵族家里应该只生得出男孩才是,投胎去贵族家中的女孩,就算苦,也是我们平民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幸福。也说前世功德圆满,来世必大富大贵。岂不是与前言矛盾?投入富贵之家的女子,前世究竟是罪孽深重还是功德圆满?” “哦。”阿丑舒了口气,点头认同说,“都是假的,我认识很多神佛呢,来世投胎当什么,不过就是他们一句话罢了,哼!他们当年就想把我塞进轮回道里,让我忘记一切,任由他们安排劫难呢!” 说完看了钱旺,说:“你最笨,你还主动入世让他们安排,什么考验不考验,其实就是不希望你去。” 钱旺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不过这一路走来奇怪的话已经听了不少,能够做到自动忽略了。 冷风从营帐缝隙里钻进来,钱旺双手抱臂缩了缩身子,他如今是凡人一个,自然怕冷。 阿丑看向钱旺,说:“你坐我边上吧,犼子的肚皮可暖和了。” “……”金毛犼懒得反驳了。 钱旺却急匆匆摆手,说多谢好意,还坐得更远了些。 真奇怪。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阿丑想起来凡人特别怕冷后,视线在营帐内重新扫视了一遍。来担任后勤的流民里,大多数孤身一人,少数的夫妻或者亲眷因一同流离失所,也就一同做事。 战事多年不歇,后勤也不再只挑选青壮男子,男、女、老、少都有,人实在是不够用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走了过来,问阿丑:“你也是一个人吗?” 阿丑为了不吓到别人,一直把头发往前理遮掩着整张面容,她扒开头发露出那只不吓人的清澈眼睛,回答说:“我当然是一个人。”不然是妖怪神仙吗? 女孩出发时和一个年事已高的老者一起的,说是参与后勤回去后可以得到几亩地,老者就来了,女孩不愿意和最后的亲人分开,就也跟着来。 她食量不大,能搬运些不算太沉重的东西,即便走累了坐在粮车上,也不算太大的负担,周围皆是苦命人,愿意帮衬一点是一点。 但今天白天的时候,她爷爷到河边补给水囊时脚下一滑跌入河中,水流湍急,大家又都累得很,只能麻木地看着老者被冲走溺死。回到营地的同行人没有将此事告知女孩,只说她爷爷被伍长喊走,兴许是去别的营了。 女孩虽点点头,但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此时她来到阿丑面前,有些胆怯地说:“我也是一个人,我们能当朋友吗?我一个人,冷。” 哦,原来是说这个一个人,阿丑连忙应下说:“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新朋友了,不过,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就要和我当朋友,万一你看到我的面貌害怕呢,万一我比妖怪还可怕呢。” 女孩说:“你如果长得很可怕,我不看就是了……我冷。”她只是不想冻死。 旁边的钱旺投来视线,心想:阿丑不是说想与我当朋友吗?我不就是才认识的新朋友吗?她果真不是想要我当朋友那么简单,就是图谋与我当“恶霸与美人”呀? 不过这一路过来,丑恶霸非但没有作恶,还干了不少好事。那就更奇怪了,明明是个好人,为何装恶霸接近他,非要和他一起西行呢? 钱旺万分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他自知能算英俊,但绝不至于俊美到外乡人闻讯而来设计结识的地步吧。 要不然找个机会直接问?她若是承认,自己也说实话便是,他往西牛贺洲去,如果那边的佛国的确百姓幸福,他是打算皈依佛门的,自然不会有儿女私情。 阿丑没把钱旺当新朋友,是旧朋友。 金蝉子和哪吒的情况不同,他是自己来转世历劫,目的是为了回去,终有一天会恢复成金蝉子。 念及哪吒,自然就想到阿莲,也不知晓阿莲过得如何,是否也交到了新朋友? 阿丑看着新认识的可怜朋友,让开一些位置让她靠着黄狗肚子取暖说:“我叫阿丑,你叫什么?你坐这,我如今没你们那么怕冷。” 女孩说:“我叫吴忧。”她冻得发抖,往黄狗肚子上一靠,冷得黄狗直抽肚子,心里埋怨阿丑拿自己卖人情,这也太冷了。 女孩本来还不太好意思,但感受到黄狗肚子的温暖后立刻就整个人都贴在了肚子上,她想起了战乱前还在家中时,天冷的时候就这样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 “我叫吴忧呜呜……我爹娘希望我无忧无虑……呜呜……”女孩小声地哭泣着。 女孩的哭声也带动了悲伤的情绪,就连营帐内的大人们也都发出啜泣声。 “这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人们叹息着说。 第238章 结束战事虽不能让人们立刻脱离苦海,至少能回到七成苦的时候。 营帐外路过另一组后勤,细碎说着近来秋雨连连,汉水涨了许多,担忧着决堤的可能。 “汉水上游……决堤……犼子,襄樊是在汉水的哪个位置?”阿丑随意问了声。 黄狗爪子也随意在地上划了几下,阿丑看后不由一惊,犹豫片刻后叮嘱金毛犼照看好钱旺和新认识的女孩,自己跑出了营帐,跑去拴着马匹的树林,夺了一匹马就往大部队的方向去。 “咦?咦?!”黄狗后知后觉不对劲,料定阿丑要去惹事,如此大事必须告知观音菩萨! “金蝉子,你照顾一下这个女孩,我去去就回。”黄狗传音给钱旺,钱旺一头雾水,不知晓哪里来的声音,也不知晓金蝉子是谁。 黄狗一溜烟从屋子里窜出去,女孩摔倒在地连忙爬起来追着黄狗出去,心想那是新朋友的狗,自己要帮忙照看好的。女孩追出去,却见阴绵秋雨之中那条黄狗身形迅速变大,比好几个人加起来都要大。 金毛犼飞在荆州上空,不知附近哪里有寺庙,没办法只能飞回落伽山去。 它急匆匆落地,正在喂鱼的观音不禁皱眉,问:“金毛犼,何事如此慌张?” 金毛犼连忙说:“菩萨,不好了,阿丑去给人间的将军出馊主意了,近来当地阴雨绵绵,我听她提及汉水上游决堤之类,兴许是想决堤以水攻,一旦决堤……菩萨,这可是天大的罪孽呀。” 观音听后竟没有太惊讶于决堤的事情,而是惊讶阿丑当年治水,如今怎会主动提议决堤呢? 观音摇头说:“即便阿丑有这样的想法且告知了主将,是否采取这个主意,关键在于主将而非阿丑。如果一个平民跑去出主意就被采纳,只能说明主将原本就如此打算。” “菩萨,你也太偏心阿丑了,这样的事情你都替她开脱。我如今已经没那么讨厌阿丑了,所以我并非针对她才回来告状,我感激她巧合让我修成了犼,我必定也是为她着想的。” “金毛犼,比起事情还没发生就下此定论,你更该同往,以事实判断才是。” 金毛犼绕不明白,挠挠头说:“菩萨意思是,即使阿丑不提这个想法,他们也已经有此打算?菩萨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前去阻止呢?当年大河上游治水,我也参与过,的确是人间惨剧。” 观音摇头说:“非是天灾,是人祸。”人要造成这般的大灾,自然是人间的大事,神佛不可干预。 金毛犼这一回是猜错了,阿丑往前线去只是不了解军队运作,以为前面的队伍不知晓汉水的涨幅,一方在樊城,一方围攻樊城,倘若汉水决堤,岂不是全死了? 天上的神仙们不管人间水患,会管水患的杨戬还在面壁,她就要和神仙们对着干,他们不救水患,她救!就是要显得他们不如自己呢! 但她如今没有治水的本事,只能去提醒前线众人留意汉水,最好是两方阵营共同救灾,和解不打架了,战事便结束了!那么钱旺就能跟自己往西去了。 然而,主帐里众人并无多少惊讶,周围地理水纹自然都有专门勘探,他们不仅知道汉水上涨的风险,还打算利用这风险。要说唯一的惊讶,是她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贫民,竟敢夺了马前来急报信息。 关羽认出她是江陵城外见过的流民,只到肩膀的蓬乱头发遮住了整张面孔,格外有辨识度。 “我等已有计划,今夜队伍就往上游去。”关羽皱眉将计划道来,他们会主动凿开汉水河堤,水淹曹军。 阿丑愣住,拧眉怒视道:“你们打架归打架,怎能决堤呢!你们知道治水有多难吗?我那时候和神仙们一起治水,都花了很多时间,死了很多人呢。” 关羽站起来,双手背后踱步说:“某知晓。一旦决堤,大水无眼,不止会杀死士兵,也会冲烂田地,会淹死无辜百姓。”说完,他转头看向阿丑,“可是,沙场无情,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延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早日一统大汉,才能有安稳的环境。” 阿丑没接话。 关羽对平民向来不算严厉,见她不说话又问:“你连夜赶来颇有勇气,为何如此拼命呢。” 阿丑说:“我想救一些神仙不会救的人,改变一些神仙认定的事情。” “神仙?这世上岂有神仙呢?”营帐里其他人无奈笑着说,逐渐觉得这姑娘不正常。 “当然有神仙,我还有好几个神仙老婆呢。我有个猴子老婆很厉害,能以一敌万呢。还有一个莲花老婆,小时候杀了一条恶龙,可厉害了,后来……后来也厉害!我最喜欢的菩萨老婆心地善良大慈大悲,可是也有很多事情不能管。” 关羽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问:“杀了恶龙,莲花?你该不会是要说,你的老婆,是哪吒吧?哈哈哈哈。”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哪吒是我亡妻了。” 室内的其他人笑得更大声了,都觉得这姑娘疯疯癫癫说胡话。 关羽笑过之后,神色逐渐严肃,还有些愤恨,道:“倘若真有神仙的话,早很多年的时候就该下凡拯救苍生!早在天下还没有大乱的时候。哼,自从黄巾贼人……” 说到此,阿丑面色一冷,反驳道:“你前面说得很对,但黄巾不是贼!只是一些吃不饱的农人!” 因黄巾已经彻底消灭很多年,众人没有多想她的愤慨,毕竟她说的也是实话。关羽看她年纪轻轻,问:“你还知晓黄巾?” “那当然!太平道是我资助张角创的。” 众人更觉得她说疯话,不过有这样的疯丫头胡言乱语,倒是让军中压抑的气氛舒缓了很多。 “你衣着破烂可不像是个有余财的,你如何资助?” 阿丑得意道:“我去官府仓库偷粮食和钱送给太平道众人的!” 众人仍旧无奈笑着,阿丑问关羽:“关羽,如果让你当神仙,但不能管人间的事情,你当不当?” 直呼名讳实在无礼,关羽微微皱眉还是回答了,冷哼道:“不能管人间事?那我当神仙做什么?” “对!我也觉得!”阿丑点头,说,“虽然你决堤这事不厚道,但我也能明白一点原因……你武艺高强,像我的阿猴老婆;你嫉恶如仇,像我的阿莲老婆;你对百姓宽厚,像我的菩萨老婆。也算是缘分了,唔,你应该都在荆州一带吧,我往青城山去要个仙丹,你成仙了记得和我一起干预人间大事!” “……”关羽无奈摇头,确定她是头脑有疾了。 第164章 来世因果 因果如此,数倍奉还,你欠她…… 众将士虽认为此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但也不能随意放她走,万一她“好心”往樊城去通风报信他们打算决堤水攻的事情,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本是好心来提醒你们危险的, 此时我要走, 是为去拿仙丹, 你们还不让我走。”阿丑当即恼怒, 看向关羽说, “我朋友说你最讲信义,特地从雒阳来就为见你一面呢, 你既然重信义,敢与我约定吗?” 营帐内众人皆是无奈, 若不是关将军宅心仁厚哪容得这疯姑娘胡言乱语,早就扔出去了。 此时听到她说朋友来自雒阳, 那可是曹操的势力范围,不禁严肃几分。 一旁的谋士问:“你朋友在雒阳应该日子还算安稳, 何故千里迢迢来此,只为见一面?” 阿丑如实说:“我朋友自小痴迷佛法,想往西牛贺洲去求证, 他有皈依佛门的念头。我与他一起走, 是指望他能救我的猴老婆,阿猴被如来佛祖压在山下, 还贴了真言佛贴,只有虔诚向佛的人才能揭下。此去路途艰险, 不知能否有归期,所以想在离开前见一见关羽。” 她又直呼名讳,众人不与疯姑娘多计较,越说越离奇了, 连忙使唤了个士兵看着她,送她回后勤去,此等擅自离开队伍的错误就不罚她了。 “什么?你们又不是神仙,怎么也和神仙一样不讲道理,我本意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还要罚我?”阿丑气得直跺脚,脑袋晃动的时候使得头发也被吹开些许,露出半张恐怖的脸,犹如厉鬼。 “……”营帐内众人纷纷屏息,但在场皆是征战多年,手上数不清的鲜血,岂能怕鬼呢? 关羽也是一愣,走近些伸手拨开阿丑的头发,正好对上她怒视的双眼。 “……唉!”关羽在沉默一阵后重重叹息,认定她原本面貌正常,是自小被人欺负伤害成了这样貌,所以她寄托于神仙拯救,然而神仙并未出现救她,她颠沛流离受尽苦难,所以记恨不存在的神仙,长久如此自然疯疯癫癫,本质是个可怜人呐。 第239章 她已如此可怜,在不知道会面临如何危险的时候还愿意快马加鞭赶来,通知一声汉水存在的隐患。 大将的丹凤眼收敛起严肃,竟也有几分慈祥和蔼,就像是哄小孩那样,高大的身躯略微弯腰看着阿丑说:“你说说看,是怎样的约定?” 阿丑说:“当神仙不好,不能管人间的事情,所以要当人,人才能救人。我去找太上老君要一枚长生不老的仙丹,你吃了后能活很久很久,但你要答应我,你永远会讨厌那些仗势欺人的人,还有那些明明拥有很多却不肯分给一无所有者的人。你自己也位高权重,所以你得比我更用心,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让苦海不那么苦。” 关羽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仍旧颇为触动,道:“关某素来厌恶那些仗势欺人的恶贼!天下卑鄙小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你放心,关某在世一日,就绝不会与小人为伍。” 阿丑点点头,又说:“还有,若是哪天我们不经意或故意,干预了人间的大事,被天上的神佛发现问罪,你可不能认错!哪怕他们威胁你,要把你压在山下,你也不可以认错!” 关羽听后有些生气,说:“关某宁折不弯,你岂能如此轻视某。” 阿丑则很高兴,说:“那很好!我现在就出发!” 话罢,她就跑出营帐,抢走一匹马就飞奔离开。立刻就有人追出营帐,但见她跑远的方向是往后勤方向,而非往樊城去报信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真奇怪。” 营帐内所有人都没有把疯姑娘的话当一回事,不过是感念她不懂事,抱着好心,就没追究罢了。众人重新规划行军方向,要避开汉水决堤的冲击,也尽可能减少农田的破坏,在凿堤一事上,得多花些功夫。 阿丑风风火火赶路,这事其实找菩萨老婆也可以,只需一盏甘露饮下也能活很久。 不过,这等有风险的事情岂能让老婆参与其中,当然要拉他们天庭的道祖下水。 太上老君不实诚,太平道五斗米道都是因他而起,却不与玉帝说明,坐视不管弟子与门人们被当成反贼围剿,天庭反对黄巾,他也不帮说句话。 说是亲自参与到黄巾军里,也没见他帮上半点忙,遮遮掩掩怕被人知道,菩萨老婆被天庭为难也不帮忙说句话,哼,阴险得很! 太上老君若是不肯给仙丹,自己就偷,等到哪天关羽长生不老的事情败露时,她就说是老君给的,让他们天庭内部吵去吧。 阿丑直接往蜀地去,没有回去找金毛犼驮一程,自己与金毛犼的关系虽比以前还是青狮时略好些,可金毛犼毕竟是佛门的神兽,很多观念也都“不可干预”“此乃罪孽”,烦!它定拒绝帮忙,然后飞去落伽山告状。 何况,若是金毛犼与她去青城山,钱旺和新朋友吴忧就没人照看了。 若是都带去,去都去了,仙丹岂能不多要几颗,老头肯定更有说辞。 真去了落伽山告状的金毛犼已经回到了后勤队,钱旺正在搬运粮草,新认识女孩也力所能及地一手一个水囊往马车上装,衣服单薄,冻得脸色都有点白。 看到黄狗不知道从哪回来,钱旺担忧地各方看了看,没见到阿丑,她夺了马匹逃跑乃是大罪,难道恶霸是恶在当逃兵? 女孩贼十分激动地跑过去抱住黄狗,黄狗就像个小暖炉。 阿丑对于后勤队伍来说并不重要,远没有被她骑走的那匹马重要。 因抓不到她责罚,后勤的军官就只能责罚与她认识的人,便将钱旺拽到人前,狠狠打了几个耳光后说,将其所有原本参与后勤能得到的钱粮全部取消,再记二十棍,待战事结束后处置。 前线的士兵快马加鞭过来下达命令,要调整后勤的行军方向,且前线粮草快要用完,要赶紧补上一批。 秋雨连连一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夜里时,女孩吴忧将黄狗整个抱住偷偷摸摸离开休息的营帐,因是雨夜,夜色格外地黑,只能借着从营帐内透出的火光看出事物的轮廓。 本就冷的气候,外面的风一吹,女孩更加哆嗦。 “这姑娘作甚,难不成饿急了想吃我?”黄狗嘀咕着,却见这姑娘将它放在地上,然后给它磕了好几个头。 吴忧说:“大狗,我看到你变得很大很大,你一定不是普通的狗,是神狗,我听说过二郎神有一条哮天犬,你是哮天犬吗?” 黄狗摇头。 吴忧又说:“你听得懂人话,你一定是神犬,你能不能,吃了我?” “啊?”黄狗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忧,口吐人言道,“你若是想不开,往河里去就是。”此话半点不慈悲,它是觉得如果她决心要死,自己是拦不住的,怎也不该是如此害它的办法。 吴忧哭着说:“河里冷,你的肚子暖和,你吃了我吧。” 这奇怪的逻辑和想法倒是和阿丑有几分相似,难怪她们能当朋友呢。黄狗这才仔细观察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凡人,是一个比阿丑身形年纪还要小的女孩,瘦弱得跟鸡崽子一样,感觉它这黄狗身都能拉扯走她。 吴忧样貌算不得多么标致可爱,哪怕只是普普通通,比起阿丑也是好看百倍了,但越看越觉得她们很像。 “……”黄狗心想,我定是病了,觉得这女孩和阿丑那丑八怪像,总不可能是几天没见就想念她导致的吧? 黄狗看了看吴忧说:“我都给你枕肚子取暖了,熬过这战事就好了,我是神兽,有我在这冷不死你们的。” 吴忧继续哭着说:“我的家人都不在了,今后冷也没有人会抱着我让我取暖。秋天过去了还有冬天,我不想冷死,你吃了我吧,你的肚子好暖和。” 吃活人这样的事情金毛犼是断然不敢答应的,但听那女孩苦苦哀求说行行好吧,金毛犼又觉得自己如此成全,应该能算是做好事行慈悲吧? 吃死人时,得了吃死人的功德,也许吃自愿进肚子里的活人也能有功德呢? “你当真是不想活了?”黄狗犹豫着问了一声。 女孩重重点头。 金毛犼并非完全出于“好心”,更多是对自己修行能否更进一步的试探,哪怕这个进步是要吃活人。 “这可是你说的,断不能到阎王那去告我的状。”黄狗的身形逐渐变大恢复成金毛犼,端坐着都比边上的帐篷还要高,露出它锋利的獠牙和铜铃大的眼睛。 女孩高兴地点头,扑到金毛犼的肚子上抱住,向往道:“好暖和,就像我娘一样……你快吃了我吧。” 金毛犼一愣,还是张开大嘴一下子就将女孩吞进肚子里,女孩坠入腹中,感受着周围的温暖,就像是在春夏季节,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无忧无虑的满足笑容。 从腹中来,回腹中去,人间一趟,太苦,太苦。 金毛犼期待着自己吃下活人后能有什么不同的感知,却感觉到头顶隐隐发凉,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悬着,让它格外不安。虽然这种感觉随着腹中的吴忧肉身彻底消失而消失,但金毛犼隐约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妙。 “莫非她不守承诺,向阎王告状了?”金毛犼坐立难安,再次传音给钱旺,然后飞回了落伽山一趟。 此时的菩萨在莲池边禅定冥想,听到急匆匆动静缓缓抬眼,疑惑问:“金毛犼,又出什么事了?” “菩萨,我有罪,我,我吃了个活人。” “你。”观音掐指一算,眉头微拧责怪道,“孽障,你才修成犼怎如此不知足,若与阿丑有矛盾,何故将她的新朋友吞下。” 金毛犼大惊,哎呀,它完全没把阿丑突发奇想的新朋友关系当回事,难道头上悬着的不安,是阿丑将来会落下的拳头?她拳头力气再大,也不至于让它感到不妙吧? “菩萨救救我呀,我愿赎罪。”金毛犼连忙求助。 观音重重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那女孩还有三年寿命,被你吞下横死。因果如此,数倍奉还,你欠她三十年无忧无虑。” 菩萨说着手凭空在金毛犼头顶一抓,抓走金毛犼一些功德闭目念诵,之后睁眼说:“百年后她会投胎到西牛贺洲朱紫国的富贵之家,今生劫数因果未尽,三十岁前多有危机,你前去守护,一直到她三十岁,前尘可一笔勾销。” “菩萨,有没有简单些的办法,我……” “孽障,犯下如此过错,让你弥补还嫌麻烦。”观音摇头,说,“你将她完整吐出来,再往幽冥去,若能让她还阳,寿终正寝,也可轻罚。” 第240章 肉身早没了,如何吐得出。 金毛犼捂着脑袋说:“我……我知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三十年也很快,反正我跟着阿丑在人间都好多年了。” 听它贫嘴还意有所指,观音问:“你此番回来,可清楚阿丑去前线的情况了?” 金毛犼一愣,心虚移开视线说:“阿丑还没回后勤队伍,也许是留在前线,她定又想搀和人间大事。” 没过几天,人间的确就发生了大事,关羽决堤汉水,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消息传开,整个南赡部洲没有人不知道关羽之名,更是让此战敌方的曹军胆寒心惊。 同时,如此威名,也让天庭有招揽之意,正如当年点化汉开国元老张良,此事就落到了太上老君的肩膀上。 太上老君应下之后就一直在青城山,关羽寿命未尽,在人间各方斗争的漩涡里,不似张良隐居无争,不可直接接引。 “祖师爷爷,不好啦!!山下有个蓬头妖怪非要闯山门!青蛇已被她招降!” 作者有话说:延伸小剧场: 金毛犼:头上凉凉,难道是阿丑的拳头。 n年后孙悟空手持金箍棒:没想到吧!是我! 第165章 步步生泥 得到足够多的供奉后…… 青城山上, 一名道童匆忙汇报,称有妖怪来袭。 “妖怪?”太上老君还在疑惑蓬头妖怪是什么,就见一条巨大的青蛇已经驮着阿丑飞上来。 唉, 这青蛇, 跟着修行那么多年, 还是不懂规矩, 好歹也请示他一声嘛。 阿丑从青蛇身上跳下来, 脏兮兮的布鞋吧唧一下踩在干净的青石地上溅开两朵泥花。 “桀桀桀——”她还好意思笑,完全不顾道童颤抖指着的手, 得意道,“我也步步生花呢。” 然后就毫不客气地走到太上老君面前, 手一伸:“老头,给我仙丹。”太上老君只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 阿丑就补充道,“你欠我的, 答应的法宝没给,还害了我和我的老婆们,你欠着的多了!拿来。” “……你, 我, 你,你怎能这么算呢。”太上老君确实理亏, 可她要仙丹,绝不是轻易能给的。 太上老君试探问:“你先告诉我, 为何要仙丹。” 阿丑说:“给关羽吃的,让他跟我一起到处搀和人间的事。” “……”老君摇头,严肃道,“不行, 我在等他寿尽。” 太上老君将她赶路期间发生的事情告知,汉水决堤之后将襄樊周边包括援兵在内的七路曹军淹围,大获全胜。此等战功,威震华夏,上撼天庭,便开特例允许成仙。 “哼,特例成仙。”阿丑听着就觉得刺耳,拽住太上老君的胡子说,“我已经问过他了,也约定好了,他不当神仙!他要当人!和我一样长生不老的人!我们人的事情,自己可以管,只是比起神仙没有足够长的时间罢了!” 太上老君知晓她的臭脾气,犹豫片刻后与阿丑说:“唉,阿丑,我可以给你仙丹,但你需要与我打赌。” 阿丑静默不言,等老君继续说。 太上老君故作高深,见阿丑又想来拽胡子,连忙道:“我算过关羽寿命,已所剩无几。倘若你能在他寿尽之前,让他服下此丹药,就说明他命中有此奇遇,可以长生不老。倘若在你将仙丹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寿尽而亡,那么我便按照天庭旨意,点化关羽位列仙班。” “此事简单!” “你别着急答应,我还没说完你。”老君慢悠悠补充道,“此间赶路,你不可借助任何外力,不得向菩萨求助,也不可问土地指路,你要脚踏实地,问询也只能问凡人。” “哼,我答应!”阿丑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再次向太上老君伸手,“拿来吧。” 在边上看着的青蛇逐渐化出人形,因化形还不熟练而整个人显得软趴趴的,走路摇摇晃晃,与阿丑说:“无妨,不问神仙求助,能问妖嘛,我驮你过去就是了。” 青蛇还是涉世未深,直接把投机取巧的事情说出来还怎么耍小聪明呢? 阿丑摆手拒绝,说:“他们肯定巴不得你帮我呢,然后就以此为借口作废约定。既然是要脚踏实地走回去,我走便是!” 太上老君重重叹息一声,眼中多是惜才的怜悯,他是半点不想与阿丑为敌,只是自己这道祖已经无法管住道门里的神仙们,遥想起那些已经被他放弃的旧神仙,自己也的确需要更多新升仙者,天庭诸多空缺,断不可能再来一次封神榜的。 “唉!阿丑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有长生不老,不受人间诸多苦难烦扰,偏安一隅落得自在,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逍遥日子,比神仙还快活呢,神仙还有很多事情要管呢。” 阿丑瞪了眼台上老君,反问:“管了哪些事,你都说说?” “咳。”太上老君知道说不过她,也不执着于为天庭尸位素餐的神仙们开脱,摇摇头递来仙丹,“既然你已应下打赌,仙丹就给你,服下此丹药者可长生不老,不过,你输了的话,仙丹是不会继续给的。” “我出发了!”阿丑夺过仙丹转身就走,青蛇连忙恢复成蛇形想要帮助阿丑,却被太上老君拂尘一挥,打回原形,软趴趴挂在树干上犹如一条青色的丝带。 太上老君无奈道:“青蛇,你自己修行都还没到火候呢,如此轻易被外物所扰,何时能有你姐姐的境界。阿丑有阿丑的路,你有你的路。” 蜀地实在难走,阿丑已经昼夜兼程翻山越岭,可两条腿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此一路从襄樊之地往青城山去,又从青城山往回赶,加起来也得有五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途中听闻了许多关于水淹七军的事迹,按照时间往前推,差不多就在关羽军中提出水攻的策略后就开始行动,最终赢下胜利,一战使得普天之下,华夏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羽威名。 但就在阿丑再次来到荆州的时候,竟听到了关羽惨败的消息。事态转折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甚至怀疑传来惨败消息的只是恰好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将军。 在与人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东吴的军队扮作商人进城,江陵城的士兵们曾有关羽的命令,不得为难平民,便将这些人放进了城中。城中守卫和候补的兵力都被前线虚假的情报调离,使得大军后部防范不足,被吴国的军队偷袭成功。 威震华夏的事迹传开没有多久,关羽就被败走麦城被困于此地,竟是得不到友军的支援。 当阿丑一路打听找到关羽的时候已经是雪花飘零的时节,阿丑没能在打赌的时间到达之前将仙丹给关羽吃下,就已经听到关羽被杀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听到阿猴被妖怪杀,匪夷所思得很。 也就在关羽人头落地的瞬间,太上老君就出现了,他拂尘一会先替阿丑隐去身形,又拂尘一挥,将她手里的仙丹也收回了。 “你抢我仙丹!”阿丑试图抢回来,到了她手里的就是她的。 太上老君连忙转移话题说:“阿丑,你打赌输了,按照约定,可不能反悔。”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看见黑白无常前来拘魂,一鬼一边正将关羽拽到地下去。 太上老君上前拦下,平静笑着,带几分理所应当的恩赐,说是特意来点化关羽成仙的。此等好事,绝对没有人会拒绝。 关羽此时见到自己倒下的尸体,看到那些卑鄙小人依靠不光彩的手段赢了他,只觉得心底一片凉意。长久驻足无言之后,关羽将之前阿丑的那些“胡言乱语”在脑海里拼凑,以此询问老仙人和黑白无常。 成仙能否管人间事? 皆是回答不能。 “哼,成了神仙就不管人间事,人间还需要神仙做什么?”关羽拒绝了。 太上老君连忙说:“入了幽冥界,你的战功赫赫可都是罪证呀!” “哼。”关羽冷哼,完全不在意这些,说,“大丈夫何惧神力物怪!” 被点化的人不乐意,自然没有强行把人变成神仙的道理。老君重重叹息,再次与黑白无常知会,让他们先带回去审一审,判几个地狱之后再听听那关羽是否后悔拒绝了这么好的机会。 老君相信,关羽这样高位的人,是懂权衡利弊的。 拂尘一挥,阿丑隐去的身形恢复过来,气得直踹老君,问:“你不是要点化他吗?怎么就让他下幽冥了?你一点耐心都没有!” 太上老君则认为自己已经赢了,关羽答应当神仙只是时间的问题,老君高兴地捋着胡子说:“阿丑,老道我就不奉陪了,还要回去等关羽上天报道呢。” 第241章 话罢,他驾云离去。 阿丑越想越气,糟老头子分明是故意戏耍她! 她相信关羽答应了的事情不会改变,说不当神仙就不当神仙。但是那样的话,他就被困在幽冥界里,天庭是断然不舍得那么大名气的关羽转世去的。 阿丑着急地踱步,有没有什么不是人也不是神佛的身份呢? “咦?!”阿丑想到的是当初的自己,丑娘娘在得到了足够多的供奉之后,就拥有了倾听信众声音的能力,她那个时候就处在人与神的中间位置,天庭骂她的时候她就是愚昧凡人,想惩罚她的时候她就不能算是人了。 阿丑立刻就打算行动,这事没和人打赌不找帮手,阿丑就用泥随意捏了一个观音塑像,道:“老婆老婆我的观自在老婆,我和金毛犼走丢了,你快让它来寻我吧,我就站在此地不离开。哦对了,让金毛犼把钱旺,以及我的新朋友带来吧,唔……当然,如果她已经不是孤单一人或者不愿意来找我,就罢了。” 观音听到阿丑的呼唤,便传音给金毛犼,让它去与阿丑汇合。钱旺容易交代,阿丑的新朋友不见了该如何解释呢? 观音没有要帮金毛犼解释的想法,就让那犯错的孽障自己去说。 金毛犼很快就驮着钱旺过来找阿丑,提及那位阿丑的新朋友,金毛犼撒谎说吴忧再后勤干活时不小心溺死了。 边上钱旺投来疑惑的视线,说:“我不知那女孩怎么了,自你离开后没几天就失踪了,竟是遭遇不幸了?” 眼见这大怪物是黄狗所化,难免心里惊惧,暗想离奇失踪会不会是被它吃了。 “你真没用!”阿丑怒视金毛犼连个凡人都保护不了,当真叫人失望! 金毛犼赶紧转移话题说:“阿丑,关羽已经死了,钱旺也无其他事了,今日启程往西吗?” 阿丑点头,说:“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她看向钱旺和金毛犼,说,“既然我能得到许多供奉成为丑娘娘,兴许关羽也能如此。” 第166章 气势汹汹 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说了?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 阿丑和钱旺各处走动,装神弄鬼。先是装成关羽的冤魂吓唬吴军,吓得他们把关羽的头送给了曹操, 还给关羽修建了个供奉的祠堂。又往魏地去, 装神弄鬼吓唬曹操, 为了安抚“冤魂”, 曹操给关羽的头用木雕补全了身体, 也特意建了个供奉的祠堂。 当然也少不了关羽的大哥刘备,不过这个不必吓唬, 已经安排好了。 汉王朝纷乱的三方势力都愿意为关羽建祠,再加上近来“关羽冤魂”的传言, 民间相信关羽的鬼魂还在人世没有离开,且以其向来的好口碑风评来推断, 哪怕当了鬼,也是嫉恶如仇, 大公无私的正义鬼! 各地小型的供奉祠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但想要形成“愿力”并非一朝一夕,再往后会如何就不是阿丑能决定的了, 她只能给这件事起个头, 不像神仙们点化人那样,一句话就行了。 关羽能不能成, 不是她说了算,是从这一年开始往后的代代人。 “桀桀桀——”阿丑得意地看着远处供奉关羽的祠堂, 笑着说,“神仙们能决定一个人是否成仙,人也可以,而且, 人被允许成为的神仙,能管更多事呢!” 在关羽塑像供奉的事情过后,阿丑带着钱旺继续向西去。最初是钱旺想要离开南赡部洲的,可在见到了他最相见的关羽后、见证了关羽最辉煌的时刻后、见证了关羽无奈惨败后,钱旺心中对于佛法的向往不似在雒阳时那么深了。 那时候苦,至少周围环境稳定,他还能有农闲,农闲了才能去寺庙里听经识字。离开雒阳后,莫说什么农闲,闲时都少。 “佛法能抚平我心里的不满,可好像,改变不了苦难的源头。”钱旺开始反思从前的自己,若如此,更该往雷音寺去求问佛祖,为何经文中说佛法能解苦厄,但在建下了南赡部洲第一座寺庙的雒阳,当年却遭遇人祸大火,为何在寺庙越来越多之后,却没有保佑人们,反而战火也越烧越旺。 关羽死后,钱旺对其他人没有什么要了结的执念,在忙碌了几年塑像供奉的事情后就跟着阿丑重新开始西行。 这几年里,阿丑自知试图让关羽成为“人和神中间的特殊”一事有风险,所以一直到再次西行前,既没有到落伽山看望老婆叙旧,也没有唤老婆过来团聚。哪怕是深夜想要抱着点什么寻找安心,也改为抱着黄狗了。 黄狗却因为吞掉阿丑新朋友的心虚而感到不安,每天夜里都不得安眠,实在累,为此,它试着哄骗阿丑,说:“阿丑,你和菩萨都一年没见了,你不想菩萨吗?” 阿丑立刻就说:“想呀,等过几年吧,离开了汉王朝,此事算我已经搀和完了,我再唤老婆来。” 黄狗不甘心又说:“你们不是约定好了,任何事情都会商量的吗?菩萨白天各地普度,夜里肯定空闲,你唤来好好商量嘛。” “桀桀——”阿丑捂嘴笑,得意说,“菩萨不能打诳语,约定是约定,我嘛,我想守承诺的时候就守,不想守的时候就不守。” “……” 过了段时间,黄狗睡眠更差了,继续劝说阿丑:“阿丑,我和菩萨已经两年没见了,我也很想念菩萨的,你唤菩萨来吧,我若是私自回去定要责罚我。” 阿丑想了想,这简单呀,便与黄狗说:“犼子,反正你会法术,你可以把我变成我老婆的样子,这样你就能寄托相思之念了。” “……如此逾越,不行。” “那,你变。”阿丑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很想念我老婆,但我现在的事情还没忙完。” “更逾越了,不行!”黄狗嗷嗷直叫,就以想念菩萨为由,挣脱阿丑跑回落伽山去了。 黄狗恢复成金毛犼,才到落伽山上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怪怪的,细细辨认又好像哪都没问题。它落到前山,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莲池,两条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金毛犼与锦鲤认识已久,那条新来的黑鱼也知道是龙女和惠岸行者所救,如今两条鱼相处得挺好。 锦鲤露出水面半个脑袋,说:“青……金毛犼!你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金毛犼凑过去,听锦鲤是询问它如何从青狮修成金毛犼的,是不是吃了很多人?还问金毛犼如此修为,会不会化人形。 “那当然,人形太简单了,可人形一点也不威风。”金毛犼骄傲挺起胸膛,展示着自己这一身白底泛金的毛发。 “哦……”锦鲤得到回答后就落回水里不说话了。 金毛犼觉得锦鲤莫名其妙地,想了想没多问,跑去后山找菩萨了。 莲池涟漪阵阵,鱼波旬轻笑蛊惑锦鲤,说:“你看,我没说错吧,以形补形。你想要修成人形,也该吃一些人。” “可是……此等杀生之举,菩萨岂能饶我?我可是菩萨最喜欢的鱼,却犯下菩萨最不能容忍的过错。” “哦?如果那样,只能说明菩萨不够大度。”鱼波旬甩动尾巴,悠然道,“你想想,阿丑在人间那么多年,犯下多少错误,菩萨一句她是人,就饶过了。你还是比人更弱小更无奈的鱼呢,如何不饶?金毛犼故意吞活人,菩萨罚了吗?来世之约,等到了来世的时候谁还记得,算什么罚呀。” 锦鲤被说动了,自己自在落伽山起就认真听经,却没有阿丑带到落伽山的那三只凡俗动物修炼快,它实在是太想有个人形了。 鱼波旬继续蛊惑,说:“小小一池,怎么能困住灵感大哥你呢!我从海里来,那里宽阔无边,比这小小莲池舒服多了。” “可是,我去海里的话会死的,我不喜欢太咸的水。”锦鲤拒绝,仍旧没有发现鱼波旬话语中的漏洞。既然是海里的鱼,怎么可能在这清水莲池里活得好好的呢。 “未必是大海嘛。”鱼波旬逐渐有些不耐烦,怎么鱼能笨成这样,“江、河、湖,都可以,哪个不是比这宽阔千倍万倍?” “我……我得再想想。”锦鲤苦恼地钻到莲叶底下吐泡泡。 与此同时的落伽山后山,紫竹林中。 观音端坐莲台闭目,正神游四方度人,听到脚步的第一个瞬间有淡淡的惊喜,第二个瞬间辨认出这脚步声缓慢轻柔,是脚底板有肉垫的动物才会是如此,而非那个走路大步流星格外闹腾的人。 金毛犼前几次回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观音问:“金毛犼,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菩萨……我……”金毛犼想了想,还是实话与菩萨说了,它还没坦白自己不小心吞掉了活人的事情,阿丑也相信了那个女孩是落水溺死的意外,虽怪它没保护好,但并未将女孩的死算在它头上。 第242章 如此瞒着至今,时间久了应该也就没事了,可阿丑抱着东西睡觉的坏习惯影响到了它!金毛犼总会想起那个叫吴忧的女孩,贴在它的肚子上取暖,最后被它吞入腹中…… 这种罪恶感让它寝食难安,很久没能好好休息了。 “你如实与阿丑告知,仅仅是之前一个错误。你隐瞒越久,越多一个撒谎的错,金毛犼,你快回去吧。”观音摇头,认真劝说金毛犼。 金毛犼垂头丧气,勉强应下,转身就要走,却听菩萨唤了一声。 “且慢,金毛犼。”观音微微垂眸,端着仪态,像是在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菩萨。” 观音面色依旧平静,还点头应了一声,又说:“嗯,当真无事了?你休要瞒我。” “我岂敢隐瞒什么,若有不对劲,肯定立刻回来禀报了!”金毛犼自知有愧于阿丑,把她新认识的朋友吞了,所以,她试图要让凡人们供一个在人和神中间的类似神仙的关羽出来,此事就没有告知观音。 观音嘴唇微抿,说:“既然无事,你去吧。” 金毛犼回去找阿丑,因她换了个地方,花了点时间寻找,好在没走太远,就在隔壁村。 找到阿丑后,金毛犼多次尝试坦白,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只能作罢,夜里睡不着就睡不着吧,白天零碎的时间休息也行。 再后面两年,金毛犼没有主动回去过,但被菩萨传回去问过话,金毛犼干脆说:“菩萨,我知晓阿丑在哪,你若是想见她,我直接驮你去就是了。不是有一段时间天天都见的吗,有什么不能主动去见的。” “孽障,你的祸事解释清楚了没有。” 金毛犼低头不语,心里却哼哼,菩萨也会转移话题了。 等到金毛犼再次归队,两人一狗继续往西去。 阿丑途中所见,是熟悉又陌生的山川,也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座座城,一条条路。 往西边去,翻山越岭,偶然遇到一个摔下山崖刚咽气的人,正好看到黑白无常前来拘魂。阿丑上前拦住,惊得两鬼愣在原地。 黑无常连忙说:“阿丑!你现在可拦不住我们,你,你想怎样!” “我想问你们,吴忧下去后,挨了什么罚?我拿一个令牌给你们,能不能抵消些罪,她已经很可怜了。” 看黑白无常面面相觑,阿丑猜是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就说:“是四年前死的,秋天的时候,淹死的,在关羽军的后勤部队里,你们有印象吗?” 两个鬼不想招惹阿丑,只能面上客气答道:“我们回去查查,若是有缘再遇到,定告知你。”实则希望没这缘分。 目送黑白无常离开后,两人一狗继续前进,黄狗吐着舌头散汗。 走了些路,已经能看到高高的五行山,阿丑迫不及待地对着山谷喊到:“阿猴!我来看你——” 话还没说完,看到天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芒,竟冲着五行山去,可谓气势汹汹。 作者有话说:现代小剧场: 阿丑和阿观确定交往后没多久,就成了异地恋,虽然手机上保持着联络,和相见肯定是不一样的。 因为去异地工作的是阿观,所以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让阿丑过来看看自己,也不好意思抛下工作特意去看看阿丑。 阿丑知道阿观肯定想见自己,犹豫了一阵子票钱,阿丑决定给阿观一个惊喜,去异地看望阿观。 落地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阿观的电话。 “我回来了阿丑,开门。” 阿丑站在机场出站口,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早说回去了!我也已经到这边了!” 第167章 手可安好 你回天庭去,当卧底 看着天空中划过的银色光芒, 阿丑不由心头一惊,难免联想是天庭一直安排人盯梢五行山,以此来得到她的行踪, 又或者是随时知晓孙悟空的情况。可看那银光飞去的架势, 更像是要打架。 阿猴都被压在山下了, 神仙们想落井下石老早就能了, 若是阿猴的仇家, 也不该此时才去。 “快,走快些。”阿丑拽着钱旺就往五行山方向跑, 本想让金毛犼驮一程,但金毛犼提醒说如果钱旺想往西去求真相, 能不能成功另说,途中是断不能借助神兽的力量。 阿丑嘀咕一声小气, 疙瘩头对他的亲传弟子都如此狠心,一说考验就不提慈悲心了。 两人一狗还没跑到五行山, 就听到一阵巨响,随后地动山摇,见那银光在五行山上空迸发出无数道白芒, 竟像是与山撞击而成。 稍微近些, 阿丑才看清楚,那银光竟是杨戬! “竟已经两百年了……”阿丑好一阵恍惚, 仔细看向空中之人,手持一把利斧, 正是当年杨戬劈开桃山救出母亲用的开山斧。 只可惜,五行山上有如来的真言法贴,非外力可以劈开。无数细碎的石头滚落,山依然是山。 佛贴盈盈一层金光, 看似温和却格外坚硬,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拦下神斧,那道白芒正是两股力量碰撞形成。向四周冲去的力量化作摧枯拉朽的大风,诸多树木折断,树叶凋敝,地面乱糟糟一团。 杨戬看着仍旧座落于此的高山,不禁咬牙切齿。他万分不甘心地落到地面,来到被压着的孙悟空面前,说:“孙悟空,我救不了你。” 手上鲜血滴落,是巨大的力量将虎口震碎导致,地面不多时就鲜红一片。 “杨戬兄弟!你平安无事就好!”孙悟空心中感激,已经泪汪汪,当年大家一起惹了大麻烦,想必都遭到了重罚。他本就没有想过杨戬会来救自己,也听阿丑说过杨戬被罚面壁思过,原本以为杨戬思过结束后会回到灌江口低调行事,不料是立刻前来劈山。 此等交情,孙悟空当真感动,又说:“我铜头铁脑,无事,无事。观音菩萨已经与我承诺,金蝉子虔诚向佛西行时,能揭下佛贴。若我保护金蝉子转世西行到雷音寺,从前事情一笔勾销。” 闻言,杨戬拧眉,说:“你指望金蝉子救你?他是佛祖的二徒弟!他……他为何转世?” 孙悟空挠挠手背,说:“唔,此事菩萨并未详细与我说明,兴许是金蝉子和如来老儿吵了一架。”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阿丑也拽着钱旺和黄狗跑来,因过来道路上树木横折不少,走得更是磕磕碰碰,摔得浑身是泥,还沾着许多残叶。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孙悟空的耳朵动了动,杨戬也循声看过去。 一个拐角,阿丑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阿丑时隔两百年再次看到了杨戬,心里的喜悦和激动顿时窜起来。这么多年,她已经明白,人不是只有在感到痛的时候才会掉眼泪,久别重逢是高兴事,是幸福事,人也会掉眼泪。 “杨戬!”阿丑远远地就向着杨戬招手,跑过去止不住激动地说,“我还担心你面壁思过两百年,琢磨自己的错误,然后就乖乖当你的二郎神了呢!你一出山,就来救阿猴,果真是好人!” 杨戬听她这句不知能不能算夸奖的话语,心中对劈不开山的气愤都转化成了无奈。杨戬将阿丑端详,见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好像不曾发生那些痛苦的事情。她的身边还有一条绝对不是普通狗的黄狗…… “阿丑,你没事吗?”杨戬这话问时语调有些古怪,在质疑她的轻松活跃就像不曾发生当年的浩劫,质疑她是否受了罚,也许是菩萨力保阿丑免了责罚。 杨戬知道这样想不应该,可是,可是……止不住地感受到背叛。 “我当然没事了,我很好呢!等过了五行山,再过了流沙河离开南赡部洲后,我就把菩萨老婆也叫来。”阿丑一脸认真地回答,反过来关心杨戬,“你呢,面壁思过你都想了些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定是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既然无法劈开五行山,还是让钱旺试试吧。” 阿丑低头看向杨戬受伤的手,鲜血蜿蜒在斧身,遮盖住斧头的寒芒。 “你的手还好吗?”阿丑很是关心地问,她伸出手想拉过杨戬的手看看。 杨戬皱眉,竟是躲开了阿丑伸过来的手。 “……”阿丑对杨戬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始料未及,不禁有些困惑。再看向杨戬的眼神,他好像有些埋怨自己。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阿丑想不明白他埋怨自己什么,自己明明有去看望他,是他面壁思过不愿意见任何人。 还是孙悟空会察言观色,他心思灵活,猜到杨戬对阿丑有些误会。杨戬并不知道阿丑在山中受的那些苦难,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离开了山,以为是她答应了佛祖什么才被放出来,也许她已经是佛门的阿丑了,所以她才将救孙悟空的希望寄托在金蝉子身上! 第243章 “杨戬老弟!若有什么猜疑就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将误会变大!”孙悟空连忙说,“你我受如何的罪罚终究都是仙人之躯,阿丑镇压在山中的五十五年远比我们更残忍!她关心你的手,你却完全不知晓她的手曾如何。” 在山里的那些事情阿丑并没有和孙悟空说得很详细,她不希望老婆为自己担心。她唯一详细说的,是对年幼的优昙,她想要吓唬佛门僧人,让小和尚看到佛祖的歹毒心肠,后来,也就成了菩萨老婆是唯一知道她山中全部苦难的人。 孙悟空虽不知晓,菩萨也不会与他说这些,但他的心思向来细腻,只需阿丑说她被困在山里时是能活动的,就知道她一定会为了出山不断砸石头,凡人之躯砸石头会如何,长此以往五十五年会如何,都不难猜到。 闻言,杨戬沉默许久,缓缓看向阿丑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愧疚,说:“阿丑,唉……我糊涂,是我的错。” 杨戬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他被师父玉鼎真人全力保下,受面壁思过两百年的惩罚。两百年里他一直在想,曾经自己与天庭有着血海深仇,但最终在强大无法抗衡的碾压力量之下,他选择了妥协。 他说为了百姓,听调不听宣,成为了天庭的二郎神。 无数年后,他目睹一场完全不同又格外相似的迫害,他再次选择对抗,同样……也再次妥协,因为那两百年他既没有思过也没有抗争,他只是在等两百年过去,于是惩罚不过就是换成两百年软禁罢了。 似乎只要飞过来劈开压着孙悟空的山,就能证明自己没有放弃抵抗,心里却根本没有想过今后该如何。 天庭、大西天,他们是那么强大无法撼动,他们碾压的力量已经第二次向他展示。 杨戬看着阿丑,愧疚道:“阿丑,是我不好,我以为你早早答应了如来或者玉帝什么条件才能出山,因为你是凡人……” 说到后面一句,阿丑更生气了,狠狠一脚踹在杨戬的小腿骨头上,指着杨戬问:“那你说,一个凡人遭到了神仙的欺负后应该如何?” “应该……”杨戬语塞,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难道被欺负了就只能每日以泪洗面,每日抱怨,从此生活阴暗一片?阿丑已经离开了山,并不是她妥协了,是她一直坚定地要离开山。 而他,在没有被束缚的两百年里,是自愿不离开玉泉山的,尽管心里想的是不连累师父,岂不知在当他和阿丑、孙悟空、阿莲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连累了,即使那时候在玉泉山逃跑,天庭还有闲功夫追杀他吗?无数神仙和天兵天将陨落,天庭已经脆弱不堪。 “唉!”杨戬重重叹息,一拳头砸在五行山上,说,“阿丑,我听你安排。” 阿丑仍旧瞪着杨戬,没好气地说:“刚还夸你好来救阿猴,你就怀疑我,现在又要我出主意安排事情,你真烦,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情!那天你帮我一起打架,我很高兴,但现在,我要看着金蝉子的转世,让他把阿猴救出来。菩萨老婆说,这件事情非一世能成,能早一世早一世。” “我的事……”杨戬喃喃道,“我全家被我舅舅所杀,我妥协了……两百年前我再次拾起旧事,又妥协了。” 孙悟空连连摆手,开解道:“杨戬,你怎如此悲观?正所谓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老孙我一只猴子都懂的道理,你钻什么牛角尖呢。你若是觉得无事,我给你安排个事,如何?” 杨戬犹豫片刻点点头,单膝顿下道:“请说。” “我们几个‘罪孽深重’者里,你是正儿八经的天神,你若是愿意回头向天庭认错,他们肯定既往不咎的。”猴子眉眼弯弯,笑嘻嘻地说。 “何故说这样的话刺我!方才的确是我错,不该胡乱猜测阿丑,你也不该说让我回天庭认错,我不可一错再错。” 孙悟空笑嘻嘻挠手,语气更亲和些说:“杨戬老弟,你听我说完嘛,此举绝非故意刺你,是非你不可为呀。你仔细想想,回去当天神,不是让他们方便监视你,是你监视他们,此后但有任何事情,他们都要先掂量仍在天庭的你。” 杨戬犹豫许久才应下,再次与阿丑道歉,抱拳说:“好,人间之事有劳阿丑,我往天庭周旋。”杨戬说完没有立刻走,而是看向了一直沉默站在边上听着的钱旺,刚才阿丑说此人能救孙悟空。 “这人,难道就是金蝉子转世?”杨戬问。 第168章 卷帘被贬 你打碎琉璃盏,罚你下界为妖…… 钱旺不是第一次听到金蝉子这个名字, 他从前去寺庙听经的时候偶尔也听到过,说是佛祖的二徒弟,是最早来到南赡部洲传法的, 主持经书的翻译, 但因时间久远, 金蝉子尊者已经不见踪迹很多年。 钱旺对自己可能是金蝉子转世一事竟没有太多惊讶, 只要确实有转世存在, 哪怕说他是佛祖转世也能接受。 他比较在意的是金蝉子为什么会转世?如今也明白阿丑姑娘为何找他来,原来是为找金蝉子。 在钱旺的要求下, 阿丑将当年辩法的结果告知,诸佛菩萨罗汉们也意识到了佛法经文中陈旧的部分, 佛祖答应重新修编经书。但因为佛祖动摇了佛法,导致魔王波旬离开欲界, 虽也被她辩退,可自那之后佛祖又不提修编经书的事情了。 观音菩萨和金蝉子明白其中艰难, 佛祖不能动摇佛法,只能自下而上改变。所以在传到南赡部洲的经书进行翻译时,金蝉子就按照自己的解读修改了一部分, 而观音从那次辩法之后就在落伽山自己修编佛经, 最终成书放在雷音寺的藏经阁里。 为了将这部新编的经书传到人间弘扬,金蝉子自愿入世历劫, 立下宏愿必定再次回到雷音寺,求取真经。而压着猴子的这座山正是如来的一条手臂, 上面的佛贴唯有虔诚向佛的人才能揭下。 诸僧信众,虔诚向佛者多,既是向佛自然不会愿意救出被佛祖亲手镇压的妖猴。唯有金蝉子,虔诚向佛又质疑佛, 才可能登上此山,救这只顽皮的泼猴。 “原来如此……”钱旺对金蝉子有几分佩服,但他自己不是佛门弟子,在听闻这伟大志向后也没有要继承遗志取经之意,他仍旧是之前的打算,去西牛贺洲看看佛国是否入经书中描写的那样,如果是,便皈依传法。如果不是,他该回生长的土地,告诫众人不要被蒙骗。 “我应当算不得虔诚向佛,不过我愿意试试看。”钱旺自告奋勇,便去爬山。 二郎神说:“可有规定揭贴者必须爬上去?” 孙悟空挠挠手,说:“好像没有。” 于是二郎神一把拽住钱旺,就飞到了山上,山上有一块大石头,真言佛贴便贴在上面,上书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 钱旺上前试着将佛贴扯下,它却与石头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指尖刨在石头上能刨起来少许边角,想硬拽则纹丝不动。 杨戬说:“兴许要念上面的咒才行。” “好。”钱旺照着上面的字念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作用,“先送我下去,我自己爬上来试试,兴许不允许神仙帮忙。” 杨戬应声将钱旺送回到地面,目送他爬山上去,自己则站在地面随时盯着以防万一。阿丑也让金毛犼变大了身形趴在地上,倘若有什么意外杨戬没能接到,金毛犼还能再搭把手。 五行山周围的树木因为方才杨戬劈山的巨大力量而摧折,也使得吹拂来此处的风减少了阻力更加肆无忌惮。 钱旺爬到山腰,就感觉风吹得身体摇晃,他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就看到远处的地面好一阵头晕眼花。他闭目缓解晕眩,再次往上爬去,终于重新来到了山顶。 与刚才一样,试着硬拽没有,念出上面的咒语也没用,看样子“虔诚向佛”的要求是必须要的。钱旺艰难爬上来,一无所成难免不甘心,他再次拽着被刨开的佛贴一角用力拽,只依靠两指捏住的力气依旧是纹丝不动,手也逐渐拽不住滑动。 “!”手在脱离佛贴的瞬间,巨大向后的力量使得钱旺翻倒在地,这里又有些许坡度,竟就这么一路滚向山崖边缘。 “当心!”杨戬惊呼一声,立刻飞身上前接住钱旺,惊得众人都是一身冷汗。 钱旺对自己没能帮到众人感到抱歉,同时也与阿丑告别,说:“此一路多谢你陪我去荆州见关将军,也多谢你帮忙一起为关将军塑像建祠,既然我已试过救不了你的猴子老婆,今日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不成,我答应了跟你一起往西去的,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救阿猴老婆是一件事,往西天去找疙瘩头道歉也是一件事,我就要带着他的徒弟一起踏进雷音寺,佛门外的我,佛门里的金蝉子,都说他错。” 第244章 “……”钱旺一愣,想了想没有拒绝阿丑同行。 三人一狗站在猴子面前道别,猴子说:“赶紧走吧走吧,快些走,等下回再见到的时候,可得救我出来呀。” 猴子泪眼汪汪,人一生长则百年,他少说又要等几十年,观音菩萨告诉了他离开五行山的希望,他就要接受一次次失望的磋磨。 背影远去,阿丑和钱旺带着黄狗继续往西去,那边有一条流沙河。 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璀璨,杨戬转身驾云飞向天空。 天兵天将看到杨戬前来,一个个如临大敌不知所措,仔细观察杨戬,见他并未祭出兵器这才稍微舒了口气,但也没人敢上前问询,只派遣人往瑶池去通报。 此时的玉帝王母并未在凌霄宝殿,自从诸多仙人陨落后,天庭秩序也略作变更,空缺各位的事情要分摊给其他仙人管理,过于忙碌又安排了休息的时刻。 瑶池帘门外,卷帘大将守卫在旁。 尽管他在两百年前的浩劫大战之中全心全意为天庭着想,勉勉强强也算是对敌有功,还出主意给无名山的人下绝后雨,按理说,该得到赏识才是,不知为何,玉帝王母始终都没有对他提过封赏,仍旧是这卷帘大将的职务。 看到端着仙果琉璃盏的仙娥过来,他主动接过琉璃盏,借此机会走进瑶台想去问问玉帝王母,自己可否有升官的机会? 卷帘大将琢磨着用词来到玉帝王母身边,还没开口,就听到天兵前来禀报。 “报——启禀玉帝王母,杨戬来天庭了!” 二者皆是一惊,怎料两百年这么快就过去,那玉鼎真人怎也不多约束杨戬百年,这才刚结束思过竟就上天来?如今天庭能找出几个对付杨戬的? 玉帝王母看向近在咫尺的卷帘大将。 “啊?!”卷帘惊得手里琉璃盏都没有拿稳,落在地上,霎时崩裂成无数碎片。 而见此一幕的玉帝王母却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眼中竟闪过一丝精光。 随后,玉帝怒而拍桌道:“大胆卷帘!竟打碎如此宝物,你位列仙班却不珍惜,便削去三花,罚你下界为妖!” “陛下,陛下!我为天庭出谋划策,何故因这点小事罚我?我……”话音未落,一道金光打在卷帘大将头上,便觉得灵台寒彻,方寸大乱,千年修行毁于一旦,自此失了仙籍。 几名力士围来,立刻将卷帘大将抬着扔到人间去,任他如何反抗也是无济于事。 卷帘直直坠入人间,落入一条汹涌无比的河流之中,他下意识往上游,河流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得他往下坠。 “咳咳咳——”卷帘被河水呛到,河水中有着大量的泥沙,他连忙掐着避水诀,逐渐沉入河底,河底是厚厚一层泥沙。 卷帘躺在水底,视线无法穿越深深的河水望到河面以上的世界,何况是更高的天空。 “为何罚我?不过是个琉璃盏啊!”卷帘痛苦地搅弄河水,水流带动河底的泥沙更快速地流动,泥沙卷起散去,露出河底无数动物和人的骸骨,是一年年经过此地试图渡河之人的骨头。 从骨头被河水腐蚀的程度来看,都像是两三百年前的人了,偶尔才能翻到一两块较新的骨头。 卷帘怨恨地不断用力游到水面,他必须时刻消耗法力才能维持不坠入河中,他开始感到饥饿,开始捕猎吃河水中的鱼虾,他胃口实在是大,鱼虾也管不了多久的饱。 不远处有一座桥,卷帘在桥下暗中观察了几日,桥上是南赡部洲和西牛贺洲往来通商的人们,听他们所说大概知晓了这桥的来历。 ——原先流沙河上是没有桥的,后来一个南赡部洲的修行者与佛祖请求,认为两洲之间不应该有此天堑,通商往来才能更好发展,佛祖称善,便允许搭建桥梁,就让观音菩萨为此地造桥,以凸显佛法的慈悲。 ——观音菩萨就将坐骑青狮化作桥梁,后来青狮叛出佛门与一个妖孽共在人间作乱,此地又没有了桥。观音菩萨认为是自己管教不严,才导致青狮叛逃,于是再次来到流沙河,用变化出了如今的桥。 卷帘不由嗤笑,阿丑当年和如来辩论桥的事情天庭也都知晓,曾经人人供奉的丑娘娘,如今竟成了“南赡部洲的修行者”,桥的由来也变成了佛祖的一时慈悲。 想到观音,想到阿丑,就想到两百年前的事情,若不是她和那只猴子、那朵莲花蛊惑了二郎神一起反上天,他也不必为了玉帝王母出歹毒的主意,惹了厌恶被找理由贬下凡来。 卷帘怀恨在心,刮起一股巨浪撞翻了桥梁,将落入水中的人吃掉。他自知是没有回归天位的可能,既然当了妖怪,就以妖怪的方式修行。 过了几天,河岸边来了两个人,一个蓬头遮脸桀桀桀地笑着,一个面容颇为清俊拧眉看着滚滚河流。 卷帘恶狠狠瞪着那个蓬头的丑姑娘,咬牙切齿发出咯咯的磨牙声。 他瞧准时机,奋力跃出水面,向着阿丑就袭去。此时,一条黄狗突然蹿到前面大吼一声,竟令他身形摇晃差点坠下去,不难猜测那黄狗的厉害,卷帘便转向那个陌生男子,见黄狗没有要救的意思不由窃喜。 哼,吃不了她,吃了她的朋友也一样! 随着一朵巨大水花的溅起,钱旺被卷帘拽入水中,鲜红的血顿时从水浪中心漾开,又被不断翻涌的河水搅浑变淡。 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阿丑没想到这条走过很多次的河里竟有了个吃人的妖怪。 阿丑还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下去救人,就看见金蝉子的魂已经站到岸边,感慨道:“看样子贫僧这一世,迷茫了些。” 才感慨完,黑白无常也来拘魂,不过二者对金蝉子很是客气,没说押他下去,而是说接他往下一个轮回。 “阿丑,多谢此行相伴了。”金蝉子道谢后便要走,阿丑伸手将黑白无常拦住。 黑白无常吓了一跳,已经琢磨好了直接跑路,反正阿丑是没办法追去幽冥界的。 “等下,我上次问你们的事情,你们弄清楚了吗?”阿丑并不是阻止金蝉子转世,而是之前新认识的女孩吴忧,还没有得到幽冥界的答复。 黑白无常舒了口气,连忙说:“此事我们查过了,你要找的那个吴忧已经死了,不过很奇怪,并未走幽冥界的轮回道。”说完,就带着金蝉子遁入地下。 留阿丑和黄狗在流沙河边面面相觑。 阿丑疑惑问黄狗:“犼子,难道除了轮回道还有其他转世的方法吗?” 黄狗心虚移开视线,说:“应该是有的,不过我也不清楚。” “唔。”阿丑仔细想着,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视了。 第169章 流沙河妖 怎么好像又罚下来一个?…… 阿丑站在河边, 琢磨着黑白无常的意思,是否是指吴忧死后鬼魂还在飘荡?不对不对,若如此就是他们失职, 岂会如此淡定, 便说明吴忧的确是正常投胎去了。 阿丑看向黄狗, 总觉得答案就快到嘴边, 偏偏有个关键忘记了。 “哎呀。”黄狗连忙打断阿丑的思绪, 说,“这河里不知是怎样的妖怪, 我刚看他架势汹汹,若非我保护你, 被拽下去吃掉的就是你了。”一边说着踱步故作随意,摇摇头说, “此妖法力高强,金蝉子今后的路恐怕都不好走呀。” “好吧, 这次确实是你救了我。”阿丑点点头认下,被转移话题后也认真思考起来流沙河的事情,桥被妖怪弄塌了, 若是不把妖怪除了, 就算再变化一座桥过来也还是危险。 早知道让杨戬晚点走了,这一时半会去哪找个降妖除魔的人。 阿丑到附近的村子询问了知晓, 自从前几天有一道光落入河中,桥就塌了。 “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光?”阿丑眉头紧拧, 她只知道神仙们自行陨落入世为人时会变成星火坠落,河里的东西法力高强显然是妖,神仙怎么会变成妖怪呢。 黄狗倒是不觉得奇怪,说:“犯了大错呗。” 阿丑听后更是拧眉, 不断摇头,费解道:“犯了错怎么来当妖怪,吃人不是更错上加错吗?难道把神仙变成妖怪的时候,没想过妖怪会吃人吗?还是他们天上根本不在意被吃的人,只觉得把神仙变成妖怪这一件事就足够折磨了?” 说完,阿丑自己摇头说:“哼,他们自然是不在意的,我早就知道了!” 阿丑去田地里挖了些泥,努力捏了个有些人形的小小泥菩萨,说:“老婆老婆我的观自在老婆,你快过来,我有事情要找你。” 这里已经是两洲交界,离汉已经很远,但附近能见到的人里,不乏汉人样貌者,皆是因连年战争伤病不断,不得不背井离乡求活路。 第245章 远在南海落伽山的观音已经听到了阿丑的呼唤,盘起的膝从莲台放下,走两步正要腾云去,又顿足。 身上一袭洁白无瑕的纱衣,朴素得没有任何点缀,手中一个插着柳枝的净瓶。 观音看向茂密的紫竹林,摘下一片竹叶。 手劲松开,竹叶落地,觉得略有不妥。曾经以竹叶化舟送给阿丑,柳叶舟又被如来打落,难免想到当初。何况自己这赠予之举,并无任何理由,岂不是表露私心? 观音低头,朴素的纱衣纤尘不染,胸前已经许久没有佩戴光彩夺目的华宝,因此显得空荡荡。耳朵上、手腕脚腕上,也都空荡荡。 阿丑是最喜欢金灿灿的东西的,还从菩萨这顺走了几件宝贝呢,只不过如今都没有了。 观音抬手一挥,脖颈上悬挂一条五彩斑斓金光熠熠的项链,耳朵上也点缀垂着光华夺目宝石的金环,手腕脚踝玉镯银钏。待阿丑见了,多的是理由顺走,也就算不得是主动赠予。 念及此,观音淡淡笑了笑,耳中仿佛都已经能听到她诸多理由,然后理直气壮地摘下珍宝归她所有。 收拾好了仪表,观音踏上祥云往着唤声之地去,一路飞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一条横断两洲的流沙河。此河两岸应该有一座桥才是,却只能看见残留的一小段,像是被什么东西破坏了。 观音才刚落地,祥云未散,就看到阿丑高兴地跑过来,菩萨掐诀抬起手缓缓斜下,似留出一个位置给她。 阿丑笑着跑过来,却在跟前生生止步,心中疑惑:奇怪,老婆已经很多年不戴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了,只有波旬变化时才招摇得很。 菩萨面上淡淡的笑意逐渐变为疑惑,敞在那的一只手逐渐又收拢回来。 “老婆,你怎又开始戴这些华宝首饰了。”阿丑确定眼前的不是波旬变化,就是她唤来的菩萨老婆,这才放心地挤开那又抬起来的掐诀的手,抱着许久没有见到的菩萨。 观音并未回答,阿丑竟没有直勾勾盯着这一串华美的璀璨夺目的项链找理由摘走。菩萨不愿开口说这个话题,只问:“此地的桥断了?” 阿丑松开手比划着说:“对,河里有个妖怪,附近人都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应该挺有本事的,犼子都没吓退它呢,它还把钱旺给吃了!就是金蝉子的转世。” “嗯。”观音点头,抬手弹指将一道金光打入河流,不多时就见河面卷起漩涡,水流裹着一道身影跳到岸上。 卷帘先是惊呼一声离开了河流,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观音菩萨,以及边上的阿丑。 卷帘心中记恨,若不是这个丑妖怪多惹事,怎会有后来的事情!观音菩萨还偏袒她!可自己落难至此,若不低头哪有解脱的时候,菩萨慈悲为怀,没有立刻动手除妖想必会可怜自己。 “菩萨!”卷帘立刻拜在地上,求助道,“菩萨慈悲,请帮我求求情吧!我是瑶池的卷帘大将呀!不过是因失手打碎琉璃盏,就被打落人间为妖!” 观音无奈叹了一声说:“卷帘,倘若只是琉璃盏这样的小事,贫僧可以往天庭一趟,如此重罚,当真只因琉璃盏吗?何况你下界不久,已犯杀孽,岂能轻易饶过?” “菩萨明鉴,我向来忠心耿耿,不曾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至于后面杀生的罪过,卷帘倒是没有赖账,又说,“我愿意偿还罪孽,求菩萨开恩。” 此时,阿丑也觉得这人有些熟悉,隐约记得当年打架的时候见过,如今褪去了天将的铠甲,便没有了半点神威,无端看着莫名感到好一阵的反感。 面对阿丑投来的审视目光,卷帘低头躲开视线。当年蟠桃会筹备出差错,是他提议将蟠桃不足的消息压下,用凡间的桃子代替蟠桃,使得宴会上被孙悟空揭穿为花果山的桃子后玉帝王母面子难堪。 在无名山那些凡人起早贪黑凿山想要子子孙孙无穷匮救阿丑出山的时候,也是他出主意,让天庭给山里的人们下了一场绝后的雨,以为能让他们一世而亡。 桩桩件件他心里清楚,尤其是那场雨,如此歹毒的主意是定不能让菩萨知晓的。 卷帘不断磕头哀求,半字不提过往。 观音叹息一声,说:“卷帘,你被罚到此河中落难为妖,想要离开水狱唯有断了前尘身份,倘若你一心向善遁入佛门,修得圆满时方可抵消此罪过。” “求菩萨指点!” “短短几日,你已经吞下多人,你先将罪孽还清,再论其他。”话音落地,观音手中柳枝对着卷帘一挥。 卷帘有所感悟,无奈应下,见他弓着身子逐渐变大,化作一顶横跨两岸的桥梁,受往来者的践踏。 “嘿嘿。”黄狗偷笑,可算是有人也和自己一样受这践踏之苦了。 观音站在岸边,对卷帘化成的桥说下批语:“倘若有一天,金蝉子的转世之人踏上你的背,你便可恢复人形,那时你护送他一程往雷音寺去,途中艰险不可撤退,到达之时,圆满之时。” 桥无声,菩萨点点头。 处理好了卷帘和流沙河桥梁的事情后,观音并未立刻离开,仍旧静静站在岸边。 汹涌的水浪冲击石头时溅起细细的水雾,如同朦胧的烟,太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在菩萨身边形成一道淡淡飞虹。脖颈里的华宝项链更迸发出夺目光彩,本身的大光相照在垂宝石的金耳环上,耳环都有一种蒸腾光气的感觉。 宝相庄严,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阿丑的视线终于再次直勾勾盯在观音的华宝项链上,她走到近处,抬起手轻轻触碰这美丽的项链。观音微微低头,方便她摘下,这串华宝与先前被她顺走的差不多,都是防护的法宝。 阿丑手上停顿了一下,看着观音说:“还是你留着好,到了我手里,又要成为疙瘩头找我麻烦的累赘。” 观音垂眸,微微摇头说:“只要真经能够传入人间,那时人人可以解读佛法,众生之想浮于经书,佛祖会明白曾经的谬误。” “哼,谁知道他呀。”阿丑对疙瘩头没有好感,不想继续讨论。 她仔细盯着今天色彩格外丰富的老婆,各种颜色的宝石组成一条项链,手腕脚腕上的各种镯子,头上的金冠也多了一些宝石镶嵌。隆重得像是刚参加完佛会,需要将所有宝物展示,凸显无上的高贵。 “你从佛会过来吗?”阿丑随意一问,见老婆几分疑惑,知晓自己是猜错了。 那为何如此招摇,比波旬变化得还要璀璨? 展示宝物?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丑突然捂着偷笑,低头抬眼发出桀桀桀的笑声说:“你想送我东西让我随便挑,又不好意思开口?是吗?” “……”观音不答。 “我如今对那些不能长久拥有的东西已经不在意啦!”阿丑虽这么说着,盯着华宝项链的眼睛仍旧闪动着贪婪的光,这是她长久刻在骨子里的对好日子的向往。 阿丑紧紧抱住最喜爱的老婆,说:“桀桀桀,我早就说过的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观音垂眸不言,岂会不在意不想要呢,是怕得到了又失去。 一旁黄狗小声哼哼,想得真美,菩萨的就是菩萨的,坏阿丑休想占便宜!反正它金毛犼是绝对不会妥协的,它是菩萨的坐骑,临时借给阿丑罢了。 “汪汪汪!”黄狗大叫两声打断了阿丑的喜悦,狗头看向天空说,“怎么好像又罚下来一个?” 作者有话说:小学小剧场: 学校儿童节开班会,让每个小朋友都带一些零食来。 阿丑抓了把空气就过来了。 杨戬带来了狗粮。 阿莲偷了公园里的莲蓬。 阿猴去办公室偷了老师准备的巧克力。 阿观带了满满一书包,一件件拿出来摆在阿丑的桌子上。 这让阿丑非常不高兴:[愤怒]可恶的阿观,我看错他了,他居然带那么多零食炫耀!我要全吃光惩罚他! 阿观很高兴:[垂耳兔头]阿丑很喜欢我带的零食 第170章 泥人元宝 在元宝的眼里,小泥人就是金…… 这一个被罚下来的是天蓬元帅, 同样也是侥幸在那一场浩劫中逃跑活下来留在天庭的一员。 天蓬元帅因天河水军训练的问题往瑶池去找玉帝王母回话时,还没走进瑶池就看到了卷帘大将被贬下凡的一幕,他心中大骇, 如卷帘那本忠心都被罚下, 自己这个曾经还和阿丑杨戬一起在人间治过水的, 岂不是更有理由找他麻烦? 不多时, 又看到二郎神杨戬回了天庭, 手中并未拿兵器,就连哮天犬都没有跟着, 恐怕是来求和的。天蓬变化成一只飞虫来到瑶池内,竟见杨戬单膝跪地, 抱拳低头认错,说面壁思过两百年知晓过错, 希望天庭能够给个机会。 第246章 杨戬本就是玉帝的外甥,本领高强, 又是天庭仙家凋敝缺少神仙任职的时期,岂会不答应呢? “唉,你是遭了阿丑的蒙蔽, 我等仙家也是听信了谗言。”玉帝叹息一声, 将卷帘大将出的那些主意都一一道来,且说已将卷帘打落人间为妖。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杨戬听后格外愤慨, 但逐渐压下自己的怒火,以一种理解的语气宽慰玉帝说, “陛下常在高位难见本真,是卷帘蒙蔽圣听的错,他怎如此歹毒!” 杨戬不屑地扭头,眼里是对仍旧留在天庭的所有仙人的厌恶, 什么蒙蔽圣听,什么奸佞小人,都是借口!是手下的仙家出了他们认同的主意,才会实行,一言生杀者做出那样的决定就是错。 听完了玉帝和杨戬的对话,变成小飞虫的天蓬元帅立刻飞出瑶池,心里一个劲地发凉。他身为掌管天河水军的将领,无数年操练士兵,降妖除魔的事情也没少参与,等玉帝王母要撇开错误的时候,就把他们这些下属推出去。 天蓬飞到天河边,满心踌躇,干脆自己找个比较轻的罪名下凡去,在人间也能称王称霸,不至于过得太凄惨。 念及此,天蓬元帅的视线投向了天河边的小屋,是织女纺纱之地,思索着偷窃云布是多重的罪。 才走进小屋,头也不抬的织女就说:“哦,是天蓬元帅来了?何事?有事的话待我清闲了再说,没事的话请替我将门口的云布送去广寒宫,那是夜里的寒雾。” 天蓬一字未说先被安排了件事情,扯过云布思索着就往广寒宫去。 广寒宫只有黑夜,土地贫瘠,放眼望去仅有一座宫殿和宫殿外的一棵树,树下有一只兔子在捣药,不远处地上坐着一个抱膝沉默的天兵,正是曾经伐桂的吴刚。 吴刚已经不伐桂,但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强制伐桂之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其他什么事情。 兔子红红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天蓬,鼻子吸气时胡须抖动,视线落在天蓬带过来的云布上。云布可以是彩霞、寒雾,也可以是神仙的天衣。它想要一件天衣,那样,它就能拥有人形。 兔子将药杵递给吴刚,说:“既然无事了,捣药的事情就交给你吧。” 话罢便追着天蓬过去,兔子还没碰都垂落地面的长长云布,就见嫦娥仙子恰好从广寒宫里走出来,原本是约定好织女送来云布的时候。 “有劳天蓬元帅了。”嫦娥客气地唤了一声,面貌清丽脱俗,肤色皎皎天然有一层朦胧色,眼中神光清冷,若即若离。 天蓬手里还扯着云布没有松开,已然看痴,同时心中冒出一个不敬之想。 ——倘若到人间为王,凡俗脂粉岂能配我天蓬元帅?不如就以此事为引,若是轻罚,能与嫦娥仙子促成好事,乃是天上地下再没有的便宜事了。若是重罚,拉着仙子一起到人间做对凡俗夫妻,也是美哉。 这么想着,天蓬非但没有松开扯着云布的力气,还用力将嫦娥往自己这边拽。 “你。”嫦娥拧眉,没有在云布上与其拉扯,直接就松开手,看着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的天蓬质问,“天蓬元帅,你是来帮忙送云布的,还是来找茬的?” 天蓬也扔掉手里的云布,痴痴笑了笑,走上前继续靠近,说:“嫦娥仙子,这天庭好不近人情,我想请仙子与我同赴人间,乐得逍遥呢。” 话语间拉拉扯扯,竟拽着嫦娥不肯松手。 嫦娥大怒,冷冷道:“天蓬元帅,你好大的胆子。”说话间,一股力道将天蓬震开,嫦娥冷哼一声,便往瑶池去告状。 看着嫦娥远去的背影,天蓬更觉得糟糕,岂能一无所获被降罪? 他急匆匆追去瑶台解释,玉帝手一挥削去他顶上三花,便罚他下界为妖。 “陛下——”天蓬还想喊冤,已经被几名力士架起扔下人间去,一路坠落仙身被毁。 他不甘心当妖怪,他可是天蓬元帅!念及此拼着不多的法力试图入世为人,见眼下一户人家有淡淡光亮,代表着将有新生命诞生。 哈哈,天蓬窃喜,如此一来他还比那些陨落入世的神仙们多保留了仙家记忆,他毫不犹豫,坠入那淡淡光亮之中。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猪叫,农户家的黑猪诞下了一只人身猪头的猪崽子。 话分两头,流沙河边。 阿丑和观音循着黄狗所指的方向看到坠入人间的光亮,猜是又有仙家被贬。仙家之事,佛门倘若干涉太多也不多,今日点拨卷帘可以说是因流沙河桥梁倒塌的巧合,至于那一个才坠落人间的谁,今后若有缘分再说。 观音仍旧站在岸边没有离开,总觉得该说些什么,诸多言语萦绕打转,就是离不开紧抿的口。 满身华丽的珠宝金银美玉,她一件都没有挑选。向来是劝人放下,不要贪求外物,此时此刻却将外物挂在身上琳琅满目,希望她能得到。 过了许久,观音垂眸,如同提起一件不重要的、随意的事情,缓缓道:“阿丑,落伽山高崖上的塑像有些风化掉漆了。” 阿丑听后一惊,连忙道:“哎呀,那你赶紧带我回落伽山看看,我可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塑好的像呢。” 观音点头,驾云带着阿丑和黄狗往落伽山去,确实闭目拧眉,心中叹道阿弥陀佛,贫僧岂能打诳语呢。 山崖上的塑像没有风化也没有掉漆,菩萨每个月都会到山崖上查看塑像的情况。以前有过好几尊阿丑和观音并在一起的神像,一尊是在无名山的小庙里,也是阿丑自己捏的,还有一尊是在无名山附近小镇的信宫里,是找了工匠认真雕塑的…… 但是后面二者都在那一场与天斗的纷乱中被毁坏。 几百年过去,无名山变成了桃花源。曾经人们只知道丑娘娘,不知道观音菩萨,如今佛法传入南赡部洲,人们只知道观音菩萨,而不知道丑娘娘,更不知道丑娘娘的老婆就是观音。 人们听闻观音菩萨有诸多化身,在人间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有水月观音、千手观音、忿怒观音、鱼篮观音……无人知晓,曾经还有“嫁女观音”。 不是帮助人们嫁女儿的观音,而是为渡苦厄嫁给了一个女子的观音。 祥云在山崖上停歇,阿丑急匆匆从祥云上跳下来,跑到这个已经许久没有过来查看的塑像前。 三个元宝和一个手臂被捏得长长拥抱住元宝的小人,元宝上有淡淡不明显的金漆,那是阿丑以前还有很多金子的时候,她将大多数金子换成了钱币送人,少数的金子换成金粉金漆,每次跑来落伽山缓缓上色。 囤起来的金子没能用完,就被疙瘩头扔掉了。 “咦……”阿丑愣在塑像前。 与金漆很淡的元宝形成对比的,是一个金色小人,这一看都像是纯金打造的了。 阿丑最初就没有想过给自己上色,她觉得自己是女娲娘娘捏的一个泥人,这最初的模样就很好嘛,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加一把泥或者捏走一把泥,方便得很。 若是上了色,涂抹好了区分面貌衣物的线条和颜色,再往上加一把泥则成了“弄脏”。 元宝一定要是金灿灿的! 哪有小金人抱着泥元宝的?阿丑连连摇头,说:“哎呀,老婆你弄错塑像了!我当时是给元宝抹了金漆,不是给小人抹的,若是掉漆严重你帮忙重新抹了,也该先问问我原本如何的呀。” 很快她又想起神佛们的规矩,神仙是不可以给自己塑像的,所以菩萨老婆不能给三个元宝涂抹金漆。 “哦对……”阿丑掏了掏一无所有的空衣兜,只有一把尘,她走到边上捡起一片薄石头,说,“我把小人的金漆刮下来,应该足够把元宝抹上金漆了。” “且慢。”观音抬手握住阿丑捏着石片的手,叹道,“既已抹了金漆,何故再刮掉呢,这是你捏的小人,代表着你,岂不是伤害自己吗?” “我灰扑扑的,这个小人金灿灿的,这么看着,就像是有个小金人抢走了我的元宝,它已经金灿灿的了,还抱着元宝作甚!应该元宝金灿灿的才是,小泥人才需要金元宝!”阿丑一脸认真地分析泥人和金人的差别。 观音仍旧没有松手,紧抿的嘴唇几乎成一条直线,看着她这双一清一浊的眼睛没有避开,而是更俯首些许,额头眉心的朱砂几乎碰到阿丑的额头。 菩萨神情轻柔,眼中慈悲怜悯,缓缓说:“也许,在元宝的眼里,小泥人就是金灿灿的呢?” 阿丑记得自己告诉过老婆,那三个元宝和泥人分别代表什么。 她低头环顾自己一圈,突然笑了起来:“桀桀桀——难道,我也会发光?别人看不见,只有老婆你能看到的金灿灿的光?” 第247章 观音微微摇头却没有否认,而是说:“一定会有更多人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高中小剧场: 即将毕业,班级里突然流行起同学录来,阿丑递过去一页让阿观填写。 阿观总说忙,一直到高考结束回学校的最后一天才将书页给阿丑,然后坐车离开了。 阿丑看着书页上写的“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很多年一直都不敢告诉她,她像阳光一样耀眼,像野草一般坚强,像风一样自由……” 阿丑照了照镜子,自己只有头发像野草符合。 当天,阿丑给自己的好朋友阿猴、阿莲、杨戬,还有唯一知道自己心事的英老师疯狂吐槽。 阿丑:[愤怒]阿观他脑子读书读坏了吧!在我的同学录里给别的女生告白!我恨他!! 当夜,阿观辗转反侧,暗暗伤心。 阿观:[可怜]到现在还没给我答复,表白被拒绝了捏。 第171章 林间编竹 神医呀,我的心跳那么有力气…… 阿丑看着金灿灿的小人, 感受着风吹拂带来的淡淡莲花清香与檀香混合的气味,心里暖呼呼的。但她还是将金漆刮了下来,放在掌心里思索着该用什么存放。 观音不理解, 问:“阿丑, 这是为何呢?你不是喜欢金子吗?” 阿丑说:“当然是因为我比泥像更需要钱呀, 即使是不需要吃东西, 人间也有好多事情需要钱呢。” 观音随意摘了一片竹叶, 变化出一个小小的纳袋,让她用来装刮下来的金粉, 说:“钱财终是外物,若贪求于此, 则成执着。” “不要这个,法术变的, 说没就没。”阿丑想起以前老婆编织的竹篮,说, “能不能用竹叶给我编织一个小袋子,能放东西,不会因为法术消失而消失的。” 说完又改了主意, 说:“你教我怎么编织吧!这样, 以后我在人间看到竹子,想要什么也能自己编了。”阿丑突发奇想, 其实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只是有些东西没有想过要去学, 反正偷抢是最简单获得东西的。 她和织女学会了纺织和针线,和英娘学会了耕地,即便在学会之后几乎没有用到过这项能力,但阿丑觉得:可以用不到, 不能没有。 阿丑愿意学习劳作的手艺,观音自然是愿意教的,且很是欣慰。 离开山崖高处来到紫竹林,金毛犼也恢复了原形,高兴地跑去林子深处玩耍,与林中的仙鹿仙鹤等动物吐人间的苦水,诉说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容易。 观音先教阿丑挑选适合的竹叶,且编织的物件需要少许的竹片作为骨架,并不是只要竹叶就行。 阿丑认真挑选了竹叶和竹子,抱得满怀放到潮音洞的地面,落地时扬起淡淡的叶尘,鼻子里满满都是竹叶的清香。 看上去很钝的竹片,却出乎意料地锋利,一个不留神,就划破了指尖,逐渐渗出血珠。 阿丑连忙就将自己的手指往嘴巴里放止血,血腥味如同铁锈,又甜又苦还有点咸。这点小伤并不严重,伤口很快就愈合,只是手指再次感觉到痛时,难免想到在山里挖山时血肉模糊的五十五年。 只一瞬间,她的思绪又回到现在,回到当下,哼,已经不痛了!吓唬不退她的。 正在整理竹叶的观音抬首看到她面色的变化,看到她微抬手指盯着指尖发愣,不由感到一阵悲悯。 阿丑将削好的竹片递过来,问观音:“老婆你看看,削成这样细够了吗?” 观音端坐在地,与站着的阿丑说话时需要仰起头,当接过竹片时,她的双手就摊开呈现在眼前。观音将竹片放在一边,握住了阿丑粗糙瘦弱的手,轻轻吹了口清气,说:“这些年,睡得安稳吗?” 没有我在的时候,会做噩梦吗?会想到那座黑漆漆的山吗?夜里会惊醒吗? 菩萨心里想了很多,但只简单问了一句。 阿丑知晓老婆心软,定是在觉得自己可怜,她本想实话实说不曾做噩梦,她岂会被那些手段吓到!做噩梦那阵子是波旬入梦故意变化,才会困在黑漆漆的山里,波旬已经失踪许久,自然睡得也还算安稳。唔,不过,当然是不及老婆在身边的时候心里舒坦的。 她看着菩萨低垂的温柔眉眼,心想:哼,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坐在莲台上也不知晓关心我,非要我受了伤才主动问我好坏。 心思一转,阿丑摇头撒谎说:“睡不好,会想以前的事,我好可怜,老婆朋友都没有了,夜里睡不踏实只能抱着黄狗,它又不让我抱着,天寒地冻,我和钱旺商量能不能抱着他睡觉取暖,他小气得很,不肯。” “……”菩萨一愣,阿丑已经顺势往怀里一钻。 阿丑靠在菩萨肩膀上展示自己的双手,继续说,“我的手还痛着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我老婆,都没有帮我揉揉手。” “……”菩萨很想说,优昙揉过安慰过,优昙就是我。此事阿丑是知晓的,她这么说无非是埋怨菩萨,当菩萨是菩萨时就端起架子,就连最基本的关心都要藏着了。 观音点头应下,双手捂着阿丑的手,没有温度的白玉手特意用法力凝结了些许温暖,从手掌手背开始轻轻揉着,再到指节,指尖。 人们常说,十指连心。所以手痛的时候,心也跟着痛,从而导致痛苦随着心血流动全身而痛得遍体。手感到暖和的时候也是这样,先从心头开始感到暖和,这种轻柔舒适又莫名被揪着的感觉也随着心血流动全身而涌得遍体。 阿丑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得比平常快,就像是跑了好一阵的路后,想要缓都缓不下来。 “桀桀桀——”阿丑莫名笑了起来,说,“我在人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叫张仲景的医者,他说人的身上有诸多经络,手和脚上的穴位最多,所以常按能活血化瘀。” 毫无关联的一句话提及,有些听不明白,观音问:“此人我也知晓,突然提及,难道你想为此人也塑像立庙?” “咦,这倒是个好主意,咦……也?老婆你怎么知道我给别人塑像立庙。” 观音并未回答,常在南赡部洲行走普度,自然知晓当地发生的诸多事情,自从关羽死后,原本并无为将军塑像立庙的风俗,突然就多了很多神像,之前又听金毛犼提过关羽,也就不难猜测。 阿丑又桀桀桀笑起来,皆是刚才的问题,说:“我是想说,老婆你此时没有用法术,只是这般揉着手,我也觉得浑身的血活络很多,心跳得可有力气了!浑身都暖呼呼的。你即便不是个神仙菩萨,在人间也能是个神医呢。” “……”观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换了只手轻轻揉着,手上都没有重量,心里竟觉得阿丑应该多吃些肉,这种杀生饱腹的话,菩萨怎能开口呢。 将阿丑两只的手都仔细轻柔地揉了一遍,观音说:“倘若手还会隐隐作痛,竹子先不编了。” “桀桀桀——”阿丑立刻蹦起来,得意地双手叉腰,说,“老婆你真笨,桀桀桀,如今听不到我心里想的竟会被我骗!我手早就不痛了,那样的小事,算什么!刚才只是被竹片划了点小伤!你还是当菩萨吧,你要是在人间当游医,定被骗得赔本。” “……”观音无奈摇摇头。 阿丑闹腾一会儿就消停了,将竹片竹叶搬过来继续与菩萨学编织。 从用竹片打框架开始,再到给框架编织上竹叶,手上被竹叶汁染得发绿,阿丑本来就不讲究这些,随手就往身上抹,脸上头发丝痒的时候也直接往脸上抹,弄得脸发绿。 待一个竹编的袋子编织好,手和脸都绿油油的。 金漆还给菩萨,变成了等价的钱币,钱币装进这个新编的袋子里,阿丑很是满意。 她拍拍斜挂在身上的竹袋,想起菩萨老婆刚才说的外物贪求之言,恍惚道:“说是外物贪求不好的东西,可它明明能解决大多数的苦。有钱了才能找医者治病,有钱了才能买到粮食不被饿死,有钱了才能有千里马去见想见的人。如果我不偷不抢,想要从海的对岸来落伽山见你,我也需要有坐船的钱。” “……嗯。”观音缓缓低头,轻声应了句。 阿丑挂着竹袋,抬着绿油油的双手跑去溪水洗手,想了想,恶劣的主意冒出来,她特意跑去前山的莲池,哼哼哼,讨厌的鱼,她不在落伽山的时候肯定被它得意坏了!就用它的莲池来洗手! 第248章 “桀桀桀——”阿丑得意地跑到前山,双手就往莲池里一栽,脑袋也直接埋到水里,咕嘟嘟吐泡泡吓唬锦鲤。 锦鲤乍看见一个丑陋恐怖还脸色发绿的妖怪跑过来,还张牙舞爪就扎入水中,实在是可怕!像是来吃鱼的!惊得它浑身一抖就跳出水面,落到了莲池外面。 阿丑在莲池里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条黑漆漆的鱼。 “咕嘟嘟——”水里没办法说话,她站直身体将脑袋从莲池里出来,随手一抹脸上的水,疑惑道,“锦鲤,你难道成魔啦?怎么变成黑漆漆的大鱼了?” “……”水中黑色大鱼沉默不言,游到莲叶下去不说话。 锦鲤在地面啪嗒啪嗒地甩着尾巴跳动,骂骂咧咧道:“阿丑,快把本大王捡起来!我被你吓死了!” 阿丑扭头,看见锦鲤在莲池外面跳个不断。 鱼离开了水久了会死,不过她知晓这不是一般的鱼,是听经百年,菩萨最~喜~欢的鱼。阿丑想到锦鲤以前那欠揍的语调,没有立刻将鱼捉起来放回水里,幸灾乐祸道:“哼哼,你算什么大王?我才是大王,若是想要我丑大王把你放回去,就给我道歉!说说你以前的错。” “呸!你吓唬我,还要我给你道歉!” “那我走了!等我老婆想起来喂鱼的时候再把你放回去!” “你!你!”锦鲤气急败坏,一股怒意冲上心头,却莫名得到了一股力量,它感觉自己身体在变大,逐渐的鳍变成了手脚,但鱼头鱼尾还是鱼头鱼尾。 阿丑见了不觉得可怕,竟是仰翻在地大笑:“我只见过化人形的妖怪,没见过化鱼形的鱼!桀桀桀,还自称什么大王呢。” “你……呜呜……”锦鲤低头看着自己这人不人鱼不鱼的样子,气得哭了起来,跳到莲池里恢复了原形。 锦鲤游到莲叶下面找大黑鱼安慰自己,说:“你教的法诀快虽快,怎么变化得如此怪异。” 闻言,阿丑感到疑惑,锦鲤不是听佛经修行的吗,听了那么多年怎么还需要别的没见过的鱼教。 而且这条黑色的大鱼实在奇怪,尤其那鱼眼睛,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情。 阿丑再次凑到莲池水面,那条鱼似是有意躲着她。 “奇怪了……”阿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鱼到底是被我吓到了,还是没被吓到?”若是被吓到了,刚才水里面还慢悠悠地躲,若是没被吓到,为何一直躲?都能教锦鲤法诀了,想必灵智更高。 阿丑突然伸手去抓那条黑色大鱼,只见它尾巴一把,蹿得非常快,躲开了阿丑的手。 如此可以证明,并非是天生行动就慢的鱼,也证明它没有被吓到,只是单纯地躲着她。 “难道你……”阿丑踏进莲池里,手探入水中,指着黑色大鱼。 鱼波旬内心已经流汗不已,自己正虚弱呢,若是再被观音打,恐怕要虚弱得几百年才能缓过来。 鱼波旬游到阿丑身边,几乎谄媚地吐泡泡,鱼嘴亲了亲阿丑的手指表示亲昵,说:“魔母,是我呀,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挨!”阿丑一把逮住鱼波旬,笑得颇为阴险,“桀桀桀,你之前化身飘渺来去无踪,我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变成了鱼,我烤了你!报当初在欲界,你为难我和英娘的仇!”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我们现在不是好母子吗?”黑色大鱼不断甩动尾巴。 “唔,也对。”阿丑想了想,问,“我儿波旬,你在落伽山做什么?是想败坏佛法,陷害我老婆吗?” 鱼波旬连忙说:“是巧合呀魔母,我落入海里被这条鱼吃了,它一条凡鱼,自然消受不了,便被我夺舍了。” “哦!”阿丑又高兴笑起来,“那太好了!我烤了这鱼,一则它已经身死被你夺舍,二则救你脱离肉身,三则报仇折磨你一番。我们虽是母子,也是仇家嘛。”说着已经将大鱼按在地上,用石片刮鱼鳞。 莲池中的锦鲤无力救大鱼,跳出莲池重新变化出四肢跑向紫竹林去求助菩萨救救自己新认识的鱼。 地上被按着刮鳞的鱼波旬气急败坏,惊呼道:“别烤我!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些呢!我告诉你一件菩萨瞒着你的坏事!” 阿丑停下手上动作,不相信他的说辞,反驳道:“老婆已经不会瞒着我任何事情了,我们早就说清楚了,任何有关我的事情我们都商量再行动。” 鱼波旬翻白眼,冷哼说:“此时也不算直接与你有关系,也许没有瞒着,我只是恰好听到了,且我猜测,你不知道,否则嘛,你也不会这么高高兴兴留在落伽山了,呵呵。” “什么事?”阿丑拧眉,好奇问。 鱼波旬说:“狮子……哦,现在叫金毛犼了,它吃了个活人,好像是叫吴忧吧。” “……” 鱼波旬继续说:“它还和菩萨说那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呢,让菩萨想办法帮它瞒着,啧啧。” “……” “瞧瞧,瞧瞧,你果然不知道,瞒得真好呀!那金毛犼是半点处罚没有受,你看它有挨打的痕迹吗?啧啧,他们佛门就是这样虚伪的,要是换做我吃了个人,早不知道要杀我多少遍了,对吧,魔母?” “我不信!”阿丑重重踹了鱼波旬一脚,又说,“你擅长蛊惑别人,我会自己去问清楚的,你别想挑拨离间我们。” 说完又踹一脚,阿丑转身就看见锦鲤带着观音过来。 第172章 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 兴许是锦鲤那鱼头鱼尾长出四肢的模样实在是过于怪异, 已被菩萨用法术变回了原本模样,只不过在空中游动带路。锦鲤一脸愤怒,说阿丑一回来就欺负它和它的新朋友, 居然想在落伽山吃烤鱼!是大不敬!是亵渎神灵! 观音走到阿丑面前驻足, 看向被按在地上的黑色大鱼, 竟是能在一条鱼的脸上看出阴险得逞的表情? 阿丑又踹了鱼波旬一脚, 问观音:“金毛犼是不是吃了我的朋友?为什么它没有受罚?” “……”观音一怔, 便猜到是金毛犼那孽障隐瞒行凶之事不曾坦白。 菩萨微微弹指,一道金光飞出去, 将在紫竹林里酣睡的金毛犼拘了过来。金毛犼还没落地,看见阿丑与菩萨面对面站着表情不佳, 也猜到是事情败露,一个劲在空中扑腾想逃跑。 “菩萨饶命, 菩萨饶命呀,我不是故意不说的, 我是时间太久忘了说了!”金毛犼狡辩着,仍旧被金光拽下来。 眼见是躲不过这一遭了,金毛犼扑到阿丑脚边哭诉道:“阿丑, 是那个女孩自己要我吃掉她的, 天那么冷,她说我肚子里暖和, 我也是做好事呀。” “你不是神通广大的神兽吗,怎么不用你的法术了?” “我在人间行走, 岂能轻易显露神迹。”金毛犼眼珠子转溜不断想着解释的话语。 “哼,胡说八道,一会说佛门的神兽心怀慈悲,你做好事, 哼,你怎么不把你的皮扒下来给人当衣服,经书不是总吹嘘佛祖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吗?” 眼见阿丑如此计较,金毛犼又转身抱住观音的脚,说:“菩萨,哎呀……我已经向菩萨认罪了呀,该受的罚我也领了,如何能现在翻旧账呢。” 阿丑去拽金毛犼的尾巴,说:“你受了什么罚?没见你身上有半点伤,也没见你修为倒退又恢复成青狮。” 金毛犼说:“菩萨说那女孩寿命未尽,还有三年,因此罚我等她来世转生之时,自小陪伴三十年保其安稳无忧。” 听了解释后,阿丑瞪了瞪金毛犼,视线转向观音问:“需要神佛救人的时候,说生死有命,那人功德不足不可延寿。到了神兽吃人的时候,怎么又不管命数未到了?” 阿丑愤愤不平,道:“老婆你是菩萨呀,你有的是办法用什么东西变一个身躯,再将人的魂放进去,让她活够那三年呀。” 观音正要解释那孩子肉身被金毛犼消化,魂魄是不入幽冥直接轮回到百年后的,无法复活。 但话还没开口说一句,金毛犼就格外委屈地说:“我是看她可怜才答应的,她多活三年也是多苦三年。换三十年好日子,多大的福报。我吃了活人,还因此损了功德呢!” “金毛犼。”观音皱眉叱责一声,这孽障怎如此不知道悔改,按说它与阿丑认识已久关系也不算差,即便隐瞒已久,被质问时坦诚认错,阿丑不至于如此生气,她向来是论个对错。 地上的鱼波旬不再跳动,悄无声息希望别被留意到才好,否则打断了他们的矛盾,愤怒就有了冷静思考的时间。鱼波旬用只有金毛犼能听到的声音传音蛊惑,金毛犼因心虚而用愤怒掩盖自己的错误,便被波旬趁虚而入。 第249章 “菩萨偏袒阿丑,难道因为是她的朋友就要追究我吗?!就算给那孩子多活三年,她是能有什么大作为吗!”金毛犼觉得相当委屈,不就是吃了个人吗? 它也回瞪阿丑说:“她死后的那三年你都在人间,你又不是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各地战事不断,民不聊生,她能如何?难道小小年纪被卖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遭磋磨而死,这样的三年有人愿意要?” “反正她已经死了,在你肚子里连骨头都不剩了,你就能胡说八道了!”阿丑很生气,走到观音面前伸出手说,“瓶子借我,我要和臭犼子打赌,如果吴忧多活三年,一定也是能对未来做出改变的。” 金毛犼其实已经想要认错,却不知为何有些管不住嘴,说:“呵呵,好啊,我跟你打赌!输了,你也进我腹中。” 此言一出,在场的观音和锦鲤都感觉到不对劲,金毛犼岂会如此猖狂当着菩萨的面说要吃掉阿丑? 就在阿丑应下打赌的时候,金毛犼试着捂住自己的嘴,它分明不想打赌的。 观音拧眉,方才金毛犼那轻蔑得意的语调,和一听打赌就分外起劲的神态,到有点像是欲界逃出来的某一位。观音的视线越过阿丑,落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条黑色大鱼身上,鱼只是轻轻呼吸着,不想被人察觉自己在那看热闹。 刹那之间,观音眼前所见犹如定格,脑海竟有一瞬间的空白。 倘若是金毛犼与阿丑打赌也便罢了,此时反悔,菩萨从中劝和就是。如果是波旬假借金毛犼打赌,波旬与佛祖都是言语会化真的境界,赌约已定,弃权者就输。 阿丑不死不灭,幽冥界轮回隧道已无她的名额,但被神兽吞下则不进幽冥,而是转世到百年之后,那时…… “波旬,你可真是神出鬼没,短短时间又修为大进,竟连贫僧都未察觉。”观音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竟有些恨波旬,不知不觉被他设下如此狠厉的陷阱。 鱼波旬这才活蹦乱跳起来,得意笑着说:“哈哈哈哈,谁能料想呢,不只是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足够弱小,也能为所欲为。甚至当我魔力强大的时候,我是绝对无法混在落伽山这么久的,在我虚弱之时,却被你慈悲心的两个好徒弟亲自带了回来,哈哈。” 鱼波旬察觉到观音看向自己眼神有些陌生,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观音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是什么情绪? 已经消失了,没能捕捉彻底。 观音不能恨,哪怕对方是佛门天敌魔王波旬。恨会成为波旬的养料,恨会让波旬强大,而菩萨的恨更是极其稀有的极品养料,波旬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鱼波旬语调一转,冷冷说:“丑东西,你转世了就没人能威胁到我了,快快开始吧,这可是你自己发起的赌约。” 阿丑回头看向鱼波旬,皱眉说:“我儿波旬,你竟要害我。” “你刚才还要烤我呢!”鱼波旬大怒反驳。 面对波旬的质问,阿丑也是很讲道理的,说:“那是刚才的事情了。” “……”鱼波旬气得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如此诡辩!断不能上当!否则她来一句,曾经的魔王已经消亡,现在的魔王永远不会是曾经的魔王,那他的修行难度又要提高数倍。 呵呵,休想害我! 赌约已定,此事不解决阿丑就算输了。 观音将净瓶中的杨柳拿走,递到金毛犼的面前。想要打赌吴忧少活的那三年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就需要吴忧作为瓶阎浮提的开启者,但吴忧已经身死转生,只能看看金毛犼的腹中是否还有相关之物。 在金毛犼缓缓张开嘴的时候,观音眼前所见的一切速度都变慢了,金毛犼张得非常非常慢,菩萨能够看到它嘴巴上每一根胡须的抖动,是什么……是希望能够找到残留之物。 否则赌约无法进行,因未见变化而得出无变化,阿丑仍旧是输。 不希望阿丑转世离去,不希望阿丑忘记一切。自己从前总劝她放下,现在却怕她放下自己。 当菩萨试着想象,百年之后转世的阿丑已不认得自己,面对神像不屑一句我不拜,然后转身离开。当自己显灵在她面前,她不再会高兴地跑过来拥抱,而是将信将疑一句装神弄鬼…… 像是被人揪住的感觉,心口莫名发紧。 不要转世,不要忘记。 金毛犼的腹中,一定要有吴忧相关之物。 岂能这么想,岂可这么想。 “咚——”一个久远的,陌生的,会伴随着温度的声音。 是什么?是心跳。菩萨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 观音猛然回过神来,金毛犼张嘴的速度也已经是正常。净瓶缓缓递到它嘴边,等待,等待…… “咚——”贫僧能放下吗? “咚——”贫僧自然是该放下。 “咚——”贫僧,放不下。 就在菩萨眼中盈满泪光就要落下时,金毛犼的嘴里有淡淡一缕白雾钻入瓶中。 那是女孩临死前的一滴眼泪,即便是心满意足温暖地死去,也仍旧带有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对曾经自己与这个世界一切关联的不舍,所以她还是哭了。 观音抬眼,那一缕白雾已经全部钻入瓶中,阿丑扯着金毛犼没松手,抬头想与老婆说你不教训犼子我来教训,却见老婆泪汪汪看着自己。 “……”阿丑不由一愣,是自己太凶了?因为自己完全不顾老婆的面子要教训犼子,所以老婆伤心了?不可能,本来就是犼子的错,老婆是明事理的,岂会因为这事生气? 更何况自己也生气呢,凭什么因为是神兽就不罚?吃人又不是被波旬挑唆的,就算有挑唆,听信了去吃了,就是错呀! 白雾消失不见,净瓶发出淡淡光芒,那是属于逝者的阎浮提,代表着曾经的“可能”。 阿丑看向瓶中,看到的是一个静止的世界,被定格在女孩死去的那一个秋夜。 逝者已经无力修改“未来”,一切“可能”吗,都只在旁观者的叙述中。 阿丑拽住金毛犼的尾巴,一只脚踩着鱼波旬,说:“不管你们到底是谁和我打赌,都与我一并去看看。” 话音落地,三缕魂魄钻入瓶中,观音在瓶外俯视。 并非就这么看着,而是打算……作弊。 观音在最初金毛犼回来认罪时就掐算过吴忧原本的命格,那是非常凄惨的三年,所以菩萨也认同少活三年换来世多三十年荣华富贵。 那样沉于苦海的微末之人,又怎么可能对未来之事造成明显的改变。 不。 观音放下掐诀的手,不必以外力干预,阿丑说能改变,一定能改变。 “阿弥……陀佛……”观音垂目,只静静看着瓶子。 只有最伟大的神才能说到做到,只有最虔诚的信仰才会说什么就信什么。 “罪过……罪过……” 第173章 你输定了 我与你同去 当阿丑和金毛犼、鱼波旬来到瓶中, 静止的世界开始运作,从此时起的一切变化都与逝者无关,而是关联者的推算和猜想。 波旬与金毛犼合力, 将原本属于吴忧的注定寿命展示给阿丑看。 瓶子里的世界瞬息万变, 只在须臾之间, 三年便过去, 快速见证了吴忧那不曾得到的三年时光。 无依无靠的孤女, 又在乱世飘零,左右躲不过一个死字。 倘若那一天金毛犼没有将她吃掉, 关羽的队伍赢下襄樊之战后,后勤队伍也将另外安排。顾及她年纪小会就近安排, 战事才胜收了俘虏,又需屯田开荒。她年纪尚小, 干不了太重的活,便被一大户人家买走, 去当了婢女丫鬟。 为奴为婢者,日子好坏,全看主家的良心。遭白眼和辱骂已是小事, 过了两年出落得有些姿色, 就被主家的公子看中当了妾,第三年死于难产。 世界再次静止, 阿丑和金毛犼、波旬站在这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满是血污的矮榻上横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 脸色惨白双目空洞地看着屋顶,她才十二三岁呀…… “呵呵呵。”波旬轻蔑地看着逝者,以一种享受的表情深吸萦绕在屋内的血腥味,故意以此打击阿丑说, “这是她原本的下场,一个飘零之人,如何对别人做出改变?丑东西,换个死法可不算改变。” 阿丑看着眼前的鲜红可怖,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新生与死亡并存的场景,一声声的惨叫还萦绕在耳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也挥之不去。 阿丑恍惚想起了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人,一个已经被她断绝、放下、遗忘的女人,那个女人经历了三次这样可怕的事情。 第250章 “……她也可怜。”阿丑突然嘀咕了一声,随即想到了英娘,英娘也经历了两次这样可怕的事情,念及此,阿丑心中感到后怕。 “丑东西,无话可说了?”波旬颇为得意,以为阿丑已经输定,拉着她和金毛犼就要离开瓶子履行赌约,让金毛犼吃掉阿丑。 此事由不得金毛犼拒绝,是他波旬开口的约定,就一定要履行。 阿丑摇摇头回过神来,咬牙怒视波旬说:“从一开始就错了!那天我离开往青城山去,叮嘱金毛犼和钱旺照看好吴忧,我半年左右赶回,这期间金毛犼不会坐视不管她被发配屯田垦荒和被买走的,既然是孤女无依无靠,金毛犼驮走就是。” 波旬闻言,对此倒是认同。 周围场景再次变化,又从那一个秋夜开始。钱旺和金毛犼带着吴忧一起在屯田的地方生活,有金毛犼的帮助,农活也不算太重。 半年后关羽败走麦城,阿丑找观音将金毛犼唤来,金毛犼驮来了钱旺和吴忧,一起商议为关羽塑像的事情。 阿丑又说:“我们之前奔波塑像的事情,忙了四年多,足够能保她三年了。” 波旬不以为然,说:“她对周围造成了什么改变呢?这样可有可无的人,死就死了。” “你放屁!”阿丑格外生气,再次重新开始,画面又回到那一个秋夜。 阿丑开始构想,说:“也许吴忧会选择跟回江陵的那一组后勤,他们恰好遇到扮作商人想要进城的吴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阻止城门守卫开门。吴军没能进城,关羽就不会死。算不算改变了大事?” “呵呵。”波旬嗤笑一声,“如此巧合,绝无可能,还不及被金毛犼驮远的可能大呢。” 阿丑又说:“她和爷爷从江陵城出发,周围人尚未告知她爷爷的死讯,也许她会坚持回江陵,金毛犼也会答应。” “应该是吧。”金毛犼点头,周围画面改变,女孩和十几个后勤兵在回江陵的途中遇到了一伙商人同行,恰巧听见了可疑的对话。 波旬适时打断,说:“大事不以一人而变,江陵城不止这一个城门,吴军也不是只走江陵一条道。”随着波旬的话落,出声提醒城楼守卫不要放行的后勤兵被商人杀死,女孩虽躲过一劫,但钱旺因挡刀而提前死了,金毛犼不会干预战事,只袖手旁观。 江陵城被占领后,女孩被人当做战利品带走,虽没有被侮辱再次难产而死,却经常挨打,两年后旧伤新伤,得了伤寒病死了。 “呵呵,丑东西你看,不过只是换个死法而已。” 阿丑不认同,说:“即使城破被人掳走,待半年后金毛犼听到消息也会驮着她去找我,如何会被留在那里。” 画面又变成了金毛犼带着吴忧来找阿丑。 “当时我决定要给关羽塑像立庙,之后又要往西去,我或许会让金毛犼带着她往落伽山去,我老婆心善慈悲,肯定会收留她。” 金毛犼才飞起来就被波旬拽下来,更轻蔑地反驳说:“她如果进山修行,三年之内就更无法对将来做出任何改变了,皈依佛门,远到落伽山,对她而言岂不是避世享福?丑东西,我们打赌的可不是她能不能过好日子,而是她能不能改变将来。” 阿丑皱眉,想要改变人间,就要留在人间。阿丑的后三年是确定的,她坚持要给关羽立像,如果吴忧没死跟着她一起,也仍旧只是多活三年,没有做出任何的变化来。 阿丑分析自己做的一些改变了格局的大事,时间跨度都很大,或者就是有人力以外的力量协助。 她下这赌约,完全是被金毛犼的话给气到,什么叫多活三年又怎样,那可是三年呀!要说完全冲动也不是,她相信渺小的人也有可能改变大事,只不过,这个赌约的存在要让吴忧必须做出对未来改变的事情。 再次推演,又从金毛犼保护着钱旺和吴忧开始,假如金毛犼没有吃掉吴忧,半年后阿丑让金毛犼将两人带过来一起商量塑像之事。 “我们因经常赶路,无法带着吴忧,给她挑了一处安定的城池生活。” “丑东西,我魔王波旬已经足够仁慈,不可能让你无穷无尽推演下去,你确定了的事情就不能改。可行的推演,要能够说服我。” 波旬接着阿丑的推演说下去,虽是到了安定之地生活,可一无所有的孤女如何谋生,又被一户人家买去当丫鬟了。这回波旬没照旧说主家有个公子看中了吴忧,而是说主家的糟老头想要纳妾,私下纠缠吴忧多次,还没得逞,主母就以她不安分勾引主家活活打死了。 “为什么又是要给人当小妾。”阿丑眉头紧皱,感觉波旬好像对这样的事情很执着。 波旬则说:“不是我执着于她当妾,而是她这样的弱女子在乱世,想要多活三年,就只能依附于人。呵呵呵,丑东西,我还有更残忍的推演呢,比如被拐子拐走,做了暗娼,那下场,哈哈哈哈哈。” 阿丑无法理解,继续修改,说:“各地都缺粮食,缺劳力,我可以在分别之前教她种地纺织。” 波旬点头,说:“好,一个会种地纺织的孤女,然后到安定之地生活。”波旬继续接下去,女孩将粮食和布匹拿去集市售卖的时候被当地的豪族看到,尽管她不愿意享富贵,宁愿种地织布,可此事由不得她选,被豪族带回家,当了妾,岂料兄弟也看中,后来两兄弟关系恶化,归结于吴忧之错,将她杀了重归于好。 “……”阿丑盯着波旬,又问,“怎么不管是做什么事,到了你的推演里,都要给人做妾。” 波旬呵呵笑着,理所当然地说:“我是欲界之主,当然喜欢这种事情了,色欲、贪求、争执、仇恨、杀戮!不过,这可不能怪我,她有些姿色嘛,只要被看见了,就逃不过这样的走向哈哈哈哈。” 阿丑眉头紧拧,几乎都快在眉间挤出一座山峰,她竟觉得波旬的话是真的。 从以前周丰年的时候就是如此,周丰年也是长得挺好看,家里的地被人抢走后要求她家还钱,还不出钱就将她抵债当小妾。周丰年不是孤女,别人为了得到她,于是她成了孤女。周丰年还是个大姑娘,力气大,能逃跑能反抗,可也还是被打死了。 何况吴忧那样的小姑娘,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一旦被人盯上除非有神迹出现才可能逃过一劫。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只要留在人间就一定会是那样的下场呢……该怎么改变,她只是一个凡人,我,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要怎么改……”阿丑心里有些惊慌,她不想输给波旬,她不信如此渺小的人只能死得悄无声息。 即使她能设想出无数的可能,能够说服波旬被认定为是“可能”的,却根本没有。 如果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连自己的生死都改不了,如何改变其他? “能改!”阿丑目光坚定,重新推演,画面从与吴忧分别开始。因要赶路多有不便,将吴忧留在了一座较为安定的城池,阿丑没有法宝相赠,当时还没有钱财在身,只能赠几句空话。 ——“谁也不可以伤害你,谁伤害你,你就一定要加倍还回去!” “哦?”波旬若有所思,想要反驳,但这的确是阿丑会和人叮嘱的话。反正这样一句空话也没什么用,如果反抗有用,怎么不见他们反抗呢。 波旬接话推演,吴忧再次沦为一户人家的丫鬟,再次被家中男丁相中,意图不轨。 只不过这回吴忧没有胆怯就范,鼓起勇气咬掉了对方一只耳朵,自己也挨了一顿鞭子。 波旬见情况略有不同,担心自己大好的局势被翻盘,于是变本加厉推演,说吴忧在养伤期间被霸占了,还被安排更多的事情,主家有意折磨这个不规矩的女孩。 阿丑心里愤恨,也接着推演。吴忧总挨打,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人的眼里恨意越来越深。 “太痛苦了,她打算自尽,你认同吗。”阿丑突然盯着波旬问了一句。 波旬一愣,脸上扯起得意的笑,说:“丑东西,推演至此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一旦我点头的事,可都是确定不能改的事。别输了耍赖,哈哈哈哈,不不不,你可以耍赖,我倒要看看你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认同吗?”阿丑又问。 面对即将到手的胜利,波旬轻蔑道:“当然认同,真惨啊,多活三年自尽,自尽可改变不了什么,你输定了。” 眼前的吴忧取了白绫,决定自尽。 阿丑说:“自尽前,她想着反正都要死了,干脆把他们全杀了。”她盯着波旬又说,“你认同吗?” “……哦?”波旬沉思,把主家全杀了的确是一个改变,如果主家是大人物的话,引起的变故是非常大的。 第251章 波旬点头,但补充道:“这只是一户有钱攀附了权贵的富豪,就算被杀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阿丑又问:“你认同吗?她被欺压三年,挨打受辱,所以她要将痛苦百倍偿还,她要点火烧了大屋子,家中一个活口都不留,手段残忍。” “……”这让波旬很是费解,难道是眼看着要输,故意说这么多他喜欢的凶恶事情服软? 波旬琢磨后接话说:“可以,她手段残忍将此家灭门,但她无法自尽,因为她会被官府捉拿,示众吊死。”改掉阿丑的要求,就不怕她原本的设想。 画面也随着言语变化,吴忧浑身是血从火海里走出来,周围的人们不断救火以免波及自己身,她静站在原地等候被官府捉拿。 此等大案骇人听闻,立刻判吊死在城楼示众十日。 画面定格,波旬得意大笑起来,说:“丑东西,哈哈哈哈哈哈,虚张声势!你输了!你输了!!!你要轮回去了!!” 阿丑则说:“改变了。” 说着继续推演,定格的画面也再次开始变化。吴忧犯下的大案很快传开,各地都对此感到震惊和恐慌,两个月后,又有一起奴仆杀害主人的凶案发生,另一个县则有丫鬟纵火案发生。 原来那十日示众没能起到威慑百姓的作用,反而令人心中怒火翻涌,越想越气。 阿丑心里也不太确定,说:“人们变得敢以下犯上了,敢把受到的委屈直接还给对方,而不是转移给别人了。” “……”波旬自然不会认,说,“只是巧合罢了!根本不是她导致的变化,不,这能算改变了什么?” 阿丑紧抿嘴唇,又见一道光来到瓶中。 观音化作当地官吏,上书请示,当立法约束家主对仆役的苛待,各官府应该有专门处理奴仆状告之职,避免惨案再发生。此事在当时虽只推行到郡内,各地战乱本就律法不同,推演持续快速变化,某一方势力统合天下,借着此郡的律条,重新拟了条例推行。 “哼哼。”阿丑看着波旬说,“如何?因此事推行了新的律法,虽没能改变自己的路,但改变了将来的路。” 波旬牙齿咬得咯咯响,恨自己一时大意,怎么就一步步认同了。 他回想前面的每一步,惊觉在吴忧成为丫鬟后,如果不苛待不侮辱霸占,只是寻常安排事情,不也只是寻常过三年,不会被反抗,也就不会导致任何大的改变。 是他的变本加厉,才增加了报复的可能。 “呵,是我输。”波旬立刻溜出瓶子,趁着观音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蹦跶着鱼身跳入溪流之中,一路沿着溪流下山游到海里,寻找再起的机会。 阿丑和观音以及金毛犼也从瓶子里离开了,经过这么一折腾,金毛犼主动领罚,愿意变成差不多的年纪的女孩,漂泊三十年人间疾苦。 金毛犼吃人一事暂且告一段落,阿丑打算回人间去了,她觉得,一个小小的想法能改变的事情,好像挺大的,而且在推演过程中,没有人力以外的力量干预。 阿丑走到观音面前要与老婆道别,观音没有与从前一样行道别礼。 “我与你同去。”菩萨如是说。 第174章 皆有变化 度人未必需要法术 看着祥云从落伽山飞走, 海里的鱼波旬恨恨咬牙,痛定思痛,觉得还是去纠缠如来比较有经验, 只不过自己此时过于虚弱, 容易被如来随便用个法器就收服。 念及此, 波旬再次游向岸边, 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会给他足够的仇恨和贪求。 汉王朝早已覆灭, 被禅让称正统者、刘氏另立称复汉者、称霸一方也为帝者,分裂形成的三股势力争斗不休, 到最后却花落别家。 晋王朝的建立让南赡部洲这片土地短暂地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观音自从跟随阿丑再次来到人间久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共同见证了各方势力走向毁灭的无奈。 其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是扭转天命逼迫汉天子禅让的曹家,后来曹家的皇帝竟被权臣谋害, 惨死街头。之后继位的曹家小皇帝更是成为彻底的傀儡,最终司马家走上曹家老路, 逼迫天子禅让。 之前皇帝虽也有被暗杀毒杀或其他死法,断没有当街被自己的大臣所杀的道理,此举毁绝忠义, 百姓纷纷议论, 更惊叹天子竟能如此轻易被杀?! 当“天子”横死街头,如鸡犬牲畜毫无尊严, 苍天竟不曾发怒,天上的神佛们只是冷眼旁观。 原来所谓天命竟如此脆弱。 这四十年里, 阿丑和观音没有像之前一样选择在一个地方久居再更换,而是以游侠和游僧的身份各处走动,永远在路上,除非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事情需要很久能解决的才会久住。 菩萨之前化作农人和阿丑一起在村庄生活的时候, 只是在扮演着阿丑的老婆这个身份,因为不想偏私去干预阿丑周围的事情,所以更像是一尊留在家里的神像,与外界的往来是非常被动的。 如今以僧人的身份与一个游侠并肩而行,更像是以不同的方式去度人,这个方法行不通就换一个,为的是度人,不是为用到佛法传播佛法。 “老婆,我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阿丑高兴地走在前面,回头以倒着走的形式与老婆面对面说,光头僧人的形象让阿丑会想起优昙,不过优昙就是观音,观音就是优昙,不应该觉得和以前不同才是。 是优昙的形象,但不似优昙的热情主动,不会把什么心事都说出来,仍旧是内敛温和的,只有在商量事情的时候才会说很多话。 是观音的化身也没错,可不似菩萨身份的端持,不会避嫌躲开寺庙不敢被佛门的神像们看到,也不会待在居所打坐不出门,愿意一起行动。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观音看着阿丑简单回答。 菩萨的心态的确变了,不是在得知阿丑可能会输掉赌约入轮回的时候,而是在更早之前,每天每月每年,悄无声息一点点地改变,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坠入深渊。 哪怕阿丑已经赢了波旬的辩论,金毛犼不会被控制着吞下阿丑让她转世忘记一切,可一旦想到这样的可能,就无法接受。 菩萨清晰地知道,如果哪一天因为什么原因要求将阿丑放下,自己是放不下的。 金毛犼做事不周全,有了被波旬蛊惑的先例在,便算不得能保全阿丑,万一天庭或者大西天的谁也利用神兽腹中的轮回道强行使阿丑轮回,自己根本来不及。 所以,只有自己在身边,才能保证……不,能保证护得周全吗?不能,根本不能。一个菩萨如何能是天庭和大西天的对手。 只能保证自己尽力而为,不会每当想起此事总有不及时的悔恨,悔恨会成为执念,所以菩萨不能悔恨。 四十年间,金蝉子第二次转世也往西去,同样是未皈依的普通人,揭不掉真言佛贴,在经过流沙河的时候踏上卷帘大将所化的桥梁,卷帘惊觉此人前世被自己吃掉过,当时修为大涨。 一时念起,趁着周围没人一个翻身桥梁偏倒,将此人扔进水中溺死,再次成为口中餐。 “阿弥陀佛。”在远处看着的观音很是失望,回头是岸,卷帘不愿回头便真为妖了。 每年中秋的时候,观音都会带着阿丑去见英娘团聚,英娘仍旧以修佛者自居但不认同自己是皈依佛门的,她的丈夫也在一起,但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自从汉天子禅让给曹家后,郑获就郁郁寡欢,他跟随刘邦开国,见证了王莽篡逆和刘秀复兴大汉,也见证了汉室衰微走向末路。 英娘说:“不必劝他,前后四百年,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理解丈夫的执念,她也是一路走来的,“我们都活了这么久了,放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观音垂眸,明明不是同一件事,为何自己也会联想到放下阿丑呢。 阿丑见了英娘很高兴,粘着英娘叙旧,却见英娘总是偷笑,便问她笑什么。 英娘说:“阿丑,方才说话时,我见菩萨一直看着你。” “嗯?那怎么了吗,多正常,我说话的时候也会到处看,有什么不同吗。” “我想,菩萨应该是喜欢你的。”英娘小声说。 阿丑摇摇头,却不是反驳这句话,而是说:“当然喜欢我了!又不是今天才喜欢的。” 英娘无奈笑着,非要说个具体也无法说清,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英娘对佛门完全不算虔诚,只是因曾在雷音寺皈依过几十年,对佛法有一部分的认同。菩萨会有偏私这件事,她也是不太能接受的,但如果是对阿丑偏私,她就觉得没问题,甚至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 第252章 在英娘的认知里,是先知道阿丑的老婆观自在,然后才知道那是观音菩萨。 当年无名山遇难,菩萨无能为力,之后更是不曾到无名山看过一眼。英娘那段时间恨过菩萨,说是度人救苦,哪有日子越来越苦的道理。 “阿丑,我希望你的心能小一点,不必去想什么每一个自己,只要今日高兴,如今的你高兴,就够了。” “那可不行!”阿丑立刻反对,说,“那样不算长久,英娘,我也希望每一个我都能遇到你这样的好朋友,能遇到菩萨老婆太难,但是能遇到像你一样的人也足够了。” 英娘捂着嘴轻笑,说起自己近来的规划,想要在寺庙里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既然寺庙有有来自民间的供奉,就应该还报于民间苦难者。 这个想法是好,但因为多年战乱,她与丈夫的僧碟早就遗失,两个长头发的汉人自称僧侣,自然被所有寺庙拒绝,汉人禁止皈依的令一直都没有取消呢。尤其英娘,更是被每一座寺庙以“女子不允许皈依”反驳,说起净永大师,也无人知晓,一如丑娘娘。 英娘是在雷音寺剃度皈依的特例,这样的事情就算能拿出僧碟且实话实说,也是无人会信的。 “阿弥陀佛。”观音叹一声,主动道,“此事,就由贫僧去各寺庙游说吧。” 于是,除了每年中秋的团聚外,阿丑和观音在人间要忙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渐渐地,菩萨发现有所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阿丑也和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的阿丑如果遇到豪族权贵欺负人,会选择深夜翻墙去吓唬人,威胁他们将东西拿出来不许欺负人。但现在,阿丑不去吓唬豪族权贵了,而是混在人群中间起哄挑唆。 有一回遇到事情,就是当地一位豪门公子带着打手闯入一户农民家中,周围村民不敢上前,问及原因可谓是无妄之灾。只因那豪族公子心情不好,在集市上被这家农户的菜泥弄脏了衣服,就跟踪报复,要将这家给拆了。 围观的人站了一圈,加起来有大几十个呢,前来拆家的打手和公子加起来也不到五人。 阿丑就故意半蹲在人群中间,起哄道:“这也太过分了,不过弄脏衣服就要人的命,还有天理王法吗?” “谁在那放肆!”豪门公子怒视人群,人们面面相觑循声而去却没见到人。 过了一会儿阿丑又穿过人群到了另一个位置挑唆道:“我们这么多人,一哄而上把他们打一顿出口恶气,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心情不好就砸了你我的家。” 不同位置都传来不满的声音,好似很多人在议论,人们也逐渐胆大附和,纷纷指责那贵公子欺人太甚。见这些贫民竟敢出言不逊,贵公子怒视众人辱骂,还指着屋内砸得呯呯砰砰作响的阵势威胁众人:“谁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挨!”蒙面游侠阿丑绕到那贵公子身后一脚将人踢翻在地,捂住他双眼,招呼众人说,“要打他的快来,趁现在他看不见!” 此言一出,果真人们蜂拥而上,你一脚我一巴掌。 站在人群最后的观音本不想参与,想了想,略施障眼法落在屋子上,使得屋内的几名打手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直到众人作鸟兽散留那恶公子趴在地上哀嚎,菩萨才撤去了障眼法。 阿丑已得意洋洋拽着老婆就跑,没有跑太远。 待那公子前去报案,不多时就有官吏来村中拿人,因涉及人过多,就想着将那被砸之人作为主谋,然而众人维护,便将他们全部押去了官府。 蒙面游侠阿丑就又混在外面围观的人群里起哄,众人本就饱受豪族的欺压,哪有被欺负了反击是要判罪的道理,此时抗议声盖过了惊堂木。 天下初定,百姓们若在此时闹事,这官是难以长久的。迫于无奈,官府只好判决村民们今后不要再犯。 此事之初,观音还想问阿丑为何不去吓唬歹人了,此时明白了。 吓唬歹人只是一时之计,等她离开了,歹人还会作恶。即便这个歹人吓坏了,当真不再犯,也还会有其他歹人。但如果带着村民们教训过一顿歹人,有了这样的经验,此后受到欺负他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菩萨淡淡笑了笑,度人未必需要法术。 第175章 已五百年 我和如来打了个赌,一个他输…… 蒙面游侠和游僧一如既往地行走在南赡部洲各地, 每天风餐露宿也感觉很充实,各地百姓的日子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哪怕能在生命里少挨一顿打, 如何不算是变化。 晋朝建立后, 战事消停了不少, 在战争中废弃破坏的一些信宫寺庙也缓慢投入重建中。 新的皇帝对佛法似乎很感兴趣, 又碍于儒门观念规矩不可公然支持, 但诸多贵族私下都有供养的寺庙僧侣,抄写佛经练字也成了一种风尚。 当朝天子虽没有直接废除先朝禁止汉人皈依的条例, 但那毕竟是先朝的律法,如今是晋了。在重新颁布本朝律法的时候没有提及晋人不能皈依, 也可以理解为默许晋人可以出家。 民不举,官不究, 倘若真有人因皈依佛门而闹得家中不宁,父母哭诉, 官府还是会以禁令调和。 “其实,像英娘那样不皈依但信一部分佛法的样子就挺好的,既不耽误自己的生活被佛门规矩影响, 也能用自己理解的佛法行事。” “嗯。”观音点头, 此事的确也有道理。但出家人、出家人,自然是要离家断绝亲缘的, 留在苦海红尘地,如何不被六亲七情所困扰? 出家信佛则为皈依弟子, 不出家信佛则为信众。 不出家的弟子……观音思索着这一种可能。在伽蓝寺庙里长大的僧人都未必虔诚,究竟该说不出家的僧人只会更不虔诚,还是有可能比出家的僧人更虔诚呢? 两人讨论着诸多,继续并肩往前, 有时候很长一段路遇不到落脚的村子,只能在荒废的信宫歇脚,更多时候没有歇脚的地方只能露天席地。 阿丑喜欢枕在老婆的腿上,看天上斗转星移,听老婆讲述那些星宿的传说故事。 下雨的时候,菩萨会用法术变化一座小屋躲雨,阿丑喜欢靠在老婆肩膀上听雨声。下雨天的时候在淋不到的雨的地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这天夜里在一个废弃的信宫歇脚,外面同样下着雨,雨声嘀嗒,竟觉得颇为悦耳。 阿丑问菩萨,为什么自从那天她和波旬打赌结束后,老婆就要跟着自己一起到人间生活呢,她自然是很高兴的,但也想弄明白其中原因。 阿丑认真且几分责怪地说:“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若是与我有关的事情一定会和我商量。” 观音沉默,不知这算不算打诳语。过了一会摇摇头,说此事和她无关。 “当真和我无关?你只是想到人间走动,恰好每天要去的地方都与我一样?”阿丑认真地问,她心中顾忌也很多,老婆每每与平常不一样都代表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当初骗她说想每天见到她,要求她到落伽山常住三十三年,后来知晓是老婆算到三十三年之内将有一场浩劫发生。 以及跟着黄巾军起义的时候,老婆突然将她藏起来不应答,也是因为提前知晓天庭认定她干预大事想要降罪。 “嗯,与你无关。” 想要保护一个人,想要见到一个人,本就与她无关,是自己的意愿,是不要求回报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事情。 “倘若与我无关,每年中秋为何都帮我去找英娘团聚呢?” “因为你想见,所以帮你见。”菩萨回答。 “为什么我想见,所以帮我见?那,我现在想见阿莲,我已经两百多年唔……也可能快三百年没有见到他了。” 观音若有所思也点头应下,说:“灵珠子隐世已久,我有些踪迹,待找到时,若他愿意,我就带你去见他。” 阿丑高兴归高兴,心里对菩萨老婆体贴感到更疑惑,她讨厌这种被隐瞒着什么的感觉,就好像老婆又在独自规划承受什么罪责。 阿丑仰头盯着菩萨慈悲忧愁的双眼,认真地问:“优昙优昙你还在不在,你就是我的菩萨老婆,可为何你一回去就变得不爱说话了,你快快出来,告诉我此时在想什么?难道要我每天愁眉苦脸想这想那担忧操心,嘴上说是为我好,怎叫我如此烦恼呢?” “……”菩萨一愣,张张嘴还是无法说出口,这岂是菩萨能说的话呢。 第253章 阿丑逐渐不耐烦,恼道:“说话不算话!答应了事事与我说,又办不到,你怎么也和那些光头一样了!你快把样貌变回去,再这样下去,连着优昙在我心里都要是坏光头了!我们成婚也有四百多年……唔,也可能是四百五十年多年,总之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观音不知如何接话,只叹息一声说,“是五百年了。” “五百年了?”阿丑先是一愣,半个千年,从秦到汉,到魏晋。 随后她回过味来,盯着观音说:“老婆,你记得好清楚呀,既然都五百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无论是你的慈悲心,还是你的私心,我都想知道,我也……都想要。” 观音紧抿的丹唇轻启,说:“我怕有一天,你会转世离去,那时你忘记一切……” “不,我才不会转世。”阿丑打断观音的话,说,“来世的我不记得曾经的事情,却要因为我前世招惹的那些事情被神佛为难,没准,比我这辈子还惨呢。我不要转世,我不想害了来世的我,如果真有谁要让我转世,倒不如魂飞魄散好了。” 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观音感觉心头一紧,微微摇头低声说:“不可以,阿丑,我不希望……” “不希望什么?魂飞魄散吗,我只是说说,谁要害我,我先打他魂飞魄散!”阿丑捏紧拳头展示到观音面前。 观音双手握住她的拳头,说:“阿丑,我不希望……没有你。”即便是说也不敢说得清楚,是不希望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仍旧要维持这个身份,永恒地待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阿丑眉头紧拧,不断摇头,被老婆这说话藏一半的性子给气得不轻,恼怒道:“哎呀,你可是菩萨呀,不要乱说话!怎如此咒我!我再喜欢你,也不答应你咒我哪天消失!哼,我和你要是非得死一个,反正我不能先死!” 说完惊觉自己这话说得太重,岂不是在咒菩萨吗。 观音没有在意阿丑不肯先死的话,点点头认同她的看法,自己想太多了,一旦害怕失去,就着相了,一旦着相才会有劫难来。不如平常心,只要那一天没有到来,就当做永远不会到来。 “嗯,是我说错了。” “哼。”阿丑撇撇嘴,说,“赶紧呸两声,然后你跟着我说。” 呸呸这样的举止菩萨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只应声让阿丑说。 “你就说,你愿意长长久久和我最好。” “……”菩萨低头,声音也很低,不敢看着阿丑说,“我……长长久久……和你……最好……” “桀桀桀——”阿丑大笑,搂着老婆用力跳起来对着脸上亲了一口。 “哦!哦!”一个熟悉的惊呼声突然响起,戛然而止像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循声看去,废弃信宫里灰扑扑落满蜘蛛网的神像已经模糊的面容,断掉的梁柱砸在神像上凹陷一个坑,残破的帷幕遮掩在头上身上,周围一切都难以辨认信宫曾经供奉何人。 观音沉默不语,并没闪躲,坦然看着那暗中偷看的神像。 “二郎神,你有何事?” 二郎神从废弃的神像上走下来,难掩脸上的笑意,还未回答,就看见阿丑跑过来。 “杨戬老婆,你都听到了?你能不能也说一遍?”阿丑一脸认真地要求着,这是她对杨戬的考验,回到天庭那么久,谁知道他有没有变心呢。 “……咳。”杨戬后悔露面,早知道就直接跑了,他思索拒绝说,“阿丑,你都已经和菩萨最好了,我岂不是多余嘛,咳。”憋笑。 阿丑摇头说:“你和我最好,我不和你最好,又不冲突,你本来就是我小老婆,不是最好的很正常呀。” “……”杨戬摆手,将话题引到正事上,说了说这段时间天庭的情况。在太上老君的建议下,天庭也放弃了大部分的旧仙家,空缺的仙班就在人间点化大善或有名声的人。 杨戬看到阿丑腰间的木牌少了几个,阿丑说这些年各处走动,看到行事公正的就给了几个,也不知道他们死后去幽冥界会不会被认可,又说到幽冥界还被扣押了一个关羽,人间的供奉逐年增多,也不知何时才能让关羽离开幽冥界。 听到关羽的名字,杨戬笑了起来:“原来那人就是关羽,我不曾见过他,脾气倒是挺合的。” 杨戬说此次下凡有一个任务就是前去捉拿幽冥界逃窜出来的厉鬼,他已和关羽交锋一回,对方的确厉害,说自己是因不愿做神仙被幽冥界扣押,而今听到人间呼唤之多,身体变轻自己离开的幽冥界。 杨戬见他不曾作恶,且浑身正气不像厉鬼便放了一马,只说今后若发现在人间作恶,定不轻饶。 “成功了?”阿丑惊呼一声,算下来六十多年让关羽离开幽冥界,速度已经很快了,今后若有缘分遇到,一定好好与关羽说几句。 杨戬没公务在身,也不着急回天庭当细作,更愿意在这看热闹。神像边上的哮天犬见主人迟迟不走,也从神像上走下来,它有点记仇,要不是为了帮阿丑,主人也不必面壁那么多年,它知道这不是阿丑的错,可它不敢记玉帝王母的仇……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一直到清晨才停。 残破的信宫大门响起了敲打的声响,一个漂亮小娃独自站在门口,眼神带着邪恶的笑意,随意斜靠着说:“呵呵呵,母亲,许久不见呀。” 杨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阿丑和观音:“啊?啊?什么时候?谁的?” 理智告诉杨戬不可能,他看向阿丑和观音,想看二人是什么反应。 观音眉头微拧,一副对待不速之客的表情。杨戬舒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阿丑却说:“我儿波旬?你怎又来了。” 杨戬:“????” 波旬说:“我和如来打了个赌,一个他输定了的赌。” 第176章 定数浩劫 尊者,还请以大局为重。…… 波旬难以消灭, 在几十年间再次拥有了肉身,他往战火纷飞的地方去,死亡总能伴随着其他的情绪一起成为他的养料。 波旬在死者里挑选了一个漂亮的小孩尸体作为新的躯壳, 孩子令人产生同情, 美貌让人产生好感, 柔弱让人不会设防, 以这样的外形欺骗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强者依靠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弱者能借助无数人的力量来办到。 蛊惑他们,利用他们, 然后敲骨吸髓,扔掉。 漂亮小孩站在门口, 若有所指地说:“观音大士,你的执念比之前更深了。” 以前阿丑的执念很深, 波旬根据执念最深的位置找到阿丑,如今找到的是观音, 且恰好阿丑也在。 孩子的双眼扑闪扑闪的,若不是开口说话时的阴沉奸险的语调,任谁都猜不到竟是魔王波旬。 杨戬拽着哮天犬的绳子, 警惕地看着波旬。杨戬从未有直面过魔王波旬, 对魔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传说里欲界之主的可怕力量,是佛祖都无法彻底消灭的宿敌。 既然对方是魔王, 断不可能是阿丑的孩子,想必是魔王故意抹黑的关系, 想要引得外人误会,从而败坏佛法。 “阿丑,此魔阴险狡诈,非我等可以应付, 恐怕是场恶战。”杨戬已祭出三尖两刃戟,拦在最前面准备迎战。 “不用担心,波旬不是我的对手。”阿丑一脸认真自信地说。 这份自信让杨戬摸不着头脑,连说她根本不清楚魔王波旬的可怕,以前辩赢波旬只是一次运气好,真斗法起来就算观音菩萨都不是对手的呀! “那可是欲界之主!”杨戬如临大敌,“必定想从我们这边挨个击败。” “欲界已经被填平了呀。”阿丑疑惑地看了眼如此紧张的杨戬,完全不理解这等架势,小声嘀咕着,“波旬哪有那么厉害。” “……”杨戬不由倒吸一口气。 他自面壁结束之后就直接飞去了五行山,然后又回天庭去当细作,天庭只说了金蝉子转世为了真经传度一事,并未提及欲界被填平的事,自然是完全不知晓的。 站在门口的波旬小娃顿时感到很没面子,恼怒道:“够了!以前的事情还说什么,等我赢下和如来的赌注,三界都是我的!” 阿丑看坏儿波旬竟还如此得意嚣张,又补充说:“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换样子了,之前还虚弱到只能当鱼呢。波旬,你快说,和疙瘩头打了什么赌。” 第254章 波旬气急败坏,咬牙冷哼说:“你当我是蠢货吗?岂会把赌约告诉你?” 杨戬对波旬和阿丑的奇怪关系感到匪夷所思,将目光投向观音,只见观音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担心魔王波旬的手段,杨戬选择没有立刻回天庭复命。 之后一段时间的行程就变成了阿丑和观音、杨戬、波旬以及哮天犬一起走。尽管如今战事停歇,但人间的疾苦不会随着战事消失,波旬的成长速度非常快,不到一个月就从五岁变成了十来岁的样子。 阿丑感到费解,问波旬:“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快,这一个月我们走来不曾见到什么特别大的祸事呀?怎比以前各处打仗的时候长得还快?” 波旬冷笑,眼中寒芒闪动说:“我说过的,我是永恒的魔王,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那些痛苦折磨哀求绝望,都是我的养料。”过去的已经消失,现在的不足用以成长,那就是将来的。 如果是太遥远的,变数太多就未必发生,也就无法得到养料。只有近来注定会发生的,才会成为波旬的养料。 波旬说:“当灾难降临时,我一定是灾难的主宰。” 阿丑听不懂,杨戬也有些疑惑,唯一听懂的是观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南赡部洲这片土地上,在不远的将来会有极其惨烈的祸事发生,且是无法避免的。 “……”观音眉宇一拧,抬指掐算,果真在三十三年之内,必定有浩劫发生。 观音急切看向阿丑,不确定此事是否又与阿丑有关,不……不能这么想,只要是人间发生的浩劫,生活在此地人就一定会受到牵连,因此,和每一个凡人都息息相关。 观音为人间将要降临的浩劫而感到无比悲伤,只犹豫片刻,便说:“阿丑,杨戬,你们先行一步,贫僧要回雷音寺一程。”话罢,走得十分匆忙。 踩上祥云,恢复本相,飞向西边。 一片片云雾从身边掠过,就见金色祥云萦绕着灵山,诵经佛语声声沉重。 大雄宝殿内,如来双目紧闭。 一直到观音来到金色莲台前,如来都没有睁眼,但知晓来者是谁,叹息一声说:“尊者似有疑惑而来。” 观音一手托净瓶,单手行礼,问如来:“贫僧在人间,遇到波旬化身。波旬言与佛祖打赌,若他赢了能够得到三界,我算遍此间祸福,三十三年之内必有浩劫,想求解法。” 两侧站立云端听经讲法的诸位佛菩萨罗汉们竟也都是罕见地闭目不言,对观音的到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同样闭目不睁,只简单双手合十算是行礼。 佛祖闭目说:“我与波旬对话,辩起慈悲之法,大乘小乘之别,大爱小爱之分,他言佛法必将消亡。” 短暂的停顿让观音已经有所察觉,此事,自己牵连其中。 果然,佛祖又说:“尊者普度众生,成佛日为救人而放弃成佛,是诸僧信众之楷模,信之所向。而今迷途,被阿丑牵绊住脚步,虽不忘慈悲普度拯救众生,终是多开特例。自你嫁于凡人的传闻起,西牛贺洲信众僧侣便有动摇,若尊者偏私,如何服众,佛法之平等。” 观音轻轻摇头,反驳说:“贫僧,行得端坐得正,并未做出任何败坏佛法之事,诸僧对阿丑,多有误解。四百多年前,我佛与道门相争,都希望阿丑皈依,皆是认定天地新灵能够带来变化。” 佛祖还是没有睁开眼,说:“阿丑带来了劫难。” 观音抬头看着金色的大佛,坚定道:“多年前,贫僧到东海之滨普度,化作美貌渔女,出题考验众人,需背诵佛经才可过关,此也是,诸佛惯用的办法。此法,只度识字者,只度被美色所迷者。寻常姑娘,不图女色,极少识字,为苦本而不得度。阿丑因无人教授常识,才求平等,参与考验。度人之法,根源有误。百年种种,贫僧所见,阿丑是在化劫。” 金色大佛沉默不语,眼睛也仍旧没有睁开。 大雄宝殿内只留烛火燃烧的呲呲声,和风吹动火苗时微弱的晃动声。 过了一会儿,金色大佛叹息说:“尊者,我与波旬所赌,是你向佛之心。” 观音不惊讶,已经猜到几分,缓缓陈述说:“佛祖,贫僧向佛之心,虔诚不改,正因希望佛法弘扬,救众生,才往,众生所居去。苦海无边,佛法可救者有限,当年佛祖才有意,与道祖共同传度。倘若,人能度人,不以佛法道法,只要能跳出苦海,或者减轻苦痛,为何不可?” 金色大佛又说:“尊者此举,莫非,是向人学习,度人之法?” 沉默片刻,观音说:“是,此人,非阿丑,是任何人。” 安静的大殿内,闭眼的众佛菩萨罗汉们皆有动静,显然对向人学习怎么度人一事持反对态度,如果人能度人,又何须什么度人的法门呢。 观音再次问如来:“贫僧求解,三十三年之内的浩劫。” 如来说:“此事,乃注定之人祸,避无可避。”也就是说,此事和波旬的赌约是两件事,无论波旬是否会统领三界,人间的浩劫都会发生,那是一场彻底由人引发的祸事,哪怕除灭波旬,也无济于事。 “……”观音一时无言,再次环顾大雄宝殿之内的诸佛菩萨罗汉们,诸位仍旧是紧闭双眼没有睁开。 观音缓步走在殿内,走到了听经的僧众们面前,他们也是紧闭双眼。就连观音菩萨已经站到面前能够感到挪动步子时吹拂过的莲香清风,虔诚的僧众们都没有睁眼。 观音明白了,这代表着将来的浩劫之惨烈,神佛不忍睁眼看。 人在苦海里挣扎,在苦浪里翻滚,安定时佛法弘扬,离乱时不忍多看。 “阿弥陀佛,贫僧……知晓了。”观音转身要走,又听金色大佛无奈叮嘱。 “尊者,还请以大局为重。” 为无数虔诚的僧侣,为无数仰望神佛的信众,请尊者,谨记自己是佛门的菩萨。 观音低头,应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告退。” 没能得到难题的解法,观音仍旧要做出决定。菩萨可以回到落伽山道场入定,和其他神佛一样闭目不看南赡部洲,只到西牛贺洲各地普度。 闭目闭耳,不忍看不忍听,是佛的慈悲。 但是……也可以选择,留在苦海。因不可干预,故而,不以法力,只以人力可为的程度,哪怕是救死扶伤,哪怕是超度亡魂。 离开了雷音寺的观音,循着阿丑原定的方向去,来到了一个村镇,恍惚有些许眼熟。 村镇内,蒙面游侠阿丑正和杨戬、波旬以及哮天犬在桥边的粥铺喝稀粥,听百姓们闲聊着当地传说。 第177章 石桥化僧 你不认得我?我是阿丑呀…… 此地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镇, 生活算不得好也不算太坏。据说某年有个神仙来到此地,为当地建造了坚固的石桥,还给人们发钱, 短暂地改善了人们的生活。 因地处偏僻, 远离中原是非之地, 几百年来勉强还算太平, 只是偶尔有土匪山贼的侵扰, 总好过战事起被屠戮殆尽。 波旬心里一直盘算着主意,自从盯上阿丑和观音之后, 寻常僧人破坏戒律已经不能满足他内心的恶劣,坚信只有如来最信任敬重的观音尊者坏了戒律清规才能彻底败坏佛法。 他盯着面貌丑陋行为粗鄙不知悔改的阿丑, 实在是找不到半点让人喜爱的可能,更别说是亲近的冲动了。 波旬想到了个主意, 笑着与阿丑说:“丑东西,你脸上沾了什么?” “哪有。”阿丑随意用袖子一抹, 没抹到任何东西。 波旬故作好心,说:“我帮你看看,你低头下来。” 阿丑将信将疑, 才刚低头就被波旬用额头一撞, 两个脑袋相撞没发出清脆的“彭”的一声,阿丑捂着额头气急败坏地指着波旬, 却不由愣住。 此时波旬的面容竟丑陋恐怖无比,那分明是阿丑的脸! “阿丑你……”一旁坐着的杨戬惊得站起来, 身边的哮天犬也着急得口吐人言,“哎呀,你怎么变漂亮了。” 就连周围的人都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投来视线, 盯着这个从未在小镇见过的陌生漂亮姑娘。 阿丑大惊,怒指波旬说:“你害我!把我的脸还给我!” 说着就要扑向波旬将自己的脸夺回来,波旬立刻挤过人群穿过桥梁,一溜烟跑远了。而当阿丑追过去,却被不少的人拦住,堵在了桥中间。 “姑娘,生面孔呀,你是哪里人呀?来此探亲的?” “好俊俏的姑娘,是谁家的亲戚?” 第255章 “哎呀如今世道艰难,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可有个依靠?” 阿丑被堵在桥上,站得高高却挪不开步子,但只能目送波旬逃跑,他蹿入一户户的人家不知晓去作甚,他脸上的五官竟逐渐减少,最终变成一个没有脸的人,遥遥相望,仍旧能感受到他在得意地笑。 波旬将阿丑变漂亮后就跑了,且将阿丑的丑陋样貌分给了这个村镇的每一户人家,让她无法轻易恢复到从前。在波旬看来,美色能够诱惑大多数人,即便是坚定的菩萨,在面对一个已经丑陋了五百年的人,乍见她美丽的面容,肯定也会有些触动的! 波旬离开了此地,不给阿丑任何可能对话破解此难题的机会,天下将乱,他波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桥上的人们与阿丑搭话套近乎,桥下两岸的人也远远看着,议论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桥上众人顿觉摇晃,边上的人纷纷摔入河中。桥边粥铺里的杨戬见状,立刻上前帮忙,一道法力打出,河面变得像是泥土一样,掉下去的人没有被水淹没,惊呼着奇迹赶紧跑上岸。 等到人们回过神来,发现不仅仅是那个美丽的姑娘不见,竟是连着那座桥一起不见了!等到掉下去的人们都爬上了岸,河道里的水也再次恢复了原样。 变美的阿丑突然到了村口,身边站了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光头,白袍陈旧沾惹了诸多脏污,虽像是不断清洗过,仍旧有淡淡颜色留下。 “五百年了,我又见到了你。”僧人笑着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丑满头雾水,可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光头竟有些眼熟,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僧人又说:“我马上就要走了,我的心愿已了,在临走之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吗?” “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你的心愿和我有什么关系?” 僧人低头没有回答,心道说出来不过是徒增负担,她若不愿意告知名字也无妨,自己的心愿本就只是再见一面。为此,他在五百年前向佛祖请求,愿意化身石桥五百年,受风吹日晒,雨淋雪冻,只要能再见她一面。 “我该走了。”僧人已经坦然放下,这五百年见过很多人和事,也见多了人间疾苦。五百年里僧人曾后悔,像自己这般有神通本领的佛门弟子,为见一人在此等候不能有所作为,这五百年用来普度众生救苦难,该多好。 只是一年年过去,等得越久越不愿意放弃。 僧人踩上祥云,转身就要离开。阿丑看着这人的光头,回忆他说的五百年,以及今日又变得美丽的自己。 又……?哦对!自己曾经被另一个人变得美丽过!如今波旬逃跑,兴许他能有办法将她变回来呢。 阿丑总算想起了这个遥远的名字,对着祥云唤了一声:“阿难光头——” 闻声,阿难尊者身形一顿,转身缓缓落到她面前,脸上也堆满疑惑,逐渐转化为喜悦,问:“你认得我?莫非这五百年佛法已经传遍南赡部洲,你是见过我的神像,所以认出了我?” 阿丑一脸认真地指了指自己,说:“阿难,我是阿丑呀,有没有印象,你告诉我做好事就能变漂亮的,后来我偷东西又变回去了。” “……” “阿难光头?阿难菩萨?阿难尊者?”阿丑将手在阿难面前晃了晃,见他的表情从愣住变成恍惚,从恍惚变成难以置信,最终眉头紧皱双眼空洞,竟是落下泪来。 “你是阿丑?是观音菩萨下凡普度,嫁于的丑陋粗鄙不知礼数不思善行的那个阿丑?”阿难只觉佛心破碎,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呢……难怪,难怪找不到……” 若如此,这五百年算什么? 他等了那么就的、一见钟情的美丽女子,那一个令他魂牵梦萦,寻遍四洲也找不到的心上人,竟是他最瞧不起的阿丑? 阿难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分不清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心上人是阿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修行如此浅薄, 阿难的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的素色小花,不多时这花就遍布村口的泥地。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阿难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寻常的农妇。只是,这农妇背后有淡淡金光,可见绝非凡人,他堪不破其中真相,答案却在肉眼所见。 阿难看向边上的美丽的阿丑,再看向这个农妇,叹一声双手合十道:“观音大士,小僧见礼了。” 观音也是多有感慨,道:“阿难尊者,五百年修行大有进益,何有所感?” 阿难展开双臂展示自己的僧袍,上面各种淡色都是五百年间经过这座桥的人们留下的,有人被围堵在桥上毒打又被扔进河中、有人含冤撞桥留下鲜红至今未能沉冤得雪、有人靠在桥栏哭泣泪水蒸干留下白盐…… 每一个经过石桥的人,所叹息的话语、所感慨的生活,阿难也都听在耳中。有时候会想,自己的心上人五百年间兜兜转转,在苦海要浮沉多久呢?她得到了自己的爱和怜悯,如果她不是她,是别的人,自己是否仍旧如此牵挂? 当五百年后他见到心上人最真实的样貌时,阿难知道自己的谬误之大,他只是爱那一刹那的心动,只特定爱那一个人。如果桥上所见的是别人,便没有怜悯,只有对凡人的轻蔑。 “阿弥陀佛。”阿难双手合十与观音说,“贫僧将回雷音寺还愿,我所求虽非我所求,终究是我求。之后,我将再自请到人间五百年……”说到这,阿难停顿了一下看着观音说,“贫僧有个不情之请,想与观音大士共同普度众生,求大士指点迷津,如何解救众生于苦海。” 观音摇头,说:“苦海无边,苦者众多,三十三年内必有浩劫降临。贫僧无力救苦,不得干预这等大事,只可化作凡人,救一时死,扶一时伤,超度亡魂而已。” 阿难低头说:“小僧愿意。”说完瞥见边上的阿丑正在端详自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霎时又觉得一阵为难害臊,唉!只怪自己当初道行浅,犯下这样的睁眼瞎错误,遭人笑话。 脚下祥云腾起,正要先回雷音寺回禀,被阿丑拽住。 阿丑急切道:“阿难,我被波旬改变了样貌,他不仅把我变漂亮了,还把我的脸拿走分掉了。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找回自己的脸吗?” “波旬?哪个波旬?”阿难心下一沉,总不能是魔王波旬吧?他当石桥的这五百年,可听不到任何天庭大西天的消息,听闻波旬二字第一反应是波旬实力强大到逃离了欲界。 观音将佛门这些年的事简单与阿难说来,当初辩法大会波旬降临,是阿丑辩退了波旬。流沙河隔开两洲,是阿丑辩赢了佛祖,使得两洲互通。后来阿丑被镇压,前往灵山时落入凌云渡,误打误撞进入欲界,竟差点将波旬消灭。再后来佛祖几乎涅槃,也是阿丑拖着波旬不能壮大。 “此种种劫难,都是阿丑消解。”观音平静地陈述着。 阿难听后深吸一口气,未曾料想这阿丑竟有那般的本事,又问:“只是为何,波旬要将她变漂亮呢?如此恨她,怎不鼓动凡人们斩妖除魔,将一切作孽推脱到她身上?” 观音垂眸没有回答,波旬的用心狡诈,并不是单单想害阿丑,还想通过阿丑陷害佛门的菩萨。 观音大概能猜到波旬的龌龊想法,欲界魔王只会想那些破坏戒律清规的事情。 波旬失策了,他料想不到观音见到变美的阿丑后,心中竟没有半点波澜,一切如常,平静如常。 眼睛是魂魄得以穿过肉身看向外界的窗户,也是人们穿过肉身看向魂魄的明镜,菩萨看着阿丑的眼睛,始终看向那一个纯粹的人。 第178章 要份子钱 解法早有因果在 阿难在得知阿丑和波旬的恩怨后, 内心产生了新的疑惑。波旬是佛祖的宿敌,一直以败坏佛法,杀害僧侣为乐, 如今却纠缠一个凡人……实在是过于古怪, 除非…… 阿难看了眼观音, 又立刻低头, 此等不敬的猜测是否也是一种败坏佛法? 不对, 不对!不对呀! 阿难惊觉,已经五百年过去, 阿丑……而且是知晓五百年前事情的阿丑,她活到现在了? 凡人怎会有那样长的寿命?她身上也不见任何金光, 不像是皈依佛门修行的人。 而这五百年,观音大士都与阿丑在一起吗? “阿弥陀佛。”阿难幽幽叹息一声, 不敢妄加猜测,说自己还是先回去禀报如来。 临走前, 阿难忍不住又多看了阿丑两眼,即便已知晓真相是阿丑,仍有几分留恋, 眼神缱绻, 仿佛下定决心只看这最后一眼就将她彻底忘记。 第256章 “咦?!”阿丑觉得阿难的眼神怪肉麻的,让她好不自在, “波旬不知晓跑去哪,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他就是故意害我!” 不仅把她的样貌变了,还把她的脸不知道弄去了哪,波旬离开的时候脸上是空荡荡没有任何五官的。 “他偷我的脸不够,又去了其他人家里, 难道是把我的脸分出去了?” 样貌的美丑没有具体标准的,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拼在一起未必会是美貌。有时候平凡的五官组在一起却也能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阿丑的脸被分到了那些人家,她一个都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以前长什么样子,又该要回什么东西。 “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还没有到时候。”阿难又搭话出主意,“也许等波旬发现改变你的样貌,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的时候,就会折返回来……” 阿丑往边上挪了挪,说:“阿难光头,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一点,我很讨厌你。” 此言竟如寒冰一般刺骨,阿难心口一闷,只道此乃考验。 边上观音无奈摇头,但对阿丑的脸如何找回却并不着急,气定神闲像是已经有解法。 “老婆,你知道办法?”阿丑笑着问。 笑靥如花,美丽的阿丑在阿难的眼里是等候五百年的心上人,一颦一笑牵动着心弦,又不得不接受她就是阿丑的事实,她娶了观音菩萨,也是五百年了。 观音点头应声,说:“此事已有解法,因果自在其中。” 且慢。阿难一愣。 五百年过去,观音大士这一声老婆应得好是顺口? 阿难感念自己当初来到南赡部洲,是因一时不服气,认为观音尊者所说无不可度之人有误,且不认同观音度人的方式,才有引导阿丑向善改变容貌一事,却自食其果。 如今,菩萨还是阿丑的老婆,是一直未能度化的失败,还是舍身为度的成功? 在回雷音寺之前,阿难又问观音:“大士,我亲历人间苦海五百年,知晓苦众需要度,当年我不认同无不可度之人,因南赡部洲者多杀多争贪求无尽,劣根之深故而不可度。今我醒来,想问尊者五百年来,是否有什么改变之想?” 观音坚定说:“世上无不可度之人,千人听法,有千种解法,佛法之深,未必执着于佛经所载。” 阿难若有所思,点头应下,便驾祥云先回雷音寺去向佛祖还愿,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此五百年感悟,阿难也很想和佛祖、诸佛诸僧们好好聊聊。 熟悉又陌生的村镇,五百年恍然如梦,故地重游。 阿丑着急得在原地踱步,那可是她向来骄傲的脸呀!是恐怖得连鬼都怕的丑陋面容,是她这五百年来最长久拥有的,和自己命一样长久的东西。 观音无奈摇摇头,带着阿丑往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缓缓将因果道来:“五百年前,你存了一罐子的钱……” 往事如尘烟,随着话头的提及,陈旧的回忆涌入阿丑的脑海。 她当然记得那一罐子钱,是她存了很久才将罐子装满的。去落伽山的时候一不小心在云端没站稳全撒下去了,她本不舍得想要抢回来,老婆说抛撒喜钱做个见证,她才勉强应下不问他们要回来。 那之后,表面上她两手空空放下钱财,实则看到金灿灿仍旧执着拥有。 想到这,阿丑已经知晓因果是什么。 “咦?!他们这个村镇的传说…… 传说有神仙帮他们修了一座很牢固的桥,说的就是阿难!还有传说很多年前仙人撒钱,改善了一些人的生活,说的是我们!”阿丑好一阵恍惚。 原来在自己成为丑娘娘之前,就已经有人将她当成传说。 这种感觉很奇妙,完全意外的惊喜,就像是家里揭不开锅饿得不行,往灶膛里一扒,灰烬下有个香喷喷的热山芋在。 “嗯。”观音淡淡笑了笑点头,解法已经明朗。 波旬将阿丑的面貌分到了每一户的家中,曾经阿丑抛下分享出去的钱财也惠实到了村中的每一户人家,当她把钱要回来的时候,就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波旬拿走的面貌也将一并回来。 魔王波旬同样没有预料到,自以为巧绝的计策,只不过是圆上她五百年前结下的因果。 知道了办法后,阿丑立刻去敲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还没等人开门就大喊道:“快把钱给我!” “……”观音连忙上前打圆场,用轻柔温和的农妇声音说,“乡亲勿怕,我等是外乡路过此地,想求一枚铜钱。” “去!去!没有钱给你们!”屋里的人受了惊吓,连连怒斥,不敢开门。 之后几家阿丑学着收敛,虽没吓到人,但一听到要钱,里面的人们就不愿意开门了。 思前想后,阿丑觉得,当初抛撒喜钱,如今要将钱拿回来,是否也需要对应的理由?便与老婆商议换个形象,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老妇人以索要喜钱的名义去要钱,实在是太怪。 “阿弥陀佛。”观音应下,变化成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青壮农夫。 丑家夫妻二人重新从离村口最近的那户人家开始要钱,阿丑本想把交涉事宜交给老婆去说,想起菩萨不能打诳语,只好她自己来。 阿丑很努力让自己礼貌柔和些,杜撰道:“我们是隔壁村的,近几天刚成婚,村中如今新行了个风俗,要讨百家的福钱。” 一枚钱虽不是很多,也够买日常开销的东西。隔壁村离此不远,怎有个完全不知晓的新风俗。 人生两大事,红事婚庆,白事丧葬。 唉,既然是新婚之喜,就当是出个份子钱,沾沾喜气吧。 “喏。”第一户人家不情不愿地给出一枚钱。 阿丑接过那一枚钱,转身就要走,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在户主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多谢!” 阿丑手里拿着钱,正琢磨如何存放,就见观音递来一个陶罐。 “虽用了法术,也是用泥捏的,不会消失也不会打回原形的。”菩萨缓缓补充了一句。 阿丑高兴地接过陶罐,将钱币悬在上空松手,钱币落到陶罐底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好听。” 如此,两人又往第二户、第三户……一直讨了十户人家,都很是顺利。 到了第十一户,开门的是个盲眼老太,耳朵似乎也不灵光,看上去瘦骨嶙峋走路还要扶着竹竿支撑。没听清楚两人的缘故,只听到要钱,以为是乞丐,便说:“钱我真的没有,家里只有一口剩饭,我去给你们取来。” 观音接过剩饭感谢这份善意,指尖法术施展,为老太太恢复光明与听力,只不过要等第二天,他们离开此地之后。 随着两人一路讨要“份子钱”,前面的几户人家逐渐发现,好像还真沾到了喜气,他们才走没多久,家中就能遇到意外惊喜,丢失许久的东西突然就找到了,阴绵数年的病情也有了好转,就连新长在脸上如同胎记或痣的东西,也随之消失。 而那原本漂亮的姑娘,也正一点点恢复属于她自己的面貌。 “哗啦——”阿丑捂住陶罐口子晃了晃,里面的钱币摇晃和陶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路抱着罐子,说迟早还能将这罐子也装满。 与此同时,在河边等候着的杨戬和哮天犬,看着此地唯一的一座石桥消失不见,思量片刻后用法术搬来了石头和材料,自己造的桥虽需要时时修缮,总好过哪天说没就没了。 二郎神帮着当地人一起修桥,看见已经恢复了自己样貌的阿丑和变化了外形的观音往这边走来。 “那座桥是怎么回事?也是佛门的神兽变的?”二郎神想到了流沙河的第一座桥,就是观音座下的青狮所化。 阿丑将自己与阿难的事情道来,杨戬不由笑了几声,故意惊讶地说:“哦?阿难尊者好是痴情呀,依我看,连大士都不及他这心意呀。” 观音无奈,说:“二郎真君还是早些回天庭复命吧。” “此事我自有分寸。”杨戬笑着说。 “二郎真君倘若在人间久留,就走不开了。” 杨戬一愣,连忙请教观音,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观音点头,说:“正是。”慈悲的眉眼间有着淡淡忧愁,看向阿丑。 阿丑目光坚定,还有几分倔强地噘着嘴,看出老婆有意让她避难,说:“我和天庭大西天反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大的事我越要去干预,我在人间生活,人间好,我才能好。” 第257章 第179章 魔王祸世 你们不能干预人间事,我却可…… 晋朝从第二个继任的皇帝开始就有大不妙的症状, 竟似个痴憨之人,偏又算不得彻底的痴憨,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废立。 天子愚钝, 其他王侯便有争权之心, 幸好两位争权的王侯不成气候被矫诏所杀。 也因天子痴愚, 强势的皇后便揽权行事, 诛杀权臣专制天下, 也得数年朝野安静、海内晏然。其性情冷酷,荒淫纵情, 朝臣私下多有不满,道是牝鸡司晨, 众臣联合晋室赵王从中施计,让皇后诛杀太子, 自掘坟墓,而后赵王篡位。 可这赵王也无治国能力, 且道德低下,毫无建树,自然是人心不稳, 称帝没多久就又有三位宗亲王室起兵。其主心骨诛杀篡位者, 而后重新拥立痴愚的天子,自己则揽权荒淫, 如此一来,又给了其他藩王起义的理由。 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 司马家的宗亲藩王们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互相杀来杀去,内斗耗费无数兵力。 与此同时,因他们忙着内乱,各地管控无力, 曾经受到约束的外族们蠢蠢欲动,也都占据一方自立称帝。 又几年后,胡人的军队攻陷晋王朝的首都洛阳,天子被掳。 天子。 先朝的天子被当街刺死,苍天并未恼怒降罪。本朝的天子被外族掳走羞辱,苍天同样只是看着。 所谓天子,所谓天,竟是如此弱小,无能为力。 此时,在南赡部洲这片土地上,同时存在的国家有十六个之多,割据势力共二十四个。 天下大乱,浩劫如约降临。 人不是人,是随意宰杀的鸡犬羔羊,是焚做柴碳的人木,各势力军队频繁劫掠,百姓苦不堪言,遍地血流哀嚎。 人们求神拜佛,希望苍天垂怜救苦救难结束这炼狱般的日子,神佛不曾回应。 晋王朝的权贵们纷纷迁移,另谋据所,百姓们消息不灵通,大半的人来不及逃跑,落入敌人手中被折磨取乐。其手段之狠辣,心肠之歹毒,堪比恶鬼妖魔。 这些年里,阿丑和观音、杨戬一直都在人间生活,因神佛不能干预人间大事的规矩在,观音和杨戬都只能化身为凡人,不显露神迹,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碗草药汤、一碗稀粥水、三两句宽慰之语,几声无奈叹息,与一段超度的经文。 各方军队纷争相斗,站前筹备皆坚壁清野以免扰乱视线,诸多攻城器械与箭矢弓箭也需木料,一座座青葱山林被砍伐殆尽,一片片林地成为荒原。没有了树木的土壤,又变得极其容易干旱,久旱一旦遇到暴雨,又极易形成洪灾。 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与神佛们不能干预人间大事相反的,是魔王的肆无忌惮。魔王不会遵守神佛的规矩,也不怕得到更多的憎恨,凡人们越痛苦,神佛们越不忍,魔王就越快乐。 几十年的战乱与异族之间的憎恨折磨,让魔王的力量快速恢复。波旬借着他挑选的美丽皮囊蛊惑人心,蛊惑人心,鼓动使用更残忍折磨人的手段,甚至,他蛊惑人们杀掉自己,剥下他的皮做成物件。 他用美丽的皮囊发出绝望的尖叫,勾起人心中最阴暗的杀戮与暴虐,有了第一件人皮物件,就一定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波旬放肆大笑着,多杀多争……好地方!好地方! 美貌成了威胁生命的特质,被俘虏、被侮辱、被剥下皮囊、被吞入腹中。 残暴的国王与大臣们分享着同类的肉,波旬大口吸取着萦绕在他们周围的贪婪、暴虐、绝望、死亡…… 但是波旬并不满足于此,这样持续几十年的人间浩劫少之又少,他得好好把握机会。 无数的痛苦绝望与杀戮,让波旬重新修出自己的身躯,千变万化,肆意妄为。他循着执念,能轻易知晓观音和阿丑所在,故意排布兵力为难。 “呵呵,观自在,观世音,啧啧,你来人间救苦?”波旬扫了眼走在一起的三人,蒙面游侠阿丑、白衣青袈裟的僧人观音、道门游医杨戬。 波旬才开口嘲讽一句,看见阿丑的眼睛竟已经恢复成了一清一浊,他一把扯下阿丑的面巾,见她竟不是被他变化的美丽样貌,当即恨得咬牙。原以为几十年里,美丽的阿丑和观音在一起,能够慢慢侵蚀观音坚定的心,竟不知她早就恢复了! 挫败感让波旬更加憎恨,嗤笑一声重新看向观音说:“你以为来到人间救苦,错了,本来这座城的人不会遇难,但因为你走到这,我跟到这来,为了让你们痛苦,所以我下令围杀他们。佛门的菩萨,是因为你的到来,才害死了他们。” 观音抿唇,瞥见一群士兵涌入村中。 波旬没有用法术操控人们的想法,他只是在这些年里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势力中,都得到了很大的权力,一声令下,如此而已。 阿丑上前一步,说:“呸!休想把你的坏事甩到我们头上!不是我们来了这,他们才会死,是因为你下了令要杀他们!” 士兵们在波旬的命令下,将蒙面游侠、白衣僧人和道门游医包围。 “是吗?”波旬指了指村中已经被控制住的无辜百姓们,说,“那就听听看,他们是恨我,还是恨你们。丑东西,我不跟你打赌……” 波旬看了看观音,来到杨戬面前,说:“二郎神,你敢赌吗?” “哼。”杨戬没搭理,右手虚握着,随时准备祭出兵器,又考虑到这些士兵也都是凡人,完全经不起他的一下子,若是杀生为救生,能否算慈悲? 波旬将三人带到村口,知道观音和杨戬不怕任何为难,哪怕说千刀万剐换一条无辜陌生的性命,他们也是愿意的。人间化身只是一个躯壳,所有折磨痛苦不过刹那,伤不了他们的根本。 所以,波旬的目光落在阿丑身上,不仅仅因为她是凡人身躯,更因为多年的仇怨,今日终于能够狠狠报复! 波旬冷笑起来,看着无数哭泣的村民们说:“乡亲们,别害怕,我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这个丑东西愿意把衣服脱光,你们盯着她看,就饶你们一命。” 他向来习惯以此羞辱人,尤其南赡部洲最大王朝的人们对他们的头发和身体格外看重,所以脱光衣服是极大的羞辱,甚至比死亡还要可怕。 村民们听后只有片刻为难,便纷纷磕头求阿丑答应。 “就这个条件?”阿丑难以置信,这也太简单了,波旬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弱。 她知道波旬作为魔王说的话必须落实,立刻双手扯住自己的衣襟往两边用力扯,速度之快,像是担心波旬反悔改条件。 “等下!”波旬惊呼一声,自己快步上前抓住阿丑奋力扯衣服的双手,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他忘记了,丑东西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羞耻!脱衣服对她而言,只是脱掉衣服。她穿衣服也不是因为遮羞,只是因为衣服保暖。 这个条件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羞愤难当无法权衡甚至宁死的折辱,但对她来说,轻松简单得像呼吸一样。 他断不能如此轻易就被她赢了!! 阿丑怒视波旬,说:“你果然反悔!刚说出口的事,怎么能改!”她手上的力道还在往外扯。 波旬急了,看向观音说:“你不管管吗?你丈夫要在众人面前脱光!” 观音明白阿丑的想法,在阿丑眼里,身体只是纯粹的身体,所以当阿丑立刻应下脱衣服的时候,旁观者也是纯粹的“看到一具身躯”,而没有别的含义。 能够让波旬如此着急,正说明阿丑已经赢了大半。 观音所化的僧人双手合十,上前两步与波旬说:“波旬,你是神通广大的魔王,生杀只在你一念之间,而非胜负之余。” “哼。”波旬冷笑,但也接受观音的建议,下令说,“是我心情好,今日不杀他们,你不必脱了。” 如此,饶过他们不是因为自己输了。 阿丑撇嘴说:“什么你心情好,你是向我投降了。” “呵,我只是一时失察,忘记了你与寻常人的心思不同。”波旬不愿意认输,冷冷道,“他们活过今日,还有明日。此地的人活了,还有别的地方的人。你们行走各地,却不能同时在每一个地方,天下大乱,处处都如此,你们能救多少?” 说到这事,波旬终于找回些面子,说:“你们不能干预人间事,我却可以,我不以法力只以言语蛊惑,你们拿我也没办法。” 阿丑说:“你能干预,我也能。”说完自己也没多少底气,晋王朝的贵族们挨打后纷纷迁移,偏安一地,根本没有要反击的想法。而且,她也并不喜欢晋王朝的那些领头,纷乱的整个天下,她找不到一个想要帮助的势力。 第258章 波旬依旧冷笑:“虽说人力可为,长久终会有归一之时,哈哈,但有我波旬在,岂能有那时?多杀多争之地,妙哉,妙哉,我的欲界被毁,也该重新创造属于我的地界……此地,就很好。” 阿丑眉头紧皱,听波旬的意思是赖在这不走了,而且还打算让南赡部洲的人间永远这样下去。 菩萨的视线看向无辜百姓们,这样的人间,即使人们信奉佛法,相信行善换来世,但…… 此浩劫之深远,非一世休止。 哪怕人们行善积德做尽好事,到了幽冥界不受任何惩罚,到了轮回隧道没有进饿鬼畜生道,进了最好的人间道,然而……人间还是炼狱。 劫数可以由人化解,可波旬参与其中杀害凡人。 想要化解劫难,就要消灭波旬。波旬无法被消灭,劫难无法化解。 “哈哈哈哈哈哈……”波旬大笑与阿丑说,“你们下一地往哪去,我们在那见,我研究了很多折磨凡人的酷刑呢。” 看着波旬得意离去的背影,阿丑不甘心地跺脚,全怪疙瘩头! 第180章 佛门叛徒 如来,你我该换个位置了。…… 南赡部洲一片水生火热, 天灾人祸接连不断,苦不堪言,长久处于绝望之中的人们有选择自尽的、也有选择杀死自己的亲人防止被敌军祸害的, 却少有人选择反抗。 阿丑和观音杨戬以游侠、僧人、游医的身份在南赡部洲行走, 行救死扶伤之事, 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想要改变人间的炼狱惨状, 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 团结足够多的人心,结束乱世。 然而, 在历朝历代纷争之中夺取胜利果实的晋朝王室们却选择退避,偏安一隅, 换个地方称帝统治,先迁移过去的人们霸占土地与高位, 而后过去的人就只能成为低一等的平民,权贵之间团结而不顾百姓死活, 门阀世家联姻垄断。 为了改变乱世局面,杨戬提议,选择一个贤明仁德的普通百姓栽培, 从默默无闻开始, 因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便算不得干预人间大事。 然而, 辛辛苦苦栽培一人刚得到些许势力,有平乱之想, 波旬就会出现。 “呵呵呵,你们不能随意杀凡人,我能!”波旬放肆大笑,无需亲自动手, 他只需要一声令下就能将人围捕残忍杀害。 即便菩萨和二郎神可以使用法力单独救这一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队伍却也因此溃散。波旬说,以一人的命换一城的命,被选中栽培的仁德者,便会因为善念而选择牺牲自己。 哪怕明知道那一城的人,不过是多活一天。 凡人的善念成为魔王取乐的特质,佛门道门选择善良的人,他就让善良的人因为“行善”而走上死路。 如此往复,不得进展,南赡部洲依旧是一片火海炼狱。 而时间一年年过去,人间已经又三十三年过去。 某天,观音单独与阿丑说:“阿丑,我答应过你,任何事情都会与你商议。” “嗯。”阿丑点头,当她看到观音在说完这句话后长久的沉默,就已隐约猜到一些。阿丑不确定,菩萨老婆是否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她也有解法,但这个解法,不能由她开口,她也不愿。 可如果,菩萨老婆开口说,她则一定会答应。 观音看到阿丑向来坚定的双眼在听到这话后有少见的闪躲,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犹豫,便明白阿丑早就想到过这个解法。 “阿丑,一切会好的。” “要等多久呢。” 观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俯首抱了抱阿丑。 当杨戬救治伤患回来的时候,感觉阿丑和菩萨之间莫名有一种沉重,杨戬心中担忧,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却都摇头,神情自然,真像是杨戬看错了。 南赡部洲此次祸事,原本或许会出现一个横扫六合的英豪俊杰,但只要有魔波旬在,那样的人,就永远活不到有作为的时候。 魔波旬不会让战乱休止,他会让厮杀与折磨长久的滋养自己,直到这里的人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期间,波旬多次出现挑衅,每一次看到他,都能直观感受到魔王的力量在变强。 战乱持续了多少年不停歇,人间的悲痛苦难就源源不断,波旬向各方势力的国王将领们传授无数折磨人的办法,人们畏惧,也达到了长治的目的,他们就更加相信波旬的话,变本加厉折磨俘虏和百姓。 脚下的土地,没有一处不曾被鲜血浸染。拂过脸庞的风,没有一缕不曾裹着燃烧血肉的烟。 阿丑看着一座座荒芜的山,拧眉说:“既然神佛不能管,人又不是波旬的对手,那么妖怪呢?” 观音和杨戬不解此意。 阿丑说:“为什么人间都这样了,疙瘩头没有想过将阿猴放出来,护送金蝉子可以将功折罪,为什么打波旬不能呢?天庭也没有想过去找阿莲,红莲业火那么厉害,满是业力的波旬一定惧怕。” 被天庭和大西天诋毁的猴妖和莲花妖,同样也不在他们的规则之内。 “阿弥陀佛。”观音沉沉叹息,雷音寺诸位提及南赡部洲便紧闭双眼,称是不忍看。 至于孙悟空…… 让金蝉子转世西行顺便救他,是他有求于人,需报恩。将他放出来对付波旬,则是有求于他,此后亏欠他诸多。 雷音寺诸位,不愿意。 灵珠子当年红莲业火失控,天庭折损远比大西天更多,何况灵珠子连元始天尊都伤了,更不愿意赌他在百年后能够协助对付波旬,一旦红莲业火再次焚天,真是要将三界都拱手相让波旬了。 “因为不想将三界拱手相让,所以就坐视不管,反正波旬怎么闹,也只能占据人界,是吗?”阿丑心里越加讨厌神佛,她看着这几十年里唯一陪伴在人间一起的神和佛,如此对比,她心生怨恨。 一团怒火在她胸腔燃烧,阿丑咬牙切齿说:“皇帝高官们欺负普通人,就像神佛魔王欺负凡人,权贵占据的吃食衣物还能抢夺到手里,神佛魔王的长生和无边法力,人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想要成仙,就要皈依成为同伙,对曾经的同胞坐视不管!” 阿丑抬头瞪着天,说:“要什么神佛庇佑,庇佑什么了!魔王是佛祖的宿敌,嘴上说着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怎么不能为了消灭魔王,自行涅槃!”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就响起阵阵雷声,轰隆隆如同威胁着她的口出狂言。 阿丑跑到山顶上,对着狼烟四起的大地喊到:“波旬!你快过来!我讨厌天上的神仙佛菩萨们,我也要当魔!” 杨戬大惊,连忙拽着阿丑说:“阿丑!无论如何不能向波旬妥协呀!你……只有你打败过波旬多次,如果连你也放弃了,南赡部洲就真的完了。” “哼!”阿丑甩开杨戬,说,“二郎神,你真讨厌!因为打架输给了天庭,就不敢再和他们唱反调了,不敢直接救人了!我和你们一起在人间这几十年,太痛苦啦!我要过好日子!就像那些当皇帝的,世道再乱,他们还是吃香的喝辣的的!” “你……你怎么了!阿丑,你被波旬蛊惑了吗?” “如果我能被蛊惑,那就说明我本来就想要!”阿丑踹了杨戬小腿一下,再次呼唤波旬。 不多时,一阵黑风卷来,波旬格外得意地站在阴云上,看了看天冷笑说:“哦?丑东西要皈依我波旬了。” 波旬的视线缓缓移到沉默的观音身上,端详着观音此刻的表情,以此判断丑东西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观音丹唇微张,欲言又止,像是并不愿意相信阿丑会选择这条路。 波旬盯着观音,缓缓向阿丑伸出手,说:“我波旬很大方,既往不咎,丑东西,你本就是凡人眼里的妖怪,皈依了我,此后都不必蒙面示人,不必怕吓唬到人,就是要吓唬他们,甚至,还可以吃他们。” 就在阿丑的手也伸向波旬的时候,观音出声制止,说:“阿丑,你不能和波旬走。” “哦?为什么呢?”波旬扯起恶劣的笑,故作为难道,“难道为了佛门的善,就要眼睁睁看着世间多一个苦难之人吗?丑东西能过上锦衣玉食自由自在的日子,菩萨会不高兴吗?” 观音上前一步,拉着阿丑没有松手,说:“波旬,人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佛法无边,你长久不了。” 听到明明对此次浩劫无能为力的观音说到那可笑的佛法,波旬不由放肆笑起来,说:“佛法?我又去了雷音寺几趟,我问如来,为何闭眼不看人间,他说因为慈悲,哈哈哈哈哈,可笑!我又问,诸佛菩萨罗汉们都在雷音寺诵经超度,唯独观音留在南赡部洲,亲眼见无数惨剧而不作为,岂不是失了慈悲?” 第259章 波旬越说越起劲,又说:“我问如来,雷音寺众人,有几人相信观音是为众生而到人间,以前或许是,如今呢?他们竟说,你虔诚向佛并无私心,即便是多了个丑东西伴在身边,也不影响你的慈悲,哈哈哈哈,不影响吗?” 说着话锋一转,说:“他们那般虚伪,你又无能为力,不如,你也皈依我魔王波旬。待我掌管灵山后,你还是大西天最尊贵的菩萨,而且,我不会有那么多戒律清规,你想怎样,就怎样。” 观音低头许久,说:“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波旬,我助你赢下赌约,但作为条件,你不能再伤此间凡人。” 杨戬急了,菩萨怎么回事呀! 他放哮天犬冲向波旬,说:“波旬,你休要耍诈!” 波旬挥出一道黑风,将杨戬吹远。 波旬立刻应下,反正,这里的凡人本来就不是他杀的,是他下令,别人杀的。观音这条件,对他起不到任何约束的作用。 他眼里闪动着无比雀跃的神采,这么多年来统治灵山的梦,马上就要圆满了,之后再是天界,最终整个三界都是他的! 同时,波旬也保留着警惕,认为可能是观音的缓兵之计,也许灵山设下了埋伏。 呵呵呵,可惜,他波旬实力大增,根本不惧,对如来的宝座是势在必得。 波旬得意说:“请吧,不过尊者千万不要此时打诳语,否则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会更加凄惨。” “阿弥陀佛。”观音满脸慈悲怜悯。 一阵黑风卷起,波旬带着两人来到雷音寺。 此时大雄宝殿之上,阿难正与如来提议皈依之法的变动,应该允许所有人皈依,才能解更多的苦厄。 如来看向飘来灵山的阴云,点头说:“可。” 惯例才改,波旬却已经带着观音和阿丑来到诸僧面前。 波旬说:“如来,你输了,你佛门最德高望重的菩萨,都不够虔诚向佛呢,而且还犯了戒。” 金色大佛缓缓睁眼,看向观音问:“尊者,可有此事?” 观音点头称是。 两侧站立的诸位佛菩萨罗汉们也纷纷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观音。 金色大佛再次开口说:“请尊者以大局为重。” 波旬笑得格外得意,说:“既然观音亲口承认向佛之心已成私心,此赌是我赢了,如来,你我该换个位置了。” 殿内诸位不愿意承认此事,纷纷说:“定是你以凡人性命威胁大士,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岂能作数!你得拿出证据来!” 波旬皱眉,没有的东西怎么拿出证据。 然而,却见观音上前一步,说:“贫僧可以证明。” “什么?” “大士!” 阿丑也上前一步,说:“桀桀桀,我已经皈依波旬啦!我还是波旬的母亲呢!” 波旬更为得意,殿内诸僧怒视。 “阿丑皈依波旬,和大士有什么关系!大士只是为了度她,一时的凡俗关系罢了!” 观音走到阿丑面前,环顾诸天,下定了决心一般,当着所有人的面,俯首亲了阿丑的嘴唇。 “桀桀桀……老婆最喜欢我了,波旬是我们的孩子!”阿丑叉腰,搂过观音和波旬。 “哈哈哈哈,妙极了!”波旬大笑,欣赏众僧的表情。 大殿内所有佛门弟子的心都动摇了,或者说是他们本来就相信这样的事情,只是此时得到了验证。 “唉。”如来摇头,双手合十,说,“波旬赢下此局,我将往人间去,诸僧留下或重新修行,自择其路。如今人间浩劫,此去,是入地狱。” 殿内的诸佛和菩萨罗汉以及坐地听经的僧人们,纷纷做出自己的选择,一半主动入地狱,一半选择留在雷音寺,哪怕已知此地将成为波旬的地盘。 波旬如愿以偿地坐到了金色莲台上,视线扫过留下来的一些菩萨罗汉,暂时分不清他们是忍辱负重还是弃明投暗。 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沉默不语,如来的大徒弟迦叶也没有同去,阿难也选择留下。 大殿上的观音双手合十笑了笑,几分苦涩。阿丑也笑了笑,几分忧愁。 “……你们笑什么。”波旬坐上这个位置后终于冷静下来,感觉到诸多不对劲,好像已经晚了。 波旬怒火中烧,决定多杀一些凡人解恨,然而他被囚困在这莲台上,坐镇灵山,竟无法以本相离开。 遥远的记忆涌入波旬脑海,那是他曾经和释迦摩尼的对话。 只不过,佛门众人忘记了,魔王也忘记了。 当魔王的信众穿上袈裟毁坏佛法时,真正的僧侣将脱下袈裟来到人间,人间处处有佛法,而庙宇将成为囚困波旬信徒的牢笼。 此时此刻,当魔王坐上佛祖的金色莲台,佛祖则隐入人间,重走修行之路,魔王将被困在莲台。 第181章 佛门佛寺 人虽分别,心是一起的 宽阔明亮的大雄宝殿内, 金色的莲台上端坐着一位魔王,赤红色的身躯如同被鲜血浸染,绿色的眼睛闪动着邪恶危险的光。 波旬尝试着凝聚力量离开, 却感觉到同时存在两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钳制。一股力量从莲台来, 将他拽住无法离开, 另一股力量则从上方往下将他按住, 就连起身都困难, 迫使他只能以一个禅定的姿态坐在莲台上。 当他赢下赌约统领佛界,他就必须承担下坐镇灵山的责任, 一道道微弱的金光自莲台来,萦绕周身, 这些是佛法,是被万千僧侣信众解读后的佛法, 困锁住莲台上的人,成为“佛祖”。 波旬看着站在殿内的两人, 阴幽的神色可怖无比,说:“好算计,观音, 你何止是打诳语, 你欺骗佛祖,欺骗诸僧, 你连自己都骗。” 此次打赌,如来输了, 将再次入世重修,而波旬占据灵山,如来的回归就遥遥无期不知年岁。 波旬也输了,即便是得到了统治灵山的权力, 却也被困在灵山,不能直接祸害人间。 赢了的是在局外的观音,虽背负了恶名,却向佛法证明了自己的虔诚,也救了南赡部洲的凡人们,将迫害他们的魔王隔绝。 选择留在灵山的诸佛菩萨罗汉们伫立两侧,仍旧仰望着这高高的金色莲台,低头轻诵佛号,以此表示自己虽留在灵山却不是屈服于波旬的力量,也不是效忠波旬,只是坚守佛门的净土。 大殿中间双手合十站立的观音仍旧是平静的模样,更让波旬光火。 可是,得到佛祖宝座,统治三界的赌约是他自己提出的,相当于他的执念使得他被困在灵山。 “阿弥陀佛。”观音并没对波旬的评价进行任何回应。 要如何才能算是对佛法的虔诚?这是一件没有标准的事。 观音为了能够让南赡部洲的人们从无尽的苦难里跳出来,不惜背负“佛门叛徒”的骂名,在雷音寺大雄宝殿之上,在如来和诸佛菩萨罗汉以及功德圆满的高僧面前,行如此惊天骇俗之举,主动亲吻一个凡人。 哪怕被波旬说成皈依魔王也不反驳,只为将波旬囚困莲台,让佛门弟子们面临不得不选择的局面。 不是因为不虔诚,是因为过于虔诚。 下等信仰者,为成全信仰牺牲他人。 中等信仰者,为印证信仰而成全他人牺牲自身。 上等信仰者,为阐释信仰而为他人牺牲信仰。 即使是在波旬憎恨厌恶的眼中,也仍旧闪过钦佩敬重的神色。 波旬环顾周身萦绕的金光,不由笑起来,说:“丑东西,观音,你们此举固然使我被困在莲台,可是……我也的确掌控了灵山,如来坐在莲台时,你们说佛法无边,我波旬坐在莲台,难道就是困兽吗?” 说话间,波旬身形变化,竟成了如来的模样。 “……你。”殿内有菩萨罗汉想要阻拦波旬的大不敬行为,魔王竟变作佛祖模样?! 波旬视线扫去,轻蔑笑着,一道法力打去,那位菩萨便被打落莲台,跌在地上。 波旬学着如来的样子端坐禅定,缓缓道:“我即如来,我允许天下僧人不守戒律清规,败坏佛法,我允许庙宇成为藏污纳垢之地,天下所有僧人不端不正之举,都得到允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传遍殿内,波旬又说:“我允许一切罪孽,宽恕所有破坏戒律清规者,是依从佛法,哈哈,对,这也是佛法。他们坏事做尽,仍旧会因为佛法得到宽恕……那时,人间信奉佛法者,能有几个善人。我的目的,终将达到。” 殿内一片沉默。 当“佛祖”带头败坏佛法,佛门又该何去何从?那些选择离开灵山入世的佛菩萨罗汉们,与真正佛祖的转世就能做出如何的对策? 第260章 燃烧的香烛飘起阵阵烟雾,如同迷茫的愁思萦绕在众人身旁,眼前所见也似被烟雾遮蔽些许,看不真切。 释迦摩尼的大弟子迦叶站在金色大佛的台阶边上,双手合十说:“真作假时,假不为真,我等只依从佛法行事。” “是吗?”波旬变成的金佛缓缓抬手,指向迦叶说,“当年你拈花一笑接得释迦摩尼的衣钵传承,如今他往人间,我坐莲台为佛祖,是佛法之根本,你,该如何?” 迦叶沉默许久,俯首说:“我当侍奉佛祖。” “哈哈哈哈。”波旬得意扫视众人,又问,“诸位留在雷音寺,是为何?” 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面对成为佛祖的波旬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当诸佛菩萨罗汉们纷纷高呼灵山被波旬霸占,说出莲台上的是魔王时,佛法将彻底动摇。 他们知道是假,但必须说是真,必须服从“佛祖”。 众人低头,双手合十,说:“我等,是为侍奉佛祖,虔诚向佛。” 金光璀璨的大殿内,一声声相同的话响应,唯有波旬放肆大笑。过了一会儿,他收敛笑意,学着先佛那样放缓语调举止,点头说:“嗯。” 最终,波旬的视线落到站在中间的阿丑和观音身上。 波旬还是想要赢阿丑和观音,看着观音说:“大士,你将留在灵山,还是与你的丈夫私奔?” 观音双手合十,缓缓回答说:“波旬佛祖,贫僧祝你赢下如来,掌管灵山,按照约定,贫僧仍旧是大西天最器重的菩萨,自然是留在灵山,潜心向佛。” “哼。”波旬冷笑,禅定时叠在一起的手却并不平静,两个拇指反复虚空缠绕,表露出他内心的思索,能将观音留在雷音寺当魔王的副手当然是极其痛快的,可观音目前所做一切,是为佛门和人间牺牲,并非真正的坏戒律。 所以波旬希望,观音能真的和阿丑私奔,脱离佛门,才是绝了如来回归的后路。 波旬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阿丑,她向来歪理诡辩多得很,这样安静令他多猜疑。 “丑东西……”波旬开口,想要阿丑兑现刚才对天喊着说要皈依魔王的话语,这样,观音留下的同时,还能继续蛊惑他们犯戒。 才开口,波旬又顾虑“对话”开启后将自己再次坑害,他猜测,丑东西会说当时说皈依魔王波旬而非佛祖波旬,如此辩下去,使他更加难以脱离莲台,又或者认定自己是魔王而失去了佛祖的身份。 波旬被阿丑打败太多次,已不敢轻易与她对话。 因此,只能说:“丑东西,你何去何从?把你老婆也带走吧。” 阿丑一直拉着观音的手,此时缓缓松开,说:“我该回去了。”这是阿丑和菩萨老婆已经商量好的事情。 菩萨成为佛门叛徒,帮助波旬赢下赌约成为灵山之主,使波旬被困莲台无法干预南赡部洲的人祸。之后会与选择留下的诸佛菩萨罗汉们,继续侍奉“佛祖”,维持灵山原本的面貌,坚定外界僧侣信众对圣地的尊敬与向往。 而阿丑,将独自回到南赡部洲去,回到那一片战乱不休的土地,只有人,才能改变人间事。 “老婆,我要走了,记得要经常想我。”阿丑仰头看着观音,很是认真地叮嘱。 “嗯。”观音已坦然面对,俯首想要行道别礼。 阿丑却抬手捂住了老婆,小声说:“这不是分别,我们只是在共同努力一件需要很多年才能完成的事情,期间无论我们相隔多远,其实,都还是在一块的。” “嗯。”观音点头,淡淡笑着,站直身躯目送阿丑离开。 至于魔波旬……不,现在是波旬佛祖了。 佛祖阴沉着脸,看着阿丑一步步走出雷音寺的背影。如果说眼下大好局势还有可能逆转,唯一的隐患,就是这个丑东西了。 殿内金光萦绕,祥云飘浮,沉默的僧人们不断转动手中的佛珠祈祷着什么,一颗颗佛珠碰撞,一串串佛珠捻动的声响叠加在一起,形成一阵细碎又节奏和谐的音律。 留下的诸佛菩萨罗汉们,视线也都盯着阿丑,在此刻将希望寄托于这个被他们视为佛门之敌的凡人,希望她留下。 视线又从阿丑移动到观音身上,观音摇头不语,希望阿丑离开。 阿丑一步步往外走,没有回头。 走下千阶高台,走过山径小道,经过一座座石像。 阿丑离开了灵山,金毛犼就在灵山脚下接应,带着阿丑回到了那片多杀多争之地。 在没有了波旬的干预后,苦难虽没有立刻就结束,但如果有心怀大志向的人出现且为之努力的时候,不会遭到波旬的杀害,无论如何有个盼头。 这期间,纷乱不断,各地的佛寺却越来越多。 人们深感自身无力,听因果轮回之说,便愿供奉佛祖求来世之安。 自汉独尊儒术起,至今也有五百多年,其思其想根深蒂固。如今占据中原之地的各方部族生活习性不同,并无能与儒术抗衡者,也无安民治国之法,便都奉佛法为尊。 只不过,权高位重者自己却算不得虔诚。 有人摇晃着身边苦苦求佛像的亲人,说:“你清醒些,如果求神拜佛有用,我们如何会流离失所,苦难不休!根本就没有慈悲的神佛,他们都在见死不救!” 求佛者痛哭流涕,说:“可是,是佛寺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免去流离之苦呀!” 寺庙里,头顶光秃秃的僧人长叹,双手合十看向年久掉漆的佛像,回答人们的问题:“施主,我们行善救苦,也是受了佛祖的感召,不是我收留了你们,是佛法包容了你们。” 有寺庙在乱世救苦救难,也有寺庙在乱世霸占一方当土皇帝。 究竟是佛法令僧行善,还是善僧在诠释佛法。 第182章 桃花源记 关某岂能当人的小老婆…… 金毛犼将阿丑带回了南赡部洲, 特意挑选了一处较为安定的地方,是在偏南边的一片山林间,隐约能听到些朗诵的声音。 金毛犼才落地, 就抬头看向西边, 摇摇头说:“是波旬佛祖在传召我, 阿丑, 这回我也不能帮你了。” “你回去吧, 老婆如今被误会,只有你能帮忙。”阿丑让金毛犼赶紧回去, 掏出一串佛珠说,“这几十年乱糟糟, 金蝉子的转世夭折好几回,现在波旬离开了南赡部洲, 不知道金蝉子还能不能顺利西行。” 阿丑讨厌疙瘩头,也讨厌光头僧人们, 她对佛法本身没有任何的喜恶,那只是一个虚无的说辞,佛门能不能兴盛, 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她已经拥有的, 和还没有得到的。 想要的好日子遥遥无期,自己的菩萨老婆又被迫分开。 老婆原本可以和其他大西天的尊者们一样, 闭目不看,在落伽山清净修行不沾因果, 等到魔波旬耗尽南赡部洲人们的各种欲望执念,将此地变成一片死寂的炼狱时,他们再睁眼说人间惨剧的可怜。 她知道,菩萨老婆选择成为“佛门叛徒”也要让南赡部洲解脱, 未必是为她,也许是因她。 阿丑拍拍金毛犼的脑袋,说:“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我一定会把老婆从波旬的魔爪里救出来的。” 很多年前,观音编写新佛法的经书,存放在藏经阁。金蝉子主动入世求取真经,等到真经传世的那天,也是波旬落败的之日。 上一任疙瘩头过于守旧,顾虑太多不愿意革新,所以让观音去安排八十一难,考验金蝉子的诚心。 如今的疙瘩头是波旬所化,自然是更不愿意真经传世,阴差阳错,倒是不会阻拦观音行事。 阿丑目送金毛犼离开,她沿着山脊走,循着朗诵声找过去,看见此地有一座占地较广的建筑,多处建筑合在一起,还有大片的空地。多番观察才知晓,此地是一个书院,能够来这里念书的,多为权贵高官的子弟。 “哼,读那么多书,说什么圣人之道,也没见做什么好事。”阿丑嘀咕着,见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便打算离开。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阿丑决定去找英娘和她的丈夫,把发生的变故告诉他们,一起想办法。 上一次见英娘是去年中秋,是菩萨老婆带着她去的,杨戬也一起去凑热闹,是长久混乱的世道里少有的温馨时刻。 那时英娘说打算回桃花源一趟,看看能不能收留一些可怜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也很久没有回过无名……桃花源了。”阿丑念及此心头触动,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回桃花源去。 第261章 才刚站起来,衣兜里有东西动了一下,阿丑从兜里掏出来一串佛珠。这是金蝉子的,之前就是用这佛珠来寻找他的转世。 此时佛珠微微颤动,点缀的流苏飘向一个方向,代表着金蝉子这一世的转世就在附近,才会让佛珠有这么大的反应。 “唔……”阿丑低头想了想,这几十年里金蝉子转世几乎都是早夭而亡。自从浩劫降临,金蝉子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离开南赡部洲往西去了。 金蝉子这一世在书院里,难道投了个富贵胎?日子好过了,他是否还会往西边去呢。 阿丑有些好奇,凭借佛珠上流苏指引的方向,一路找去,在书院后山看到两个学生在争执。 “咦?”阿丑心想,金蝉子那性格不像是喜欢与人争辩的,此时远远看着怎好像吵得颇为激烈。 阿丑躲在树丛后面缓缓靠近,因两人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分不清哪一个是金蝉子。 然而在仔细观察了一会后,阿丑发现这两名学生之中有一名是女子,只不过是换上男装隐藏身份到书院学习。 从争执的话语里可以得知,两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可惜身份悬殊。女子乃是朱门贵女,而那男子姓王,按理说这王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惜身在旁末分支,家道中落已久。 就在学年将要结束前,女子家中传来消息催她回去,原是家里已为她谋了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何拒绝?” “我们私奔!”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哀求不要放弃这份感情。 “私奔?”女子的声音拔高些许,语调里已满是拒绝,“祝家在南方势力不小,无论悔婚还是出逃,我陈家今后难以立足……你我情谊,就此放下吧。” 话罢,那女子推开男子伤心捂脸跑开。 阿丑看了看手里的佛珠,垂着的流苏没有随着女子的离开而改变方向,如此说来,这个男子是金蝉子不知道第几次的转世。 阿丑没有贸然上前,见他失魂落魄爬上高处,嘴里念叨着世道艰难,前途渺茫,情场失意等话语,便展开臂膀准备从高处跳下来。 “你都能进书院读书了,比很多人都厉害了呀,怎就这样放弃呢!”阿丑觉得金蝉子这一回的转世颇不讲道理,还因为与爱人分离就要寻死,死了才是真没了,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将来多的是再聚的可能。 她也正与爱人分离呢,每次被迫分开就几十年。念在金蝉子不是坏光头,且和菩萨老婆是有共同目标要推动新法改革的,便帮他一回吧。 阿丑大步流星跑上前去拽住对方阻止寻死,对方被吓了一跳,以为将死之人看到了鬼差,恍惚道:“也好,也好,死得没有痛苦。” 阿丑否认自己是鬼差,说:“你若是喜欢她,就不该这么死了呀?至少不该今天死在书院里。” “……你!你既不是鬼差,又管我死活作甚?” “她才与你分开,后脚你就跳崖寻死,她若知晓了,岂不是今生都在愧疚之中?常言人生百年,唔,你虽寒门,日子也比寻常人好多了,算你一半也有五十年呢,你如今往大了说也才二十,后面三十年难道就没有机会了吗?” “机会……机会岂是常有的。”对方往地上一坐重重叹息。 男子说他叫王栩,王家本是大家族,在朝野颇有威望。然而天下大乱,权贵高官们纷纷迁移,各大家族互相举荐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大家族的旁支亲戚就成了累赘,穷亲戚不能给予更广的高位人脉还总指望着分一杯羹,渐渐地都淡了往来。 他能来书院念书已经是借着王家的名声,原本也算知足,今后谋个小官能过日子就够。 可他在书院遇到了自己的知己爱人,陈家的姑娘,她竟女扮男装前来念书,知书达理博古通今,两人颇有话聊。在得知陈兄是陈姑娘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娶她,后知后觉,陈家也是高门大户……以为两人相爱能够克服一切,她也答应会说服父母答应这门亲事。 在那之前,先来的是她订婚的消息,对方南方大户祝家。 “哦……你就这么算了?”阿丑没听明白他说这么多,和他放弃这段感情有什么关联。 对方皱眉,说:“她已应下婚事,明天就启程回家了。我……我还能做什么?” 阿丑更疑惑了,只好拿自己举例,说:“我老婆的娘家也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没有私奔,反正就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是坚持在一块的。” “你……老婆?”对方思索着是不是她说错了词,又说,“她要嫁人了,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阿丑又说:“我老婆虽然没有另外嫁人,但是也经常被要求不能见我,不过我们偷偷摸摸就是了,我们互相喜欢,他们管得住人,还管得住心吗?” “……”此言让男子大为震惊,喃喃道,“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当奸夫?” “奸夫是什么意思?” “这样偷偷摸摸干坏事,就是奸夫!是人人喊打的!”对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阿丑听后若有所思,嘀咕道:“难怪他们对我喊打喊杀的,原来是因为我当了奸夫。” 听到她这番话,王栩更觉得她奇怪,称呼说错也就罢了,哪有上赶着认奸夫身份的。又想到她刚才对“与爱分别故寻死”一事颇为在意,不由猜测她也是被拆散的苦命人,也许,她的爱人就是寻死了。 王栩试探问:“姑娘,你的爱人……还在人间吗?” “不在人间,他在西天。” “哦……”王栩叹气,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她的爱人已死,她这样貌能够有个喜欢她的人可不容易,失去后才会疯吧。 念及此,更为同情,王栩理了理衣服,说:“好吧,我不寻死了,姑娘你安心。” 阿丑点点头,又问:“那你会去当奸夫吗?” “不会。”王栩深深吸气,又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待今年学业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先去陈府上拜会。” 学业还有一个月,阿丑算了算时间,离今年的中秋还有一段时间,一个月后启程回桃花源也来得及。阿丑便留在书院,暗中行事,使得书院传出不少的闹鬼传闻。 比如:晚上的时候,琴室会传来琴声,可走过去看却没有人,疑似进贼了。有学生壮着胆子去捉贼,却见有个鬼在弹琴,吓得发烧好几天。 比如:早上学生们来到课堂,发现笔墨有人使用过,偶尔还能看到写着难以辨认的文字的宣纸,有人说这叫鬼画符。 比如:一天的课程结束回到内舍休息,发现私藏的书册有人翻阅。 在先生与学生们的提心吊胆中,课业总算是完成,各自回家去了。 阿丑与王栩一路走,往陈家的方向去。 然而,才到陈家门口,王栩就决定放弃。 祝家一箱箱的聘礼下来,门口的管家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 王栩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也为两个人的感情无法与门阀差距抗衡而感到无力。此时冷静下来想,私奔能有什么好结果,天下局势混乱,留在南方必定被陈家和祝家捉拿,若是往北方去,那里……人们就是从那里逃过来的。 思索良久,他看向阿丑。 阿丑摆摆手说:“你看我作甚,我本是想看热闹的,既然你就此作罢,我也该走了,已经耽搁一个月了。你若是还想寻死,我也不拦着,你去吧。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王栩羞愧,请求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阿丑想了想,点头应下了。 王栩跟着阿丑一起往桃花源的方向走去,途中路过一个村子,说有神仙显灵,锄强扶弱。 原本还想夜里歇歇脚在此休息,一听到有讨厌的神仙在,阿丑扔下王栩就自己走,还没出村口,就被那神仙拦住了。 是个若隐若现的人,不是神仙,是鬼。 身形高大威武,面容肃穆,一双丹凤眼与诸多神像的眉眼都很相似,手中一柄青龙刀,有着长长的须髯。 “咦?关羽,是你呀。” 关羽抱拳,道:“阿丑姑娘,许久不见,我各处寻你一直想要谢谢你的再塑之恩。”说完,叹息一声感慨道,“天下大乱,可恨我鬼魂之躯难以杀敌……敌唉,呵呵,普天之下哪还有我汉家天下,汉已经亡了……” 言语间颇为伤感,说自己只能尽自己所能,偶尔鬼魂附身别人,教训那些欺软怕硬的恶人。 第262章 说完询问阿丑此去何处,自己如今是鬼,不知如何报答恩情,就护送一路,聊表心意。 阿丑想了想,想到从学生内舍翻到的一些书册,说:“报恩?唔,不如以身相许,给我当老婆。” “……”关羽愣住。 王栩还没从眼前的鬼是传说中的关羽关将军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阿丑姑娘惊世骇俗之言,连忙劝阻,说:“不可,不可,这可是关云长关将军呀!” 关羽也很是为难,仔细回想当初阿丑姑娘说过的一些话,推辞说:“阿丑,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好几个老婆,关某……呃,关某气傲,不愿为人之小。” “哦……那算了,我最重要的老婆是不能换人的。” 如此,便接受了关羽护送一路去桃花源的提议。 阿丑、王栩和关羽一路往桃花源的方向去,途经一条河需要渡船,恰好看见个渔夫在打渔。王栩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钱币,请求渔夫能渡一程,渔夫接过钱欣然应下,他看了眼蓬头遮面的阿丑,竟没有被吓到,相反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渡过了河后,阿丑就带着王栩和关羽走向那条隐蔽的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曾经的家。 几天后,渔夫偶然间发现一条小道,他好奇地往里走,初极狭才通人,而后豁然开朗,见一片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世外之境。 第183章 龙王救火 我经过一座火山,遇到莲花大…… 此山远看巍峨高大, 山壁陡峭难以攀爬,像是一座完全的石山,没有任何景色可言。 渔人走进山道, 来到里面, 见是一副宽阔广袤之地, 周围高耸的山将平原包围, 才知并非石山, 而是苍翠生机的青山,山间溪流潺潺, 林间有鸟鸣鹤唳,田地交错, 鸡犬相闻。 一棵棵桃树开得繁盛,竟是有桃花与桃子并存的奇景, 来不及诧异就听到一阵靠近的脚步声。 一名黄发垂髫的孩子盯着渔人看,渔人弯腰问:“小孩,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孩上下端详一眼渔人,语气格外老成,说:“小孩?呵呵, 我都够当你曾曾曾曾曾爷爷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外人是进不来的。” “唉你……”渔人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小孩,随口答道, “我打渔顺流而行,被一股水流带入偏地, 穿过林子走进山道,就来这了。” “哦……”小孩若有所思,说,“你且慢, 在此等候,我去问问丑娘娘和英祖母。” 渔人在桃花树下等了一会儿,看见了前几天借船渡河的蓬头姑娘走来,他仍旧吓了一跳,但没有感到害怕。蓬头姑娘身边还有个年纪教长的妇人,走过来将渔人端详一会,便扭头与蓬头姑娘说话。 “阿丑,也许这人曾经就住在这。”英娘没有能看到前世来生的眼睛,但她和阿丑一样活了五百多年,对很多事情都能隐约感受到因果循环。 “这里的人……”阿丑环顾山中的村落农田,最开始她选择这块地的时候,这里是一个被瘟疫肆虐过的村子,人们全都病死了,她让当时还是青狮的金毛犼将尸体吞下超度,顺势将村子保留,百年间多有翻修重建,和当年已经是完全不同了。 想到此山的由来,阿丑一阵恍惚,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在。 “嗯。”阿丑点头,邀请渔夫留下住几天。 渔人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也从未见过如此丰饶的田地,人们一个个面色红润身体结实,想是隐居在此没有赋税,自给自足还有盈余。 问起此地情况,山中人说,先祖为避秦时乱,迁居到此,不知外界情况。 “当真是世外桃源呀……”渔人感叹,应下在此做客几日,与每户人家都闲聊些许。 渔人每走进这些陌生的人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像是悲伤,像是痛苦,不自觉就掉下眼泪。 在和当地人们打交道的时候得知,山中有个奇怪的规矩,这里的孩子长大到十六岁,就要选择,是终生不婚配留在山里过安稳日子,还是离开山生活永远不回来。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山里的人不会越来越少,最终没有人了吗?”渔人甚异之。 一名老者笑着与渔人解释,说:“我们山人所需食物不多,每年都会将丰收之物便宜到集市售卖,也会带走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回来抚养。他们的出生没办法选择,所以我们把孩子们抚养大,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渔人似懂非懂,还在嘀咕着如此是否会导致山里没人。 渔人又好奇地问:“老人家,我看你年事已高,为何叫那个比你年轻许多的妇人叫英祖母呢?还有那个蓬头的姑娘,为什么叫她丑娘娘?” 老者叹息一声说:“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足为外人道也,这里见到的一切,你都只记在心里就够。” 在渔人来桃花源做客的这几天,阿丑和英娘仔细地说了西天发生的事情,波旬统治灵山,佛门弟子恐怕要遭殃,菩萨老婆为了维持佛门秩序,与其他同门留在雷音寺,侍奉如今的波旬佛祖。 而之前南赡部洲战乱不休,一直没有个能终结纷乱的人,是因为魔王从中作梗。 听完阿丑的话,英娘重重叹息。 坐在边上的关羽听后缓缓点头,像是在思索谋划着什么。 而王栩听后一头雾水,一个关羽鬼魂已经是至今还没想明白,又说什么菩萨佛祖魔王的,阿丑居然说观音菩萨是她老婆?她一个人胡言乱语,总不至于整座山的人都帮着她说胡话吧。 英娘的丈夫刚歇了农活回来,听到讨论也参与进来,说了自己和英娘这些年在各地寺庙推行的善举,种地分粮,收留孤儿,做着和桃花源一样的事。寺庙不必缴纳赋税,也不在兵役,如此清净地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往,皈依的诚心自然就变成了功利心。 信佛者越来越多,日子不见好起来。 “以某之见,当起兵。”关羽向众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惜某如今是鬼魂身躯,恨不能策马长刀退敌还太平。” 关羽的想法得到了英娘丈夫的认同,郑获看向关羽说:“阁下所言极是,当年汉高祖终结了秦的暴政,才有大汉四百年……唉!可惜汉室衰微,那些乱臣贼子谋私利篡逆,否则怎会有今日的祸。” 众人纷纷看向阿丑,想知道她的选择。 阿丑一琢磨,说:“好呀!我早就想打皇帝了,尤其是早年晋朝的那几个!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哪怕是个傻子也非要让他当皇帝!既然答应了,又不好好帮忙,一个个内乱打架消耗兵力,才导致其余部族趁虚而入!可恨他们早就死了。如今南赡部洲神佛魔都不管,有十六个皇帝能慢慢打呢!” 关羽直摇头,说:“这可不是打老鼠,切勿轻视。” 经过多番商议,考虑到阿丑等人之前的几百年里因顾虑长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地方居住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阿丑更是一直在游历的路上,所以很难有自己的朝堂或军队势力。 反过来说,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就要在一个地方足够久,和周围的人们有足够多的往来。 正如一些大家族做的那样,在每一个势力里都有一方自己人,每个人都忠心为主不必谋私,任何一方成为最终的赢家,家族都能延续。 只不过和大家族的目标不一样,阿丑等人不能对主忠心,而是要互通消息,结束眼下这乱糟糟的局势。 在商量好事宜的时候,那位来山中做客的渔人也逗留多日打算回去了。 山石陡峭冰冷,横隔开桃花源与外界。 阿丑看了眼在山中生活着的人们,也有几分为当年真正避秦时乱的村民们感到惋惜,他们已经离群索居,可惜无法做到人口和山林粮食的平衡,死于天灾也死于人祸。 念及此,心中竟有几分恻隐,说:“喂,你若是今后生活困难,想要避世的话,还可以来这住。”说完有点担心他到时候拖家带口,或者干脆一个村子迁移来,万一鸠占鹊巢闹得不愉快,岂不是成她害了自己人,便又补充了一句。 “此地你可不能对别人说,你要是说了,连你也不能回来。” 渔人连连点头答应,感谢此地村民们的好意。 然而半个月不到,渔人就带着官府前来寻找桃花源。他本是无心告知官府,只是见了乡亲忍不住显摆带回来的一袋米和一大块肉,人们止不住好奇问他离家多日去哪弄来的粮肉,他便说自己得到了神仙青睐赏赐的。 第263章 邻里之间很快就传开此事,到了官府耳中,便寻渔人仔细盘问,交代清楚粮食和肉的来源,否则按照盗窃处置。 渔人无奈,只好实话实话。 “哦?竟有如此仙境?粮食牲畜之多,还有富余……”官府立刻就让渔人带路,然而,无论渔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当初的那一条道。 远处的高山在密林之中,地面的路不像水道容易走,官兵们进林寻找仙山的去路,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原地。 县令不甘心,竟让人放火烧山,只要遮挡视线的树木都没了,反正山就在那,肯定能找到仙人。 烟雾腾腾,熏得林间的动物奔走。火势缓缓蔓延,县令转身离开,使唤下属们等烧完了再通知他。 突然间,听到山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号角。 是站在石山上观望的阿丑吹响了以为再也不会用到的海螺,随着海螺声响起,天上阴云滚滚,周围顿时黑沉沉一片,也使得眼前的火光更为熊烈,映在每个人的眼里。 云层间,一条巨大的龙盘旋着,张开嘴巴向着着火的树林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吐水,很快就将山火熄灭。 在场的官吏士兵们已被眼前所见惊呆,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有人带头跪地祈求神龙保佑,众人才反应过来一起跪拜磕头。 龙尾巴一扫,众人被定身在原地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能动弹。 巨龙化作一缕清风往石山的方向去,落在山崖上,化成一个长着龙头的人,是东海龙王敖广。 “丑娘娘,呜呜……”龙王眼泪汪汪,开口就要哭起来了,周围也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东海龙王抹掉眼泪,哽咽着说:“小龙我还以为今后这螺都不会响了呢,感念丑娘娘和孙大圣、二郎神、莲花大王的恩情,当年……我们能力有限,后来也不敢再冒险,还请丑娘娘体量,今日有什么困难你说来,只要小龙我能办到,一定竭尽全力。” 阿丑摇摇头,说:“只是需要灭这一场火,无事了,你走吧。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我自己的,你今天能来,是你心好。” “我……心好……”东海龙王看了眼山里,山里的人们已经穿上自己制作的甲衣,手里拿着兵器。一山长生不老的人,终究还是人,山火之大难以抗衡,官府若要硬凿此山寻仙,比如暴露,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 自从当年大闹天庭的事情发生后,天庭各职短缺,四海龙王照旧原职没有追责,宴会上龙肝凤髓那道菜也做了修改,灵山更是修建了化龙池,投入任何动物都能得到一个龙身,真龙一族至少是安全了。 龙王们心中侥幸,也不敢主动提及丑娘娘的事情,敖广今日听到这海螺声,感慨颇多。 “丑娘娘,你……你还好吗?我听闻,玉帝亲口下了批语,你只能当人了。” “嗯,你叫我阿丑吧。” 老龙王却坚持称丑娘娘,主动献殷勤说:“那些个烧山的人,反正都是小官小吏,随意处置,丑娘娘你说,小龙法力对付凡人还是没问题的。” 阿丑想了想说:“你就施法让他们全都忘记此事吧,一代代皇帝都想求长生,何况是位卑的人呢。” 敖广依言照做,要走又不走的样子,犹豫再三又说:“小龙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别的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敖广说:“小龙一百多年前到西牛贺洲奉旨降雨,经过一地名为火焰山,遇到了莲花大王……” “阿莲!他还好吗?”阿丑一惊连忙询问。 敖广点头,说:“莲花大王在火焰山附近生活,小龙不敢靠太近,他收了一些小妖徒弟,应该是挺好的。你若是想见他,我现在可以驮你去。” 阿丑心里安定不少,仔细想了想说:“我是想见他,但他未必想见……我虽踪迹不定,阿猴的位置是不变的,他都没有去见过,也许,阿莲还有别的事情。等他愿意的时候,他会来这座山,也会去那座山。” 敖广叹息一声,不管如何,今日报答了一个小小的恩,自己多年的心结也缓解不少。 老龙王吸吸鼻子说:“丑娘娘,你今后要灭火再吹海螺就是,这样的小事我肯定会来的。” “嗯。”阿丑应下,目送龙王离开后不由眺望遥远的西边。 夕阳西下,红透半边天。 第184章 阿莲收徒 不就是当人吗,我也行。…… 西牛贺洲有一座山, 燃烧着熊熊烈火,传言是几百年前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炉子导致的。 炉子很快就被仙人收回去,山上的树木被烧光了也没有熄灭, 长久地燃烧着土壤。 后来, 拿丢炉子的神仙下凡, 找到在附近修行的地仙罗刹女, 赠予灭火的法宝, 请她掌管一方风调雨顺。罗刹女起初得了机遇很是高兴,山火一起来她就使用法宝灭火, 可总不见那大仙接引自己上天,逐渐生了怨气。 罗刹女便要求方圆之内的百姓们给自己建庙立像, 得了足够的供奉才灭火,否则就让山烧着吧! 百姓们虔诚供奉, 称罗刹女为铁扇公主,求保佑风调雨顺, 庄稼收成。 再后来,有个莲花妖途径此地,他虽自称是妖王, 却没干坏事, 听闻此地境遇后脸上竟流露出愧疚,揽下了灭火的事, 去找罗刹女理论。罗刹女打不过他,直呼哪吒大神饶命, 那莲花妖眉头紧拧咬牙切齿,道:“休叫我哪吒!哪吒一则削肉还母剔骨还父,二则元神毁尽脱离道门佛门,我是我!不是哪吒!” 罗刹女连连应下, 为保命,愿意献上灭火的宝扇,将此地留给莲花大王称霸。 莲花大王不愿意被灭火之事长期牵绊住,没有接下法宝,只要求罗刹女按时灭火。罗刹女见他本领高强,便甘愿在侧当个副手,希望哪天他回天庭时也能蹭个仙班。尤其是知晓天庭诸仙陨落,正是缺人的时候嘛。 离火焰山不算太远的地方,有几座仍旧郁郁葱葱的山,其中的翠屏山是罗刹女的道场。 在罗刹女认莲花妖当大王的这天,翠屏山来了只牛魔想要抢地盘,罗刹女心头大喜,正好让他们斗起来自己得利。罗刹女向莲花大王哭诉求助,求莲花大王打退牛魔。 “牛魔王?哼,我听过此这牛的名号,是孙悟空的结义兄弟吧。”阿莲上前应战,将牛魔王端详,开口就问,“自大闹天宫,孙悟空被镇压五行山下,牛魔王,你可曾去看望过他?” “哪吒,你和孙悟空一起闹事,你倒在外自由,你可曾去看过他?如何指摘起我来了。”牛魔王心里没底,毕竟哪吒的红莲业火实在厉害,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指责坚决不认。 阿莲再次听到称呼他为“哪吒”,更加不悦,一边祭出法宝攻向牛魔王,一边说:“我不去看他,正是因为我没有受到相同的罪罚,我救不了任何人,我独自逍遥,我哪有脸面去见!你不一样,你没有一起犯事,为什么不去看望?” 牛魔王也有些本事,乾坤圈砸在牛头上竟只是稍觉头昏,被三昧真火烤着竟也能受住一会,他牛皮颇厚,难怪抗揍。 牛魔王不知道哪吒和莲花大王这中间一段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哪吒凶名在外,打起架来那是真不要命,几十个回合打下来就知道自己占不了上风,他也不愿意两败俱伤让罗刹女得意。 “我认输,我认输!”牛魔王也提议要当认阿莲当大王,让自己的一帮牛妖小弟喊阿莲为大大王。 阿莲喜欢这些小妖怪们,便在这里长久地住了下来。期间牛魔王应下会经常去看望孙悟空,实际上每次腾云离开都只是各处转悠,从没去过五行山,怕招惹天庭不满。 再后来,罗刹女不知怎么就和牛魔王看对眼了,升天位列仙班的机遇也不在意了,竟与牛魔王成婚,还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长得粉嫩圆润,很是讨人喜欢,阿莲也很喜欢。 牛魔王和罗刹女客套地说:“请大王赐个名字吧!” 阿莲是红莲妖,想了想说:“就叫红孩儿吧。” 红孩儿小时候格外可爱聪明,阿莲还没当过师父呢,便收下这孩子当自己徒弟,将自己的三昧真火教给了红孩儿。牛魔王和罗刹女对这孩子也是万般宠爱,去找了个擅打兵器的妖怪,仿照阿莲的火尖枪打造了外形一模一样的兵器。 牛魔王和罗刹女很是恩爱,一口一个郎君夫人的,一直腻歪在一起,带孩子的事情反正都由莲花大王在管。 第264章 “怕什么!欺负你就打回去!”莲花大王自己的脾气暴躁,自然要求徒弟也如此,“我教你的是三昧真火,在这地上,没几个人扛得住。” 红孩儿谨记于心,连连点头。 有时候看着夫妻恩爱的两个下属,阿莲也会想到自己的丑丈夫,想到丑丈夫的其他老婆们。 想念他们的时候,阿莲就会将自己泡在水里。 当初大闹天庭,竟直面到元始天尊,阿莲得知过往种种,他无法接受自己曾经想过“彻底放弃”自己,如果曾经的自己不想活,现在活着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他是想活的,当然是想活的! 哪怕是在沙漠里孤独寂寥的那些年,他也是欢喜的,阳光是那么炽烈,雨水是那么惬意,大地母亲怀抱是那么令人安心。 阿莲有时候就会和小牛妖聊天,问他们怎么看待哪吒。 在阿莲的认知里,“哪吒”已经消失不见四百多年,可四百年后的人间仍旧处处都有哪吒的传闻。西牛贺洲这边还有少数伽蓝里也会供哪吒,只不过,是和托塔天王李靖供在一起的。 人们重复着那一个“哪吒闹海”的故事,孩子听不懂大人要表达什么,只是被那一句“削肉还母剔骨还父”惊到。 ——“那得多疼呀。”孩子小声嘀咕着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肯定比这还要疼一万倍呢。 阿莲每每听到,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某一天,小牛妖来找莲花大王告状,说有只老鼠精偷了山里囤的粮食,那老鼠实在是厉害,好几只牛妖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呢,有只牛妖追进老鼠山中,迷了路失了踪迹,只怕凶多吉少。 “一只老鼠妖还能欺负你们牛?”阿莲便踩着风火轮让小牛妖带路,来到一座陷空山,山中曲折盘旋各处是洞,难以辨认道路。 “这还不简单。”阿莲计上心头,令小妖们将山底各处出口堵住,就开始往山洞里喷火。 不多时,浓烟就像水一样灌入各个山洞,熏得老鼠妖拼命找出口。 堵在山脚下的牛妖们立刻惊呼:“这边有动静!莲花大王快来呀!” 阿莲祭出火尖枪,示意牛妖们松手,便看见堵洞的石头被钻开,一只巨大的白毛鼠蹿出来。 “啊!”白毛鼠差点就撞到火尖枪上,硬生生刹住不敢动弹,金色的鼻子不断吸气,脸颊上胡须的抖动暴露了它此时的惊恐。 等到定睛一看,金鼻白毛鼠竟开始套近乎,说:“哎呀,是莲花大王呀,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阿丑的朋友小灰呀……那只灰老鼠。” “小灰?”阿莲仔细回忆,隐约听阿丑提过,没有太多的印象,又问,“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灰老鼠。” “我得了机遇,和阿丑一起,还有菩萨的青狮,我们帮着人间处理了瘟疫尸体,兴许是算我有功,就成这样了。”金鼻白毛鼠很是高兴地说。 阿莲一愣,问:“阿丑怎样了?还好吗?她还能和菩萨的青狮在一起,应该挺好的。” 小灰鼻子仍旧抖动着,将自己知晓有关阿丑的事情道来,她出山后去了一趟雷音寺,但因打败魔王导致佛祖差点涅槃,未能得到佛祖的认错。佛门要找回佛祖,阿丑回了人间,又参与了黄巾起义一事,菩萨为了保护她,将她藏起来,反而生了嫌隙。 阿丑心里记恨天庭和大西天,故意在人间搀和诸多事情,它和青狮正是那时候陪着阿丑行动,遇到了瘟疫肆虐,于是它们吃掉尸体放缓瘟疫蔓延的速度。 “再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跑了。”金鼻白毛鼠抖着胡须又补充道,“哦对了,我知道魔王没有消失,因为佛祖回归了雷音寺……其他就真不知道了,那天阿丑是跟着菩萨回去的,兴许是和好了。” 阿莲松了口气,念在老鼠讲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没有追究它偷粮食的事。 老鼠却得寸进尺,开始哭诉自己在此地混得不如意,只能干些偷摸的事,都怪自己没有个名头响亮的大王,所以它也想认阿莲当大王。 “不要,我已经有很多小妖跟着了,翠屏山离此地也远,你搬过去?牛妖们可不会乐意。” 小灰抖抖胡须思考,知道阿丑的这个老婆和阿丑有着差不多的观念,便说:“莲花大王,你没有兄弟姐妹吧?要不我给你当妹妹,此后你就多了一个妹妹了。” “妹妹……”阿莲有些犹豫,此时突然想起了哪吒,哪吒有两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的确也没有过弟弟妹妹。 “行,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了。” 金鼻白毛鼠喜欢偷窃,尤其喜欢偷大米,每年去翠屏山拜访阿莲哥哥都会带去一袋自己偷的米。 阿莲后知后觉,如果这老鼠很早就和阿丑认识,是不是也知道哪吒的事情。 相处久了后,小灰确定自己不会被怒而杀之,才对阿莲说:“我以前见过哪吒,和阿丑刚离开小渔村的时候,可威风了呢!那时候我和蜘蛛、蛇,都只是刚开灵智的小妖,他浑身的威压就吓得我们直发抖。” “但是他是个挺好的神仙!嘴上说着只杀不渡,可杀的都是坏妖,对好人好妖还是很网开一面地渡的。”小灰认真回忆着,“阿丑说,哪吒是第一个和她一起干坏事的神仙,她会一直记着哪吒的。” “……”阿莲低头不说话。 就这样,莲花大王在西牛贺洲的火焰山附近生活了几百年,每一次鼓起勇气打算去找阿丑和阿猴,最后都作罢。 直到这天,追捕牛妖的杨戬一路杀到火焰山。 “阿莲?” “杨戬?” 两人时隔多年再次相遇,杨戬将金鼻白毛鼠不知道的后来之事告知。 “波旬凶狠狡诈,将阿丑和菩萨卷去了雷音寺……我被一阵疾风刮远昏迷,醒来不知道究竟何事,雷音寺一切无异,菩萨说大西天安排了诸多僧人入世救苦,波旬被击退逃亡,乱世有了可以终结的可能,阿丑回了人间。”杨戬眉头紧皱,又说,“我觉得古怪,又说不上是哪不对。” 杨戬说自己在南赡部洲重新寻找阿丑,想要问清楚那天波旬卷走他们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一直没能找到阿丑的踪迹。 “我要去帮阿丑。”阿莲立刻做出决定。 杨戬劝说,他如今是莲花妖的身份,如果用法术杀敌诸多,会被认定是妖孽乱世,就连波旬都只是用他擅长的言语蛊惑,并非法术,就是不想被天庭和大西天找到反击的理由。 “这容易。”阿莲将红孩儿叫过来,把自己的火尖枪、风火轮、乾坤圈、混天绫,全都交给了徒弟保管,“这些你先用着,将来我的事情忙完了,我再来拿。” 阿莲带走了由妖怪仿照火尖枪打造的兵器,说:“不就是当人吗,我也行。” 第185章 梁祝化蝶 最喜欢吃的东西要留在最后…… 天下纷乱, 战事不断,当阿莲和杨戬来到人间想要为结束纷争添一臂之力的时候,阿丑那边也已经开始行动, 前去不同的势力潜伏, 互通消息, 寻找合适的机会逐一消灭合并。 王栩也想为天下大事出力, 在那之前, 他打算再见爱人最后一面。然而途中所见百姓们因战乱受的苦,又改变了主意, 不愿成为战事中的一枚棋子。 在心上人成婚当天,王栩到寺庙剃度出家, 准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一人算一人, 天下一统的事情对他来说太久远未知了。 决定剃度前,他写了信回桃花源, 大家各地往来变动,只有山一直在那里,他不知道这封信有没有人能看到, 多久才能看到。 剃度当天, 阿丑和英娘,还有英娘的丈夫都来了。 “当和尚有什么好的, 搞不明白。”郑获看着王栩嘀咕了几声,眼神颇为复杂。当初将佛法传来南赡部洲的两个天竺高僧, 就是郑获和金蝉子所化,两人相识已久,也知道金蝉子主动入世的决定。 但郑获就是不理解,所谓出家救世的理念。 成为僧人的王栩法号为慧心, 留在寺庙修行,诵读经书。 十几年后,各处纷争仍旧没有停歇,但几方势力争斗之下,已有亡国者,单方势力范围在扩大,势力数量在减少。 阿丑、英娘、郑获和关羽鬼魂约定好,到某处书院后山见面,详细说一下这十几年的见闻情况,规划今后之事。借的是慧心大师的名义,能够在这借住一段时间。 这些年诵读经文成了名门追捧之事,练字的字帖都从《孟子》、《论语》变成了《金刚经》之类,慧心大师常被邀请来书院讲经,因此书院院士前有些面子。 这天,慧心和尚站在他当初想要自尽的高处石头上,望着林间嬉闹的学生,视线落在一个样貌格外清秀的学生脸上。 第265章 “咦,这个学生,和你当年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呀。”阿丑在石头后面嘀咕了一声。 “世间有情人,多的是有缘无分,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英娘也是感慨一声,自从听阿丑说了金蝉子的情劫,就很好奇,也一起过来看热闹。 英娘来看热闹,向来对妻子格外关注的郑获也跟着来看热闹。 他们都在看热闹,关羽一个鬼魂在这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只有这几个长生不老的人才能与他沟通,便也红着脸几分不好意思地来看慧心和尚的情劫热闹。 慧心和尚沉默叹息一声,说:“那位同学巧合姓祝,名为英台……”难免联想当年心上人嫁到了祝家,也许正是祝家的孩子。 “如此清秀的公子,也好。”慧心和尚又叹了一声,这世道再乱却仍旧是个看脸的,世家公子不仅要有文采学识,样貌也颇为重要,不论是交友还是仕途都能顺利不少。 阿丑看了一会儿,琢磨道:“几分相似,唔……会不会也和她娘一样,是女扮男装来读书的?” 听到这句话,慧心和尚不由一愣,果真越看祝英台越像个姑娘家,而他的眼底也不由泛起些许悲凉。若是世家小姐,即便有文采学识,样貌也好看,也是与仕途无缘的。 祝英台和一个叫梁山伯的学生走得很近,那位梁山伯也是个寒门学子,只不过比慧心和尚当年更贫苦,慧心和尚原本王栩的王姓,是晋朝的大士族,他是旁支衰落,多多少少能算沾亲带故。 梁家则不同,远在汉末时有些影响,落魄已有百余年,如今是彻底的平头百姓了。 过些时日就是盂兰盆节,每年这时候都有庙会举办,虽算不得新奇,但对长期在书院学习的学生们来说是难得放松的时候,能去镇上逛街。 寺庙住持托慧心和尚与书院院士商议,想要找个清俊公子扮观音,游街赐福。 学生们纷纷看向书院里最清秀的祝英台,说祝同学真是男身女相,最适合不过了。祝英台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此事,同桌的梁山伯则颇为担忧地思考着什么。 盂兰盆节那天,慧心和尚去主持庙会,书院里的学生们难得能外出,一个个脸上都抹了铅粉,有的还涂了口脂。 关羽和郑获看得眉头紧拧,哪怕这几十年里所见门阀名士都有这样的爱好,也始终无法接受。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伴随着一阵阵的惊呼声,祝英台扮的观音被人抬得高高的,在人群中缓缓穿行。 街上的人们纷纷双手合十拜观音,许下诸多心愿。 扮观音的祝英台眉头低垂,黯然伤神,扮神的人连自己都保佑不了,哪能承托起这么多人的心愿。她不禁想:如果真有观音菩萨,真有那些大慈大悲的神佛,世道怎么会是如此呢。 她看着在风中飘动的经幡,看着燃烧香火的袅袅烟雾,听着一声声祈祷,她谁也帮不了,她自己还有烦心事。 关羽和郑获移开视线,他们知晓祝英台是女扮男装到书院读书,便没有长久盯着祝英台看。 关羽问郑获:“郑兄,你妻子也是半个佛门弟子,怎不来庙会看看?” 郑获也有些奇怪,说:“阿丑也不在,她们两个兴许是有其他的事情吧。” 眺望不远处的山,山腰就是书院所在的位置,隐在一片青翠之中。 阿丑没有去参加庙会凑热闹,英娘很是疑惑。阿丑不仅仅是今天故意远离庙会,不见观音像,也不见任何扮观音的人,原本英娘以为是不是阿丑和菩萨闹了矛盾,可阿丑说没有任何矛盾,好着呢。 “阿丑,你离开灵山多年,菩萨想必是有令在身不能寻见你,你想见菩萨还是很容易的,既然没有矛盾误会,何故避而不见呢?”英娘看得出阿丑的犹豫和冲动,她分明是非常非常想要去庙会的。 这样的小庙会也不会干预什么人间大事,菩萨会显灵也没准,多好的相见机会呀。 “我是很想念菩萨老婆,也很想很想见到他,但不行,不能现在就见到。” “为何?难道,那个波旬又从中作梗,耍了什么诈?” “不是。”阿丑摇摇头,认真解释说,“因为我太想见到菩萨老婆了,所以,如果现在让我见到的话,我心里就会很高兴很满足。我的心如果被幸福填满,就不会那么记恨波旬,记恨天庭和大西天……英娘,其实我很容易就被好日子迷惑,就算我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就算我头发乱糟糟不打理,可我只要长久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就会不想改变……” 英娘一愣,搂过阿丑抱了抱,脑袋轻轻靠着,无声安慰。 “所以……”阿丑继续说,“如果我想要打败波旬,让真经传世验证如来的错误给我道歉……我就一定要把我最喜欢的菩萨老婆放在最最远的地方。” 英娘不由眼眶一红,抱得阿丑更紧了。就像阿丑吃东西的习惯那样,如果一碗饭菜必须吃完,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放最后。 可是,打败魔王、传真经,这些事情都不该压在一个凡人的身上。 英娘明白,如果不是阿丑自己愿意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实行的,她知道阿丑的想法,如果这些无人解决的事情不解决,好日子就永远会被中断。 只有天下太平,人人都有可信可不信佛的自由时,才算是真的有了盼头。 “英娘,你哭什么呀。”阿丑抬手抹掉英娘的眼泪,说,“我虽长久见不到菩萨老婆,但我盯着你看也一样的,你呀,你有菩萨心肠,桀桀桀——” 英娘无奈笑了起来。 小镇上的盂兰盆节庙会也接近尾声,扮观音的祝英台更成了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在这个世家子弟都喜欢敷粉的年头,被误认为男身女相的祝英台成了争相追捧的榜样,学生们纷纷模仿她的一言一行。 祝英台脸上没有敷粉,对这些敷粉的男子也很是反感,只有身在寒门的梁山伯懂她。 可是好景不长,第一个学年还没结束,家中给她订亲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祝家十几年前是挺风光,在江南一带颇有声势,可惜风水轮流转,朝堂变化在朝夕,祝家逐失势,便准备攀附如今正风头正旺的马家。 听到这熟悉的故事,慧心大师闭目不语。 不过这一次的发展略有不同,祝英台说她会回去努力说服家中放弃与马家的婚事,让梁山伯一定要快些上门提亲,无论遇到怎样的为难都不要放弃。 梁山伯重重点头,答应了。 阿丑好奇这相似的感情故事,最后会是如何的结局,便与英娘等人商量跟随再看看。英娘、郑获,甚至关羽也很好奇,女扮男装读书已经是少之又少,这朱门与竹门的悬殊差距,又该如何破解…… 两人的感情发展没有像慧心和尚那一代走向破裂,他们坚持不愿意分开。 但是祝英台说服不了家中,梁山伯也没有一跃成为朱门的机遇和本领。马家下去聘礼,不久祝英台就要出嫁了。 梁山伯忧愤无比,呕血不止。祝英台被关在家中,得知这个消息,以泪洗面。 梁山伯家的门被阿丑一脚踢开,说:“不行!你不能死!你好歹试试抢婚呀!既然互相喜欢,你在这呕血,她在那抹泪,你要是真死了,她估计要哭死。” 闯入家中的丑姑娘实在可怕,梁母还以为是来索命的鬼差。 阿丑跟着张仲景学习过一些医术,可惜手边没有任何行医用的针,身边众人也没有会救治法术的。阿丑一思量,干脆把梁山伯掐死了,等黑白无常冒头。 “……”黑白无常沉默不语,他们已经不惧凡人阿丑了,可,可怎么那凶神恶煞的关羽也在啊! 关羽丹凤眼轻蔑看着黑白无常,手中青龙刀闪着寒光,说:“救人。” 黑白无常欲哭无泪,将梁山伯的魂按了回去。 将梁山伯的病治好后,几人开始规划帮梁山伯抢亲,还得是绝对不会被追杀的抢亲,比如,误以为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地下……”关羽看了看黑白无常,这不是有现成的鬼差吗?便让他们用法术变化了一个挖了地道的墓,假装梁山伯病故下葬。 唯一方便来去的鬼魂关羽,被安排了通知祝英台私奔计划的任务。 关羽本就红的脸更红了,唉!他堂堂汉寿亭侯,威震华夏的关将军,怎么当起月老来了! 关羽顺利给祝英台托梦,假装顺从出嫁,在出嫁途中给梁山伯上坟,一阵哭诉后坟墓裂开,祝英台跳入墓中殉情。 第266章 “……关某,唉!”关羽不仅要托梦,还要在变成蝴蝶飞一圈,让人们以为这对痴情人变成了蝴蝶。 而后没多久,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心如死灰地走进了寺庙,请求皈依。 第186章 北魏灭佛 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已经远离此地, 马家则因新娘在成婚当天殉情而憎恨祝家,从此断了往来,祝家仕途再无起来的可能。 祝家的老爷在又气又惊之下, 一病不起, 不到三天就去世了。祝家的主母, 也就是陈夫人, 则无法接受丧女之痛, 受戒出家当了比丘尼。 剃度是由当地最有名的慧心大师操刀,他看着曾经的爱人, 到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三千烦恼丝落地,一切凡俗困扰全部斩断。 “你之法号, 便为智……”慧心将字辈道来,想着后面适合的字, 不知为何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字是爱。智爱,挚爱。 恍惚回到十几年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 再没有了轰轰隆隆的心动,只是诸多感慨。 “便为,智空。” 在剃度完成之后, 比丘尼智空无法留在这座寺庙, 因为整个南赡部洲受戒出家的女子少之又少,只有雒阳青园寺才允许比丘尼久居, 青园寺住持净检是南赡部洲第一个受戒出家的比丘尼。 阿丑看了看英娘,又缓缓摇头, 英娘不是第一个主动受戒出家的比丘尼,她是迫于无奈才皈依,是虚假慈悲所开的特例。 智空大师将往西北方向的雒阳去,慧心将一个锦囊相赠, 让她三十年后或者垂危之时再打开。 目送智空离开,慧心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如果不是阿丑姑娘等人的帮忙,梁山伯必然是真的病死了,祝英台会怎样呢?假如她没有殉情,而是嫁到了马家,是否十几年后又会有相似的故事发生。 怨憎会,爱别离……爱别离…… 是信奉佛法能改人生苦,还是因人生太苦选择佛法麻痹自己。 “阿弥陀佛,贫僧对佛法存有疑惑,打算往西去,到西天极乐一探究竟。”慧心和尚告别阿丑等人,再次踏上西行路。 “哦。”阿丑点点头,说,“你要是经过一座叫五行山的山,那山下有只猴子,你一定不要怕,不是妖怪,他需要你帮忙。” “好,我一定仔细留意。” “对了,你给她的锦囊里写的是什么?” 慧心俯首低眉,说:“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此时,即将到达雒阳青园寺的智空大师,踌躇不前。 她捏着手里的锦囊,无法忍耐到三十年后再打开,她不由地会想,是否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曾经的情郎为了自己出家,如今见到她的落魄,就没有半点旧情在吗? 智空拆开锦囊,看见的是一封信,是祝英台写给母亲的信。 祝英台说自己没有死,是一出金蝉脱壳的私奔计,对不起母亲的抚育,希望母亲今后能够好好生活,不要牵挂不要伤心。 智空脑海一片空白,不觉喜悦,不觉悲伤,而是觉得荒唐。 原来孩子没死。 在得知死讯的那天,她几乎哭晕过去,她对着英台殉情的坟头懊悔不已,说早知如此的话一定会成全她和梁山伯的,为何要想不开自尽呢,她对着坟头承诺了很多话,前提都是:如果女儿没有寻死。 她曾经也与爱人分离,被权势拆散,嫁到不爱的祝家。十几年后她为了祝家的前途,拆散了女儿和她的爱人。 “呵呵……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智空的心被狠狠揪着,此刻却像是被突然松开,她扔掉手中的信和锦囊,踏进了青园寺。 “贫尼智空,求见住持。” 临时起意的凑热闹,到最后一地零落。 凑热闹的几人也要再次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按照之前约定的那样,继续到不同势力中互通情报,完成一统,还天下太平。 一年后,慧心途径五行山,遇到了那只被压在山下的猴子。按照猴子所说的解救之法爬上高山去揭佛贴,未果。 慧心无奈,与猴子道别往西去,在流沙河被一个妖怪吃掉。 流沙河里的卷帘大将或许是人吃多了,逐渐生出一些妖里妖气的东西,黑发变成了红发,脸发青,他看到自己的样貌变化,更自暴自弃,逐渐就将与菩萨约定的考验抛之脑后。 金蝉子再次转世。 又过了很多年,这些年里金蝉子每一世都会皈依佛门,遇到诸多解不开的疑惑,最终往西边走去,也每一次都会遇到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猴子一直抱着希望,也一直失望。 每一次,金蝉子都会被流沙河难住,试着渡河被吃掉,或者站在岸边观察时被拽下去吃掉。 也是在这些年里,阿丑和几位朋友也亲眼见证的各方势力的兴衰。 长江南边的诸多势力争斗,消亡吞并,如今南边最大的势力是“宋”。 北面是差不多的情况,诸多势力也已经残存无几,最大的一个势力是“魏”。 从天下大乱至今,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年,纷争乱斗,又成南北对峙。 南边的几个皇帝更加推行佛法,举国上下敬佛尊佛,佛寺竟达上前座,受戒出家的比丘僧和比丘尼加起来,更是有三万以上。 北边的皇帝则相反,认为这些人在寺庙内免于赋税劳作,甚至免充兵役,动动嘴皮子平白得到供奉,颇为厌恶。加之为了与南边的皇帝们对抗,北边的魏皇帝大手一挥,对统治境内的僧人进行了一次大灭除。 这个时候的阿丑正在青城山,本意是想拉白素贞和小青一起帮忙的,听到南赡部洲正大肆灭佛,阿丑很是惊奇。 “人间大事说不管,如今他们的佛门弟子被赶尽杀绝,怎也没什么动静。”阿丑一思量,哦对,如今雷音寺的金色莲台上坐着的是波旬佛祖,岂会相救?估计还对此称好呢。 当初那些选择离开雷音寺到往人间去的佛菩萨罗汉们也没见到过,按理说,他们脱离了大西天,完全可以自己行事。 带着疑惑,阿丑迈开步子准备往峨眉山去问问普贤菩萨。 刚走两步,看到太上老君驾云回到青城山道场,老头气得胡须都要飞起来了,嘴里骂骂咧咧地,还是头一次见能把太上老君气成这失态模样的。 “难道是阿猴出山,又吃了你的仙丹?”阿丑心头一动,带着几分希望询问老头。 “自然不是!”太上老君气得往石头上随意一坐,说,“北边那个魏皇帝,打着我道门的名义灭佛!他分明是觉得兵力短缺,少了能征兵的青壮,再加上寺庙赋税粮食等事,才下令灭佛。却说是因奉了我道为尊,一山不容二虎,要排除异己才下令的,呸!” 老君急得团团转,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他身为道祖实在是头疼得很。 想了想,老君看向不远处的峨眉山,说:“哎哟,老道我问问邻居怎么看待此事。” 阿丑原本就也想去询问普贤菩萨此事,便跟着太上老君一起去了。 峨眉山上搭建起了金碧辉煌的佛寺和佛塔,远远地就能问到香火燃烧的气味。 耳边除了哗啦啦的风声,就是从寺庙里传出来的木鱼声和无数诵经声。 太上老君直接带着阿丑往寺庙后山的清净地去找普贤。 今日的峨眉山,不仅仅是有太上老君和阿丑两个来客,佛门的另外三位大菩萨已在此地讨论多时。 四大菩萨都选择留在大西天,哪怕是侍奉波旬佛祖,也一定要维持佛门的正统,断不能被人知晓真佛入世。这些年,大西天众人也逐渐明白了观音的良苦用心,问观音此解,观音说只能等到金蝉子取到真经,那是新佛法被众生解读阐释,佛祖才会再次回归。 对于南赡部洲正发生的灭佛之事,四位菩萨都知道,也都在云端观望过。 他们看到,那些离开雷音寺的佛菩萨罗汉们,正是这时候站了出来,庇佑自己的门徒。因不能干预人间大事,所以他们化作僧侣,将门徒们直接送入轮回道往来世去,自己留在人间,一遍遍成为被杀死的僧。 这或许也是他们曾经无数次“慈悲闭目”所要付出的代价。 四位菩萨皆是叹息,稍一抬头看见了踏云而来的太上老君,以及站在老君身边的阿丑。 “哦?”普贤略有疑惑,作为峨眉山道场的主人还是主动上前迎接贵客。 老君和四位菩萨互相见礼,随后,四位菩萨的视线都落在阿丑身上,自阿丑上次离开雷音寺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她。 观音因感念僧众疾苦而紧拧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嘴角有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唤了一声道:“阿丑。” 第267章 然而,阿丑不仅没和菩萨们打招呼,竟冷脸以对,双目神情严肃,完全不想和观音说话的样子。 “……”观音不解,难道有什么新的误会吗? 误会自然是没有的,阿丑此举也并非遇到事情而讨厌老婆。 她一直都很想见到菩萨老婆,但她强迫自己不许想,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后再相见。 今日突然见到,断不能在此时让自己的心得到慰藉和满足。 她面色阴沉,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实则心里却想着:好久没见菩萨老婆了,多看一会儿,好香的檀香味,一点也没变,哎呀不行不行,我实在是好想抱住老婆,这些年又有睡不好的时候,我得忍着,一定不能让波旬得意,老婆一定知道我心里想的,应该会主动离我远一点才是。 “阿丑?”观音紧抿丹唇,说,“如有任何事情,都应该商议才是。”观音微微俯首靠近,想让阿丑将误会道来。 阿丑却眼神更凶,说:“离我远点!” 太近了,不然我会忍不住抱抱老婆的。不行,不行!一定要等解决了所有事情,否则,一旦沉浸在老婆的舒服安心的拥抱里,就会放缓脚步了。 “呃……”太上老君左看看右看看,更是一头雾水,加上文殊普贤灵吉,四头雾水。 不应该呀! “阿丑,是不是波旬又纠缠你了?”观音声音更轻柔几分,没有因为刚才被凶一句介怀,试图分析原因。 老婆的声音真温柔,慈悲的眉眼也好看,香气萦绕在身边。 就算是装的凶神恶煞也忍不住放缓表情,阿丑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要坚定一些。 “哼!”阿丑怒道,“不要和我说话!真是的,早知道你也在,我就不来峨眉山了!” “……”观音不语,仍旧试图分析原因。 菩萨问自己:阿丑那么喜欢我,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让她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贫僧不该这么想。 阿丑认定的事情是不会变的,虽猜不到原因,但她一定必须这么做。 观音退开两步,点头道:“好。” “……”阿丑嘴巴立刻往下弯出弧度,老婆怎么真就退开两步了,怎么不多问我两句?我还是好想抱抱老婆,也想要老婆抱抱我。 阿丑不想自己一百多年故意不相见在今日功亏一篑,她转身就走,说:“你等我!我肯定会去找你的!不要伤心!” 众人:“?” 观音反而释怀,点头道:“好。” 众人:“……” 作者有话说:ooc小剧场: 阿观和阿丑异地许久,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阿观去寺庙找大师迦叶问询,迦叶拈花一笑。 阿观接过话,恍然大悟:“多谢大师,我知道了。” 迦叶:哦?你知道什么了? 阿观(开始掰花瓣):她还喜欢我、不喜欢我、还喜欢我、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第187章 隋统南北 他们不信奉我,待我不过一尊…… 阿丑跑回青城山去, 询问白素贞和小青是否愿意帮忙。 两条蛇如今修炼得挺好,都能变化出十足的人样了,白素贞端正站在那, 像是个高门大户的贵女。 小青仍有几分顽劣, 站也站不正, 坐也坐不好, 趴在白素贞的肩头很是亲近。 不过说到入世帮忙, 两条蛇还是很乐意的,说本来也有这打算。两蛇在蜀地, 时而在青城山跟着太上老君学习法术,时而在峨眉山跟着普贤菩萨修行念经, 也该是历练行善的时候。 两条蛇跟着阿丑,一起离开了青城山。 南赡部洲的灭佛一事, 使得北边的魏国境内一个僧人都没有,那些来到人间的佛菩萨罗汉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寺庙神像被毁坏, 却不似平常的威严降罪。 毁坏寺庙的官兵们,将泥像扔进河中,扬长而去。等到官兵们走远了, 心中虔诚的信众抹着眼泪去河里将神像打捞起来。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菩萨你受苦了。”信众将泥菩萨放在岸边, 希望此举能够得到一些赏赐奖励,却觉浑身一阵酸痛。 泥菩萨显灵了, 怪罪道:“哼,你可知罪?” 信众满脸茫然不解,说:“菩萨,那些砸坏了庙宇, 把你扔进河里的人才应该受罚呀!我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你不奖我也罢,如何说我有罪呢?” 泥菩萨说:“他们不信奉我,待我不过一尊泥像。你信奉我,却任由庙宇被毁,仍有我被扔入河中,岂不是重罪?” “我……”信众听后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是,是,小人有罪,今后一定……” “挨!”旁边风风火火跑来一个蓬头姑娘,一脚将泥菩萨踢进了河里,指着跪地的信众骂道,“帮了忙还要责怪你,你怎么就认错了!眼下灭佛之严,还让你继续供奉,难道不是想害死你吗!” 信众大惊失色,跑到岸边看着被水冲刷的泥像再次就要跳下去,却被一条白色巨蟒卷住了身体。 巨蟒的尾巴卷着信众,身体却是个美丽女子。白素贞站在岸边,阻止了此人的危险举动。小青也是尾巴一卷,将泥像重新卷到岸上。 那信众看着两条人面蛇身的妖怪,再看向那个眼睛一清一浊样貌可怕的姑娘,吓得连连抱住泥像:“菩萨救我,菩萨救我!” 长久浸水的泥像已经变得又烂又泞,抱上去满怀的泥,稍微一用力就能勒得泥像凹进去,被这么一抱,便面目全非。 泥菩萨没有了动静,附在神像上的灵也许刚才被踢进河里的时候就跑了。 小青抹掉自己尾巴上沾的泥,说:“这定不是真菩萨,此次灭佛,各寺庙的僧人早就跑的跑死的死了,我听闻,神像如果失去了弟子供奉,就会变成空壳子,谁都可以占据。” 白素贞也点头附和。 “不知道。”阿丑不想讨论这尊泥菩萨是真是假,一个菩萨,或者说一个僧人,当做坏事的时候,可以说他心不诚败坏了佛法,也可以说他是波旬门徒混在僧人里。 魏皇帝灭佛,不仅仅是因为僧人免征兵免赋税,还有僧人们长期占据一方土地。一些寺庙里除了粮食竟还有大量钱财珍宝,有诸多妇人,甚至还有兵器甲胄,俨然一方豪强,不得不防。 阿丑说自己在百年前,天下还没有大乱的时候就见到过相似的一幕。 只不过那时候只是一座偏僻的小寺庙,和尚们因为私藏了兵器,被当地官府围剿,鲜血染红了那一座寺庙的庭院,佛像上都沾染了血迹,但也仅仅只是那一座寺庙。 也许冥冥之中,在百年前就已经告诫过僧人们,也间接告诫过见证了那一幕的神像,只是,他们并未在意。 随着皇帝的更替,带头灭佛的北面魏国竟迎回僧人,再次尊崇佛法,与道并存。某任皇帝还做出了个与前面所有皇帝都不一样的决定,大面积推行汉化,调和矛盾,百姓们的生活逐渐趋于稳定。 金蝉子的几次转世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事情,都仍旧会皈依佛门,然后踏上西行路。 每一次都会见到那只猴子,也仍旧每一次都无能为力。 西行的僧人自己也很迷茫,或许因此算不得虔诚。当他站到流沙河边,总是心生恐惧,然后,再次被河里的妖怪吃掉。 “如今天下已经稳定了不少,没有那么乱了……为何金蝉子还会迷茫呢。”阿丑也每次都会去找金蝉子的转世,让他记得救猴子。 期间,阿丑带着白素贞和小青,与英娘、郑获还有关羽鬼魂又聚到一起,互相谈谈这些年的情况。 阿丑顺便说出自己的疑惑。 英娘是在场所有人里接触佛法最久最多的,她眉目慈悲缓缓分析说:“如今南赡部洲一分为二,北面一个大势力,南边一个大势力,两边虽都敬奉佛法,却因掌天下的人不同,佛法也向着不同的方向去。南赡部洲自己的佛法都没有一个相同的说法,如何去求西牛贺洲的佛法。” 时间一年年过去,南朝北朝处于一个长久对峙,但时而稳定时而纷争的状态。 直到某天,太白金星下来招安关羽。 自从给关羽塑像至今,他已得了三百五十多年的供奉,虽说是鬼,但已修得肉身。在加上这么多年人间行事所得功德,可称是地仙。 关羽没有犹豫很久,就答应了太白金星的招安。 他怕几位朋友误会,捋着胡子笑着向阿丑等解释,说:“关某生死两辈子光明磊落,如今也想试试诈降的计策。天,我这鬼魂之躯是上不去的,当初他们招我,我力量不够,如今他们招我,我想试试看。” 第268章 关羽跟着太白金星上天当了神仙,玉帝说百年乱世未曾休,妖魔趁机横行,所以封关羽为:伏魔大将军。 关羽斜视冷哼,反问:“为何你们不去?特意找我伏魔?” 太白金星附耳告诉玉帝,关羽脾气向来傲上,得放下身段客气些,比如以前汉朝的那个曹操就谦虚相待,因这份恩情,关羽对他略有好感。 “朕是天庭玉帝,三界之主。”玉帝不悦皱眉,但招安就要有个招安的态度,琢磨了一会儿说,“便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 又是大帝又是天尊,可见重视了。 关羽双手抱拳接下封赏位列仙班,百年修行得到的功德加身,肉身成金身,霎时金光灿灿,威武不凡。 关羽哈哈笑了两声,捋须说:“请陛下借我些仙家同僚,人间纷乱,还没结束呢。” “神仙不得干预人间事,你应该是知晓的。” “关某自然知晓,所以,想请诸位同僚和某一起下凡入世。” 与当初被业火燃烧而不得不陨落入世不同,那需要经历一次次的轮回重修,才能跳出苦海再次踏上仙途。关羽所说的下凡入世,仅仅是短暂封存仙身和法力,投胎到人间一世,待一生结束,就能回归仙班。 如此,既入世帮助了人间,又不算是“神仙”干预人间事。 仙家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对上关羽的视线。 关羽手一抬,青龙偃月刀出现在手里,他握刀站立,问:“可有仙家同僚,愿意舍身为人间救苦?”俨然一副没人答应就要大闹天宫的架势。 “唉。”太乙天尊骑着九头狮子来到凌霄宝殿,看着道门众仙,道为逍遥,本不该强求门人,缓缓说,“诸位,就依登仙顺序,依次入世吧。” 太乙天尊发话,玉帝也要给些面子,这才站出来几个愿意主动投胎的。 暂时封住身份和法力,投胎到权贵之家,借助人间力量改变人间局势。 相传,杨家有一个孩子出身的时候,紫气充庭,非同寻常。杨家当时有一位关系较好的比丘尼,是入世的佛所化,见此景就知晓是天庭的神仙转世,便说:“此子将来必有作为。” 孩子名叫杨坚,从小就沉默寡言,十四岁入仕,十六岁就当了大将军。 之后更是逐一扫清南北诸多势力,完成一统大业。 杨坚建立的王朝名为“隋”,是自晋分裂乱世长达三百多年后的再次统一,且立刻下令,恢复了从前被强迫改鲜卑姓的汉人们恢复汉姓。王朝初期,民生疲弊,又多次下令减税,且因前朝酷刑峻法之多,重新修编《开皇律》,以示隋朝之宽大。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一改数百年的旧制,废除九品中正制,破除门阀垄断,设立分科考试选拔官员。 然而,一到晚年,就如同无数皇帝晚年那样出现了变化。 他变得易猜忌苛察,易听信谗言,滥杀功臣,法不成法。 杨坚重病,想将长子传来,事情到了次子杨广的耳中。为了得到皇位,杨广令人毒杀隋帝,又家传遗旨赐死兄长。 杨广登基,登基之后没有处理政务,而是着急将杨家其他王室赶尽杀绝。 之后更是大修宫室,造龙舟,为方便自己游玩而下令开凿运河,骄奢淫逸,密诏江淮两地搜罗貌美童女上贡,巡游所经之地,两百里内都要供食物金银,铺张浪费。 长此以往,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晋阳,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男子结交侠盗、供养门客、拉拢士人,为反隋暗中谋划。 第188章 唐之李靖 你就算是哪吒在世,我也不惧…… 隋朝统一南北后, 阿丑和朋友们也再次恢复了定居生活,就住在洛阳的教义坊中。 阿丑十分高兴,想着人间乱世终结, 就可以踏上西行路去找波旬算账了!等金蝉子取得真经, 如来回归那天, 更要让疙瘩头当众认错! ——你自诩佛法无边, 无所不能, 不还是靠着你麾下的观音菩萨、你的徒弟金蝉子,以及我这个与你无关的凡人才能回来吗?哼哼, 你什么果位封赏我就不稀罕了,只需点头答应我和老婆的婚事就成, 便宜死你们了! 阿丑美滋滋地想着,但一想到如今叛军四起, 心情又极其不妙。 偏偏这隋朝皇帝老年昏聩,继任的皇帝又和以前的昏君一样, 不不不,是比以前见过的一些昏君还有昏君。再加上他有弑父杀兄的传闻,又给了起义军多一个理由。 阿丑琢磨着, 如果帮昏君, 岂不是助纣为虐?如果帮起义军,岂不是好不容易统一的环境, 又要分裂? 阿丑跑去洛阳的寺庙找英娘商量,英娘一直以普通信众的身份在寺庙帮工。 来到寺庙的时候, 英娘正和一个隋朝宗室的妇人说话,那妇人看上去四十不到,眉眼柔和,是个自小就信佛的信众, 多往寺庙走动,所以和英娘的关系也挺亲近。 妇人名叫杨敏,年轻时定下一还不错的婚事,但随着父亲战死沙场,婚事就此作罢。她长久信封佛法,干脆了断了婚配的念想,此次来寺中,是想正式皈依。 英娘劝阻了她的想法,说如今天子暴戾,局势混乱,各地都有叛军,恐难长久。便让杨敏再仔细考虑考虑,如果等天下安定之后,仍旧没有改变主意,再皈依也不迟。 “天下如何安定,何时安定,我出家正是求安定。”杨敏叹息一声,离开了寺庙。 待那杨敏离开后,阿丑问起英娘对与叛军的看法。 英娘说:“我是觉得,数百年才得一统实在艰难。如今天子不得民心,我们暗中毒杀也未尝不可,皇室或大臣们再挑选一个上来,总该顾忌民意,不会比这个差。倘若帮着叛军,分崩离析,再想一统就难了。” 阿丑觉得有道理,又找郑获商议,郑获也这么觉得。 借着杨氏宗亲,战死将军之女杨敏的身份便利,三人进到军队中,跟着一个叫王世充的隋朝重臣各处平乱。 郑获从小兵一路混到了伍长,颇受重用。 阿丑虽只是个长寿的人,但双手仍旧有观音的赐福在,再加上她向张仲景学习过医术,在军营里也能担任些救死扶伤的事。 英娘则削掉头发,在军中担任观星祈福的任务,超度亡魂。 在平乱的途中,偶然得知王世充麾下的另一营有两个勇猛的战将,一个叫杨晋戈,一个叫红莲。 “杨晋戈……”阿丑听着这名字感觉怪怪的,仔细一思量,晋戈加起来,不就是戬吗?如果只是一个叫杨晋戈的自然不会多联想,但此人偏偏还有叫红莲的朋友。 人间帝王很是不讲道理,常常要人们避讳,杨戬的名字听着颇似先帝杨坚,兴许就是避讳减少麻烦才改了名。 念及此,阿丑问郑获要了伍长的腰牌,去了一个营找杨将军和红将军。 阿丑掀开营帐帘子走进去的时候,阿莲和杨戬正在讨论平乱的计策,无端被人打断思绪皆是拧眉看向门口。 “……阿丑?”杨戬和阿莲不由一愣,杨戬走上前来迎接,阿莲仍旧没有准备好现在就见阿丑,有几分扭捏地低下头。 杨戬拉着阿丑坐下,将自己和阿莲重逢的巧合之事告知,顺便提了一句翠屏山那边的牛魔王,说:“阿莲如今也有自己的徒弟呢。” 说到牛魔王,阿莲知道如何开口了,他走到阿丑面前说:“阿丑,这些年你还好吗……我听杨戬说了你后来的事情,但是我……我觉得不公平,我没有受到和你们一样的处罚,我也没有救你们的力量,我走得远远的……我在火焰山遇到了牛魔王,我让他每年都去看望阿猴,我不敢去。” “我好着呢,我马上就能让疙瘩头认错了。”阿丑认真点点头,盯着阿莲说,“倒是你,为什么见到我如此不高兴?你救不了我们,多正常呀,菩萨老婆也救不了我们,他们那么多神佛呢!我都出山几百年了,你别一副好像我还被压在山里出不来的表情。” “嗯!”阿莲重重点头,开始说这些年和杨戬在人间各势力周旋斗争的事情,后来听闻天庭有神仙降世,他们又协助杨坚一统南北,本以为能够迎来太平,岂料那杨坚滥杀功臣,他们就离开了。 继位的杨广又是个残暴的昏君,两人难免想起当年的纣王,本想协助起义军,再如当年协助武王伐纣。 可是和当年不同,当年他们并非殷商的元老功臣,且只有姬发一个大势力的起义军。 如今的他们是隋朝建立的功勋,对这个结束乱世再次一统的王朝有些许感情,且各地都有起义军,王朝覆灭,又将迎来分崩离析的局面。 第269章 所以,杨戬和阿莲做出的选择和阿丑英娘一样,协助杨广稳固局势,平乱后再想办法除掉昏君,另立新帝。 就这样,阿丑、英娘、郑获在一个营,阿莲和杨戬在另一个营,同为王世充手下,平定诸多叛乱。 然而,即便是有这么多能人仙家的帮助,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各地乱糟糟的局势下,天子杨广竟还有心思出门巡游,于是,就在巡游途中被人杀死。 隋王朝的新皇帝匆忙继位的同时,一伙强大的叛军也宣布称帝,正是唐国公李渊,自立为帝,国号为唐。 杨家的新皇帝更依赖王世充这位屡屡平乱的功臣,王世充手上兵权高,可谓权倾朝野,又封了王,他一思量,干脆篡权称帝,国号为郑。 阿丑和朋友们和老婆们坐到一起商量事情,天下又有分崩的危险,杨家的新皇帝手上没有兵权,王世充平乱是有功,可当皇帝也没那个才能。 “不帮他!我们本来帮他是为了平乱一统的,不是为了帮他当皇帝的!”阿丑对这个王世充顿时万般厌恶。 到了这王朝彻底覆灭的时刻,那种助纣为虐的不适感更加明显。 杨戬皱眉,思索说:“唐军势力强大,若打起来必然是场硬仗,如今局势不清,帮与不帮……”他看向阿莲,说,“我们先去唐军本营探探路,会一会他们的将领。” 阿莲点头应下,与杨戬飞往出洛阳城。 两人一路飞到介州,此时的唐军刚赢下一仗,正在城中庆贺封赏。 这些年两人参与人间争斗一直都是用着寻常的人间兵器,也不用法术神力,此时远远落地,也只用法术变化了战马,否则,徒步而来挑战的将军,未免太丢份了。 杨戬和阿莲来到城楼不远处叫阵,嚷嚷着让唐军的将领出来应战,称是奉了郑国皇帝王世充的命令。 守城的士兵大骇,远在洛阳的王世充的军队,怎么可能这么快,且毫无预兆就打到城下了呢! 其他士兵紧张无比地眺望,却不见有随行的军队。 “休吓唬人,就你们两个兵卒,虚张声势!” 杨戬勒缰绳,故意放狠话说:“你速速去通报就是了,我们两人,足够了。” 守城的士兵见两人骑的战马颇为健壮,轻甲上阵,有自己的兵器,可见的确是个将领,不知缘故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去通报了。 此次征伐的将领名为李世民,是唐皇帝李渊的儿子,才二十出头,听闻这奇怪的消息,他若有所思地说:“仅有两位将军就敢前来叫阵?莫非是有意投诚,试探我等?” 李世民抬手令人拿来兵器就要去会一会如此嚣张的两人,但被另一人拦下。 “秦王,让末将去吧。”一名稍年长些的武将单膝跪地抱拳。 “哦……药师。”李世民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一倍的武将,犹豫了一会儿说,“好,你去吧。” “是。”被称为药师的武将取了兵甲,便出城应战,会一会两位奇怪的来客。 来到城外,走近了些更觉得这两人奇怪了,那个身材高大的还算正常,威风凛凛丰神俊朗,另一个看上去身形偏小,像是个十一二的男孩,样貌倒是格外漂亮。 小个子都没有戴头盔,扎了两个发髻,以金色莲花固定,如此昂贵的发饰,可见是个权贵家的公子。 阿莲勒缰绳让马儿上前几步,端详着出来应战的青壮男子,问:“你就是唐军的主将?我听闻李世民才二十左右,你未免长得也太老了。” “放肆,你这无知小儿怎可直呼秦王名讳,我不是唐军的主将,应付你们两个无名小卒也是足够。” “哼哼,我们无名小卒?”阿莲被他这话逗笑,说,“说出来我们名号,吓死你!” “哦?你倒吓死我试试。” 阿莲没有接话,他莲花妖的身份是完全不在意的,连累了二郎神就不好了。 杨戬也勒马上前两步,说:“在下杨晋戈,阁下如何称呼?” 对面武将也抱拳,说:“在下李靖,字药师。” 闻言,阿莲立刻怒目瞪过去,重新端详一眼开始回忆当年。红莲业火焚天的那天,他第一个就对准了李靖,他清晰地记得李靖被红莲业火吞噬,根本没来得及陨落入世。被红莲业火吞噬的人,一切因果业力不断燃烧,是从魂魄根源产生的火,仙家若沾业火,仙根仙骨烧尽,坠入无尽苦海。 阿莲冷哼一声,杨戬眼疾手快连忙拉住阿莲,说:“天下名字相同者难以避免,何况此人与李天王没有半点相似!” 阿莲不悦抿嘴,他从元始天尊那得到了哪吒记忆后,原本“阿莲”只是对李靖反感,拥有了哪吒记忆后的阿莲,即便不认同自己是哪吒,对李靖也是恨之入骨。 也因此,阿莲同样清楚李靖的德行。 阿莲盯着眼前样貌身形完全不一样,但名叫李靖的人,出言试探说:“李靖,你可知晓托塔天王李靖?你与他比如何?” 李靖被这么一个小毛孩直呼名讳略有不悦,但对这小毛孩问的问题却感到新奇,哪有对战之时主动给敌将傍个神仙身份的? 李靖呵呵一笑,说:“我李药师虽算不得什么名将,但与那依靠儿子们的战功得了封赏的无能将领,还是胜他千倍的。” 阿莲闻言,怒意立刻消了三分,那个李靖可没这样的气魄,阿莲笑问:“哦?你比神仙还厉害,可敢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李靖两腿一蹬马肚,寒枪指着阿莲的两个发髻笑道,“你就算是哪吒在世,我也不惧!” 第189章 地下粮仓 土就是土,再慈悲也是土…… 兵刃相接, 叮叮咣咣。阿莲与李靖在城外沙场大战,李靖原本看这小子年纪轻轻个头也不高,有几分轻视, 甫一交战才发现这小子当真奇才, 竟有这么大的力道!两杆寒枪碰撞的瞬间, 震得李靖虎口发麻, 不得不重新调整拿枪的手势才好一些。 阿莲虽已确定这个李靖不是那个李靖, 但仍旧因为长久对“李靖”废物天王的形象过于深刻而有几分轻敌,不料想眼前的李靖还真有些本事, 竟能连续躲过他多次进攻。 “小子,你本事不错, 是你爹教的吗?”李靖本想夸奖两句,却不知这话触了阿莲逆鳞。 “哼!我无父无母, 天生地养!”阿莲更为恼火地出招,一时愤怒, 身上法术变化的轻甲都逐渐消失,从脖颈往下显露出他自身的莲花金甲。 杨戬赶紧参战,三叉两刃戟从中间挑开两枪, 劝和道:“阿莲!你我只是来试探一番, 勿要动真格。” 城内又有一人策马奔来,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横枪在前, 指着杨戬说:“既是单打独斗,岂有中途参战之礼?你与我来斗!” 杨戬本不想答应, 但见此人年纪轻轻气魄不凡,可谓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一股精神劲,他便应下, 策马跑开与这边相斗的两人拉开差距,以免影响双方发挥。 场上风卷起阵阵黄沙,兵刃在阳光照射下发出一阵阵夺目亮光,城楼上越来越多的人观战。 不仅仅是阿莲感到诧异,杨戬也很惊讶,应战的两个叛军武艺高强,当真勇武,斗得甚是酣畅。 几十个回合斗下来,杨戬还是占了仙人之躯力大无穷的优势,一枪格挡开李世民的攻击,同时从下往上挑,硬生生将李世民手里的兵器挑飞。 “……”李世民勒马停在原地端详杨戬,缓缓道,“阁下样貌俊朗身形高挑,算不得凶猛壮硕,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佩服。” 那边阿莲和李靖也结束了战局,阿莲依靠更灵活的身形和自身的力气,同样以打落兵器作为收尾。 阿莲翻身下马走过来,看了看李世民说:“你能和杨大哥打成差不多平手已经很厉害了,他以前可是参加过伐纣的。” 杨戬也翻身下马,抱拳表示此行并无恶意,只是友好切磋。 “伐纣?”李世民闻言笑了起来,同样下马说,“杨广暴虐的确可比纣王,但你们自称王世充手下,他为杨广平的乱可不少,你们不是伐纣,是助纣吧?” “我等只希望天下不要再分崩。”杨戬将三尖两刃戟收到背后,以示友好。 李世民眼中光彩更甚,猜对了!这两人果真有投诚之意。他连忙抱拳,但仍旧是试探的语气,说:“二位,可敢随我进城,饮一杯?” 杨戬和阿莲互相看了看,点头应下。 几天后,杨戬和阿莲用法术变化了一只信鸽传书,将想法告知阿丑和英娘、郑获。 阿丑三人并未跟随前去投靠叛军,仍旧留在王世充麾下见机行事。 这混账称帝后不干好事,百姓怨声载道。而唐军那边节节胜利,势头正猛,消灭吞并了多个反叛势力,人人都能猜到收拾掉了别人就要来收拾王世充了,部下一些人投降李唐。 第270章 王世充变得更加猜忌狠厉,他占据洛阳守城不出,谁想离开就要灭人全家,若家中一人逃走,亲属告发则免罪,只死一人。 每家每户都押人进皇宫当人质,就连出征的将士们,亲属也都抵押在王世充身边,生怕他们不为自己效力。 城中粮食短缺,饥荒降临在都城。 仍旧留在洛阳的阿丑、英娘和郑获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自从隋一统后,他们就定居在洛阳,长期在寺庙帮工。数百年的生活经历,已经习惯未雨绸缪,所以早早地就在自己的住宅和寺庙地下挖了地道,搭建了地下粮仓,可以收容很多人。 此事不能太张扬,一旦有存粮的事情暴露,一定会被士兵抢走当军粮,以及优先供给那些留在城中的权贵们。 “哼,他们有粮食的时候没想过分出来,如今我们有粮食,也不给他们分。”阿丑一边检查着地下的存粮,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快饿死的人带走。 阿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随意将头发往两边往后捋,将自己可怕的面貌完全露出来。 “桀桀桀——我把人带过来,你们把人收留好。”阿丑得意笑了笑,这事简单,人们当她是恶鬼妖怪,那她就当吃死人的恶鬼妖怪。 和英娘商量好后,阿丑就光明正大去街上抢人,将那些伏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的人拖走,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她走了两步,见街上竟还有别人也在拖人,只不是,拖人者自己也是瘦骨嶙峋饿得脸发黑。 阿丑觉得不太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被自己拖着的奄奄一息的人,最终先将这人带去寺庙后门交给英娘,然后立刻循着刚才观察的方向找去。 “咚——”一时间不知道去哪找人,就听到闷重闷重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又闷重闷重的声音响起,没有了别的声音。 阿丑顿觉心头一冷,循声找到了一户人家,见那个将人拖着的人手里正拿着一把刀,将被拖走者的肉砍下,边上是一口大锅。 还是来晚一步。 人相食,这一幕对阿丑来说并不陌生,数百年里见过很多次。她刚才的犹豫就是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如果放下手里的人过来救这人,也许那个人也会被别人拖走。 城中竟已到这样的地步……那些留在皇宫里的人质,还能活命吗。 阿丑只好加快脚步,将那些倒在地上容易被人拽走吃掉的虚弱者全都带走。 而城中有吃人妖怪的消息也很快传开,人们在各地发现了血迹,人骨。有人说,妖怪闯进自己家袭击了自己的亲人,也有人说妖怪大晚上在乱葬岗啃死人。 “阿弥陀佛。”寺庙里的英娘叹息一声,人们愿意相信阿丑是妖怪,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可以在夜里当妖怪,白天再当人。 阿丑则觉得,人是人,妖怪是妖怪,为什么人做出了不好的事情就要说是妖怪呢?何况,为了活命,也不是吃人者的错,是造就这局面的混账皇帝的错。 地下粮仓里生活着被阿丑拖回来的瘦弱者,长久积累下来,也有大几百号人了。他们来到地下粮仓之前,都记得看到的恐怖脸庞,和那可怕的笑声。 可等香喷喷的米饭唤醒意识,得知这里并非阴曹地府,得知拖着自己来此的也不是妖怪,只是一个长相丑陋的人罢了,他们则纷纷落下泪来。他们很清楚如果饿晕在街道上,甚至哪怕是饿昏在家里,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腹中餐。 他们想开口道谢,却不知如何称呼冒昧询问,她说她叫阿丑。 “阿丑……这,哪有这样的名字呢……” “我们……我们叫你丑娘娘吧……” 遥远又熟悉的称呼,阿丑本想拒绝,可一想,也无所谓了,他们对她的称呼不会流传下去的……曾经南赡部洲、西牛贺洲、甚至东胜神洲都有丑娘娘的传闻,焚天浩劫,转眼百年,人们就不知丑娘娘是何人了。 旧称呼再提,不过是再被忘一次。 在阿丑和英娘、郑获的管理下,留在地下避难的人们还是很愿意遵守规矩的,没有那种仗着自己高大就多抢一份食物的,都对阿丑带着几分敬畏。 有天,一个瘦弱的小孩走到阿丑面前,掏着衣服内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阿丑看这孩子肚子鼓鼓的,就知道是饿坏了乱吃东西导致。 小孩掏了一个像是馒头但其实是土块的东西递给阿丑,说:“这是观音土做的土馍,阿娘说吃了这个能保佑平安长寿,可我觉得没有米饭香。丑娘娘,我看你好像从来不吃东西,这个给你,你尝尝。” 所谓观音土,并不是观音赐福过的土,是一些乡间小庙供奉的神像前混着香灰的土,灰白的土包有点像面馍,就被误以为能吃。 阿丑摇头,这个东西她也见过很多人吃,吃下去的确就不会觉得饿,可那只是短暂的错觉。 她将土块举起砸碎,说:“土就是土,不能因为有个慈悲的名字,就觉得是慈悲之物。” 阿丑按着小孩肩膀说:“你记住了,如果别人还有米和肉就是不给你,那你应该去抢他们的,而不是委屈自己吃土。” 女孩被吓到,点点头钻回到了地道里。 寺庙下藏着粮食和百姓的事情断不能被人发现,所以阿丑和英娘轮流值岗。 阿丑白天忙的事情非常多,又要去城里找奄奄一息的人拖回来,又要监督存粮的用度,一到晚上就瞌睡得厉害。阿丑自觉这样容易遇到变故,所以给自己脚上绑了线,另一端绑在门上,若是有可疑的人开门,她就会醒了。 如此几个月她都睡得挺香,却不知每到深夜,她总是特意绕过不去看的那个神殿,就会有一位菩萨从神像上走下来。 皎皎如月色,不必推门就来到室内,自然就不会惊醒她。 白衣菩萨没有叫醒阿丑,只是轻柔地给她掖好被褥,又施法让地道能有清风流动,被收留在地下的人们不会感到闷沉。 然后坐在旁边禅定冥思,直到天蒙蒙亮,看了眼似乎快要醒来的阿丑,悄然离开,又回到了神像上。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马上开始西行,理论上月中能完结啦! 新文目前有几个想法,摇摆不定每个都想写[捂脸笑哭]但都又冷又邪,不知道怎么选择。 一个是希腊神话普绪克女主,人设会比较颠覆。 一个是现代的沙雕豪门,比较癫的穷鬼女主。 还有一个是今天突然冒出来的,穿进伊藤润二的《漩涡》里求生,也是沙雕文。 第190章 说话算话 我要去当妖怪了! 城中受难者太多, 按照存的粮食数量算来,也就只能支撑半年。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隋室宗亲的杨敏竟来寺庙捐粮, 她本就是信佛多年, 如今城中情况也都收在眼底, 同样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如此虔诚, 能否为我剃度?”杨敏玩笑道。 英娘无奈, 说:“待安定下来再说吧。” 随着李唐军队的进攻,王世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败, 撤退回城据守,负隅顽抗一段时间后, 仍旧狼狈率众投降。 李唐的队伍来到城中,杨戬和阿莲也在将士队伍里, 到洛阳教义坊的寺庙里找到了阿丑英娘和郑获。外头的人们这才知道,寺庙地下居然收留了上百名百姓, 地下囤粮之多,仿佛早有预料。 “杨戬,哪吒, 这三位都是你们朋友?”李世民询问两位神仙, 端详着寺庙里的阿丑等人,又问, “此人为何遮面?” 比起李世民的疑惑,阿丑更疑惑, 为何阿莲又叫哪吒了? 阿莲在军中一直我行我素,除了杨戬的话有用,其他人的话全当没听见。他见了阿丑,就拉过阿丑到边上叙旧, 说起自己加入唐军后的情况,以及关于名字一事。 原来是自从杨戬和阿莲加入唐军后,阿莲对战李靖时提及托塔天王李靖的事情就在军中传开,一些大将觉得托塔天王听着颇为威风,对阵的时候就故意吓唬敌人说:此乃托塔天王李靖! 李靖对此是颇为不满的,他对殷商李靖的评价不高:自身本领一般,前期助纣为虐,功劳远不及三个孩子高,却位居天王之首。而对莲藕重塑的哪吒赶尽杀绝,砸毁信宫,更是没有半点父慈父爱,可谓冷血。 但是,流言已经起来,捂住别人的嘴是没有用的。 李靖没有回避,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说:“罢,与其人们听到我李靖的名字,总以为是托塔天王。不如,人们听到托塔天王,先想到的是李唐的李靖我。” 阿莲听到李靖的想法后愣了很久,可他和李靖的情况不同。 第271章 商李靖被业火焚烧,没了仙根仙骨坠入苦海永沉,也就是苦命人,断不会有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哼,给他机会也没那能力把握住! 所以眼前的唐李靖,和商李靖仅仅只是名字相同。 而他阿莲,和哪吒的关系是千丝万缕的。 数百年第一次,阿莲想:如果我的名字也叫哪吒呢? 他不愿意接受自己和哪吒的关系,他觉得被逼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但如果哪吒没有放弃生命,就没有向往生命而诞生的阿莲。 哪吒的一生,停留在大雄宝殿上自绝之时,这样的一生,太悲哀了。 “如果我也叫哪吒。”阿莲认真思索着,他没有什么流芳百世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很多的小妖怪下属,更准确说是想要陪伴在身边的人。 “如果……我真的也叫哪吒,我身边的人们唤哪吒时,是在唤我。他们不认识虚无的神仙,只是在唤我的名字。”阿莲想了想长久的将来,“但是当人们聊起哪吒的传说,他除了闹海,除了被一座塔限制,还有我从今日开始建下的功绩。” 阿莲看着池塘里的自己,说:“哪吒是他,哪吒是我,他是商哪吒,我是唐哪吒。” 他不是上辈子,也不是前半生,是哪吒这首诗歌的上阙,我是下阕。 没有他,没有我。 没有我,他是残篇。 阿莲给自己改了名字,就叫哪吒。 既然军中有了李靖、有了哪吒,人们全当是故意取了听着威风的诨号,杨戬也便恢复了杨戬的本名,果真,人们玩笑说他是二郎神杨戬在世,难怪本领高强。 在阿莲和阿丑诉说缘由的时候,那边杨戬也和李世民解释了阿丑、英娘还有郑获的身份关系,但没有解释阿丑遮面的原因,毕竟,长得丑这件事情从小老婆的嘴里说出来,并不合适。 李世民走到阿丑和阿莲面前,再次问阿丑:“你为何遮面?” 阿丑说:“我样貌可怕得很,桀桀桀,胆子小的见了我必定噩梦连连,我可是好心才遮面的。” 李世民不以为然说:“人不可貌相,你们在此地收留了这么多的灾民,救了众多百姓,可谓仁义,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要好数倍。” “哼哼,这样的话我听多了,都是嘴上说样貌不重要,等我露出面貌,就大叫着妖怪,要杀死我呢。” 李世民爽朗大笑,说:“我说话算话,你大可放心。” 阿丑不再遮掩,便将完整的面容展露。 “…………!”李世民大惊,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又欲言又止,如此反复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下。 挣扎良久,李世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表现出惊恐和鄙夷,强行将诸多情绪忍下,然后说:“真乃……奇貌也!” 然后赏赐了寺庙一些黄金,将军队多余的粮食分给城中各户,让地下的人们不必再隐藏可以恢复正常生活,带着以王世充为主的一些人回长安去向唐天子复命了。 杨戬和哪吒也跟着李世民回长安,二人这段时间在军中相处观察下来,感觉李世民和之前他们帮助过的其他势力首领不同,尤其上一任王世充更是鲜明的对比。 洛阳这边,阿丑英娘和郑获仍旧留在此地,帮助洛阳城一步步恢复正常的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曾经的隋室宗亲杨敏再次来到洛阳教义坊的寺庙,请求受戒出家。英娘本想应下,却有官吏前来阻拦,说天子已经给杨敏赐婚了,对方名叫武士彠,为应国公,年龄相仿。 天子之令不可改,就算今天剃度出家,也会强行让她还俗。 杨敏无奈,只能成婚。 杨敏在洛阳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武家从长安请来了一个高僧祈福,希望第二胎能是个有出息的男孩。 高僧名叫玄奘,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抛弃,沿着江水漂流到化生寺,被寺里的僧人们收养。他从小就聪明有慧根,十三岁的时候受戒出家。 玄奘大师精通多种语言文字,一直专注于翻译经文,对经书中诸多内容抱有疑惑。他不仅将梵文经书翻译成汉文,也将道门的一些经书翻译成梵文,寺中众人询问他为何这么做,他笑笑说,既然天竺佛法可以传来东土,东土诸法或许也可以传去西土,诸法万变,变种求真。 僧人们笑他,还是好好翻译寺庙里的经文吧。 玄奘来到洛阳本意是交流佛法,顺便才是答应武家祈福保佑,但只能保佑产妇安全,其他事情,事在人为。 杨敏第二个孩子仍旧是个女孩,既然有高僧在,就又请高僧取了名字。 “国公与夫人皆为王室旁亲,又求孩子将来出息……天上仙子皆穿霓裳羽衣,便为千金取羽。”于是,王字旁加个羽,取名为武珝。 武家找高僧的事情被阿丑知晓后,阿丑很生气。 并不是图武家看重,也不是图那些银两报酬,而是气明明教义坊中就有寺庙,且英娘和杨敏认识多年也算好友,口碑也是极好的,武家竟舍近求远找个和尚来祈福。 “都是佛门弟子,学的是一样的法,念的是一样的经,为何不要尼,非要僧呢。”阿丑为此感到困惑和恼怒,“说什么众生平等,佛门弟子自己都不平等。” 英娘没有讨论下去,只是叹息一声摇摇头。 阿丑决定跑去武家看看那个高僧到底有什么不同,还没走出门,就感觉兜里的佛珠手串有动静,说明金蝉子的转世就在附近。 “……”阿丑心中一愣,已猜到几分。 玄奘和尚已经来到寺庙,说想翻阅本寺的藏经,看是否有不同的译本,主在交流探讨佛法。 阿丑一看到这位玄奘和尚就知道肯定没错了,金蝉子的前几世样貌多少都是有变化和不同的,如今这玄奘和尚,则和金蝉子样貌一模一样。 佛珠上的流苏飘动,更确定了来者身份。 阿丑一直有在观察南赡部洲的局势,如今虽是李唐消灭了篡逆的王世充,但各地仍旧算不得太平,李世民带着他的队伍各处消灭残余势力,以及对抗外部蠢蠢欲动的势力。 虽还没有彻底一统,也是可以预料的将来。 她本在隋一统的时候就想找金蝉子出发西行,诸多事情一耽搁,算下来,他又转了一世。 阿丑仔细思量,金蝉子大多数转世都死在了流沙河里,而那仅仅只是南赡部洲和西牛贺洲的分界线,过河后还有诸多劫难。 菩萨老婆安排的劫难,她是放心的,因为老婆是希望金蝉子能通过考验得到真经传新佛法的。 问题在于如今是波旬佛祖管事,他巴不得八十一难,难难致命,必定从中作梗。 “唔。”阿丑认真思考着对策,波旬惧怕的唯有她,所以,想要把变数降到最低,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来当那个变数。 念及此,阿丑得意笑了起来:“桀桀桀——我要去西牛贺洲当妖怪!” 作者有话说:现代小剧场: 体育课进行举行拔河活动,两边分组,在绳子上绑了一只金色的蝉作为标记。 波旬同学挑衅班长阿观,说阿观读书好一定体质弱,不像自己力气强大,拔河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阿观应下挑战,说拔河不是靠蛮力,是靠团结。 阿丑觉得波旬那组力气大的同学有点多,阿观没有胜算,于是加入波旬的队伍。 “……”阿观沉默,但还是接受了阿丑的选择。 拔河比赛开始,阿丑给队友挠痒痒。 阿观组胜。 第191章 白花蛇妖 丑娘娘要拦他为难 阿丑打定主意, 直接就往西行去,当妖怪不是一天两天就行的,得提前过去打点打点。 何况自己也很久没见阿猴了, 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李唐朝廷已夺得天下, 且得到了杨戬和哪吒两位得力战将帮忙。洛阳被平定之后, 郑获也接受了杨戬的邀请, 一起协助李唐军队清楚残余势力, 对付蠢蠢欲动的突厥。 英娘则留在了洛阳的寺庙,以俗家弟子的身份继续行善。那位前朝的宗亲杨敏也仍旧经常往寺庙找英娘倾诉, 有时候会把自己的孩子一起带过来,听僧人们讲佛门的故事。 玄奘在洛阳只待了一年, 与当地僧人们交流完佛法就又回了长安化生寺去,继续做他的翻译经书之事。 第二年, 发生了一件大事,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门发动兵变。 天子重新立了皇太子, 之后没多久就传位给了李世民。 新皇帝上任,朝野诸多变动,到了民间也有事情要留意, 便是避讳一事。 皇帝的名字, 寻常人要避开,哪怕是年纪比皇帝大的老人, 也要把用了几十年的名字给改掉。 第272章 李世民一思量,下旨说:“不必两个字都避讳, 倘若‘世民’二字连用,就照旧避讳,其余无妨。” 然而,旨意落实向来艰难, 反而有官员借着这个网开一面的恩令做文章,带头让菩萨“避讳”。 佛法流传多年,世人皆知佛门有位菩萨名为“观世音”,也称“观自在”,但大多数时候为与其他佛门大菩萨的称呼对应,便取二字称为“观音”。 各地寺庙得到各官吏的“避讳”要求,坚决不同意,解释说:“观世音三字,只有一个世相同,不在避讳的范围内,经书之多如何修改?” 官吏们从未聚在一起商量过,但都很默契地给出了理由:“世音二字念着也有几分相似陛下名讳,趁早改了,好过将来怪罪。” 虔诚的僧人仍旧拒绝,说:“岂有神仙避讳凡人的道理!” 此言立刻引起官吏不满,下令将人按住,质问说:“哼,头上没毛的倔驴,陛下乃是天子,神仙不避讳,难道要天子改名吗?若不是陛下四处征战平乱,得了人间太平,如何能让你们这些不做事的坐在寺庙受供奉?” 僧人们不敢反驳,反正长期惯用的称呼一直是“观音”,便答应今后讲经时会避开“观世音”的书写诵读,但现有经书上文字密集无法修改,还需从长计议。 而大臣们则将此事说成:是观音菩萨托梦给各寺庙的僧侣们,主动避讳,表示对新皇帝的认可赞赏。 李世民登基之后,励精图治,颁布诸多新法条例,宽民仁政,广开言路,多减赋税。与此同时,李靖在外征伐各地,灭突厥,安边境,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当大唐百姓们提起李靖这个名字的时候,想到的是他,而不是伐纣封神的李靖。 哪吒在与李靖一起作战的过程中,那些属于“伐纣哪吒”的记忆一遍遍强化在他身上,那时他与杨戬也并肩作战。 哪吒跟随军队一起凯旋的时候,看着百姓们欢呼雀跃的表情,听到百姓们在问:这个诨名哪吒的小将军,本名是叫什么? “我也叫哪吒!我就叫哪吒!”他看向那边讨论的几位百姓,大声回答。 化生寺的玄奘大师在李世民登基之后没多久,就递上一份奏请表,说明想要西行求法。 玄奘自小许身佛门,翻阅无数经书典籍,对道门典籍也多有了解。李唐皇室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人,老子是太上老君的化身之一,便认老君当了祖先,由此让道教当了国教,国教典籍,任何求法者不论所在何法门,都会阅读了解。 熟读道门经典的玄奘大师,便将他对道法佛法的了解融合成自己的看法,皆有可取,皆有陈弊。 玄奘由此思索,自己在唐生活,接触的风俗人文律法条例以及其他法门的想法,所以自己阐释的佛法是掺杂了很多东西的。而佛门经文中记载了西方净土世界,是纯粹的佛法世界,西牛贺洲各国也多奉佛为尊,他们阐释的佛法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他觉得经书上的很多东西互相冲突,南北两地僧人解读也不同,据说,是从汉时的译本就存在问题。而南赡部洲会梵语的人,也是跟着当时的天竺僧人学的,所以一代代至今的梵语都并不算正确。 想必是那两个传法的天竺僧人故意藏了一部分法门,不愿意东土得到完整的佛法。 念及此,玄奘决定往天竺去,向佛祖求原原本本的佛法真经一阅,以度苦厄。 但是递上去的奏请被李世民拒绝,不允许玄奘大师离开大唐。 驳回的朱批很不客气:诸多苦厄该由大唐律法来度,大师有不满,可献策献计完善,朕广开言路,正缺贤才。 玄奘被拒绝后很是无奈,心里仍旧埋着这个念头,过了几年后见迟迟无望,便带上一册空的通关文牒,牵走寺庙里的一匹白马,混在出城人群里,趁着城关守卫不注意,离开了长安。 离了长安走在路上,玄奘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此举实在违背出家人诚实守信的戒律,但为了求得真经,算不得破坏戒律。 他翻动着空白的通关文牒,上面连大唐的印章都没有,但愿别被其他城关的守卫查到才好,所以他专挑小路走。 天色渐黑,长安郊外的山林里鸟鸣兽嚎,格外渗人。 树丛里出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伴随着一声怒吼,竟扑出来一头大老虎。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猎户救下玄奘大师,将他带去了自己山间的小屋休息。 “大师怎一个人出行,是往哪去?如何称呼?” 玄奘心想自己是偷跑出来,此时还在大唐境内,便说:“贫僧唐三藏,将往西天求取真经,度人间苦厄,多谢施主相救。” 猎户收留玄奘住了一天,隔天还好心带他离开这片山林。 玄奘再次道谢,独自前行,行至双叉岭,遇到了几只野牛精。 “哞,我们怎么为难他?想不出主意呀。” “不知道,丑娘娘说只要拦他就行,耽误一天也算成事。” 野牛精就当着玄奘的面聊天,听到它们口吐人言,玄奘惊奇仔细观察,从行李中掏出笔墨记录下来。 他顺便问:“丑娘娘是何人?为何拦我西行?” 野牛精们颇为单纯,问了就答:“丑娘娘是佛祖的母亲,是佛母呢!她说你心不诚就趁早回去,别浪费时间。” “佛母?”玄奘觉得奇怪,佛母不是孔雀吗?难道孔雀又称丑娘娘? 既然是担心自己虔诚,想必是给自己考验,便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贫僧虔诚向佛,不惧艰险。” 野牛精听后点点头,突然就蹬了玄奘一蹄,将他踢出两三丈,顿时一口鲜血吐出,几近昏迷。 等他好不容易醒过来,野牛精们一只只吓得皮肤发白,还以为一脚把他蹬死了,见他醒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催促他赶紧上路,别死在双叉岭,它们可不想被追究。 玄奘拖着病躯启程上路,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心里感到万分悲戚,自己连大唐都没有离开就要死了,无缘得见真经,实在遗憾,那些翻译错误的经文还要长久流传下去,那些错误的不同的阐释,也仍将佛门弟子划分多派。 就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白马停住了,隐约见前面拦路的人快速游过来。 游?玄奘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怎么如此形容一个人走路呢。 “哎哟哎哟,你就是玄奘大师吧?那些牛精下蹄没个轻重,真要你的命了,幸好丑娘娘让我在两界山附近等着。” 走过来扶住玄奘的是一个白衣秀士,在玄奘看不见的脚下,白衣秀士露出一条白花色的蛇尾。 白衣秀士掏出一颗药丹给玄奘喂下,说:“我炼丹的本事虽不及黑熊老兄,治疗你这点伤势还是绰绰有余的。” 玄奘吃了药丹后逐渐好转,伤势自然痊愈,连连道谢,问这位白衣秀士如何称呼。 白衣秀士欲言又止,踱两步说:“我叫什么就不说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前面到了两界山,你走得慢一点看仔细一点。那里原叫五行山,王莽篡汉时有只猴子被压在了山下,他本是花果山的美猴王齐天大圣,后来和丑娘娘、莲花大王,还有二郎神,一起把天给烧了,犯了大罪才有此惩罚。” 白衣秀士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又提醒说:“对了,过了两界山,有个鹰愁涧你也当心点,我听说那下面有条很厉害的龙妖,不过你要是能把猴子救出来,就不惧了。再往前有个观音禅院,里面的金池长老是我朋友,你可以到那多歇息几天。”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指点。” 玄奘道谢后抬起头时,那位白衣秀士已经飞走了,看着他往西边飞去,玄奘不禁联想。 观音禅院,白衣秀士,莫非……这是观音菩萨所化,是来指点迷津引路的! 想着,他又一拜。 却不知那白衣秀士是个妖怪,飞向西边是往黑风山去。 那里有黑熊精、苍狼精,以及他这条白花蛇,还有丑娘娘。 丑娘娘三年前就来这边了,有时候到观音禅院去吓唬和尚们,有时候在黑风山到处逛。 两洲的百姓们一代代遗忘,早就不知道丑娘娘是何人,但寿命超过六百五十岁的妖怪们都知道她。 白衣秀士更算是有渊源,当初他是条很厉害的蛇大王,怂恿一条叫白素贞的蛇帮自己挡灾,结果白素贞被菩萨所救,得了机缘。 而他,唉!修为散尽打回原形,更是因和刘邦结怨,修行都受了限制,唉!哪条蛇能看得出那流氓能开国呢! 第273章 “丑娘娘,那玄奘和尚马上就到两界山了。”白花蛇妖游进黑风洞,与丑娘娘汇报一声。 第192章 混天绫归 墙壁上描绘着你我的故事 阿丑在黑风山蹭吃蹭喝, 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黑风洞的洞主是一只熊罴怪,黑黢黢毛茸茸,又高又大, 却是个吃斋念佛的好妖怪。说与山下不远处观音禅院的院主金池长老是好朋友, 它喜欢炼丹, 就采集山林珍奇炼成益寿延年的药丹拿去送给金池长老, 金池长老则将一些经书送给熊罴怪。 “金池长老可好了, 还说每年佛会供奉诸佛,都会替我美言几句呢。”熊罴怪抱着蜂蜜罐子, 顺手给阿丑也泡了一杯蜂蜜。 阿丑捧着香喷喷的蜂蜜水,算了算时间, 自己来黑风山也快有三年了。 三年前她离开洛阳,先折去了长安一趟。金蝉子在长安化生寺出家, 且此地又是大唐的国都,无论他将来什么时候有西行的打算, 想必都是从这开始走。 按照金蝉子前面数世的情况来看,只要天下没有大乱,活着走出中原不成问题, 但每一次都会死在流沙河, 相当于第一个劫就过不去。 所以阿丑思索着,让金蝉子在南赡部洲多经历些小的劫难, 后面的路才顺畅嘛。 阿丑一开始打算埋伏在离长安不算太远的双叉岭,岂料此地已被一群野牛精占据。这些小牛很是嚣张, 称是牛魔王手下,让她赶紧离开。 阿丑听后,看了看远方能够被肉眼所眺望到的五行山,以为这些小牛是牛魔王派遣来偷偷救阿猴的, 心中有些触动。她之前一直很讨厌牛魔王,以前风光的时候和阿猴结义,出了事却撇得一干二净,都不曾去看望阿猴。 原来,是自己错怪他了,他也在试着救阿猴的。 然而,野牛精们却很是茫然,说:“什么猴子?我们不知晓。”它们只是来占地盘的。 阿丑听后更生气了,好你个牛魔王,来都来了这么点路不记得去看望阿猴,当真可恶!她对着领头的牛就邦邦两拳,牛头结实坚硬,她的手反而敲痛了。 牛精们哞哞地笑话她,阿丑恨恨磨牙先离开,夜里潜入牛精们的妖寨,偷走了库藏里他们抢来偷来的一些钱财。阿丑用这些钱财去长安买了许多花椒,第二天夜里洒落在牛精们经常活动的草地林间,等它们饿了吃草的时候,一个个被花椒崩得滋麻滋麻的。 “桀桀桀——这就是跟我丑大圣作对的下场!”阿丑得意跳出来,看着这些修为不算高、被麻得口水直流兵器都拿不稳的野牛精,她笑得在地上打滚。 领头牛颇感屈辱,卷起一阵妖风飞往西牛贺洲飞去,本想去找牛魔王求助。一想到大王脾气不太好,若是被他知晓小的们竟被一个没有法力的丑妖怪戏弄,必定先教训一顿它才去帮小的们出头。 念及此,领头牛往号山火云洞飞去,那里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孩子,红孩儿的洞府。百年前跟随莲花大王学艺,还得到了好几个法宝真传,在莲花大王离开后,红孩儿不服爹娘管教,心生叛逆有意自立,便另寻山头竖旗为妖,自称圣婴大王。 圣婴大王对小妖们是极好的,领头牛将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与红孩儿说了一遍,请求圣婴大王给小的们出头。 “你没告诉她,你们是牛魔王的手下吗?” 领头牛说:“说了说了,她说什么牛魔王羊魔王,根本不放在眼里。” “哼哼,那……可有报我的名号?”红孩儿弯弯的眉毛一挑,几分期待地问。 领头牛又说:“报了报了,她可嚣张呢,说一个小孩子罢了,大王你敢去,她就敢打你屁股呢!” “什么!放肆!”红孩儿被挑拨起了怒火,立刻将师父阿莲交给他保管使用的法宝都戴上。 红孩儿踩上风火轮、身披混天绫和乾坤圈,手持火尖枪就要去找丑妖怪算账。红孩儿让野牛精头领在前面带路,一路往东,来到了南赡部洲的双叉岭,要找丑妖怪给小妖们报仇。 阿丑站在树干上,除了领头牛以外的野牛精都不会飞,它们只能蛮力将树撞倒,阿丑再跳到另一棵树上,如此消耗,野牛精们一个个累得瘫倒在地。 “哼!丑八怪,你好大的胆子!”红孩儿踩着风火轮追杀阿丑,将混天绫扔过去。 阿丑抬头一看,就看见一条熟悉的红绸缎向自己飞来,原本紧绷攻击状态的混天绫很快就认出了阿丑,变得轻缓柔软,缠在阿丑的一只胳膊上。 阿丑的视线落在红孩儿身上,不由一愣,嘀咕道:“难怪阿莲的那些法宝很久没见他用过了,原来是在你手里,你是……你是阿莲生的孩子吗?” 这也太像了,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 “什么阿莲,我父亲是牛魔王!我母亲是铁扇公主!这些法宝都是我师父的!”红孩儿提起火尖枪就攻向阿丑,同时命令混天绫将阿丑绑住。 岂料不仅混天绫不听话,火尖枪也不听话。这些法宝都只是莲花大王暂时放在他身边保管借用,算不得是法宝的主人,所以红孩儿的命令不会全听。 “你师父?你师父是不是莲花大王,焚天大圣?对吗?” “哼!你知道还敢惹我!” 阿丑笑起来,说:“我是他丈夫呢!他的就是我的,你也是我徒弟,桀桀桀——我的确还没有徒弟呢。” 红孩儿不信,冷哼道:“一派胡言!”仍旧持着火尖枪攻击。 混天绫舒展开,向着红孩儿飞去,一卷,将他束缚住。红孩儿这才发现问题不对劲,但他仍旧不信师父那么厉害的人,会有个丑八怪丈夫! 待红孩儿不再挣扎了,混天绫才又松开,重新缠到阿丑的胳膊上。 红孩儿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丑八怪有点本事,自己不是对手,还弄丢了师父的法宝,实在是丢人!师父不知道哪天回来,到时候还不了所有的法宝怎么办! 无奈之下,红孩儿跑去火焰山哭诉,牛魔王一听竟有人敢欺负自己的孩子,立刻驾云来到双叉岭。 牛魔王不曾见过阿丑,但一看到她丑陋恐怖的样貌,和听到她古怪的笑声,脑海里就自觉想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位丑娘娘。她和孙悟空、哪吒、杨戬共同对抗天庭和大西天,失败了,从那之后,她在人间的一切传说故事都从完成人心愿的丑娘娘变成恶鬼妖怪冒充神仙,被神佛镇压。 牛魔王知道火焰山那个莲花大王就是哪吒,也知道眺望远方能看到的那座两界山原名五行山,山下压着他曾经的结义兄弟。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他们闹天宫的时候,自己也搭一把手,会不会不一样,可惜无论再来多少次,牛魔王都不会直接参与,如果他们打赢了,自己倒是会毫不犹豫去沾光。 “唉……”牛魔王看着远处的山,猜测阿丑是来救孙悟空的,说,“你想如何?我这些手下都只是修为不足的野牛精,不到百年,能帮就帮,再难的事情就不行了。” 牛魔王叮嘱野牛精服从阿丑安排,等事情结束后自己传授他们修行的功法作为奖励,说完后,他就匆忙离开了。 得到了这一伙野牛精后,阿丑原本埋伏在此地设难的想法也略有改变,她看了看野牛精们头上的牢固厚实的牛角,指挥它们往五行山去,试着让它们撞落山石,将阿猴提前救出来。 山上的真言佛贴仍旧散发着金光,被撞裂的山壁会自己愈合,谁也不能救走阿猴。 为了能让玄奘和尚早点救阿猴,就改成叮嘱牛精们将来如果遇到西行的和尚,只拦一天,或者吓唬威胁不让走就行。 交代完了牛精们事情,阿丑和阿猴告别,继续往西去,经过了观音禅院。 阿丑看到禅院的名字本不想踏进去,她告诫自己,如今还不是见到老婆的时候。像这样单独的禅院,往往只供奉一尊主像,所以基本是踏进去就能看到菩萨老婆了。 “哎哟这颜色不对,丑娘娘不会穿那么鲜艳的衣服的。”禅院里传来和尚们讨论的声音,阿丑不确定是不是在说她,便没走正门翻墙进去,特意避开了主殿循着和尚们所在的位置过去。 绕了一圈发现,是在主殿背后的回廊上,僧人们正在给年久失修的壁画重新上色。 走廊上画着的是菩萨的诸多化身法相,多为菩萨单独画像,但越往里走,回廊墙壁上的画内容就变得丰富起来。不仅仅是一个菩萨化身的画像,更像是典籍故事的再现,只不过任何一本经书里都找不到这画上的记载。 在属于“鱼篮观音”的那一幅墙面时,菩萨竟只占了墙面的一小部分,其他多是在画一个穿着褴褛的蓬头姑娘。 第一幅是她坐在地上听菩萨讲经。 第二幅是她大雪天赤着脚,手里拿着鱼篮在冰面打水。 第274章 第三幅是在破漏的木屋内,她凑在炭火前取暖。 第四幅是菩萨腾云离开,她捏了一个泥像在祈祷。 第五幅是她带着三只小动物走在路上,远处是一座石桥。 第六幅是她和一个脚踩风火轮的人站在高处,海面上一艘燃烧的船。 第七幅…… 第八幅…… 阿丑愣在原地。 颜色已经陈旧变得几近黑白,寺庙僧人们手里提着不同色彩的墨,正在给寺庙翻新,也在给回廊上的壁画重新上色。 随着褪色的壁画逐渐恢复颜色,一幕幕往事也格外清晰。 老和尚与年轻和尚们说,这记录的是菩萨度人的故事,菩萨为了度这个可怜的姑娘,不惜下嫁呢。不过好在她也争气,后来也得到了很多供奉。 第193章 观音禅院 拼凑出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诸多法相的绘画一幅一个模样, 唯独这“鱼篮观音”一幅幅的壁画几乎占据了整个走廊,看着画上的画面场景人物不断变化,年轻和尚透过笔墨窥到数百年前发生的故事。 最后一幅画, 是那个丑姑娘得到了非常多的供奉, 南赡部洲和西牛贺洲到处都有她的庙宇, 她端坐在一艘柳叶舟上看着人间, 身边是欣慰看着她的观音菩萨。 “阿弥陀佛。”金池长老叹一声, 声音因年迈牙齿脱落而有些漏风,说, “事到此,便算是圆满了。” 阿丑看着走廊尽头的“结局”, 心中感觉一口气憋住,那是她最舒坦的时候。但她不喜欢这个“结局”, 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危险与痛苦,仅仅只是在那一刻还没有发生, 而不是永远不会发生。 “后面还有吗?”溜进来的阿丑站在和尚们背后,不由问了一声。 和尚们惊得转身,看见了阿丑, 吓得立刻大喊道:“妖!妖怪!”一部分人立刻跑开, 一部分人则躲到院主背后,几个拦在院主身前说要保护师父。 金池长老比年轻和尚们要淡定许多, 除了最开始惊得捂住了心口,之后逐渐缓过来, 缓缓问:“是丑娘娘?” “我就是画上的那个人,后来还有很多事呢,为什么不画?” 金池长老屏退禅院的弟子们,说:“阿弥陀佛, 你随我来。” 阿丑跟着金池长老来到了东院,这里是院主金池长老的住所,地面墙壁看上去都比其他地方要旧一些,并不似经常打扫。 这里的回廊墙壁上也有画,只不过不像刚才人人可见的走廊上画着菩萨不同的法相,记载的是菩萨如何度人脱离苦海的。而是那段故事后半截,丑娘娘和一只猴子、一个脚踩风火轮的男孩、一个三只眼牵着狗的天神一起对抗天庭与大西天。 一幅是火红的天,无数陨落的星火。 然后是一座山边上很多人,拿着凿子镐子在搬山。 丑娘娘往灵山走,遇到了一个魔王。 魔王被打败了,丑娘娘来到雷音寺面对大佛。 她再次回到人间。 壁画的内容从神佛相关变成了人间大事的记载,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三国赤壁之战的瘟疫横行、两晋时期的八王之乱五胡祸乱、再到南北朝灭佛之事…… 每一幅人间苦难,都画了很多的人,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够在每一次的人群里看到相同的蓬头旧衣服的姑娘。 “这些是……谁画的?”阿丑本想问是不是她的老婆画的,但是很快就想起来,神佛不能自己给自己建庙立像,同理赞颂的壁画也不能自己留下。 金池长老佝偻着背,说:“是我画的,丑娘娘,你看我的样子像多少岁了?” 阿丑见他脸上已有许多老人斑,背部佝偻,便说:“一百岁?” 金池长老呵呵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不是,我已经两百六十多岁了。”他盯着阿丑看,老和尚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有一种见到了传说人物的激动。 “菩萨能度你成半仙、得永生不死、成人间大事,我侍奉菩萨多年,是观音禅院的院主,我比你更虔诚万倍,我定也能成。” 金池一脸骄傲地说着,拉着阿丑到院中的石凳坐下,缓缓将往事道来。 那时候天下大乱,人不为人,民不聊生。金池长老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他被敌军掳走,说他细皮嫩肉烧来吃最好,他知晓的神佛不多,只在逃亡途中听难民们提过一句观音菩萨救苦救难,他便大声向天求救。 观音果然显灵,卷起一阵风沙迷了敌人的眼,将他救走。 金池小时候悟性很高,立刻便想拜观音为师,免人间苦难,说:“你如果愿意当我师父,我就不怕被欺负了!” 观音慈悲,说人海茫茫相遇是缘,既有佛缘可以跟随自己修行,至于拜师一事暂不应答。观音没有提及任何皈依佛门的事情,只是化作老僧在人间行走的时候会带着这个孩子。 金池认定观音神通广大,神佛自然是比皇亲贵胄还要厉害的,有长生不老的本事呢!他就主动问观音要了经书学习佛法,认真背诵,菩萨见他如此,知晓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更没有收徒的想法了。 “菩萨,佛门戒律我都看过了,戒杀生、戒荤腥……我昨日在溪水捕鱼烤了吃,是不是罪过?我愿受罚。”金池主动表示自己对佛法的向往,愿意失去一部分的东西来换长生和强大的本领。 “你为流离人,食不果腹,艰难度日,你捕鱼杀鱼烤鱼都是你的本事,我不会强求你不吃肉不杀生。” 那时候的金池非常疑惑,菩萨对戒律的态度怎么比寺庙里的一些僧人还要随意?后来跟随菩萨行走多年,听菩萨偶然讲起往事才知道,原来是菩萨心里对一个凡人有愧,从那开始就改变了对普罗大众的要求。 菩萨并非是有意提及那个丑姑娘,只是行走在人间,总能遇到吃不饱的人、瘦弱的人、被抛弃的人、因样貌被误解的人……或者说是每一个凡人。 无论是心善分享事物的,还是穷凶极恶的,菩萨都会想到那个丑姑娘,念叨一两句往事。 金池很有慧根,记事情特别厉害,将菩萨一句两句的偶尔提及的话语拼凑在一起,得知一段段人间尘封的往事。 年少的金池不明白菩萨眼里的缱绻是什么意思,长大后他自己跑去寺庙皈依佛门,也没人告诉他菩萨会偏私凡人,他只以为菩萨是度了一个可怜人。而被如此牵挂,是因为她从低谷到登天,又重重摔下,自然是印象深刻。 小和尚金池通过菩萨的一句句话串联起来的故事来了解阿丑,并不是他对这位“丑娘娘”多么好奇,而是想要寻找她能得到长生是因什么标准。 乱世不休,金池并无入世救苦的想法,万一被乱贼所杀得不偿失,他就自己寻了偏僻地,搭建起一座小庙。后来天下没那么乱的时候,信奉佛法的人越来越多,他得了资助将寺庙扩建,就是如今的观音禅院。 禅院只供奉观音菩萨以及侍奉菩萨的善财龙女和惠岸行者,也都分别建了像,就在主殿两侧。 他年年拜菩萨,一直不忘求菩萨收徒的事情。他将那个零散的故事画在了走廊上,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结局停留在“丑娘娘”最辉煌自由的时刻,那是金池在观音无数次不经意的叹息时得出的结论,菩萨一定是对自己所度之人走上歪路的无奈! “金池,你功利心太重,佛法参悟不足。”观音一直没有答应收徒。 试图邀功却被训斥了一句,金池心里更疑惑,如此宣扬菩萨的慈悲心,难道不好吗? 哦!他明白了,一定是菩萨觉得即便丑娘娘落难,今后也还有机会能回归正途。于是他在自己的院墙上画下来后半截的故事,只是后半截的故事菩萨说得不多,就像是长久都没有见丑娘娘,而金池在禅院一年年生活,人间也一年年变化,他只能将大事件画下来。 因菩萨一句“阿丑是人,所以选择人间”,金池就在每一幅人间大事画的人群里,画上一个蓬头褴褛的姑娘。 讲述完自己赞颂菩萨和佛法的虔诚,金池再次将阿丑端详,问:“丑娘娘,你为何长久不见菩萨呢?既然来了禅院,不如随我到大殿去拜过菩萨吧?” 金池长老笑着,眼角的皱纹如同蛛网一般,他心想:菩萨那么多年没能找到丑娘娘,我带去相见,一定褒奖我,应该愿意收我为徒了吧。 “我不去,我只是一时好奇过来看看。”阿丑拒绝了金池的提议,她听完这些往事感觉心里暖暖的,“我已经在去见他的路上了,我们应该在雷音寺团聚,而不是现在。”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金池长老有些着急,开始诉苦自己一把年纪了,自从听菩萨提到她开始就很好奇能拥有这样机缘的人是什么样的,能否修得圆满。 第275章 刚说完,金池长老又改口说:“不,我不是说你不圆满……丑娘娘你已经是圆满之人了,菩萨说你连凌云渡走过都不曾留下躯壳。” “我圆满?我缺得可太多了。”阿丑不认同这个说辞,开始细数自己百年来缺失的和不曾得到的东西。 她抚过墙壁上焚天坠落的画面,说:“我想要一艘船,至今也没有真正得到。” 金池立刻来了精神,小眼睛又闪动起来,说:“船,简单,有钱就能买到,我有不少钱。” 一不小心说漏嘴,金池连忙捂嘴。 阿丑疑惑问:“你有很多钱?哦对……你这寺庙都两百多年了,香火钱也该不少了。” 阿丑准备离开,视线瞥到石桌上摆放的一组茶具,精致非凡,不像是寻常的僧人们会用的。石桌石凳上也有精致的雕刻纹路,石桌一圈边缘竟雕刻了诸多西天的佛。 “咦?”阿丑感觉到不对劲,自顾自闯进金池的禅房里,见他的被褥都是织金蜀锦,衣柜上镶嵌着玉石,锁和扣都是金子做的。 阿丑又跑去正殿,但还不想看到菩萨老婆,所以趴在门边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偷偷张望,巨大的帘幕往两边垂着,遮掩住供奉神像的上半张脸。 一尊巨大的菩萨金身像端坐在金色的莲台上,质地柔和泛着淡淡的光,不像是泥像镀金,更像是纯金打造。 就连两侧的龙女和木吒的神像,也都是金子做的。 作者有话说:现代校园小剧场: 爱摄影的金池同学找到班长阿观,希望班长能帮自己补课。 阿观以没时间为由拒绝了,金池为了阿观能答应,开始拍照送给阿观。 每张都是和同桌阿丑讲题的合照,还贴了几张到布告栏去。 金池生怕别人不知道,大喊:“大家快来看呀,咱们班的热心同学阿观!主动帮人补课,真是优秀学生的楷模呀!” 金池同学以为这样夸奖班长就能得到班长的帮助,但班长好像拒绝得更直接了。 于是金池同学找到班长的同桌阿丑,询问班长到底每天忙些什么。 “咦,班长很忙吗?”阿丑嘀咕着,“我感觉他挺闲的,一直盯着我要帮我补课。” 金池:[小丑] 第194章 金紧禁咒 我想家了,我要先回家一趟…… 小小一个禅院如此奢华, 竟是比洛阳和长安的寺庙还要夸张,阿丑感到奇怪,她假装有事远离此地, 暗中回来偷摸观察才知晓, 原来是那金池长老带着禅院里的僧人们对往来的商人游僧下黑手, 禅院后面的林子里埋了不少的尸骨呢。 而在灭佛祸事发生之前, 金池长老打着菩萨亲传弟子的身份招摇撞骗, 他不说直接要多少钱,而是说给菩萨捐金身, 这些福报最终会回到施主你身上的。 那些手上鲜血累累的人最信,掏出抢夺来的珍宝请金池长老帮自己祈福避祸。 “哼, 这哪里是金身!分明是血身!”阿丑非常生气,跑去与金池对峙, 说他身为观音禅院的院主,怎么能带头做这些杀人越货的事, 还接过那些沾满鲜血的手递来的金子给菩萨老婆塑金身,老婆要是知道自己禅院的院主是个这样的人,该多伤心失望呀! 金池心下一沉, 却没有太慌张, 禅院的和尚们都是他收留的孤儿,从小由他抚养长大。和尚们不像他结交了会炼丹的黑风大王得了长寿, 他们一个个老去离去,等到堪破谬误的时候已经半只脚踏进幽冥界, 金池的身边永远都有对他心怀感激、忠心耿耿的年轻和尚,也是每一件事的帮凶。 面对丑娘娘折返回来的质问,金池缓缓说:“这点小事如何算错,我在这多杀多争之地, 菩萨能理解的。何况,我岂是为我自己,我是为菩萨塑的金身呀。” 金池认为,菩萨既然能够容忍阿丑那么多的错误,且她还是个没有皈依的普通人,对自己这个皈依多年的老和尚就更该宽容了。 或者说,他有今日的选择,完全就是因为听多了菩萨为阿丑的开脱嘛。 ——“人在苦海,来世未知,凡人想要活命而贪求,也许算不得错。” 菩萨的前半句,金池谨记在心,后半句却当做耳旁风:阿丑自己惜命,也惜别人的命。 ——“阿丑本性不坏,她只是想要公平,所以别人比她多的,就想要抢过来。” 同样,金池将这争抢的理由记着,却没有把后半句一起听:在她拥有了很多东西的后,她也会分给比她少的人。 金池看着眼前面貌丑陋的姑娘,想的更是:连她这样的人都能被宽恕、被青睐、得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而我虔诚侍奉菩萨两百多年,供的金身香烛之多,到底要何时度我成佛! “呸!你好厚的脸皮!”阿丑越看金池长老越不顺眼,反驳说,“你这禅院里的东西,就连喝水的茶杯的都是镶金边的!嘴上念着清规戒律,虚伪!你应该是被人抢才对!”阿丑逮着金池打了一顿,金池惊呼求救,禅院里的和尚们纷纷拿着棍子前来相助。 和尚们没有金池的脸皮厚,又怕阿丑的样貌,也怕阿丑是壁画上的传说人物,他们只敢闭着眼睛不断挥动木棍,像驱逐野兽那样。 “哼!”阿丑踹了一脚金池,又将他拽起扛在自己背上当盾牌,听着他哎哟哎哟的惨叫得意笑出声。 阿丑跑出禅院后将金池随意扔地上,后面追来的和尚们赶紧将院主带回去疗伤。 阿丑回头看了眼观音禅院,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是单独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里面有纯金打造的神像,香花宝烛里面都搀金沙,院主又是菩萨几百年前带着修行过一段时间的,这几百年里发生的事情,难道菩萨老婆全然不知吗? 她相信老婆的慈悲心,其中或许是有什么缘故。 阿丑跑去了黑风山,找金池口中提到的擅长炼丹的熊妖,它活得比金池还久,又是个修佛的妖怪,如果菩萨在附近显灵,它应该也知晓。 熊罴怪对金池长老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并不在意,说:“他犯戒又不是我犯戒,只要他替我在菩萨面前美言几句,就行了。” 至于说菩萨显灵,熊罴怪又说:“金池说佛会的时候菩萨才会显灵,我妖怪不能去,去了便冲撞神灵,等什么时候菩萨开恩允许我去了,我才能见到菩萨显灵。” “两百多年你都没见过菩萨来附近?”阿丑心里高兴,只需要这一点可能,她就愿意相信禅院的那尊神像不曾灵验,老婆对这边的事情是完全不知道的。 阿丑还不想见到菩萨老婆,也不想放任金池继续以菩萨的名义干坏事,就留在了黑风山,远远盯梢禅院动静,若有路过的人,她先过去吓唬一顿让他们绕路。 在黑风山第二年的时候,熊罴怪的两个妖怪朋友过来讨论修行之法,就遇到了白花蛇妖。 白花蛇妖一看到阿丑就哭诉起来,说悔不当初吃了人,被菩萨打回原形后修为上升缓慢,五百年才修出人形呢。 阿丑在记忆里翻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条白花蛇,见她还有印象,白花蛇套近乎询问阿丑来意。 得知阿丑是打算往西牛贺洲当妖怪,假装阻碍金蝉子转世西行,实际是为故意放水帮他西行,白花蛇觉得是一个很好的机缘,便主动揽下了这事,愿意帮阿丑在双叉岭附近等候,届时立刻来报,保管她能第一时间知道玄奘和尚的动向。 在黑风山又待了两年,期间阿丑常去观音禅院吓唬那些僧人,每次悄悄偷走一点东西,再让苍狼妖去把东西换成钱,钱分给附近黑风山附近的居民。 熊罴怪也想帮点忙,可他虽是三个妖怪里修为最高的,偏偏化形术一塌糊涂,变不出特别像人的形象,只能守在山中,当个放哨的,帮着阿丑一起吓唬路过的人,避免被禅院的黑心和尚们所害。 这天,白花蛇终于来报好消息,玄奘和尚已经快到五行山了! 阿丑听后,立刻让白花蛇带着自己飞去五行山附近的另一座山,她只远远看着,阻碍金蝉子西行的丑大圣一定要保持神秘! 那边玄奘和尚已经来到五行山下,穿过一片桃林看到了被压在山下的猴子,玄奘很是惊讶,左右看了又看像是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摇摇头上前说:“好可怜的猴子,是哪的调皮孩子把你塞到山下去了?” 猴子本想寒暄两句说又见面了,但这位玄奘和尚实在是热心肠,说完就径直过来拽着猴子想要从山下拽出来。 “猴儿竟不咬人,看样子是只灵猴。” 玄奘和尚不敢用太大力气,怕把猴子的手给扯坏了,他折回几步,从自己行囊里取出了一个镐子,说:“猴子,我看你颇有灵性,我用此物试着把洞口凿开一些,你可别乱动。” 第276章 猴子点点头没说话,就见玄奘拿着镐子在耳朵边上叮叮当当开始干活,一些碎石崩开,但很快石就能自己愈合。 “这……这山怪得很呀。”玄奘退开两步,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时候猴子才说话,说:“和尚,你这回叫什么名字?” “……”玄奘愣了一会儿,惊奇道,“你,你是人还是猴?如何会说人话?”说完竟重新凑近两步,想看猴子脸上的毛是不是贴上去的。 猴子笑起来,说:“我乃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仔细算来也有六百年了,因为不服天庭管教,闹了他们一阵子,就被你佛门最慈悲的佛祖给压到这山下来了。你若是能爬上山去,将佛贴揭下,我就同你一起西行,护送你到雷音寺。” “六百年……”玄奘抬头看着这座高高的山,感到一阵悲悯,叹息说,“不过是不服管,压在山下六百年实在狠心,佛祖岂会如此,你是不是诓骗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何故骗你,难道故意说如来的坏话让你心生怀疑,使得自己不能脱困吗?”猴子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说,“你这一世又是和尚,诵经拜佛可虔诚?你问问观音菩萨就是了,当年是菩萨答与我说的,只有你能救我出来。” “阿弥陀佛。”玄奘和尚摇摇头,没有在意猴子的怒气,抬头看了看高山,说,“无论多大的罪孽,六百年也足够了,我往山上去看看。” 玄奘从行囊里又拿出一把镐子,此次西行携带的衣物不多,多是些用于翻山越岭的物件,还有小一些用来挖野菜的铲子、一只铁做的钵盂还能用来当锅、缝补衣物的针线、两丈多的麻绳…… 玄奘脱下碍事的袈裟,爬到山顶看到了贴在石头上的真言佛贴。 他照着佛贴上面的“唵嘛呢叭咪吽”念出来,就见佛贴缓缓飘浮,突然消散。与此同时,山下的猴子传出惊喜的笑声。 “嘿嘿,哈哈哈,轻了!轻了!”孙悟空连忙说,“你快下山,跑得越远越好!” 玄奘依言照做,将物件都收回行囊中,骑上马就往西边去了。 一阵地动山摇,压在孙悟空身上的山逐渐被他顶起来,一道巨大的裂纹从山底往上蔓延,如同倒过来的雷电霹雳,一直到山尖,将那块曾经贴着佛贴的石头裂成两半。 “轰——”伴随着五行山的轰然倒塌,孙悟空从石头里崩得高高的,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他在山林里上蹿下跳,他到云里翻滚,到水中潜游,最后坐在岸边垂泪。 孙悟空将眼泪一抹,立刻追赶上往西的玄奘,说:“和尚,我答应过菩萨,只要你能救我出来,就护送你去雷音寺。不过要过两天,我想家了,我要先回家一趟。前面有户人家,我先送你去安顿,你就在那等我。” 玄奘摇头说:“你一只猴子如何护送我,你不是说被镇压了六百年吗?想回家就回吧,我是看你可怜才救你,不是需要你保护我。” 孙悟空一愣,急切问:“当真?你若这么说,可不是我不讲信用。” “阿弥陀佛,灵猴,你都需要我救,又如何保护我呢?” 孙悟空回想当年,也回想山下漫长的时光,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说:“我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我回家看一眼就回来。” 与此同时,五行山崩裂的动静也惊动了天庭和大西天。 当年金蝉子入世求真经的事情两边都知道,天庭对此没有主动提出任何事情,毕竟是如来动手压的孙悟空,要算账也是先找大西天。 大西天这边,端坐在金色莲台上的佛祖陡然睁眼。 “五行山倒,如来的手臂恢复了。”波旬佛祖小声嘀咕着,看向殿内众人。波旬对孙悟空了解并不多,大多数是通过阿丑的记忆知道的。孙悟空是石猴,石头无欲无求,猴子急躁贪功爱面子,五行山下镇压数百年不知是不是改了猴子的缺点。 孙悟空乃天地孕育的石猴,本领极高,是丑东西的猴老婆,他们一起闹事的交情想要策反相当难。 波旬佛祖看向观音,说:“那猴野性难驯,恐怕是不愿意护送唐朝僧人的,我有金紧禁三咒,请尊者给孙悟空带上。” 话音落,三道金光已经飞到观音面前。 “阿弥陀佛。”观音合目,缓缓应声,“贫僧领旨。” 第195章 悟空拜师 我不是需要他保护才救他…… 观音离开雷音寺的时候, 孙悟空刚将唐僧安顿到离五行山不算远的一处山中竹屋,只有一个老头和小孩在家。 房屋破旧,幸好山里树木较多不会有太大的风。屋内存粮不多, 过得也艰辛。 孙悟空对这个老头很有印象, 在老头还是小孩的时候就经常去五行山下摘桃与猴子闲聊, 小孩逐渐长大, 去五行山的次数越来越少, 再后来就没见过了。 孙悟空心里舒了口气,幸好只是老了, 这个偶然认识的忘年交也算陪伴了他几十年。 “老小孩,我有事需要你帮忙。”孙悟空用法术将几棵树变成了木料, 又使木料修葺了旧屋子。 老人立刻应下,直说神猴尽管吩咐。 “我要回家一趟, 想请你招待这位僧人几日,我去去就回。”孙悟空很是客气地说。 “神猴放心, 只希望这位长老不要嫌弃我家里没有什么菜色才好。” 玄奘双手合十,有着自己的考量,只回应一声阿弥陀佛。 因是天色渐暗, 孙悟空没有立刻回花果山, 留在此地也算是与老小孩叙叙旧。问起为何家中只有他和孙子,不见妻儿与儿媳呢? 老人叹息一声, 说几年前的一天自己带着孙子到山里捉知了,回到家发现满屋狼藉遭了强盗, 三位亲人皆殒命。 “你可知他们去向!我去帮你报仇!”孙悟空气得直挠手,老人却摇头,根本不知强盗的踪迹。 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 本就没有睡踏实的孙悟空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惊醒,他从门缝往外看去,竟是来了一伙强盗。 “哼哼,因果报应,巧得很!”孙悟空二话不说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埋伏在门后,待强盗们进来后立即应战反击,一棍子就将人砸成两半。 强盗有好几个人,分开行动,有一个扑向了听到声音走出来的老头。 “施主!”玄奘惊得随手拿起屋里的铁耙拦在老头面前,劝阻强盗说,“善哉善哉,你们是为财,我给你们就是,勿要伤人!” “哪来的臭和尚,连你一块杀了!”强盗才放狠话,孙悟空那边已经解决了其余强盗,跳过来将这个强盗也一棍子砸死了。 脑袋里的血四处飞溅,一切就发生在玄奘面前,他紧紧皱眉侧首叹息道:“唉,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修几世才能修成人,人却不知珍惜,他们也都有爹娘,或许也有孩子……唉。” 孙悟空只吹一口气,就将地上的强盗尸体收敛起来,被风卷去山野之间。 他得意的显摆自己的兵器说:“和尚,我本事大吧?” “阿弥陀佛,你的确很有本事,他们今日作恶遇到你,便是他们的报应吧。”玄奘虽这么说,但视线仍旧顺着风离开的方向,为几个强盗念诵经文进行超度。 天色逐渐变亮,孙悟空再次叮嘱玄奘,就在此地等候几天,待他从花果山看望完猴子们回来,就履行约定一起西行。 玄奘目送孙悟空往东离开,便回到屋内整理行囊,与老者道谢也道别。 “咦,长老怎就要走,神猴说让你在这多住几日呀,你往雷音寺去,这一路险山恶水,不知要遇到多少麻烦呢,神猴本事大,既然答应你和你一起走,这是好事呀。” 玄奘摇摇头说:“他杀心太重,与贫僧不是同路人。” 说完,玄奘就将行囊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儿离开了此地。 玄奘一路往西去,天上的太阳也逐渐变得热烈,他到小路的一块石头上歇息,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好奇地看着小路尽头,看见一位老妇挽着竹篮缓缓走近。 老妇人见他气喘吁吁,好心递过来一碗水,顺便问:“长老这是要去哪,山林野地多有猛兽毒虫,没有向导可是很危险的。” 玄奘喝了水,与老妇人道谢说:“我将往西牛贺洲去雷音寺拜佛求经。” “西牛贺洲?”老妇人故作惊讶说,“此去遥远十万八千里,更不说山川艰险,诸多妖怪,你独自去?” 玄奘说:“原本是十万八千里,我走到此地,兴许只剩十万七千九百多里,我既出发,路已在脚下,到那不过是时间长短。” 老妇人似乎想到了,微微摇头笑了笑。 只刹那间,老妇人就改变了模样,一身粗麻布衣变成了飘渺的白纱,头顶金玉冠,手持净瓶插杨柳,缓缓指了指地上说:“玄奘,那孙悟空被如来佛祖镇压在山下,只有虔诚向佛者才能揭下佛贴救他。我与他约定,你救他出来后,他就护送你西行。” 第277章 “观音菩萨。”玄奘头一次见菩萨显灵,立刻跪地拜下,说,“贫僧感激菩萨恩情,那位孙悟空也的确本领高强,但贫僧见他杀人如麻,实在狠心,所以不想同往。” “嗯。”观音点头应了声,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顶花帽子又说,“我传你紧箍咒,你将此帽赠予孙悟空,若他犯错便以此咒约束。” 与此同时,一个跟头就能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已经回到花果山看望猴子们,猴子们围着大王掉眼泪,孙悟空也将自己的情况告知猴子们。 他不敢再花果山久留,怕待久了就不想离开,因此很快就告别了猴子们,折返回到了老小孩的家里,却得知那唐朝和尚已经自己离开了,还说他杀心太重道路不同! “哼!”孙悟空气归气,但觉得一个和尚有这样的想法也正常,就继续往西去寻找。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和尚,也看到了观音。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没有立刻落到地面,而是站在云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便听到了观音说传授紧箍咒的事。 “哼,哼!好你个观音菩萨,为难金蝉子也就罢了,还来害我!说的话又如此冠冕堂皇,难道被大西天说服,乖乖当个好菩萨了?”孙悟空恨恨咬牙,掏出金箍棒想要打一架,突然想到阿丑又很多年没到五行山看望自己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她护送金蝉子转世时。 这么一想,菩萨更有可能是选择了乖乖服从佛祖的安排,所以阿丑一定和菩萨吵架了,更没准,还被菩萨藏起来了! 就在孙悟空反复思量的时候,听到玄奘拒绝了观音所赐的紧箍咒。 “阿弥陀佛。”玄奘双手合十说,“贫僧救他只是因为想要救他,并不是出于他能保护我的原因。这箍儿戴到头上,念了咒就疼,岂不是强迫他非得听我的话,再不情愿也要护送我?他既然不愿意,就让他回去吧。” 孙悟空愣在云端。 观音没有因为玄奘的拒绝而表露不悦,反而是欣慰地点点头,眼神有些幽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紧箍咒我已赠予你,你仍旧留着,用与不用只在你一念之间。”观音柳枝轻挥,石头上变化出一件锦斓袈裟和一杆九龙锡杖,以及一个紫金钵盂,“你有决心不足够,路途艰难,这袈裟邪魔不侵,可避水火,这锡杖也有安魂逐妖的能力。” “多谢菩萨。”玄奘拜下谢恩,再抬头观音已经消失不见。 孙悟空犹豫片刻后,这才从云上跳下来落到玄奘面前,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和尚,我从花果山回来了,咦,你怎么多了好些东西?” 玄奘没有隐瞒的意思,将观音所说的那些话尽数道来,最后又说:“孙悟空,你不必在意我揭了佛贴一事,或许那只是我证虔诚必不可少的一步,你不欠我。” 孙悟空对金蝉子的印象是不断在变化的,很多年前他还在寻师学艺的时候,想过要拜金蝉子为师,他还认真在金蝉子、迦叶之间挑选过。而在见到了大雄宝殿的一幕,金蝉子本想求情,但只被如来唤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从那时起就对光头没了好印象。 再到后来,金蝉子主动自愿入世,无数个轮回转世的人从五行山前走过,都是不同是金蝉子,他们有的也会向猴子提要求,毕竟爬上高高的山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嘿嘿。”孙悟空笑着绕了玄奘一会儿,说,“老孙我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说护送你就护送你。” 猴子又绕了两圈,像是在思考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先拜地向西面的某个方位,而后与玄奘说:“你我共同西行,还是有个身份更方便……你当我的佛门师父吧。” 玄奘看着猴子毛茸茸的脑袋笑了一声,说:“我可不收俗家弟子,你若是剃度,怪累人的。” 听到玄奘和尚开玩笑的话语,孙悟空明白他是接受了自己这个徒弟,便拜下唤了一声:“师父。” 猴子浑身是毛,脑袋上脸上也全是毛,玄奘就没有按照常人那样给孙悟空剃度,应下一声便算是拜师成了。 拜师后,孙悟空没有就此启程,而是将那顶花帽子拿走,说:“菩萨也忒不厚道,我先去理论理论。” “唉你……”玄奘没能来得及阻拦,就见孙悟空已经拿着紧箍咒向着南海方向飞去。 第196章 小白龙马 你们当初是为了我们四海才闹…… 落伽山上有淡淡迷雾萦绕, 孙悟空拨开雾气见到金光微微从山崖顶端散发,他以为是观音在那打坐,立即落地仔细一看, 却是一尊奇怪的镀金神像。 三个元宝叠在一起, 一个手臂很长的小人抱着元宝。 金光也并非佛光, 只是天上的太阳照射在镀金神像上才有的。 “奇怪, 向来是世人供奉菩萨, 这落伽山供的既不是佛祖也不像是哪路神仙,怪哉怪哉。”孙悟空一路从山顶往下走, 琢磨着这神像有些眼熟,唉可惜被压在山下太久, 倘若只是瞥过一眼的东西实在是记不清了。 孙悟空挠着猴头,在林间上蹿下跳来到了落伽山前山, 观音正在莲池边讲法,不仅仅是佛法, 而是将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各地不同的律法来讲,让倾听着的龙女和木吒分析。 边上莲池里的莲花盛开,幽香淡淡, 池中的锦鲤虽在认真听, 但眼珠子向下不敢看任何人。锦鲤之前被鱼波旬蛊惑,萌生了逃离落伽山往人间去祸害的心思, 趁着菩萨在各地普度,它跳出莲池化成半鱼半人的样子一路狂奔跳进南海, 试图游上岸。 可它是池塘里的鱼,完全受不住海水的浸泡,整条鱼如同被泡在盐水里,没游出多久就打退堂鼓, 等折返回到落伽山的岸边时,被回山的菩萨逮个正着。 自那之后就一直消沉在莲池底下,担心菩萨从此猜疑,会不会知晓它想去人间吃人修行的念头。 听到动静的锦鲤悄悄冒出半个脑袋,见来客是只猴子,没有什么礼数,方合十行了个礼就直接蹦到菩萨身边的石头上。 “观音菩萨,你好歹毒心肠呀,竟把此物给那唐和尚……给我师父,哼哼,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反而更讨厌了呢。”孙悟空一指转动着花帽子,故意用追究的语气说话。 观音缓缓道:“泼猴,你才出山就如此放肆,当初在山下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 “我不曾失信,保他就保他。”孙悟空从石头跳到地上,对着观音再次作揖,嬉皮笑脸地说,“菩萨,金蝉子此世虽和印象里不同,不过嘛,我始终对佛门的光头没什么好感,这帽子留着实在心惊,万一哪天他趁着夜里将帽子给我戴上,再念咒害我,嘿嘿,要不然,菩萨你把解的咒教给我,我才安心嘛。” 猴子歪着脑袋说话,没个正经样子。 观音自然不允,猴子又说:“你只教我解咒,不必告知我紧箍咒,我又害不了他。”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办法,他竟直接将花帽子往边上的木吒头上一扣。 “你作甚!”木吒大惊,连忙就要将花帽子取下来,然而帽子在戴到头上的瞬间就变了模样,竟是变成一个金色的箍环在脑袋上,任是怎么用力也取不下来。 木吒试着变化身形,金箍也跟着变小,没有半点分离的可能。 木吒连忙向观音求助,说:“菩萨,这可如何是好呀,求菩萨帮我取下来吧。” “嘿嘿,嘿嘿嘿。”孙悟空大笑,挠挠手背看着观音说,“菩萨,你慈悲心肠,快取下来吧。” “你这猴头,这样的泼你都耍得。”观音叹一声,掐诀轻声念出解咒,那金箍又重新飞回到掌心来,被孙悟空一把夺过。 猴子连忙将金箍揣进衣袋里,顺便转移话题,故意用揶揄的语气说:“嘿嘿,菩萨,阿丑呢?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是带着金蝉子转世来找我,说天下大乱发生了很多事。如今几百年过去,金蝉子这一世都把我救出来了,却不见阿丑,想必是不在人间,那就是在落伽山了。” “哼,她害得菩萨被误会,岂能容她在此?”木吒被孙悟空戏耍,心里很是不悦,连忙反驳孙悟空的话。 “哦,哦,什么误会?”孙悟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摇头晃脑说,“若是诸僧误会菩萨动凡心可不算,阿丑可是菩萨的好丈夫呢。” 木吒咬牙冷哼说:“她与波旬勾结!” “惠岸。”观音打断了惠岸行者木吒的言语,如今大西天的佛祖变更之事并未传开,所有知情的佛门弟子对此都默契地选择隐瞒,唯有维持佛门原本的样貌,才能在佛祖回归之前保证灵山仍旧是净土。 即便惠岸行者退后两步不再言语,聪明如猴子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第278章 佛祖的宿敌魔波旬……孙悟空也有听闻,当年佛门的辩法大会上被阿丑辩退过,阿丑后来到五行山看望他的时候也提过几次与波旬的争斗,怎么听都是个很弱的蠢魔。 阿丑勾结波旬?波旬有什么好勾结的实力吗? 孙悟空挠挠手,又问:“阿丑不在这?那为何连我出山都不去看望我一眼。是不是她的那位凡人朋友遇到了事,所以耽搁了?” 观音摇摇头,说:“阿丑很好,她的朋友们也很好。” “她在哪?”孙悟空继续嬉皮笑脸地问,“菩萨,你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也不能把我的丈夫藏起来呀。”说完怕笑得太放肆,捂着嘴低头笑。 “……”观音摇头叹一声,无奈道,“孙悟空,你是来打趣贫僧的,还是认真来问阿丑下落的。” 孙悟空连忙恢复了正色,说:“菩萨,我当然是认真问的。” 观音说:“阿丑已在西行路上。” 菩萨会知晓此事,也算不得偶然。自从阿丑等人在洛阳教义坊的寺庙久住后,菩萨时不时就会趁着夜色从神像上下来探望,只不过都是在阿丑睡着的时候,避免她又说还不是相见的时候,然后跑远了。 那天菩萨如同往常一样从神像上下来,却并未在寺庙里找到阿丑,以为她只是巧合有事走开没有多想,结果第二天听英娘在神像前祈祷。 ——“菩萨保佑阿丑,她为协助金蝉子转世西行,打算往西牛贺洲当妖怪设难。今天下初定,诸多敌人在边境之地虎视眈眈,野林小道则不知妖魔几许,但愿没事才好。” 观音由此知晓阿丑的打算。 听了观音的解释,孙悟空难以置信,瞪着观音说:“菩萨,你……唉!你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她当人的时候已经被天庭找麻烦,当妖怪还得了,更有借口杀灭了!” 面对孙悟空的怒火,观音仍旧很平静,微垂的眼眸里相反还有淡淡笑意。 菩萨一手托净瓶,一手掐诀,缓缓抬首,目光却像是看着遥远的地方,与孙悟空说:“西行一路我按照佛祖要求将预设诸多考验,金蝉子唯有通过考验才能取得真经,让新法传世。” 未等菩萨说完全部,孙悟空着急说:“既然你已安排了考验,阿丑搀和其中岂不是两弊吗?她当了妖怪容易被找茬,你佛门的考验又受了影响。” 观音淡淡一笑,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回答孙悟空说:“阿丑连神仙都不当,岂会真的当妖怪呢?她应当只是如此比喻,以妖怪之名行事罢了。” 说完,又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佛门考验僧人的虔诚是为传法,传法是为度人,近几百年的人间事我皆观在心,或许,为度人而传的佛法,考验也该由人来设置。” “哦,哦。”孙悟空若有所思,连连点头称赞道,“菩萨此言有理!” 他拍了拍衣袋里的金箍,心想难怪菩萨没有拦着自己顺走金箍,原来本身也是不愿给他戴着紧箍咒的。否则菩萨若是不想说出解咒,这箍儿就算一直戴在木吒头上也没什么,大可以等他离开落伽山再取下。 菩萨神通广大,想将金箍收回也简单,却默许了他将金箍顺走,木吒被打断的话头说阿丑勾结波旬,不知又是何事,能让阿丑改主意不护送金蝉子反而去当妖怪,可见遇到的难题之难。 孙悟空又嘿嘿捂嘴笑,得寸进尺说:“菩萨,我才出山护送唐僧,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杀了好几条生命,此乃罪过,我在山下六百年不曾学人间的人情世故,更不知南赡部洲和西牛贺洲如今是怎样的风土人情,嘿嘿,想请菩萨化作老僧,同行一阵,给我打打样。” 实则是想看看,若菩萨遇到拦路的阿丑,会如何。 闻言,边上的龙女和木吒更为不悦,说:“孙悟空,你还敢放刁,保护唐僧西行本就是你的事,竟敢让菩萨代劳!还考验什么,直接将经书送去唐皇那得了!” 孙悟空坐在石头上摆摆手,摇头晃脑说:“我没意见,那最好了。” “你!”木吒气得想要动手,看到菩萨静静观望的神情后才停下上前的步子。 观音说:“佛门新法并非小事,无法轻易传世,必须应下九九八十一难圆满。” “我是山野石猴,不懂那些。”孙悟空耍赖说,“菩萨没有拒绝跟我一起西行,便是答应了,走,快走吧,嘿嘿,既然阿丑当妖怪要拦路,我可应付不了她,只有菩萨你才成。” 话里话外都指向菩萨与阿丑的关系,孙悟空完全没把“泼猴”当做是骂他,猴子若是不耍泼,那还是猴子吗? 他干脆往地上一趟甩着手脚说:“菩萨若不给我打个样,我就赖在落伽山不走了!不走了!” “……”菩萨无奈摇摇头,叹道,“你这猴头,我与你走一趟便是,我只以修行僧的身份示人,你莫要多言。” “那是自然。”孙悟空笑着应下,往前两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观音摇身一变,变成一名白须老僧,一同与孙悟空飞回去寻唐僧汇合。 孙悟空特意提前落地,与老僧从小道走过来说:“师父,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也要去西天拜佛的僧人,正好结个伴。” “阿弥陀佛。”唐僧行礼后端详一阵老僧,感慨道,“大师如此年龄还往西去,诚心可贵呀。” 两人交换了称呼,唐僧说:“贫僧玄奘,有礼了。” 老僧说:“贫僧优昙。” “哦?”一旁孙悟空突然眼睛圆整,笑得古怪说,“这名字,好生耳熟。” “……”老僧不言语,下意识就那么回答了,竟忘了这泼猴当年见过优昙小和尚,且阿丑一定和他提过优昙后来之事。 唐僧对老和尚很有礼貌,因年龄差距,故称一声优昙大师。 而老僧年长,就直接称呼唐僧为玄奘。 三人同往西去,没多久就经过一处山涧,一阵风刮起落叶片片,只见白影闪过,托着行礼的白马惨叫一声消失了,原地只留下行囊和一滩血迹。 孙悟空惊魂未定,因没察觉到妖气自己不够防备,若是刚才那怪物再偏一些就是将师父吞下了。 “我去去就来!”孙悟空循着白影而去,来到一处幽深的水潭,见水面下有盘旋的黑影游动,立刻掏出金箍棒将水潭搅得漩涡流转,不多时,水下的东西就飞了出来,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龙。 “哼哼,我当是什么厉害东西,原来是条小白龙。”孙悟空抡起棒子就要开打,却见小白龙开口说话。 “且慢!”小白龙盯着猴子手里的金箍棒说,“你拿的是东海的定海神针,你是孙悟空?你出山了?” “你认得我?” 小白龙化成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径直落在孙悟空面前拜下说:“当然认识了,我们四海龙宫所有龙都知晓,当年是你和丑娘娘、莲花大王还有二郎神一起犯下焚天之罪,都是为了我们龙宫出头呀。自那之后,仙家宴会再不吃我们龙肝了。” “呃……哈哈哈。”孙悟空笑了笑,没想到龙王们还有这样的误会在,挺好,嘿嘿挺好。 小白龙解释完,正式介绍自己说:“小龙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敖烈。三百年前因化龙池的事情与玉帝争辩,便判我不敬之罪,罚我到此思过五百年。” “哦,与玉帝争辩,好呀,好!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问他们,为何对修行人的口腹管得严格,他们自己却享尽珍馐,不再修口腹的忌。”小白龙冷哼一声,又说,“原本是想重罚我的,念及四海龙王而今担任的职务之多,不愿再节外生枝,才改了思过的。” “嘿嘿,好得很,既有缘分,你也随我们西行得了。” “哦对,西行!”小白龙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说,“我来此思过后,观音菩萨曾来过,只要我能保护一个取经的和尚,就可早日结束思过的罪罚。”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说:“你坏事了,那僧人的马匹被你吃掉,我是来找你算账哩。” 小白龙也爽快,说:“大圣勿急,我赔你一匹就是。”说着就变化成了一匹白马。 就这么一来一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留在原地的唐僧和老僧就看到孙悟空牵了一匹白马回来。 “……”老僧欲言又止,罢了。 第197章 金池长老 她说我也能当老婆 孙悟空与唐僧说明, 这马儿并非寻常的白马,而是西海三太子敖烈,因为与玉帝争辩受罚在此, 得观音菩萨点化, 也是来护送师父一程, 求早日了结罪罚。 “阿弥陀佛。”玄奘双手合十向西道谢, 随后主动将白马让给老僧骑, 自己与孙悟空一起步行。 途中,玄奘听闻这位优昙大师原本是西牛贺洲的僧人后非常高兴, 便与优昙大师聊了很多对佛经解读的看法。优昙大师随便一句,都令人觉得如沐春风、醍醐灌顶, 更显自己解读之片面。 第279章 玄奘与优昙大师聊了几天后,更对雷音寺的真经向往。 路途继续往西, 前方山头隐约有一座禅院座落,在低矮的树木间只露出少许墙壁和屋檐, 也许是风声,也许是幽远的诵经声,在耳畔萦绕。 林间有一条偏僻小道向上, 像似往来的人们踩出来的。 孙悟空牵着白龙马走在最前面, 突然林间一道黑影悉悉索索灌木丛中走动,还有低沉的吼声。 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看, 一股似妖气又不似妖气的雾,只能知晓有一只熊躲在那, 是熊妖还是熊仙,则尚且不明。 “都滚开,此地是你们熊爷爷的地盘!”躲在灌木丛里的黑熊陡然站立,身躯之庞大足和三人加起来差不多高。兴许是见这一伙和尚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这才出来吓唬。 按照丑娘娘的吩咐,一定要吓退所有试图去黑心禅院借宿的人,此举既防止金池长老等坏光头捞钱,也防止无辜路人被害。 熊罴怪身穿玄甲张牙舞爪,却见那老僧气定神闲一手掐诀,一个年轻的僧人略有惊慌只后退两步,还有一只穿着僧衣的猴子笑嘻嘻的,就连最容易受惊的马儿,竟也只是原地踏了踏蹄子打了个响鼻。 “……呜嗷!”熊罴怪再次故作发狠,张大嘴巴发出怒吼,牙齿间银丝拉扯露出一副凶狠将要吃人的姿态。 孙悟空抡起金箍棒对着熊罴怪就是狠狠一击,怒道:“哼哼,妖孽,竟敢拦路吃人!你还熊爷爷,我是你孙爷爷!” 熊罴怪连忙掏出兵器抵挡,听到孙爷爷,又端详面前这猴子一阵,连忙问:“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哦?”孙悟空继续压着金箍棒往下,疑惑道,“你既认得我,还敢招惹?” 熊罴怪用力往边上躲开,看了看玄奘和优昙大师,说:“这两个都是去取经的和尚?我奉丑大圣的命令前来拦路,你们休想西行,不过,你既然已将我打败,我就不拦你们了。” 话罢,黑熊卷起一阵黑风就飞向不远处的黑风山,孙悟空腾云追去赶超,反身一脚将黑熊蹬回到地面。 玄奘惊魂未定,问:“这丑大圣到底是何许人也。”在双叉岭的时候那些牛精就说受丑娘娘的嘱托为难他,可要真说为难了什么,也未见得。 孙悟空重新落地,看着黑熊说:“你修为不低,不该与我五回合不到就分胜负,阿丑她……咳,丑大圣她具体和你怎么说的,看你刚才的样子不像是特意等我们,也在为难其他人?” “不是不是。”黑熊连连摇头,竟双手合十行佛礼,说,“阿弥陀佛,我可没干坏事,丑大圣说只要我为难取经的和尚给他下个劫,就让我成仙成佛呢。” 孙悟空故意看了眼马背上观音所化的老僧,说:“那倒是,丑大王是菩萨的丈夫嘛,在菩萨面前美言几句也容易,好点化你修行。” “唉不是不是。”黑熊再度否认,黑漆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调里似乎嫌弃被点化。 黑熊摸了摸毛茸茸的后脑勺说:“丑大圣的确说了她是观音菩萨的丈夫,她说只要我帮着为难和尚,就娶我当老婆。” 老僧:“……” 猴子:“……” 玄奘:“娶你当……老婆?为何?” 黑熊说:“她说,菩萨是她老婆,我也当他老婆,我便和菩萨平起平坐了。 “挨!找打!”孙悟空先不答应了,呲牙跳起来打了黑熊的脑袋一下。 他堂堂美猴王齐天大圣和菩萨平起平坐没问题,区区一只熊罴怪也想和他美猴王平起平坐,做梦! 黑熊抱头求饶,几分不服输地继续解释说:“我真与你打斗谁赢还未知呢,但我是吃斋念佛的好熊,不与你争这一时的胜负。我在这拦路,一没劫财色,二没吃人,是行善!” 比起孙悟空的冲动,马背上的老僧沉默许久后只说了两个字:“胡闹。” 不过也能明白阿丑所想,因为她没有熊老婆,所以就想要一个熊老婆。 如此往西一路,各种妖怪,不知她要多多少老婆。 老僧皱眉,从马背上下来,看着黑熊问:“黑熊,你拦路是行什么善?” 黑熊见这扫僧十分淡然,浑身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也放恭敬了些态度说:“这山上的观音禅院是座黑心寺庙,僧人们常借菩萨名义敛财,还为了吞掉过路商人的东西害命呢。” 黑漆漆的眼珠子在黑漆漆的毛发间显得不太明显,黑熊又补充说:“不过那院主金池长老还是很好的,是个十分虔诚的僧人,都是他手下的弟子瞒着他干的坏事。” 熊罴怪看上去挺老实,心眼子却也不少。金池再如何也是观音禅院的院主,和自己认识百余年交情深厚,自己的很多佛经还是从金池那借来的,万一丑娘娘那边说话不算话,自己还是得留金池这边的退路,指望金池在菩萨面前美言几句的。 听到敛财害命之词,老僧已眉头紧拧。 而孙悟空的重点则在于观音禅院四字,若有似无地与玄奘说:“嘿嘿,师父,观音菩萨向来慈悲为怀,怎这单供奉菩萨的禅院却做出行凶之事,啧啧。” 玄奘听后摇摇头,说:“并非出家就一定心怀慈悲,逃避世事者也多,出家只是修行第一步,修成佛还是误为魔,皆取于他本心。” 听出泼猴言语所指,优昙大师并未生气,只是有些奇怪。 趁着和尚们在说话,黑熊再次卷起一阵风逃走,这次孙悟空没阻拦,只看了个大概的方向,想必阿丑就在那边的山里,先将师父安顿了再说吧。 既知晓这里的寺庙害人,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孙悟空前头牵马,用只有菩萨能听到的传音问询:“菩萨,既然是你的禅院,有这样的恶僧,你全然不知吗?啧啧,难怪阿丑宁可跑去当妖怪也不与你一起设难,想必是气你的虚伪呢。” “……”观音手中正掐算,眉宇间有些困惑,同样以传声回答,“这孽障在两百多年前为得到钱财,勾结恶贼与其分赃,他从死者身上扯下珠宝,从血里捞起金锭,要为我建庙立像,那时起我就不再应他了。他寿按说五十三,不知因何得了长生。” 孙悟空很快就听出了刚才黑熊话语里的问题,说:“如此说来,这金池长老穷凶极恶,断不可能对弟子们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更像是带头的。那熊妖却夸赞他的是好和尚,想必金池的长寿也与熊妖有关。” 三人沿着小道一路往上,很快就来到了观音禅院前。 门口扫地的僧人看到有人来,竟格外惊讶,嘀咕道:“哎哟,这两年终于见到人来了。” 由此可见,熊妖的话也不全假,倒真是长久拦着无辜的人莫要再被害了。 扫地的年轻僧人立刻跑进去通知院主,说终于来了一伙僧人,有一匹高大的骏马,托了不少行李呢。 金池大喜,亲自带着众弟子往禅院门口去迎接,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气质脱尘的老和尚,还有一个目光明亮的年轻和尚,以及一个脸上长毛像猴子但穿着僧衣的和尚。 “阿弥陀佛。”金池长老客气询问,“三位是从哪来,打哪去呀?” 然而,听了黑熊所言的三人并未应声。玄奘看了看孙悟空和优昙大师,他没能听见二者传音,因此见到佝偻着背的金池长老仍旧留有些许对年长老僧的怜悯心,希望是熊说了谎。 可见这颇有本事的猴徒弟和对佛法有着超脱世俗理解的优昙大师却并未回应金池,玄奘心里只能叹气,看样子熊说的是真话。 优昙大师挪动步子径直往禅院里走,佛目之所及,可窥见两百多年里发生的事情。被刷得雪白的院墙上,曾溅上过无数的血,被一遍遍覆盖。过路的商人、借宿的僧人、迷途的旅人,只要身上有贵重财物就逃脱不了死劫。 后院围墙外,更是怨气不散。 “喂,你作甚呢?”几名僧人前去阻拦优昙大师,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震开。 优昙大师来到供奉着金身神像的大殿,看着面貌慈悲的自己,却看出几分凶恶来。 “院主,你这禅院里供的是谁?” 金池道:“自然是观音菩萨了!” 优昙大师缓缓摇头,眼中颇为失望,又说:“我们是从长安来的僧人,要往西天雷音寺去拜佛求经,想问院主借宿一晚。” 金池看着这位清瘦高挑的老僧,再低头看看自己佝偻的影子,心中的不悦暂且压下,仍旧挽起笑脸说:“既然是往雷音寺去的高僧,我岂有不借的道理。” 说着,金池就给弟子们使眼色,去空出厢房来招待三位。 天色渐暗。 远处黑风山上的阿丑眺望有微弱光亮的禅院,突然一阵璀璨佛光。 第280章 阿丑和黑熊都瞪大了眼睛。 “那边是不是有宝贝?” 第198章 供奉何人 (5w营养液)壁画没有褪色…… 阿丑和熊罴怪一起躲在黑风山山崖边的灌木丛里, 自打黑熊回来报信说孙悟空等和尚已经到达此地,阿丑就在琢磨除了拦路外能不能有其他为难的办法。 黑熊说队伍里除了孙悟空还有两个光头,一个年轻的, 一个年长的。 “玄奘和尚今年应该三十不到, 那老和尚兴许就是顺路的。”阿丑没把老和尚当回事。 此时见那禅院在黑夜里闪烁着璀璨佛光, 一人一熊都被光彩吸引, 阿丑琢磨说:“菩萨老婆以前在五行山和阿猴约定过护送的事, 想必是在他把阿猴救出来后,菩萨去找过他, 赠了宝贝。” 黑熊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阿丑又说:“那我们就把宝贝偷走藏起来,好好为难他们一番。” 黑熊再次点头。 那边亮着佛光的禅院里, 原本是金池长老向玄奘炫耀,说他一个皇城脚下溜出来的僧人如此狼狈, 行囊里都是些镐子铲子,哪有出家人的样子, 身上僧衣破旧,连件像样的袈裟都没有。金池还徒弟去库房搬来诸多袈裟,摆出一副客气的态度随意挑选。 “阿弥陀佛, 长老好意贫僧心领了。”玄奘客气拒绝, 孙悟空却不服气。 猴子跳到桌上随意扯了几件,说:“既然人家要送, 师父就收下嘛,观音菩萨送的袈裟平时你也舍不得穿, 就穿这些次的好了。” 因他这一句显摆,招惹来金池的好奇,孙悟空将行囊解开,翻出一件光华夺目的锦斓袈裟, 得意道:“我师父的袈裟,是观音菩萨送的,邪祟不侵,可避水火。” 优昙老僧静静看着,孙悟空余光瞥见不由一缩脖子,太得意忘了菩萨就在这边。但东西已经炫耀出去,何况菩萨也没阻止嘛。 金池盯着那袈裟掉下眼泪,死活求着借袈裟一观。 “那就借他看看吧。”孙悟空替玄奘答应,将这金池长老贪婪的嘴脸尽收眼底。 玄奘现在并未见到金池有什么恶行,何况刚才还主动想要送他几件袈裟,他对这脊背弯曲牙齿脱落的院主还是有几分同情的。可是,这锦斓袈裟是菩萨所赠,如此轻易被借走,显得自己很不重视。 他看向优昙大师,想听听有何指教。 然而,优昙大师摇摇头说:“菩萨所赠,亦是外物,玄奘何必如此在意,有缘者得之,有缘者观之。”菩萨这么说,也有几分想用锦斓袈裟再考验考验金池,这是金池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 将锦斓袈裟借给了金池后,三人到客厢休息。 孙悟空已认定那金池是歹人,把黑熊说这里的僧人们谋财害命,此时也一定会为了抢夺袈裟而下黑手,所以他打算作弄一番。 孙悟空飞到院主的屋顶上往里面看,见金池将锦斓袈裟披在身上,俨然已把袈裟当做是自己的东西,脱下来后仔细叠好,爱不释手。 身旁的徒弟毫无半点心虚,直言说:“师父既然喜欢,就将东西留下。”说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你去办吧。”金池应下,目送徒弟出门。 就在这时,孙悟空对着屋内吹了一口清气,使出了障眼法。见那叠好的袈裟竟跟着年轻和尚飘出门外,乍看像是被他抢走了。 金池扭头一看桌上果然空了,连忙追出去,拽住徒弟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拿我袈裟作甚!” “嘿嘿。”躲在屋顶上的孙悟空捂嘴偷笑,趁着他们被障眼法所迷,出吹一股清风将袈裟卷到了自己手里。 而屋外的金池和年轻和尚还在争论,金池粗鲁地将自己的徒弟按在地上,将僧衣扒了,说:“定是被你藏在衣服里了!” “师父师父,徒弟哪敢抢你的东西,那么大一件袈裟,我能藏哪呀?”年轻和尚哀嚎不断,直到身上被扒得光溜溜,金池也没看到锦斓袈裟。 金池着急地在院落里寻找,以为是被风刮走,他又回到屋内仔细翻找,怎么也找不到那袈裟。 一直寻到天逐渐变亮,还是没有半点影子,金池不禁怀疑是不是那个毛和尚偷偷顺回去了。 太阳才刚升起,就听到客厢那边的动静,是三个和尚醒了。 玄奘过来询问说:“院主,我等即刻就要启程了,能否将袈裟归还贫僧?” “哦,呵呵,此事不急,你们先去斋堂用过早膳吧。”年轻和尚帮着金池打掩护,金池也附和着说袈裟已经收好,一会就拿过来。 孙悟空跳到前面,不悦道:“拿个袈裟磨磨蹭蹭的,都借给你看了一夜了。” 见他们态度如此强硬,的确是很着急要将袈裟拿回,可袈裟如何都找不到呀。 “小长老莫急,我去拿便是,你们先去斋堂吧。” 金池长老与几位弟子到后院商量,袈裟究竟去了哪。一位弟子问,会不会是黑风山的黑风大王来偷走的,方圆百里只有它会法术。 金池则摇摇头说,黑风大王每次过来都黑云密布,昨夜月色亮堂,黑熊没有来禅院,如果那三个和尚没有将袈裟取回,就必定还在禅院内,只可能是众弟子中有嫌疑。先用普通袈裟冒充宝贝,打发走三个和尚再说。 那毛和尚长得实在古怪,没准是猴妖修佛呢,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于是,金池找来一件颜色相近的袈裟,仔细叠好了用布包起来,叮嘱徒弟们,若是几个和尚认出袈裟是假,非要纠缠,就直接动手。 待到送行时,金池在最前面将袈裟递给玄奘,他的徒弟们则双手背后站在边上,随时准备下手。 玄奘正要接包袱,却被优昙大师往前一步先接了过去。 优昙大师打开包袱的一角查看,看了看孙悟空说:“呵呵,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院主之腹了。” “哦?”孙悟空眨眨眼不断挠手,他夜里顺走袈裟就是为了此时戏耍这群黑心和尚,非要他们还出宝贝袈裟不可,找个由头狠狠打一顿,怎么菩萨反而认下包袱里的假袈裟呢。 孙悟空以为是菩萨慈悲心发,不想让他伤害这“观音禅院”里的和尚们。 “哼哼,是吗?俺老孙也来辨认辨认。”孙悟空对菩萨此时的慈悲心感到不满,故意唱反调夺过包袱要再检查。 “悟空。”优昙大师又唤了一声。 孙悟空不情不愿地说:“好吧的确是锦斓袈裟没错,是我等心思狭隘了。” 玄奘还想最后再看看袈裟对不对,包袱却已经被孙悟空装进了行礼中,与禅院诸僧道别。 离开禅院后一段路,三人在林间停下。 孙悟空很是不满地说:“菩……咳,菩萨的禅院怎有这样的人,兴许是仗着菩萨庇佑干坏事吧。” 优昙大师并未接话,而是就地坐下禅定。 “这袈裟不对……”玄奘此时得了空,重新检查袈裟,发现那伙僧人竟拿普通袈裟糊弄!他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孙悟空拦下,孙悟空将昨天顺回来的袈裟从另一个行囊里拿给玄奘看。 玄奘想不明白,孙悟空摇摇头也表示不明白。 两人都看向打坐的优昙大师,优昙大师的视线往禅院方向去,摇头叹息 就在三人离开了观音禅院后,金池长老就让全禅院的所有僧人都集合,确定没有人逃走,说明偷了袈裟的内贼还在。他又依次搜身,没搜到,各厢房翻找,没翻到。 “究竟去哪了?那样的宝贝,难道是因与我无缘?不可能,我可是观音禅院的院主呀,菩萨送的袈裟,为什么不是给我穿!我虔诚供奉两百多年呀!”金池已然钻了牛角尖,非要找到袈裟不可。 他气急败坏,对着自己的徒弟就是一巴掌,说:“是不是你偷了藏起来了?”又走向另一个徒弟一巴掌,“还是你?是你?你们把我的宝贝袈裟藏哪去了?以为我找不到吗?” 金池的视线落在昨夜与他商议的这个徒弟身上,他记得清清楚楚,袈裟被这个徒弟带出了屋子,一定是他藏起来了。 金池恶狠狠地说:“你自小就被我收留,不思回报还偷我的袈裟不肯归还。” “把他绑起来!”金池一声令下,其余弟子只犹豫片刻就听令将同门绑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偷呀,我没偷呀!” 年轻的和尚被绑在木架上,脚下是一堆柴火,金池威胁说再不把袈裟交出来,就烧死他! “师父,使不得呀!该搜的都搜过了,咱们禅院就那么大,真的没有袈裟呀!” 第281章 “我亲眼所见,呵呵。”金池抢过火折,将柴火上的木丝引燃,火苗逐渐变成一团火焰,所有木丝快速引燃成一圈,将柴火也点燃。 火焰里传来僧人的求饶哀嚎声,仍旧坚持说自己真的没有偷。 就在火焰将要点燃年轻和尚的僧袍时,一股无形的清风凝聚成一个琉璃罩隔绝开火焰。是不远处林中的菩萨慈悲,不忍心一场考验害了命。 火堆越烧越旺,金池已经听不见火里有声音,他表情更加阴沉,视线盯着熊熊火焰思量着事情。 对,那锦斓袈裟是件宝贝呀,可避水火! 金池眼里泛起猩红,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燃烧的木棒,说:“我把禅院都烧了,任你们藏在什么地方,全部烧光,就能看到袈裟在哪了!” “师父!为了一件袈裟烧掉禅院,我们可就没地方住了呀。” “师父你冷静呀,兴许被风刮远了,我们去林子里找找看。” 金池怒斥道:“怎样的风能刮走宝贝袈裟,那穿在身上的厚重,岂是风能刮走的!定是你们偷藏!” 金池将就近的屋子引燃,又将火堆里的燃烧的木棒一根根扔向不同的偏殿,火势快速蔓延。 僧人们此时不愿再听金池的命令,纷纷逃窜出去,却迎面遇到了以为已离开很远的那三位僧人。 火光冲天,哪怕是在白天,都映照得周围一片血红。 已经陷入癫狂的金池长老因对火焰和死亡的恐惧而逐渐冷静,明白自己犯了如何的错误,他已在大火里迷了路,就近跑到了火势没有那么旺盛的正殿里。 各偏殿逐渐倒塌,化成焦木废墟。 供奉着菩萨金身的正殿也是瓦片零落、横梁折断,四周墙壁倒塌。 金池跪在神像前苦苦哀求:“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 然而,熊熊烈火使得周围的温度格外高,金池仰头祈求时看到菩萨落泪了,不对……不是落泪,是融化。 整个神像的表面都变得扭曲,融化的金水从头顶蜿蜒滑落,不多时已经看不清神像的面容,脖子歪曲,头颅塌下与身体融在一起,一截截变矮,融化的金水沿着莲台供桌流淌,供桌也燃烧起来。 可是,金池却还毫发无损。 “孽障。”突然一声穿透火焰的叱责,金池扭头看去。 面前的火焰像是随着那声音熄灭,诺大的禅院,此时此刻全是断壁残垣与焦土,只剩金池面前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金身神像。 金池看到说话的是那么气质格外脱尘的老和尚,叫优昙什么的。 优昙……优昙钵花三千年一盛开,是极其稀有罕见的美景,法华经中所提,用来形容佛法顿悟的难得,也用来称颂观音菩萨的慈悲心之难得。 “孽障,你禅院供奉何人?”优昙大师端立在焦土之中。 金池仍旧和之前一样的回答,说:“当然是观音菩萨!” 随着金身继续融化,金色的水流淌到地上,温度却陡然消失,仍旧像金块那样冷,像水一样快速流淌,不沾周围半点尘埃。 待流出了焦断的门槛,水又凝固成了块飘到空中,优昙大师抬手掐指一挥,金子变成无数的钱币碎银,飞向方圆百里之内的村镇。 “你做什么!你是哪来的妖僧,竟敢对菩萨的神像如此不敬把菩萨的金身夺走!”金池大惊失色扑向优昙,双手扑过去却落空,老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站在边上的白衣大士。 “孽障,到如今还不知错。”观音极其失望。 而众僧惊恐地看着供桌上神像融化后的东西:“那是什么……” 孙悟空和玄奘也愣在门口,神像里居然藏着一个死和尚。 孙悟空跳到供桌上将死和尚拽下来,枯瘦的一副骨架,皮肉脱水紧贴着骨头,难以辨认。 “这是……”孙悟空想到了什么,惊道,“金池和尚?那这个老和尚又是谁?” 金池浑身颤抖,拜在观音脚下说:“菩萨……我只是想活久一点,又有什么错呢?那件袈裟被人偷了,我是想要找回菩萨的法宝……我可是为你塑了金身呀,能不能赐我长生不老呢?我不求成佛,只求长生呀!” “金池,你已寿尽。”观音摇头,昨日听完黑熊所言已经掐算过。 眼前的金池是脱离躯壳的执念,他当初命弟子们将自己的尸身封在菩萨的神像里,如此,任何人拜菩萨,实际都是拜他。 因此对着这尊观音像祈福祷告,观音是听不到也看不到的。 金池不愿意听,反过来质问菩萨:“既然连一个人人害怕的妖怪都可以被菩萨点化,为什么我却不能呢!” 观音对金池很失望,说:“你如此不知悔改,诸多罪孽难以消解。” “既然他早就死了,眼前不过执念所化的厉鬼!就该除灭了事!”孙悟空毫不客气地掏出金箍棒。 就在这时,天上乌云密布,卷来一阵黑风,夹杂着渗人的恐怖笑声。 “桀桀桀——金池老贼居然把自己的禅院烧了!”黑风里裹着一个蓬头褴褛的姑娘,甫一落地,她双手叉腰得意地嘲笑着禅院里的僧人们。可是没高兴多久,她惊觉那一面面记载着她故事的墙壁也没了,心里一阵难过。 “阿丑!”孙悟空惊呼一声,打断了她的愁绪。 “咦?!”阿丑扭头,不由大惊,怎么菩萨老婆和阿猴都在,他们不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吗! 自己此时才出现,就是料定玄奘和尚手里不管是什么宝贝,必被黑心和尚们盯上,有阿猴在不用担心玄奘和尚的安危,她更担心阿猴把这些黑心和尚全杀了了事,那自己能掺和进来的事就变少了。 幸好金池没打算直接起冲突抢,而是掉包了袈裟试图智取。 阿丑和黑熊在山头上,是确定了孙悟空三人走远了才慢悠悠往禅院来的,后来见那金池放火烧禅院也懒得管,等烧差不多了才靠近,结果…… “阿丑,我出山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孙悟空高兴地走过来想要和阿丑拥抱,他被困在山下那么久,双手只能趴在地上抱不了任何人,现在可以了。 “不行!”阿丑却连忙退开好几步,内心格外矛盾道,“我就是不想太早和你相见,才没有去五行山看你,不过我有白花蛇驮着我,远远地看着你出山的。” 孙悟空不理解阿丑这远离的动作,看向观音问:“菩萨,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观音知晓阿丑所想,便说:“此乃丑娘娘丑大圣,是魔王波旬之母,极难应付。” “对!”阿丑笑着应下,说,“哼哼,区区菩萨,区区一只猴子,今天算你们走运,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下次再见到,哼哼,定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观音垂眸,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有微微笑意,顺着丑大圣的狠话说:“丑大圣法力无边,必定万般阻挠西行之事,也是对我佛家弟子的考验,贫僧静候那时。” 那时是何时,再见之时。不仅仅是像今天这样眼睛看见,而是解决了一切困扰的相见。 “桀桀桀——你等着吧!丑大圣我一定会到雷音寺去,给那什么佛祖也瞧瞧我的厉害!”阿丑仍旧笑着放狠话,说完就自己跑离了观音禅院,留下一头雾水的熊罴怪。 “我……”熊罴怪看着面前的观音菩萨,只犹豫了刹那,便扑通跪地说,“菩萨明鉴!我既不是这金池恶僧的好友,也不是那丑大圣的下属,我只是一只吃斋念佛的黑熊!断没有半点要阻拦取经人的意思!是受了丑大圣和白花蛇的诓骗,他们说你是丑大圣的……老婆……所以!所以我才一时糊涂听命于她的!” 观音抬指掐算,这熊的确不曾伤人命,与金池相比更慈悲得像个佛,便有点化之意。 可终究是人形都未化的熊妖,还是要有个防范手段。 菩萨掏出一个金箍与黑熊说:“我落伽山正缺个守山大神,你若愿意就带上此箍,若犯恶事必当受罚。” 黑熊大喜,立刻夺过金箍带上。这让已经崩溃的金池长老更加绝望,甚至抓起地上的焦土扔向观音,说:“为什么!为什么这只妖怪都能受点化去落伽山,我却不行!” “金池,你已着相。”观音瓶中杨柳挥洒,周围建筑逐渐恢复,诸僧跪在地上叩谢观音,但没有人敢抬头直视。他们全都是金池的帮凶,没有一个无辜良善者。 柳枝再挥,那一个神像里的和尚尸体消失不见,禅院后山埋葬的死者冤魂们也得到安息。 只是禅院里没有了任何的神像,四面围墙彻底将禅院围住,没有了门,这些僧人要永永远远困在这里,为被他们所害的人超度祈福。金池执着于“相”,而神佛无相,所以不设神像,慈悲是什么模样,靠他们自己去想。 第282章 至于金池执念所化的厉鬼,仍旧留在这座没有了名字的禅院,倒修两百年,直到他寿尽的那个岁数。 “咦?”孙悟空看着恢复的走廊墙壁,惊到,“哎呀,昨天来的时候天色太暗,今天走的时候又太匆忙,竟都没有发现有这么多的壁画呢。” 观音顺着孙悟空所指看过去,很快就看到了壁画上的内容。 这些事情曾经的确与小时候的金池讲过,那时的金池也仅仅是个想要填饱肚子不想饿死的苦命人。 观音想了想,柳枝对着壁画轻轻挥动。 “菩萨!别呀!”孙悟空以为菩萨觉得丢人想要把壁画全抹了,没想到柳枝扫过,壁画还在,只不过是调整了一些金池所画的错误,留下了菩萨心里的故事。 孙悟空看后啧啧摇头,揶揄道:“菩萨,不是俺老孙心坏,阿丑哪有你画的那么好看。” 观音并未回答,摇摇头,脚下腾起祥云,带着黑熊就离开了。 玄奘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已经因发生的事情而彻底愣住,观音菩萨和那个什么丑大圣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是大西天的菩萨,一个是波旬的母亲?怎么又像是敌对又像是旧相识的? “哎呀师父,该上路了。”孙悟空连忙岔开话题,再次启程。 林间风轻柔,马蹄得得作响,孙悟空回头,看见一个蓬头的身影又翻墙回了恢复的禅院。 阿丑站在全新的壁画前,双手拍打自己的脸庞一圈。 “桀桀桀——还是老婆的画好看。”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有端联想梗: 阿丑:噗(捂嘴笑)你觉得我漂亮?(十级美颜笑)那是因为你已经爱上我了,笨蛋。 第199章 收复八戒 我怎么可能希望如来回归…… 如今的禅院没有了门, 门匾也就没了,此地便没了名字。 院内没有任何的神像,诸僧盘膝坐在院中敲打木鱼捻动佛珠, 一声声诵经声在林间回荡。 孙悟空带着玄奘和尚继续往西去, 玄奘毕竟是肉身凡胎, 少不得夜里要歇息, 再加上行囊马匹诸多不便, 西行的速度就慢很多,也因此使得丑大圣总能先一步在前头联络妖怪设难为难。 有时候可能是附近没妖怪, 丑大圣就亲自出马,比如往路上放绊马索, 或者在将蜂窝挂在必经之路的树上,设下机关。 “……”被蜜蜂扎得脸上起大包的玄奘无奈问, “悟空,那丑大圣究竟与我何仇怨, 她与菩萨又是何关系,若说阻拦我取经,这点小事不算多难, 若只是拿我取乐, 怎又一路针对。” 孙悟空憋笑说:“这事说起来就太久远了,师父你放心便是。” 自玄奘西行也不算久, 仍旧是在南赡部洲境内,只不过已离开大唐。两界山时已是两国之交界, 但因走的都是偏僻路途没见到什么人,唯一好好休息的禅院还遭了一难,不知不觉已到乌斯藏国的中间位置,前面也总算看到了一个略有规模的村庄。 还没到那庄, 行到一处岔路,见有一个年轻人搬了凳子坐在这东张西望,远远瞧见行来的孙悟空和玄奘,下意识以为是见了妖怪要跑,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年轻人鼓起勇气迎上来,作揖问:“敢问二位可是往西天取经的高僧?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和大唐玄奘大师吗?” 孙悟空眼珠子一转,问:“你怎认得我们?” 年轻人大喜,连连拜下说:“二位高僧可算来了,务必救救我家小姐呀!” “你家小姐怎么了,你又如何知我们能救?” 年轻人立刻将前因道来,说是前些年庄中来了强盗要抢走高员外的女儿高翠兰,被一壮汉猪刚鬣所救,那壮汉干活颇有力气,高小姐也芳心暗许,老爷就成全了这婚事让壮汉当赘婿。 岂料新婚当天新郎喝了酒,就变成一头猪,原来是一头猪妖!高家众人吓得不轻,高员外自然不会认个妖怪女婿,那猪妖恼羞成怒,将高小姐囚在后院施了法术,谁也救不走。 家中往远近请了很多驱魔降妖的人都不是猪妖的对手,死伤惨重。 就在十多天前,有一个自称是丑大圣的妖怪来到此地,听到附近有妖怪后很高兴,见了人就打听妖怪所在。 丑大圣被庄上的人误以为是以妖制妖的除魔妖,便带去见了高员外。她样貌可怖,想必一定比猪妖厉害,高员外就将女儿被困之事告知,求她解决猪妖之祸。 丑大圣袖子里飞出一条红绸缎,就将高小姐从高高的后院阁楼救了出来,等到猪妖飞过来想找麻烦的时候她也是用红绸缎反击。 “唉!”年轻人说到这重重叹息一声,“可惜猪妖道行高深,丑大圣不是他的对手。她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就跑了。” 孙悟空笑起来,倒是符合阿丑的行事作风,他接话说:“她跑之前是不是说,过段时间就会有个齐天大圣过来,必有能降服猪妖的本事?” “对!对!她就是这么说的!”年轻人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哈哈哈,好!好!就让那妖怪瞧瞧俺老孙的厉害!”孙悟空立刻应下,就往高老庄去。他用法术变成了高翠兰的模样替换留在后院阁楼上,待那猪妖再次过来逼婚,设计套话,才得知这猪妖竟是天蓬元帅。 孙悟空心中冷哼,当初犯下焚天之事时,天蓬元帅乃是天庭的一员大将,对天庭可谓忠心耿耿,如今怎成了猪妖?当真是报应! 孙悟空若有所思,将先前从菩萨那顺走的漂亮帽子取出来,故作娇羞道:“我看你的确心诚,何况我本意也只是考验考验你。这是我这段时间做的帽子,你若是还愿意娶我,就戴上此定情物吧。” 猪妖毫不犹豫一把夺过帽子就往头上戴,却见眼前的高翠兰露出得逞的笑容,直接笑得仰翻在地,发出猴叫一般的声音。 “翠兰,你怎么了?”猪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觉得头上有些凉,伸手往头顶一摸,刚才的帽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箍儿。 “此乃何物?!”猪妖用力想要将金箍取下,却是用尽力气使了法术也没半点效果。 孙悟空恢复成本来面貌,双手推开窗户对着下面喊:“师父,快念那紧箍咒哩!” 在院外等候的唐僧闻言,立刻双手合十念诵观音传授的紧箍咒,很快,阁楼上就传来猪妖凄惨的叫声。猪妖想要驾云离开,才飞到空中就痛得摔到地上,就落在唐僧面前。 唐僧受了惊吓,只好更快地念经,那猪妖连连磕头道:“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唐僧这才停了动作,惊魂未定。孙悟空从阁楼上跳下来,说:“师父,这厮原本是天蓬元帅呢,既然戴了这箍儿,干脆替小白龙一程,否则敖烈他又是背行李,又要驮师父,西行一路不知多久,怪辛苦的。” 猪妖听到西行二字,连忙确认身份,说:“原来是往西天取经的大唐圣僧!我受观音菩萨点化在此等候师父良久,请师父受我一拜!” 唐僧收下这徒弟,取了个法号为八戒。 隔天高老庄筹备了谢礼给唐僧师徒送行,几人还在推拉银两,却见天空快速变得昏暗,仿佛被什么东西遮蔽,像是一阵漫天的黄沙,吹得甚至几分山摇地动。 黄沙漫漫,然而黄沙之中却夹杂着淡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光。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去,觉得这风过于古怪。 “何方妖怪有如此本事?”孙悟空急得挠手,好在这风只吹了一小会儿就停歇。 高老庄的众人也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猪妖又要耍花招逃脱,见到猪八戒也是一脸紧张才舒了口气。 待缓过神来,众人问:“孙长老,那阵风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说:“不知何处妖孽作祟,颇有本事。想必有些距离,你们放心,闹出如此动静,自有降妖除魔的仙家会去。” 众人这才放心。 唐僧师徒三人与白龙马等黄沙消散后再次启程,而在更远的西边的黄风岭上,一只黄貂鼠正在谋划事情。 前些日子离开了高老庄的阿丑赶路比唐僧几人快很多,往西已经到了一处名为黄风岭的地盘,占山的妖怪自称黄风大王。 阿丑路过此地,被当成是来抢地盘的妖怪捉拿。 等到被捉进妖洞,那黄风大王只一眼就认出了阿丑,惊讶道:“咦,丑大圣,你……你来抢我地盘作甚,你不是常在东土走动嘛。” “你认得我?”阿丑对眼前这个黄毛妖怪没有半点印象。 黄毛妖怪摒退小妖,小声与阿丑说:“我本是灵山脚下修炼成精的一只黄貂鼠,后来到雷音寺偷吃东西,你应该认得一只灰老鼠吧,它说是你的好朋友呢。它跟我一起偷吃了香花宝烛和灯油,它运气好,听说修成了金鼻白毛鼠,我就不行了,只好在这当个妖怪。” 第283章 “哦……”阿丑若有所思,又问黄貂鼠说,“可你是怎么认得我的?只听老鼠提过我,你就能知道我的样貌吗?” 黄貂鼠笑了笑说:“我偷偷在雷音寺待了很久呢,那些僧人很少会检查库房物件。你第一次西行到雷音寺那天,我就在雷音寺大殿上,嘿嘿,我还亲眼瞧见你轻薄了观音菩萨呢。” “那怎能算是轻薄,我亲了自己的老婆,多正常。” 黄貂鼠点头,又问:“丑大圣,你怎又要往西去?” 阿丑见它如此实诚,她也实话说:“你既然常在灵山偷东西,那你应当也认识金蝉子,他入世求经想让新法传世,如来想用八十一难考验他的诚心,我觉得如来肯定不想改,所以才这样为难。所以,我就想帮金蝉子一把,到时候我带着他的亲传弟子,让他给我道歉!” 然而,听完这话的黄貂鼠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又问:“没别的原因了吗?” “还有什么原因?” “我记得如来打赌输给了波旬,那天我也在宝殿上偷吃,见波旬入莲台化作了佛祖。”黄貂鼠琢磨说,“如今是魔王波旬执掌灵山,如果金蝉子前来取经,新法传世也会让如来归位。” “对。”阿丑应声,但带几分警惕看着黄貂鼠,这厮的面相已显露几分凶险! 黄貂鼠自认为有些脑筋,看着阿丑分析说:“你先一步西行,难道是想帮金蝉子扫清障碍?你一个凡人没有那本事,所以你是想用一些小难,给金蝉子抵算数目。” 阿丑连忙说:“虽然我很讨厌疙瘩头,可那波旬更坏!你长久吃香花宝烛,至今无事,若是换做偷吃波旬的东西,你没准就成他的吃食了。” “哼哼。”黄貂鼠说,“丑大圣,你不是魔母吗,你应该希望波旬统治三界才是!我既选择下界为妖,岂能让如来回归!我拦唐僧有功,到时候去雷音寺请功,也做个别样的菩萨当当。” 阿丑见它眼神凶狠,干脆先下手为强,立刻掏出混天绫向着黄貂鼠扔去。 黄貂鼠也立刻取了法宝来,对着轻轻一吹,霎时黄风阵阵,昏天暗地,此乃三昧神风,即便神仙来了也困难应付,何况凡人,霎时将阿丑吹得老远。 第200章 紫元圣君 眼睛看不见要修养两个月…… 待风停止的时候, 阿丑感觉自己像是挂在树上,肋骨下面硌得慌。她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迷糊, 绿色的树木和棕色的树干糊成一团, 林间缝隙的微弱光亮竟会觉得刺眼, 逐渐地光也消失, 竟看不见了。 阿丑不由心里一慌, 她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并非什么大事,自己的身躯无论遇到什么伤害都能自己愈合, 不过是被黄沙迷了眼睛,很快就能好的。 可是她挂在树上很久都没有感觉到变化, 不得不试着摸索爬下树,心想难道是那妖怪的法宝将她收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可刚才睁眼分明还见到是在一片林子里。 既然是被风吹的, 再如何也该是在地上。 “哎——”脚下一个踩空,阿丑从树上掉了下去, 能听到地面有动物被惊到后蹿开的声音,可见此地就是在树林中没错,只是她的眼睛因为那黄沙失明了。 “这混账黄貂鼠, 等我好了一定要把它捉起来送到青城山去!给小青和白素贞分着吃!”阿丑气得跺脚, 脚刚抬起来就感觉被法术定住了脚,“谁?” 前面不远处有缓缓走来的一前一后脚步声, 前面的人声音年轻爽亮,说:“仙长, 树上掉下来个人,应当是刚才那阵风刮来骊山的。” 骊山?阿丑隐约对这山名有些印象,她循着声音扭头看去,听到对方被吓到后抽气的声音。 在那人后面一些的脚步声也靠近来, 阿丑察觉到一阵端详的视线,随后是一个年长沉稳柔和的声音,说:“哦?是阿丑吧?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会被三昧神风刮来?” 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阿丑无法得知是谁,只听刚才的人称“仙长”,想必是个神仙。 骊山……骊山……印象里秦朝的皇帝好像埋在这,以前瓶中世界时自己好几次被埋在骊山,不是被当成珍奇妖怪陪葬,就是被当成厉害的妖怪镇墓,哼。 难道是那个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成仙了?也不对呀,说话的仙长听着更像是个慈祥的妇人呀。 骊山……老妇…… 阿丑从自己过往的听闻和阅读里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试探问:“你是,骊山老母,玉清圣祖紫元君?” “呵呵,是我,你竟知晓我。” “为何用竟字,我活那么多年不知晓你才奇怪呢,何故轻视我。”阿丑反驳道,伸手抹向边上的树,这样让自己站得更稳更有底气。 骊山老母仍旧慈祥笑着,说:“你随我过来吧,被三昧神风吹伤的眼睛可不容易好,哪怕是仙人也要歇个一两天呢。” 骊山老母身边的侍女过来搀扶阿丑,阿丑警惕甩开,此地究竟全凭一张嘴说,她看不见也没办法证实,心里总归不踏实。万一引路将她推下山崖,或者前面蹲着个神兽张大个嘴巴呢? “我自己能走,我听着声音跟随就行。” 骊山老母点点头,让侍女不必搀扶。 阿丑就听着前面的脚步声跟随一路,也没有走太多的路,脚步声就停下了,随后是骊山老母说话的声音。 “这里有个凳子,你来坐下。我有专门医治风伤的药,抹上就好了。” 阿丑缓缓摸索过去坐下,就感觉到骊山老母的手靠近过来。骊山老母一只手托着阿丑的下巴,另一只手取了东西过来准备医治。 阿丑仍旧不放心,抬手试着摸索骊山老母手里的东西,手不经意碰到感到剧烈的刺痛,她连忙推开骊山老母也使得自己倒在地上,说:“你手里为何拿着针?” 还没听到回答,先听到侍女的厉声斥责,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当年犯下那样的事,哪还有仙家愿意帮你。紫元仙长慈悲,看你可怜,这三昧神风的伤可不是谁都能解的,你竟如此无礼!放任你死活,你一辈子也看不见光!” 阿丑被如此痛骂,心里也起了怒火,立刻反驳说:“我既然和天庭有仇怨,谁知晓你们是真帮我还是假好心,万一趁这机会将我眼睛挑了,如何是好?连你们嘴里最慈悲的如来佛祖都将我镇压过,这会儿说慈悲。” 侍女转身看向骊山老母,说:“仙长,还管她作甚?她如此诋毁,就该她瞎。” 骊山老母摇头,对侍女表示失望,与阿丑解释说:“你眼睛被黄沙所伤,要先将黄沙取出,否则如何能好?” 阿丑犹豫片刻,摸索着重新坐到石凳上,耳中听到骊山老母的笑声。 “你这么快就想通了,又不怕我是要挑了你的眼睛了?” “我已经看不见了,你挑了也一样,反正看不见也还能用手感知,用耳朵听。你既说自己是慈悲的神仙,不会因为我一两句话说得你不高兴了就降罪于我。” 骊山老母玩笑道:“你就不怕我与那吹三昧神风的妖怪是一伙的,此时是骗你的。” “你定不是妖怪,就算是,心肠也不坏。我们以前没见过,可你见了我没被吓到,反而认出我了。” 骊山老母点点头,说:“你坐好,我帮你把黄沙挑出来。” 阿丑重新坐端正,骊山老母再次一手托着她下巴防止乱动,一手拿着银针开始挑沙。 寒冷的银针斜侧着触碰到眼睛,阿丑不由地往后仰脖子。骊山老母只好改了方法,微微弯腰,一手将阿丑搂在自己怀里托着后脑勺,这样就不会仰头躲开了,拿着银针的手力道轻柔有分寸。 与银针的寒冷不同的是温暖的手心,骊山老母的手和菩萨老婆的手完全不同,但同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特制的疗伤膏药抹在指尖,然后轻柔的涂抹在眼睛里再闭上,骊山老母叮嘱道:“这两个月你都不可睁眼,否则又要延迟闭眼的时间,可听明白了?” “明白。”阿丑点头应下,难得如此乖巧,答应后就开始摸索离开骊山的路。 “唉你……”骊山老母哭笑不得,说,“所谓救人救到底,你在我这歇息两个月再走,还是说,有什么急事非要闭着眼去?此地往风吹来的地方,可不近呐,你走都得走半年呢,还是等养好了伤,我送你过去。” 阿丑又变得警惕起来,说:“你先是帮我治眼睛,又愿意让我在这休息两个月,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或者让我答应什么事情?我可不会因此感恩戴德,天家神仙害我多次,救我,那是应该的!” “你!”侍女听后怒火中烧,刚才若是这样的态度,没准仙长就不救她了呢! 第284章 骊山老母摇摇头,拍拍阿丑的脑袋说:“孩子,你就在这放心养伤吧,我不需要你回报或者答应什么事情。” 阿丑这才应下,留在骊山养伤。 她感觉这位骊山老母很是亲切,可自己的确是不曾见过的,只从听闻和阅读中知晓,是个位置极高的神仙,高到都不必去天庭,别的神仙对蟠桃会是想去没得到邀请,骊山老母是得了邀请不一定赏脸去。 经过这短短医治眼睛的一小会儿相处,阿丑甚至觉得,如果当年骊山老母在蟠桃会,或许事情会是完全不同的发展。 住在骊山养伤期间,骊山老母没有对阿丑做任何限制,她如今闭着眼睛行动受限,能去的地方本就不多,任由她摸索便是。只让一对金童玉女盯着,别走到了悬崖边或者其他危险的地方就行。 在和阿丑闲聊时得知,佛门的金蝉子转世已出发许久,历了几劫,过段时间应该也要遇到那个黄貂鼠了。 “哎呀,阿猴他比我厉害,未必会被吹到你这来,岂不是没人医他了?” “嗯,这三昧神风,孙悟空确实抵挡不了。”骊山老母想了想说,“也罢,我下去走一遭,看看他们这队伍诚心如何。” 在骊山老母带着侍女飞去帮助孙悟空之后,阿丑闲着也是闲着,继续到处摸索。 山顶的道场有些小,已经知晓大概有哪些建筑,这里竟没有供神像,让她没办法摸脸知道骊山老母大概的样貌。 阿丑干脆摸索着出了供奉骊山老母的道场,循着供奉香火的气味寻去,来到了另一处道场,只不过这里有道士驻守,还有信众上香祈福,阿丑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很快就跑得只剩两个守殿的道人。 两人见她摸索探步子走路,才知晓她瞧不见,心中便有几分同情。又见她摸索着来到供桌,像是要偷供品吃……瘦弱的丑陋盲女,真是太可怜了。 然而,却见阿丑双手一撑跳到了供桌上,竟是去摸神像的脸。 “哦……骊山老母是长这个样子。”阿丑仔细摸索一阵后得出了结论。 两个守殿的道士本不敢开口,听到她这么做只是为了知晓骊山老母的样貌,可见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妖怪。 一位道士提醒说:“姑娘,此地虽是骊山老母道场,但她老人家因常在道场走动就没有立像,山中立像的是两位不在的仙家。” 阿丑问:“不在的仙家,何意?是何人?” 另一位倒是说:“一位是后土娘娘,另一位是女娲娘娘。” 无论是后土还是女娲,都是地母具体身份的一部分,却又不完全是地母,那两位仙家已不在三界走动回归于大地,而骊山老母就是地母最后的一个在人间的身份。 阿丑心里一软,难怪她抱着自己的时候感觉很安心。 也只有地母才会救了她又去救阿猴,还不求回报。 阿丑摸索着离开道场,随意往地上趴着,说:“地母地母,你真好。” 作者有话说:骊山老母有些地方认为就是女娲,有些地方不是。 地母有些地方认为是后土,有些认为是女娲。 所以干脆后土+女娲+骊山老母=地母[垂耳兔头] 第201章 天机难言 菩萨邀请前去落伽山赏花 另一边, 黄风岭附近,在收服了猪八戒后的西行队伍在这边遇到了黄貂鼠。 黄貂鼠不希望金蝉子能取得真经,唯有帮助波旬佛祖统治三界, 自己才有出路。便故意掳走玄奘, 在孙悟空寻上门的时候也用法宝三昧神风应付, 吹伤了孙悟空的眼睛。 猪八戒扶着暂时失明的孙悟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天色渐暗, 见到山中有一屋子前去歇脚。 屋中是一名慈祥老妇与一个年轻姑娘,看到猴脸和猪脸的人也不觉得可怕, 反而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得知猴脸被风吹伤了眼睛后,那老妇便说自己有医治的办法, 还指出了三昧神风的由头,唯有灵吉菩萨的定风珠可解。 “你别乱动, 我先将沙子从你眼睛里挑出来。”老妇声音温柔,听他应声后便将猴儿毛茸茸的脑袋搂住, 轻叹一声,“唉,你这可怜的小猴。” “老人家, 我年纪不小了, 论辈分你还得叫我……罢了罢了,我胡说呢。”孙悟空觉得对方是在救自己, 怎还非要理论这辈分的大小,就没有再说下去。 老妇仍旧温柔笑了笑, 说:“孩子,你可真贫嘴得很呀。”一边说着,轻轻将眼里的沙挑走后,让年轻姑娘去取了药膏来。 期间, 猪八戒一直盯着那姑娘看,惹得老妇不悦哼了一声,猪八戒才收回视线。 老妇给孙悟空抹上了神药,叮嘱他天亮之前都不要睁眼。 “多谢老人家,多谢。”孙悟空闭着眼睛连连道谢。 孙悟空是天产石猴,铜筋铁骨的身躯,神药起效自然是比凡人要快许多,歇了一晚睁开眼,又能看到东西了。只是暂住一夜的屋子已经消失不见,好心的老妇与姑娘自然也不见,心知是得了仙人救助。 孙悟空心里纳闷,天庭那些神仙一个个小心眼得很,哪位仙家如此大度?还知晓他对仙人存在顾虑,还特意变化成了凡人相助。 “多谢上仙相助。”孙悟空双手合十往天拜了一下,便依照线索去找灵吉菩萨解决此事。 天上,骊山老母见孙悟空已无事,便放心回了骊山去。 山中供奉的香火烟气袅袅,祈求庇佑的凡人们诉说着一个个心愿,然而骊山老母都只是笑笑摇头。 回到山顶的道场,看到阿丑趴在泥地上睡觉,骊山老母落地在不远处,微微弯腰问:“阿丑,你为何睡在地上?” 阿丑醒过来,听到骊山老母的声音,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骊山老母,你是地母吗?” “哦?地母,不是。”骊山老母将阿丑搀扶起来,缓缓道,“地母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女娲是地母的一部分,后土娘娘是地母的一部分,我也可以是,不过,每一个由大地抚养大的孩子,本身也都是大地的一部分。” “哦……”阿丑若有所思地点头。 骊山老母拂去阿丑身上的泥土,问:“阿丑,等你眼睛好了,你要往哪去?” 阿丑立刻回答说:“你不是答应说等我眼睛能看见了,就送我回到黄风岭吗?” “你为什么要去黄风岭呢?” “我不是要去黄风岭,我是要往西边去。” “你为什么要往西边去呢?” “我要当妖怪,给玄奘和尚设难,让他简单地过去,这样就能打败波旬,等如来回归再好好理论。” 才说完,阿丑捂住嘴巴,心里头感到踏实就会没有防备,果真如此,竟不小心把如来不在雷音寺的事给说出来了,骊山老母如此级别的神仙听到波旬之名想必也能猜出几分。 “唉。”骊山老母摇摇头,对波旬如来的事情没有感到太惊讶,而是说,“阿丑,这些是神佛妖魔之间的争斗,神仙不可轻易干预人间大事,人也不该参与到如此的因果之中。” 阿丑不明白骊山老母说这话是何用意,怎么听都像是在劝她停下脚步。 她不由皱眉问:“可是,我要找如来给我认错道歉,前两次去雷音寺,都没来得及找他理论,一次他是差点涅槃,一次他是输了赌约跑了。我不是想要莲台上的佛祖认错,也不是要到人间去的那个如来认错,独独要当初那个以佛祖身份镇压了我们的如来认错,缺一个身份都不行。” 骊山老母眉宇间有些忧愁,好在阿丑此时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摇摇头又说:“阿丑,玄奘如今有孙悟空和天蓬元帅两个徒弟护送,八十一难又是由菩萨设下,就算波旬从中作梗也定能扫清障碍取得真经的,你不妨悠哉过日子。” 未等阿丑反驳,骊山老母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好孩子,你降临此间,磨难数百载,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抗下,是神佛该做的事,就由神佛去做。” 掌心温度暖暖的,阿丑逐渐有些困倦,这种令人感到惬意舒适的感觉,让人止不住地想放弃一些困难,就在这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是阳光灿烂的新的一天。 阿丑的意识逐渐模糊,越来越困,一切记在心里要去完成的事情都如同石头碎裂,整个人越来越轻松。 舒坦得就像是住在无名山的时候,老婆和朋友们都在…… “不对,不对……”阿丑猛然惊醒过来,可抹了药膏后的眼睛却仍旧睁不开,“你果真是害我的!你不是骊山老母!?” “我是骊山老母。”声音仍旧温和慈祥,只是无奈的语调里藏着不能说的天机,为了这个不能说的天机,骊山老母甚至说,“你想要如来向你认错道歉,并非难事,待玄奘一行取得真经如来归位后,我去与如来说。” 第285章 这让阿丑更不明白了,既然如来能向她道歉认错,那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允许她往西天去的? “我是要说服他,让他真的认错,不是因为有个比他厉害的人出现才认错。” 骊山老母见她如此坚定,暂时没有再提此事。 阿丑仍旧被留在骊山养眼睛的伤,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骊山老母问她如何看待神仙思凡,以及神佛的私情。 阿丑感觉此事像是针对自己,便说:“如果思凡是为了嫁给我,帮我把日子变得更好,那就是对的。如果思凡是为了帮别人,不帮我,那就是错的。” 骊山老母笑了笑,问:“同样都是有一个人得到了帮助,帮你是对,帮别人是错,岂不是对你偏私?” “不一样!”阿丑理直气壮地说,“我长得丑、脾气差、家里穷、又偷又抢,没有任何能回报的东西,所以帮我一定是出于慈悲心,有慈悲心的神仙才会无条件帮很多人。如果我这样的人都没能得到帮助,思凡的神仙一定是因为私情才帮别人!” “强词夺理。”骊山老母眉头微皱,又说,“阿丑,神佛不可以有私情,此事你应该也知晓。你已没有成仙成佛的可能,注定当人,所以你的那些老婆们是无法与你长久好的。除非……” “除非什么?” 骊山老母背过身去,踱步一会儿说:“如果你答应只在人间生活,我可做主,劝说观音、杨戬、哪吒、孙悟空亦为长寿之人,除去仙籍。” “什么!”阿丑惊得站起来,生气道,“不行!我大老婆一心救苦救难,你让他不当菩萨只陪我生活,他该多难过,我该多难过。阿猴老婆自由自在,他最爱耍威风,你让他不当猴王齐天大圣,他该多无趣,我该多伤心!哪吒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让他只给我当老婆,他得多痛苦!” 阿丑紧紧握拳,面向声音的来源,问:“骊山老母,你不是让我别去雷音寺,更像是不希望我再与神佛接触,到底为何?” “唉。”骊山老母并未回答,只是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缓缓道,“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一会儿,骊山老母严肃地看向阿丑说:“既然你坚持,我不再阻拦,你代表的也是人的选择。” 阿丑最烦这样话说一半又不说的,急得人肚肠发痒,可任她怎么问,骊山老母都一副好像不曾提过这个话题的样子,只说她的眼睛再休息一阵子就能恢复,那时会将她送去黄风岭。 不过,在阿丑疗养眼睛的期间,孙悟空一行人已经在灵吉菩萨的帮助下收服了黄貂鼠,继续往西出发。 骊山的侍女时不时会来汇报取经队伍的进程,说此时已到流沙河,河里的卷帘大将跳出水就想抓玄奘吃,被孙悟空和猪八戒合力打败,最终由惠岸行者出面告知前因,说观音菩萨早就点化这河妖,且名沙悟净,让他也护送玄奘一程。 惠岸行者带来了菩萨的柳枝,轻轻一挥就搭建了一座桥过河。 “哎呀,他们走得好快,等我眼睛恢复回到黄风岭,反倒是落后他们许多路了。” 阿丑还在嘀咕着,金童玉女前来报信,说是观音菩萨邀请仙长往落伽山观赏宝莲池内千年绽放一次的金莲,还邀请了文殊普贤灵吉三位菩萨。 第202章 甘露滴眼 再见也要当做很久没有那样充…… 骊山老母看了看阿丑, 呵呵笑着应下了赏花的邀请,还把阿丑也一起带过去了。 落伽山一如既往的祥和安宁,缭绕的云雾被清风吹开, 即便是在云端也已经能看到少许的金光。 文殊普贤与灵吉三位菩萨都收到了邀请, 其中灵吉菩萨因帮助孙悟空对付黄貂鼠后要去灵山复命, 所以无暇前来。文殊普贤驾云而来, 正好迎面遇到带着阿丑一起来的骊山老母。 两位菩萨对骊山老母很是尊敬客气, 先行礼问候,又看向阿丑, 眼中惊讶并不是惊讶她也回来,而是惊讶她的眼睛似乎受了伤。 这几位还留在灵山“卧薪尝胆”的菩萨们, 这些年来也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年阿丑和观音尊者并非是受波旬蛊惑背叛佛门, 恰恰相反,是为了证明佛法的慈悲救世, 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 离开灵山往南赡部洲去的诸僧,虽没有直接参与到人间大事之中,但也用自己方法替众生苦, 佛法才得到快速的弘扬。 只不过提到阿丑此人, 其余诸僧仍旧是眉头紧皱,无论她做出多大的贡献, 对佛法弘扬有着多大的功劳,佛门始终不可能认可她与观音菩萨的夫妻关系。 众僧对自己说, 也对每一个同门或者信众说:阿丑只是观音菩萨为度人不惜自降身份下嫁的凡人。 但是,像燃灯、弥勒、文殊、普贤等资历较老的大僧,则有不同看法。佛经说,以身饲虎, 以肉饲鹰,换取的是生灵万物的生命,而阿丑已经拯救过无数的生灵,甚至显而易见的,如今金色莲台上的那佛祖,唯一惧怕的也是阿丑。 牺牲一位菩萨的戒律,成全一人以度更多人,也是符合佛法的嘛。 因此,文殊普贤很不理解,为什么阿丑不与观音一起安排西行劫难,还总是避着观音,她独自在西行的路上多艰难,这眼睛想必就是被妖怪所伤。 “阿丑,许久未见。”文殊普贤也与阿丑行礼。 阿丑暂时看不见他们,也就没有应声, 待一同落地后闻到熟悉的清香,她才彻底信了这里是落伽山。 观音对阿丑的到来也有些意外,尤其是和骊山老母同来,又见她闭目不看任何东西,本以为是先前起誓不到雷音寺不相见的缘故,听骊山老母说了才知晓,竟是被三昧神风所伤。 “尊者放心,老身已为阿丑医治,她也修养数月,很快就能好的。”骊山老母看着观音说。 “阿弥陀佛。”观音双手合十微微俯首。 阿丑暂时看不见,就没有跟着几位菩萨一起漫步赏花,她摸索着来到在莲池边,问:“坏鱼灵感,你在吗?” 莲池里的灵感慢悠悠游过来,鄙夷地端详着阿丑。 阿丑听到莲叶微动的声音,轻声恶劣笑着叫脚伸进了莲池里,桀桀桀坏鱼,肯定又没少说她坏话,哼,吃泥巴去吧! 池塘对岸漫步的菩萨们在聊着池中美丽的金色莲花,但好几道视线却都向着坐在池塘边用脚搅水的阿丑。 观音反而没有看着阿丑,而是看着骊山老母,在她看向阿丑的慈悲眼眸里看到一丝忧虑和严肃,这让观音眉头微皱。 “仙长,似有心事?”观音微微俯首询问,十分恭敬。 骊山老母说:“无事,只是一个人做出了选择。” 观音一时间想了很多,能够让骊山老母担忧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而神佛们的小事,对凡人而言,再小也是大事。刹那间,观音想到的是很多年前的焚天浩劫,以及从那往后阿丑所遭遇的一切劫难。 “仙长,若是贫僧能够分忧,还请告知。”观音再次询问。 骊山老母看了看观音,缓缓问:“大士,倘若有一大劫,需要你彻底放弃佛门,到人间当个凡夫俗子,让阿丑远离所有神佛,你会如何选?” “……”观音一时愣住,这个问题过于古怪,可见骊山老母担心的事情的确是和阿丑有关,同时,也的确是件大事。 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观音早就明白,阿丑的选择谁也改变不了。 观音摇头,说:“贫僧不会放弃佛门,阿丑也不会放弃让如来佛祖认错道歉。”如果再有什么劫难发生,阿丑一定宁可再被镇压也绝对不会低头,自己不能替她选逃避的路,只能在劫难降临时一起面对。 甚至,观音心里隐隐有些期待那天的降临,为弥补自己之前多次的“慈悲闭目”。 “唉。”骊山老母叹一声,重新将话题回到了莲池之中,顺便提及在黄风岭附近遇到了孙悟空和猪八戒,“我看那猪八戒色心不泯,向西之心不坚定,有考验之意。” 几位菩萨也都认同,掐指一算,取经队伍离开流沙河后离下一处能落脚休息的地方还远,中途都是荒山野岭。 骊山老母便与几位菩萨商议如何给猪八戒一个教训,顺便考验队伍里的其他几人。 “挨!挨!”池塘对岸的阿丑突然和水里的鱼打了起来,锦鲤发现阿丑眼睛暂时看不见后格外嚣张,屡屡挑衅,尾巴一扫故意往阿丑眼睛上溅。它如今有些修为,虽跟着菩萨修行多年,心里却一直在诵鱼波旬当初教的心法,这一道水打在阿丑眼睛上,霎时就乌青一片。 气得阿丑对着池塘就一个劲地打,可惜看不见灵感游去了哪。 第286章 “孽障。”观音见自己养了多年的鱼越发不像话,呵斥一声走了过去。 而文殊普贤互相看了看,双手合十与骊山老母说:“那边荒无人烟,道路难行,我等先去布置落脚的屋所,再商议对策吧。池中孽障伤人,待观音大士处理完后,再来与我等汇合也不迟。” 三位神佛便先行一步,观音的两名弟子又都去人间救苦,莲池边只剩下阿丑和观音,还有一条沉底不敢再蹦跶的鱼。 观音并未避开,走到闭着眼睛的阿丑面前蹲下,说:“我看看。” 阿丑心头一动,自从上次久别重逢,果然就加倍地想念老婆。她承认在骊山老母说要带她一起过来的时候没拒绝,就是想要见老婆的,她可以借着此时看不见的缘故,告诉自己这不算相见。可在听到声音时,感受到那安神清香靠近时,就是不由得想要亲近。 ——不行不行,我发过誓不到雷音寺解决波旬,绝对不和老婆相见。 ——怎么不行,我就算现在抱抱老婆,也不算相“见”! ——就抱一下,对,就一下,立刻松开! 阿丑还在犹豫的时候,却听到观音说:“你眼睛已受伤,再受此击又难好,我用甘露帮你把溅到的鱼腥洗去。” 说时,一只如玉没有温度的手托住阿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柳枝在眼睛上轻轻点落甘露。 温润的甘露有着明目之效,再加之治风伤的神药已抹多日,伴随着眼睛上一阵清凉,逐渐能感受到眼皮外光的亮度。阿丑只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模糊地能看出一些景象。 “我好像能看见了。”阿丑嘀咕一声,连忙道,“老婆,你快闭眼!” “……”观音虽不明白为何,但还是照做了,“嗯。” 听到应声后,阿丑才彻底睁开眼,入眼便是一池的金色莲花,每一朵都散发着七彩的光。但是这千年罕见之物,盛开的时间极短,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拢起,钻入水里,消失不见,池塘上只剩下寻常的莲。 阿丑扭头下意识想问老婆为什么这金色莲花开得那么短,扭头看到闭着眼睛的老婆,她想了想,伸手抱住了老婆,说:“你可别睁眼,我正睁眼呢,这样就不算相见。” “……”观音无奈笑了笑,也的确没有睁眼。 阿丑抱了一下就松开,心的跳动却没有得到缓解,她又抱了一下,比刚才稍微久一点,又放开。 怎么回事,不该抱到了就满足就懈怠吗?之前百年没见,看一眼就觉得踏实安定,怎如今几个月没见而已,见到后却越不知足。 阿丑把眼睛又闭上,说:“你可以睁眼了!也可以抱抱我。” 观音依言抱了抱阿丑,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行道别礼,说:“阿丑,得走了。” “嗯。”阿丑仍旧没有睁眼,又说,“也带我一路,这里四面是海,海里游过去容易迷了方向。” 观音应下,带着阿丑一起与文殊普贤以及骊山老母汇合。 三位神佛在荒山野岭里变化出了一座漂亮规整的大院子,文殊普贤变化成了一个婀娜曼妙的女子,普贤则变化成了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两人捂嘴偷笑看向骊山老母,骊山老母就寻常变化成一个中年寡妇。 观音已经明白如何考验猪八戒以及取经队伍里的其他几人,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端庄稳重的女子。 阿丑也猜到几分用意。 菩萨们一变美女就是要考验别人!哼。 如果是要考验别人,她肯定反对,告诉别人可以拥有一个漂亮富有的老婆,谁能拒绝,考验自然也就毫无意义。不过,是考验猪八戒,那就另当别论了,哼哼,谁让他当年还是天蓬元帅的时候骂她,这点小仇她是不会忘记的。 哪怕后来还一起治水配合得不错,可他也和阿猴阿莲打架了! 转念一想,菩萨老婆要变成美女,用美色考验猪八戒,她心里又不是滋味。她反复确认,通过考验了不会娶菩萨当老婆吧?得知通过考验的去取经,心里舒坦不少。 都怪那如来疙瘩头!当初要是直接同意修改新佛法,何至于后来那么多事情! 阿丑还要提前往西去找妖怪合作,因此这由菩萨们亲自安排的考验就不留下来看了,她闭着眼睛叮嘱观音说:“我讨厌那个猪八戒,你可不能让他摸你的手。” 观音:“……” 文殊普贤互相看了看轻笑起来。 阿丑想了想又说:“他肯定通不过考验,我之前路过高老庄他还囚禁姑娘逼婚呢,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观音无奈点点头。 文殊普贤笑意更深了。 阿丑站在这座院子大门口与老婆再次道别,她捂着心口,想要保持这种拥抱后不知足的贪婪和老婆为了西行劫难竟和其他菩萨们以美色考验猪的愤怒,用以继续西行。 “我现在是闭着眼睛的,我们可不算相见!”阿丑临行前认真与观音说,“所以,假如很快能相见的时候,你也要当做我们已经很久没见。” 观音平静地俯首道别,算是默许了她的逻辑。 阿丑转身,这才睁开眼睛,她直视西下的太阳,加快了脚步。 第203章 人参果树 那个小和尚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在阿丑一路西行, 踏入这西牛贺洲之地逐渐看到一些陌生又眼熟的地方,是在她数百年前那一次西行时路过的各国各地。 与南赡部洲百年来变化巨大不同的是,西牛贺洲的这些地方变化很小, 甚至一些规矩律法, 都仍旧是数百年前那样。 过了一个村子, 后面的山上有座道观, 阿丑记得观主名叫镇元子, 称是地仙之祖,是一个嘴冷心热的老道士, 和不正经的太上老君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时之所以会认识镇元子,是因跟着自己西行的小和尚优昙生病了。优昙是凡人之躯, 年纪也小,跟着她风餐露宿自然是没有好日子的, 冷到了也没有法术能变出来衣物炭火。 阿丑不讨厌好心关心自己的优昙小和尚,就去附近的村子求助, 可人们一看到她就说她是妖怪,更不会帮她救人了。 找到另一个村子的时候,阿丑就想要将优昙放在别人家门口, 那样的话, 别人见他是个慈眉善目的小和尚一定会救,而自己也可以甩开累赘继续西行。 可发高烧的优昙拽着她不松手, 说自己小时候被丢弃在伽蓝门口,如今她怎能把他也丢弃。 在阿丑犹豫的时候, 正是镇元子出手相助,暂时收留了她和优昙,治好了优昙的病。阿丑记得,五庄观的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树, 上面长满了人参果,那些果子就像是巴掌大的婴孩,她惊呼镇元子吃小孩,果然不是好神仙。 镇元子怒骂她无知,生气地将阿丑和病愈的优昙赶走了。 数百年后再次经过五庄观,阿丑琢磨着去讨杯茶喝歇歇脚,才到就见镇元子要出远门,正叮嘱两位道童,说金蝉子转世的大唐高僧将要来到此地,金蝉子当年在盂兰盆会上敬过自己三杯茶,届时用金击子摘两个果子给他,就当了结陈年的交情。 “阿丑?”镇元子看到转身准备离开的阿丑,疑惑地唤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呢。”阿丑走上台阶。 镇元子端详她一会儿,说:“自然记得,这几百年你可是威名不减,不仅打败了波旬,还到南赡部洲的人间去起义了,那儿多杀多争,才又安定下来,不知能长久否。” “那些也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镇元子站在高处,眼睛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问:“你又往西去?这回怎不见那个小和尚了?”说完他自己回答说,“嗯,小和尚是个凡人,岂能活到这时。” 阿丑没有解释优昙后来的事情,对镇元子的眼神以及这一声里淡淡的轻蔑感到不悦,摇摇头说自己继续走了,不讨水喝了。 她转身到山腰藏起来,等到镇元子飞走后,她再爬墙翻进五庄观里,趁着夜色,找到了摘果用的金击子。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听到镇元子提过,人参果是五行之物,唯有金击子才能摘取,且落地就入土,一定要用布帛接着。 阿丑偷了一个人参果,对这像极了婴孩的东西始终感到瘆得慌,便随意放进自己的竹编袋里,再依依不舍地将金灿灿的金击子放回去。 她偷此物不是为了吃,是记恨刚才镇元子对优昙的轻蔑,那可是她老婆!竟敢瞧不起!把你这道观里吃小孩的事情捅出去,看谁被瞧不起,呸! 在阿丑离开五庄观的一个月后,取经队伍也来到了此地。 五庄观的两位道童也按照镇元子交代,摘了两个人参果给唐僧吃,唐僧一看人参果的样子就不敢吃,连连推脱,两位道童就自己吃了。孙悟空好奇心重,也想尝尝人参果的味道,便跟踪两人得知了摘果子的办法。 第287章 然而因一下子摘了四个分给猪八戒、沙僧和小白龙,树上本就少的果子变得更明显,两位道童便来问罪。 孙悟空敢作敢当,说自己摘了四个。 两位道童冷哼说,分明是五个,他们在师父离开前特意数过,现在一共是少了七个,他们摘了两个给唐僧,而他们师徒四人加上一匹马正好五个,定是他们偷的。 孙悟空气不过被冤枉,干脆将人参果树给连根拔了,随后带着队伍连夜逃跑。 出远门回来的镇元子听了道童们的哭诉们勃然大怒,立刻将取经队伍众人全部捉拿,逼迫孙悟空必须将人参果树治好,否则休想上路,还要将唐玄奘油炸。 孙悟空自知拔树闯了祸,是错他认,只好各地去找救树的办法,然而,即便是太上老君也没有救树的办法,树又不像人能吃仙丹起死回生。 飞着飞着,孙悟空飞回了斜月三星洞。 当初年轻的师兄们此时已白发苍苍,但因修仙之术,一个个仍旧精神饱满,目光灼灼。众人视线盯着天上飞来的筋斗云,逐渐热闹地靠在一起讨论。 孙悟空犹豫再三落下到此,白须白发的师兄们看着眼前这只穿上了僧衣的猴子,眼中神色复杂。 一位白须老者上前,几分恼道:“孙悟空,你还回来作甚!既进了佛门,此后便无关了。” 孙悟空听得这话立刻泪汪汪,说:“师兄,我……我……” 白须老者并不是真的生气,瞧猴子这可怜模样也不仅泪汪汪。 身边另一个老道走过来,抬手拍拍猴子的脑袋说:“小师弟,你这些年受苦了。” 这一声久违的“小师弟”,孙悟空又是泪如雨下,他抹掉眼泪问:“祖师呢?祖师可在,我……我又惹了祸。” 两位师兄一愣,随后无奈笑了笑,说:“这回的祸应该没有上次大吧,你说出来师承也无妨,师父也一直很牵挂你。” “我知晓,我知晓。”孙悟空连连点头,祖师曾去山下看过他,祖师也说不是他的错,只是祖师并非只有他一个徒弟,还要顾及灵台方寸山的所有人,不能冒险。而他原本也不想在又有一个师父的前提下回到斜月三星洞来,想着等救出山的恩情还完,再来与自己真正的师父团聚。 岂料那镇元子竟如此厉害,念及当年他没有帮助天庭动手,自己拔了人家的果树,的确是错得很。 孙悟空再次走进熟悉的大殿,看到一鹤发童颜的老道正闭目打坐,菩提祖师缓缓睁眼,像是对孙悟空的到来并不意外,只说:“悟空,你回来啦。” “师父!”孙悟空扑通一声拜在菩提祖师面前,以膝盖往前走两步,伏在菩提祖师腿上,满脸泪水说,“师父,徒弟有愧师父教导,打不过那镇元子,求师父教我个医树的方法吧。” 菩提的手落在孙悟空毛茸茸的头顶,叹一声说:“茫茫南海,必有仙方。” “南海?观音菩萨?” “悟空,你去吧。”菩提松开手,眼中出现了微微愁绪。目送孙悟空离开后,菩提又是连叹三声,猴儿此次前来,能从他身上看到一团巨大的因果,已非任何神佛可改,在不远的将来有一个未知是福是祸的事要发生。 菩提犹豫片刻,去寻骊山老母商议。 而往南海去的孙悟空一路上都很忐忑,菩萨们前不久才试探了他们师徒几个,八戒更是半点没过关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且取经路上种种劫难是为完成考验,若是求助佛门的菩萨,能答应吗? 孙悟空摇摇头,耍赖般地自言自语:“菩萨慈悲,我来求助了自然是会帮,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更该帮我了。” 孙悟空说明情况后,观音无奈摇摇头,指着他说:“你这泼猴,无端招惹镇元子作甚。” “哼,俺老孙做事,敢作敢当,偷了四个果子就是四个,他们岂能冤枉!一时气不过,就拔了那人参果树。” “罢了,我与你走一程,我也欠镇元子一个恩。”观音托着净瓶与孙悟空一起往五庄观去,孙悟空听到菩萨所说欠的恩,就不由得打听,什么样的难事能让菩萨欠镇元子? 观音并未回答,那是一个连镇元子都不知道秘密。不,这么说也不对,镇元子知道那件事,但镇元子不知道是救了菩萨的一缕元神转世。 观音到五庄观后用柳枝甘露救活了人参果树,两位道童也高兴地再次仔细数着果子的数量,喜悦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还是少一个呀。” 孙悟空仗着观音菩萨在,且树已经救活,再次理论,与镇元子说:“定是你徒弟偷吃,我偷了四个就是四个,都是偷,哪会怕少承认一个。” 镇元子皱眉,唤来五庄观的土地神仔细询问。 土地神反复思索,认真说:“两位仙童在圣僧来后,摘了两个。之后孙大圣又来摘了四个,一共是六个没错。” 两位道童急了,说:“师父,我们绝对没有数错呀。” 镇元子似乎想到了另一个可疑的人,换了个问法,说:“不止近几天,自我离开五庄观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摘过?” “有,有一个……一个样貌丑陋可怖的姑娘,穿的旧衣服,头发也乱,腰上绑了很多东西,她摘了一个。” 五庄观中的道士们一头雾水,那是何人? 镇元子则满脸不悦,视线落在两位道童身上,问:“我让你们看守好人参果树,竟被个凡人偷摘了都不知晓,还与圣僧等惹出这样的误会。” “嘿嘿嘿。”孙悟空捂嘴偷笑,拽了拽菩萨的袖子小声说,“阿丑偷东西的本事,倒是比我盖天下有名的贼头都要厉害呢。” 镇元子对于真正的偷果贼没有办法,他也算不到阿丑的位置,何况眼下闹得果树枯死又死而复生,也便不继续讨论几个果子了。 镇元子与孙悟空握手言和,又招待了队伍一顿斋饭,备了少许干粮。 “阿弥陀佛。”观音救树还了当初救优昙的恩,见取经队伍也能顺利西行,便与众人道别。 “……”镇元子目送菩萨离开,可总觉得有哪奇怪。 他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和阿丑一起西行的一个小和尚,那小和尚慈眉善目堪称菩萨面相。 但一想到在他发善心去救那发高烧的小和尚时,小和尚正拉着阿丑的袖子哭着撒娇,哎怎么可能,想必真的只是个与阿丑有短暂缘分的凡人罢了。 第204章 木狼百花 取经队伍离开五庄观后一路往西, 难得安然无事了一个月,一直来到白虎岭,远远地就看到了妖气。 师徒几人在山中休息, 孙悟空飞远了去化斋, 临走前用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个圈, 叮嘱几人一定不要走出圈子。 孙悟空还没离开多远, 荒山野岭里竟出现了一个漂亮村姑, 一脸惊讶地走向唐僧,说:“哎呀, 几位长老怎在此晒太阳,我家就在不远, 去我家中吃斋吧。” “好呀,好呀!”猪八戒立刻就应下, 一只脚都卖出了圈子。 玄奘缓缓站起来,将猪八戒拽了回来, 站在圈里环顾周围,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好意, 贫僧和徒弟们也的确饿了, 但我大徒弟出去化缘尚未回来,我们如果跟你走了, 他回来见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漂亮村姑看了看沉默寡言的沙僧,说:“两位长老随我去, 留一位长老在此等候传信,不就好了吗?” 饥肠辘辘相当不好受,玄奘有些犹豫,点点头说:“多谢施主, 但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漂亮村姑脸上浮现出丹丹笑意。 “你可否往前两步?我那大徒弟本事颇大,在此地画了个圈,阿弥陀佛,贫僧本意并非怀疑施主是妖怪变化,只是求个心安。”玄奘双手合十,一脸认真地说。 “……”漂亮村姑立刻拉下喜悦的表情,故作气愤地将手里的篮子一扔,“哼,你这没天理的和尚,我好心给你斋饭,你却怀疑我是妖怪!不吃便罢了!” “他们不吃,我吃呀!”猪八戒见漂亮姑娘伤心,立即跑出圈子去捡地上的馒头啃,一边还嘴碎抱怨,“猴子去那么久,定是先吃个饱,等他回来,老猪我都要饿扁了。” 玄奘见他色心不改,这荒山野岭凭空出现的漂亮村姑如此可疑,他反而还上赶着为陌生人说话。 玄奘一手掐诀,念诵起了紧箍咒,顿时疼得猪八戒倒在地上哀嚎不断,又不得不忍痛爬回到圈内。 也在此时,孙悟空带着一钵的斋饭回来,火眼金睛对着那可疑的村姑一看,就看穿其本质是个骷髅,二话不说掏出金箍棒就将妖怪打死。 孙悟空眼睛盯着那飘忽的妖精魂,追去了山中。 第288章 猪八戒则给漂亮村姑哭丧,与玄奘说:“猴子把人打死了!若是妖精自该现原形,这分明就是人嘛!” “为师看看。”玄奘蹲在村姑的尸体前,手在脖颈边上摸了摸,冰冷冰冷的,摇头说,“这姑娘死了很久,是被妖怪害了。” “……”猪八戒瞄了眼玄奘,阴阳怪气道,“师父,你还会验尸呢,偏袒猴子也没这样的。” 玄奘也瞪猪八戒,说:“出家人什么书都得看些,你这夯货不学无术,还埋怨起为师来了。”说着又抬手掐诀。 “别!别!老猪我知错了,我以后也多学点……” 过了一会儿,孙悟空带着一串骷髅回来了,那骷髅并未被彻底打死,就是要它亲口承认是害了人借了躯壳。 玄奘头一次见能说话的骷髅,吓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尸魔坦诚交代,说自己是一时迷了心窍才敢算计齐天大圣。孙悟空不买账,问她既知晓自己厉害,怎还敢冒险陷害,按说能修成今日地步,该不缺这一口肉才是。 “是因为……丑大圣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 “不可能,阿丑就算要为难我们,也不会散播这样的谣言。” 尸魔惶恐道:“千真万确,我听她亲口所说。” “哼!想挑拨我和阿丑的关系,找打!”孙悟空一棒将尸魔彻底打死,想不明白阿丑这么做的动机,他知阿丑做事有分寸,只想帮忙以小劫化大劫,绝不会做出这种让妖怪们都如饿狼盯着西行队伍的事情来。 实际情况是,在阿丑偷了人参果离开五庄观后,经过了白虎岭,被尸魔当做食物掳走。 尸魔看到阿丑面容也是吓一跳,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丑娘娘丑大圣,她连天庭与西天都敢同时招惹,还有消灭了魔王波旬的传闻。 小小一个尸魔,岂敢招惹丑大圣,便改为以礼相待,询问丑大圣此行是要去哪? 阿丑没办法好好说话,因为尸魔掳走她时掐着她的脖子试图在途中就掐死她,使得她开口的声音沙哑模糊。 阿丑拿出手里的人参果说:“我要把五庄观的人参果到处给人看看,他们吃小孩!他们不仅自己吃,还想让西天取经的和尚也吃,不过我猜玄奘应该不会答应吃,哪怕说吃了它能长生不老。” 而听在尸魔耳朵里,则像是丑大圣在显摆她的可怖,就连只有巴掌大的婴孩都吃!随后是丑大圣显摆找到了更好的食物,就是西天取经的唐僧,吃了他就能长生不老呢! 尸魔以为自己这样的小魔是没有机会的,岂料丑大圣竟拍拍它肩膀叮嘱,一定要为难取经队伍,但别太过分,孙悟空可是很厉害的,容易丢了性命。丑大圣还要继续往西去,匆忙就走了。 沙哑模糊的声音在尸魔耳中,则是叮嘱它一定要把握机会,孙悟空厉害要另外对付,丑大圣扬长而去,不屑于吃唐僧肉,还把这天大的好事让给了它这个小魔。 于是,尸魔壮着胆子提前部署,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今天,火速行动,火速被打死。 “不知如何来的误会,这下不愁后面劫数不够了。”孙悟空收起金箍棒,无奈甩甩脑袋,继续在前头带路。 阿丑并不知晓自己的话遭遇了如此误解,仍旧带着人参果往西去,顺便找妖怪设难。 穿过山野,来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国家,阿丑印象里上次西行翻过了这山见到的国家不长这样,这里的树木少了很多,城邦的范围变得更大,往来的百姓们穿着也更单薄,地面的沙子很多,风一吹就扬起来。 这里的人们会都有戴面巾的习惯,进了城没有风沙才摘下,阿丑蒙着脸混进城里也没那么显眼。 她看城门上写着“宝象国”三字,格外陌生,城中随处可见大象小象,与民相处融洽。小象甩着鼻子用盆中的水戏耍,大象身上安置了牵引的绳索能够拉动沉重的货物。 伴随着一声象鸣,是当地权贵骑着大象出游,这是开道让路的意思。 阿丑大为惊讶,上次西行时只有在临近天竺的几个国家才看到象,此地离天竺还远着呢,怎也有象了?她好奇询问路边的商贩,商贩告诉她,这里以前的确没有大象,也不叫宝象国。 是五百多年前从西边迁移来了象群,那些象遍体鳞伤,像是一路都遭到了驱逐或者伤害,队伍里的小象很是怕人。当时的国王心地善良,下令禁止伤害象群,还让人们将多余的蔬果投喂给这群疲惫的象,以免它们因饥饿闯进门户里伤了人。 那群象很有灵性,见此地人们没有伤害之举,竟似交头接耳一般甩着耳朵鼻子,之后就留下了一半的象在此地和人一起生活,互相帮助。另一半的象继续往前,也许是想要寻找一个完全没有人的地方生活。 “哦……”阿丑恍惚点头,不确定是不是当年从狮驼国放走的那些象。 她走在街上,又询问附近有没有妖怪,人们对此讳莫如深,都低着头不回答。 阿丑还想追问,却见天空突然阴沉,一阵风沙卷来,卷向街道上一个寻常的平民姑娘。阿丑见这风古怪,料定是妖怪,便扑过去想要拽住妖怪说取经设难的事情,妖风力道很大,将阿丑那和平民姑娘都卷到了一处洞府,门上隐约三个字“波月洞”。 平民姑娘受不住妖风,被卷到洞府后当即晕了过去。 洞府里光线昏暗,墙上放了几颗发光的珍珠,不知是妖怪从哪弄来的。一个面目狰狞长着獠牙的妖怪盯着阿丑,身边石凳上坐着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妇人,还有几个小孩拽着妇人的裙摆。 “哼哼,这位就是你们宝象国的公主,也是我的夫人,抓你过来多说些国中趣事给公主听,否则可别怪本大王不客气!”妖怪恶狠狠地上前拽住阿丑的衣襟,凑近了才看清她的面貌,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妖怪拍自己的胸口缓缓,试探道:“莫非,是传说中的丑娘娘丑大圣?” “你认得我?” 妖怪眼中闪烁着激动且畏惧的光芒,单独将阿丑拉到另一个石室内,说:“请丑大圣指教,你是如何让菩萨当你老婆的,又是如何能够维持近千年的感情?” 阿丑听得满头雾水,自己都不认识这妖怪,更不明白他询问自己和菩萨老婆的关系是为何,真多事! 妖怪将前因道来,说:“我本是天上的星宿奎木狼,与披香殿的仙娥侍香互生情愫,我们约定到人间当凡人夫妻,可她没了记忆,我投了妖胎。我等了很多世,一直到十三年前才见到今生的她,她成了宝象国的公主。” 脸上轻柔的表情变得凝重,奎木狼捶了下墙壁说:“然而即便我与她当夫妻十三载,她仍旧和我虚与委蛇,从未真心相待!” 说完,奎木狼再次寻求阿丑的帮助,问:“丑大圣,你比我还要吓人,还犯下那么多事,可为何菩萨仍旧愿意当你老婆?这十三年里,自从与她团聚,我就再也没吃过人了。可她还是怕我!” 阿丑疑惑挠挠头,说:“观音菩萨会愿意当我老婆,当然是因为他是观音菩萨呀。” 至于为何百花羞对曾经的爱侣如此排斥,阿丑就更迷茫了。在阿丑的过往经历中,即便是没有记忆的阿莲和优昙,都和她很亲近。 她知道阿莲是哪吒老婆死后自由重生的,她没有把阿莲就当做哪吒,即使是后来阿莲也成了她老婆,那也是因为阿莲和阿丑关系好。 她不知道优昙是观音的一缕元神转世,也仍旧对关心自己的优昙有好感。而优昙依赖她,愿意当她的老婆也是优昙自己的想法,不是因前尘如何,他甚是宁可自己不是菩萨转世。 “也许,因为你不是人?”阿丑试图总结出原因解答奎木狼的疑惑。 “天上规矩太多,我们放弃仙家身份下凡来!她忘了誓言,怎能怪我当了妖怪!”奎木狼觉得对阿丑这样一个得到太多东西的人来说,是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 奎木狼冷哼一声,说:“照你的说法,难道菩萨不是菩萨,你就不喜欢了吗。” 阿丑认真思索后,说:“ 那当然了,样貌改变无所谓,可必须是大慈大悲的心肠,我最喜欢的这件事不能改变。所以,菩萨如果像你这样全是私心,我定不理他到底。只为自己高兴就把人掳来,你让她离开了家、亲人、朋友、富裕的生活,还有蓝天白云与和煦的风。菩萨老婆当初也不和我商量,将我藏起来,说是为我好,可我最恨他最讨厌他的就是那段时间。” 第289章 奎木狼沉默一会儿,怒道:“不一样!”他不愿意把一切归结于因为自己选择当妖怪铭记誓言,他没有选错。 奎木狼又问:“如果你现在是我,面对一个完全不记得你、不爱你的妻子,你们海誓山盟都烟消云散,你会如何?” “唔……” “呵呵,你果然答不上来吧,道理说得好听。” 阿丑摇摇头,回答说:“我是在想,你们约定好的事情,你办到了没有。你们碍于天规不能厮守,所以放弃当神仙,约定到下界当凡人夫妻……如果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你以凡人样貌接近,她还会讨厌你吗。” “……”奎木狼心下一沉,无法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要当凡人。 他和侍香都是神仙,但侍香只是披香殿一个小小仙娥,对人间的情况不清楚。奎木狼是天上的星宿,与日月一样朗照大地,将无数人间事尽收眼底,人太脆弱了。 他贪恋人间的红尘情爱却不想当人,仙当不成,当个妖也是一样的,能留着记忆,还能修炼妖的法术。 “一派胡言!”奎木狼反驳阿丑所说的话,恶狠狠道,“我能够在再次见到侍香的时候一眼认出来,就是因为我保留着记忆!倘若我也是人,我们就是彻底忘记彼此了!” 一个失忆,一个当妖。 倘若侍香记得,侍香是否会投为妖呢? 倘若奎木狼当人,会忘记曾经誓言吗? 也许就在他们同时下凡的时候做了不同的选择,才会有不同的结局。 当人的代价是忘记,记得的代价是做妖。 ——“一起去人间当一对凡人夫妻,此后厮守。” 侍香按照约定,坚定选择当人,她相信即便忘记了彼此,再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也一定会相爱。 前提是,那个,人。 奎木狼按照约定,决心自下界后就厮守,定不能忘记誓言,才可能寻找到彼此,再续前缘。 侍香以为:无论是否记得彼此,我们都会再次相爱。 奎木狼以为: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样貌,都坚定不移。 奎木狼已经想明白,可不愿意承认,固执道:“我们是私自跑下界的,若是都当人,待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只能任由处置,人太没用了!问你也是白费,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被玉帝金口玉言下了批语的人,当不了神仙,连妖也当不了。” 面对奎木狼的暴躁与嘲讽,阿丑也来了气,故意叉腰得意地说:“我老婆也曾有个转世,是自小在佛门长大的小圣僧,是自小听着丑娘娘的坏事长大的,可他见了我,就是非常喜欢我!因为我一点都没变,转世前喜欢的我是什么样,转世后遇到的我还是那样。” 看着奎木狼越加气愤的表情,阿丑桀桀桀怪笑,指着奎木狼说:“你以前是神仙,多少规矩约束你,侍香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你们若是同样当人,至少,你们眼里的世界和规则是一样的。可你当了妖怪,你还吃人呢!以前的你吃人吗?会强行将她从披香殿掳走吗?会让她生活在黑漆漆的妖怪洞里吗?” “你!我……”奎木狼想要反驳,已说不出半个字来。 曾经的自己是星宿仙官呀,自然是潇洒惬意的做派,且天庭同僚们个个神通广大,彼此之间十分客气,正是人间常说的仙家做派。对侍香也是极其温柔的,因天庭规矩在,两人见面都只能偷偷摸摸的,能见到看着彼此抱一会就已经很满足。 侍香常在披香殿侍候,远不及星宿仙官自由,所以往往是奎木狼迁就侍香,以侍香的空闲来规划见面的时间。 到人间当了妖怪,没有规矩了,不必管那些礼节了。 他面对的不是同僚侍香,是凡人百花羞公主。他只需一阵风,就将人摄来身边。百花羞害怕他,不记得他,也没关系,他只需一个迷幻法,就能让她依从。 只不过等她清醒后,便又哭又怒,对他恨极了。 后来,百花羞学会了伪装欺骗,也像是恩爱夫妻那样会给他捶肩说些软话,可都是为了逃走的计谋罢了!十三年时间里,她逃了无数次。 “都是因为她忘记了,如果她记得,她一定不会恨我。”奎木狼已钻进牛角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此时已不像刚才那样带几分尊敬地看着阿丑,但也不想得罪,便打算将阿丑赶走。 还没开口,却听外面小妖禀报,说有个白虎岭来的狐狸精前来投靠大王,还带来了一个长生不老的好消息呢。 狐狸精一开口就哭丧,说自家大王死得惨,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了。 阿丑悄悄跟着奎木狼,听到了这个消息,看样子阿猴他们已经遇到过尸魔了,兴许能帮百花羞一程,阿丑又寻去第一个石室。 这边的等狐狸精哭够了,才在奎木狼不耐烦的注视下将好消息道来。 “有个大唐和尚要往西天取经,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不老呢!”狐狸谄媚地说。 奎木狼不信,问:“这个和尚有什么特别的?为何能长生不老?” 狐狸眼珠子一转说:“我也没听清楚,是丑大圣说的,她还提到了人参果什么的。哦对!一定是唐僧吃了五庄观的人参果,那果子据说几千年才结果,闻一闻都能增寿百岁呢。” “谁说的?”奎木狼又问一遍。 “丑大圣,丑娘娘说的呀。” 奎木狼转身去找阿丑验证此事,却没在石室看到她,回到百花羞居住的石室也没看到。 “是你放她走了?!”奎木狼大怒,甚至拽住百花羞的衣襟,恶狠狠地看着她。 自己想赶走阿丑,和百花羞自作主张放走阿丑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在波月洞中,他是至高无上的大王!如果是侍香,一定不会这么做! 百花羞没有和从前一样闪躲,而是迎上那双凶狠的眼睛,说:“对,我放走的……因为,她和我打了赌,她说你脾气差,一定会因为放走她恼怒,会杀了我。我说你不会。” “哼哼。”奎木狼松开手,稍微放软语气说,“爱妻!你何故用这样的方式考验我呢。” 百花羞顿了顿又说:“她还想和你打个赌,赌如果我恢复了侍香的记忆后,会不会继续恨你,她说取经队伍里的人能帮我。” 奎木狼若有所思,看样子吃唐僧长生不老是真的,如果百花羞能长生不老也算是个半仙了,兴许就恢复了侍香的记忆。 “呵呵,她输定了,爱妻,你如今已经没那么恨我了,何况侍香呢。” 在波月洞中等待了几个月后,放哨的小妖终于在黑松林里发现了取经队伍的踪迹,奎木狼二话不说便用了摄法,直接将骑在马上的唐僧摄到波月洞。 然而,他这点修行终究算不得高,孙悟空很快就发现了妖风,紧随在后也来到了波月洞门前,化作一只苍蝇混入其中。 唐僧被绑了起来,奎木狼亲自去查看情况,孙悟空则飞到了百花羞居住的石室内。 师徒二人都到波月洞的同时,骊山上,来了一位南海的客人。 第205章 真假菩萨 我喜欢你时什么样,你就不许…… 南海落伽山的观音菩萨在紫竹林禅定许久, 心思原本该是普罗大众的祈愿与对凡间苦难的关注,可总静不下心来,不由地想到骊山老母所说。 只知晓是有一个巨大的因果将要应下, 虽不知祸福, 也恐是又一场浩劫。 按照骊山老母所言, 似乎只要阿丑远离神佛就能避开这场劫难, 当时观音坚定地拒绝了骊山老母的建议。 回到自己的道场后, 菩萨却开始思索这件事。 三界浩劫,为救苍生而舍弃佛法, 引导阿丑远离神佛,阿丑也是苍生之一, 也免她再次受苦,既是私心也是爱众生。 反过来说, 坚信阿丑的选择能够给三界带来好的改变,而自己坚守佛法度苍生, 虽是为苍生却也是因私心。 由是,二心生。 莲台上,观音缓步走下, 腾云去拜会骊山老母, 想对因果之事再讨论讨论。 莲台上,观音缓步走下, 腾云往西牛贺洲去,决定改变自己, 让阿丑远离神佛,避免应劫。 两个观音同时行动,谁也没有察觉到生出的二心。 往西牛贺洲去的观音来到了一座名为平顶山的山附近,平顶山由几个山峰形成, 中间错开一条道路乃是西行的必经之路。观音按照阿丑上次道别的时间算了算,应该还有几天才能行到平顶山附近,便在必经之路上用法术变化了一座茅屋等候。 第290章 等了三天的时间,夜半三分听见茅屋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坐在草榻上禅定的观音缓缓睁眼,指尖微动,茅屋的门就打开了,外面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往边上躲,但很快那蓬乱着头发的脑袋又凑回来了。 端坐在茅屋里的人竟散发着淡淡的光。 “……”阿丑才看清又转身,背对着观音说,“老婆你怎么来了,再想我也不能这样呀!不是答应了我等到了灵山再相见吗?” 观音从草榻上缓步走下来靠近阿丑,竟是主动从后面搂住阿丑让她整个人在自己怀中,慈悲的声音变得更为轻柔,说:“阿丑,莫往灵山去了,神佛的事情如何,就交由他们吧,我们一道回寻常人间去生活,既然他们都反对,我也做人。” “啊?!”阿丑心里一惊,自己怎么会把别人认错成老婆呢! 她连忙挣脱转身看向这无论是身段样貌还是眉宇间的气质都一模一样的观音菩萨,怎么看都像极了她的老婆。但她确定,这些话定不是菩萨老婆会说的! 阿丑端详一会儿,试探问:“波旬?你变化的本事更厉害了,可惜你太急,竟说这样的话,还是被我识破了!” 观音摇头,柔和的眉宇微微拧起,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少许忧愁,说:“阿丑,你最开始不是只想要一个老婆吗?神佛之事,并非人间道理可同,释迦摩尼与波旬同生同灭,佛门不能失去佛祖,波旬也难以消亡。你作为人,已经担负起太多不属于你的责任,我只是希望你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菩萨用那双慈悲又忧愁的眼眸看着阿丑,说:“我们,一起到人间生活,再不管神佛妖魔的事了。” “啊?”阿丑用更为惊讶的神情盯着菩萨,绕着走了一圈细细看,仍旧不信,用更生气的语气反驳说,“我就知道你是波旬变的,不想让我去雷音寺!说明你怕了!” 观音又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神情却让阿丑相信了眼前这个说着奇怪话的人就是她的菩萨老婆。 她不断晃脑袋,像是想从梦里醒来,来回踱步又站定到菩萨面前,踮起脚抬手摸了摸菩萨的额头,嘀咕道:“不应该呀,菩萨不可能生病呀。”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又说,“难道是那天你和骊山老母其他菩萨一起设下考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又从谁那听了什么话?” 阿丑逐渐堆起怒容,一手叉腰,一手气愤地直指菩萨,说:“你又说话不算话,以前可是答应过我的!任何事情都会和我商量,你又不说,你怎就料定和我商量没用,就自作主张做决定!” 观音低头,抬手缓缓抚过阿丑紧拧的眉头,说:“我与你说。” 观音拉着阿丑到屋内坐下,说:“阿丑,你是天地新灵,我也一直相信你会给三界格局带来全新的变化,过往种种也都验证。可是,每一次的变化,都给你带来了灾难和痛苦,也给人间带去了一些天灾。如陨火、洪流、山崩、地裂……曾经的浩劫,我能算到大概的时间。可这一回,却是连骊山老母都不确定,只知晓是一个巨大的因果,倘若应下,只恐是比六百年前还要可怕。” 说着说着,观音的眼里落下两行清泪,没有温度的玉手从眉角划过她愤怒的脸庞,最终握住她瘦弱纤细的双手,温柔而疼惜地捂在自己的手中,就像很多年前的优昙小和尚那样,轻轻呼气。 “当年……我没有试过救你,因为我知道救不了你。我还有更多的人要救,我还有佛门弟子的信仰要承担。”眼泪从下颚落到手上,冰凉的甘露顺着阿丑的手流淌,又从她的手肘滴落地面。 “这一回,我想救你,也能救别人。金蝉子取得真经之时,佛祖自然归位,那是新法也弘扬,人人可以解读佛法,这样的变局已经够了,阿丑,只要你远离神佛,不再去雷音寺,我们今日就折返回东。” 阿丑咬牙咬得咯咯响,看着菩萨老婆掉眼泪,她也落下泪来,她问:“不能接触神佛,你要当人?” “对,我与你一起当人。” “不!我不喜欢当人的你!”阿丑狠狠抽走自己的手,“我很早很早就与你说过,你分明也知道!如果你是一个陌生人,平白让我多一个老婆,我很高兴。可我得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漂亮神仙,你神通广大,你大慈大悲,我想要的就是那样的你!你不许改变!我不管你为了谁,为了我还是为了苍生,你若是不当菩萨了,也别当我老婆!” 阿丑一把推开菩萨,但菩萨站在那安如磐石,只能是她被自己的力气推得退后几步。 她气得跺脚,扭头就走,不想搭理,一路上骂骂咧咧着,等到了灵山也不会搭理了!反正她还有阿猴、有哪吒、有杨戬,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变心的菩萨! 站在原地的观音低头沉默许久,犹豫片刻,便往骊山去,想要与骊山老母商议下此事。 然而,观音菩萨才到骊山,守山的大神就略带疑惑的看过来,但还是十分有礼节的作揖,道:“观音菩萨,小神这就去禀报仙长。” “不必。”观音抬手示意,自己便往骊山的山顶道场去,见骊山老母正端坐与徒弟们讲法。 骊山老母抬眼,微微颔首示意弟子们退下,今日讲课就到此。 “大士离去不久,怎又折返,难道是改变主意了?”骊山老母笑着问。 “仙长此言何意,我才刚来,莫非有人冒充?”观音反问。 骊山老母端详眼前的观音一阵,叹息摇头说:“大士,回落伽山吧。”这几天一直有一位观音菩萨在骊山与她商议因果之事,讨论的都是可能遭遇的改变是怎样的,而每每提到最简单的让阿丑这个变数远离的建议,观音总是立刻拒绝。 如此商议了几天,最终观音仍旧选择相信阿丑背负的因果,不会是坏事。 听到骊山老母劝回落伽山,才来骊山的观音颇为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菩萨腾云又从骊山折返落伽山,云雾飘渺遮眼,待到云雾散开落到前山时,看见观音菩萨正在莲池边禅定冥想。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正冥想的观音菩萨睁眼看向了这边,两双慈悲忧愁的眼眸,四目相对。 只在刹那,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才落地的观音苦涩一笑。 端坐的观音闭目落下泪来,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贫僧,是有二心。” 话音落地,站立的观音也双手合十,化作一缕清风吹向端坐的观音,承认二心,二心归一。 合目的菩萨缓缓睁眼,却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究竟选择当人避难就众生是私心,还是选择相信阿丑会给众生带来好的变革是私心。 “……”菩萨重重叹息一声,那些事情暂且不论,都在遥远不知何时的将来,眼下阿丑又怒又气又伤心,还是再寻她好好解释。 菩萨自责地想:这一切都怪贫僧不坚定,是因贫僧想法动摇才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观音再次往西牛贺洲去,此时的阿丑自然是已经离开平顶山。观音算了算时间,如果阿丑还往灵山去的话,下一个能落脚歇息的地方是乌鸡国。 菩萨主动留了一个化身在此地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然而等得已远远超过该到达的时间仍旧没有等到,惊觉她可能以为二心观音仍旧坚持当人救世的想法继续拦她劝说,干脆改道,走那些没有路的野地山林。 “阿弥陀佛。”观音又叹一声,阿丑的倔脾气一起来,便轻易找不到她。 第206章 竹篮打鱼 菩萨呀,该你一世无夫! 另一边, 孙悟空等人的取经队伍已经离开了波月洞,波月洞中只剩下百余小妖。 在唐僧被奎木狼掳走的当天,孙悟空也追到了波月洞中, 他得知百花羞是宝象国落难的公主, 立刻应下救她。奎木狼自然不是孙悟空对手, 便将往事告知。 当初孙悟空在天宫任职的时候见过这对仙侣, 因此有成全之意, 可百花羞万般不愿意,提及有个被称为丑大圣的来过, 还与奎木狼打赌,如果能有让她恢复记忆的办法, 由她自己做选择。 “这……”孙悟空挠挠手,一思量说, “也不难,我去找太上老君要个仙丹。” 百花羞服下仙丹, 想起前尘往事,却哭着后退两步,不愿意接受这个曾经吃人的妖怪丈夫, 也无法接受他在自己转世什么也不知道的前提下强娶, 迫她依从。百花羞看向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妖孩们,更是泪水纵横。 “侍香, 你怎能负我!”奎木狼怒视,而百花羞躲到孙悟空背后, 说想要回宝象国。 奎木狼心灰意冷,干脆回天庭领罚,想要重新当神仙。 百花羞带着取经队伍准备回宝象国去,十三年里生下的几个妖孩拉着她的手不断哭泣, 百花羞站在波月洞门口踌躇不前。就在此时,猪八戒和沙僧寻来,见一群小妖拉着个漂亮妇人,二话不说钉耙一扫,妖孩们便七零八落没了生气。 第291章 “啊……”百花羞又惊又怜又莫名松了口气,只流下两行清泪,这一段仙侣孽缘算是彻底终结。 在宝象国的王宫取经队伍好好吃了一顿丰盛的素斋,歇息几日,玄奘得书写记录了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便又继续上路了。 西天仍有万里遥,途中经过各处皆是险象环生。 到平顶山莲花洞时,竟遇到了太上老君麾下的金银童子当妖怪,差点被他打杀了,最后关头老君来救,称是观音菩萨借了两位道童,特意设下此劫的。 “哼哼。”孙悟空还有点印象,当年焚天大闹一场,这老滑头假装去捡丹炉溜了,而他的两位道童在边上观战不小心沾了业火,自行陨落入世错为妖。观音菩萨将这两位童子作为劫难,倒是两头考验,劫难应下,金蝉子过了关,金银童子可回天上去。 取经队伍经历几次考验,之后又到乌鸡国,此地是文殊菩萨的狮猁作怪,它化成道门修士,用法术讨好国王,呼风唤雨解决旱灾,被奉为国师。之后趁国王不备将其推入井中淹死,自己则变成国王样貌霸占王位。 好在狮猁处理国政没有出什么差错,除了国王可怜,百姓们仍旧风调雨顺。起因则是文殊菩萨见乌鸡国王有善心慧根,变成和尚前来度化,称其可以得到罗汉金身,国王质问佛法言辞锐利,还将文殊菩萨扔进御河泡了三天。 狮猁忠心,为主报仇,故而为之。 “哎哟,你这缺德的东西。”孙悟空已打败狮猁,文殊菩萨前来阻止他下死手,他便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国王质疑你佛门的法,你家坐骑却变成道士作孽,可谓是一箭双雕呀。” 文殊只低头沉默,训了狮猁一顿。 取经队伍离开乌鸡国后,又在一处名为号山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小哪吒”,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斜跨乾坤圈,除了身上不穿莲花裙,像极了是哪吒亲生的。心肠却狠毒,竟也抓走了玄奘和尚要吃肉,土地神说,还是牛魔王的儿子呢。 “牛魔王……”想到这个遥远的结义兄弟,孙悟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在五行山下那么多年,不曾来看望一眼。但同时也有少许的欣慰,曾经的结义兄弟们没有被他牵连到,牛魔王的孩子都修行到这样的境界了。 孙悟空与红孩儿打斗,认出那些法宝都是哪吒的,便唤了一声风火轮,风火轮也像是认出了孙悟空没有再载着红孩儿飞行。 乾坤圈和火尖枪也是如此,孙悟空笑得直拍大腿,说:“小孩,论辈分我还是你的叔叔呢。” “哼!休想要占我便宜,臭猴子!”红孩儿没了兵器,却还有哪吒传授的三昧真火神通,只见他嘴巴一张,大火就将猴子脸上的猴毛燎焦一片,火将树林烧起来,孙悟空被烟熏得难受只好作罢。 最终还是请来观音菩萨帮忙,菩萨以最后一个金箍收服红孩儿,正好身边只有善财龙女,还差个善财童子,就打算将红孩儿带去落伽山修行。 孙悟空道谢,抬头时看菩萨好像有心事,他眼珠子一转,心想肯定是因为阿丑在西行路上找妖怪拦路犯愁呢,便没有多问。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从波月洞之后就没怎么听到丑娘娘或丑大王的消息了。 带着疑惑,取经队伍继续往西。 过黑水河,遇到了一条小鼍龙,小鼍龙是泾河龙王的孩子。 泾河常有渔夫,每次都网走许多水族,龙王得知是一个算卦的告诉渔夫何时下网正巧是水族冒头的时候。龙王气不过,便和那算卦的打赌,私自降雨克扣点数。泾河龙王知晓天庭职位空缺,且因六百年前的浩劫之事,对龙王们一直很客气,不会追究他。 泾河龙王有恃无恐,下了雨就去掀算卦摊,算卦的呵呵笑说他犯天条私自改了点数,一定会被重罚,到时候龙头不保。泾河龙王也呵呵笑,说大可以看看,谁先脑袋落地。 说吧,泾河龙江就将那算卦的打了一顿。 此事被告上官府,泾河龙王仍旧有恃无恐。却不知那算卦的名叫袁天罡,乃是大唐有名的道士。 且李唐奉道教为国教,他如此将袁天罡打一顿,还在公堂目无法纪称就算是玉帝都不敢重罚龙王,更是罪加一等。 发生在长安城的殴打德高望重的道人之事,不多时就传到了天子李世民的耳朵里,天子大怒亲自审问,判了这自称泾河龙王的狂徒死刑。 龙王大惊,逃走时尾巴一扫竟将李世民重伤。 龙王重伤天子,这样的事情,天庭再不能放纵,便派出天兵天将捉拿泾河龙王,押到庭前。 见好些人从空中落下,李世民才信了那男子真是龙王,如此,就更该斩了,就此让步的话,今后李唐天下要成这条龙说了算了。 李世民说:“斩,魏征,你去监斩。”想了想,这龙也的确有几分可怜,他命没了,就保他水族一半的命,便又下令在泾河设了禁渔期和禁渔区。 泾河龙王殒命长安城,小鼍龙有心为父报仇,却没有那般的实力,干脆出走到黑水河当妖怪。 当小鼍龙对上六百多年前焚天大闹一场才能让泾河龙王那样有恃无恐的孙悟空时,他也只笑笑说:“哦我知道,弼马温啊。” “俺老孙当初白费力气。”孙悟空气笑,都不想与他动手了。 最后还是小白龙敖烈恢复原形,与小鼍龙打斗一场,亲自押去了西海,毕竟按照关系来算,小鼍龙也算是他表弟。 西海龙王恨铁不成钢,只好将当年龙肝凤髓之事道来,听得小鼍龙好一阵肚子发凉,这才认错。 敖烈顺便询问小鼍龙,黑水河附近可有丑大圣经过?小鼍龙说不曾见过,也不知晓所指何人。 敖烈回到队伍,将打听的结果告诉孙悟空,孙悟空更摸不着头脑。 “怪哉怪哉,阿丑既然要前面找妖怪设难,怎又没了消息。那天菩萨收走红孩儿时,也怪怪的,啧啧。”孙悟空随意调侃两句,便再次上路。 之后经过车迟国,与蛊惑国王的三个妖道斗法,期间也是半点没听到丑大圣的消息。 “怪哉怪哉!”孙悟空只好挠挠头,想不明白为何。 继续西行,一直到了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前,河面之广竟无船可渡,只好前去附近的村子求助,却听见一大户人家正在办丧。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几年前那边的通天河里来了个厉害的妖怪,名叫灵感大王,每年都要问村中的人献祭童男童女吃,就可以保此地风调雨顺,否则的话不仅干旱洪涝,还要到处逮人吃。 “灵感大王?”孙悟空听着有些耳熟,仔细一思量,好像听阿丑提到过这个名字,观音菩萨有一条喜欢听经的锦鲤就叫灵感,和阿丑见面没有一次是不起冲突的,阿丑非常讨厌那条鱼。 孙悟空心想,虽有文殊菩萨坐骑当妖的先例在,不过那是狮猁本身是为菩萨报仇,且是只残缺的,乌鸡国王的后宫半点碰不得,乌鸡国王也被井龙王保存好了肉身,最终还阳了。如今这观音菩萨的锦鲤,难道也因什么恩怨,帮菩萨报仇?那也该冤有头债有主的算,吃人家小孩实在罪大恶极。 因此他只以为是名字相同,拍拍胸膛保证道:“乡亲们且放心,有俺老孙在,定将那妖孽除了。” 孙悟空与猪八戒变化成小孩代替供品,将那灵感大王好一顿揍,从它身上打落下来一片鱼鳞,果真是锦鲤的鳞片。本以为它能就此老实,竟又设计害唐僧,偏偏那水下洞府格外坚固,他一时半会打不进去。 孙悟空无奈,这才不得不去求助观音菩萨。 一到落伽山,守山大神黑熊也没能拦着孙悟空,他大步流星就往紫竹林里寻去,看见观音正在编织竹篮。 孙悟空二话不说就往地上一滚,撒泼道:“我不管了,取什么经,保什么唐僧!先是太上老君的道童,又是文殊菩萨的狮猁,哼,如今还有观音菩萨你的锦鲤,随便凑合八十一难便是了,都这番折腾,累煞我也!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赖着不走了!不走了!我辛辛苦苦打妖怪,你家锦鲤吃人你不管,还有心思在这编竹编!” 俯首编织竹篮的观音无奈摇头,正好手里最后一片竹片也收尾好。 观音缓缓站起来,解释说:“那孽障屡教不改,训了它几句就逃走祸害人间去,本也要去拿它。” 孙悟空很识相立刻跳起来,消了气将竹篮抢过来拿着,一同驾云去的途中顺便询问观音:“菩萨,阿丑原本一直在前头找妖怪设难,也经常用一些小麻烦帮唐僧凑数,自从乌鸡国之后,却再没她消息了。菩萨可否知晓原因?” 观音叹息一声,坦诚将原因道来,起因是一场未知的变故。骊山老母说,只要阿丑远离神佛,就能避免因果应下,但她向来不听劝,唯有让菩萨劝说,且因要远离神佛,菩萨就要放弃如今的身份当人。 第292章 “菩萨,难道你……你听了骊山老母的建议,真这么与阿丑说了?”孙悟空着急得直挠手。 “是。”观音没有否认,几分疑惑地看着孙悟空。 “哼哼,菩萨,你一心向佛很多事情不计较,我和阿丑都是向来计较的,那玉帝老儿、如来老儿,做错事情死不认账,理论都还没理论上一句呢。谁知晓是不是他们怕被当堂对峙,丢了面子编出来的什么变故?就算是真有什么变故,把事情是否会发生全压在一个凡人的身上!凡人竟有这样的能耐了!” 孙悟空气恼地挠手,瞪着菩萨说:“此言换个说法,若是三界又发生了什么坏事,就又全成了她的错!菩萨呀,该你一世无夫!” “……”观音沉默不语,自己的确不曾想到,或许是关心则乱。 通天河的锦鲤灵感大王被观音收入鱼篮,死命扑腾求饶:“菩萨我知道错了,不要打散我修为哇,我修行不易好不容易能有今日境界,我以后会好好听经的!!” “孽障,你修的哪门功法,竟教你吃童男童女。”观音虽这么问,但已经猜到,是当初莲池里那条混入的鱼波旬。 灵感被打散修为恢复成一条尚未开智的锦鲤,带回落伽山去放生莲池。 取经队伍虽又顺利过此大难,可前头还有诸多劫难。 阿丑没有走必经的大道,选了偏僻没人走的夜路,仍旧比取经队伍走得快许多。 经过金兜山的时候遇到了青牛,拉着叙旧了一番。它带着一群小牛妖,占了一片山耕地种菜,还在山上种了许多果树,青牛精递给阿丑一布袋的橘子让她路上吃。 经过朱紫国的时候遇到了金毛犼,金毛犼说自己是来还因果的,说起那个数百年前被它吞下去的南赡部洲的女孩。自己按照因果偿还,要守护她三十年安全。女孩长大后非常美丽,成了朱紫国王的金圣宫娘娘,然而得宠糟人恨,多次被人下毒暗杀,金毛犼干脆就将金圣宫娘娘掳走,打算吓唬吓唬王宫里的人们,让那蠢国王重视隐患。 经过狮驼国,这里……这里成了狮驼岭,荒无人烟,满山妖魔。 第207章 再上灵山 (6w营养液)大殿中间只留…… 阿丑记得上一次到狮驼国的时候, 这里正巧要举行盛大的佛会,人非常多,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一些寺庙里还养了大象。当时优昙已经长大, 面貌更有菩萨相, 被当地的僧人祈求着扮作观音菩萨。 那次佛会被她搅局, 她放走了被圈养的象群, 带走了优昙。 想到这,又想到变了心的菩萨老婆, 心里好一阵气恼,骂骂咧咧再次走进了这个已变陌生的国度。 数百年后再次来到故地, 只剩断壁残垣。残壁上飞溅的血污已因时间长久而显黑红色,一个巨大的坑有着不规则的边缘, 爬高了看像是一头巨大无比的大象踩出来的脚印,脚印中间有其他凹陷下去的痕迹。 无需什么能见过去的慧眼, 也不难猜想到发生了如何的惨剧。 这整个狮驼国的百姓,都被可怕的妖怪杀掉吃掉了。 “……” 阿丑走进山野之中,立刻引来了巡山小妖的注意, 要将她捉去妖洞里蒸了吃。 “你居然想吃我!?”阿丑当即与小妖怪打起来, 恶狠狠咬了小妖的胳膊一口,小妖怪这才看清她可怕的面貌, 吓得连忙逃走去报告大王们。 不多时,山头冒出三个大妖怪, 尽管他们此时外形变化很大,但身后若有似无的佛法光相,阿丑很快就将它们认出。 一只青狮、一只白象,还有一只秃头的鸟。 “我认得你们!”阿丑指着高大的妖怪说, 青狮是文殊菩萨的坐骑,白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至于秃头鸟有些难以辨认,不记得谁家坐骑是秃鹫了。 青狮白象面对阿丑揭穿事实并不羞愧气恼,反而很直接地认下了,甚至说,既然菩萨都没有觉得佛祖旨意有错,我们这些神兽坐骑当然听命行动了。 阿丑知晓如今雷音寺金色莲台上的佛祖是波旬,她原本也能理解菩萨罗汉们为了维持稳定的局面而继续留在灵山侍奉,毕竟南赡部洲古来就有“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典故。 可这般的命令,竟仍旧听从! 不愿意违抗佛祖旨意怕被众生知道如今的佛祖是魔王,导致魔王破开金莲的枷锁回归魔相做到真正的魔王统治佛界,牺牲一整个狮驼国的人来成全其他人免于未知的祸害,能说不慈悲吗?能算慈悲吗? 阿丑站在狮驼岭的山峰上,远眺西边,此地已经能够远远望到西天淡淡金光,虽算不得灵山脚下,却也必定是在灵山佛光的普照之下。曾经传闻里的安宁佛国,已成这混乱不堪的模样。 阿丑自知没有打败它们的本事,能打架用的只有一条混天绫,应付不了三个大妖,她便打算直接离开。 然而,青狮一跃拦到面前,说:“丑娘娘,已行近灵山,佛祖交代我们不仅要拦着取经队伍,更要拦着你呢。” 阿丑盯着青狮说:“你知道如今的佛祖是谁吗?” 青狮舔了舔爪子说:“知道,如今的佛祖比从前的佛祖好多了。”这话也说明,不管文殊普贤菩萨是否听从波旬佛祖的命令让青狮白象下界来,它们两个都是很乐意来吃人的。 青狮并未立刻动手,还有问题要问阿丑,说:“从前观音菩萨的青狮跟你去了南赡部洲,吃了一些人,就修成了犼。为何我都吃了狮驼国三成的人,却还是狮子?” “因为……”阿丑猜到波旬贼心不死,还想着要将她送去轮回转世,眼前这几个神兽必然是要吞了她,断不能让它们得逞。 她还在思索对策,那只秃头鸟妖就不耐烦地说:“与她啰嗦什么,赶紧杀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阿丑听它这意思,像是和她有仇,她疑惑问:“你们既然一起当妖怪,应该是朋友吧,我正要告诉青狮修行的诀窍呢,你与我多大的仇,这一会儿都等不了。” “呵呵,丑八怪,你竟不认得我?”秃头鸟恶狠狠地盯着阿丑,阿丑这才觉得有些眼熟。 她惊觉:“哦!是你!被我拔光了鸟毛的金翅大鹏,你怎头上的毛还没长出来。” 金翅大鹏更是恨得牙痒痒,立刻就要动手杀了她。被青狮拦住,青狮说:“待她说出法门也不迟,三弟,难道不想我修成吗?” “哼。”金翅大鹏甩手背过去,还是给了青狮一点面子。 借着这么一会儿言语的功夫,阿丑也已想到了对策。 她故意大声说话,就连边上一圈围观的小妖们都能听清,她说:“你吃了这么多人,按理说早该修成了!可惜你缺少了诀窍,你也知道,我不仅是观音菩萨的丈夫,我还是魔王波旬的母亲!我辩赢过佛祖和魔王,我还曾经在天庭当过官,太上老君都想收我当徒弟,我曾经多威风呀,我知道的法门诀窍厉害着呢!若是金毛犼当初吃的人和你们一样多,它呀,没准早成佛了呢!” 青狮听了急切道:“你快说来。” “我说了,你不就要吃我了吗?我可不傻,你也别想着骗我,只你答应了,山头的妖怪们又吃我。” 白象也凑过来,但白象没有立刻信,与青狮说:“不如拷打她,她肉身凡胎扛不住定就说出来了。” 背过去的金翅大鹏说:“哼,蠢货,拷打若是对她有用,波旬佛祖岂会怕她?” 青狮拉过白象与大鹏商量,主要是劝说大鹏别记仇,先骗她把法门诀窍说出来,之后反悔就是了。 “咳咳。”商议好后,青狮作为代表说,“只要你把诀窍法门说来,我们狮驼岭所有的妖怪都不吃你,放你离开。” “万一你们反悔呢?” “我们可以立字据,写血书,倘若违背,自有天罚。”青狮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已想好了说辞。 等阿丑答应后,三妖各自取了些血混在一起写了血字契约,只不过在内容上模糊了一下,写了一句在它们成佛之前一定不会伤害她半分,放她自由西行。 这样简单的破绽自然能被发现,阿丑又问:“成佛后呢?岂不是要吃我。” 白象连忙说:“都成佛了,还吃你作甚?” 阿丑知道他们说的是假话,佛只是境界封号,波旬都成佛了,他们几个妖怪成佛吃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尤其金翅大鹏怀恨在心,不吃了她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阿丑还是签下了这个字据,反正她根本没有能让它们成佛的诀窍。 “好吧,既然你们如此诚心,我就告诉你。”阿丑看着格外期待的三妖和周围的小妖们,又与青狮说,“你若化了犼,法力增长可不是一点半点,幸好你是大哥,不然就该反了大哥了。我先与你说,你要不要告诉小妖们,自己决定。” 第293章 青狮连忙应下,丑娘娘还是厚道的,知道帮忙防小妖们。 阿丑凑近到青狮耳朵边上,说:“……” “什么?我没听清。” “真麻烦,我再说一遍。”阿丑又到青狮另一边耳朵说,“……” “你说大声点嘛。” 阿丑没继续说,手里拿着三妖签下的字据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要继续往西边去,别拦我。” 说完,她扭头就走。 白象和憋了一肚子火的金翅大鹏连忙询问青狮她到底说了什么口诀,小妖们也围了一圈很是好奇,几个职位高的小妖还凑过来给青狮搬了凳子坐下,捶肩捏腿,希望能得到新的修行法门诀窍的点拨。 然而青狮一脸茫然,无辜道:“她什么都没和我说呀!” 白象和金翅大鹏自然不信,几番争论打了起来,打得三方都受了伤才逐渐意识到是被骗了。金翅大鹏气不过想要去追杀,想起签下的字据,只好恨恨作罢,气愤地把头上刚长出来的羽毛给拔了。 从狮驼岭逃跑后,阿丑一路往西,发现从狮驼岭开始的妖怪们都已经在盼着取经队伍经过,一问就是受了魔王旨意,谁能拦住取经人,就能得到封赏呢。 阿丑心想,波旬都懒得伪装了,直接以自己的身份下令西牛贺洲的妖怪们,而雷音寺的佛菩萨罗汉们还在为了佛门的稳固而遮掩。 途中经过一座陷空山,她总感觉暗处有视线盯着自己,停顿脚步问了好几声,却都没人应答。 暗处的一只金鼻白毛鼠抖着胡须,不敢露面相认。 阿丑一路往西,一直来到凤仙郡。 这里已经离灵山不远,她便没有走野路,蒙着脸跟百姓们一起进城。发现这里竟是道观多,寺庙少,今日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日子,郡守来到当地最大的一座道观前,摆了大宴祭祀。 阿丑过去凑热闹,见供奉的竟是玉皇大帝。 看到这位给自己下了批语的至高无上的神仙神像,阿丑好一阵反感,碎碎念着拜他作甚,整天说规矩规矩,遵守规矩的好处没见给,稍一不称心,惩罚必定是要有的。 嘀咕着随便询问其他人,竟还真是如此。 如今按说是雨季,庄稼都等着雨水呢,可已一个月没有下过雨了,再不下雨就要枯死了。 百姓们小声议论着,说郡守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经常犯些不干净的事,也许是老天因此罚他。 阿丑撇撇嘴,这种小事神仙才不会管呢,就连杀人越货的事都不管。阿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下雨,人总得吃饭,庄稼没了又要闹饥荒。 她拨开人群,来到郡守面前,说:“我有办法能下雨。” 众人看这姑娘蒙着脸,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个外来的乞丐。 郡守虽不信一个乞丐有什么办法,但还是愿意听一听。 阿丑说:“今日这么毒辣的太阳,你们把玉帝搬出来晒一晒不就是了,他若是晒难受了,自然就会下雨了。” “……”众人听后皆是愣住,随后大怒指责道,“你!你还嫌太阳不够毒呀?如此得罪玉帝,哪能是好!莫说下雨,怕是要下刀子了!” 阿丑又说:“你们都在屋里,若是他下刀子,也是先扎他的神像。” “去去去,你别瞎出主意了,要害死我们的!”当地人纷纷要将她赶走。 阿丑取下腰间的海螺,说:“我什么都没做,给你们出主意却说我要害死你们,天上不下雨才是要害死你们!”她气不过被指责害人,吹响了离着最近的西海龙王的海螺。 不多时天上一团带着水汽的乌云飘来,人们兴奋地回家拿锅碗瓢盆接雨,可大半天没见雨降下来。 龙王落到阿丑面前,人们这才相信这奇怪的姑娘是有本事的,众人连忙向龙王跪拜,求龙王赐雨。 “龙王呀,本郡供奉诸多上神不曾怠慢,今年为何雨季却一个月都没有下雨了呀?若是有什么得罪,我定改过!”郡守祈求道。 “唉。”龙王没有直接回答郡守,而是看向阿丑,说,“丑娘娘,不是我不想下,是这地方玉帝下旨不给降雨。” “总有个缘故吧,他心情不好,胡乱拿人撒气吗?我如今没了上天的办法,你能驮我上去吗?” “不行不行。”西海龙王一万个不敢,如今四海的龙虽不必再供宴会享用,天庭对龙王们的管辖也不像曾经那么严,可总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西海龙王也不想当忘恩负义的,便说:“这样吧,让每家取锅碗瓢盆来,我给他们装满,可好?” “挨!”阿丑跳起来对着龙头狠狠一拳头,“这点水哪够用?”阿丑想了个办法,让龙王变化成一条小一些的龙,取田地里跟在人身边,只低空降雨,大概就半个人那么低。 “这……”西海龙王还是不敢。 阿丑说:“这不叫降雨,这是洒水。” 西海龙王寻思着今日还了恩情就作罢,忍辱负重变成了小龙去农田里干活。 郡守连连对阿丑拜下道谢。 但,老龙王废了一会儿觉得,半个人的高度,还要跟着人走动,像是被当成狗牵着了,越想越耻辱。 他重新飞回到阿丑面前,实话说:“丑娘娘,唉,我与你说实话,你也别太同情凤仙郡这些人,他们是因惹恼了玉帝才会被禁降雨的。” “上仙请明示哇!”郡守急得又给老龙王也跪了下来。 西海龙王说:“一个月前你供奉玉帝时,与人争执,掀翻了供桌,当时玉帝下界巡游正巧来享用供品,那些供品落地,被狗吃了,此等羞辱!你说该不该罚!” “哎呀,我,我实在不知哇!”郡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吓得老泪纵横。 “罚什么!凡人又看不见他,既然只是掀了桌子,他在郡守吃饭的时候使个法术掀桌子不就是了吗?”阿丑则觉得这很不公平,到今日已经一个月没有降雨,自己恰好路过才有了帮忙的心,倘若自己绕路不知晓,等到下一个好心人不知道要多少年。 地里的庄稼半年不下雨就彻底死了,河道里的水线已经下降一些,等到河流也干涸,真是绝了此地人们的性命! 阿丑又想到当年玉帝下令雨师给无名山降绝后的雨,他们神仙就是如此卑鄙,一点小事怀恨在心,还总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倘若掀翻供桌的是本领高强的阿猴,玉帝还敢生气吗?有罪无罪,不都是他说了算? 他说了算…… 阿丑突然一惊,心里好一阵发凉,想到了一件竟被自己忽略的、却很明显的事情。 天庭是玉帝说了算,大西天是佛祖说了算。 那么西天取经,经书给不给,不在于八十一难能不能过,而在于佛祖想不想给。如果是如来,至少先前应下不会狡辩,会把真经传给玄奘。 可是!如今坐在金色莲台上的是波旬佛祖,他安排妖魔去拦取经队伍并非是为凑劫数,是真的不希望真经传世让如来回归,他不是开口答应八十一难满就一定传经的如来。 按照阿丑对波旬的了解,等到取经队伍站到大雄宝殿上,他多的是理由说劫数不满。 也许会说,伤病不算劫难、绊倒落水不算劫难,这些事情太小,人人能过,唯有大的劫难才行。 如果大的劫难数也凑满,又能说,最终找了神佛帮忙的不算,劫难需要自身渡过。 如此,即便是取经队伍自己解决的劫难凑满了,也还是会说,取经人依靠徒弟们渡过的劫难不算,唯有玄奘自己解决的才算。 只要波旬还是佛祖,真经就绝不会传世,如来就回不来。 “这可恨的波旬,我怎么能这么长久的时间里都没想到这事!”阿丑气得跺脚,或许是因为自己切实经历了两次所谓“三十三年之内必定发生”的浩劫,不知不觉中,她竟也信了这些定数。 三十三年、四十九天、八十一难…… 阿丑恨不得立刻跑去灵山与波旬理论,但眼下还有一场雨要解决。 她气得不行,也不管郡守的阻拦,自己跑去道观里用混天绫将玉帝的神像捆了出来,摆到太阳底下暴晒。 如此晒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玉帝觉得晒得受不了,阿丑干脆又随手取了道观靠在墙边的一把扫帚,她抡起扫帚就往神像身上打,道:“拿你一个桃子就要把我的山毁了,你吃别人龙肝的时候怎么就没事了!一个月前到人间巡游,那边狮驼岭妖怪吃人你却不管,来管狗吃了一口供品!掀了供桌你就要这边的人死绝,早知道还供你做什么,不供你还不会被降罪呢!” 人们本想阻拦阿丑,可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头的怒火也跟着蹭蹭往上窜。 第294章 对呀!还不如不供呢,本郡的收成也没见比其他不供的好多少,反而因为郡守的一次无心之失就要降罪整个郡的百姓们,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一个庄稼人手里还提着桶,原本是想求龙王蓄水备用的,此时干脆往神像头上打去,也跟着一起骂起来。 “我们年年供奉,十分虔诚,不过是一点小错,以往的那些就当不存在了!还说什么攒功德,什么也没攒到,连功过相抵都没有!”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打玉帝”中来,这一神像不够那么多人打,又有人跑去其他道观将玉帝神像搬出来打。 “哎哟真是反了天了……”西海龙王吓得赶紧就想躲起来,没多久,空中阴云渐起,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这边。 天庭凌霄宝殿中,玉帝铁青着脸,凤仙郡那些凡人不仅不知错,居然还敢打他!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阿丑! 玉帝视线扫过凌霄宝殿中的诸位仙家,问谁愿意去捉拿阿丑。诸仙皆没人应声,反而觉得玉帝清闲日子过久了,是不是忘记了当年焚天浩劫的可怕,谁敢招惹她呀。 太上老君想了想,上前劝说玉帝,此事不如就小惩大诫,罢了。何故与一群凡人计较,就准了降雨,他们才知玉帝的慈悲大度嘛。 “哼。”玉帝冷哼一声,道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如此。 天上飘下一道御旨,西海龙王松了口气,为凤仙郡降雨。 阴云密布,狂风起。 风吹开了阿丑蒙脸用的布巾,露出她可怕的面容,遮着眼睛的头发也被风吹到后面,一清一浊的眼睛怪异又吓人。 众人一边接雨一边想要向这位好心人道谢,在看到她的面貌后愣了好久,她丑陋得好像妖怪呀! 可正是这个妖怪一样的姑娘,让玉帝退让了。 众人鼓起勇气克服内心的恐惧,都向阿丑道谢,到此时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阿丑。”阿丑简单回答了一声。 “这哪能算名字呢?”人们觉得奇怪,但她坚持这就是她的名字,人们也只能接受,直呼阿丑有些像是长辈在称小辈,凸显不出她对本郡的恩情,所以就称为丑娘娘。 “丑娘娘……”阿丑摇摇头,她从妖怪那听到这名字没觉得有什么,可当从凡人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在人间消失已久的称呼,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当地人说愿意给立像,阿丑立刻就拒绝了,反而吓唬他们说,若是敢给她立像,她就把凤仙郡的小孩全吃了。 阿丑没有索要任何的报酬或感激的东西,她想教训玉帝仅仅只是因为看不惯这小题大做的坏毛病,再加上旧恨罢了。 等阿丑离开后,凤仙郡的百姓们仔细一琢磨,玉帝还是得供的,只不过没必要想以前那么谨小慎微地供着,神仙要香火,给,神仙不给下雨,打。 于是,凤仙郡就以这一天为节,定下了打神节的习俗,据说这打神的技巧是一位叫作丑娘娘的人传授的。人们还像模像样地编了故事,写进了当地的郡志中。 阿丑并不知晓那些事情,仍旧憋着一股劲往西去。 只不过途中不再继续找妖怪,就一味地赶路。 菩萨老婆变心了,她少了个老婆。阿猴老婆说要帮玄奘取完经还了救出山的恩才能自由,暂时又少个老婆。 阿丑心里怨恨菩萨老婆,可希望能在雷音寺见到,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菩萨老婆能回心转意,别再想着带她远离神佛,那样的话,还是允许他继续当自己老婆的。作为惩罚,只能算小老婆了! 想让阿猴老婆继续给自己当老婆,就得让取经顺利。按照现在推测,只有先应付波旬让如来回归,才能取得真经。 “哼,他们究竟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我,让我远离神佛,哼哼,可离了我,波旬还能怕谁?我可是魔母呢!”阿丑一路气鼓鼓地念叨着,油然而生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 “神仙佛菩萨的,就连玉帝如来都拿波旬没办法,只有我!” 在气愤往西的途中,阿丑遇到了九头狮。 这已经是八百多年前的旧相识了,只不过相处的时间远不及青牛和金毛犼多。 “你也受波旬指使,在这拦取经人?”阿丑随意问了一句。 九头狮的九个脑袋都摇晃起来,它化形成一个老者的模样,说:“嘘,我是偷偷下界的,谁也不知道,我在这有了很多狮子亲人呢。”一边说着,从身边的毛皮毯里抱起一只小狮子,老者眼神很是温柔,轻轻戳了下小狮子的耳朵,“这是我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孙,可惜天资不好,只能当普通狮子。我有几个玄玄孙的天资不错,已化人形了。” 九头狮说自己在这里生活很久了,狮子们变成人后也学了很多人的知识,有时候会用打猎吃剩下的皮毛去玉华州做买卖,买些人间的东西回来。 这是阿丑一路往西至今,感觉心里最舒坦的一天,妖怪也能有这样平凡的生活。 “狮子,那你可要让你的小狮子们留心些,别招惹取经的队伍,阿猴的金箍棒可厉害着呢,随便打一棒就能把狮子精打死了。” “好,我会叮嘱好它们的。”九灵元圣点点头,与阿丑道别,她还要继续往西走。 阿丑一直走,一直走,穿过天竺国,穿过一片宽阔的荒地,终于来到凌云渡前。 曾经她在这与优昙分开,被困在欲界八十一年,菩萨老婆将她从河里拽出来相聚,那次她为带回英娘而来。 现在她站在凌云渡前,却反而担心灵山上的菩萨想跟她走。 阿丑再次踏上凌云渡,那艘漏底的船摇摇晃晃过来,这一次的凌云渡里没有出现她的尸体。 灵山的僧人们层层通报,说阿丑来了。 各路佛菩萨也都来到雷音寺大雄宝殿上等待,阿丑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给佛门带来巨大的变化,这次出现,一定能够打败波旬让如来归位。 唯独观音菩萨眉头微拧有些忧愁,担心骊山老母所说的大因果就要在今日应下。 阿丑站定到大雄宝殿中间,看向金色莲台上的波旬佛祖,说:“我儿波旬,你的佛祖日子该到头了,我要与你一辩。” 波旬佛祖金色的面容阴沉怪异,并未应下辩,用一种极其不耐烦与厌恶的语气说:“丑东西,总是你坏我大事,既然我不能成事,呵呵……” 金色佛像的眼睛此时变成了幽绿色,他缓缓道:“此刻我仍是佛祖,我也是魔王,你这个变数实在可恨……” “当心!”观音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已顾不得什么菩萨仪态,竟以本相拦到阿丑面前。 波旬的话音落,金色的波旬佛祖扭成一团金色的雾,雾气变黑又变白,扑向阿丑。尽管观音出手阻拦,但这雾气对观音没有半点作用,只短暂迷眼看不清。 “哈哈哈哈——”雾气里的波旬看着神色紧张的观音放肆大笑,“与其等释迦摩尼再次将我封印,不如我封印丑东西,若想救她,先要救我。” 等雾气散去,波旬不见,阿丑也不见,大殿中间只留愕然的观音菩萨,周围诸佛也是惊叹。 “阿丑……”观音感觉心里一空,不断掐算,什么也算不到。 第208章 波旬设局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脱离苦海。…… 波旬佛祖与阿丑一起消失不见后, 佛门再次迎回了如来。 空中金光祥云飘动,那些去往人间的佛菩萨罗汉们一一归位,如来也回到了金色莲台上, 阖目沉默许久才睁眼。 金色大佛长叹一声, 缓缓道:“此番人间数百年, 终觉诸多谬误。”便由此定下规矩, 哪怕是已经修得圆满位列宝殿上的佛菩萨罗汉们, 也该走下莲台常往人间,不以任何尊贵身份和广大神通, 只以寻常人,看寻常事, 问人间寻常是怎样。 说完,佛祖的视线落在大殿中间俯首不语的观音身上, 已明白尊者忧思。此番回归,全为阿丑之功, 但她凭空消失,不知被波旬带往何处。波旬的欲界早已填实,魔王也没有能够躲藏之地, 难道又往人间? 如来在人间绕一圈, 回归之后陡生愧疚,这不是一个佛祖该有的情绪。可如果说, 佛缺失情绪,是否是残缺, 既不圆满呢。 圆满便是没有遗憾,少了遗憾,也是残缺,只有不断修行, 认知、得到、失去、遗憾、放下、重新开始,周而复始,才是圆满,圆满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局。 因这一丝愧疚,如来借着不久后的盂兰盆会邀请了天庭数位大仙,只说是讨论波旬下落,想集诸神佛之力同算将来之事,都得不到结果。 第295章 而观音再次拜会骊山老母,询问如今阿丑失踪,是否是应下因果。 骊山老母的眼中同样是迷茫,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说:“因果向来循环,如何会消失……”这种异常让骊山老母也感到不安。 无论是大西天还是天庭,又或者是隐居的大神,人间的地仙之祖,都无法解释波旬和阿丑的去向。 观音诸多化身各地寻找,都没有半点消息,无奈之下,菩萨甚至前去北俱芦洲打探消息。北俱芦洲是原本是蛮荒之地,妖兽横行,后来真武大帝除魔镇守于此,从未有其他州的人踏足于此,佛门弟子也从来不往北俱芦洲来。 祥云托着莲台,风吹着轻纱,观音飞过寒冷无边无际的北海,来到了北俱芦洲。 然而,即便遥远如斯的陌生地界,也没有任何波旬和阿丑的线索。 过了一段时间后,如来下旨,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各地寺庙伽蓝都留意,哪怕遇到的人只有半点可疑也祷与上听,仍旧没有半点进展。 在寻找波旬和阿丑下落的同时,诸佛关注的取经队伍也一直在前进。 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以及小白龙的护送,唐僧一路走来虽多磨难整体也还算顺利。玄奘和尚将一路见闻书写记录,虽还在向西拜佛的路上,实际已生回归讲述旅途之心。 此行往西见到诸多事情,玄奘觉得西牛贺洲过于将治理之事寄托于佛法,人间的寻常律法远不及大唐合理。 在车迟国辩法时,他所说的大多就并非佛法,而是大唐律法。 孙悟空行一路,在过火焰山的时候遇到了曾经的结义兄弟牛魔王,牛魔王心虚不敢见他,同时又恨孙悟空把红孩儿捉去南海落伽山了,此间诸多误会,最终解开,牛魔王也为自己当年苟且偷生不讲义气道了歉,孙悟空早就不在意,只说一句幸好没牵连牛兄。 经过荆棘岭的时候,唐僧被树精请去喝茶吟诗,孙悟空找来找去没找到,最后在七位桃花妖的指引下才找到了被逼婚的唐僧。孙悟空觉得这七位桃花妖莫名眼熟,七个、桃花,他不确定是否是当年天上的采桃七仙女,只道一声谢,前尘也就作罢。 唐僧被杏树妖纠缠,那杏树妖自称杏仙,说得过菩萨点化。孙悟空本不信,抡起金箍棒就要打杀,杏树妖不敌孙悟空变回树木躲藏到荆棘岭中,孙悟空琢磨一把火少个干净,却见有一棵树的树干有一道非常显眼的折断愈合痕迹。 “嘿嘿,天底下还有这样巧合的事。”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去,看见的却是八百年前远洋拜师学艺的自己,他被喜欢考验人的菩萨施了定身法,阿丑将他当做石头滚着下山时撞断了一棵杏树。 孙悟空挠挠头,说:“罢了罢了,饶你一命。” 那杏妖长舒一口气,只当是这孙大圣一时仁慈,并未认出是当年撞断了它树干的猴子。 取经队伍也路过了凤仙郡,对此地的“打神节”颇感兴趣,听到由来竟是丑娘娘传授的求雨法,孙悟空笑得仰翻在地。 离开凤仙郡后,队伍来到玉华州,国王见大唐高僧本领高强,请求几位高僧收自己的三个儿子当徒弟。 孙悟空一听能收徒弟很是高兴,便应下。国王将他们兵器接走,仿照着外形打造几件,却被妖怪盗走。 孙悟空不禁怒火中烧,找到偷盗兵器的几个狮子精,就将它们打死了。幸存的一只狮子匆匆忙忙跑去寻求祖翁的庇佑,被称作祖翁的正是九头狮,九灵元圣。 “唉,你们!我不是与你们说了,不要招惹取经人,如此……我们缘尽了呀!”九头狮竟哭了起来。 九头狮心痛不已,见孙悟空追着狮子要赶尽杀绝,不得不出面救下。 也因此,孙悟空觉得难以应付,前去天庭找了帮手,寻来了太乙天尊。 九头狮说自己知道错了,可自己只是想要有个家。 “孽障!”太乙天尊怒骂一声,语气里竟有些伤心,“家?难道妙严宫不是你的家吗!” 九头狮对太乙天尊三拜九叩,说:“天尊,让我留在人间吧,我宁愿做一头普通的狮子,在天上当神兽,太孤单了。我下界数百年,心里头踏实舒坦,哪怕是住又黑又脏的山洞,也比我独自睡在云上舒服呀。” 太乙天尊痛心不已,本想让狮子知难而退,便说:“元圣儿,我可以成全你,但你想留在人间,需砍掉八个脑袋,你愿意吗?” 九头狮说:“天尊,动手吧,我愿意的。” 太乙天尊为止动容,可话已经说出口,也只好如此。 手一划,一个狮头落下,又一划,再掉下来一个…… 山林里的其他狮子们纷纷哭起来,跪在地上求祖翁回天上去吧,不希望祖翁受这般的伤害,狮子们从此再不招惹凡人了,只专心修行,求祖翁跟太乙天尊回去吧。 脖子上血淋淋的九头狮并未就此打住,满脸血混着泪,说:“天尊,请继续吧。” “……”太乙天尊深深吸气。 目睹了如此场面的孙悟空突然捂住眼睛,他想到了自己花果山的猴子们,如果自己的猴子们被外来的不管谁打死,他也必定伤心至极。可刚才在打死那些小狮子的时候,竟完全没有想到,或许自己过于看重护送唐僧一事,渐渐地,真把自己当成了佛门大圣,斩妖除魔不分什么缘由,和当初围杀花果山的天兵天将又有什么区别呢。 孙悟空将金箍棒收好,也敛了杀心,暗暗决定今后能不杀就不杀。 就这样,取经队伍继续启程向西,又经历诸多磨难后终于来到灵山脚下。 河流湍急,凌云渡中只有一艘无底船缓缓靠近。 孙悟空提醒唐僧和几位师弟,说:“此河流名为凌云渡,阿丑与我讲过,渡河需脱去凡胎方可圆满成佛,从前河流尽头是魔王的欲界,而今欲界被填实,兴许是沉入河中。”至于是否要割舍自己的凡胎,就看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了。 孙悟空早已经是太乙金仙境,乃天产石猴,无有凡胎,他直接就从独木桥上走过去了。 其他人一走上独木桥就打滑,只能等那艘无底船靠岸。 小白龙盯着河流,拽住自己的凡胎龙身没有放弃,照旧合一。而猪八戒厌恶自己的猪胎,沙僧也不愿意要吃了无数生灵的妖身,任由凡胎被冲走,沉入河底。 而玄奘和尚,脚下竟没有凡胎被冲走。 “咦?怎会如此?”走在独木桥上的孙悟空好奇眨眼,等到了对岸他将这疑惑询问玄奘,难道师父今生早就到过灵山?否则为何过凌云渡没有凡胎被冲走呢。 玄奘整理好衣冠,深吸一口气说:“或许是因我不够虔诚,这一路行来,我在各国各地都有借阅佛经原本,与我大唐所译区别较大。到如今,我想法已改……” “什么想法,凌云渡已过,我们再走两步就到大雷音寺了,师父还想作何打算?” “你说那凌云渡本该冲走凡胎,如此才成圆满。”玄奘双手合十说,“兴许,我回唐之心已决,来此已不为求经,是为传经。” “传经?”猪八戒拍着肚子琢磨,“给佛祖传经?” “是。”玄奘抬头,坚定向着灵山上的雷音寺走去,“我本以为西天佛法至高,比我自小阅读更为精妙,可遍观西牛贺洲各地,无论佛经原文所写还是各国律法,都有诸多陈弊。”一边说着从行囊里掏出带了一路的大唐译本。 玄奘说:“大雷音寺的佛法精妙,我则取之,若不及我本,我也愿传之。” 话音落,山顶的雷音寺打下一道金光笼罩在玄奘身上。 刹那间,师徒众已到雷音寺大雄宝殿之上。 “金蝉子,你矢志不渝,不忘初心,方是通过了考验。”最先说话的是站在佛祖身边的迦叶,用一种赞赏的眼神看着玄奘。 当年金蝉子就是认定佛法有弊端需要修改,才说服如来举行了辩法大会,之后又与观音菩萨一起修编新佛法。在新佛法被束之高阁之后,金蝉子又主动担起往南赡部洲传法的任务,只不过他在翻译成汉语时,已偷偷将自己的想法编写在内。 在南赡部洲传布的佛法,一定会混入当地的文化,儒家与道门的理论也融入些许,最终成为玄奘所阅读的经书。 而他西行一路在西牛贺洲所听闻的佛法,却恰恰是金蝉子当初反对的。 所以,改了取经的主意,才能取到金蝉子想要的真经,而非西牛贺洲表面上正盛行诵读的佛经。 “阿弥陀佛。”只在一念之间,玄奘已经恢复了金蝉子真身,向如来敬拜,笑道,“请世尊传我真经,我传于众生。” “善哉。”如来点头,命阿难迦叶去藏经阁将新编的经书取来,又封赏了玄奘的几个徒弟。 第296章 猪八戒和沙僧都高兴领赏,小白龙则拒绝了佛祖的恩赐,说自己只是还丑娘娘恩情,既将金蝉子送达,自己也就该回西海了。 众人看向功劳和本领都最高的孙悟空,佛祖说要封他做斗战胜佛。 孙悟空应下名号,却不接佛位封赏,说:“俺老孙自在惯了,本也只是还玄奘救我出山的恩,哼哼,如来老儿你休想诓骗我当官了,天庭的官和西天的官,都一样,规矩多得很。此后放我自由,我回花果山就够了。” “不过。”孙悟空又嬉笑起来,“斗战胜佛还挺好听的,可以这么叫我。” 他本想询问怎到了雷音寺也未见阿丑,转念一想她必定是比自己早几年到,她也不是喜欢待在灵山的性子,可能已经回大唐去了。 孙悟空看了看站在殿内的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端坐在金毛犼背上,一足垂地,手托净瓶插杨柳,眉目远山蒙烟雨,面目清澄几分忧愁。 猴子眼珠子一转眼,心想:这是还没和阿丑和好吗?待我将玄奘和尚送回去,回花果山歇息两天,再去问菩萨的家事。 玄奘虽恢复金蝉子身份,但仍需过完“玄奘”的今生。 他离开大唐已久,年轻和尚变成了中年和尚。回到长安的玄奘觉得又亲切又陌生,比起自己走时的天下初定,而今的长安可谓是欣欣向荣一派好景象。 带着经书和一路见闻记载回来的玄奘,得到了李世民的接见,孙悟空并未同往,就在长安城与玄奘道别。 目送玄奘走进皇宫,孙悟空变成人的模样在长安玩了两天,和从玄奘嘴里听到的长安完全不同,十几年的变化竟这么大。 孙悟空在长安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回花果山,在和猴子们叙旧了几天后,他就去找观音菩萨询问阿丑踪迹了。 观音低头闭目不语,只是眉间的褶皱出卖了此时隐忍的情绪。 “哦?”孙悟空着急得挠挠手,心里逐渐感到不安,试探问,“菩萨,到底怎么回事?阿丑难道没去灵山,又躲着你了?” “阿丑到灵山了。”观音回答,将那天在大雄宝殿上发生的事情道来。 是波旬将阿丑带走了,去了一个任何神佛都算不到的地方。 波旬总自作聪明而后被阿丑破解,如今却作对了一件动摇菩萨心境的事,将阿丑彻底带走了。 “什么?”孙悟空气得不断挠脸,惊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灵山的佛祖竟是波旬所化,此事阿丑没有告诉他,菩萨也没告诉他,此时突然提及波旬才觉得古怪,像是漏了什么信息。 难怪西行路上一些妖怪好对付,一些妖怪却阴险狡诈出尔反尔,尤其狮驼岭那三只,像是铁了心要吃唐僧肉,而非寻常安排的劫难。 “你们亲眼见波旬赢了如来,夺得佛祖之位,却为了什么佛门名誉宁可继续侍奉波旬!如今倒好,如来老儿安坐莲台,你也继续当你德高望重的菩萨!谁料想,竟是害了一个人!人!” “是,此事皆错在贫僧。”观音垂眸,像是放弃解释一般直接认下了错误。 可要说错,错在哪呢?难道是不该让阿丑到灵山吗?菩萨最终选择是相信阿丑,可随着阿丑的消失,“变数”也变了,骊山老母说因果消失了。 菩萨心底的不安,是害怕天地新灵为改变而来,如今地律已改、天庭局势已改、佛法已改,是不是改变足够多,她就离开了? “……”孙悟空见菩萨如此情绪低沉,也没有再撒泼,他跳到边上石台半蹲着,思索良久,决定再折返长安一趟,把此事告诉哪吒和杨戬,多一个人帮着找,总归多一分希望。 阿丑的几位老婆一边在人间生活,一边寻找她。 观音菩萨白天诸多化身普度众生救苦难,到了夜里也不闭目,化身们仍旧在各地寻找。 皆是一无所获。 时光荏苒,人间出现了大变化,南赡部洲大唐出现了一位女皇帝,说来也巧,这女子的名字还是玄奘和尚未西行时,往洛阳讲经的时候取的。她的母亲曾是隋朝宗亲,信奉佛法,后来被赐婚给了一个武姓男子,才生下了她,满月时请的高僧,正是玄奘。 天庭和大西天都对此感到无比惊讶,猜测是不是阿丑在其中搀和,她向来是喜欢搀和人间大事。 甚至猜测,此事是波旬为乱天下做的,也许阿丑已被波旬蛊惑,或者同化。 然而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整个三界都没有任何波旬或者阿丑的踪迹。 天下的格局并未由此改变,后来李唐皇室发动政变,又将皇位回到了李家的手里,大唐延续了繁荣的状态。 或许是盛极必衰,一场大乱,元气大伤,逐渐走向灭亡。 天下又乱,再次分崩,却还是没有波旬的痕迹。 人间又建立了新的王朝,国号为宋。 安定之后迎来繁荣,繁荣之后走下坡路,之后又是战乱。 天下又乱,如此往复…… 不知不觉五百年又过去,仍旧谁也没找到阿丑的下落。 阿丑究竟在哪? 波旬将阿丑带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她生活在一个小渔村,周围一群讨厌她的村民,但和她记忆里不同是,这一次没有一位菩萨来渔村普度。 波旬这一次信心十足,与阿丑打赌。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脱离苦海。” 第209章 堪破迷障 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东海之滨的小渔村远离纷争, 秦的律法也尚未传来,生活在这里的恶霸阿丑依靠偷窃为生,被发现了就与人打一架。 阿丑将偷来的一枚钱币放入陶土罐子中, 钱落在钱堆上的声音非常好听。 今天夜晚没有云雾, 阿丑爬到屋顶上看星星, 她一边数着罐子里的钱一边碎碎念:“我许的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神仙下凡来。” 又长大几岁, 罐子里的钱差不多快满了,阿丑仍旧一心想着要娶个漂亮老婆。她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害怕她, 留在这必定是找不到老婆的,所以要离开村子去找陌生人。 她离开村子, 没有遇到被欺负的渔女,她翻过最近的那座山, 没有遇到山神,也没遇到前来捉妖的哪吒。 外面的人也都当她是妖怪, 一见到她就惊恐地跑掉,夜里她也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可是,白天她抱着的一罐子钱也被人们看在眼里, 人们把她当做守着钱财的妖怪, 竟打赌谁能偷走钱罐子就算厉害。 阿丑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钱罐子不见了,她不知道是谁偷的, 就干脆挨家挨户去质问,自然是没有人承认的, 何况她一个外来路过的孤女。 “我的钱没有了,你们也不可以有!”愤怒的阿丑闯进人们的屋里,翻箱倒柜,看到钱就拿。 此事很快被告到官府那, 恰逢秦律推行至此,她闯入多户人家抢劫,按律要处死刑。 被按住的阿丑拼死挣扎逃跑,两手空空的她只能换个地方,娶老婆的陶罐子没有了,肚子也饿了,只能又以偷窃为生,为了避免被发现抓捕,她偷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 她在各地流窜了几年,能偷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因各地兵荒马乱,农作受阻,再加之洪旱影响,多处都闹了饥荒。 阿丑拖着因某次偷窃被农户打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腿脚不便后能找到食物就更难,连着几天没有吃东西,身体已摇摇欲坠。 天上瘦骨嶙峋的鹰盘旋着,在等待地面上的女子死去。 阿丑仰着倒在地上,浑浊的双眼看着蓝天白云,像是在看一团热乎的面团,她拍拍因为吃土吃树皮撑圆的肚子,说:“我好饿呀……” 这一世的阿丑寿命终结,投胎转世来到人间时,秦朝灭亡许久,已是汉朝第七个皇帝统治期间。 转世的阿丑不再丑陋,虽仍旧在平民百姓的家里,但有着对她很好的父母,且因长得美,自小就受到村邻的喜爱。 父母却觉得平民家的女儿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干脆取名叫阿丑。 阿丑长大后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某一次,武安侯田蚡在封地巡游,看到了年轻貌美的阿丑,便耍了点手段害得她父母欠债,以田地抵押,又说利滚利不够还,拿她还债。 漂亮的阿丑心里憎恨这仗势欺人的混账,假意顺从入府当妾,当晚就敲碎花瓶打算杀了田蚡,然后那厮皮糙肉厚竟只是划伤并不致命。 田蚡大怒,下令将她活活打死。 第二世的阿丑也就此寿终,再次轮回,阿丑出生在几百年后的荆襄之地,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爹娘,与爷爷相依为命。天下形势混乱,为了混口饭吃,也为了战事停歇后能够得到钱财补偿,爷爷带着她去当运粮的后勤。 第297章 秋天下了雨十分寒冷,爷爷在去河边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其他大人见她年纪尚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没有告知。 等到后来战事消停,阿丑被一大户人家买走当丫鬟,最终却被苛待毒打而死。 第三世的阿丑也如此短寿,再次轮回又是百年后。 才出生不到半年,天下乱得越发可怕,家中莫说是余粮,就是一口奶都快挤不出了。饿得哇哇叫的阿丑被交换给了另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把自己的孩子换来,两个孩子放在称上,重量差不多,两方的大人才算满意。 第四世的阿丑只有这半年,再次轮回又是几百年后。 这一世的阿丑变成了男子,健康地活了十几年,被皇帝征去修运河,监工仗势欺人,一鞭子打在脚上没站稳,托着石头的手一松,就被石头压死。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到了唐朝。 这一回的阿丑总算是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也会为大唐的繁荣而感到骄傲,闲时悄悄与人说如今皇帝竟和儿子抢媳妇,真是不害臊。 好景不长,安禄山起兵谋反,皇帝弃城而逃,消息较慢的百姓们则先遭了殃,阿丑也在其中。 天下纷乱,无数相似之事总会重复发生,又是一个个新王朝,名为宋、为元、为明。 最终,一个当过和尚的乞丐竟成为了皇帝。 “……”阿丑陡然睁眼,却仍旧在那一个东海之滨的小渔村。 耳边传来波旬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他得意无比地笑着,语调之中无残忍与疯狂,说:“丑东西,这里不会有任何神佛来救你,多杀多争的南赡部洲,哈哈哈哈哈,真是个美妙的地方,就算没有我波旬,你每一世都注定是要受苦而死的。” 人,一个普通人,是秦时纷乱的饿死鬼,是汉时权贵轻易捏死的平民,是东汉末年战乱失去亲人的丫鬟,是晋时祸乱易子而食的子,是隋朝运河里的冤魂,是即便繁荣如唐也会死于战乱的百姓…… 每朝每代皆是如此,没有神佛相救,如何跳脱? 阿丑站定到茅屋门前,反驳那虚无的声音,说:“既然我是人,人也是我。没有神佛,我也能救我。”她推开门,眼前景象发生了彻底的变化,是在一处荒无人烟之地,一个缓慢走动的蓬头姑娘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 阿丑走上前去,递过去一个果子。 蓬头姑娘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也不管来的人是谁,抢过果子就大口啃起来,等彻底吃完了才端详问:“你是谁,我感觉你很熟悉。” 阿丑摇摇头没有回答。 阿丑往前一步,又来到汉朝的阿丑家门前,当田蚡仗势欺人前来催债的时候,她联合全村百姓阻拦,且上告到他的政敌那。田蚡权势极高,难以撼动,但能暂时打消他强夺民女的念头,也算是救下了一家人。 漂亮的汉朝阿丑询问:“你是谁,我觉得你很熟悉。” 阿丑想了想,说:“你叫我周丰年吧。” 阿丑往前一步,踏到汉朝百年后的荆襄之地,以医者的身份走进一大户人家,为被打得重伤的丫鬟治病。 “病患伤势过重,非一两日能好。”阿丑说,需要带回到自己的医馆仔细照看。大户人家觉得没必要,这笔钱还不如买卷草席收尸。 “那不如,将这丫鬟卖给我吧,若是我能治好,今后就在我医馆打下手。若是治不好,仍旧死了,也省了主家一卷草席了。” 阿丑将丫鬟阿丑带走,传授医术。 丫鬟阿丑问:“你是谁,我觉得你很熟悉。” 阿丑说:“你叫我吴忧吧。” 到了晋时纷乱,却变化不出任何能救下半岁阿丑的人,想要让大人们放弃易子而食,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也拿不出多余的粮食。 波旬也终于得到了机会,声音又萦绕在阿丑的耳边,笑得很是阴险:“丑东西,你这如何能算救?只是救一时罢了,天底下如何会有这么多好心人,你总出现得恰好是时候,如神仙一样,这些可都不能作数。” 眼前一切景象在波旬的意念下再次变动,一遍遍重复发生,波旬让这个世界的阿丑投胎去不同的家中,可无论是生在好的家还是坏的家,大多数时候都是年纪轻轻就死了。 阿丑不服输,咬牙道:“我可以是饿死的阿丑,可以是徭役累死的平民、被夺了田地的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的孤女……我也可以是起义的农民。我虽憎恨皇帝权贵,他们是人,我也可以是愿意革新变法的权贵。” 阿丑在反驳中逐渐找到堪破谜题的答案,她看向眼前仍旧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一遍遍从小渔村开始让她沉在苦海里的折磨。 “你说这个世界没有神佛,但一切灾难仍旧发生。同样,这个世界没有神佛,可灾难仍旧结束迎来一个个的新王朝。” “你是魔王,你不曾参与其中,我是人,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我,我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昏君明君、奸臣忠臣,都可以是我;被逼死百姓可以是我,揭竿而起的百姓也能是我;天下大乱因我,天下平定也因我。” 阿丑清澈如琉璃璀璨的眼睛和浑浊混沌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虚空,缓缓道: ——“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话音落地,波旬应声显形。 波旬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不可能三个字。 时光不知年岁。 光阴似箭。 那一个长久找不到阿丑和波旬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已七百年过去。 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都已在南赡部洲传遍,天庭也飞升上去了很多新的神仙,有的替补了从前旧职,有的是另外安排了新的事宜。 地府的十殿阎罗也已全部都是新人选,只不过有一些阎罗手里是有十殿腰牌的,后来的几位则没有。 幽冥界十殿阎罗之中有一位阎罗,在人间的香火远比其他九位更高,是宋朝时的官吏,名叫包拯。原本接引他到地府,安排他做第一殿的阎阎罗,可包拯却总放冤魂还阳,有时候还会下令牛头马面将寿命未尽的恶人拘来。 供奉这位阎罗的人实在太多,只好小惩大诫,调去第五殿意思意思。 同时,在十殿阎罗里,只有这位阎王生前在朝廷多次任职相关司法、刑狱、监察的职务。来地府上任后,在丑娘娘修改过的地律上,每年又都做完善调整。 而佛门那边,自从新法传世,每一个阅读经书的人都可以有自己解读诠释佛法的权利,佛法在心里,而不在纸上。 七百年过去,无论是天庭还是大西天诸位,都已经默认阿丑和波旬已彻底消失。 唯独观音仍旧不愿意放下。 每年观音都去拜会骊山老母,询问当年所说的大因果究竟是怎样的,当时所说分明是“如果阿丑不远离神佛,不久后就将应下因果”,可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五百年,已经足够久了。 骊山老母每次都是摇头,无法回答,只是感慨一句:“大士,可如今这样,对三界是最好的。”阿丑带着巨大的因果彻底远离了神佛,三界向着好的变化发展去,不会再有浩劫发生。 “贫僧,不敢苟同。” 七百年里,观音一如既往在人间行走,白天普度众生渡苦厄,晚上各处搜寻阿丑和波旬的踪迹。 七百年里,观音不曾合眼,担心就在合眼的刹那会与某个身影擦肩而过。 灵山雷音寺大雄宝殿之中,迎来又一个修得圆满的僧人,他身披百衲衣,斜挂百纳布袋,一身朴素,手里的钵盂都有多处残缺,满眼沧桑。 然而这位圆满的高僧,却是七百多年前受罚倒修的金池和尚。 金池倒修两百多年,散去一身功德,回到他寿尽的时刻,他被困在院中敲木鱼念经两百多年,一抬头看见颜色仍旧鲜艳的壁画,就在那一刻顿悟。金池踏出寺门,重新修行,以苦行磨砺自身,也为曾经错误赎罪。之后五百年里,他求菩萨告知当初被自己所害之人转世,愿前去补偿。 他将从前恶行告知被害者的转世,对方想要如何惩罚,他都应下。 待罪孽赎清,修成自身,终于踏上这梦寐以求的灵山。但在经过凌云渡的时候,金池没有割舍掉自己的凡胎。 金色莲台上的如来缓缓问:“金池,你虽到雷音寺,却不愿舍下凡胎,难以圆满。” “阿弥陀佛,佛祖,贫僧来雷音寺只为见佛祖真容,了心中朝圣之想。”金池双手合十拜下,回答说,“今日之后,贫僧就回禅院。” “原本你能得长寿,是因一路苦行了前尘所需。今你放弃,则寿元也尽,只留一年。” 第298章 金池伏拜在地,说:“贫僧不愿舍弃凡胎,众生信我谢,是凡间的我,他们成全我,我岂可弃他们去。” 在金池说这话的同时,一个坐在僧众堆里的老僧不由身形一晃,但很快就坐稳。 那僧人在和尚堆里并不起眼,都穿着相同的、代表是高僧的袈裟,挂着相同的、代表高功的佛珠,他缓缓站起来,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一件百衲衣,那是得到帮助的人们,一块块布拼凑而成的。 他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此时回去曾经的伽蓝,还剩下什么吗? 就在金池告退、老僧犹豫、诸佛惋惜之时。 大殿中间,一团黑雾变成白雾,又从白雾变成金色的雾,雾气消散,阿丑站定在那。 第210章 雨过天晴 (6w5营养液)真的he不…… 金光摩霄汉, 祥云描须弥。 阵阵佛语雷音萦绕云端高处,诵经声戛然而止,两侧云端诸僧看向突然出现的人。殿内一片寂静, 皆屏息凝神, 只剩香花宝烛被风吹得晃动时轻微的声响。 端坐在金毛犼背上的观音不由一怔, 丹唇轻启又闭上, 一时间竟不敢相信。 “噼啪。”香花宝烛的灯芯燃烧时发出声响, 最先打破殿内的寂静。 观音眉头舒展,唤了一声, 道:“阿丑。”清雅庄严的声音里是明显的喜悦,在这宽阔雄伟的殿宇内回荡。 阿丑循声扭头, 看到观音从云端走下来,径直来到她身边。 菩萨没有温度的玉手抓住她的胳膊, 比起确认眼前之人的真假,更不想她再次消失, 唯有先留住,才能辨真假。 阿丑环顾周围,和自己被带走时是不同的菩萨罗汉们, 因此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她只知道自己在波旬带去的世界里反反复复, 过了可能有好几千年,她一直希望能有神仙出现, 希望菩萨能够帮她一把,但是那个世界的确没有神仙, 就连狡猾的波旬都真的没有干预其中。 从前放了多少狠话,说真的再也不要这个老婆了,可就是会想。 阿丑紧紧抿着嘴,倔强地没有先开口。 观音牢牢拽着阿丑的手, 看向她一清一浊的眼睛,那一只浑浊的眼睛,此刻也像是陶瓷破碎,露出少许底下的如琉璃的清澈明亮。 菩萨知道,阿丑的眼睛会因为眼泪的冲刷而改变,她被波旬带走的这些年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没有温度的玉手轻轻抚过她额头的发,在眼睛边上温柔地划过。 菩萨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可到嘴边也只是盈泪说一句:“阿丑,你回来了。” 阿丑点点头说服自己,菩萨还是菩萨,就还是可以当我老婆。 随后就当着雷音寺众人的面抱住了观音,她抱得很紧,甚至有些勒。 在那一个没神佛的幻境里,“人”最终能够被人拯救,在周而复始的新生与毁灭中,一步步走向未来。 阿丑抱着观音,同样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要问,最终她只闭目,说:“老婆,我回来了。” 诸僧扭头不看,云端的菩萨罗汉们闭目双手合十,但也都有各自的担忧。阿丑回来了,是否变数也回来了?以及,魔王波旬应该也回来了…… 想魔王,魔王就到。 波旬从大殿的地面缓缓冒出来,又一次被打败后他难以维持他威风吓人的本相,只能是一团黑影。 金色莲台上的大佛禅定,视线投下来说:“波旬,你可还有话说?” 波旬冷笑,说:“如来,你我之间,仍旧是我赢你。是丑东西打败了我,不是你。你佛法不灭,我波旬也不会消亡……”说着,他再次沉入地面,趁着其他佛祖菩萨还没反应过来,逃窜离开了雷音寺。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阿丑身上。她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观音菩萨,咳咳,总归是不妥的。 站在前排的迦叶上前,借着询问问题让阿丑松手,他问阿丑这七百年被带去了哪里,又是如何打败波旬回到此间的。 阿丑环顾漫天的佛菩萨罗汉们,缓缓重复了一声迦叶提到的七百年。 “七百年?在我离开之后,南赡部洲都发生了哪些事?如今是哪家王朝?” 作为当年取经人的金蝉子也上前,为阿丑解答疑惑。 唐朝繁盛,中间极其少见地出了一位女帝,却仅此一例,她十分信奉佛法,给自己也打了一尊佛像,皇帝对神佛的影响是很大的,使得此后佛门雕塑都更柔和了起来。 再后来一代的唐朝皇帝则前期英明,后来却做出抢夺儿媳妇的事情,沉迷享乐,引发了安史之乱,大唐从此走了下坡路。 在唐之后,天下纷乱,又出现了很多国家的局面。 再后来,建立起来一个新王朝,叫宋,可惜宋未能完成一统,重文轻武,良将得不到重用。 宋之后,南赡部洲的新王朝,名元。 元之后,是明,也就是如今。 “南赡部洲的新帝才刚登基,他从前也出家当过僧人,当过乞丐。” 等听完金蝉子所说的这些,阿丑却如遭雷击,她回忆着另一个世界所见,不断摇头。 “我本以为那边世界,皆是波旬按照此世所知所闻而形成。我以为后来的新王朝,是波旬凭空编造……我以为,只是破除了一个幻象。”阿丑又讲来几件自己从另一个世界里看到的唐之后的事情,金蝉子竟都点头确定是如此。 倘若那世界的后来变化与此世相同,波旬没有能料算七百年细节的能力。 也就意味着,那世界里的七百年变化,就是没有神佛前提下,由人发展而成。 有神佛和没有神佛的世界,原来竟是一模一样的。 阿丑不禁落下泪来,她再次看向雷音寺中的诸佛,缓缓说:“原来,不是没有神佛亦能自救,而是有了神佛也只能自救……我因神佛得了长生,也因神佛受非人之苦,可世道变化全在人意……” 神佛总说不可干预人间大事,行慈悲只是救普罗大众,然而普罗大众的生死福祸全都倚仗大势所趋。 所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神佛说,自己会化身凡人,入世救苦,只救一个、两个,诚心向善者。 可转念想来,不过是好心人与好心人的互助,因在艰险世道上自身已难保,实在少有这样的无私品格,令人心生向往,才被人称作了慈悲的神佛。 而神通广大位居天宫灵山的真正神佛们,却左也规矩,右也规矩,冷眼看人间悲凉苦楚。 书写经书的纸,是人创造的,人间没有纸时,神佛也仍用着竹简布帛,法术万千变化点石成金,却变不出一张纸来。 金色大佛深深叹息,禅定的双手缓缓抬起合十,道:“阿丑,你为三界所造福祉,功德无量,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眼泪从阿丑的眼睛里落下,她盯着如来说:“我几次上灵山,都希望你能向我认错。” 如来叹息,说:“世事多变,陈法不可依,你多次打败波旬,是佛门的恩人,我愿意认错,也愿意道谢。” 阿丑却摇头不想听,她转过身看向自己最喜欢的菩萨老婆,随着豆大的一颗泪珠落下,那只浑浊的眼眸剥落下一些浊色的碎片,露出底下澄澈璀璨的明眸。 一双宝相琉璃眼,看向金色莲台上的大佛,缓缓道:“既然有没有你们都一样,有了你们会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久久得不到回应。没有你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金色的祥云逐渐失去色彩,雷音寺看出去,外面一片阴沉。 灵山永远是晴天,即便偶尔有风霜雨雪也仅仅只是微微蒙蒙,从未有这样阴云蔽日的时候。 众僧慌乱不已,猜是刚才离开的波旬又在耍什么手段。 一阵惊雷炸响,闪电划破天空。 天庭诸仙家也都被这一声雷霆震到,玉帝大怒问罪雷公,为何无端起雷。雷公连连喊冤,自己不曾起雷,更起不了这么大的雷霆。 骊山老母匆忙往灵山去,传书一封上达天听,玉帝王母翻开一看怔在宝座上许久,赶紧也道:“众仙家,速往灵山!” 灵山周围,萦绕这一团巨大无形的因果,修为浅的神仙们什么也察觉不到,只能感受周围同僚仙家的紧张。 雷音寺的穹顶被一阵强大的法力吹走,骊山老母紧张地看着殿内的阿丑,说:“阿丑,你可想清楚了?” 匆忙赶来的玉帝毫不犹豫立刻下令,道:“请佛祖立刻镇压阿丑!” 如来却紧闭双眼,叹道:“陛下,诸仙家、诸佛门僧众,修行太久都已忘记。” “什么?”所有人全部迷茫,眼下形势危机,就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处理完了再说也不迟。 第299章 如来缓缓道:“盖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每到元尽,天地就会毁灭重生一次。” 此言一出,无论神佛皆是惊惧沉默。 这件事情太过久远,久到天地自己都忘了,阿丑是天地孕育的最新的一个人,天地将选择的权利交到她手里。 当元尽时,想要迎来怎样的新生。 话至此,玉帝王母也已明白此事没有逆转的可能,与如来一样静默不言。 但其他神佛有很多并不知晓“元数”,如果三界命运被掌握在一个凡人的言语里,想要阻拦非常简单。 “不要让她说话!”分不清是哪边先喊出来的,不想被毁灭的仙家神佛们纷纷向着阿丑飞去。 一阵金光在她身前迸发,观音双手合十挡在阿丑面前,背对着阿丑说:“阿丑,做出你的选择,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阿丑看着观音的背影,伸手从背后抱住,琉璃双眼却格外坚定,她大声说:“天!地!把三界的所有权还给人!我是人!我也想要当天地的主宰!” 话音落地,阴云更甚,不知何处刮起了凌冽的风。 只有风,不断地吹着,将云端的雷音寺、空中的宫阙,都吹成沙,将灵山吹平,将天宫吹散。 “怎么回事……我……”修为低的仙人看着自己变成石头的一根手指惊恐万分。 越来越多的神佛也都发现了这个变化。 骊山老母看着阿丑,又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所有的神佛曾经也是人。 菩提祖师匆忙赶来,与诸神佛道来解法。 天地重生不可改变,所有留在此界的神佛都会变成石头,唯有开辟新界才能躲过此劫。 骊山老母应下,飞到高高的天上,与菩提祖师共同施法,试图在虚空劈开道路。 两人法力不足够,如来睁眼,离开那禁锢了千年万年的金色莲台,也加入到开辟新界中。 各地散仙也闻讯而来,其中一些刚修炼成仙的已经一条胳膊变成石头,行动缓慢无法赶路。 孙悟空、哪吒和杨戬也全都赶来,尚不知发生何事。孙悟空见菩提祖师在,毫不犹豫立刻上去助阵,杨戬哪吒也跟着去帮孙悟空。 风越吹越大,逐渐开始地动山摇,脚下的土地摇晃移动,完整的大地裂开成两半,分开的大地则碰撞在一起。 比起神佛们的慌乱,人间的凡人们却全部沉睡,不知晓天地正在发生的变化。 “还是差一点……”即使是神佛两家合力,也无法开辟新界,且随着风越吹越大,一些修为低的神仙罗汉已无法飞起来。 阿丑松开了抱着观音的手,观音默然,紧抿着嘴扭头飞向天空,助诸神佛一臂之力。 虚空终于被划开一道口子,阴沉的天空中打开一道深夜星幕般的门。 诸神佛还在犹豫,一道黑影出现在地面的阿丑身边,声音充满嘲笑,说:“丑东西,你看看自己的脚,你总认为自己是人,可哪个人能活千年?你不过是自掘坟墓!” 波旬大笑着第一个飞入虚空的星幕窟窿里,回头看着合力开辟新界的如来说:“哈哈哈,我们都输了,如来,我们全都输了!我们全都输给了一个人!” 开辟的新界尚不知什么情况,无论如何不能让波旬占了优势,诸多神佛也纷纷涌入其中。 阿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已经变成了石头。 她抬头看着陆陆续续离开这个世界的神佛们,她看到自己的阿猴老婆、哪吒老婆、杨戬老婆……他们全都飞向那个未知的窟窿。 观音在协助开辟新界后又折返回来,抓着阿丑的手,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意思却很明显,想要把阿丑也带离此地。 阿丑抽走了自己的手,说:“我不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加阴沉,开辟的新界大门逐渐出现了闭拢的趋势。 孙悟空站在门口向着地面大喊道:“菩萨——阿丑——快些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佛门诸僧也纷纷劝观音快些走,三界迎来新生,世界交由人治,这里已经不需要神佛了。 在一声声的催促下,观音飞向虚空中的窟窿,又驻足。 很多年前,在诸僧的成佛之日,已大圆满的观音菩萨在前往封佛大会的途中遇到一个差点被老虎吃掉的人,菩萨为了救人,回头救下了那人,因此耽误了时刻。菩萨深感修行无止境,从此放弃封佛,永在修行途中,永在行善路上。 今日,飞向虚空的观音再次回头,三界已不需要神佛,可阿丑需要观音。 那是她最开始时,最朴素的一个心愿。 离开了人的菩萨,只是芸芸众神之一,有需要帮助的人和事,才能有善的落实。 只有神佛的世界,不差一个菩萨。 若留下化作石头,至少在此时此刻,只在眼下这刹那,也满足了一个人的心愿,这是菩萨能为“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阿丑。”千言万语,只凝为一声轻唤。 阿丑高兴地笑起来,她无数次希望菩萨不要偏私,一定要往人间去普度众生,唯一一次没有说出口地希望菩萨留在身边,就实现了。 凌冽的风卷起无数尘沙,观音紧紧抱着阿丑,几乎将她完全笼在身躯里,以为这样可以阻挡风沙,却还是一同缓慢地化作石像。 虚空中的窟窿逐渐变小,孙悟空突然也从天上飞下来,被菩提老祖一把拽住。 “猴儿,你往哪去!” “祖师!”孙悟空含泪道别说,“我本就是此间天地孕育的石猴,活此一遭越发像人……神仙规矩太多,我不想当,落地不过再做石猴,回归地母怀抱。” 随着孙悟空飞回去,哪吒和杨戬也有所触动,两人相视一眼,比起在只有神佛魔的世界当一个毫无意义的神仙,不如在人间做一尊镇守一方的石像。 紧接着,又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神仙菩萨飞回去,化作石像,落在各自的道场,或没来得及回到道场,载倒在一片沙地里。 天上开辟的新界窟窿逐渐闭合,风沙也逐渐停息。 三界格局彻底改变,南赡部洲、西牛贺洲、东胜神州、北俱芦洲,碰撞分裂,融合离散,最终变成了七洲。东南西北四海,融合分开,形成诸多海,混成四洋。 天圆地方,地面扭曲变化,天尽头接天的尾,形成一个圆。 天地也得圆满。 等到一切变化停止,沉睡的人们也都睁开眼,仍旧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人是如此渺小,小到这么大的变化都察觉不到。 风停歇,阴云散。 灵山上座落在云端的雷音寺已消失不见,高高的山被吹得只剩寻常,落座诸多僧人的石像。 唯有没有抛下凡胎的金池仍旧是个“人”,但他也只剩一年寿命。金池从土沙里站起来,走到观音和阿丑的石像面前,哭着说:“哎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呀……” 金池想办法将石像运走,自知寿命不多,只好交代自己的徒弟们要继续下去。 诸佛已彻底离开,唯有佛法流传,已不是经书上的佛法,也不是佛祖菩萨传授的佛法,是每一个人自己解读的佛法。 在一座谁也不知道名字的山里,这里遍地开满桃花,这里有许多栩栩如生的石像。 按照金池嘱托,僧人们将石像搬到这座山来,原本说很难找到山的入口,分明很显眼地就在那儿。 僧人们在这里重修修建了一座寺庙,仔细地将石像供奉,小沙弥问年长的僧人:“师父,这尊菩萨石像好古怪,是叫什么名字?” 年长的僧人想起自己师父的叮嘱,说:“是‘嫁女观音’。” “菩萨何时管别人嫁女儿的事情了。” “不是管嫁女儿,是菩萨为了度人,曾经嫁给了一个女子。” 年长的僧人拿出一节密封的竹节,放到了石像的座下,那是一个他也没有打开查看过的故事,只听师父说,要好好保存。 山在那,水在那,人来人往。 曾经被佛祖判下“多杀多争”的地方,战火纷乱,分分合合,王朝更替,多次遭遇了危机劫难。 甚至面临几近灭种的浩劫,没有人再将希望寄托在看不见的神佛身上,自己站起来,拉着同伴的手,向前走去。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各地仍旧留有诸多庙宇信宫,逢年过节人们也会祈福,却只当是可有可无的休闲。 道人、僧人,也都只是抱有信仰的普通人。 第300章 远山密林里,一座古老的寺庙,年轻僧人待不住,都选择条件更好些的地方,只留一个年迈的老僧看守。 自从某次野游的探险客发现了这座寺庙,被更多人得知后,渐渐地香火竟旺盛起来。 来这里祈求上香的,都是一些为人父母者,听说这尊菩萨名叫“嫁女观音”,纷纷来祈求能将女儿嫁出去,嫁个好人家。 老住持摇摇头,却说:“姻缘不能父母求,只能自己求,嫁女观音并不是帮助别人嫁女儿。而是观音菩萨曾经为了度人,嫁给了一个女子。” 有人疑惑,那女子是什么样的容貌,能让菩萨都嫁给她。 老住持笑着讲述一个久远的神话故事,是一代代这座寺庙的住持讲述给在这里修行的徒弟们听的,流传至今。 “丑娘娘?难道她很丑吗?这里有她的像吗?” 老住持也不确定,说:“就连我师父都不曾见过丑娘娘的像,不过,据说眼前这尊嫁女观音,从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 年轻的游客笑起来,说这定是编造的故事,各地都有呢,肯定是要说他们吵了一架,然后跑了一个人。 对这些质疑,老住持都没有任何反驳。 寺庙并不大,除了这一尊嫁女观音外,还有其他的神像,有个像是孙悟空、也有像哪吒和杨戬的,还有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神像则完全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穿着更似寻常人。 由于孙悟空神像的存在,更多人觉得只是寺庙的噱头罢了。 寺庙的名声变大后,老住持事情变多就更受累,没两年就病倒了。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里,没有游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些人见寺庙香火旺盛,想要与老和尚合作,以此敛财。老和尚自然不愿,要将他们轰走,言语间激怒了对方。 几人恼羞成怒,竟开始砸寺庙里的神像。 老和尚哪拦得住好几个壮汉,只见一锤子抡在观音像上,霎时就裂开一道大口子。 谁也没有料到,这尊神像竟是空心的,外部的碎片裂开脱落,里面竟有一个人! 被头发遮盖住的眼睛缓缓抬起、睁开,如同琉璃一般璀璨的双眼,视线落在地面的碎片上,她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老和尚格外激动,咳嗽着扶着墙壁,惊呼道:“是丑娘娘……原来,菩萨将她藏在了心里!” 丑娘娘从石台上走下来,掀开了蓬乱的头发,她恶狠狠地盯着这些人,他们感到恐惧不断后退、后退、退到门槛边,一个趔趄滚落下山。 “丑娘娘!”老和尚激动上前一步,似乎还有很多话想问。 但丑娘娘环顾一眼被砸碎了的石像们,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追出去,快步踏到寺庙外。 雨过天晴。 “我想看看如今的世界。”一双宝相琉璃眼看着全新的世界,她继续往阳光下走,逐渐消失不见。 老住持恍然如梦,瞥见被砸坏的神像石座下,有一根保存完好的竹节,他好奇打开,里面是一卷彩色的画卷。 第211章 古老神话 故事,要从一个…… 山林中的破旧寺庙发现一卷不知年代的绘画, 描绘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 画卷被封装起来带走研究,只有少数的人知晓,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好几年过去, 山林寺庙独自坚守的老僧也溘然长逝, 能够见到自己守护了多年的神像真相, 他已心满意足。 不像人们猜测的那样, 菩萨和丑娘娘吵架所以才只剩一人,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菩萨就将丑娘娘藏在了心里。 而在神州大地遥远的另一座山上,一群僧人正在救济受了洪灾的附近居民。 这些灾民之中, 有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男孩,他的父母都在抗洪救灾的队伍中, 为了救别人而牺牲了,寺庙将这个男孩收养。 男孩自小调皮多动, 但在三岁那年发了一阵高烧后,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小小年纪就会翻阅经书看, 没怎么练过毛笔字, 却也能写得很像样子,就连样貌都越来越柔和, 僧人们都说他有菩萨相。 因是养在寺庙里,虽没有给男孩皈依, 只随意穿一件僧衣也像模像样的。 小光头的可爱智慧模样惹得游客香客们心里软软,都很是喜欢,将小光头的照片分享出去,寺庙来了更多的人。 有这样一个小光头在, 连带着觉得许愿都更灵验了。 某天,一对穿着朴素的年轻夫妻带着也才三岁的女儿前来拜神,女孩天生疾病,脸上骨头外凸十分怪异,身躯也是畸形的,一双眼睛灰白灰白,从出生开始就被人说是怪物。 女孩的父母带着她走遍了全国各地,挂了每一个能叫上名字的专家,都束手无策,说她这个病只能再活三年。 面对几乎必死的局面,夫妻二人仍旧没有放弃,为了救治这个女儿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了办法,只能寄托于虚无的神佛,期待奇迹的出现。 小光头看着这个因为声道压迫而无法说话的女孩,却是笑着掉眼泪,温热的小手轻轻按在女孩的头上。 这一幕被人拍下来,上了报纸,上了新闻,也在网络上发酵。 借着小光头的名气和曝光度,这一个名为“朱爱双”可怜的小女孩很快得到了大面积的关注,无数好心人寻找捐款渠道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女孩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家也被采访拍摄,一些人驱车千里送来家电和暖和的被褥。 面对寺庙菩萨只磕了三个响头的父母,对着好心人拜地不起。 几年过去,事情渐渐有了进展,一项新的医疗技术已经过临床试验,可以不进行大型手术就将骨头恢复,畸形的骨骼也能得到矫正,被压迫而无法说话的嗓子也能恢复。 治疗非常顺利,医院也因为朱爱双小朋友的情况特殊,经过商议决定免了医疗费。 到了上学的年纪,朱爱双脸上因手术遗留的大疤痕非常吓人,如同脸上爬了一条大蜈蚣。为了能让孩子正常生活,社区工作人员来到家中和爸妈商量,也到学校去说明情况。 学校的老师们提前和班里的家长学生们沟通,等到女孩来学校上课的那一天,同龄的小朋友们都惊奇地盯着她。 “哇,你好勇敢!这么大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以前我手上也有一条大蜈蚣,是我调皮划伤的,很快就能好的!” “你姓朱,我姓竹,我们都是小猪嘿嘿,你可以当我同桌吗?” 朱家父母非常欣慰孩子能够有正常的生活,按理说未来怎么样都不该有遗憾了,可是孩子的眼睛仍旧是灰白灰白。 医生们都说她视力正常,找不到任何的病因。 逐渐适应了学校生活的朱爱双,某天夜里拿出一面镜子,她对镜子高兴地说:“丑丑,你看看我,是不是变得和你一样好看了?就是这条疤不知道要多久才好。” 镜子里照出她自己,可她透过自己这双浑浊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十九二十岁的瘦弱姑娘,头发有些蓬乱,有着一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睛。 至于要说样貌好看,则是全然相反的。但在自小面部畸形骨骼畸形的朱爱双眼里,不畸形就是好看了。 被夸好看,镜子里的人竟十分生气,说:“不许说我好看,我是全世界最丑的丑大王!”她虽说着生气的话,语调里却是高兴,“真好,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在朱爱双长大到十岁的时候,术后的各项指标都已经彻底正常,复查没有任何问题,头上的疤也逐渐变小,印子变得不明显。 朱家父母很是高兴,邻居提起他们当年出远门去拜佛的事情,说那寺庙果然灵验,就是从那之后得到了很多帮助,定是老天安排了贵人。 朱家父母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完全认同。 当年的确是因为前去拜佛而得到了社会的关注,但真正救了女儿的,是日渐发展的医疗,和仓廪足而生善的群众,是一个无法具体到谁的整体。 不过他们还是带着女儿去那座寺庙还愿了,就当是感谢当年那个小光头的关注度。 但是,当他们来到曾经求助神佛的寺庙,寺庙里的僧人却说: “哦,那小子啊,前年掉河里发了高烧,清醒后又调皮得不行,闹得很。有一回,一个田径队的教练来这,觉得他是个好苗子,他也的确喜欢跑动,就安排他去练体育了。” 话才说完,僧人又去忙其他的事情。 住附近常来上香的香客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啊,以前他是被菩萨附身的。”声音变得更低些,像是生怕冒犯了什么,又说,“现在菩萨不在了,他就回归本性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呢。” 第301章 朱家父母只笑笑并未当真,他们的女儿却抬头看向寺庙的屋顶,那里什么也没有。 “哎呀……唉……双双,你的眼睛!”母亲惊呼一声,女儿原本灰白的眼睛此刻竟和平常人一眼,棕黑的眼珠提溜明亮。 “啊?”女孩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也很是惊喜,一家子都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这也使得原本不信神佛的父母,突然觉得真有些奇迹在内。 一家三口又拜了拜殿内的神像,便离开寺庙回家去了。 回家路上,女孩感觉口袋里好像有什么,是一面小镜子,她照了照自己,不记得自己有随身带镜子的习惯了。 借一双凡人的眼睛,看看这人治的世界,再切身体验一回人间,如何跳出苦海? 苦海无边跳不出去,但似乎,这片海,已经不是那么苦了。 “哇,天上出彩虹了!” 前殿门外有人惊呼,抬头看去,寺庙的屋顶上,飞扬起一道彩虹,伴随着淡淡金光。 以及他们看不到的,一双,不对,两双温柔笑意的眼睛,看着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共同目送那一家人离开的背影。 “桀桀桀——我就说当人好多了!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不用法宝也能了呢!”阿丑得意地怪笑着,紧紧搂着菩萨老婆,又说,“哼哼,现在没有人可以反对我们了!” 观音微微垂眸,抬手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身上陈旧褴褛的衣裳,说:“阿丑,换身新衣服吧。” 从前她舍不得穿新衣服,哪怕是拥有一整座山的时候都舍不得,怕穿旧,怕失去。 现在,阿丑想了想,说:“换!我不仅要换新衣服,我还要换最……最怎么说来着,最食毛的!” 观音笑着点头,阿丑眼珠子一转又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上次分开都没有好好道别呢,一下子七百年没见,刚见面又分开了,你一定很想我。” 观音垂眸,没有回答。 阿丑抱着老婆踮起脚,故意嘴巴撅得老高,说:“快快快,那些讨厌的光头疙瘩头已经躲得远远的了,谁也不会反对我们。” “……” 门前的香炉烟火袅袅,被风吹得萦绕四周,如纱朦胧,如雾飘渺。 菩萨还是脸皮薄,哪怕如今的人们看不见站在屋顶的两人,终究还是感到为难。好在风吹起了头纱,遮挡住不存在外人的视线,将他们都笼罩在这轻纱之下。 只有这样,才敢小心翼翼地俯首,轻柔地触碰。 “哦!哦!”就在触碰的刹那,脚边窜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快又捂住嘴巴不说话。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哎哟,俺老孙竟能看到这样的热闹,菩萨呀……” 然后是两个一起调侃的声音:“你~坠~入~爱~河~啦~” 留在人间的石像破碎后,他们都成了无法被看见的魂,面对这个陌生又新奇的世界,已经打算好了方向。 阿丑也很是高兴,惊呼道:“阿猴!哪吒!杨戬……如果这样的话,其他的石像……” “嘿嘿。”孙悟空笑着说,“喏,一起带过来了。” 阿丑低头看向往来的人群,两个无法被看见的身影站定在香炉边上,英娘捂嘴偷笑,郑获无奈摇头。 “桀桀桀——”阿丑得意大笑,搂着菩萨老婆说,“我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我还有好几个老婆和朋友在身边。” 岂料,那三个老婆竟一起摆摆手。 “别别别,当年的事就罢了吧,阿丑,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 “那不行!”阿丑立刻反驳说,“我之前生气菩萨老婆的选择,已经把他降为小老婆了,阿猴你是大老婆了呀!” “哦?”孙悟空眼前一亮挠挠手,故意摇头晃脑地看着观音说,“哦~那,也不是不行,嘿嘿!” 杨戬哪吒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用同样的语气玩笑道:“哦~那,也不是不行~小老婆~” “……”观音摇摇头,叹道,“胡闹。”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反骨成员都大笑起来。 寺庙里又来了一波游客,导游说到最近关于一幅绘卷的研究解读,正是几年前在山林古老寺庙里发现的那卷。 上面记载了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最远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 游客们纷纷催促导游快些说,导游笑着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一个东海渔村开始讲。” (终) 作者有话说:[可怜]终于写完啦,感谢宝宝们一路追更,很抱歉没能很完美地把这个故事表达,写到后期能感觉到剧情有点拖,但不敢停下来修文,怕停了后写不完。现在写完啦,之后会开始修文,主要是从三国时期开始,那一部分有点为了走历史线导致拖沓。 其他也会再精修一下,有些【几年后】之类的章节,会在评论区添加小番外,涉及章节我再整理,都是不影响正文的几年里的小补充。 番外会写,普通番外:和正文结尾有些关联,算是一些后续在人间的小故事。 福利番外:和正文无关,会扩写作话的现代设定。 [求你了]慈悲的读者宝宝们如果觉得不是很满意可以先不打分吗,等孩子修完了再看看是否满意[爆哭]实在容易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