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淘万漉(1V1 H SC HE 暗恋 女性向 )》 楔子 致许澈: 遥远记忆就像书架上堆迭的书,只有告诉我在哪一行那一列我才能找到,可关于你的那一本书我闭上眼睛都能够到。毫不夸张地说,那本书快被我翻烂了。是我快要忘记你了吗? 我曾经无数次以为会忘记的,可是后来就连艾宾浩斯遗忘曲线都告诉我不会,因为我反刍的次数太多。 太久了,久到南城一中已经渡过了好几个叁年,久到我开始怀疑我喜欢的到底是你,还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人。只因为离开了南城一中,我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完整整,确确实实的你。 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喜欢呢?明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游历过多姿多彩的风景,可他们渐渐都变成模糊的灰色图像,只有高中的那叁年像是高清的彩色录影带,一遍一遍在我脑海里倒带。 E字型红白相间的教学楼,一摞摞书山拼接的教室,从容不迫的你……他们也都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爱做梦的人,我居然已经变成一个爱做梦的人,我时常梦见你。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封不会寄出去的信件,因为我们之间的故事叫做暗恋,叫做一个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或许我们有一天也会相遇,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相遇,又或许是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毫无预谋的久别重逢比走狗屎运还要难,恰巧我的运气不太好。 忘了告诉你,我是陶千漉。也忘了问候,你好,许澈! ———— 没有落款哦 男女主前期会清水很久,但后面该有的都会有,喜欢请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哦! 习惯与习得性无助 “王律,这个公司并购案,甲方对我们与目标公司谈判结果很满意。这是我们与对方签订的合同以及评估意见书……” 陶千漉正在把核对完的文件交接给面前的这个男人,恒天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王城。 这个案件的标的额巨大,她也只是参与谈判和负责审核一些基本的材料,但也容不下一丝怠慢,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完成任务。 “行了,你出去吧。”面前的这个中年大叔模样的男人向来严肃,单从表情和言辞看不出他满意与否,陶千漉觉得如果他不是从事律师这个“不商不政”的职业,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商业上都能成为“巨鳌”。要想有他这种不怒自威的气魄,没个数十载,是进化不出来的。 尽管这次的谈判结果看起来自己功不可没,但人应该贵有自知之明,她这些年所习得的谈判技巧在对方看来恐怕也只是“小聪明”,不能班门弄斧的。 内卷的时代可谓狼多肉少,世人皆为区区“肉糜”而争先恐后。陶千漉初入职场的第一年,就加入这场无声的拉锯战,同期的实习生里有人海外学成归来,有人自带清北名校光环,有人一上来就自报五院四系家门,就连高中就读于哪所学校都要在简历上洋洋洒洒地写出来。 就像超市货架上同样包装的商品,在不知道内里商品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就多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选择标准,看生产日期,看包装盒是否破损,或者压根什么都不看,抓到谁是谁。 他们终究是被资本任意宰割的,没有谁不可替代。 陶千漉上的是普通的一本,研究生到是考上了个不错的985,好在研究生阶段的经历很出彩,也勉强在学历上符合了H所的用人标准。 在H所的这叁年,同批进来的实习生,有的觉得自己江郎才尽,忍受不了高压而选择辞职,有的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而另谋高就,也有像陶千漉这样兢兢业业最终也算站稳脚跟的。她承认自己能在今天的位置离不开美貌和运气的加持,但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她行事果敢,做事从不拖泥带水,遇到问题直击要害,业务能力绝对在线。 她踩着脚下的红底鞋,推开门,准备走回自己的办公区域,鞋子踢踏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在面前的男人逐渐走近后戛然而止。 “陶律,鞋子很好看。”对面的人先开口,眼睛看向陶千漉今天第一次穿的高跟鞋,再抬起眼眸和她对视,语气真诚,笑容淡淡,看不出任何恭维模样。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文件夹,垂在腰侧,指节在蓝色文件夹外壳的显得愈发白而修长。她从前觉得男士西装的款式无非就那么几款,但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让陶千漉看到了西装的各有千秋,也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意气风发。 “谢谢。”溢美之词谁不爱听,可是夸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真心的赞美一个人,还是在为下文埋伏笔。陶千漉知道言辞在高段位的人手里是可以迷惑一个人的心智的,若是遇上旁人她肯定是要顺便也反夸上一两句的,又或者要配合他将下文娓娓道来,可她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礼貌性地回以一个微笑,就走向他身侧准备离开。 “晚上同事聚餐,去吗?”王钦默再次开口,这次他的语速有些急。没话找话,知道对方会有什么答案还是想要碰碰运气。 “不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情。”她回头,回答完毕便自顾自地走。 陶千漉当然不会说自己不喜同事聚餐,更不喜欢工作之外还奉行酒桌文化。至于家里有没有事情,谁又会刨根问底?“家里有事”不过就是在一眼就可以看到答案的情况下,要根据题干要求把公式整洁地摆出来,套进去,然后等着阅题人再打上一个大大的红钩,管你是一眼看出答案还是通过公式一笔一划算出来的。 王钦默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离开的背影,微卷的长发随着步颦摇曳,极细的高跟也丝毫桎梏不了女人的仪态万方,不是落荒而逃,倒像是溜之大吉。 他转身走进王城的办公室。 律师明明是受劳动法保护的“劳动者”,但是律师们的上司又有各种办法让劳动法的光照不到一个“愿挨者”的头上。陶千漉觉得自己在格子间和水泥墙的洗礼下,连按时下班都成为一种奢望。这奢望的确实现了,但突然的闲暇时光居然让她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即时感受,没由来的,让人心慌。 十月下旬的南城天气微凉,她走出公司大厦,空气里漾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阵一阵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殆尽,随着晚风钻进陶千漉的呼吸系统里。嗅觉可以带领一个人的思绪出走,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可明明南城的桂花香闻了这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的记忆片段,但能够被唤醒的大脑突触却只和那个人有关。 向四周望去,天还未黑透,城市的灯光和因为晚高峰而缓慢流动的车群,这样交错的画面让她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她沉浸在城市的喧嚣里努力不去想那个人,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细细的鞋跟顶着脚后跟,足部传来轻微的酸胀感,仿佛在提醒她该走了。 她向地铁口走去,自动扶梯向下的过程中不断有风吹乱她的发丝,旁边的人拉上了自己的拉链,陶千漉穿得并不多,却莫名希望这风更寒冷一些。 还是循环往复的线路,一共八站,中间需要换乘。 “省中心医院站到了,请从车身前进方向左侧车门下车。” 地铁里的燥热空气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让陶千漉有种刚洗完澡又憋出一身汗的错觉,诡异得很。她这会儿慢悠悠地走着,缓缓刚刚因为拥挤而带来的郁闷情绪。目光忽然被一个背影所吸引,那人正好上了向下的自动扶梯。 又开始了。不过很好,她正好也要搭乘这条线路。 目光锁定在那个人身上,只见他进入地铁后车门就很快关上,是通往她家的相反方向。地铁呼啸而走,就像在耻笑她。 而她还站在自动扶梯的中下游,先前一小波人迅速钻进刚刚飞驰而去的地铁,也没能让她下移的速度快半分,就连想要感受地铁顺过来的风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自她上了大学以后这样的戏码就总是周而复始地上演。没事,她早就习惯了。习惯误以为某个买饭的背影是他,某人打篮球的背影是他,更习惯在看到对方正脸后安慰自己没关系。哪怕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他,也要凑近看看,赚取欺骗自己而得来的心跳声,自导自演且乐在其中,然后转身离开。 只不过今天的这个人格外像他,尤其是那一片线条流畅的脖颈,包括他不疾不徐进入车厢的行走姿势。 轮廓,背影,声音,脚步声,姿势,天生的“第六感”往往能让她准确地判断出某个认识的人。但是因为从前的故意误认,在面对一个好像能够确定的背影时,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习得性无助”,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算了,反正又没看见正脸,而且就算是,又能怎么样。 “哎哎哎,不要站在线外头,地铁马上要来唠!”陶千漉的思绪被操着一口南城口音的地铁保安大爷给拉了回来,那喇叭的声音着实刺耳,那架势也很是有威力,引得众人都不自觉地自觉了起来。 她该回家了。 ———— 全新升级,正式回归!这本书一共被修改两次,最原始的版本在作者为芒隐的号里,剧情和文笔都比较粗糙。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观望一下。 自慰·逗趣鸟(H) 有科学研究表示,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类人,他们可能是某个领域的佼佼者,但他们需要用极端的生活方式来缓解精神上的压力,或逼迫自己严格遵守饮食计划,或把睡眠时间压缩到极短,或者像此时的陶千漉一样。 浴缸里的水还没有放满,陶千漉任凭冰冷的水从头顶浇盖全身,头发已经湿透,紧贴在好看的颅骨上。水流压弯了她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整个面颊,像加了一层迷离的滤镜。 毛孔收缩,血管也收缩,她不停地吐着气,不断挑战着耐凉的极限。凉水可以使她清醒,可以暂时忘却闹人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好想触摸那片光洁的脖颈,想亲吻,想舔舐,想咬…… 她的身材苗条,胸乳却不干瘪,修长白皙的手抚摸上柔嫩的乳儿,透亮的肌肤几乎与白色的瓷砖融为一体,胸前的嫣红显得更为娇艳。那两颗草莓色的小乳粒在凉水的刺激下早已硬挺,她又慢慢的揉捻起来。手继续往下伸,来到一小片花田,手指抚摸出的痒意加上冷水的淋沥让她不自觉地颤栗。 到底是受不住了,她把水温调高,一只手弄乳,一只手揉阴蒂。她的体温慢慢升高,皮肤呈现出樱花般的粉嫩颜色,整个人像醉了一样,她嘴唇微启,睫毛轻颤,呼吸加快,心跳加速,眸子里染上了情欲的色彩,手指碾弄的速度不自觉加快,可是这根本不够。 浴缸里的水已经悄悄爬满缸壁,她顺势躺入,水的温度和浮力像把她捧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先将那燃烧到中途的情欲搁置到一旁,整个人落入浴缸里,把冰凉的手脚焐热了再说。 不一会儿,她又坐起身,似是想起来某样东西,手臂伸进浴缸旁边的一个收纳盒里,拿出一个黄色的,硅胶材质的,鸟儿一样的“玩具”。 她在浴缸里张开双腿,一只腿已经攀附上了浴缸的边缘,启动按钮把档位调节在最弱档,右手将鸟儿的嘴部,也就是这个吮吸器的口对上了自己的阴唇。 与手的触感不同,物品特殊的吮吸频率让她感到一阵酥麻,可是似乎有些找不准想要的位置,索性就从阴唇抵到穴口。她能感觉到穴口有些液体分泌出来,她想要的更多,就把吮吸口另一头圆圆的部分往花穴里塞,穴内的软肉像是感知到异物来访,一下一下的缩动。贝齿咬住下唇再一点点松开,这是不同于阴蒂高潮带来的快感。 不能再向里了,不能贪得无厌。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拔出这只黄色的小鸟儿,又回到阴蒂的部位,试图找到那颗最不经撩拨的豆豆。她一边用利用鸟儿吮吸,一边摩擦阴蒂前端,不经意间似乎抵达了那个理想的位置。 终于对准那个小豆豆,起初只是觉得有酥酥的电流感从那处蔓延开来,可是时间越久,电流感就越强,似是一下下可以窜到心头,有些飘飘然。她没办法再慵懒地躺在浴缸内,身体开始在一起一伏,皎白的那对双乳也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没入水中,画面只会更想令人犯罪。 她咬着下嘴唇,好看的眉眼紧锁在一起,闭上眼睛,控制不住地释放出了自己的声音:“呃啊~~哈……” 陶千漉出声的那一秒觉得有些发怵,未曾想到自己会发出如此勾人的声音。她的身体开始紧绷,另一只手揉弄胸乳的动作停下,头还靠在浴缸上,两条腿都攀附上浴缸边缘,脚趾蜷缩在一起,而屁股和腰已经离开了浴缸底部,她知道快要到了。 她大口的呼吸,此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浴室已经充满了水汽的温度,她只觉得有种燥热而喘不上气儿。 “呃~啊~” 她感受到身下一股暖流涌出,吮吸口还抵着那颗豆豆,她知道自己受不住了。连忙松开那只鸟儿,任凭其掉到浴缸底部,身体也随之沉下来。 水里的小穴还在不自觉的一张一合。 她躺在浴缸里,身体不想再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浴室顶部布满天花板的水珠,因为累积的越来越大无法吸附而时不时滴下几滴。 恍惚间她觉得就像回到了遥远记忆里的那个下雨天的屋檐下。 分割线—— 作者有话说:漉漉对不起!我只能出卖你的肉体来留住这些瑟瑟的人儿来留言收藏! 遇见 (回忆) 少女对一个人的喜欢太突然,一个眼神,一次相遇,一段背影就能让名为暗恋的蒲公英落地生根。 高一上学期的某个周六下午,天空下起了细细的雨,陶千漉没带伞,到了校门口却还是没有见到接自己的车。 以往这个时候,她的母亲林英一定已经亲自走到教学楼下给她送过伞,然后两个人应该都已经在车上了。就像既定的情节上线,得到的却不是承诺的结局,陶千漉的心头压着一小团火。 实在不行,就去那间书吧门口躲雨吧,反正她又不会进去。她觉得他们是故作姿态,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能够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反正又都考不过她。 雨水打湿了她额前部分的碎发,还有的停留在发丝上,可以看到细细密密的雨珠,浸不湿,干不了。她就坐在书吧门口长凳上,背靠着一面透明的玻璃,一点儿可不想往回看。 雨势变大,不知从哪一刻起屋檐上的瓦片已经串出一片雨帘,瞧着催促的信息依旧没有被回复,她拨通了电话。 “怎么还不来接我?发消息也不回?”少女努力蹙着眉头,撅起小嘴,似是憋着一口气。 “哦,妈妈忘了和你说了,今天要去爸爸公司处理点事情,梁叔叔也被我征用了,你打车或者坐公交回家行不行?”林英反应了一会儿,用着温温柔柔的语气。 “为什么还要去爸爸的公司,你不是已经不工作了吗?既然来不了,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是不坐公!交!车的!”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不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陶千漉是大小姐脾气,也是林英捧在心尖上的宝贝。林英在生下她以后就不再出去工作,陶千漉的起居都是妈妈一手操办,好在林英只是溺爱,从不逼迫她学习,贯彻鼓吹式教育,不管做什么都是她家女儿全世界最棒。 她现在自然觉得自己委屈至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咚咚”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被扣响的声音,她一回头撞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眸,心跳一下子漏了两拍。少年手中还握着一只百乐笔,薄唇微抿,黑色框架下眼神淡漠,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看着她哭红的双眼没有说话,继续写他的题。这一下子仿佛把陶千漉从自己编织的,无理的委屈之网里拖出来,要她好好审视自己的狼狈模样。 陶千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有点大,看着书吧里似乎也没什么人,就只有这个男生和其他零零散散坐开的几个人。 她不想再和他对视,心里生出一丝狡黠的念头,转过头放大自己的声音,拉长尾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但是就想作祟,好像打破后方祥和的状态就能寻求一丝平衡,她不文明也不道德,权当自己是个巨婴好了。 门口传来声响,那人推开门走了出来,陶千漉的目光锁定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只见他动作利落干脆,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会向她走过来吗? 下一秒她只看到那人径直走到往马路对面走,不往她这边多瞧一眼,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斜背着的书包背带一晃一晃的,屋檐下的雨水滴答滴答,节奏好像融汇到一起。他注意到那人光洁且线条流畅的脖颈,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他停在了公交站牌处,一转身似乎是对上了她的目光灼灼。陶千漉从不忸怩,自然要直勾勾地与他对视,谁知那人很是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并不想和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这其实让陶千漉有些窘迫。 正好一辆出租车马上要开过来,她连忙拿起书包到马路边招了招手,上了车。 “师傅,到佳源公馆,不用找了。”她随手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递到车前,而目光还紧锁窗外。密集的雨水布满贴了膜的车窗,她看不太清,只知道南城一中灰色的秋季校服依旧掩盖不了专属于少年人的蓬勃朝气。他就在那儿,让人挪不开眼。 出租车在马路中间掉了个头,她也转过头,换到另一个车窗,看见他上了公交车。 【回】 那是她和许澈第一次相遇。时至今日她都可以记忆起所有的细微末节,包括他的百乐笔,耐克书包,阿迪球鞋,还有那辆19路公交。不是她记忆超群,只是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像这样仔仔细细地回忆,重复的次数多了,想忘都难,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少女时期神经大条,她第一次就让对方讨厌了她,现在仅凭着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就可以推测出来,他应该是听到那通电话才故意上的公交车。因为后来她发现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可19路公交车压根就不经过那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但是在时间这个坏蛋面前,她那点可怜的回忆就显得弥足珍贵,意淫一下又能怎样! 她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天花板上掉落的水珠,望着自己泡的有些发白的手心,思绪回笼,意识到应该起身了。 分割线—— 球猪猪啊!欢迎收藏! 浅语 “漉漉姐,我可以邀请你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吗?”吴浅语弯下腰小声地在陶千漉耳边发出要约,像一只俏皮的小猫咪。 “可以。”昨天一夜无梦,陶千漉今天的工作效率还不错,中午应该不用随便在办公区域将就,能够正儿八经地吃顿饭。 职场这片名利场里明争暗斗,可是吴浅语就算身居与此,也只能是个边缘人士。不是她不逐名利,无欲欲求,而是其“黄马褂”着身,自带buff加成。 为什么这么说呢?小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获得了许多前辈的“芳心”,而对于陶千漉尤为热情。她倒是不遮遮掩掩,就是觉得陶千漉长的漂亮,想要和她做朋友。 她背的一个皮制包包被某个同事泼了咖啡,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同事中有人认出那是国外的某个小众品牌的限量款,有心人再回去打探一番就发现吴浅语来头不小,算是来“视察民情,体验生活”。 这种话向来都是在暗地里说的,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即使陶千漉对此毫不关心,时间长了也有各种各样的契机能让她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也难怪,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儿是不同于一般人的,骨子里就透露着自信,完全不像其他的实习生那样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因为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挥霍。陶千漉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只不过陶千漉的资本后来崩盘了。 她长相甜美,一双大眼睛水亮水亮的,笑起来还有两个乖巧的梨涡,实打实的甜妹,很讨喜。陶千漉对于她的主动示好并不排斥,毕竟吴浅语也不是另有所图,心怀鬼胎。 中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在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吃的饭。牛排的口感还不错,陶千漉想起来自己曾经看的一本书,大概是说喜食肉者是爱肉的厚实的咀嚼感,以此来对内心压力无形地释放,看来她最近肉食者倾向的本质是内心压力太大。 吴浅语很会聊天,从明星八卦一直聊到她从小学到初中的前男友,就是没提高中的,因为高中的那个是现男友。她终究是和其他同事不同的,她们的话题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到工作上。 只是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是高中校友,可陶千漉比她大叁岁,陶千漉刑满释放的时候她才踏进去半只脚。 一顿饭下来,陶千漉居然有些羡慕她。就像最终到达山顶上的两个人,一个人坐着缆车,悠然惬意,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艰难竭蹶,吴浅语是前者,陶千漉则是后者,但也只是羡慕,因为她们都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风景。 “漉漉姐呢?你交过几个男朋友?”吴浅语很自然地把话题往她身上引,一边嚼着嘴里的牛排,一边把沾了酱汁的芦笋挪到盘子边缘,不想宠幸。 “我?”陶千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她,叉子戳牛排的手顿了顿。如果说陶千漉的内心有一个被带子扎起来的结,那么此刻那根带子正在被轻轻拉扯。 “我没交过。”男朋友没交过,暧昧对象倒是有过,说的是实话,不知道她信不信。陶千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每每进入暧昧期,在关系需要进一步推进时,就因为种种原因喊停,不留一丝情面。 “不会吧,你长的这么倾国倾城!哎,肯定是你眼光太高了,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你。”吴浅语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但也觉得合情合理。“也难怪,就得找到最好的。” 是啊,就得是最好的,可于陶千漉而言,最好的人只有他。不是因为他是最好的,而是因为是他才能够最好。陶千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荒谬,只对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他”念念不忘,连那个人的联系方式,生活状况都一概不知,却还是给许澈冠以一个“最好的白月光”名号,他是不是有些无辜? 回到公司后,陶千漉的感觉自己下排的中间的两个牙齿间隙胀胀的,就像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她拿起镜子照了照,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会令人尴尬的任何残留物,只是那块的牙龈有些红肿,大概是上火吧! 这种轻微的不适感对于陶千漉来说无非就是隔靴搔痒,毫无大碍。再加上她下午有临时被安排的工作,这早就被抛之脑后。 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是一个红圈所在南城的分所,案源大多是非诉业务。今天的这个甲方实在难缠,她几乎和对方周旋了一个下午才算搞定,这会儿得加班,把后续文字性的工作收收尾,连晚饭都还没吃。 可是,合同拟到一半,她的下排牙齿开始疼痛,一阵一阵的热流在疼痛区域攒动。 这种感觉陶千漉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年她长智齿的时候,牙齿冒出顶破牙龈时也是这种感觉,她去了校医院拿了一些药吃了就没事了。她从小到大牙疼的次数屈指可数,长智齿那次是最记忆犹新的一次了。 陶千漉觉得这应该离不开林英的功劳,妈妈都会定期带她去检查牙齿的,她那么好。另一方面,可能是基因的问题,因为他们家的人都有整齐漂亮的牙齿,鲜少有和牙齿有关的疾病。 她凭着记忆在百度上确认了药名——甲硝锉,就在美团上下单送到家里。 她总算弄完了那份合同,发到王律的邮箱后便回到家中,吃药,洗漱,然后上床,一气呵成。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她迷迷糊糊的睡着。 夕阳的反光从教室窗的玻璃上反射进陶千漉的眼睛,她下意识用手遮挡住,然后回过头。 是许澈!她看到许澈在对她笑,是宠溺而又明亮的笑,没有任何掩饰,她能在他的眼神里感受到浓浓的爱意,她是他的女朋友吗?好像是。 “陶千漉,你过来!” 他向她招手,示意他到她身旁坐,陶千漉走得轻快,一步一步向许澈靠近。可是越靠近,许澈就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 肉肉文火慢炖望理解,喜欢请留言收藏哦,卑微滴我球球了!!! 牙痛 而下一秒,她被某个同学喊到:“陶千漉,快,去办公室,班主任找你,没想到你高考居然和我考了一样的分数,哈哈哈……” 陶千漉努力对上了说话人的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是夏峰,那个她从前最不屑与之比较的人。 他在说什么?她在大脑中搜刮,恐惧感像一个大钟罩一样将她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她本能地抗拒与他接触,飞快地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脚底像灌了铅,怎么也不敢进去。 终于鼓足勇气,一推开门居然是孙伟杰那张有着责怪又嫌弃表情的脸,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陶千漉,不应该啊,你这个成绩怎么搞的,这才刚过一本线,你让我太失望了!你这个成绩自己想想填哪个学校吧,反正什么好学校都填不了了,你好自为之吧!” 眼泪夺眶而出,不顾班主任的絮叨冲出去,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她怎么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陶千漉,你怎么不复读啊?” “陶千漉,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吗!” “陶千漉,你好意思笑话别人吗?,也不看看你自己考了多少分。” “陶千漉…” “陶千漉…” ……… 这些声音就像掀起的巨浪,要把她拍死到深海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疯狂地尖叫声震耳欲聋:“陶千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别以为你爸妈死了别人就会可怜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高考!” 要疯了!她迅速挂完电话,拨开人群,拼命地想要逃离这里,想要剥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又像是陷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漩涡,像会有怪兽将她吞噬。她不停的奔跑,试图冲破黑暗的笼罩。突然一道白光闪射下来,直直地照在一块小小的墓碑上。 她看不清墓碑上的字迹,可是直觉告诉她,或者说她就是知道,那是——她妈妈林英的墓碑。 像是当头一棒,又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陶千漉坠入万念俱灰的深渊里。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不断的起伏,在意识和现实里徘徊,这个是光怪陆离的噩梦! 城市灯火通明,通过窗帘的缝隙照入卧室内,在墙面上留下来一条光影。幸好,不那么黑暗。 紧接着,是难捱的疼痛感,正中间的几颗下排牙齿像是不断向陶千漉的心脏输送某种疼痛信号,太阳穴也突突地疼,和心脏跳动的节奏一样。 她起身下床,走到洗手池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苍白,和白日里的俏佳人模样判若两人。昨晚入睡前忘记涂润唇膏的嘴唇也而起了死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滞涩的质感让她意识到泪水已经风干,是这场梦境遗留下的证据。 她打开水龙头,捧着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然后漱口,试图来缓解疼痛,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样下去她肯定睡不着,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走到客厅,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几盒未拆封的右佐匹克隆安静得躺在那里,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有需要我的那一天。 吃完药,她又躺上床,那一帧帧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倒带,她深知那个梦的毫无逻辑,可是那又都是她破碎的过去的剪影。 母亲逝去,考前威胁,高考失利,硬生生地全都再给她上演一遍。 所有的梦境碎片里,只有他最美好。 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梦见他,可从前的他根本不会像在梦里那样对她笑,那样明亮得不真实,像一朵招摇的罂粟花。 后半夜,药起了效果,一点一点将意识抽离,她终于沉沉睡去。 “滴、滴、滴、滴、滴、滴” 人在濒死的时候,听觉是最后一个消失的,而人在逐渐清醒的过程中,听觉也是第一个被唤醒的。 陶千漉双眸微微睁开,即使躺在床上,大脑的沉重仍旧能够将她禁锢在床上,伴随着丝毫没有缓解的牙疼,无力感像海水一样席卷而来。她又再次闭上眼睛,摸索着关掉了床头的铃声。 这样的时代人才辈出,花都做不到百日红。她没有理由因为不足挂齿的牙痛不去上班,起床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晚,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赶到公司。 陶千漉其实是个耐痛的体质,大学的时候,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导致内分泌失调,原本光洁的面颊上长出了星星点点的小痘痘。做针清的时候,医生在她脸上扎了几百个小孔,把别人要叁四次才能忍痛做完的项目一次性做完。 可这次,她可能高估了自己耐痛的阈值。 终于忍受不了了,她清理掉无关紧要的东西,伏在桌面上。明明已经是深秋,白皙的额头竟然被细细密密的汗覆盖,早上临走前为了掩盖疲惫她匆匆抹了口红,此刻像一朵被雾水萦绕后湿漉漉的枯萎玫瑰。 “漉漉姐,你怎么了?”吴浅语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 “牙痛。”她实在是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牙痛也不至于这样吧,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去帮你给领导请个假,等我一下,马上来。”吴浅语风风火火地朝着王城的办公室走去,她刚想要起身拦住她,可脚底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差点就要摔倒。 “都这样了,还想拦我?乖乖去医院吧,姐姐。”吴浅语回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不联系一下的家人或者朋友,让他们来接你?” “没事儿,我自己就行。”算了,她脑袋里的弦早已经绷紧,几乎要断裂。 吴浅语不置可否。没过几分钟就从王城办公室出来了。 “我陪你去医院,其他的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等等我,我叫个车来接我们。”说罢,吴浅语就去给人打电话去了。 吴浅语人走到茶水间对面才接起电话,她差点就要把电话掐了:“我高贵的哥哥,您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有屁快放!” 千淘万漉 吴楠枫听到她这个难缠的妹妹用如此甜腻腻的话就知道准没好事。 “哥,我知道你刚回国一定有空,我同事生病了,在这边无依无—”吴浅语话被卡住了一半。 “你同事生病了,关我什么事?”那人一口不耐烦的语气,像吴浅语在跟他说什么无聊的口水屁话。 “吴楠枫,我这不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吗?我们得去省中心医院啊,知意姐不就在那工作吗。哼,你别不识好歹!”吴浅语迅速挂掉电话,她可不想把自己最真实的意图透露给他这个臭屁哥哥。 很快吴浅语的手机响起,杏眼一转,嘴角噙着笑意,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不就上钩了,暂且晾着他一会吧。 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弃拨打电话,吴浅语也觉得差不多了,该收线了,嘴上功夫这下可不饶人:“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吗?怎么?又想通了?” “你们在哪儿,位置发我,我一会就到。”吴楠也枫旋即挂掉电话。 切,不愧是她哥! ——分割线 吴楠枫:我爱去医院 吴浅语(小声):我也爱去,我去省中心医院 吴楠枫:你为什么要去? 吴浅语:你管我! 不过二十分钟,吴南枫的车就已经到了公司楼下。陶千漉一早就知道吴浅语的家世不简单,她哥哥自然也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人物。对于出身,她早就已经过了自怨自艾的阶段了,工作的缘故陶千漉也算阅豪车无数,但是在帕拉梅拉的黑色车身停在陶千漉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在心底暗自感叹人和人的差距。不过现在她还是更担心自己的肉身——牙齿。 车里的人按下车窗,富家子弟的气息迎面而来,一眼看过去,车里的人戴着墨镜,皮肤很白,长手长脚的,陶千漉只觉得这位的出场方式真的有够玛丽苏的。 “这是我哥,吴楠枫。”吴浅语走流程地介绍他们认识。 他朝陶千漉点头致意,陶千漉只得挤出一丝微笑予以回应。 吴浅语转向吴楠枫。 “她就是我的同事,叫陶千漉,我看她牙疼得厉害,还是让她少说话吧。” “牙疼?你可真是一抓一个准啊?走吧上车!” 陶千漉并不解其意。 “吴楠枫,不错嘛!速度这么快!”刚坐上车吴浅语就是一番赞美的说辞,下一秒就是,“这么急不可耐?” “我看你也是想牙疼了是吧?”吴楠枫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了!”吴浅语哪是会乖乖闭嘴的主。 陶千漉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难道是吴浅语想把她介绍给她哥?牙疼得实在厉害,她还是别自作多情为妙,静看事态发展就好,干脆大脑放空看向窗外的景色。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 “陶千漉,千淘万漉?”驾驶座上的人发出询问。 陶千漉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怎么了?”她的声音极小,说话很费力。 对方透过镜子观察到了她苍白的脸色。“没事,就是知道这个成语。” 车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小时候) “妈妈,今天老师提问同学们谁给他们取的名字,还问他们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然后我们班的陈子衿同学就说他的名字来源于什么经,然后说什么qinqin子衿,悠悠我心,老师还写在黑板上了,有几个字我还不认识,然后老师还说他的名字好听,还说什么‘会失忆’,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听,还不如叫陈qinqin呢?”一连好几个然后,小小的陶千漉用明亮清脆的稚嫩童声和林英分享着一年级的生活日常,嘴里有股酸溜溜的劲儿。一边让林英接过书包一边往沙发上跑去。 “那老师问你了吗?”林英听着女儿的发音,居然连前鼻音后鼻音不分,不清除是南方人的原因还是语文功底太浅,觉得不能总专注于让她学英语,得适当矫正矫正她的中文发音才行。 “嗯,问了啊。”小千漉撅起来小嘴,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说的啊?”她家这个小家伙真是可爱,铺天盖地说了一大段话,倒像是在铺垫什么。 “我就说,我就叫陶千漉,没有为什么。”小千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哈哈哈哈,你这也算是回答!”林英一下子被这个小精怪给逗笑了,原来她是在欲扬先抑啊!怪不得今天没话找话。 “哼,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小千漉扭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像个小大人在故作冷漠,很傲娇。 “好了,妈妈告诉你,我们千漉的名字也是好听的,也是有诗意的,不是‘会失忆’,你现在可能不明白这个意思,但是我要告诉你,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因为我希望我们千漉可以在‘千淘万漉’之后,澄澈明亮。”林英搂住小千漉,抚摸着她玩耍一整天毛茸茸的头发,用着温暖柔和的声线说着她对女儿最美好的期待。 等到陶千漉渐渐长大,初中语文老师在读到“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的时候,当着全班人的面夸她的名字是个好名字,又夸她的名字有诗意,说她的父母是希望她最终可以找到自己的“金子”。 她自己知道这句诗的原意是指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洗清冤屈,沉冤得雪。旧人都给她最契合的名字解释,要她“澄澈明亮”,愿她“找到金子”,却刻意回避掉千淘万漉的过程。 从小到大,大人们不都喜欢这样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已经给够了她足够的爱,老师也给足了她面子,眼下的生日蛋糕鲜甜可口,默默许下的生日愿望实现与否也都是后话。所有人都希望看到完满结局,却往往忽略过程中的跌宕起伏。归根结底生活都是她一个人过的,命运的剧本里只有她才是主角,就当是玩cosplay,也要完完整整地过一遍,才会有酣畅淋漓的快感。 囊肿 省中心医院的门诊楼人头攒动,连消毒水的味道都不够浓烈。 和那些日常保持体面的精英们八面玲珑的千篇一律相比,光是医院的大堂就能观看人生百态,人间疾苦,被轮椅推着的男人眼神的空洞,被拥在怀里的孩童尖锐的哭啼,被口罩遮盖却依旧挡不住的面部的创伤,这一幕幕还是让陶千漉心底原本的平整遭到了破坏,谈不上震撼,但最起码内心的平整变成了丝丝皱褶。 陶千漉早早在手机上挂了牙体牙髓的号,直接找到对应的楼层,对应的诊室签到,没等多久就见到了医生。医生观察了她的牙齿后,只发现她的牙龈红肿,没有什么其他表象的问题,就先让她做了个疼痛区域的牙片。 “从这个局部牙片上来看应该是个囊肿,你再去拍个大一点的牙片看看。” 囊肿?陶千漉光是听到这个词语就头皮发麻,第二次拍牙片时的心情简直比过山车还要刺激。 等到整体牙齿的牙片拍出来后,医生就直接给出判决,是从牙齿根尖处长出的囊肿,波及到四颗牙齿,门诊只能对那颗病变的牙齿做根管治疗,以防止后续发炎感染,但是住院手术绝对逃不了,还需要转到颌面外科才能开手术单。 “必须得动手术吗?”陶千漉从小到大都没有住过院,更别说做手术了,再加上她的工作性质,就想要另辟蹊径。 “姑娘,你想什么呢?我说的直白的,你这个囊肿已经算大的了,有可能都压迫到了面部神经,我建议你立即办住院,虽然按照一般的情况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你可别想着能拖就拖!到时候出问题谁也没办法为你负责。”那医生丝毫不客气,劈头盖脸给了陶千漉一席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陶千漉的心被这个医生说得一上一下的,但是还是点头如捣蒜。毕竟站在医生的角度想想,遇到她这种问题,估计就像陶千漉自己遇到那种法盲客户,费劲口舌也说不明理一样。这样苦口婆心的医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陶千漉一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陶千漉把自己的情况告知了治疗室外的两人,又折回去做根管治疗。 “颌面外科!哥,你要不要利用美色给漉漉姐要一个门诊号呀!”在陶千漉说到“颌面外科”的字眼时吴浅语就已经不淡定了。 “她今天不出门诊!”应该在住院部。 “真不愧是我哥,没想到都摸的这么清楚了!我看是十拿九稳啦!”吴浅语说着,就准备拿着转诊单去给陶千漉挂颌面外科的号。“没事儿,作为一直打不死的小麻枫,你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你把单子给我,我找找其他人。”吴楠枫叫住了吴浅语。“不用去人工窗口,直接在手机上挂号就可以。” “那你不早说?” “这还用说?真笨!” 原本另有所图的两个人没有想到陶千漉的问题会这么严重,决定好人做到底。 陶千漉已经不知道她人生第一次根管治疗做了多久,不是享受到忘却时间,而是被恐惧和疼痛折磨到度秒如年,从而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能力。 出来的时候陶千漉被得知兄妹二人已经帮她联系好了手术,今天下午就可以去住院,但还需要回去拿一下换洗用品。她不得不佩服“皇族”的实力,但是这份人情她也的的确确欠下了! “漉漉,你知道吗?给你联系的那个医生居然还是我哥在美国的室友,人长得可帅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简直就像一个斯文败类!”吴浅语很兴奋,像一只见到胡萝卜的小兔子。 “斯文败类是个好词吗?”吴楠枫讽刺到。 “你懂什么?人家就喜欢那样的,不像你,就只有,败类。”吴浅语得意的小模样,一个字一个字着重强调后面两个字,在这场对决中完全占了上风。 吴楠枫翻了个白眼,真真不想理她了。 刚刚做根管治疗的时候,医生用生理盐水灌洗牙体内部,由于压力太大刺激到了她的囊肿,尽管打了麻药但是还是让她疼得头昏脑胀的。她出来的时候差点又没站稳,吴楠枫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扶着她缓了好一会儿。 “漉漉姐,你没事吧?”吴浅语把她扶到等候椅上。 “没事儿,我缓缓就好。”陶千漉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虚弱如鸡,更没有想到被她轻视的牙痛背后居然是个囊肿在作怪,现在还得要手术,有些生无可恋。 “你通知家里人了没有?”吴浅语又问到这个话题。 “我家人,不在身边。”陶千漉只有一刹那地迟疑,自然地回到。 “哦,那下午我们陪你回去拿东西吧,再给你送过来。”吴浅语似是意识到什么,想着能帮到她就行,虽然她原本的计划泡汤了,但这不能妨碍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侠女人设。 “不会耽误你们时间吗?”已经浪费了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了,她其实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怎么会呢?我呢,今天就想翘个班,天天看那些法律文件都要无聊死了。再说吴楠枫现在整日无所事事,恨不得天天住医院呢,我说的对吧,吴楠枫?”吴浅语笑盈盈地说到,倒不像是在说假话,最后把目光投到吴楠枫身上,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 至于吴楠枫,真的有被无语到,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切发生在她妹妹身上的事情都是合理的,那就见怪不怪好了。 分割线—— 吴浅语:什么叫一切发生在我身上都是合理的? 吴楠枫:这还用问吗 投其所好 吴浅语跟着陶千漉来到她的家里,她原本以为陶千漉的家里会是那种性冷淡风,却没有想到她家整体都是暖色调。明明是一种温馨舒适的风格,却有着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好像几乎没有人可以闯入她的世界,这样看来也还挺符合陶千漉整个人的调性。 沙发旁的架子上还放了好几款带着签名的篮球,各种NBA名人的卡通人像,还有对了一整墙的各种球鞋,琳琅满目却又整齐得可怕。吴浅语没有想到陶千漉居然还对这方面有兴趣。 “漉漉姐,你还喜欢看篮球啊?” 吴浅语指着陶千漉柜子里的藏品问到。 “嗯,从高中时候就喜欢了。” 陶千漉正在鞋柜子旁边用塑料袋把住院时要穿的拖鞋打包起来。 “哦,我哥和我男朋友他们也是喜欢篮球,我这个门外汉高中的时候还特意为了投其所好试图理解他们的快乐,但我还是看不明白,就是常听到他们念叨乔丹、科比、詹姆斯啊啥的!反正我到头来还是个门外汉!” 陶千漉高二的数学老师是一个狂热的NBA球迷,但同时他也是乔丹的死忠粉,在课堂上曾经一时兴起花费半节课的时间聊乔丹的丰功伟绩,还让班里的同学举手投票“科比和乔丹谁才是最伟大的球员”,以至于到最后差点被家委会这个神秘且强大的组织弹劾。不过也是那个时候她看见许澈坚定地选择了科比。 她记得那时候男生们会在一起讨论前一天晚上的比赛,每每课间上厕所时她就不经意地走过,就能看见许澈会在一小窝男生当中,他说得不多,更多是听别的男生的滔滔不绝,偶尔会发表自己的观点。 男生们还喜欢比较自己的鞋子,都是“哟,兄弟,你这鞋不错嘛!牛逼!”。陶千漉还常常听后座的男生说“许澈是我见过鞋品最好的男生”,当着许澈的面或不当着他的面都称赞过。于是她便爱屋及乌,深入研究,从能够听懂解说员在说什么,再到学校篮球比赛结束后可以用专业术语,嘲笑那些爱开她玩笑的男生的球技。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把他的兴趣也变成了自己的爱好,还是变成了习惯。 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陶千漉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二十一天。 吴浅语看见茶几上的橙子,拿到手里把玩,却发现橙子的皮已经皱巴巴的了。 “哎,浅语,不好意思啊!这个橙子已经已经不知道被我放在这里多久了。”陶千漉是在看到吴浅语那惊讶的表情才反应过来的,说着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青梅汁给吴浅语。 吴浅语也就把那几个橙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漉漉姐,我觉得你们家阳台特别适合种一些花花草草,这样会更有生气。”吴浅语在整个屋子里只发现了摆放在电视机旁的装饰花,倒是没看见什么活的植物。 “我也想过,就是怕没有时间打理。”陶千漉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浇灌生命的,对于曾经因为缺水而死的吊兰和不需要浇水却依旧没能保住生命的仙人掌,陶千漉是倍感抱歉的。 “哦,我看你是一个人住吧。” 但凡是还有个人这屋子也不至于如此没有人烟气息,就连个橙子都皱成了“苦橙”,吴浅语还特意检查了下手上的青梅汁有没有过期,幸好没有。 “对,一个人。” “那你到时候住院的话谁陪你啊?” “我应该会找护工。” “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本地人,但是我爸妈都不在了。” 吴浅语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把话锋往这个方向引的,她以为对方的情绪会因此而有所触动,可陶千漉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看不出一丝破绽。越是正常,可能就越有问题。 等到她们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吴楠枫直接领着她们去了住院部。 到了护士站,护士给她测量了体重和血压,反复确认了她的月经情况,还需要填一些个人信息资料。看到家属联系方式那一栏的时候她停了笔。父母双亡这件事情就像过敏一样,可陶千漉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过敏原,又或许是过敏原太多,时不时就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作一番。 “家属联系方式可以不填吗?”淘千漉有些为难。 “可以填一下朋友的联系方式。”似是猜到了些什么,护士微笑着对她说。 “就填我和我哥的吧!”吴浅语接过陶千漉手里的笔刷刷地写上了他自己和吴楠枫的联系方式。 她对吴浅语投以感激的目光,吴浅语这样的女孩儿很难让人不爱。 护士给她带了一个蓝色的手环,告诉她洗澡的时候最好也不要摘下来。看着手环上“17床”,她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有了编号的猎物,马上等待宰割。 她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窗户与病房门形成一个九十度的夹角。病房的楼层很高,站在窗前就可以俯瞰这一方的城市布局,省中心医院在市中区,恰恰是南城最繁华的地段,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如果不是病房的话,这里会是个观看夜景的绝佳位置。 办完住院手续,律所临时有事,吴浅语又被召唤,兄妹二人把她送到病房后就离开了。 她刚刚收拾完,就有一个自称严杭的管床医生走了进来,大概就是问问病史,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因为她的囊肿位置比较特殊,虽然可以确定是从哪一颗牙齿的根尖长出来的,目前只有一颗牙神经受到影响,但从牙片和CT呈像上来看无法确定是否已经波及其他牙齿,也无法排除后期其他牙齿不需要根管治疗。 病变的那颗牙神经已经完全坏死,手术在最后一次根管治疗后进行。 “我想问一下,我的牙齿如果一直疼的话怎么办?真的挺难熬的!”到目前为止,她的牙齿就没有停止疼痛过,在根管治疗的麻药劲儿过了后疼痛感又再一次蔓延。 “你没有止痛药吗?”严杭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牙片。 “没有。”陶千漉其实都不知道止痛药有什么品种,而且听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这么大个囊肿,你也是厉害!等着,过会我让护士给你送点布洛芬。有什么情况打这个电话。”严杭在陶千漉的手机上存了自己的电话之后便火急火燎地离开 ———— 男主真身出现预备章节,我承认我有点拖沓,球收藏,更球猪猪!!! 唇膏 护士给她布洛芬的时候,顺便就给她输上了液。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牙齿的疼痛虽然目前不至于让人坐立难安,但也没办法让她惬意地享受这突然减速的生活节奏。听见外面车水马龙的人烟声息,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搁置到了角落里,与这个世界暂时隔绝。 输液的整个过程显得格外漫长,眼看吊瓶里的水马上就要见底,陶千漉有种小时候周五放学前最后一堂课的感觉。已经是傍晚时分,从她的角度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灰色和橘黄色晕染到一起,是秋天的衰败感,刚刚那点要解脱的兴奋感如同寸丝半粟,心底又倏地灌入几丝凉意。 她觉得恐怕是病房这特殊的氛围把她的形单影只衬得像孤寡老人,又或者是留守儿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陶千漉,你怪可怜的吧。那些在你生命里与你有着亲密联结的人接而连叁的退场,就连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都要依靠别人非亲非故的善意。陶千漉安抚着内心哭泣的小孩子,或许他们的离开就是要让你修炼,就是要你完成你此生的课题。 坐了那么久,她的腿都要坐麻了。手机突然响了,是吴浅语。 “漉漉姐,你现在怎么样了?牙齿还疼吗?” “刚输完液,疼得不那么明显了,就是有点无聊,有点想念我的电脑了。” “我都忙了一下午了,就想要快点下班,你居然还想着工作!不过我也马上就下班了,正好去医院办点事,可以给你送过去!” “等我哦!” “好。” 陶千漉边走边打电话,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个窗户边。 她刚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就听到消息提示音,旋即又拿出手机,竟不知口袋里的唇膏掉落在了地上,已经渐渐滚到她的一侧。就是一条没来得及设置“消息免打扰”的群的无用信息,正打算跟吴浅语说不用上来,到了给她说一声,她自己下去拿。 “这位病人,你的口红掉了。” 还没来得及发消息,身后一道熟悉的声线传入耳中,没错,是熟悉的,尽管这已经不是变声期尾巴里还略带稚嫩的,和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声音,可是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告诉她,是他。 这是什么恢诡谲怪的应激反应?心脏好像抽取了全身的血液在跳动,她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害怕,喜悦是他,害怕不是他。 她居然都没办法条件反射地回头,就留给对方一个背影好了。 那样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用立马去面对这个事实,或者,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祈祷,上帝这一次眷顾我。 (高中时期) 年少时候的人总能直抒胸臆,快乐也要夸大其词。走廊上,生龙活虎的高二学子们叁五成群,追逐打闹,连桌椅还没来得及完全搬入教室内部,一时间人声嘈杂,像个赶集的菜市场。 那是高二第一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原来的班级被重新打乱,按照成绩排名,理科前一百被分成两个班,分别是1班和22班,也就是所谓的“实验班”。剩下的学生被分到普通班,每个班级水平差不多,鱼龙混杂。 陶千漉在1班门口看见了按道理不应该出现的魏玲玲。 “千漉,我们又一个班哎!”魏玲玲兴奋地朝陶千漉招手,手里还拿着杯加了奥利奥的奶茶。 “对啊!我太高兴了。”她立马跑过去和魏玲玲相拥,尽显亲昵。 陶千漉觉得她这样的举动一定是活泼且明媚的,动静稍微大点儿是能够让对她有意思的男孩子关注到的。她从不去主动回应那些男生的示好,那些有一波没一波的情书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毕竟能写出“在人群中见到你的时候,我只觉得一眼万年,想要和你共度余生”这种肉麻又虚伪情话的人,她都避之不及。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享受簇拥,享受这种无聊的虚荣,她只要看着他们这么做就好了。 一整个暑假见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两个人正抱在一起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在亲密个啥。陶千漉的书包拉链没拉好,并未发现自己的口红在书包晃动过程中掉落。 “千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1班吗?”魏玲玲故作神秘,陶千漉觉得她有在炫耀的嫌疑,这点儿其实挺没意思的。 “不知道。为什么呀?”陶千漉看她想要说什么秘密的样子,就假装好奇。 魏玲玲的成绩不好,以她的成绩不可能分到实验班,无非就是动用了些人际关系,塞了些酒水礼品,不是什么奇闻骇事。但是“你家里肯定有人,把你弄进来不是难事”这种话她是肯定不会说的,所以干脆不要扫了对方的兴致,怎么样也要满足一下魏玲玲的小虚荣。 女孩子都是虚荣怪。 “我告诉你哦!我都不知道我爸给我找了人,就把我塞进来了,我不在分班名单里,但是刚刚班主任把我喊到办公室,我看到分班名单上居然有于庆磊,这倒是赚了。”魏玲玲先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然后说到她的爱恋对象时又换了副笑颜。 “那不挺好的。”陶千漉回答的有些敷衍。 魏玲玲的前半句是陶千漉预判之中的答案,家里有什么人她倒是没一五一十地说,如果校长是她亲舅舅,那么动用的就是情意,如果是类似“教导主任是她姑家的表舅”这种关系,动用的就是钱财,魏玲玲不想来但还是在她爸爸安排下来了,说明魏玲玲是个被重视的人,怎么说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不过如果魏玲玲的倾诉对象是别人,可能还要探究一翻这个“有人”的身份,陶千漉觉得自己表演到这个程度已经够够的了。 —— 男主出现廖 口红 至于于庆磊,作为魏玲玲高一的同桌,这应该是第不知道多少个被她选中的男人。高一一年,魏玲玲光就本班男生就下过不少次手。不说手段,光是勇气陶千漉就是佩服的。 魏玲玲是人狠话多的那种类型,陶千漉依稀记得魏玲玲对某个姓何的同学的所作所为,在某段时间里每个课间她都要坐到他桌子旁的空位上,就算人家已经明显表现出不耐烦,她还是我行我素地要调戏一番。 识时务者为俊杰,魏玲玲大抵是个丑杰,对于何同学她回家过后还要各种信息问候。这些只是在陶千漉能够认知到的范围之内,已经接近于死缠烂打。 然后在魏玲玲多次得不到回应后,她就会大哭几场,进入休眠期,再换下一位。不过在她自己看来,这不是什么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只是自己腻了。魏玲玲会给足自己面子。 陶千漉看起来人缘好,但是比较亲密的人不多。和魏玲玲关系好,是因为她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不在乎陶千漉的成绩,更不会刻意观察练习册上她错了多少题,陶千漉只需要在上课时候帮助沉浸在手机或者小说里的魏玲玲回答问题,给她抄抄作业就行。 其实她大可以孑然一身,和每个人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但是若是在体育课等不需要与书本作伴的场合下,小团体拉帮结派,那样就显得陶千漉格格不入了。她不喜欢被冷落的感觉,恰恰魏玲玲这个人很“来事”,人缘比成绩重要,而陶千漉只需要坐享渔翁之利。这么看来是有些可耻的。 “这位同学,你的唇膏掉了。”声音是从陶千漉的后方传来的。 她从和魏玲玲的对话里跳脱出来,充满疑惑的眼神对上少年的眼眸,与那个下雨的午后如出一辙。 居然是他!那一刻,她周围的躁动都被狂跳不止的心跳声给屏蔽了,什么“有人”,什么“于庆磊”,统统都和她无关。唇膏掉了?她哪来的唇膏?她不想管了。可她向来骄纵,又怎会露出自己小鹿乱撞的“花痴”模样。 “同学,我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你帮我捡起来吧!”她居然连找东西掉到哪里的动作都没有,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像是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完全不肯屈尊降贵的架势。 少年蹲下身子,一只手臂扶着抵在椅面,另一只手臂伸入椅子内部,修长的手指捡起掉落的物品。然后站起身,长臂一伸递给对方。整个动作毫不吃力,也完全不拖泥带水。 陶千漉接过,有些后悔没有蹭到对方的手指:“同学,这不是唇膏,是口红,谢啦!”少女时期的陶千漉从不吝啬自己明艳的笑容,可对方似乎对自己释放出的友好信号无动于衷,或者说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会刻意迎合。 少年的语气不咸不淡:“没事。” 她偏偏要做先走的那个人,在对方作势要离开时率先留给少年一个背影,佯装重新回到喜悦里。 许澈是不是和我一个班呢?只见过一面的,被美色迷惑的少女有千万种方法知道对方的名字。没错,他就是许澈。 “这个就是许澈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很帅嘛!”魏玲玲用一种夸赞的语气,头还不时往身后看。“不过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这个嘛,只能当个同班同学了。” 所以他们应该是在一个班! “我觉得就一般般啊!”所以你可千万别下手。 在所有人都夸一个食物好吃的时候,一个为了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非要说,我觉得一般般啊,其实,就是死鸭子嘴硬。 【回】 她不转身,问到:“在哪儿?” 她低着头寻找,在对方准备开口时看到了那枚唇膏,俯身捡起。 这是唇膏,不是口红。 年少的时候总喜欢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是唇膏亦或者是口红对于许澈来说会有什么区别呢?许澈不过只是提醒她有东西掉了,仅仅是为了让陶千漉失而复得。 “你跟我过来一下。” “好!”所以请上帝保佑我。 她终于站起身子,四目相接。 “居然是你啊!许澈,好久不见”——如果我这么说的话,我们的重逢是不是就和普通高中同学见面没有任何区别了。所以即使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要用客套公式去强调我们的“老同学”身份,因为我从未只把你当老同学。 即使你从未知晓我的心意,我还是在心底保留一丝倔强,只要我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就好了。即使你说“居然是你啊,陶千漉,好久不见!”,我也不会假装客气地回应。 索幸,你没有说,你说让我跟你走,我什么都不问,就跟着你好了,我什么都想告诉你,什么又都不敢告诉你。 她跟着他,看着他还茂盛的头发,庆幸他还没有秃。看着他时常忆起的脖颈,看着他一袭白衣的身影,看着他稳健的步伐,没想到日月沉浮,星移斗转,他还是这么美好,还是会令她心动的模样。 陶千漉低头看着许澈的脚步,跟着节奏一起走,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类似于治疗室的地方,里面有一个口腔科专用的治疗床。 “躺下,嘴巴张开。”陶千漉这时候才有想问他要干什么的欲望,但是身体已经躺下,嘴巴也已经张开。他开始往她嘴里塞棉花,还用牙膏涂在了她的牙齿上,她大概猜到这是要测牙髓活力,这些操作她在门诊的时候也已经经历了一遍,可对方是他,她没办法气定神闲。 他们离得好近,对方已经戴上了口罩,她可以看到银色镜框下他专注的眼神,他眨眼睛时好看的眼尾,看得有些忘乎所以。 “这颗牙齿痛吗?” “……..”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原本一来一回的测试回应突然没了下文。 ———— 这个进度条,我自己都觉得慢,考虑3000字一章节廖 医生模样 他用镊子晃动牙齿的力道重了些,她随即吃痛。 “专心点。”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但陶千漉觉得尴尬至极,想把自己埋起来。 很快测试结束,许澈取出她嘴里的棉花,看她从口袋里摸出唇膏涂抹。她在用行动告诉他这是唇膏,不是口红。 “知道我是你的主刀医生吗?”许澈还坐在治疗椅旁可以转动的椅子上,转过身去,一边整理医疗垃圾一边说。 说实话,许澈连转动椅子都非常有医生的专业感觉,那种漫不经心却能够把一切工作都做的井井有条的样子,很让人着迷。 “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陶千漉有些茫然,但也说了实话。 “除了病变的牙齿,你的其他几颗牙齿的牙髓活力都还不错,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晃动,所以根据手术的情况也有可能会拔掉几颗牙齿。”许澈语调平缓,不再纠结于上一个问题。 “拔牙?可是那个严医生不是说后期可能是要根管治疗吗?”陶千漉一下子听懵了,她知道如果牙齿被拔,后期可能还得安假牙。安假牙会让她产生一种未知的恐惧,对于那样的结果还会让她有一种病耻感,这是大不妙的。 “这个具体得看手术结果和你囊肿物的性质,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许澈的语气里面没有什么起伏,也没有安慰人时的温柔,语气淡淡像一杯捂不热的凉白开。 可是说到囊肿物的性质又会让人忍不住遐想。 “可以坐起来了。”见她还躺着,许澈提醒到。 她这会儿连尴尬的劲儿都没有了,脑神经像是在打架,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她已经理不清了。 虽然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认为也具备良好的情绪调节能力,但是在医院这种地方还是会放大许多让人失控的点,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先行离开这个房间,一步步走回病房,在病房外一个宣传牌前面停了下来,她看到口腔癌叁个字后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走,一股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走一边哭,连肩膀都不耸动,身后的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谁会不害怕病痛?谁会不害怕死亡?秦始皇穷极一生也没能找到长生不老之药,陶千漉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基于生物求生本能也想在人世间苟活。 这绝对不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只是恰巧要为她积攒已久的情绪们做出个奉献,所以病痛和死亡便成了她此刻所有情绪的掌舵人。 “许老大,你去给17床那个囊肿病人做了测试啊?这种事情我们做就好了呀!”严杭有些疑惑许澈为什么帮他完成了这个,这种小事不应该让他这种副主任级别的医生亲自动手的。 “顺便。”许澈没想说太多,对方也不敢多问。许澈脱掉外套的动作停了下来,想着不如留在医院把接下来要入院的病人的资料看完 如果上帝真的会跟人开玩笑的话,陶千漉早就已经被耍得团团转了。难不成这一次又是再故技重施,还是换种玩法,赏赐颗糖,等到糖还没咽下肚子时再甩手一巴掌?如果预判不准确,那么结局到来前的所有折磨人的精神内耗都是烟雾弹,毫无价值。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愁苦万分,不如好好品尝上帝馈赠给她的这颗还没有融化的糖果。 她如臂使指地把刚刚爆发的情绪赶走,可是一想到许澈,她好像怎么也跳脱不出来,准确地说,深陷于有关于他的情绪陷阱里,她甘之如饴。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从前觉得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过去发生的种种也都像是蒙上一层模糊的滤镜,可是唯独只有他,仿佛成为她怎么也抹不去的执念。又或许她把过去的不甘都转化成了对他的念念不忘,可确确实实的情感还在,她还喜欢他。那些想要理清楚的念头,为什么还喜欢,怎么做到还是喜欢,你是怎么确定你还是喜欢的,你喜欢的到底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又或者是想象中的他?而在许澈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切疑问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今天很专业,除了有一次弄疼她,确实很有医生模样。 她的病房正对着茶水间,外面的人在排队打水,水流进入水瓶内特有的声音连绵不断,竟然出奇的好听。她往外看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那个好看的脖颈。 毕竟人都是会渴的,碰巧一起排队打个水而已。 于是陶千漉起身下床,就拿着一个敞口杯走了出去。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许澈回头瞧见了她,瞥见她手里的敞口杯,继续排队。 等到前面的几个人都打完了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许澈一边接水一边告诉她:“病房里应该有暖瓶,你可以接一整瓶。” “好!谢谢你。”陶千漉应声回答,但她其实想问为什么他也是拿着一个小杯子。 水接满后许澈就离开了,陶千漉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下排让它自动接水,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直到热水溢满这个杯子,溅出来的小水花烫到了她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 陶千漉,你可真是没出息! 她压根不渴,就把水杯放置在床头柜上。 吴浅语恰好这个时候给她送来电脑。她瞧见原本职业装的吴浅语摇身一变成精致的娇俏模样,就大概知道吴浅语为何频繁来医院了。 “浅语,你这是,要去约会?”陶千漉打趣吴浅语。 “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男朋友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我靠,漉漉姐你也太神了吧!这也能猜出来!”吴浅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告别一边往门外快步走。“不行了,我得先走了,拜拜,漉漉姐!” 她果真是来得快走得也快! —— 漉漉和许澈的肉肉得真正出院了才会有,但是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因为两个人之间真的有很多故事,所以我会有很多插叙,望理解! 车play.上(H) 吴浅语到了神经外科,驾轻就熟地往医生办公室里走,有熟悉面孔告诉她:“林医生有台大手术,没有个把小时恐怕还下不了班。” 吴浅语只好坐到林皓易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在思考要怎么把这个人哄好。 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就走了,步调轻快,仿佛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林皓易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有同事告诉他吴浅语来过又走了,他只觉得这派作风怎么也不像她的风格。 等到回到办公室拿随身物品准备下班的时候,他发现原本摆放在桌面上的车钥匙不易而飞。 他拨通电话,对面接得很快:“皓易哥哥,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甜甜的嗓音显得十分无辜。 “车钥匙。”这丫头肯定又要装蒜。 “什么车钥匙啊?我怎么听不懂呢?”果然啊! “同事说你来过,你在哪?”林皓易并没有不耐烦,但也直接戳破了吴浅语的小把戏。 “我就知道我们林医生最聪明了,可是我就是专门来接你下班的,就只能在车上等你唠!”说完就挂断电话。 林皓易收到一个定位,在对面的商场的停车场内。 车子被她停放在一个隐蔽的位置,林皓易走近的时候,发现前排并没有人。他就试着拉开后座的门,没想到居然拉开了。 吴浅语一副睡态,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露出一截白嫩的脚踝,其他地方捂得严严实实,和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脱下外套倾身给她披上,刚准备离开对方就双臂环上了他的腰。 欢她睁开杏眼,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仰头用柔软的小唇吻住对方的下唇瓣,可是对方似乎不为所动,不躲避也不靠近,不动声色地等待下文。 她只好用舌尖去细细舔那人的嘴角,然后一路吻到他的脖颈处,想要吻他的喉结,可是角度不好,在舌尖刚舔到喉结处时,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可是脖子太酸,她就不再仰头,偏过头去,撅起小嘴,作委屈状。 而下一秒林皓易转过她的脸,强势而炙热地吻住对方的唇,整个身体都进入车内,脚尖顺势带上了车门。 牙齿相撞的那一刻,他稍稍放慢了节奏,开始慢慢品尝吴浅语嘴里的香甜。 唇舌交缠,呼吸都乱了分寸,吴浅语晕乎乎的。林皓易的手开始解她风衣的扣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的风衣已经敞开。 他终于离开她的唇瓣,她大口吸气。 他低头往下看,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吴浅语的风衣里只穿了一套内衣。可是胸乳只被一层薄薄的黑色蕾丝罩住,蕾丝下的软嫩一览无遗。双峰随着呼吸起起落落,即使在光线不足的车里也能感受到她的雪白。 林皓易将她一边的肩带拨下,露出尖尖的草莓色的乳头。吴浅语想要脱下整个内衣,却被他制止,他一边揉弄整个暴露的乳房,而另一边就着蕾丝舔舐着乳头。 蕾丝的特殊质感加上唇舌湿热,还有他呼吸喷薄出的温热气息,吴浅语被撩拨得意乱情迷。 “呃啊~哈~啊~” 细细密密的声音从喉咙里不自觉的发出。身体被他禁锢,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小小地扭动。 他一边舔着蕾丝下的娇嫩,一边伸手往下探,摸过她滑嫩的肌肤,用一只腿抵在她的腿心,摸出来她只穿了个丁字裤。他将内裤拨到一边,手指抵达阴道口,还未进入,就已经被浸润,他将沾满蛋清状爱液的手拿到吴浅语的面前。 “宝贝,你湿了。”林皓易的声音因为染上了情欲的味道而格外性感,他觉得今天可以不用做扩张了。 他坐起身,将吴浅语抱着与她面对面坐着,她双腿叉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凑到她耳边:“想要,自己来。” 吴浅语感受到了他跨间的肿胀,急切的解开了他的衬衫,接着想要解开他的裤子,可是她越急切就越是难弄。林皓易也被她慌乱的动作弄得有些受不了,最终还是自己解开的。 阴茎早已勃起,肉粉色的茎身仿佛在叫嚣,吴浅语伸手握住,熟练地套上避孕套,对准自己的小穴,一下坐到了底。两人抱在一起同时发出舒爽的声音。 “自己动。”林皓易拍了拍她的屁股。 吴浅语乖乖听话,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上下起伏,乖顺地像一个小兔子黏在对方身上,而他正吃着她的乳。 女上位入得很深,她也的的确确获得了快感,可是自己的频率不够,体力也慢慢下降,最终趴在他的肩头没了力气,身下的小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含在体内的巨龙,仿佛在说自己吃不饱。 林皓易温柔地掰过她的脸,瞧见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拍拍她屁股上的软肉。 “下次还撒谎吗?”他问到。 “我….我再也不骗你了。”见到他这么问,她突然一下好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还有呢。” “我再也不去夜店了。” “小骗子,抓紧了。”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送高一段距离再放下。起初他的频率还不是很高。 “呃啊~皓易哥哥~快一点~呃啊~” “是你自己要的” 林皓易将她送到更高的高度再快速放下来,频率一下加快。快感持续增长,吴浅语觉得自己要被插坏了。 “嗯~啊~不行了~老公~” “喊我什么?” “呃啊~哈~没听到就算了。” “喊不喊?” 林皓易又加快了速度,她只觉得自己欲仙欲死。 “老公!额啊~额~嗯~~~” “阿语不行了,啊~~~~” 突然小穴不自觉的张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她泄了,可是在她体内的那根东西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 林皓易抱着她歇了一会儿。 “缓好了吗?你自己选的就自己受着。” 不等吴浅语回答,就把她放在后排座位上,换了个男上女下的姿势,又开始新一轮的鱼水之欢。 她睁开杏眼,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仰头用柔软的小唇吻住对方的下唇瓣,可是对方似乎不为所动,不躲避也不靠近,不动声色地等待下文。 ———— 这就是我说的补偿 车play.下(H) 她只好用舌尖去细细舔那人的嘴角,然后一路吻到他的脖颈处,想要吻他的喉结,可是角度不好,在舌尖刚舔到喉结处时,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可是脖子太酸,她就不再仰头,偏过头去,撅起小嘴,作委屈状。 而下一秒林皓易转过她的脸,强势而炙热地吻住对方的唇,整个身体都进入车内,脚尖顺势带上了车门。 牙齿相撞的那一刻,他稍稍放慢了节奏,开始慢慢品尝吴浅语嘴里的香甜。 唇舌交缠,呼吸都乱了分寸,吴浅语晕乎乎的。林皓易的手开始解她风衣的扣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的风衣已经敞开。 他终于离开她的唇瓣,她大口吸气。 他低头往下看,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吴浅语的风衣里只穿了一套内衣。可是胸乳只被一层薄薄的黑色蕾丝罩住,蕾丝下的软嫩一览无遗。双峰随着呼吸起起落落,即使在光线不足的车里也能感受到她的雪白。 林皓易将她一边的肩带拨下,露出尖尖的草莓色的乳头。吴浅语想要脱下整个内衣,却被他制止,他一边揉弄整个暴露的乳房,而另一边就着蕾丝舔舐着乳头。 蕾丝的特殊质感加上唇舌湿热,还有他呼吸喷薄出的温热气息,吴浅语被撩拨得意乱情迷。 “呃啊~哈~啊~” 细细密密的声音从喉咙里不自觉的发出。身体被他禁锢,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小小地扭动。 他一边舔着蕾丝下的娇嫩,一边伸手往下探,摸过她滑嫩的肌肤,用一只腿抵在她的腿心,摸出来她只穿了个丁字裤。他将内裤拨到一边,手指抵达阴道口,还未进入,就已经被浸润,他将沾满蛋清状爱液的手拿到吴浅语的面前。 “宝贝,你湿了。”林皓易的声音因为染上了情欲的味道而格外性感,他觉得今天可以不用做扩张了。 他坐起身,将吴浅语抱着与她面对面坐着,她双腿叉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凑到她耳边:“想要,自己来。” 吴浅语感受到了他跨间的肿胀,急切的解开了他的衬衫,接着想要解开他的裤子,可是她越急切就越是难弄。林皓易也被她慌乱的动作弄得有些受不了,最终还是自己解开的。 阴茎早已勃起,肉粉色的茎身仿佛在叫嚣,吴浅语伸手握住,熟练地套上避孕套,对准自己的小穴,一下坐到了底。两人抱在一起同时发出舒爽的声音。 “自己动。”林皓易拍了拍她的屁股。 吴浅语乖乖听话,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上下起伏,乖顺地像一个小兔子黏在对方身上,而他正吃着她的乳。 女上位入得很深,她也的的确确获得了快感,可是自己的频率不够,体力也慢慢下降,最终趴在他的肩头没了力气,身下的小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含在体内的巨龙,仿佛在说自己吃不饱。 林皓易温柔地掰过她的脸,瞧见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拍拍她屁股上的软肉。 “下次还撒谎吗?”他问到。 “我….我再也不骗你了。”见到他这么问,她突然一下好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还有呢。” “我再也不去夜店了。” “小骗子,抓紧了。” 他扶着她的腰,将她送高一段距离再放下。起初他的频率还不是很高。 “呃啊~皓易哥哥~快一点~呃啊~” “是你自己要的” 林皓易将她送到更高的高度再快速放下来,频率一下加快。快感持续增长,吴浅语觉得自己要被插坏了。 “嗯~啊~不行了~老公~” “喊我什么?” “呃啊~哈~没听到就算了。” “喊不喊?” 林皓易又加快了速度,她只觉得自己欲仙欲死。 “老公!额啊~额~嗯~~~” “阿语不行了,啊~~~~” 突然小穴不自觉的张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她泄了,可是在她体内的那根东西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 林皓易抱着她歇了一会儿。 “缓好了吗?你自己选的就自己受着。” 不等吴浅语回答,就把她放在后排座位上,换了个男上女下的姿势,又开始是一轮鱼水之欢。 吴浅语的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林皓易就尽数吻住,身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 “皓易哥哥,额啊~~~你好棒,啊~~唔~~” 整个车子内都是都是下体抽查的“啵唧”声和两个人难以克制的喘息声,场面十分旖旎。 林皓易吻上了她的脖子,吴浅语觉得酥酥麻麻的,拿起他的手再次覆盖上了她的柔软。 “想要这里?”他低声问,声音里全是情色的意味。 她点点头。 他开始用牙齿轻轻地研磨她的乳尖,一只手揉弄她的阴蒂,身下的动作大幅度加快,一下下直达花心。 吴浅语简直就是进入了天堂模式,叁重刺激,乳尖,阴蒂和阴道,整个人都要飘了。 “皓易哥哥,我不行了,额啊~??————” 大概抽插了几百下,吴浅语突然绷紧了身体,小穴再次收缩,这次一张一合地频率比上次还要高,林皓易猛地插入,一股浓精射出,两个人一同高潮,车子里只剩下高潮余韵的呼吸声。 分割线—— 作者有话说:把阿语和林皓易拿出来公开处刑! 写得我太羞耻了! 外套 陶千漉向王城要了一点可以远程办公的工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十二点多。她有些渴了,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口腔一路窜进胃里,就像在她的食道往下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后知后觉连带着几颗牙齿都有些疼痛。 她本身是个爱喝冰水的人,无论冬天还是夏天,都能给人带来快感。但这都住上院了,恐怕不能那样放肆。许澈说这个房间里应该有暖水壶,她就找了找,果然有。 她拎起暖水壶走到了茶水间,手里还拿着有凉水的敞口水杯子。 很快,热水接满,陶千漉就把暖水壶放在地上,倒掉杯子里的凉水,混着冷热水接了一杯然后喝光,然后又接了一杯温水。这是工作留下的习惯,从办公桌往茶水间来回穿梭真的太麻烦了。 可是这个茶水间就在病床前面,这又是何必呢?她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她提起暖水瓶的把手准备回房间,身体还没站直,觉得手上的重量一轻,意识到不妙就往另一侧挪动身体,只听见“嘭”的一声,暖水壶炸开了花。 上一秒她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被烫到,然而下一秒她又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余光看到那四分五裂的暖水壶内胆,水银涂层在走廊灯光的照射下居然有破碎的艺术感,她的一只脚扎在了暖水瓶碎片上。 陶千漉试图动了动脚,那块扎在脚后跟的碎片挺大,一下子与皮肉分离,疼痛感像发了大水一样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狗血玛丽苏前奏! 许澈忙完自己手头的工作,觉得差不多得回去了。刚刚穿起外套,就听见外面“嘭”的一声。他朝走廊那头望去,可以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职业本能驱使他叁步并作两步快速前行。 陶千漉此时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这会儿最痛的是屁股,只见许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自己上身,然后把她横抱起来。 其他病房也陆续有人走出来一探究竟,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的就退回去了,还有的揉着惺忪的睡眼坚持看戏。 严杭也跑了过来,了解情况后,就安抚其他病人和家属继续休息。 “严杭,你去拿一些包扎伤口的材料,她的脚划伤了。” 严杭看了一眼陶千漉还在滴血的脚后跟就去准备了。 他抱起她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颈,她的睡衣袖口宽松,因为向上抬,袖口已经滑落到臂弯,臂弯与他的后脖颈亲密接触,这是第一次触碰到他的脖颈。 她的手臂微凉,而他的脖颈处温热,他抱着她进入病房,行走间,她可以切实地感受到他脖颈处有细小的绒毛,手臂痒痒的,她的心也痒痒的。 她还想让他再多抱一会儿。 把她放在床边,打开病房的灯,他半蹲下来观察她脚后跟的伤口,应该是比较大的碎片划伤的,没有其他附着物。 陶千漉还抱着他的外套,不经意地嗅了嗅,没有什么特殊的香气,却是一种清爽干净的气味。 她忽然觉得胸前凉凉的,偷偷往外套里瞅了一眼,胸口已经全部浸湿。那会儿的关注点都在疼痛上,手里的那杯温水泼洒也浑然不知,可最关键的是她发现自己没有穿内衣,淡黄色的睡衣也因为浸湿了水而几近透明,紧贴自己的乳房,勾勒出引人犯罪的弧度。 她连忙又再次盖紧外套,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然后她撞上了他的目光。 那人在笑。 陶千漉原本没有害羞,可是在察觉到对方笑意的时候,脸、脖子、耳根一下子全呈现出煮熟的龙虾色。 要是对方是个猥琐大叔,她一定一巴掌就甩过去了,可他是许澈,为照顾她的颜面给她外套,抱她进来,给她检查伤口,认真负责的样子让人完全怒不起来。不过是笑了一下罢了,可能是她自己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笑。她努力为他开脱的行径可真是双标! 正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严杭推门而入。 他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内心OS:这女的难道和许大佬认识?还披着他的外套?不用猜了!肯定认识,测牙髓活力这种小活他都亲自动手了!难不成是女友一枚?看着不像啊!那包扎这种事情估计也轮不到他了,他只配跑腿! 许澈注意到严杭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审视他俩,却朝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接过他递过去的药品和纱布,准备给陶千漉用碘伏消毒。 恰巧这个时候严杭的手机突然响了,叁床的病人不太舒服需要他去看一下,就像在提醒他是个外人,临走前还朝陶千漉来了个八卦的笑容。是那种再告诉她“我知道你们两个不简单”的笑容,这让她真的觉得自己和许澈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的错觉。 陶千漉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只有在学生时期才会有的八卦意图,大人们都只会暗戳戳的不露痕迹的交换情报。 她的心头有些雀跃。 许澈的动作轻柔,慢慢往伤口上擦着碘伏,比起在治疗室的时候要温柔许多。可疼痛在所难免,陶千漉的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 “疼吗?” “还好。”陶千漉蹙着眉头。 他抬头看了眼她的表情,又继续专注于包扎工作。 他左手抓着她的脚踝,右手给她涂药,陶千漉可以感受到他手心温热,但是指尖有丝丝凉意。 “那个,外套已经被我濡湿了,我到时候洗好再还给你吧!” “好。” “你今天晚上值班?” “嗯。”她几乎听不见他的回应,像是错觉。 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无论是一开始测牙髓活力,还是处理伤口,陶千漉都仿佛是个抽离真身的旁观者,不放过一丝机会去观察这个人。而伤口很快就处理完毕,他松开她的脚,陶千漉只觉得意犹未尽。 “你的伤口在脚后跟,这两天走路可能不太方便,最好有个人陪护。”他一边把拧好药水瓶的盖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让人几乎感受不到真真切切关心人的温柔。 “知道了。”幸好没问“你有人陪护吗?”,她还是不太想找护工,认为起码这两天不需要。 “有什么事就按床边的红色按钮。”许澈这话应该对他管的所有病人和家属都说过吧,那么这绝对是在例行公事。 陶千漉点头,许澈走时顺便带上了门。 匆匆换了衣服,把他的那件外套晾在阳台处,隔着灯光可以看见一抹水渍。就是一件再普通不过沾了水的外套罢了。 陶千漉最擅长给客观物质赋予别样的意义,试图为它们注入“灵魂”。她应该想让它干的吧,可是如果干了是不是就没办法证明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了,陶千漉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愚蠢。 水渍会干,外套又不会飞,她莫名地想把它占为已有。 她很困,想要入睡。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可是她意识依旧运转,大脑丝毫不肯进入待机模式。身体和大脑在纠缠。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陶千漉,我刚刚在老程办公室看到你的成绩了,班里第二名,年级第四,我还以为你能和以前一样呢!看来你的克星来了。哈哈哈!”夏峰声音很大,从教室门口一直走到她桌子旁,像是在昭告全天下,全班都能听见。一时间班里人都开始细细碎碎说着些什么,有说到陶千漉和许澈成绩明细的,也有说自己成绩的,还有要去办公室看成绩单的,无聊且喧闹的背景音。 那时候只有夏峰会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她说话。 “谢谢你帮我看成绩唠,可是那又怎样,我就算闭着眼考也比你高。”陶千漉被吵得耳廓痛,并不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对方听到她的回应后闭口结舌。 夏峰的目的达到了,这样明晃晃附加嘲弄的挑衅,让她心里极其不爽,但更让她不爽的是这次的成绩,但少女执拗的心思从不会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从小到大都被老师夸聪明,她不需要花太大的精力,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导致什么她都想要争一争,但表面功夫总要做到位,要云淡风轻,这大概是尖子生的通病。 既然夏峰激怒了她,她就要毫不犹豫的回击,当然不会气急败坏,要不露出情绪说出最伤人的话,杀伤力一定不会小。夏峰是县城来的学生,整个人土气但却不扭扭捏捏,偏爱哗众取宠,有什么不懂的题目一定会去请教,所以他几乎都围着各科老师团团转。高一的时候她和夏峰就在一个班,她次次都是班里第一,夏峰有个数学题不会写,就过来问她,陶千漉不喜欢问别人题目,自然也不喜欢被别人问问题,不耐烦地讲了一遍之后又讲了第二遍,对方在她敷衍了事的讲解中并没有听懂,想让她讲第叁遍。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陶千漉叹了口气,没有再讲第叁遍的意思。 对方先是一愣,就拿着题和草稿本尴尬地走了。可她从来不惧怕让别人尴尬,但是两个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野心和努力都不是原罪,但在当时还是“天赋论者”陶千漉的眼里,夏峰就是个愚蠢的人。 克星 很难说当时的陶千漉不是因为讨厌他。嫌弃他的乡土气息,讨厌他的直给,把野心勃勃都写在脸上,对他没日没夜学习的劲头嗤之以鼻,讨厌老师夸奖他努力就有回报,高二肯定能进实验班,并且鼓励所有人要多问题目,要向他看齐,顺便暗戳戳地说某些同学不要只顾着自己学,要带领大家一起进步......在陶千漉看来,夏峰身上的诟病太多,数都数不过来。 她那时候还太狭隘。 但是在她看到夏峰坐在高二一班的教室的时候,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屑有了动摇。而那个克星的出现直接打乱了陶千漉的阵地,把她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种种摔个稀巴烂。 那个克星就是许澈。 许澈就坐在右边第四排最靠窗的位置,她一偏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坐在那儿。 许澈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了吗? ——分割线 严杭:有一事不明,为什么陶千漉在病房一直护着外套,你们肯定有鬼! 许澈:烦死了。 【回】 陶千漉一直睡得不踏实,还是要怪罪这名不虚传的“第一晚效应”,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最终她是被疼醒的。 下排牙齿传递而来的钻心疼痛感受,让陶千漉连躺着都觉得是折磨,她真的睡不住了,坐起身,嘴唇不断地颤抖。凉飕飕的空气一下子闯进被子里,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一起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可以立马把牙齿拔掉。 陶千漉想起来严杭给她拿过布洛芬,她下床寻找。 明明记得就放在床头柜上的呀!可是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她就抱膝靠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不停地倒抽凉气,疼得哭都哭不出来。 陶千漉突然懂得那些为自杀而服用百草枯的人为何要在药效发作后又发出求救信号,是幡然醒悟觉得活着万岁吗?她觉得不是,选择死亡本身是为了解脱,但当肉体上实实在在的疼痛感席卷而来时,他们就会怀疑选错了方法,如果不能立马死掉,那就只能试图通过求救改变现状。干等是最煎熬的。 她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两点半。 疼痛可比夜难熬,于是她按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 走廊上的日光灯和城市五光十色的灯火像从两个时空照射过来的。病房里并不黑暗,许澈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床头蜷成一团的被子微微颤动。 他打开灯,陶千漉抬起埋进被子里的头,抑制不住哭出了声,像是有诉不尽的委屈,没有了之前的矜持与克制。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比他白天的时候温柔多了 。 陶千漉努力压制自己的哭泣,但还是忍不住频率很高的抽泣,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这里好痛,能不能帮帮我?我的药没了”她一边指着下巴一边说。 泪水浸湿了她大半边脸颊,头发乱乱的,有几根还被吃进嘴里,好像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等我一下,我去拿药。” 许澈的动作很快,布洛芬的见效也快,她缓了一会功夫终于觉得不那么痛苦了。 “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以前常听别人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我之前不觉得牙疼有多疼,现在算是切身体会了,不过我这个反应是不是大了点?”陶千漉眼圈还是红红的,刚刚情绪过于饱满,爆哭的后遗症使得她还是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咽,控制不住,这一句话断了好几次句。 “没事。根尖囊肿导致的牙痛和普通牙髓或者牙龈发炎导致的牙痛毕竟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应该是在安慰她,或者表示理解,所以才会这么解释的吧。 “布洛芬最好是在疼得受不了的情况下再吃,一天不要超过两次。”许澈顿了一会儿,又看着床头柜上的药补充了一句。 “嗯,好的,还是 谢谢你。”又抽咽了一次,陶千漉觉得这下自己的脸真的丢尽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见到许澈会是这种反应,她貌似本能地将他当做是可以轻易表露情绪的人,以一种弱者的姿态把她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失了颜面。 “好了,别说话了,早点睡觉吧,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按那个按钮。” 陪床 意识到他要走,陶千漉迅速下床,一蹦一跳地走到他身边,牵住了他的袖口,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十分亲昵,随即松了手,尴尬只有几秒钟。 “怎么了?”对方先问她。 她就近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先前整齐的发型上出现几绺不安分的毛发。许澈应该是被她吵醒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请求他留下来,凭他们之前压根不熟络的高中同班同学关系,还是现在这种萍水相逢的医患关系?哪个好像都没道理。 “哦,没事,就是,走的时候把灯关上吧,把门关好,然后,你快回去睡吧。”她终于换上她最会处理后事的那副面孔,试图为自己的出格行为找个着落。 她之前的动作最多就是一盆即将泼出去的水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只洒落了一小部分,在对方察觉她的真实意图后回避或者讨厌之前及时止损,毕竟覆水难收。 “你是不是害怕?”许澈还站在原地,突然冒出一句话,把她的脚步定住了。 难道刚刚那盆水已经泼出去一半了?还是许澈聪慧过人会读心术?既然对方都已经看破了,她何必还要遮遮掩掩非要把那层窗户纸糊起来。 她转过身,叹了口气,有种要如实招供的压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如果我说,是呢?” 对方没有说话。 很多年前,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向许澈走近,可开始时她骄傲,后来她自卑,到头来一步都没有走出去。迷失了这么多年,她就再也没有理由在某一天去找他讨要个答案,即使冲动,即使不甘。时至今日,心底的褶皱从未被时间这把熨斗抚平,或许是时间的温度不够,要再久一点,又或许这一辈子都徒劳无功。 现在许澈就在面前,陶千漉也不是从前的陶千漉了,不是吗?就算被拒绝,也无伤大雅的,这不是在对他不喜欢她这件事盖棺定论,不是吗?上天说不定就是要她抓住这次机会,不是吗?陶千漉一连在心底问出叁个问句,答案都是肯定的。就像电视剧从第一集的片头曲播放,勇敢一些,进度条要么就是能往后拖一下,要么就还是在原地踏步,要你完完整整地听完整首曲目,不可能比现状更差了。 她对上他的视线,内心突然坚定起来:“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能不能留下来,我的意思是说等我睡着了你再走。我,有点害怕。” 她害怕什么呢?害怕疼痛,害怕无助,害怕一个人?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但从始至终陶千漉都只是习惯害怕,如果可以减轻害怕,那又为什么不呢? 她指了指旁边的陪护椅:“可以吗?” 许澈看了眼手机,又抬起头。 “可以。” 陶千漉忽然有种天降甘霖于枯土之上的喜悦。 原本约定好等她睡着后他就可以走,可是这会儿他已经在陪护床上先睡着了。她从另一病床上拿来被子给他盖好,即使行动不方便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她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借着壁灯的光线,她能看到他清晰的五官轮廓,让陶千漉觉得熟悉又陌生。他的睫毛不算浓密,此刻安静地覆在眼皮上,她记得他习惯性地抬眼动作,记得他表达情绪时的眼神。整张脸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元素,只看睡颜会觉得他的气质越发清冷,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感觉。 他对每一个病人都这样吗?那他一定还是像高中一样受欢迎吧,只不过对象从学生变成了病人。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问题,他会不会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 她果然还是鲁莽了些,被突然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如果他真的不是单身,那陶千漉希望他答应陪着自己的理由应该是一个医人对病人的人文关怀。如果他是单身,她又不仅仅希望是出于上述理由了。总之他应该不讨厌她,但她恐怕还是不能贸然行动。今晚的一切到底算不算无用功她自己也不知道。 有点恼人。 她爬上床,头偏向陪护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许澈嘴唇四周冒出来一些小胡渣,居然有些性感。 她早知道他会当医生,但没想过自己会是他的病人。 外貌在变,人心也会变,她认识少年时候的他,但绝谈不上了解,她又认识了现在的他,更谈不上了解,毕竟一个人自己都不一定能了解自己本身。 这些年,她曾费劲心思去找他的微博账号,网易云账号,微信等等和他有关的一切,用小号关注和添加好友。奈何许澈不是个太有分享欲的人,他没有朋友圈,微博上关注的都是篮球和医学相关,网易云上倒是能看到他的一些歌单,和一句她早就烂熟于心的话——“不想刻意的见面 就算一步之遥 也相互遇不见”。连一张他自己的照片都没有,兜兜转转获取到的信息不过和她高中时候就知道的大差不差。执拗地关注和添加他为好友,也执拗地不会发任何一条消息,好像只是为了证明他们还有数据代码这一层薄弱的连接,至少当时有连接,或许将来会不一样。 网易云的那句话写于他大二的那个寒假,陶千漉很想要知道许澈想要遇见的那个人是谁,是他那时候喜欢的人吗?可是一切就像死无对证,离开了南城一中那间小小的教室,她与高中同学几近失联,连听八卦的机会都没有,她努力在自己的世界里拼凑出一个许澈,最终还是只能依靠她的记忆,如果不想忘记,就得一遍又一遍回忆,呈现出来的到底还是高中时期的许澈。可是有关高中的记忆并不美好,她就得一次又一次地灼伤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回忆桎梏。 想着想着,她也睡着了。 次日上午。 等到陶千漉睡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那件黑色的外套洒落在她的脸上。 旁边的陪护床上现在已经变成了陪护椅。 ——分割线 大家觉得是谁先睡着的 废话文学 从前小题大做的她一去不复返了,眼泪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会让爱你的人难过,你自己都不一定是真的悲伤,因为哭泣可以是别有用意地伪装。 林英还在的时候,她遇到屁大点事都要掉眼泪,林英拿她没辙,几乎有求必应,她多有恃无恐啊!准确地说,她可能被林英惯坏了。明明可以忍受的事情,只要有最优的选择,她就不忍。林英走后,陶千漉好像失去了用眼泪当工具的能力,没有人会为她的泪水买账。在认清这个现实之后,所有痛苦她都试着忍一忍,耐力的阈值一次次升高,可昨晚的那种情况在生理和心理的共同作用下冲破了她的标准。 而早上醒来,疼痛感就是在她的可控范围内。输液的时候手不方便打字,她几乎睡了一整个上午,除了中间严杭来查房的时候。 “你昨晚那么疼应该是躺下之后,囊肿内部压力变大导致的,加上还是一直在发炎。”这是严杭给她的解释。 他们的对话很正常,无非就是在例行公事,如果没有最后一段话的话。 “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严杭说这话的时候的确看不出什么毛病。 “没有了。”她其实还想说,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许医生昨天晚上是在你这睡的吗?” 严杭昨天晚上在病房看他们俩就觉得有鬼。 虽然许澈身为副主任医师本来就不需要值夜班,但他也有过留在医院过夜的经历,所以起初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昨晚正好是严杭值夜班,一般有病人不舒服都是他这种住院医的活儿,他万万没有想到许澈贴心地揽了他的活,然后人就不见了。他原本以为许澈可能打道回府了,结果今天早晨五点多,他抬眼看到许澈走进办公室,随口来了句话以表示自己的崇拜与惊讶:“我靠,许大佬果然牛逼啊!来得这么早。” 可是话到嘴边才觉得大大地不对劲,他怎么直接穿着昨天晚上的那套,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拿起洗漱用品走向了洗手间,根本不想搭他的话。他努力地回想,昨天晚上他去“服务”的应该是十七床病人。他顿时恍然大悟,他哪是什么来得早,他TMD就压根没走。 他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下轮到陶千漉惊讶了,惊讶于严杭的直接。有一瞬间她都以为他和许澈是一对,是来找他讨伐的。可是严杭八卦的嘴脸过于明显,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应该只是纯纯八卦,不会有原配找小叁的兴师问罪。 她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就是怕医院会有什么规定不能让医生睡在病房里,毕竟她当时颇有些冲动,考虑得太少。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等我一下,我先接个电话。”任何及时的救场都值得被感谢。但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内容她又庆幸不起来了,她准备要对接的那个项目被其他人截胡了。对方好声好气,美其名曰与她协商征求她的意见 ,实际上就是通知她。 “我当然没意见啊,不过我这边医生还在查房,先不聊了。” 要是放在平常,她大概率会意见很大,可现在请了病假,难不成当了皇帝还想成仙?她是没有话语权的。对方给足了她面子,像模像样地解释。陶千漉觉得也不见得是对方早就盯上了她手里的肥肉,因为资本需要万无一失,谁知道她这个假要请到什么时候,所里这些年请了假就再也没回来的重点培养对象比比皆是。 “那陶律,祝你早日康复!” 陶千漉挂了电话,背对着严杭,在退出通话界面后打开百度搜索:医生值夜班可以陪在病人旁边吗? “既然你都猜到了,干嘛还要问我。”她转过身,一边不动声色地关掉手机塞进口袋里,一边看向严杭。因为百度给她的答案是——原则上不行,实际上没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可以的。用这种“原则上”引导的句子凑字数的嫌疑很大,基本等于废话,重点往往都是后面那句。中国话的语言魅力可见一斑。 “你在和我说话?”严杭还没反应过来陶千漉的电话已经挂断,因为她的语气和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嗯。”她点头 “哈,我就说嘛,你们果然有问题!”严杭又一副“我是福尔摩斯”的表情,颇有些得意。他原本以为陶千漉接完电话就会装作没有听见他刚刚的问题,想要蒙混过关。但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承认得如此理直气壮,搞得好像有问题的不是许澈和她,而是自己。 “行了,我确实又想到了两个问题,昨天许澈和我说我这几颗牙齿有被拔掉的可能性,可能性大吗?”陶千漉要先铺垫一下。 “哦,这个的话,得看手术的情况,我也不好说。”严杭笑嘻嘻的样子说着最没有用的废话,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还有什么问题?” “嗯,还有就是,许澈他现在单身吗?”陶千漉有些紧张,果然人都是这样,在百分之一百确定的事情面前底气十足,在没有把握的事情面前瞻前顾后。 严杭轻咳了两声,这该死的仪式感。 “这个问题嘛,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女性问过,确切地说,是女病人和家属。我一般都会说,许医生已经名草有主了,孩子都两岁了,但是,今天你问我,我会告诉你没有。”他算要把废话文学贯彻到底了。 “所以到底有还是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啦,不过你们不是昨晚都睡在一起了吗?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问他?” 他刚说完电话就响了,他确实待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忙,他这两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他一边捂着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她说。 “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熠熠生辉 吃完午饭,陶千漉想着根管治疗要到下午两点才能做,就打开电脑做自己的工作。 病房的门被打开,是一个看上去叁十多岁的女人,样子温温柔柔的,拖着行李箱往里走。 看到她在电脑前敲字,给了她一盒纯牛奶,两人相互打了招呼后双方不再有交流。 接近下午两点中,她从住院部到了门诊楼,这一路她只是右脚脚尖着地,行动缓慢,很不利索,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里一整个六楼都是口腔科,还细化分出来牙体牙髓科、牙周病科等,还有颌面外科。颌面外科在牙体牙髓科斜对面,距离最远。 医生说她的牙神经早就已经死了,所以这次不用打麻药,只需要给牙齿内部加一些消炎的药就好了。他看到医生拿着装了黄绿色液体的注射器,意识到应该是要往她凿出一个小洞的牙齿里注射。 她乖乖地把嘴巴张开,任凭医生操作。液体进入的一瞬间只能感受凉意和到液体进入牙髓腔的冲击感,紧接着她整个人的灵魂都像是要被彻底剥离。 医生也表示有些惊讶,见到她从治疗椅上疼得坐起身,还不忘告诉她:“别舔哦,不然待会还要重来一遍。” 放心,她打死都不会舔的。 有一句流传已久的话叫做“理发店里不会有爱情”,陶千漉现在觉得“口腔科里也一定不会有爱情”,至少在这张诊疗椅上不会。 她陷在疼痛里久久出不来,牙疼顺带着头疼,是那种差点可以疼晕过去的程度。闭着眼睛听到这个医生突然煞有见识地说应该是消炎药从牙髓腔进入囊肿内部,改变了压强并且刺激囊肿才会这么疼。 陶千漉走出治疗室,整个人都木了,幸好她带了布洛芬。缓了好一会功夫,她总算神志清醒,突然想去颌面外科看看。 明明知道大概率不会遇见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患者等候区域已经坐满了人,没有空位置。她就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科室墙壁上挂着的专家介绍,一边走一边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顿住脚步,就知道肯定会有他的。 这种照片难免拍得有些失真,五官都被锐化,神情严肃,拍成这样,还是好看。陶千漉知道自己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就算许澈不是陶千漉的情人,他也本来就是“西施”。 北京大学口腔医学本硕博连读,美国密歇根大学牙科博士,发布SCI叁十余篇,被特聘为省中心医院副主任医师。这上面的每一个头衔单拎出来都熠熠生辉。 她突然好想知道这种活在光芒里的人好不好追,不知道在靠近他的时候是温暖还是热烫。这一次,她不想要落荒而逃。 她看了好一会儿,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分割线 严杭:我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许大佬他不回家,还住在病房里! 许澈:闭嘴。不过信息披露得不错。 严杭:好吧,我是工具人。 年级大榜 【高中时期】 高一一整年,在南城一中2016级学生里,有个叫做陶千漉的女孩子成为了大家会聊起的所谓的“校园风云人物”。 学生们的话题总是一茬又一茬,聊都聊不完,课表被挤得满满当当,明面上只有课间短短的十分钟可以东拉西扯,好学的人要置身于喧闹之外,好玩的人还要全身心投入追逐打闹,所以她被提及的频率也不是很高。最多也就是偶尔在人群中走过的时候会被身后的人窃窃私语到:“就那个人,那个就是陶千漉,感觉真人比照片好看哎。” “啊?我感觉就一般般啊。可能我们审美不一样,我觉得他们班那个………”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再美味的佳肴也会因为加了香菜被人嫌弃。 不过只要提及陶千漉,大家往往也都会联想到那张贴在高一专属教学楼“文昌楼”楼下的大头照,只露出脸、脖子和校徽的大头照。照片上的女孩子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明艳动人,一直放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挂了一整年。 没有人知道这张照片是陶千漉被教导处某个不认识的老师叫过去,用临时贴在墙面上的红布充当背景的情况下,让她往那一站,然后说:“笑一下。” “嗯,很好。”那老师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露出会心的微笑,头都不抬一下。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老师不说,她也不问。直到某个周一早上她看到自己五官钝化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年级大榜上,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这张照片的由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因为全校前叁名的照片会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被所有学生予以目光的洗礼,人尽皆知。至于前叁名后面的名字,她那时候是不会留意的,更不屑于。 从前有文科综合成绩加持看不出来,高二文理分科后,不再计算文理科的综合成绩,一些理科出众的同学也总算初露锋芒,年纪大榜分化为文理两个板块,有种轮番洗牌的架势。 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也好久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名字倒是一直在前边,只不过图像比文字更让人记忆深刻。 第一的位置被取而代之,是另一张风格类似的大头照,拍摄手法如出一辙,一样的五官钝化,只不过照片里的人不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情不愿,但也是养眼好看的。 许澈连续已经连续几个月稳居在理科第一的位置。陶千漉觉得自己像被蒙在鼓里的皇帝,整日花天酒地,却不知道兵临城下,江山没落。她的成绩起起伏伏,虽然不会超出年级前十的范围但也再也没有成为榜首。 这让她很有挫败感,她要迅速杀回第一宝座的踌躇满志也在高手如云的近几次月考下被消磨到几乎殆尽,她渐渐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至少第一是许澈,不是吗?时间不是改变一个人的唯一因素,是时间这团软绵绵的泡沫甘愿为一个人的横冲直撞充当缓冲剂,要她冷静下来。 这一次,她是年级第二名。 陶千漉从这个学期为了学习开始不睡午觉,在车上吃完她妈妈送来的午饭后就往教学楼方向走。 中午的校园几乎没有什么人,只能听见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这与放学时候熙熙攘攘的模样大相径庭,仿佛是平行时空下的两个世界。她喜欢人烟稀少的校园,不需要匆忙赶路,每走到一处都可以拉扯出与之有关的故事。 她站在年级大榜下,耳边突然想起来班里那个好开玩笑的男同学在班里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这次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都在我们班,让他们二十二班他们哭去吧!你们快去看看楼下的年级大榜,我们班这对金童玉女,你们觉不觉得,嗯,就是,这两人照片放在一起就像是结婚照,哈哈哈哈。”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而且我看许澈那个样子就像是被逼婚的。”一时间班里人声鼎沸,还有各种鹅叫声。 她回过头白了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一眼,余光看到走廊上站在另一波男生堆里的许澈。 开学到现在,他们除了交作业收作业这种必须要说话的情况几乎零交流,却还是被用这样无厘头的方式调侃,她知道这不是李峯识破了她偷偷喜欢上许澈的心思,开玩笑的人图乐子往往是没有逻辑的,他们习惯乱加因果关系,而她必须适当地表现出愤怒。 “李二狗,你再乱叫我就抽你。” 李峯看陶千漉这个状态,反而就没皮没脸起来:“怎讲啊!有本事现在就来抽!哎~哎~哎~” 陶千漉立马从位子上腾地站起来,直直地往李峯的方向逼近,谁知道那家伙一边跑一边大叫:“许澈,不得了了,你老婆要打人了!”在教室绕了一圈最后躲到走廊上许澈的身后。 陶千漉满脸通红,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跑得太急,还是害羞,大概叁种情绪平分秋色。 “哈哈哈,你来哎!”李峯比许澈矮,躲在他身后的样子十分欠揍。 她作势要从右边下手,却突然和对面被推出来的人撞到了一个正正好好,她的脑袋撞到了许澈贴在锁骨位置的掌心,只有一下就分开了。触觉系统仿佛在那一个瞬间失灵,她没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理。她不疼,安然无恙,可许澈的手似乎撞得不轻。 脑壳和手掌的硬度是不能比的。 李峯看到许澈甩右手的动作,意识到好像干了不该干的事,不敢有所动作了。陶千漉借机直接拧上了李峯的耳朵,毫不留情。 “快点给我道歉,顺便给他道!”陶千漉一手扭着李峯的耳朵,不耐烦得有些驾轻就熟。 “对不起,对不起!好了没啊,你快松开!我受不了了。”李峯这厮也是屈服于武力,道歉的速度极快。 “下次要再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好好好,我知道了大姐!” 陶千漉松开李峯耳朵的同时上课铃声也适时的想起。不远处年级教导主任钟文勇扯着嗓子喊道:“高二一班的那几个都像什么样子,快点给我回教室!” 一下子走廊上只留下漂浮在日光里的尘埃,没了人烟。 年级大榜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大红色,再配上那种金碧辉煌的图案,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光荣。 南城一中在给学生学习方面的开销往往都是大手一挥,免费发资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霸气侧漏得像个土豪。但是到了像年级大榜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上,学校一下子像个抠抠搜搜的小媳妇,相当敷衍了事。 大榜背景本来就是红色,当初陶千漉被叫去照照片的背景也是红色,现在连个照片边框都没有,不仔细看前边被贴照片的叁个人像极了被抠图而来,陶千漉觉得制做这个榜单的人的审美怕是喂了狗。 她看着自己和许澈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虽然有些许滑稽但好像还真的像那么回事,那样毫无道理的胡说八道就能把清清白白的许澈和陶千漉捆绑在一起,只让少女的心间暖意横行。 她凝视在榜单下许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只拍一张,就好像她从未干过这件事情,然后如获至宝地连忙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脚步不觉轻快起来,走进了教学楼。 请你吃饭 【回】 许澈今天只有上午需要出门诊,这会儿刚刚从楼下的急诊科做完会诊,准备回他的办公区域,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体态较好,长发被挽在脑后,额前的碎发慵懒地贴在侧脸,正在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还用手机拍了张照,又在那仔细端详。 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走到她身后,便了然。 “我有这么好看?”他的语气略带几分戏谑的意味,低沉干净的音色蓦然闯入陶千漉的耳廓。 陶千漉原本笑意温润的脸一下皱了起来。不是生气,也不是痛苦,有点像颜面神经失调。 她赶紧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转过身又看见对方嘴角的弧度。 她做贼心虚,不过她擅长化解尴尬。 “那个,好巧啊,来出门诊吗?”她使用自己最得体的笑容,又自然地指着那个介绍栏,“没想到我的主治医生这么优秀。” “嗯,上午出门诊,下午不用。”他似乎并不没有要客套的谦虚一下,又好像不是在回应陶千漉的夸奖。 “对了,明天应该可以做最后一次根管治疗,严杭说做完最后一次就可以手术了,是吗?” 陶千漉将额前不安分的发丝缕到耳后。 “是的。”对方回应到。 “那你快去忙吧,我就先走了。”她转过身就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对许澈说:“昨天晚上,谢谢你啊!” 陶千漉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脚步声向她逼近,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被身侧的人撞到了。 许澈适时地扶住她,却由于惯性她一整个被许澈从身后环抱。 而陶千漉的第一感受就是,许澈挺有料的。 “抱歉抱歉,实在是赶时间。”那人看见陶千漉没事,还没有听到了她的原谅后又跑开了。 这样的姿势也只有几秒钟。 陶千漉的挽头发的鲨鱼夹也脱了,她连忙整理自己的头发。 “一个人过来的?”许澈看向陶千漉被白色绷带缠着的脚。 “嗯,一个人,门诊楼和住院部离得又不远。”她解释道 “正好我要去住院部送一些东西,你等我一下,一起走吧。” “好” “一起”是相互合意的人去做某件事。刚上了大学之后的陶千漉会在室友的邀请下一起吃饭,一起做一些明明可以一个人做而且可以做得更快的事情。她身边的男性会邀请她说,“一起去看电影吧”,可她会拒绝。人们常常会用“一起去做某件事情吧”发出邀请,来试探对方的态度,拒绝与否一试便知。 一起可以有太多含义了。 许澈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文件夹。他很自然地托住她的胳膊,顺理成章地一起走。 两个人行走的速度取决于走得慢的那个,从门诊楼出来之前两个人一路无言。 陶千漉率先打破沉默。 “我刚刚在那个介绍栏上看到你有留学经历,你回来多久了啊?”她又怎么会是因为介绍栏才知道他去留学的呢? 不够熟络的高中同学大概都是这样寒暄的吧,做戏要做全套。 “七月份回来的,有叁个多月了。” “嗯,那你坐诊这些日子有没有遇到像我一样的,高中同学?或者是有拜托你看病不要钱的那种?” 陶千漉想起来高叁下学期南城一中要所有学生把自己理想的大学写出来,然后大张旗鼓地制作成海报贴在班里头。 坐在她前排的,有个叫李子涵的女生看完海报夸张地喊:“我靠,陈韬居然想上医科大,我一点不敢想象他在手术台上给人开刀的样子,太可怕了,他要是当医生我绝对不挂他的号!” 陶千漉后方传来声音,语气里故作谄媚:“哎哎哎!韬哥,看在我们多年高中同学的情面上,你要是真当了医生,以后我找你看病就不要钱了。” “不要钱你也不治吗?我说真的。”陈韬并没有回答那个人,而是向前方喊道。 “那我再考虑考虑。”李子涵大概是有点害羞,不再说话。 顿时班级里一阵“咦”声。 那时候的她把自己逼近题海里,她越是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却越觉得怎么都是抓不住,焦虑,惶恐,无孔不入。她看着手里密密麻麻的演算纸,不敢看墙上自己名字后面的,坐落于北京的“中央财经大学”。 班里的躁动反而让她有个理由喘息,不是她自己学不进去,是环境不允许。 他们那么开心,她却像个置身事外的木头人,她的悲喜大抵是无法与他们相同的。她始终没有抬起头,却可以想像出女孩想要引起男孩注意佯装惊讶的表情,在听到男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后突然羞红了脸。 男孩很勇敢,懂得温柔地试探。她在心里默念一万遍——再忍耐下去,你就能再次爬上去,等到了北京…… “没有,你是第一个。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通融通融?”许澈这话一听就是在开玩笑。“现在恐怕有点迟了,你住院走得是正规流程,我不敢暗箱操作。” “所以我要是早点联系你,你还真能不收费?”陶千漉笑得眉眼弯弯。 早点联系你,早点这样并肩和你走到一起,应该会更好。 她就接着笑着说:“算了,不开玩笑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现在。” 好像中间是有那么一小会儿间隔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我?”许澈慢悠悠地说到。 他缓缓侧过头,似是在寻找陶千漉的视线。 陶千漉本能地偏头。 明明是玩味的语气,陶千漉却在许澈的深邃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认真。 她又再次低下头,看自己因为单脚蹦跳把一颗小石子踢得老远。 “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错觉 陶千漉一进门就看到严杭在和那个女人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聊一些手术事宜之外的事情。 严杭背对着房门口,看见陶千漉被一个人扶了进来,余光一扫,原本应该在门诊楼的许澈大变活人般地出现在陶千漉旁边,此刻正和陶千漉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告别。 他突然觉得和大姐尬聊不香了。 他看到许澈走出房门,连忙找了一个借口也紧随其后离开。 两个人存在着身高差,许澈走得步子大且快,严杭只能屁颠屁颠地往前凑,画面有点像大步流星的明星被娱乐记者追着采访。 “许大佬你和陶千漉什么关系?”严杭热切地询问,虽然他知道许澈不见得会说。 “高中同学。”许澈悠悠地说到。 “那她该不会是你初恋吧?你们现在这算旧情复燃?”严杭脑回路里一下就串出这样的故事线,他有什么说什么。 “我和她高中的时候不熟。”许澈对严杭行为习以为常,要清除他胡思乱想出来的废料。 “哦,那她现在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想追你。”严杭笃定地说。 “怎么了?”许澈这话颇有些“你不爽吗?”的意思。 “就是,有个事情呢,陶千漉不让我和你说。”严杭为难了,只不过明眼人一看就是装的。 许澈倒是没有接下文。 “你都不问问我是个什么事情吗?” 许澈还是不说话。 “哎!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但看在我和你关系更好的份上,就勉强背叛一下陶千漉唠,到时候你们要是在一起了肯定有我的功劳!”严杭觉得自己就是情报小能手,虽然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不太好,但是为了促成一对佳人他甘愿。 许澈幽幽地看了严杭一眼,多少有些嫌他聒噪。 “好好好!我说真的,陶千漉问我你是不是单身,我第一时间就想说你不是,但是,看你们昨天晚上的情况我果断就改了答案。”严杭的意思就是——你看我机不机智?我早就道破了天记机。“我说你就是个十足的黄金单身汉,宁愿做个寡王,也要专心搞事业,特别好追!” 许澈突然把手里的文件夹给了严杭,停住了脚步:“帮我放到办公室桌子上。” 严杭还以为许澈起码会给他投向赞许的眼神,谁知道那人转过身向电梯间走去,就好像对他的话完全不感冒。 “你去哪啊?” “门诊楼。” “那这个是什么?” 许澈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打开文件夹,里面不过就是是一本医学杂志。医学杂志还用文件夹装!他不理解。 陶千漉中午喝的是小米粥,晚上就倔强地要了医院的盒饭。医院的清淡饭菜就是象征性地淋了一点油的水煮菜,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减肥,按理来说这样的菜已是家常便饭,可她戳着饭盒里绿油油的青菜叶子却没有一丝饥饿感。 她知道自己轻易饱足感的根源在哪,她太兴奋了,兴奋到让她有种陷入恋爱的错觉。 “姑娘,吃不下饭吗?我也觉得这里的菜不好吃,喏,这是我弟弟下午给我带的面包,拿着吃吧!”王宛如把东西直接拿到拿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却看到熟悉的logo,透明的袋子里是一个巧克力可颂。她们公司附近也有一家这个连锁店,同事下午茶的时候喜欢点外卖,她每次都会点这家店的招牌,就是这个味道的可颂,只吃一半,解解嘴馋。 “那谢谢宛如姐了!”陶千漉接过,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下一秒的念头就是要把它全部卷入腹中。 在这之前,她们互通了姓名,互相知晓了病情。女人名叫王宛如,是来拔阻生智齿的,也是许澈收的病人。 入院的第二天晚上,病房里多出了一个人,孤寂就少了许多,又或许是这几天的睡眠质量都很差,陶千漉睡得出奇地早,醒得自然也早。 清晨的空气里湿湿凉凉,陶千漉的一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脱了被子的规制。她正努力捂热那只凉透了的脚,感觉到鼻子也凉凉的,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下体突然涌出一小股热流,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脚冷不冷已经无关紧要了,陶千漉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闯入卫生间。果然,她来例假了! 之前在护士站的时候护士就一直确认她上个月的例假时间,严杭也问过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稍作联想就知道确保她在手术期间不来例假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她的姨妈提前了十天造访。 陶千漉有些无奈,心情就像外头亮不透彻的天空,没有个所以然。她又在此跻身于被子中,打算来场回笼觉。 医疗推车滚动的声音在护士那略带南城风味的普通话里戛然而止:“13号病人,陶千漉,抽血了哦!手伸出来啦。” “我来例假了,还能做手术吗?”陶千漉扯着一口迷糊地嗓音问。 那护士手上动作不停,一针见血,抬眼看了看陶千漉:“啊?来例假了啊,估计是不能手术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过一会儿跟你管床医生讲一哈子。” 这护士动作麻利,陶千漉晃神的工夫她给王宛如也抽好了血。 天不亮透,就不会有答案。 不过在这方面还是不用质疑医院的办事效率的,陶千漉很快便被下了逐客令,她要出院了。 难道这就是臭名昭着的“墨菲定律”? 陶千漉努力说服这和自己被甲方爸爸放了鸽子没什么区别,但是还是有些情绪上头,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她只能在心里暗自和自己较劲,然后为了情绪转移而收拾行李。 钦默 就在陶千漉合上行李箱的后一秒,严杭走进病房。 “喏,这是出院小结,我给开的,拿着它去楼下会计那清算一下费用,就可以走了。”严杭也有些无奈。 陶千漉压着行李箱认真地把拉链拉上,顺畅地锁死。“好的,放床头柜上吧!” 在陶千漉即将触碰拉杆的一瞬间,严杭就抢先一步把水平放置的行李箱拉成垂直状态。然后冲着陶千漉露出谄媚的笑容。 “怎么了?还有事情嘛?”陶千漉注意到严杭不太工整的毛发和此刻别有意思的笑容,一面感到疑惑,一面又被严杭的模样逗笑。 “就是,加个微信呗!你别误会啊,我就是单纯地怕你下次要手术的时候不好预约,找我,保准你能预约到我们许澈医生!”严杭的表情很生动,堪比做推销的房产中介。 “行。”陶千漉转过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出微信名片二维码给严杭。 “RE,是你吗?千漉姐。”严杭一边添加微信一边在内心感叹陶千漉的头像居然是个卡通人物。 有些表里不一。 “嗯,这是我私人微信。”陶千漉解释道。 王宛如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他俩在互加微信,也加入群聊:“哎,千漉,要不我们也加一个微信吧!” “嗯,好。”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凑巧可以住在一间病房,不过王宛如确实让人觉得很亲切,陶千漉也就把自己的工作号给了对方。 “原来你是律师啊,这么巧奥,我弟弟也是律师哎!你们好像还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呀。”王宛如莫名兴奋,想到自家弟弟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想着自己没准可以撮合两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微信号是要对了。“那这样的话我还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呀。” 陶千漉正准备用惯用的礼貌话术结束这一话题,以此来表示拒绝。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来者直接把她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塞了回去,因为王钦默正在往她这个方向走。 她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脑子里的消息和眼前的人是对不上的,他为什么知道她住院,又怎么会知道具体的病房号? “钦默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王宛如顺着陶千漉的眼神回过了头就看到了自家弟弟。 “爸一早包的馄饨,让我过来拿给你。”王钦默站到王宛如身后,看着两个相似的眉眼,再联想到两个人都姓王,陶千漉才觉得一切明朗起来。幸好,王钦默还不至于对她上头到这种程度。 “哎呀,我刚刚吃过了。”王宛如接过手中的保温桶。 “这是我弟弟,王钦默。”王宛如帮着介绍自家弟弟,似是把王钦默往陶千漉这边推,话也只是像是只对陶千漉说的,又突然反应过来:“千漉啊,要不这馄饨你吃了吧。” “谢谢宛如姐,我还是不吃了,我马上准备离开了,医院这边也等着我离开才方便安排其他病人住进来。”陶千漉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总觉得现在这块是个是非之地。 “那我送你吧,正好去你家附近办点事。”王钦默的语气不是在客套,倒像是两个人熟稔了很久,而“送她”不过是家常便饭。 王宛如原本就有想把陶千漉介绍给王钦默的念头,眼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她笑容灿烂对陶千漉说到:“哎呀,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哦,我看就要钦默送你回去吧!这样也方便的哈,是吧,千漉?” “谢谢二位了,我看还是不用麻烦王律了,我打滴滴就行,而且行李我也可以寄放在这里,很方便的,是吧,严杭?”陶千漉转身看严杭,朝他使了个眼色。陶千漉不想和王钦默有太多的接触,下意识就想要回绝他。 “没错,直接放在办公室就行了!” 严杭心领神会。 “寄放?那岂不是还要再来一次?而且让医院方无偿保管你的行李箱,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你承担的风险会比较大一些吧。我觉得我送你回去会比较方便。” 王钦默煞有见识的说着。 陶千漉拒绝的含义已经那样明显,王钦默却非要自讨没趣。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陶千漉自己就是律师,这点基本的法律常识恐怕是不需要他来过问的。 只是她总是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这一次王钦默只好略失分寸。 “是啊,千漉,你的脚不是不太方便吗?这楼上楼下的,钦默送你肯定更方便。”王宛如算是她弟弟的神助攻了。 “我的手术因为身体原因没做成,下周不出意外还会来,行李都是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没什么贵重的东西的。”陶千漉没想到他还会坚持要送,既然这样她不如趁这次机会把话说清楚。“那好,王律既然这么热情,那就麻烦你了,不过我得先去办一下出院手续。行李还是寄存在这里吧。” “出院手续需要本人去吗?”王钦默突然向严杭发问。 “呃,这倒也不需要,带上证件就可以了。”严杭这下算是明白了——这个王钦默估计和陶千漉不单单是同事关系,他就差把“我和陶千漉关系不一般”这叁个字写在脸上了吧,关键时刻许澈这个大冤种居然还不在! “你把证件给我,我去帮你办吧。”王钦默是对着陶千漉说的。 陶千漉不想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或者说每次拒绝王钦默她都要耗费不少力气,就把证件如数给了他。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永远解决不了办法。 —— 明天双更 了断 出于礼貌陶千漉坐在了副驾驶。 “为什么会住院?”王钦默操控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问她。 她如实回答:“下颌骨长了个囊肿,需要动一个小手术。” 王钦默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却被车载系统自带的手机铃声打断。 陶千漉撇了一眼汽车显示屏,一串电话号码,连备注都没有。 他不假思索地挂断,和看到推销电话的反应没有区别。 电话那边的人依旧不依不饶,铃声一阵接着一阵。 王钦默眉头微蹙,最终接起了电话。 “在开车,有什么事过会儿再说。”他压低了声线,持着冷淡疏离的态度。 陶千漉听不见对话那边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声线细软连绵。王钦默显然也是认得那个号码的,被这样打断之后面色却多了几分阴郁,沉默不语。 直觉告诉陶千漉这可能是一段桃花流水。 陶千漉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身侧的这个男人的时候,是在H所的实习考核上。在陶千漉领略了神仙打架的场面而深陷自我怀疑之后,他给的投资风险评估意见直接吊打一众实习生,差点把陶千漉送走。 他本科就是陶千漉高叁时的目标——央财, 硕士是国外念的,据说王城是他的某个亲戚。他长相出众,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会引人注目的,这一点,倒是和许澈挺像的。 陶千漉从小就喜欢做耀眼夺目的人,后来也喜欢上了一个耀眼夺目的人。当王钦默开始有意无意对她示好,再到赤裸裸地表达男女之情时,她也会有所动容。 错过了稚嫩的青春期,也错过了那个人。她告诉自己,这辈子不可能不谈恋爱,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一下王钦默。 他们有过短暂的暧昧期,于陶千漉而言,她清楚地明白对方的感情,而自己的感受却逐渐模糊。 当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她才意识到那样短暂的心动就如同快要用完的牙膏,刚刚挤出来一点点,手一松就又回去了。 意识到自己短暂地败给了荷尔蒙,她迅速地喊停。 她开始回避王钦默,她告诉对方自己不想谈恋爱,想要专注工作。 他说不急,等到她想要的时候,她会一直在。 陶千漉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她认为王钦默这样的男人那怕是深巷中的酒,也会有慕名而来之人为之买账,那么他放弃等待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自那之后,她就一直冷处理这段关系。 至于王钦默,在追求陶千漉这件事情上并没有疯狂攻势,以至于陶千漉多次庆幸王钦默终于放弃,然而很快一切又像卷土重来。 算起来有叁年多了。 不知道的恐怕还会认为陶千漉一直吊着人家,把人当备胎。 是时候做个了断。 在到陶千漉家小区前面的那条街时,她提出请王钦默喝咖啡。 王钦默没有拒绝,停好了车他们就进了咖啡馆。 “请问你们喝点什么。”年轻的女服务生询问到。 “两杯热美式。”王钦默率先回答。 “还是一杯热美式一杯热拿铁吧。”陶千漉紧接着到。 她没由来的今天就是不想喝美式。 陶千漉说:“我想你今天应该不急吧。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可能没和你说清楚。” 陶千漉其实并没有一个很清楚的逻辑线条,让她心底有一丝不安。 “说吧。”他的表情淡淡。 “王钦默,换个人等吧,换个人,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陶千漉觉得在感情方面拒绝一个人其实是一件技术活,既不能让对方颜面扫地,也不能模棱两可让对方觉得还有发展的可能,她最爱用的逃避手段是最不可取的。 对方久久没有回答,直到服务生把咖啡递过来离开之后,王钦默缓缓开口:“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陶千漉自己也觉得这是最烂俗的理由。 烂俗得和她当初说“我暂时不想谈恋爱”一样。 “是吗?我倒觉得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他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原本看不出悲喜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自嘲的冷笑。 “陶千漉,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陶千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失意,甚至还有委屈,这和这个人平日里的模样是大相径庭的,看得陶千漉有些发慌。 “是,我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他很久了。之前刚接触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像他,不是说外貌或者一些很显在的东西,是你们都很优秀,所以你一开始追求我的时候,我默许了你的追求,我一开始也认为我只是喜欢优秀的人。”陶千漉把她的想法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她只是没有想到王钦默会对她执着这么久。“我以为,只要我想办法无视你的所有示好,你一定也能察觉到我的意思,但或许你可能需要我明确地表达出来,我的逃避方式可能对于你而言并不适配。” 她果然不能够掌握这门技术活。 又再一次没了交流。 他用沉默粉饰落寞。 “替身文学,莞莞类卿,你这么说倒是挺伤人的。”这一次,他玩笑地说到,王钦默不再看陶千漉的眼睛,刚刚那个有些落寞的他一下子消失了。 仿佛刚刚看到的不是他。 “你再点些东西吧。”陶千漉把菜单推给王钦默。 王钦默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他走出餐厅去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陶千漉收到一条微信:公司有点事,先走了,就不送你回去了。 她头一次见王钦默走得这么不绅士。 加微信 医院这边,许澈刚刚结束一个上午的手术,办公室里的医生都去吃饭了,他也没瞅着严杭,就拿着文件去陶千漉的病房准备找她聊一聊手术事宜。 结果就是,整整齐齐的床单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还是在王宛如的一番叙述下他才知道了前因后果,他用陶千漉的电话号码试着加她微信,结果以失败告终。 “吴楠枫,你把陶千漉的微信推给我吧。”许澈一上来就表明了打电话的目的。 “啊?陶千漉?我没有她微信啊。”吴楠枫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陶千漉是谁,他今天好不容易约到何知意吃饭,现在人还在省中心医院的食堂,周遭的环境十分嘈杂。 “人是你带来的,你怎么连微信都没有?”许澈没想到会这样,语气多少有些责怪。 “不过我妹有!哎,不说了,我有事,挂了。”此刻吴楠枫正好看到何知意走过来,至于陶千漉的微信能和他有多大的关系呢? 许澈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只觉得吴楠枫是真让人无语,他说他妹有陶千漉微信,可关键在于这人根本就不考虑许澈有没有吴浅语的微信。 许澈回到办公室内,在思考要不要直接给陶千漉打电话要微信号,就看到办公室多出来一个行李箱,他认得这个行李箱,这是陶千漉的。 严杭正好推门而入,许澈指着那个行李箱;“怎么回事儿?” “这是陶千漉的,她下周应该还会再来,就拜托我,不对,准确的来说是你,给她保管一下。”他说着就把陶千漉的行李箱往许澈位置那里推,这样他原本狭小的空间就不会被占用了。 “出院小结你开的?”许澈继续追问。 “是啊,怎么了,你不在我就开了,方便其他病人住进来,出什么问题了吗?”严杭突然肾上腺素飙升,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没什么,你有陶千漉微信吗?” “我有,怎么了嘛?”严杭内心OS:许澈前面问的话明明就是在做一个大铺垫,什么行李箱,什么出院小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不对,他居然连微信都没加上人家,这也太…… “推给我。” “那许大佬能帮我改下论文吗?” “推不推?” “推!” “自己改。” …… 陶千漉来医院的那天,许澈经过牙体牙髓科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吴楠枫,从他的角度看去吴楠枫像是搂着一个女人,他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然后吴楠枫就给他打了通电话,让他帮忙给一个叫陶千漉的人安排一下住院,说她已经挂上了号,人现在没法当面问诊,但是CT,牙片都做好了。 他听到陶千漉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千陶万漉”的千漉。 等他打开电脑查看患者信息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天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的名字——“陶千漉”,打开她的电子身份证,他才确定是她。 下午到了住院部,她被安排为他的17床病人。存她手机号码的时候又在患者家属栏里看见了吴楠枫的名字。 护士站那群八卦的小护士说,今天送她来的是一个大帅哥,他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吴楠枫那只公孔雀。 他确定了那个背影就是她,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吴楠枫和她是恋人或者更亲密的关系。直到后来这个吴楠枫一直跟他打听他们科室何知意的消息,而且他连陶千漉的微信都没有,他推翻了先前的假设。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这句话不无道理。 陶千漉从医院回到家,只拿回了换下的脏衣服和电脑,还有就是,许澈的黑色外套。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把衣服洗好,没有用洗衣机,自己亲自动手,还使用了自己最喜欢的留香珠,然后晾在自家的阳台上,因为不能手术的坏心情仿佛一下就飘走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少女怀春。这么多年,她不是没再体验过心动的感觉,但往往都是荷尔蒙的运作,冷静下来之后,这些短暂的化学反应就不会再发生后续效果。唯独只有面对许澈时候,她对他的心动就像绽放一场又一场的烟花,每一次烟花绽放时,火焰似乎可以挣脱时空的束缚,点燃每一场烟花,每一场都愈加璀璨。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陶千漉饿了,念在牙齿还在隐隐作痛,就打消了吃又辣又香的食物的念头,点了一份番茄米线的外卖,不敢造次。 她点出外卖app界面的时候,微信蹦出一个新消息——许澈申请添加你为好友。他的网名叫XC.,头像是科比的黑白照片。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变。 她点击同意。很快又有一条新消息。 xc.:牙齿还疼吗? Re:疼,但是不碍事” xc.:应该是囊肿还在发炎,你最后一次根管治疗应该还没做吧。 Re:嗯 xc.:你尽量找时间来医院做了 xc.: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做。 Re:你不是颌面外科的吗?还会做这个? xc.:嗯,你放心,不收费。 Re:只不过我已经和公司说好先回去工作一周了,就怕没有时间。今天行吗? xc.:今天不太行。这样吧,你明天下班之后来医院找我就可以。 Re:我加班很晚的。 xc.:明天我正好有空,可以去接你 陶千漉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埋到抱枕里头,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抬起头憋红了脸,头发也乱了,长舒一口气,发丝也被吹动。 她又拿起手机。 xc.:你快要下班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根充 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左右,陶千漉下了电梯,透过门玻璃可以看到车身旁的许澈站在夜色里。 他一手插兜,一手滑动手机屏幕,依旧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因为插兜可以瞧见他的腰线,腿很长。手机的灯光氤氲出他的轮廓。 她从前是不会在人多的时候凝望他的背影的,因为不想要漏出一丝破绽,所以,她要么直勾勾地和他对视,要么只是不经意间地扫视,只集中记忆聚焦于他的几帧画面。 明明这段时间经常能够看见他,可当他出现的时候,她还是会怀疑事态的真实性,再陷入反复确认后的喜悦里。她不想要再套用少女时期那套行为方式,只用在许澈身上的,别扭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而现在,她要向他走过去了。 她脚上的伤口还有些许疼痛感,现在已经可以脚后跟着地了,她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听见脚步声,许澈转过身。 她今天涂了口红,眼底里满是笑意,微卷的长发被微风吹动,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却掩盖不了她的明艳动人。 她认得许澈身后的那辆车,就是前两天吴楠枫送她去医院时候开的。 “上车。”许澈给她拉开门,示意她坐上副驾驶。 车子发动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和吴楠枫什么关系?”他率先打破安静,也很直白。 “吴楠枫?哦,他是我同事的哥哥,他人还蛮不错的,就是他送我来医院的,坐得就是这辆车。”陶千漉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乍一听这个名字她都没反应过来。 “你记忆力挺好。”许澈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明面上也是在夸陶千漉,但陶千漉总觉得似是有些别样的含义。 “主要是这车比较好认,我就坐了一次就记住了。”言下之意就是陶千漉和吴楠枫不熟,还没有她和这车熟。“不过话说回来,你跟吴楠枫什么关系啊?你怎么开他的车呢?” “他是我在美国上学时候的舍友,我回国不久,还没来得及配备交通工具,就借了他的。”许澈解释到。 “哦,原来如此。”她突然想起来,许澈和吴楠枫的关系之前吴浅语好像提过一嘴,很显然,如果今天她不问许澈,肯定是想不起来的。 果然生病会使人愚笨。 到了住院部,陶千漉说她有点渴,许澈就把陶千漉带进了办公室,因为没有找到一次性杯子,他就把一个没有用过的保温杯拿给陶千漉用。 “这个我之前消过毒,你再用热水涮一下。”把杯子拿给陶千漉之后就去准备待会儿根充的材料了。 “好。”陶千漉拿着保温杯准备往外走。 “哎,办公室里有饮水机,在阳台那边。”一个清凉的女声叫住了陶千漉。 陶千漉循声望去,是个很漂亮有气质的女医生,她的皮肤很白,贴头皮的低马尾也掩饰不了她的美丽,此刻正托着腮在电脑上浏览着什么东西。 “好,谢谢啊!”陶千漉瞥了眼她桌子上的工作牌,这个女医生叫何知意。 陶千漉对于躺牙科治疗椅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了,许澈调节灯光的时候不小心晃到了陶千漉,她就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不好意思。”许澈很礼貌地道歉。 “没事儿,不是第一次了。”对陶千漉来说的确不是第一次,门诊的医生一点儿也不客气。 “别的医生的过失我管不了,我只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陶千漉被他逗笑了。 “可是你又不收费,我不敢要求太高的。”她收敛了笑意,有些为难地说。 “好,那你嘴巴张开。”许澈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等一下,能不能打点麻药,前两次真的快要把我痛死。”陶千漉焦虑了,抓住了许澈的胳膊,不让他进一步行动。 陶千漉可能是因为这次是许澈帮她治疗的缘故,一开始压根没有戒备心,直到许澈要她把嘴张开,这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条件反射机制一样,她开始被之前的痛苦回忆支配了。 “放心,你这颗牙的牙神经已经死掉了,不会有事的。”许澈耐心的给她解释。 “上次那个医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陶千漉一听到许澈这么说就觉得他在骗人,就算是免费的她都有离开的冲动了。 “相信我,好吗?”许澈的语气很坚定,确实不像唬人的样子。 “好吧,那你轻点。”陶千漉呼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然后把嘴巴张开。 她有点担心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很丑。 许澈的手指灵活,调整根充材料也很熟练。 只剩下最后一步,用树脂材料将牙齿上的小洞填补,使得牙髓腔封闭即可。 他将蓝光靠近填充树脂材料的牙齿使其固化。 上一次他们靠的这么近的时候,陶千漉还只敢用余光瞟,这一次她就明火执仗。 她将许澈面部,除了被口罩遮住的部分,都看了个遍。 这样的骨相是在是优越。 不知过了多久,许澈的眼睛对上她的目光。 “好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微垂眼尾却有几分欣然。 他直起身,继续到:“舔一舔,看看磨不磨舌头?” “舔什么?”她疑惑。 “我刚刚弄的那颗牙齿。”他顺便给了她一个小镜子。“你自己可以观察一下。” 她舔了一下,又用镜子照了一下,触感和视觉上都与普通牙齿无异。然而镜子的角度一偏,她不经意看到自己的耳朵红得鲜艳。 许澈和陶千漉一起下楼的时候又遇见了何知意。何知意已经脱下了白大褂,水蓝色针织衫即使在光线昏暗的走道里也衬得她皮肤透亮。 “许医生,没想到你为了女朋友连牙体牙髓科的工作都能做啊。”何知意语调平缓,连打趣人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清冷感。 她以为许澈会解释,结果时间凝结了几秒钟, “我,不是许医生的女朋友。”她解释到。 陶千漉瞅了一眼许澈,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是吗,果然严杭的话是不能信的”何知意莞尔。“那我去那边找车了,走了。” 到了停车场之后他们就分开了。 滥用职权 “你这算不算是滥用职权啊?”陶千漉看着一旁正在开车的许澈,半开玩笑说到. “算,但又不算。”许澈思考了一下。 “怎么说?”陶千漉不明白许澈的意思。 “我算是擅自用了医院的设备,但填在你牙齿里的材料就不算是滥用职权得来的。”许澈悠悠地解释道。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得贿赂你一下?”她不安分的小心思要一点点表现出来。 “你上次还在医院说打算请我吃饭。这一次,你打算怎么贿赂?”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许澈既提醒了陶千漉请吃饭这茬事情,又把贿赂的事情兜好了。 那就干脆。 陶千漉顺势而为:“那要不,两顿并一顿好了。” 许澈摇了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勾了勾嘴角,继续看着前方。 陶千漉看了看自己的行程,确定哪一天有空,然后她苦涩地发现她就是被资本压榨的艰苦打工人。“我看了一下,我这几天估计都得要加班,这周日晚上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许澈说:“嗯,地点你来定吧。” “既然是我请你的话,还是你来定比较好。”其实只是陶千漉害怕选餐厅而已,在其他事情上她能够做到果断爽快,可是一到了这种准备类似约会地点的问题上,这会花费她许多脑细胞的。因为上次她提了一嘴邀请许澈吃饭后,回去就大动干戈地找了好多家餐厅,但只是无功而返,所以干脆把压力给到对方,尽管她也不知道对方在这种问题上会不会纠结。 “嗯。”许澈表示接受。 结束了着疲惫的一天,陶千漉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然后上床,看着她床头许澈给她的保温杯,她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他们的办公室里有饮水机!如果他们办公室有饮水机,那天许澈为什么要去病房前的茶水间,是饮水机没水了还是? 他还给她包扎,送她回住院部,接她去医院做根管治疗,给她保温杯,送她回家。这一切都好像被串成了一条证据链。 他是不是……对她有好感,或者喜欢? 陶千漉忍不住多想,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可是医生真的会这么照顾一个病人吗?她想要自己得出一个结论,但就像试图将池塘水的浮萍怕打进水底,徒劳无功。 干脆不想了。 那么,这周日他们会去哪里吃饭呢?她突然好期待,就像小的时候妈妈说要带她去游乐园一样,让人迫不及待。 她想着要不要把她家的位置发过去,结果手一滑,发出去了。 她连忙撤回。 对方正在输入中…… xc.:这么,迫不及待? 隔着手机屏幕,她好像都能想象出那人说话的语气。 陶千漉直接惊呆,心池里面波澜起伏。幸好,云端无法传递真实的情绪。 RE:不是,就是怕你找不到。 xc.:记住了,不会忘。 【高中时期】 小学初中的时候她在学习上几乎没花过太大的精力,大家都觉得她脑子灵光。但也会有人酸酸地告诉她:“你现在成绩好压根代表不了什么,等到了高中,你可能都不如那些现在成绩差的男孩子了!” 那些人说男孩子开窍迟,后来居上。好像可以为她的未来一锤定音,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再洋洋得意地补上一句:“看,我早说过了吧!” 她是个固执的人,偏偏不想随了那些人的心意。所以她就需要及时反馈,需要老师的夸赞,同学的追捧,并且乐在其中。她会在中午没有人的教室里自习,等到快上课的时候再去学校的超市去买一瓶水,掐着点进教室,制造姗姗来迟的假象,好像她刚从家里赶到学校。 拍完那张她和许澈被一起挂上榜单的照片后,她独自回到教室。像往常一样,开始刷题。她太过专注,以至于被右侧窗户边突然发出的声响下了一大跳。循声望去,少年利索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教科书。 “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许澈对着她说,礼貌而感到抱歉的。 陶千漉突然觉得有些惭愧,自己在书吧门口的行为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记得,他是故意的吗?故意这么不计前嫌,谦逊有礼? 她微笑着直视他:“没事。”然后继续做自己的题。 对啊,她怎么会败下阵来。 整个教室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摩擦出的声响和书本翻页的声音。前者来陶千漉,后者来自许澈。 陶千漉突然怎么也算不对带电粒子穿过一片组合磁场的落点,就像她怎么也忍不住不去看坐在窗边的他。 那人好像在看一本书,是白色的封皮,看不清书名。 要不要去问他题目?她就是这么一个拧巴的矛盾体,明明就一边猜测许澈故意做出谦卑的样子来凸显她的不堪,一面又忍不住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几乎没有向任何人请教过问题,包括老师,以此来营造出一种她几乎没有不会做的题的错觉。所以在家长会上就会听到老师这样的评价——“陶千漉这个女生还是很聪明的,就是问问题问得少了一点啊,不过也许人家会啊,不必麻烦别人。” 白色封皮的解忧杂货铺 她喜欢这样被单拎出来的特殊评价,或者说,她喜欢这样的虚荣。 可是今天没有任何人,除了他和她,她不必接受众目睽睽的洗礼。 “许澈!帮我解一下这道题吧!”她一点也不小心翼翼的样子,打直球,直接把题目递到他面前。 许澈看着她顿了一下,合上书,书名叫《解忧杂货铺》。 接过她手里的题目:“需要讲解吗?” 她点头,然后坐到他旁边。 “首先明确这是个负电荷,计算出其做出斜抛运动后落入磁场的速度和角度……”少年的音色清澈,如同圣洁的泉水。 窗边很亮,透过光,她可以清看到他镜片下的睫毛,嘴唇上的纹路,握笔的姿势,手背上或青或紫的血管,是活生生的高清的许澈。令人舒适的声线,还有他校服上散发出的不浓烈的洗衣液的香气。 她还想让这道题更复杂一些。 “这么说能听懂吗?”他写完最后一笔看向她。 她知道他讲完了。 “嗯,懂了!”她只顾着享受靠近带来的视觉和听觉上的体验,根本没有顺着他的思绪走。 她没有道谢,一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看他的解题步骤。这道题虽然难,但是她也是可以写出来的,只是他一直在,要她怎么不心猿意马? 他的解题思路和答案是一样的,但是无论是排版还是步骤,都比答案解析清晰明了,确实省了不少时间。 但同时她也明白,她和他绝不仅仅只是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差距。那种感觉就像什么东西在她的心窝里震了一下,要她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得来的。有些人勤勤恳恳疯狂刷题才有可能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可是有些人就是可以一通百通,不用费心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第一的位置,天赋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在陶千漉看来,这样的天赋也是让她可恨的。 她又折回去:“给我你的QQ号吧!以后方便交流题目。” 他随手撕下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推到桌子边缘。 “班级群里也有。”他提醒她。 “那不用给我了。”她微笑着说。 陶千漉突然就不想拿了,他是想提醒她多此一举吗?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了。 她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刷题,许澈又打开了书,翻了几页。 然后她听到书本合上的声音,他趴着睡着了。 那张纸条就静静地放在那儿。 陶千漉看着教室应该快要来人了,就把桌子整理好,看那个人还在睡觉,就悄悄地出去买水。 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她才往教学楼方向走,从楼梯口往教室走的时候被身后的一个成绩不错的女同学叫住,两个人边走边聊。 女生说这几天自己中午都睡不着,很烦恼,下午也没有精气神儿,但无非就是想套出陶千漉的作息时间,准确的说是学习时长。 等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陶千漉发现教室基本上都坐满了人,但是许澈不在。 “那你今天睡了多久?”女同学试探性地问她。 “我啊,我今天吃完午饭就睡了啊,大概一个小时吧!”她当然不会说实话。 “麻烦让让。”是许澈! 陶千漉突然从梦中惊醒,透过窗帘,能感受到天快要亮了。 这个梦应该是从后半夜开始的,真实得让她觉得有些可怕,就像电影重新上映了一遍,连改编都没有。 她撒了谎,所以她后来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被揭穿秘密的不安。 她那时候觉得从前的种种行为是多么可笑和矫揉造作。她费尽心思营造出的骄傲模样,苦心经营的学霸人设,好像都在他面前摔得粉碎,显出原形。 可现在想来,这无非就是沦为笑柄的学婊事件吗!不过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才更让陶千漉觉得无地自容。 如果真的可以和许多年前的自己对话,她想要告诉自己,努力从来不需要掩饰,就算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天赋,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自己的目标,但是努力从来不应该是比天赋更低一等的。 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拉开床头柜子的第二次抽屉,是一个正方形的木盒。她打开,首先看到的是那张留下脚印的,皱巴巴的纸条,字条上的QQ号陶千漉烂熟于心。 她到底是没有去加他的QQ号的。但其实在问他要QQ之前,她就已经用过小号,以NBA狂热粉丝的名义,成为了许澈的好友。但是他们从未聊过天,她也只是用来偷看他的资料卡和QQ空间,再后来那个号他好像也不再用了。 而手里的这张纸条。是她在那天下午放学后趁着教室没有人,偷偷捡回来的。那天两个人都没有碰那张纸条,应该是桌子的主人无意间碰掉了,就被人踩了几脚。 年少的时候不懂得去如何喜欢一个人,她试着各式各样的方法,笨拙的,偷偷的,掩饰的,伪装的。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对方真正地进入,因为不用害怕邀请过后被拒绝,但如果对方发现了就可以体面有潇洒地完全撤离。 可是从来都没有试探过,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滴滴滴滴滴”陶千漉的闹钟准时响起,日光透过纱帘跑进整个屋子,她盖好盒子,放回原来的位置。 荷语 接下来的几天里,陶千漉的生活又回到原先的轨道,机械地上班下班,机械地忙碌,她时常会恍惚间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有在看到保温杯,外套,还有微信里多出来的许澈的聊天界面,她才会有确切的真实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丢掉了一件心爱的玩偶,却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重新找回来,反复确认这是不是你的,反复证明它是否真的回来了。 周日的到来也是她内心的佐证。 她今天化了全妆,穿了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搭配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脚上伤口已经结上了结实的痂,走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但是她还是不敢穿高跟鞋,就穿了一双平底的马丁靴。 “漉漉姐,你今天好美啊!”吴浅语今天一看到陶千漉就笑盈盈地夸赞,像是看懂了什么似的。“你这是,今天有约会吗?” “算是吧!”陶千漉莞尔,被她这么一戳破,到是大大方方到承认。 “你知道吗?王律昨天和老板提离职了。”吴浅语突然给了陶千漉一个小八卦。 “这个我到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听说他是自愿辞职,估计是被别的律所挖走了吧,现在好像再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吴浅语有些遗憾地说:“就是可惜,咱们所少了一个养眼的年轻律师啊。”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办公区域。 “那漉漉姐,我去那边啦!” “好。” 陶千漉没有办法不将王钦默离职的事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但是就像吴浅语说得那样,王钦默也绝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他是个聪明人。 又或者他早就有许多可以离开H所的理由,恰好她也是其中之一,许多事情凑到一起才造就了他最终的选择。 她那天和许澈约的是六点半,律所不加班就五点下班,想着回家送点东西,洗个头补个妆什么的,就让许澈去她家接人。 果然天有不测风云,现在陶千漉这边就有事情被牵绊住了,不过就是所谓的种种交接工作。 陶千漉庆幸下周自己请病假,否则这任务量绝对要虐她。 Re:我这边可能有点事儿,得晚一会儿,你不用来我家接我了,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xc.:嗯,你大概什么时候 Re:我大概得晚一个小时,或者,如果你饿了就先吃。 xc.:没事儿,我等你。 陶千漉终于弄完最后一份文件,抬起上的表,定睛一看已经八点了。她连忙用最快地速度收拾完毕冲下楼,结果又发现自己忘了拿那件黑色的外套,她什么时候如此毛毛躁躁了?接车的司机离她居然还有四千米,这个点南城的交通不可能畅通无阻,她就取消了订单。 夜晚的寒意一点点清除她在屋子里攒存的暖意,她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的双手,心里想着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是不是应该别让许澈再等了,然后给他道歉,让他回去。 间歇性的悲观主义者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尤其是要搞砸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 “陶千漉,看这边。”一道熟悉的男声撞入陶千漉的耳朵里。 是许澈。 他们离得并不远,许澈向她招手,见她看到他之后又将手插进兜里。他穿了一件驼色外套,脚下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俊逸的脸上噙着笑意。 她想起幼时千篇一律的比喻句,梦想是能够指引方向的罗盘,是带你翱翔的翅膀,被引用到经久不衰。 许澈就是蜿蜒时光长河里行驶到陶千漉面前的船,他一停靠,她便想要与之共漂流。 “你怎么来啦?”她展开笑颜,漂亮眼睛里漾着光彩。 原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先前的种种真的都可以一笔勾销。 “有点无聊,索性就来接你。”许澈还在上次接她的那个位置,不过是另外一辆新的SUV。“快上车。” “不好意思啊,请你吃饭还让你等这么久。”陶千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歉。 “确实有点久。”许澈倒是没有遮遮掩掩。“不过没关系。” “你买新车啦,这车挺不错的呀!”车里果然比较暖和,陶千漉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暖意。 “嗯,之前确定公共交通工具也挺方便的,但其实在某些情况下还是不够用。”许澈不咸不淡地解释。 某些情况是什么情况? 许澈带她来的是一家南城本地特色的饭店,叫做“荷语”,自从家里出事之后,陶千漉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家饭店,她记得这家饭店的餐位是要提前预定的。 “我们会不会来迟了,你预定的时间会不会已经过了?”陶千漉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迟到会耽误他们的餐位。 “不会,这餐厅是我姑姑开的。”许澈的语气自然,就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而已。 陶千漉跟着他一起往楼上走,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和许多年前比起来,这片街区的结构还是一样,但是店铺变多了,人流和车辆也随之变多,即使是在楼上坐着,也能感受到喧嚣和烟火气息。 从前陶千漉家里聚会的时候常常会光顾这家饭店,他父亲谈生意也喜欢约在这里。那个时候这家饭店的装修就很有特色,以荷塘为主题,只是原先的假荷叶假荷花现在都被实物所替代,装饰湖里也多了许多锦鲤,干冰制造的雾气配合着灯光,不再是从前那种道具风格。 时过境迁,到底是不一样了。 而陶千漉曾经在这里见过一次许澈。 高二升高叁的那个暑假,漫长补课的间隙只有那么一天休息的时间,她硬是要跟着妈妈来到荷语,帮她一起找那些曾经和爸爸有过交集的朋友帮忙。 林英虽然一直做着家庭主妇,可她也是个自尊心强的女人,那天她亲眼看着妈妈喝了一杯又一杯,而真正的来意铺垫了许久才终于说出来——她们需要钱,很多钱。而那时候的陶千漉虽然执拗地跟过来,却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那些曾经在父亲面前和颜悦色的叔叔们,在听到她们的请求后开始以各种理由推脱,依旧“和颜悦色”,依旧无动于衷。他们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生意人怎么可能做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慈善家呢? 琼浆米露 在陶千漉陪着妈妈走进一间又一间的包厢,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就试图劝说妈妈回去,可是林英还要坚持留下来,陶千漉就自己默默地走出来包间。 站在叁楼的包房门口,陶千漉往下一看,好巧不巧,就看见了许澈和陈静颖,看见陈静颖拿起许澈的饮料,就着他的吸管往嘴里送。 她站在楼上呆呆地看了很久,魏玲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重复:“千漉,黄宇泽一直纠缠陈静颖,但是你知道吗?许澈和陈静颖才是一对,据说他俩谈了有一段时间了。” 后来陶千漉是一个人徒步走回家的。 那一天很令人难过,她分不清难过的是妈妈的卑微更让人难过,还是那些人的假面,喜欢的男孩儿有了女朋友,还是烈日把她肩颈处某块裸露的肌肤晒脱了一层皮更让人难过。 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酸涩。 “许澈,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谈过恋爱啊?”陶千漉突然好想一探究竟。 “没有。”许澈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没有?”陶千漉本能地以为许澈在撒谎。“我记得我当时就站在那个位置,你和陈静颖就在那个位置,我还以为你们在……”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 这么说好像在揭人短一样,关键词怎么也蹦不出来。 许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以为什么?” “两个高中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谁还没有个校园恋爱了,都过去了嘛,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是吧。”陶千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为了圆话似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的青春几乎都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哪有什么青涩爱情。 对面的人眸光淡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我跟她没有那样的关系,纯粹就是吃个饭而已。” 陶千漉原本以为许澈会给“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忘了”又或者“我还以为我们当初隐藏很好”,毕竟他们的那段恋情无疾而终,对他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这样的回答让人浮想联翩,不明就里。 她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你知道我说的哪一天?”她试探地问道。 “当然,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二升高叁的那个暑假里,对吧。”他黑色的瞳仁里显露一分认真。 好像在解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果然记忆力很好。”她故作镇定,微笑着说。 “你记忆力不也挺好。”他淡淡道。 对陶千漉来说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她隐隐约约觉得他对于自己误会他谈恋爱这件事情很不满意。 她分不清是不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对不起啊,我不该八卦你的。毕竟过了那么久了。”她居然莫名觉得愧疚。 “挺好的。”他的语气轻松。 “什么?”她有些不明白许澈的话中之意。 “我算是自证清白了。”他笑了笑,继续道:“看来,你高中的时候还挺关注我。” 她知道对方在打趣,但心脏依旧像被开启了某道机关,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暗恋成疾,习惯了隐藏,稍微有一些欲揭之势都会打草惊蛇。 “没有,是你太有名了。”她装做底气很足的样子,用倒水掩饰自己的慌乱 如果当年没有许澈和陈静颖谈恋爱的传言,她会在高中的时候就表达心意吗?不会,她那时候不会说出口的原因太多。 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许澈高中的时候就是和陈静颖谈过恋爱。 如果还有更多的误会,更多的不曾知晓,故事会是什么样的版本呢? …… 服务员开始上菜,糖醋排骨,桂花糖藕,咸水鸭……神奇的是,这些都是陶千漉从前的必点清单。 “我姑姑说这些菜在这家店销量最高。”许澈把菜往陶千漉那边推。 她开玩笑到:“我怎么觉得,今天像是你再请我吃饭啊?”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想赖账?”许澈挑了挑眉。 “不敢不敢,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陶千漉从前可没发现自己这么能接茬。 许澈被逗她笑了。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陶千漉给他讲她接的案子,讲她遇到的奇葩客户,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许澈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提出几个问题或是被逗笑,他似乎没有太多的分享欲。 陶千漉其实并不是一个会暖场找话题的人,只是对方是许澈,她才会展现生动伶俐的自己。和表现自己比起来,她其实更想多了解一些许澈。他们之间有着毫无瓜葛的许多年,少年时短暂的记忆太过久远,就算那时比别人的刻意多一些,对于现在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参考价值。 他的大学生活是怎么样的?他为什么会选颌面外科?他的留学经历是什么样的?他有过几个女朋友? 这些陶千漉统统无从知晓,这恰恰是最致命的也最让人失落的。 吃得差不多,许澈去接了个电话。 一个服务员拿来两个白色的小陶瓷瓶,对陶千漉说:“小姐,这是给你们的赠品,琼浆米露,是我们饭店自己酿的一种米酒。” “谢谢,这样吧,顺便买个单。”她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哦,不好意思,小姐,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明明刚刚许澈还是一副绝不会放过她的样子。 老掉牙的套路。 她尝了尝所谓的“琼浆米露”,确实和一般的米酒不太一样,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许澈从外面回来。 “不是说我请的吗?你怎么把钱给付了?”陶千漉当然得问,虽然她并不介意再和许澈多吃一次饭。 许澈拉开椅子又坐了下来:“让你躲了这次初一,不好吗?” 好,当然好,而且多多益善。 “那好吧,下次我再请你吧!”她故作无奈的样子。 他注意到了那个白色瓶子:“这是什么?” “哦,这是服务员刚刚送的米酒,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琼浆米露,就是桂花味的米酒。”她解释道。 她又嘬了一小口:“味道真的挺不错的。不过你要开车,还是不要喝了。” 许澈打开瓶盖闻了闻,提醒道:“嗯,你也不要喝太多,米酒醇类多,容易醉。” 陶千漉晃了晃手里那瓶酒,估计就剩一口了,有些难为情:“没事儿,我酒量挺好的。” …… 不是安陵容 不规则的暖黄光影随着车动拂过两个人的身上。车子开往陶千漉家里的方向,她还是坐在副驾驶。 许澈问:“严杭通知你了吗?明天就可以住院了。” 陶千漉的眼睫动了动,看向许澈的方向迟钝了几秒:“嗯。” 这一声气力不足的“嗯”已经暴露她醉了的事实。 许澈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瞅了陶千漉一眼。 她靠在驾驶座位上,身体往他这边靠,慵懒地眨着眼睛,发丝凌乱地遮住了半边脸,吃完饭没来及补口红的嘴巴依旧鲜红。 所谓迷离,不过如此。 她看见他转过头,换了个姿势,喃喃道:“我好像醉了。” 许澈低笑了一声,说:“你不是好像,是已经醉了。” 陶千漉瞪大眼睛,眉心也皱了起来,可声音还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你不准笑我。” 他嘴角依然噙着笑意。 念在绿灯亮起,她没有再多怨言。 车子到了陶千漉家楼下,许澈停好车,转过头看陶千漉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这回姿势倒是周正。 许澈给她解了安全带,盖了衣服,动作轻柔,陶千漉依旧呼吸均匀。 这个点,车库里还时不时会有人开车进来,他们的位置时不时能够接收到跳跃着的车灯,许澈的心却平静,他不曾贪恋手机,只是静静看着陶千漉的睡颜。 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脸颊上只沁上淡淡的红晕,不及耳部红色饱满度的一星半点。 谁知道这米酒的后劲这么大。 许澈随即关掉车内的阅读灯。 就这样过了大概二十分钟,iOS系统自带的铃声划破了静寂。就在许澈要拿来陶千漉的手机掐掉铃声时,她终于醒了过来。 她有些懵,看着来电显示觉得晕乎乎的——被187个人标记为推销电话。 现在推销行业都这么卷吗,大半夜的还这么拼!她暗自想着,挂了电话。 反应慢了半拍,半天她突然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许医生,我不小心睡着了。” 她将披在身上的衣服,递给许澈,连伸手的动作都有些醉态。 她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又突然委屈巴巴地说:“许医生,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家就在17楼1703,很快的。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像一个情景剧演员,情绪切换自如,却每时每刻都在撩拨着身侧人的神经。 许医生,她可真会喊。 许澈一直把陶千漉抱到家门口,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安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房子隔音好,不远处的车水马龙被阻绝干净,脚步声停止,他靠近她的耳廓,低声问:“放你下来,开个门,好吗?” 她摇了摇头。 放下一只环绕着的手,伸手去按指纹。 “咔哒” 门打开,客厅的感应灯亮起,许澈一抬眸就看见了挂在阳台上的,黑色外套。 许澈抱着她走进屋子里,侧过身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 他再次低头问怀里的人:“你这样,门要怎么关?嗯?” 谁知道陶千漉环住他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此刻她想要禁锢的不仅仅是许澈这个人。 她蹭了蹭了他的肩头,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这个怀抱很温暖,温暖得不仅仅是温度,让她一刻都不想要脱离。 许澈无奈:“还用刚刚那个方法吗?” 她点了点头,许澈又折回去,她又伸出手抓上门把手,关紧了门。 简单的开门关门,却也变得繁琐拖沓,甚至有些幼稚,但有何不可。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她的手始终不愿放下来,她像一株贪婪的藤蔓缠住了许澈。最终变成许澈坐在沙发上,而她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确醉了,醉得几分清醒几分醉,她不知道,也不重要。“醉了”会是个特别好的契机,是万金油。 她盯着许澈的眼睛,睫毛时不时颤动几下,不知过了多久,她附到许澈耳边,轻轻地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她呼吸出的暧昧暖流全部攻击着许澈耳部极度敏感的末梢神经。 许澈深吸了一口气,掰过她的脸,触摸到她发烫的耳朵,嗓音全是克制磨出的沙哑颗粒:“你醉了,所以我要问一下,你知道我是谁?” 她看着许澈的嘴巴,恍惚了半天:“你是许医生,也是许澈。” 没给许澈反应的时间,她附上了他的唇,冰冰凉凉,但毕竟不是冰块,没贴一会儿便温热起来。 她不懂得接吻的技巧,只是小幅度地亲,手却不安分地抚摸着许澈的后脖颈,——那片她觊觎已久的领地,她摩挲着那片她觊觎已久的领地,像是摸一块珍贵的玉石。 后知后觉,兴许是心脏借了她为非作歹的勇气,不知是什么时候心跳如同狂奏曲一般,什么时候?或许从他抱起她的一瞬即乱了频率,只是酒精麻痹人,神经递质也延缓效果。 她突然想知道,许澈的心跳如何?是否如她一样,狂跳不止。 她慢慢移动一只手贴到他的心房处,下一秒,许澈便扣住她的后脑勺,温柔却炙热地侵入。 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不知道他的吻技是好是坏,努力回应着许澈,任由彼此的唇舌黏连,津液交替,就连彼此的呼吸都分不清。 她感受到他胯下的隆起,他乱了的心跳,他唇腔的温热,如同叁处鼓点敲击着陶千漉的灵魂。 许澈将她压至身下,囚禁住她的双手,片刻喘息,旖旎未减半分。 她瞧着他被她啄过的薄唇,红红的,亮亮的,却听见他说:“陶千漉,你最会不认账了。” 在许澈看来,醉酒的本质就是酒精中毒,是酒精引起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抑制状态,可能会出现失去控制兴奋行为。如若导致大脑功能的抑制过度,明日她有可能都不记得现下的场景。 他继续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还要住院,我送你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许澈捋了捋她的发丝,打横将她抱起,送至卧室,把她塞进被子里。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灯,陶千漉看不清他的神色。而客厅游离来的光粒子依旧作威作福,托出他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他在门口驻留,驻留到酒精彻底把她的情欲碾灭,睡意将她包裹。 好像最后感觉到的是那声轻微的关门声。 在他这么多年的观念里,乘虚而入是不入流的。即便陶千漉可能有几分清醒,即便是陶千漉主动的,即便他也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渴望。 那种理智与欲望斗殴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于许澈而言,要了心爱的人,不仅要人,还要心。他也并不知道陶千漉的性观念,所以更不能够用醉酒当幌子。 有些事情不能不明不白的。 但是如若她再主动半分,又会怎么样?许澈不敢妄下定论。 他握住陶千漉家大门的手柄,想着这门关得总得有些意义吧。 陶千漉做了个春梦,对象毋庸置疑是许澈,地点在她家的沙发上。 她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亲吻,揉弄,舔舐。 就在他即将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醒了。 梦境太虚无,只有画面和欲望,却没有机体产生的触觉刺激,徒留下一身汗涔涔和内裤上的一半干涸一半黏腻,其实是不能够舒爽的。 她的梦总与现实相映衬。 昨夜,他们为什么没有再继续了呢? 她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会醉,但醉了,她只好顺水推舟,脑子里的疯狂因子就开始不安分。 他依稀记着那句“陶千漉,你最会不认账了”。那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瞳孔硬是没能聚焦出他的表情,他只能感受到他紊乱的气息,动情的尾音,还有让摸不着头脑的怪罪。 被吻得思绪七零八落,她那点作祟的小心思也不敢施展。 总觉得太快了,但好像一点也不快。 敢做,却不敢做全,她有些后悔了。 在床上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反应过来应该在客厅,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却看见手机就在床头柜上。 生物钟居然没发挥作用,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许澈这个人六点零八分的时候给她发一串消息。 xc.:昨天怕你喝完酒会有什么不适,就在你家客厅上的沙发上借宿了一晚,望谅解。 xc:本来想带你一起去医院的,看你应该还在睡觉,今天早上有手术,先走了。 陶千漉笑了,起码她不是安陵容。 起床洗澡,换衣服,她还得去医院办住院。 女孩和女人 再次来到医院,只有陶千漉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了牙齿的疼痛,想到接下来每天都能看到许澈,陶千漉少了对手术的畏惧感。 陶千漉住的还是原先的那个房间,王宛如已经出院了,现在这间病房又只剩下陶千漉一个人了。她跟严杭要了自己的行李,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个遍,才终于消停。接下来的时间,她无非就是刷会手机,忙忙工作,直到一家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安逸。 病房的门原本就是开着的,女孩自顾自地走到床边。 她瘦的可怕,及腰的长发染上了夸张的五彩斑斓,随着她躺下的姿势铺在素净的床铺上,显得突兀至极。面部的妆容配色也是极其大胆,蓝色的眼影,黑色的口红,搭配着极其性感的高领紧身裙和黑色的丝袜,活脱脱的一个朋克女孩。 “哈喽啊,漂亮姐姐!”这是女孩儿对陶千漉说的第一句话,灿烂的笑容,好听的音色,唯一奇怪的就是她的咬字,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你好!”陶千漉也向她挥了挥手。 极致,矛盾,这是陶千漉从女孩身上提取出来的关键词。她原本以为这样装扮下的女孩应该是目空一切,拽上天才对,可她一说话却是扑面而来的天真烂漫。 她随即往病床上躺,带着头罩式耳机,手指灵活地操作,应该是沉浸在某款游戏里。那女孩似乎不满足于只将大半个身体躺在床上,随意地将脚下的高跟鞋踢掉,慵懒地把整个身体挪上床。 她整体的感觉就是与这个病房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来住院的人。 在她病床前忙前忙后地应该就是她的父母,男人和女人的面色都十分憔悴,而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和陶千漉打招呼的意思 这样的叁人真的是一家人吗? 陶千漉来的时候,还出着大太阳,此刻乌云已经给整个南城盖上了一抹灰蒙蒙的色调,没有人开灯,病房里显得昏暗且诡异。 严杭走入病房,“啪”把所有灯光都点亮,他先是来到陶千漉这边,就问了几个问题,像是在流程,或者说他就不是特地来找她的。走过女孩床前的时候,他并没有要和女孩直接交流的意思,而是自然地将她的父亲带了出去。 头一次,严杭看起来像是个正儿八经的住院医。 女人的发丝凌乱,眉头紧蹙,见女孩的父亲被叫出去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焦虑和惶恐。这样的低气压像是把人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连带着让陶千漉也觉得不舒服。 “妈妈,书呢?”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嘴里突然蹦出这样的问句。 “我的书!”她的妈妈似乎还在恍神,女孩有些不耐烦,便提高了音量。 女人像一个提线木偶,此刻终于被调动了四肢,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书放在床头。 女孩拿起那本书,翻了几页,纸张已经泛黄,封面却还是保存得完整,只是现在一个边角被压的有些变形。 陶千漉也在女孩扬起书的同时看清了封面,是一本有关播音主持的书。 “哎呀,妈妈,这怎么都皱了,你以前不是比我还要爱惜这书的吗?还有,你能不能别愁眉苦脸的?”女孩展开一个甜甜的笑,拉了拉的母亲的手。 女人的表情稍稍舒展,强扯出一抹笑容,抓着女儿的手摩挲了两下。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补个妆。”周音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起床要走。 女人应声要扶着女孩,却被被女孩制止:“我哪有那么虚弱啊?” 女人一直看着自家女儿走进洗手间,然后往门外走去,肩部耸动。 云遮住了大半个太阳,日光减量,女人站在窗前,默默流泪。 陶千漉走近,递给她一包面巾纸。 女人把额前的发丝缕到耳后,她太阳穴处的黑痣落入陶千漉的眼中。 如果不是这颗痣,陶千漉怎么也不会联想到面前的这个满脸沧桑中年女人就是朱敏。 陶千漉打小就是文艺积极分子,活跃在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中,而朱敏则是陶千漉小学文娱活动的指导教师 。在小学期间举办的大大小小的活动里,陶千漉担任最多的角色就是主持人,而开启她主持道路的启蒙老师就是朱敏,同样陶千漉也是当时朱敏最器重的学生,以至于陶千漉在小学的时候走路都“横着走”。 不知道是不是童年滤镜重,在陶千漉的印象里,朱敏年轻的时候可谓芳华绝代,因为原来在电视台工作过,所以不管是从仪态还是脸蛋上看,在一众女老师里都显得尤为突出,被小学生们评为最美女教师。 时间已经无情地带走了她的美貌,貌似生活也没有好好对待她,她满脸都是岁月的痕迹。陶千漉有些心疼这位昔日给了她很多光环的老师。 陶千漉:“朱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陶千漉,是你以前的学生。” “陶,千,漉。”在听到陶千漉这样唤她之后,朱敏盯着她的脸思考了好一会儿。 时间太久了,朱敏教过的孩子又太多,但对陶千漉还是有印象的。“哦,我想起来了,你长大了,还是这么漂亮。” 或许是朱敏不想在昔日的学生面前表现得太落魄,她匆忙地擦干泪水,整理头发,向陶千漉表示感激。“谢谢你啊,让你看笑话了,忘了问你,你这是?” 她解释道:“不会不会,我长了个根尖囊肿,需要动个小手术,不是什么大问题。” 直觉告诉陶千漉,朱敏女儿的病,很严重,所以她自然不会过问她女儿的病情。 朱敏的丈夫走了过来,神情严肃,说医生找他们聊聊。 陶千漉只好把那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生生咽进肚子里。 她的丈夫搂着朱敏,往办公室方向走,路过病房门口时,朱敏还往里头张了张。 他们走得慢,每一步都沉重。 你们 避着病人的家属谈话,不好的表情,这也印证了陶千漉的猜测。 陶千漉识时务地回到病房。 医院的本质是往生之门,但也是痛苦的发祥地,千千万万的人生命在这里诞生,在这里陨落,在这里受折磨。在这里,金钱只能发挥最浅显的作用,生和死都不会是被忌讳的字眼。 她不是个麻木的人,所以她看不得这些,连想象猜测都觉得难过。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医院已经数次成为她有关生死羁绊的作案现场。 她洗了把脸,算是做一个小小的清除仪式。 跟那个有趣的小姑娘聊聊天应该也挺好的。 她从洗手间出来,正想着要怎么开头,就被女孩儿手势和眼神顿在了原处。 女孩睁大眼睛,眼神里是八卦和惊讶,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我刚洗过脸,脸上应该没东西吧?”陶千漉摸了摸脸,疑惑到。 女孩儿摇摇头,又继续指了指。 陶千漉反应过来,这意思应该是她背后有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一回头,是昨天让她好好睡一觉的主儿:“你挡着我进去了,陶千漉。” 怎么会挡着他进去呢?这里明明就还有很大的空间。她瞧见他白大褂里面和昨天一样的内衬,就知道他今天早上应该是直接来的医院。 许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陶千漉:“拿着。” 是一盒橙子和一些打包的食物,上面印着“荷语”的标志。 陶千漉:“给我的?” 许澈:“当然,饮水机旁边有微波炉,这些饭菜可以热一热的。” 许澈又问了一些官方的问题,都是严杭不久前问过的。他说过会儿他要去别的医院开个会,所以不能一起吃晚饭。 陶千漉余光中看见朱敏女儿一直在观察她和许澈。 很快许澈就被电话call走了,临走前他说有什么事情给他打电话。 或许是因为有一个朱敏女儿这么大的小朋友在这里,陶千漉觉得许澈的此番行为像极了校园恋爱行为的种种。 如果真的发生在悠远的南城一中岁月里,该多好。 “漂亮姐姐,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就在陶千漉想着要如何回应朱敏女儿热切眼神的时候,她先开了口。 “我叫陶千漉。你呢?小朋友”陶千漉坐到了朱敏女儿床边的陪护椅子上。 “我叫周音,你别叫我小朋友,你看起来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吧?”周音虽然说得慢,但是似乎很渴望聊天。 “你可真会说话!”陶千漉发现最近自己的笑点变低了,频率也高了。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们两个。”周音神秘兮兮地说。 陶千漉好看的眉毛拧到一起,作疑惑状:“很早,是有多早?” 周音说:“我高一的时候。” 陶千漉问:“那你现在高几啊?” 周音思考了一会儿,比了个四。 周音说那时候她在校园广播站整理资料的时候捡到了一张某届英语演讲比赛的大合影,结果不小心被自己带回家了。 她说放眼望去就乌泱泱的一堆人,就你俩特殊,好看,而且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另外一个人。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还有当年她喜欢他留下的痕迹。 陶千漉心动了:“那照片还在你那儿吗?” “当然在,不过在我家里。”周音点了点头,她当时不小心带走那张照片之后就一直忘了再拿回学校。 “能送给我吗?” “这个嘛,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 “说说你们俩的爱情故事?” “哪有什么爱情故事,我和他没有在谈恋爱。”陶千漉的眼眸暗了暗,对于空出的那么多年总有一丝痛楚,一丝遗憾,无法言说。但是想到他的再次登场,又欣然微笑。 “啊?那你们现在这是在干嘛。”周音疑惑到。 “算是,”陶千漉顿了顿“暧昧期。” 暧昧期,那个传说中情侣们即使分手后也会偶尔怀念的时光。极限拉扯,看破不说破,患得患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对于陶千漉而言,其实她更想要快点知道对方的答案。 “暧昧期?我还以为你们是从高中一直到现在呢?” 周音眨了眨眼睛,浓密的假睫毛在跳跃。 陶千漉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我高中的时候很别扭,即使喜欢一个人,也装作不喜欢,不愿意承认,不靠近,不打扰,算是暗恋未遂了。”陶千漉头一次这样揭开自己的伤疤,还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周音比自己苦多了。 “暗恋?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我们果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周音有些不能理解,她从来都是爱恨分明且不遮遮掩掩。“其实后面我还看过你们的照片,确实没看见什么合照,你的比较多,基本在广播站举办的活动里都能看得到,至于许澈,我后来好像只在优秀校友册里见到过,我还想,你看起来也是很优秀的人,为啥就不在优秀校友里。” 陶千漉有些无奈:“你还真是句句扎我心尖上啊。我只能说,此事说来话长,先加个微信吧!” 周音拿出手机来,“龙在天” 正在向她拨打微信电话。 主持人 匆忙加完微信,周音把手机扔到一旁,她最后问陶千漉,高中的时候没表白,后悔吗? 陶千漉看着她那样认真的表情,也认真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后悔吗? 她说,对于此时此刻的她而言,不后悔,但遗憾,遗憾生命中曾经出现过那么一个令你念念不忘的人,但是那个人的很多年里都没有你的参与。但是如果她没有再次遇见他呢?只要每每回忆起来,应该是会后悔的。 她告诉周音,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轴,你以为这么做很好,但或许不这么做更好。 这段漫长的对话以陶千漉向周音借书结尾。 她翻开了那本《播音主持语言与发声》,第一页就有董卿的签名。余下的每一页都有使用过的痕迹,专业术语陶千漉看不懂,但她知道那些细细密密的笔记大概是承载着她的梦想的。 陶千漉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本书产生好奇心。一开始是因为母女而人的不愉快而产生的疑惑,但在看到书名后又为什么还想要一探究竟呢?明明就知道这种专业书籍自己是看不懂的。 她想,应该是某段记忆牵扯出的渊源,又或者是对于自己擅长的东西更有探知欲。 原来她曾经任性放弃的东西,有可能是一些人可望而不可得的。 在高中那种唯学习论的时期,对于评选主持人这种事情,是不会大动干戈的。陶千漉在争取到军训阅兵仪式上主持人一角之后,相继被老师们任命为运动会、校园十佳歌手比赛等一系列活动中的主持人。在南城一中的广播里每每播报一些类似于“天气早知道”“历史上的今天”这样的节目时,大家也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就知道会有陶千漉的声音”。到了高二的时候,就算不论专业素养,光光论资排辈,陶千漉也算是“御用”的主持人专业户了。 她是英语课代表,每每在办公室里穿梭时,总会听到一些超前的消息,比如全市的英语演讲比赛马上要在南城一中举行,比如需要一男一女两个普通话和英文都流利的主持人。她太需要一个发挥自己表现欲的机会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自己,喜欢众星捧月的虚荣,要是能被许澈注意到就更好了。 所以在他们的英语老师李珊珊正式宣布这条消息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个主持人非她莫属。 “有个消息要和大家说一下,下周六我们学校需要举办英语演讲比赛,大家想要参加的就在英语课代表那里登记一下,另外,还要选两个主持人,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想要参选的下课直接来找我就行。” 陶千漉去办公室找李珊珊的时候,在她身后的就是陈静颖,意料之中,且合情合理。 陈静颖是这个学期刚转到他们一班的,据说原本是在二中的艺考班,但是学着学着就放弃了,折回来继续走正常高考的路线,也不知道她的父母用了多少人情才能让她以借读生的身份进南城一中,甚至还是实验班。所以永远不应该低估的就是高中生家长的实力,毕竟仅仅凭借家委会的操作就能在南城一中“呼风唤雨”。 到了李珊珊的办公室,想报名主持人的学生居然排起了不太整齐的小长龙,尤其是女生。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熟面孔,也就是所谓的“好学生”圈里的人。 “陶千漉,我就猜到你会来!”那是陶千漉广播站的一个文科实验班的工作小伙伴郑苑一,她小声地和陶千漉打招呼。 陶千漉走到她身旁也同样小声地说:“那当然得来!” 李珊珊看这样的仗势,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主持人竞选有这么多人参加啊?这样吧,我不想浪费大家太多的时间,上次期中考试英语成绩145分以上的同学,其他就先回去吧” 就这样,人走了一大半,其中当然包括陈静颖。而男生里面总共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陶千漉,你把这个主持词发给大家,今天下午放学之后,大家过来挨个念一下这个主持词就行,我也不用你们背了,好了,大家快回去吧!”李珊珊的语速极快,很符合她雷厉风行的作风。 陶千漉刚跨出办公室的脚没落地,就看到陈静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听到身后李珊珊再次呼唤她的声音:“陶千漉,你再过来一下。” 李珊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演讲稿你给许澈,告诉他必须参加。这小子,连名都不报。” 她乖乖应下:“好,我知道了,老师!” 等到陶千漉回到班级的时候,发现许澈的座位上没有人,就问了他的同桌裴然:“许澈人呢?” “你找许澈干嘛?”那家伙贼兮兮又八卦的样子实在欠揍。 “有东西给他。” “什么东西?” 陶千漉真是烦透了他说不出重点还一个劲儿八卦的样子,就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自身发光属于恒星的范畴,比如天空中的太阳,但许澈不会像太阳那般灼热,没有攻击性,那时候她觉得,他是一颗散发着澄澈光亮的永恒发光体。 这种光亮不需要外部燃料,他不需要大动干戈地寻找外部加成。如果换做是陶千漉,她一定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不想竞选主持人,但奈何成绩太优秀,老师强制参加”这样的消息散播出去,她就是这样一个虚荣怪。 但是这个被强制的人是许澈,她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 在看到许澈进入班级后,她公事公办地对着他说:“老师找你有事儿,你跟我过来一下。” 却在走得更近的时候发现,他身后站着的是陈静颖,他们手里拿着同样的一瓶可乐。 原来,刚刚在办公室门口,陈静颖等的是许澈。 不祥之感像微雨后的春笋,势头不足全被陶千漉在心头上砍掉。 炸裂 许澈跟着她到了办公室的走廊处,她把手里的演讲稿递给他:“这是英语老师让我给你的,她说你必须参加,今天下午去办公室,要读这个主持稿的。” “好,谢谢。”他接过主持稿,礼貌而又客气地微笑。 “我觉得老师肯定就是想选你的,要是我也能选上,我们就是搭档了!” 天知道陶千漉的心脏此刻跳的有多快,努力均匀呼吸有多困难。 故作镇定是一门大学问。 回来的路上他们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陶千漉觉得许澈是英语老师钦点的学生,而她又是李珊珊的得意门生,所以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这么想着,只觉得心头繁花盛开。 下午的所谓“PK”,在陶千漉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看来,不过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她从小学开始上的英语外教课可不是白上的。她只记得在她读完之后,李珊珊和其他几个英语老师频频点头和赞许的眼神,以及郑苑一给她竖起的大拇指。 至于许澈,他并不符合喜怒形于色的条件,所以从许澈的表现上她分辨不出自己是好是坏。 直到许澈开始读词,他一口标准流利的英式发音,听不出任何的紧张和怯懦,也看不出一丝傲慢与显摆。足够自信且有实力的人是不需要太多情绪和行为的修饰的,他们没必要故意追捧对手,也不会提前展示以往的战绩,他只需要在他的回合里就可以力压群雄。 就这样,陶千漉和许澈顺理成章地被李珊珊任命为了主持人。 陶千漉觉得洗手间就是个谣言传播站,更不能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为什么有什么事儿非得搁这儿说,连上个厕所都能心神不宁。 “哎,静颖,主持人选得怎么样?”张语晓小声地向陈静颖打听。 “好像最后是我们班的陶千漉吧!”陈静颖表现的不太在意的样子,也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李珊珊最后设定了英语成绩指标。 “啊?还是她啊,你刚来恐怕不知道,从高一到现在我们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基本都是她,她那个声音真是做作死了,听着头皮发麻。”张语晓在陈静颖面前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陶千漉的厌恶。 “是吗?也难怪,我爸和陶千漉爸爸有点生意上有点往来,他和我说陶千漉爸妈和咱们学校校长、教导主任关系都不错,吃饭都吃出感情了。”陈静颖故意拿腔拿调的。“而且我还看到,在所有报名的人都走了之后,陶千漉又单独去找了老师。”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咱们学校老师的耳朵有问题呢,选她当主持人……” 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却不知道陶千漉把她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陶千漉心头的小火球已经熊熊燃烧,有想直接把这两个人嘴缝上的冲动。 到了教室,陶千漉一个箭步就追上了这两个人。 “你们俩站住!”陶千漉当着全班人的面叫住了她们。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陈静颖微笑着给陶千漉回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会诋毁她的人。 而张语晓的表情已经有些许紧张,躲在陈静颖后面,还拉着陈静颖的衣角,衣服缩头乌龟模样。 “什么叫我爸和校长,还有仇主任吃饭吃出感情来了,嗯?”陶千漉的声音洪亮,语气咄咄逼人,双手绕在胸前,挑了挑她那生得好看的野生眉。 “我们都是凭借成绩考进这个班的,陈静颖,你呢,你怎么进来的?你爸妈做了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吧!”她一点儿也不给别人面子。 陶千漉看见陈静颖伴着甜美微笑的脸庞一点点变得尴尬,窘迫,最后直接眼泛泪花,哭出来,活脱脱琼瑶剧的悲情女主,叫人怜爱。 “还有你,张语晓,耳朵是你自己的,如果嫌我声音做作,就自己堵起来!”陶千漉的样子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不这么说她就解不了气。 张语晓见陈静颖哭得梨花带雨,也开始掉眼泪。 演,接着演!果然她们都爱演戏,都爱drama,毕竟爱演的最懂爱演的。 “陶千漉,大家都是同学,这么说有点过分吧!”真是哪哪都有夏峰,他对陶千漉的偏见恐怕比这俩女生都多。 陶千漉瞥了夏峰一眼,甚至说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的想法都没有,就照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学习。 然而,陶千漉抬眼一瞧,眼前的一幕直接让她神经炸裂。刚从门外走进来的许澈拍了拍伏在桌面上哭泣的陈静颖,陈静颖见到是他,竟然挤出一丝笑容,接过许澈递过去的纸巾,娇羞地说谢谢。 而许澈,并没有给张语晓。 陶千漉偏过头去,只听见男生们起哄的声音,就像上个学期他们把自己和许澈捆绑在一起一样。 很多年后陶千漉才知道,“赢了”这件事情从来不是当下见分晓的。 陶千漉一直不懂陈静颖到底有什么魔力,明明是一个差生却能和一班的一众同学打成一片,每到周末她在QQ空间就能看到班级同学晒出来的合照,一起去滑雪,一起唱KTV,一起吃火锅,关键在于每张照片里几乎都有许澈。只有她每周末还要苦兮兮地在老师家里补课,这就好像橱窗里自己心仪已久的礼物正在被人拖着满世界跑,她连赎回礼物的筹码都没有。 她打从心里瞧不起陈静颖,只会用物质迷惑人心,这种手段在陶千漉看来是很卑劣的。 那么许澈呢?他也被“收买”了吗?可他看上去就不是缺钱的小孩。如果硬要解释,恐怕就是被陈静颖的热情和可爱打动了吧。陈静颖会和男生聊篮球,打游戏,晚自习下课还敢和他们一起去网吧开黑,就连体育课的时候也会把偷偷带来的好几个手机拿给男生分享,陶千漉每每在体育课去学校的便利店买东西就会看到他们“厮混”在一起。 无穷无尽 陈静颖还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许澈的特殊待遇,她毫不吝啬自己甜甜的微笑,会在篮球场上给他递水,会把自己带来的零食发给一众好友后,拿出最多的那一份给许澈,她那样的明目张胆是陶千漉在学生时期怎么也做不到的。 可是明明许澈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回应。为什么今天他会主动给陈静颖递纸巾?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不是不应该为自己出这一口气?会不会在许澈眼里手机就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人? 可明明这次错的就不是自己,明明自己向来就是这样。 许澈这只“青蛙”也是终于被陈静颖的小火慢炖给拿下了吧。 接下来的这堂课陶千漉满脑子都是许澈给陈静颖递纸巾的画面, 和耳边挥不去的起哄声,孙伟杰一半南城口音一半普通话以及伴随着奇怪断句的讲课声音,已经沦为陶千漉在内心挣扎时高低起伏的背景音乐。 第一次,她告诉自己,别再喜欢他了吧。 然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陶千漉又蹦跶出来,许澈怎么会喜欢陈静颖呢?他只是和她比较熟悉而已。这样的回合无数次,两个念头各抒己见,得不出结论。 人一旦陷入纠结,就需要选择某种跨越式的方式逃离这条找不到答案的路径。 陶千漉长舒一口气,脑子里的想法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许澈肯定也逃不了。眼下这道生物题铁定是写不出来了,她把像鬼画符的一页草稿纸团成团,一转身对准垃圾桶往后扔。 “我草,漉姐牛批啊!”李峯看着陶千漉从第二排把废纸团精准地扔到教室后排的垃圾桶内,“这概率,比投叁分球还小吧。” 陶千漉不理他,也不想理,因为李峯也是那些空间合照里的一员。她把竞赛题换成了做了一大半的化学五叁,继续埋头苦干。 “她咋了?”李峯刚从教室进来,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闹剧,没有得到陶千漉的回应尴尬地问了问陶千漉后排的杨旭。 “估计是疯了。” “嗯,学疯了”李峯一边往座位上走一边挠着他的头发。 草稿纸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张,铃声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魏玲玲突然凑到她耳旁小声地说:“千漉,黄宇泽一直纠缠陈静颖,但是你知道吗?许澈和陈静颖才是一对,据说他俩谈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不是为了保护陈静颖就公开了。” “好了,我不想听了!”能这样回复魏玲玲已经是她的极限。 是吧,干嘛要自欺欺人呢?干嘛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陶千漉觉得烦透了,意识就像飘在大海上的小帆,沉沉浮浮,思绪无边无际,时间再次成为混沌的代名词。 直到李珊珊的小蜜蜂啸叫的声音刺进她的耳膜,她才意识到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了。 “这一次英语演讲比赛的主持人已经选出来了,是我们班的陶千漉和许澈同学,两位都很优秀啊,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了,我发现啊,男生都不爱表现自己的,那个谁我就不说了啊,有点儿东西就得表现,别一天到晚藏着掖着的。”李珊珊站在讲台上向大家宣布这条消息。 她想起来昨天她和许澈说“搭档”,幻想着他们天造地设,现在想来简直愚蠢至极,现在她只想要为这一场无声闹剧收个尾。 陶千漉突然举起手,谁也不知道她会有这般说辞:“老师,这个英语演讲比赛的主持人这一次我不想再担任了,我想把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李珊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教材,盯了陶千漉一眼。 在陶千漉看来多少有瞪的含义。 “行,毕竟你平时工作量挺大。”她的语气倒是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放学的时候李珊珊又把陶千漉叫进了办公室,她面色严肃,不再是课堂上帮她打圆场的模样。 李珊珊重重地摔了下手中的杯子:“说说,为什么不想当了?” 陶千漉不想说,毕竟总不能说她就是想让陈静颖不好过,自己不要的东西她也得不到。 李珊珊语重心长道:“好,你不想说就算了,你要知道,有些机会你一旦放弃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还有,你今天当着全班人的面说你把位置让给别人,陶千漉,你太骄傲了!我希望你明白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淹没在情绪里的她怎么会理解李珊珊话呢?她说要做了断,就像许许多多的女孩儿说“明天要减肥”一样,都是放屁。她早就后悔了。 英语演讲比赛那一天的许澈用“交交桑邑,有鹰其羽”形容最合适不过了,不仅如此,他还符合“有鹰其语”。唯一让她不那么难过的是与许澈站在一起的女生,是郑苑一而不是陈静颖,当然也不可能是陈静颖。 原本她连英语演讲比赛都不想参加的,后悔之后又填了报名表。 她以为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忘记他,却不知道暗恋的蒲公英落地生根,向下延伸,无穷无尽,早就已经由不得她了。陶千漉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不声不响地待在名叫暗恋的屋子里,哪怕屋外的许澈和他心爱的女孩儿欢声笑语,陶千漉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她也要将这道门锁死,不让任何人进来。 掩饰 (回) 很快,朱敏和他的丈夫回到了病房,朱敏的眼睛比之前陶千漉见她的时候还要红肿。随之而来的大大小小的输液瓶,统统挂到周音的床头,这些瓶子已从久远年代的玻璃瓶演变成了塑料瓶,再也发不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响声。 周音卸完了全妆,换上了病号服。 陶千漉只看到周音妆造的夸张,却不知道假面少女的面具底下是一个被病魔折磨的虚弱躯壳。周音的面颊凹陷,嘴唇发白,眼睛也突突的,所以粉底才擦得那么厚,嘴唇才涂得那么鲜艳,眼影才下手那么重。 一切虚张声势都不过都是为了掩饰。 周音安静地躺在床上:“妈妈,明天能不能不穿病号服?” 浮于表面的慵懒不是虚弱罢了,或许谢了“盔甲”,她就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好,妈妈给你带了裙子,我们阿音穿裙子最好看了。”朱敏背过身去,上扬的语调,陶千漉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她知道,朱敏的表情一定不会像她的声音一样轻快。 如果周音垂头丧气,眼神空洞,或许惋惜会少一些,可她偏偏那样生动。 半夜的时候陶千漉起了一次夜,发现朱敏又一个人在病房外哭泣,她说她多希望能看到周音长到和陶千漉一样大。 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朱敏,不是所有人都是乐观主义者,她没办法说“也许会有奇迹,又或者如若离别已成,为何不乐观一些”,只是抱了抱这位母亲。 第二天清晨,她再一次被“哐啷啷”的医疗推车给弄醒,在她自觉地把手臂伸出来等待扎针的时候,护士给她的反馈是她可以逃过一劫。 她面朝窗户那一侧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好像有块光影移动,随后耳边传来纸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许澈正将麦当劳早餐的纸袋子放在床头柜上。 逆着光,他的轮廓被光线分割,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 “你醒了。”许澈冲她微微一笑,快要把她融化。 陶千漉点了点头,像是在用头蹭枕头。 “严杭买的早餐,给你拿了一份。”这样的许澈,温柔细腻,像梦境虚构而成的人物。“顺便跟你说一下,你今天八点钟之后去门诊楼拍一个牙片和一个全景CT,到时候把牙片送到我的门诊来就行,CT不用管,我在8号椅。” “好的!”说着陶千漉把头埋进被子里打了一个瞌睡,然后坐起身,“不好意思啊,我太困了。” 许澈再次被电话追杀,匆忙退场,他步子迈得大,叁两步就消失在陶千漉的视野里。只是他头顶因为快速移动而错位的蓬松头发,和他挺拔的行走姿势,让陶千漉回想起那天地铁里错过的身影,就是许澈。 原来一切不是梦。 陶千漉到颌面外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门口等待的人早已稀稀疏疏,她没有挂号所以不能随意进入门诊办公室,所幸在她朝门口张望的就看到了许澈,却没有立刻叫住他,只是在门外看着他忙碌的样子。 明明在排队拍片子的时候每次都有要离开的冲动,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看着许澈也不会觉得不耐烦。陶千漉想不论从过去还是现在,远远观望许澈这件事从不会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隔间板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身躯,只有在许澈站起来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的上半身。帽子、口罩、手套和不同于之前见到他时的绿色褂子,全副武装,袖子被撸上去从而露出结实的小臂,许澈就像是一个陀螺,一直在不停运转,和他高中时候打球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干净利落。 有一个病人向许澈询问着什么,许澈就转过身朝门外一边比划一边给那个病人说明,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陶千漉。 现在的她不需要再对许澈的目光躲闪了,也不需要再在许澈转过身的那一刻把眼神聚焦到别处,假装对视也只是巧合了,不是吗? 她朝许澈招了招手,晃了晃她手里的牙片,露出自认为还算明亮的笑容。 许澈干脆直接带着那个病人走到门口,帮他指路,最终在病人热情的道谢声中把他送走。 “你来啦,比我预期的还要晚些。”许澈一边说话一边摘掉口罩。 “不小心睡过头了,喏,牙片给你。” 许澈接过牙片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 “嗯,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个病人,还得过会儿。”许澈抬腿就要回去。 陶千漉抓住了许澈的胳膊,然后放开:“等一下,要不这样,我等你,一个病人的话应该也不会很久的,我请你去吃医院的食堂吧!” 她的两只手都背到后面,快要拧成麻花了。 “行,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回过头对陶千漉说。 许澈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陶千漉给他的牙片,正准备揣进兜里。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陶千漉指着牙片问。 “带回住院部。” “哦。对了,我今天看我那颗做了根管治疗的牙齿内部那条白白的线状物是啥啊?”陶千漉记得那条白线一直延伸到牙槽骨,很长。 “那是你根充的材料,其实这个牙片在你根充那天就应该拍了。” “那你为什么你今天才让我拍?”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陶千漉看见医院小道上的桂花树上余存的点点黄花,觉得时间好像被人剪辑了,此刻或许才是故事的真正版本。 她想起高叁上学期的那个秋天,暑假拿到的生物竞赛一等奖的许澈已经和北大签了协议,保送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这也意味着许澈可以在兵荒马乱的高叁悠然惬意。 陶千漉的化学成绩一众学科最为突出,高一一整年都在准备化学竞赛,该上的集训课她一节不落,该做的题她也一题不少,可即使是这样在高手如云的化学竞赛小教室里也只能排在中下游,甚至被一边准备生物顺便准备化学竞赛的许澈吊打。她永远记得自己某一天突然冲到化学老师的办公室告诉老师她不想搞化学竞赛了,她要换成生物,那个老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不予干涉,末了还略带嘲讽地摇摇头。 可是后来许澈提出只想要专心备考生物竞赛,放弃化学竞赛的时候,老头软磨硬泡,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甚至提出不需要他来上课只要报名参加即可的条件。 陶千漉其实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差距,唯一能够让自己内心妥协的办法就是摧毁过往的所有之后再重新建立自己的堡垒。她要换成生物,不仅仅是因为许澈也学生物竞赛,也为了自己内心的骄傲和倔强。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即使你不断地给你自己洗脑说你一定可以,现实世界里也不会有武功秘籍,更不会有高人愿意把自己的内力渡给陶千漉,从此之后她便天下无敌。复赛的时候她止步全省前五十,她和许澈的手里都握着一张入场券,许澈的座位是临近舞台的VIP座位,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是会登台演出的人,而她的却是站票,是在最后一排随时会被淹没的位置,那场演出不如不去。 十月下旬,各种竞赛的成绩都出来了,一班的学生大多都是竞赛生,又已经是进入高叁的关键时刻,再加上一大波自主招生的考试即将到来那段时间班里的气氛很微妙,像是一瓶没有拧开的可乐,永远不知道拧开瓶盖的那一刻会有多少气泡。 南城一中高叁每天的晚自习对应不同的科目,每晚有叁节课,第一节课随堂测验,第二节课试卷会打乱随机分发给学生,一边讲题一边改出分数,最后一节课自习。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交上去的生物试卷被江萍随意分成四沓,放在每一列的第一排,陶千漉好心地分发他们这一列的试卷,偷偷扣下来一张。 江萍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她最近教课的状态也很差:“大家给同学改分数的时候要公平,不能乱加分也不能乱扣分,到时候讲完了每一组的组长统计一下分数交到我这儿来。” 江萍停顿了一会儿。 “这样,改卷子的人把名字写在试卷第一面。来,我们讲第一题。” 陶千漉照做,一笔一画,努力把字写得隽秀而又不失个人特色。 被扣的那张卷子的主人是许澈,即使已经被保送却还是写满了整张卷子。 “吱呀,吱呀” 不知道是谁的椅子发出的声响,从这堂晚自习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江萍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依然自顾自地讲题。 陶千漉顺着声音大概能够判断出是靠窗边座位的某个同学,紧接着她发现周围的人纷纷朝窗边的方向看,最后锁定始作俑者黄宇泽。 黄宇泽此刻正一边坐在椅子上转着手里的笔一边抖着腿,完全不觉得这声音打扰到了别人。黄宇泽的同桌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不耐烦地提醒了下抖腿的人,谁知道黄雨泽居然抖得更欢。 短暂告别 陶千漉的后方不断传来不耐烦的喘息加上叹息声,有一种忍无可忍的焦躁感。陶千漉转过身发现声音的主人是孙铱陶,她看见他站起身拿着走出来教室。 她以为孙铱陶只是烦躁地透不过气,拿着板凳出去透透气坐一坐,谁知道下一秒,“啪”的一声,右后方窗户上的一块玻璃直接粉碎,黄雨泽的脸上已经渗出了血,而站在窗户外的人是孙铱陶。 “啪” 江萍的书落在了地上,幸好此刻她不是站在讲台上,而是站在某位同学的课桌边,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节晚自习注定上不下去了,来收拾残局的人是他们的班主任孙伟宁。江萍被送往医院,黄雨泽的伤势并不重,就被送去医务室。 孙伟宁面色铁青:“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是一班,是南城一中的一班!我希望你们搞清楚,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了。” 陶千漉老远地都能看见粉笔的灰尘在空中飞舞。 “有个事情我本来是要今天晚自习第叁节课来说的,现在就说了吧。许澈保送的事情我想大家肯定都知道了,明天他就要离校去参加国际比赛的集训,这也意味着你们的赛道即将迎来!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这节课你们上我的自习。”孙伟宁这个人就是这样,说个半天,居然连个欢送都没有。 许澈,他真的就要这么毫无征兆地走了吗?以后他都不会回来了吗? “许澈,你去打印部把我印的卷子拿过来。”孙伟宁走到许澈座位旁边对他说,陶千漉全部灌入耳中。 她用自己最擅长的余光看着许澈走出了教室,一步一步。 距离许澈离开已经两分钟,陶千漉看着手里的表,在指针转到第叁圈的时刻,她弓着腰走到讲台上对孙伟宁说:“老师,我肚子疼,上个厕所。” 走出教室,陶千漉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下冲。 打印部在另外一栋楼,要横跨一个操场,但是许澈长腿长脚,不快一点,她就追不上他了。 她不是要追上去和许澈表白的,不是,也不敢。她绝不做别人爱情中的苍蝇,也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她也不想要追上她,只是她觉得如果这一次不再在他身后多走一段路,往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终于,她看到他的身影了。 这个距离刚刚好,许澈听不见她的脚步声,若是他猝不及防地回头,她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陶千漉看见许澈走进打印部,看他捧着书,看他走出来。她计算着继续可以跟着他的距离,他永远也发现不了。 她抬起头,为什么今晚没有月光呢?小雨开始淅淅沥沥,操场旁的桂花树应该还剩下星星点点,他们都开始奔跑。 或许没有月光也很好,我爱的少年,这段路走完 ,就短暂地告个别吧!我们的离别里虽然没有月光,却有暖黄的灯光,有淡淡桂花香,还有南城独有的雨水打湿泥土后散发出的,潮湿却好闻的味道。 职工餐厅 (回) “一方面是因为那天晚上在住院部没有拍牙片的条件,另一方面是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有信心的。”许澈也循着陶千漉的视线看向道路一旁的桂花树。 “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陶千漉转过身看许澈侧脸,许澈也对上的她的眼睛,他们相视而笑,又继续看向别处。 “你以前高中的时候可低调了,明明什么都会,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陶千漉看着自己脚下从住院部穿过来的拖鞋,有点拉胯。 “或许是因为人越是缺一样东西才会越是想要炫耀一样东西吧。”许澈的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许澈高中的时候好像对一切事务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争强好胜的迹象来,但他好像还是把一切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拿生物竞赛国家一等奖,保送北大,班级里好像也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女生汤梦圆最后真的考上了他们曾经写下的理想大学。 许澈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啊! 是啊,他就是一定会有这样的时刻,因为每个人也都会有这样的时刻,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不够有天赋,尤其是在看到理想与现实之间不可填补的缝隙之后。陶千漉明白许澈从来不应该被她的幻想过度包装,他也是人,是喜悦、自信、落寞及悲伤的奇异混种。 (说明一下:一般医生在根管治疗最后一次做根充的时候会让病人去拍一次牙片确保根充到位,然后再将牙齿表面封起来,以使得整个牙髓腔内密封,从而防止细菌滋生和感染) 到了食堂,陶千漉就后悔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医院的食堂居然如此火爆,已经人满为患,他们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以面对面吃饭的地儿。 “走吧,带你去职工餐厅。”许澈看着陶千漉一筹莫展的样子提出了此方案。 “行吧,那肯定又是你请了。”请就请吧,她的债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省中心医院的教职工餐厅实行严格把控外来人士进入,防止非职工人口误食的政策。这一点是在职工餐厅透明玻璃上贴着“非职工勿进”的 大字、门口看守的老大爷以及只有刷职工卡片才能进入的闸机判断出来的。 如果说“非职工勿进”这五个字可以当摆设的话,那么门口的老大爷就是游戏里的大boss。 “哟,姑娘,这个餐厅只有职工才能进去的,你是进不去的啊。”大爷一边看着他手里的报纸一边对着许澈和陶千漉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都不看他们两个一眼。 “韩爷爷,她能进去的。”许澈的声音提了几度。 大爷这下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陶千漉,又看着许澈说。“哟,小严啊!今天这个不是之前那个啦!” 之前“那个”是哪个?陶千漉想问但又不敢问。 “今天这个和之前那个不一样,我想带她一起进去吃饭。”许澈向大爷解释。 “哦哦,我懂了,你们年轻人现在讲话都这么含蓄啊,直接说是女朋友啊,家属啊什么的不就行了吗!”大爷清了清嗓子,抖了抖手上的报纸,低下头继续看报纸,压低了声音。“我要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许澈听到大爷这么说,就干脆抓着住陶千漉的胳膊往里走,隔着陶千漉的针织外套。 第二关就是这个要刷卡的闸机。 “两个选择,我们两个人随便一个人先进去,另外一个人过五分钟再刷卡进来,或者刷一下卡两个人速度快点儿一起过。”许澈把他的职工卡拿出来征询陶千漉的意见,同时也放下握住陶千漉胳膊的那只手。 “哦,那就一块儿过吧。”陶千漉用一种浑不在意的语气。 一块儿过,不要分成两次了,浪费时间而且确定谁先走也是个问题,这事陶千漉说服自己别有用心的理由。 “我来。”陶千漉拿过那张卡。 “准备好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牵起许澈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整体给陶千漉的感觉就很大,但是因为瘦又加上他的掌心有茧,触感层次挺丰富。 “滴—”他们过去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蓄谋已久要去私奔的人终于越过了重重阻碍走出了严加防守的城门。 她当然是紧张的,紧张到心跳漏了好多拍,紧张到才这么一小会儿手心就有了细细的汗。她放下许澈的手,假装自然的把手放进口袋里。 “幸福兜了一个圈 那些美好的兜圈 让回忆值得怀念” 餐厅里闹哄哄的人声,盘子的碰撞声和林宥嘉兜圈的尾声混在一起,她的心在躁动,有些话呼之欲出。 “呦,这不是许医生吗?”吴楠枫的声音在这首歌切换到下一首的空档时刻出现,一下子熄灭了陶千漉的心思。 “快,许澈,把卡借我,我来找何知意,刚严杭说她来食堂了。”吴楠枫明明就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让人多看几眼的帅哥,陶千漉不知怎的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一副狗腿模样。 “五分钟后再刷。”许澈把卡越过闸机递给吴楠枫,就带着陶千漉去打菜了。 职工食堂果然是和外头不一样的,不论是菜的种类还是价格都值得在外面那样严加防守。想着她明天就要动手术,就要了一份糖醋排骨、一份黑椒牛柳和一份清炒空心菜,否则不知道多久以后她才能吃得这些东西。 许澈还是一荤一素一碗汤,和高中时候一样,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变。南城一中的食堂其实有很多不同的窗口,但据陶千漉观察,许澈只吃最基本的炒菜米饭,就没见过他吃其他种类的饭,害得陶千漉高中的时候只要一在食堂吃饭也只吃炒菜和米饭。 “那个,我要的有点多,你不够就吃我的。”陶千漉的餐盘装得满当当的,和许澈比起来显得她特别能吃。 “嗯。”他应下。 “对了,为什么大爷不拦吴楠枫啊?”明明那老大爷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就不让她进去,吴楠枫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他是这的常客,上次你来做根充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女医生,吴楠枫好像是在追她。”许澈说这话的时候多少 “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这个餐厅不是不让外人进来,只是如果许澈不想那个人进来,她就进不来。 陈静颖 能吃上这顿饭略显波折,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匆匆吃完他们就准备回住院部,可到了门口就发现天空下起了细细的雨,地面上只是水迹斑驳,没有小水洼,溅不湿裤脚的程度。 老大爷已经支起了户外伞,还是一副看报纸的模样,瞧见他们之后就说:“哟,你们吃完了,我那把伞已经被人家借走了,许医生,就是你们科室那个何医生,跟她一起走的那个小伙子借走的,你到单位之后帮我提醒她一下,不要忘了还。” “哎,你们快走啊,这么点的雨啊,许医生你那个外套顶起来两个人肯定不会淋湿了!”大爷见两个还在门口站着,出此策略。 虽说大爷或许是心好,但并不排除开玩笑的可能性。陶千漉觉得大爷该不会是偶像剧看多了吧,而且这个套路也太土了。 可是许澈真的在脱外套,然后顶在头顶,示意她靠近。 她没有犹豫。 他们在雨里小跑起来,陶千漉闻不见许澈外套上原本有的消毒水味道,也闻不见可能在食堂沾染到的油烟味儿,却能闻见南城独有的雨水打湿泥土后散发出的潮湿气息,和陶千漉第一次遇见许澈那天一样,特别好闻。 陶千漉看见南城一中的校服的时候,差点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男孩儿就靠在住院部楼下的柱子旁,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电话,那样子应该是被对方掐断,继续打,再继续掐断,如此往复。只是他那五彩斑斓的发色过于夺目,让陶千漉不自觉联想到病房里的那位。 经过他时,陶千漉瞅见了男生的长相,这头发太过违和,与他清秀的五官适配度太低。 陶千漉和许澈在出了电梯之后就分开了。 回到病房后,她看到了换上裙子的周音。是一条克莱因蓝的纱裙,她画了淡淡的妆,原本披散的长发被她挽在脑后,正坐在床边发呆,这一次她坐得挺拔,真的有主持人的风范。原来这个朋克女孩背后隐藏的这么美丽的花季少女,可是裙子的露肩设计让陶千漉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周音脖子上的外科手术疤痕,满满的破碎感,让人想要挽留她一点点流失的生气。 “周音,楼下有一个和你染了同款发色的男孩,他是来找你的吗?”陶千漉试探性的询问。 周音没有回话,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程?”来电,她不接,屏幕暗了又再次亮起来。 “你说,我应该让他上来吗?”周音的声音沙哑,一开口就磕磕绊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问了我,我只会说外面下了雨,雨水打湿了他五彩斑斓的头发,挺落寞也挺丑的,或许你自己心里也有答案,别让自己后悔就行。”陶千漉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全部说出来。 周音接起了电话,却没有说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电话那头也只有男孩儿唤周音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周音才哽咽着说到:“阿?,我在十二楼最靠西边的病房,你来找我吧。” 陶千漉识时务地出了病房,她的理由是要去办公室和医生聊聊手术方案,出门的时候就遇到急急忙忙赶上来的程?。说实话,陶千漉并不只知道那个“?”字怎么读,特意百度了一下读“yan”,第叁声。 既然她说了要去办公室,那就自然要去。陶千漉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医生。她朝办公室里张望,许澈并不在。严杭说她被病人家属叫走了。 病房现在不适合回去,那两个小朋友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如果暂且没有容身之处,动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雨已经停了。 医院的花园布景真的不错,如果有太阳就更好了,这样散步的人就会多起来。 陶千漉正放空地走着,却看到不远处的一栋楼,那楼的走廊里,站着一男一女,男人她一眼认出就是许澈,女人藕粉色的连衣裙,长发,空气刘海,精致的妆容,变了又好像没变,播表生那股子劲儿还在,十有八九就是陈静颖。 这么多年,陈静颖的存在像什么呢?一开始陶千漉觉得她像一粒细小的冰碴,只有在光线的晃动下,才能闪出微弱的光,温度一高,她也就融坏了。即便她的一张嘴说出让陶千漉不舒服的话,陶千漉也能够适时的反击。 再往后她成了大家口中许澈的女朋友,陶千漉发现自己起初看花了眼,这分明就是一粒沙子。但是这也无妨,因为她始终相信许澈和她的差距足够大,他们无法阻挡现实的差距,也经受不了时间的考验。 但其实陈静颖是一粒带有锋利切面的玻璃碴子,迷进眼里,是会流血的。 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呢? 陶千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眼见为实这四个字其实是唬人的,因为我们常常只会把自己看到的景象解释成为我们以为的样子。就像在没有听闻许澈和陈静颖谈恋爱的传闻时,他们一起出现在空间合照里,一起滑雪,一起吃火锅,他给她带可乐,递纸巾,陶千漉不断说服自己他们只是关系比较要好而已。但是在传闻出来后,同样的事情出现在她面前,便让她如鲠在喉。 她选择离开,不是因为不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不想要让自己的内心挣扎,陷入到不断假设推翻,再假设推翻的无聊脑回路里。 死个明白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给你道谢的,我妈妈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以来多亏你的帮助。”陈静颖的声音微微颤抖。 陈静颖的母亲汪雪梅突发性癫痫,脑子里长了个肿块,一个多月前找到了许澈,让他帮忙联系认识的医生。 “不至于,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很多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许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帕,递给了陈静颖。 汪雪梅的病基本上等于无力回天。 “等一下,许澈,我之前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不立刻回答我也没关系的,再多考虑一下也可以。”陈静颖擦干泪水,努力牵动嘴角勾勒最体面的弧度。 “你也清楚我为什么会帮你,我一直都是看在你父亲和我的父亲的情谊上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处于我个人对你或者你对我的想法上的,这么说能明白吗?”许澈其实很不喜欢和陈静颖打交道,准确地说,是讨厌。 “你对我真的一直都没有过想法吗?”其实陈静颖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呢?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种种行为显得太过愚蠢。高中的时候她为了回避黄雨泽的疯狂追求就制造她和许澈谈恋爱的传言,他就要求她主动澄清,从此以后就对她态度淡淡;她故意喝他的饮料,他就再也没碰过。 前段时间陈静颖对许澈展开攻势,他连吃饭都避开她,好几次都是在职工餐厅被门口的老大爷拦下。 她不过是想死个明白。 “从来没有过,我也希望我们之间以后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你现在应该好好关心你的母亲,而不是和我在这里谈论这些。”许澈转身迈开步伐,他不想再和陈静颖有过多的交流。 “许澈,我今天看见你和陶千漉了。”陈静颖朝着许澈的背影喊道。 “她高中的时候可讨人厌了。不过,刚刚的话,我逗你玩的,毕竟你喜欢了她这么多年。”陈静颖这个人就是这样,她不是非许澈不可,讨厌陶千漉也不是因为许澈喜欢她,她只是对于许澈这种她始终搞定不了的人有着挥之不去的征服欲。 输给陶千漉,情有可原。 许澈的脚步停住,转过身幽幽地说:“你知道就好。”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转过身离开,自嘲地摆了摆手。在陈静颖看来,所有的长情都是可笑的,爱情不过是一个边际效应递减的过程,更不要说暗恋。可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长情,只是她没有,而已。 人工呼吸机发出有规律的白噪音。 陈静颖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和往日里恶魔一般的母亲不一样,女人现在只剩下空洞,仅剩的一丝生命的弥留却只能通过呼吸机上跳动的图像表现出来。陈静颖知道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发了疯似的逼自己做任何事情,只要自己同意,拔了管,她连躯壳都会真正死去。 她的母亲叫汪雪梅。年纪轻轻第一任丈夫便车祸去世,认识了还是许澈父亲司机的陈华,带着一儿一女于凡和于悦改嫁,生下了陈静颖。 这段婚姻原本就不被外人看好,就连陈静颖的爷爷奶奶都不能接受。 后来许澈的父亲许海阳急性肾衰竭,陈华二话不说把自己一侧的肾移植给他。许家人一家都对许海阳格外感激。 许澈父母在南城做茶叶生意的,在南城算是小有名气,家底比较殷实,为表谢意就给陈华在南城一套房,后来南城房价飞涨,陈华卖掉房子,开了个淘宝食品加工厂,又赶上网购热潮,赚了个盆满钵满。 原本陈静颖的家庭顶破天算是个小康水平,因为赶上时代的红利,颇有些暴发户的性质。陈华整日在外工作,叁过家门而不入,汪雪梅在生意上帮不了陈华,于凡和于悦又像吸血鬼一样傍着陈华。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可于凡和于悦已经长大成人,她又不敢去招惹陈华,唯一可以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陈静颖。 陈静颖其实是痛恨她的家庭的。她恨她父亲的愚蠢,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人能够成为暴发户,最后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非要让他们做一场奢靡的梦之后又回到艰苦拮据的过去。 她也厌恶她的哥哥和姐姐,两只吸血虫,只会让家里鸡犬不宁。 她最恨的是汪雪梅,她恨她的偏执,恨她无尽的控制欲。别人说“你们家女儿真好看,是个当演员的好料子”,汪雪梅就让她去学声台形表。在她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那帮人又说,“现在艺考也不好考了,有文化才是最重要的,以后起码能够安安稳稳的”,汪雪梅又大费周章地把她弄进南城一中的实验班,请校长、教导主任吃饭,逼着她在这些老师面前展现自己乖巧的模样。汪雪梅又说“你知不知道,许家人欠我们家的,他们家儿子成绩好,长得又帅,多和他接触接触”,然后突然某一天汪雪梅又说“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因为你太笨了”。所幸,她对感情不算太过执着,追她的人也不少,喜欢许澈,但她也知道自己搞不定她,她更多的是为了气陶千漉。高考成绩出来,她说她要填省外的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汪雪梅又逼着她留在南城读大学,学校、专业一样都不是她想要的。 汪雪梅已经没有意识了,她甚至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她明明应该恨她的,她应该毫不犹豫拔掉管子的,不是吗? 陈华在食品厂倒闭之后,每天抽烟酗酒,一年前突发性脑梗抢救无效死亡。于悦有了自己的家庭,陈华还有钱的时候给她买了一套房,它现在对陈静颖已经避之不及。至于于凡,他继承了汪雪梅的偏执与疯狂,甚至在他父亲的财产上动了手脚,不论生前还是生后。 她的牵绊没有了,连病态的爱都没有了,在汪雪梅宣布脑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用呼吸机维持着汪雪梅的生命体征,她自己也弄不清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一下自己,做一个女儿理所应当做的事情。 或许,是时候了。 她走出病房,往办公室方向走。 护士正在喷洒着消毒水,陈静颖往边上移了一点,她以为迎面而来的女生是能够看到她的,结果两个人就装了个满怀。 陶千漉一直在低头看手机,高中同学汤梦园突然加她的微信,说要借着儿子的周岁宴来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她还没来得及回复。 她一抬头,发现是陈静颖。 叁秒定律说,两个相互认识的人对视叁秒却不打招呼,气氛就会无比尴尬。她们现在便是如此,如果她们不相撞,即便是陶千漉看到了陈静颖也会当做没看见,如果她们没有对视,陶千漉也可以假装着急做某事而糊弄过去。现在,显然不行。 陶千漉看了看病房门口的图标。 该死,她走错楼层了,这里是神经外科。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她希望对方也能装糊涂。 “没关系,陶千漉,好久不见。”陈静颖揉了揉被撞到的肩头。 谁跟你好久不见! “我有事先走了。”陶千漉转身要走。 “怎么一个个的都要走,我能和你聊聊吗?” 陈静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永远甜甜糯糯,但是她几乎没有用过这样的声线和陶千漉说话,此刻陶千漉居然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一丝示弱。 ———— 其实我知道这篇文不太符合po的调性,没什么人看,但也感谢一直支持的小伙伴啊,今天只有一更,确实有点创作激情不高。 闹剧1 陶千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陈静颖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医院的食堂还没到饭点,只有一家奶茶店开着,她们面前各放了一杯奶茶。如果换做是高考前的那个暑假,陶千漉想她恐怕早就要把奶茶泼到她脸上去了。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陶千漉摸了摸手里温热的奶茶,撕开吸管,猛地戳出一个洞,嘬了一口。 叁分糖的奶茶依旧甜得发腻,陶千漉觉得如果不是医院的窗口这家奶茶店绝对要倒闭。 “陶千漉,你相信,现世报吗?”陈静颖的语速缓慢。 陶千漉抬头看了她一眼,陈静颖的美丽眼睛在精致的妆容显得格外动人,只是此刻她的眼角有一些晕妆,眼底里满是负面色彩。 她继续搅了搅奶茶底部的珍珠,没有接她的话。 “好像自从对你做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过得不好。”陈静颖接着说。 “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呢?”陶千漉的语气淡淡。 “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陶千漉忽然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升,深吸了一口气。 回忆如海啸一般涌来。 那时候距离高考还有十五天,陶千漉刚刚刷完一套理综试卷准备入睡,手机却突然响起来,铃声尖锐得可怕。她从来不给别人她的电话,除了魏玲玲,可手机上显示的却是一串她从未见过的数字。 很多年后,她多么希望她的手机开得是静音,或者摁掉那通电话,那样噩梦就会晚来一个晚上。 “陶千漉,校园墙上的帖子我已经找到证据证明是魏玲玲发的了,我原本觉得只要你们公开道歉,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可是你们非要把事情闹大,我现在已经联系不上魏玲玲了,你们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高考!”陈静颖的声音震耳欲聋,就好像这件事情一定是陶千漉错了。 “她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陶千漉不明所以。 半个月前,一条名为“陈静颖是心机婊”的匿名帖子被上传到南城一中的“校园墙”上。 陶千漉为了不影响学习,早就已经删掉了QQ、微信等一众与学习无关的软件,所以她并不知道这篇文章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听她座位前方的女同学转述大概就是说陈静颖见一个爱一个,还爱抢别人男朋友。 陶千漉只觉得这种手段无聊透顶,尽管她讨厌陈静颖。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南城一中高叁的大部分学生早就没有心思关注这种事情的真伪,顶帖的也大多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 但毕竟陈静颖是一班的学生,这个帖子也就被管理员删掉了。 陈静颖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好几次都是来了学校之后上不了几节课就请假回家。 而前几天魏玲玲又在陶千漉面前念叨了这件事,说陈静颖真的就是心机,明明当时和许澈谈恋爱,还吊着黄雨泽,许澈走了,她又立马下手另外一个男生,就只有黄雨泽这个又笨又蠢的家伙愿意当备胎。魏玲玲对陈静颖恶意如此之大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陈静颖继许澈之后的那个男朋友就是魏玲玲追了很久的于庆伟。 陶千漉对魏玲玲的这些事情真的不感兴趣,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陈静颖有了新的男朋友,算是和许澈彻底结束了。不过在陶千漉看来,这是迟早的事。 而陶千漉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考上那所北京的学校,以叁模的成绩来看还是有极大的希望的。 魏玲玲一直在陶千漉耳边念叨个不停,最后陶千漉忍无可忍:“能不能别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我不想听这些!”。 因为这件事,她们俩之间到现在还在冷战。 再后来,这个帖子的幕后黑手就被揪出。 魏玲玲这几天每天上课都在捏手机,陶千漉好几次都看见是和陈静颖的聊天界面上。 “什么叫做我是心机婊,什么叫做我是小叁,你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你不承认是吧!好,咱们明天校长室见。”陈静颖的语气很激动,也很委屈,愤懑不平地控诉陶千漉。 “陈静颖,我再说一遍,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陶千漉被陈静颖这么一通无厘头的指控点燃了,感觉血压在飙升。 “没有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许澈吗,你讨厌我,所以你要这么做!”陈静颖没有在试探,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 陶千漉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喜欢许澈这件事情就像一件被陶千漉用沙石埋藏在河底的珍宝,现在却被陈静颖用不知名的棍棒搅得乱七八糟。她这么久以来的掩饰和自我消化都显得毫无意义。 “怎么,不敢承认了?”魏静颖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喜不喜欢许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不会用这种下叁滥的手段。”陶千漉被气到发抖,连声音都气息不足。 谁知道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年轻的女生,女人一上来就是威胁的口吻:“我妹妹的事情,你最好给我道歉,不然你走着瞧!别再这里装傻,你这种女的我见得多了!” 陶千漉把电话放到一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又换了个声音,是中年女人的声音,中年女人的口音她听不太清,大概就是说陈静颖因为这个事情一直在喝安神补脑液,情绪不稳定,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要找陶千漉负责,随后便是不能入耳的谩骂声。 如果再任由这么一家人下去,陶千漉觉得出事那个人会先是自己,她直接掐断电话。 “漉漉啊,你怎么还不睡?”林英敲着她房间的门,关心地问到。 “没事儿。”她一出声,居然是哭腔。一旦情绪激动,她就止不住哽咽,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泪失禁体质。 “哎呀,漉漉啊!你怎么哭了?妈妈进去好不好?” “不用了,妈妈,你快去睡觉吧,我就是刚刚看了个感人的视频,你知道的,我眼泪松,我马上睡觉!”陶千漉立马关上灯。 她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林英已经够操劳的了,从陶千漉的父亲陶戈平的公司出了问题,到父亲撒手人寰,一直都是林英在忙里忙外,才不至于出现电视里的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情节,不至于无家可归。 等到确定林英走后,陶千漉开始给魏玲玲打电话,她一直关机。陶千漉又登录QQ和微信,都没有办法联系魏玲玲。 从陈静颖的意思来看,这件事情被揭发之后,如果陈静颖立马态度诚恳地道歉,她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静颖又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许澈的? 这一夜陶千漉完全失眠,陈静颖一家人的过激反应像一串串鞭炮,不断在她耳边炸裂。即使这件事情好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即使她有底气说清者自清,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安宁心神也似乎要被驱逐出境。 ———— 可能有些无聊 我会二更 闹剧2 五月底的南城已经开始升温,只有早晨和晚上能飘出凉凉的风,教室里的风扇已经“吭哧吭哧”转了很久。这件熟悉的教室,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与往常都不一样。 陶千漉盯着手里的饭团,已经冷掉了,早自习也已经结束了,而魏玲玲和陈静颖这两个关键性的人物还是没有来。 前排的某个女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陶千漉一眼,然后又开始和身旁的同学咬耳朵。就是那一眼,玩味鄙视的一眼,如同将陶千漉头顶的那束聚光灯击溃,剧场的灯光全部点亮。 灯下黑,不过如此。 魏玲玲来了,眼睛肿肿的,左脸上也红了,陶千漉觉得那是巴掌印。 从魏玲玲进教室的那一刻开始,陶千漉就一直盯着她,她在等魏玲玲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是一直到第一节课下课,魏玲玲都默不作声。 “魏玲玲,你什么意思,陈静颖的事情是我指使你干的吗?”陶千漉没有故意放大声音,她再也不是那个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兴师问罪的陶千漉了,可是教室里的其他人就是都把目光聚焦到她身上,明里的,暗里的,要看她怎么焚烧。 “出去说。”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见魏玲玲依然不开口,就撂下这句话。 E字型的教学楼容纳了整个南城一中的学生,此刻陶千漉正站在连接着高叁年级和高二年级的走道上,她看着翘起来的墙皮,只觉得魏玲玲的解释让她脑子生疼。 “千漉,对不起,昨天陈静颖家人也联系我家长了,我爸直接冲进房里就打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拿你当了挡箭牌。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魏静颖一边哭泣一边说。 “挡箭牌?你凭什么拿我当挡箭牌!”陶千漉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那我问你,陈静颖找你道歉之后,你为什么不道歉,你又说了什么。” 陈静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再说一句话。 “行,我也不想管这么多了,我只要你在陈静颖和她家人面前把话说清楚,说出真相,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不过距离高考剩不了多少天了,陶千漉并不畏惧与魏玲玲撕破脸皮。 陶千漉往教室走的时候被班主任程伟杰叫住,看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不像是什么大事:“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你的事情我大致听说了。陈静颖的家长要把这件事闹到教务处去,被我制止了,念在你家情况比较特殊,我也没叫你家长,今天他们来了之后,你和魏玲玲态度诚恳点儿,和他们家里人道个歉,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有一刻都让陶千漉觉得是他劳苦功高为自己铲除绊脚石,她应该感谢他才对。 大致,是有多大致?片面之词就能给一个人定罪,简直可笑至极。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道歉?”陶千漉的心凉了半截。 “陶千漉,你要知道,闹到教务处之后,这件事情就远不是道歉那么简单了。”程伟杰拿起一摞试卷开始批改,甚至都不抬头看陶千漉一眼。 那我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吗?因为害怕事件繁琐就要让一个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一切的人来当背锅侠。程伟杰还真是将功利进行到底。 “你到教室把魏玲玲喊过来把魏玲玲喊过来” 陶千漉回到教室的时候,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魏玲玲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了,但是李珊珊不知为何没有来。 如果她不曾离开过这间教室,是否还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陶千漉对魏玲玲说:“班主任找你。” 魏玲玲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弄掉了陶千漉的一本书。 “捡起来。”陶千漉承认自己很难不怨魏玲玲,她没有大声呵斥。 魏玲玲弯下腰去捡。 “陶千漉,你挺会欺负人啊!利用完人家怎么还窝里横呢?”黄雨泽的位置就在陶千漉旁边,他们之间隔着一个过道。 陶千漉不想理他,更不想和这个陈静颖的舔狗掰扯。 她做回座位,板凳被她挪动发出尖锐的声响。直觉告诉她,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她不可控的地步了。 闹剧3 陈静颖带着她的那一大家子人浩浩汤汤地来教室把陶千漉和魏玲玲叫出来的时候,是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这个原本需要去跑操的大课间,因为高考即将来临而成为高叁学生特殊放松时间段,彼时却成了游街示众的最佳时期。 看热闹的表情,怜悯的目光,惊讶的神情……这样的排场,激起的是一副多么生动的表情百样图啊! 在某些同学的眼神里的含义过于裸露时,她就想要以同样地力度回瞪。对啊,她就应该这么做的,可是就如同科技大片一般,她耳边此起彼伏地叫嚣声音扰乱了她的思绪。 “看吧,我早就知道是她们俩。” “看待会怎么被处置吧。” “这事闹这么大啊!” “不会高不了考吧!” 这条走廊居然这么长! 魏玲玲突然牵起了陶千漉的手,紧紧握住。 陶千漉侧过头紧紧盯着魏玲玲,试图通过眼神询问她这样做的意味,可魏玲玲只是木讷地拉着她。陶千漉的脊背发凉,她就是觉得,这只握住她的手像不慎落入水中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的水草,要把她活活溺死。 这一路她都想要甩开。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陶千漉觉得自己即便是甩开了,那些人也会认为是自己恼羞成怒,责怪魏玲玲将她供出来。 什么时候她居然连睚眦必报的勇气都没有了。 孙伟杰到底还是没让这件事情闹到教务处,讽刺的是,他们居然都不是在办公室解决这件事情,而是在不久前陶千漉和魏玲玲谈话的地方,陶千漉的位置还是能看到鼓起来的墙皮。 陈静颖家里一共来了四个人,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除了她的父亲陈华时不时地在低头看手机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鄙视和憎恶毫不掩饰。 陈静颖的母亲汪雪梅站在最前面的位置,一身的华丽的衣物却依旧不够贵气,尤其是那顶她和林英同款的LV碎花帽子,碎花图案和林英的从前那顶有些出入。 “你们俩的家长呢?怎么还没来?”汪雪梅用她那一只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揽过陈静颖。 陈静颖把汪雪梅的手推开。 汪雪梅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们俩,那样的姿态陶千漉只有在电视剧里看过,恶毒的嬷嬷羞辱犯了错的宫女前便是如此。 从小到大陶千漉得到的大多都是赞许艳羡的眼光,就算有人看她不顺眼也大多不敢堂而皇之地表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陶千漉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 魏玲玲只是低着头,红了眼,而陶千漉不想要认输,她直直地站着,眼神犀利,汪雪梅什么样的眼神她便什么样的眼神。只有陶千漉自己知道,她的无所畏惧是伪装出来的,她在伪装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 “哦,魏玲玲的家长已经在路上了,至于陶千漉,她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程伟杰一副你们多担待的表情。 “情况特殊?是死了……”汪雪梅尖锐刻薄的声音被打断,陈静颖的父亲陈华适时地站了出来。 “我们也不想耽误时间,你让这两个学生给我们家陈静颖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这事儿咱就算过去,行吧!”陈华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不是很上心。 陶千漉认识陈华, 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叔叔们的其中一个,他父亲曾经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陶千漉与他对视,他便开始闪躲。 是知道她家的情况,于心不忍吗? “不行,必须要她们俩家长都来,小小年纪就说要找社会人打架,不仅她俩要道歉,也必须找她们父母找个说法!”陈静颖的姐姐于悦站出来,语气里多少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陶千漉看着她一副就是会混社会的样子,说出这种话简直就像在打自己的脸。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找我的家长,要我道歉?”陶千漉用眼神扫视这一群人,最后落到魏玲玲身上。 陈静颖走到她面前,打开手机,把和魏玲玲的聊天记录怼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 页面停留在两条消息上。第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那本解忧杂货铺的扉页,有许澈的签名,还有陶千漉的心声——“陶千漉喜欢许澈,藏在这本解忧杂货铺里”。 第二条是魏玲玲自己的话——“这件事情陶千漉也有份。” 陶千漉看了一下魏玲玲最后两条消息的发送时间,差不多就是昨天晚上陈静颖给自己打电话之前 再往上翻,大概就是一开始东窗事发,陈静颖找魏玲玲道歉,结果魏玲玲非但不道歉,还各种恶语相加。陈静颖提出要找家长的时候,魏玲玲以找社会人来威胁陈静颖。 往下就是陈静颖给魏玲玲打的一系列未接电话的标识。 “就凭这些,就和我有关系吗?就凭魏玲玲的两条消息你们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陶千漉死死地盯着他们所有人,她看到陈静颖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和理亏,就连陈静颖家里人的气焰都好像降了叁分。 就在这个时候,魏玲玲突然向不远处跑去。 魏玲玲的妈妈来了。 只见一个瘦到极致的女人,穿着朴素,皮肤黝黑,怀里还抱着一个和魏玲玲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儿,男孩儿看到这么多人之后也被吓得咿咿呀呀地哭起来。 魏玲玲接过弟弟。 魏玲玲母亲一来就开始道歉,说着便开始掉眼泪:“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一个人带孩子真的不容易,孩子她爸还要工作,我让我家女儿给你们道歉!” 魏玲玲和弟弟便抱在一起哭,一边哭一边弯腰鞠躬给陈静颖道歉。 陶千漉看到了陈静颖和她的家人眼睛里的动容,他们心软了。连陶千漉都心软了,卑微的母亲,幼小的弟弟,一同在你面前哭泣,人是感情动物,这样的视觉冲击堪比催泪大片。 “我们家女儿自小就缺心眼,她不长脑子,这种事情她根本就没脑子能做出来的。陶千漉成绩好,她和陶千漉关系好,我也放心她们在一起玩,他们节假日啥的都黏在一起。”魏玲玲母亲的话语悉数落入陶千漉的耳中。 简直是无中生有!陶千漉不知道是魏玲玲母亲在睁着眼说瞎话,还是魏玲玲总是用这种理由来搪塞她母亲,她和魏玲玲除了在学校会在一起,假期里压根就是互不打扰。 她不明确说这件事就是陶千漉指使的,却通过贬低自家女儿抬高陶千漉,把核心观点用潜台词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的时候最先道歉的人并不见得输了,而沉默的人往往是最后赢家。 “好,那这件事情,我们也就算解决了,让她们都回去学习吧!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程伟杰下节课还要去上课,此刻他要结束这场闹剧。 “但是那个陶千漉还没——”汪雪梅瞧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陶千漉,却被陈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事 。 如果把这一家人对魏玲玲和陶千漉的憎恶比作是一种超声波,在魏玲玲母亲“运作”之前,她们俩共摊这样的频率,而在魏玲玲母亲 “运作”之后,这样的频率降低了,但目标对象也只剩下陶千漉。 他们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可是陈静颖的母亲和姐姐还要时不时地往回看,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陈静颖的哥哥回头看了陶千漉一眼,那一眼意味不明。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魏玲玲的错,她不应该发那种帖子,更不应该不识好歹地去激怒陈静颖,但是和陶千漉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她指使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站在原地。 就是这个地方,正好就是这个地方,她在这里佯装看书偷看许澈,她在这里邀请许澈一起当主持人,她在这里质问魏玲玲,她在这里虎落平阳被犬欺。 明明叁年前这里的墙壁还是平整光滑的,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陶千漉在这里逗留之后会不小心蹭上墙灰。就像她一直都将学校当做自己优越感的驻足地,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学校也成为了困住她的灰色地带。 她好想要抛下一切冲出这座围城,然后关掉手机,哪怕一个人在外头晃荡也好。 想做却不能,多可悲。 在一起,好不好 “这么久了,你才想起来和我说对不起吗?你很聪明,知道时间可以冲淡委屈,愤怒甚至是仇恨。但是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我向来不是个大度的人,而且,你是不是低估了当年你所做的事情对我所造成的伤害?”陶千漉紧紧盯着陈静颖,盯到对方发怵。 陶千漉从来没有设想陈静颖有一天会给她道歉,更没有想到过会是今天。如果不是陈静颖主动去翻旧账,陶千漉不会如此。 她不再是被人打散一身傲骨的十七岁,然后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知道当年那件事情极有可能不是你做的,但是我就是抱着一丝可能,或者说我希望是你做的。我那时候讨厌你傲慢、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希望你足够卑劣,所以——” “行了,我不想要浪费时间来听你说这些。你的道歉我也不会接受。”陶千漉将面前的那杯奶茶往边上推了推,打断陈静颖,不想要再听一个施害者陈述她的犯罪动机。她也是终于明白陈静颖的这般态度,并不是为了表达她的歉意,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陶千漉站起身,准备离开。 “好,但有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说出来,于凡当年对你做的事情,不是我教唆的。”陈静颖快速地说。 “是或不是,又能怎么样,行了,我没有功夫和你在这儿盘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陶千漉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干净,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这些事情真的过去太久了,久到她的创伤后应急障碍都已经自愈了,她就把这些痛苦的回忆打包,拴上无数个结,既然已经被封存得好好的,就不要费劲巴拉地解开来折磨自己。 和陈静颖不欢而散之后,陶千漉就近买了个煎饼果子用来当晚饭。 路过住院部一楼的时候,陶千漉在自动贩卖机上选了瓶青梅绿茶,透过屏幕的反光看到两顶五彩斑斓掠过。 陶千漉移动方向去看他们的背影,两个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人,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走了一段路,改用背。 他们未满二十,眉眼含笑,此刻正演绎着陶千漉从前最向往的场景。住院部前面的这条小道,和南城一中里的校园小道比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病房她应该是能够回去了。 陶千漉一进病房就看见朱敏和周音父亲在整理行李。 “朱老师,你们这是要出院了?”陶千漉有些不解。 “是啊,我们取消了手术,或许这才是我们家阿音想要的吧。”朱敏的眼眸里居然是平静,是狂风暴雨撒野后一切安顿好的宁静,她握住了陶千漉的手。“这样,她应该就不会遗憾了。” 不留遗憾,她在心里默念,这四个字她常常做不到,她还常常遗憾自己留了遗憾,多不该啊。 这一家人的转变实在有些大,陶千漉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觉得这好像是一场,happy ending。 她一回头,就看见许澈就站在病房外面。 陶千漉走出来,他们就站在那个可以俯瞰夜景的窗户前面。 下过雨的傍晚,天空的云像一块块被染了淡橘色的浓厚气泡。窗户不知道被谁推开了一点儿,露出了一些缝隙,风透过缝隙洒在陶千漉脸上,有些凉。 转过身去看许澈,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从侧面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晚霞。 “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他的目光从远处转向陶千漉手里的手机。 陶千漉看了一眼手机,从买完煎饼果子到回到病房的期间居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严杭的,也有许澈的。 “不好意思啊,我关了静音了。”陶千漉摸了摸手里的煎饼果子,已经凉了。 “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手术前的注意事项,今天晚上早点睡,十点之后不要进食,已经给你发了微信了。” “嗯。知道了。” “你去哪了。”许澈继续问她, “去见了一个我以前很讨厌的人。我以前有幻想过怎么去手撕这些我讨厌的人,但是今天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发现她过得可能都没我好,虽然我口头上占尽了上风,但从前的那种报仇雪恨的欲望居然一点儿也没有了,我甚至有些可怜她。” 陶千漉把手里的那瓶青梅绿茶打开喝了一口,有点像畅然之后饮酒。 “可能是因为你只是讨厌他,而不是恨他,或者,爱他。”许澈的眼睛里多了陶千漉看不透的深情,只有几秒钟,让陶千漉有种捕风捉影的错觉。 “我以为你会说,是时间治愈了我,这种类似的话。”陶千漉莞尔。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时间从来不应该是你爱或恨的程度的负相关变量。 陶千漉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两个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小孩儿,直觉告诉她,时间像达摩斯利剑悬在他们的连接上。 “我知道你们不能轻易透露病人的隐私,但我想问一下,周音,她的病,能治好吗?”她看着许澈的眼睛。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话题转变的太快,许澈迟迟未做回应。 半晌他终于道:“我不是他的主治医师,但我知道,她的病,按照现在医学水平来看,治不好。”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以瞧见许澈眼底的无力感,内心也微微刺痛。 多么好的年纪啊,同龄人大概都在戏中,可周音却要面对着何时落幕的问题。 她自以为许澈作为医生,看过那么多生离死别,或许早已司空见惯,而不是这样的动容。 “时间是客观物质,我们也没法延缓太阳落山的速度,对吗?”陶千漉转过身,不再看远处的落日。 “嗯。”许澈微微点头。 陶千漉心底一直有一杆秤,她在掂量一个合适的时机表达自己的心意,但她也确定她不会提过往的情感,那样多少有些丢人。她不太懂感情,也不知道怎么去讨一个异性的欢心,唯有试探,才能知道对方的限度。 从前不说,现在还要兜兜转转,不值得。 她不想再去试探了,尤其是对她爱了很久很久的,抽象的许澈。 爱一个抽象的人太难了。 时光彼岸那头,少年云淡风轻,胜券在握。陶千漉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澈,具体实然意义上的许澈,不再是被她捧在神坛上的许澈:“既然这样的话,日落之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他也转过身,眼眸亮了亮,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深吸一口气,煎饼果子的塑料袋子在手指上缠绕了几个圈,她越拉越紧,手指末端现在一定已经充血麻木了。 “许澈,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追你,好不好?” 甘甜 陶千漉被安排在今天上午的最后一台手术。换上手术服,头发也被护士要求扎成两个低马尾,彼时的她因为饥饿难耐输上了葡萄糖。护士告诉她不要乱动手上的留置针管,待会麻醉的时候还要用。 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陶千漉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舅舅,有什么事吗?”她看着这袋葡萄糖马上就要滴完,按了一下呼叫护士的按钮。 “我跟你表弟来南城这边办点事儿,中午咱们吃个饭?”林盛电话那头还有语音播报的声音,能听出来应该是在高铁站。 林盛之前一直在爸爸的公司工作,家里出事之后,他也回到自己的老家工作。 “舅舅,我在医院。” “你怎么了,这是?”林盛的嗓音一下大了起来,让人误以为按了增加音量的键。 “您别激动,就是做个根尖囊肿手术,不是大病。”陶千漉得稳住他的情绪,说完就把手机移得远远的,示意护士可以拔针了。 “这都手术了,还不是大事,你这孩子!你在哪个医院,我们去找你。”陶千漉已经能想象出林盛皱起眉头和额头上川字纹的样子了。 另外一位护士告诉她现在可以前往手术室了。 “哦,你等一下,我在微信上把地址发给你。”她飞快把地址传过去,就跟着护士走了。 一进手术室,麻醉医生就开始和陶千漉开始聊天,陶千漉发现手术台竟然是一个很窄的床。 里面有好几个医生,都武装得只剩下眼睛,即便这样,还是毫不费力一眼认出许澈,对陌生环境的防备心理一下瓦解。 许澈瞧见她进来,也开始模仿着麻醉医生的话术问她问题,多大,多高,单身吗? 许澈的语气机械且随意,最后一个问题却着重强调。 她故作冷漠地说:“有男朋友了。” 许澈:“躺下吧” 她看不到口罩下的完整表情,只看到许澈眼底的喜悦之色。和昨天晚上他吻完她后,一摸一样。 麻醉医生困惑在原地,看了一眼许澈,又看了一眼陶千漉,笑着摇了摇头。 面前的许澈闪了闪,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她的意识被剥离。 “许澈,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追你,好不好?” 她看向许澈,却不敢一直看,只盯了几秒又低下头。 岸上的鱼,连呼吸都快暂停。反应过来,是他牵过她的手,把捆在她指尖的带子解开,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到窗台上。 他拉着她到了一个楼梯间,他说:“这里不会有人。” 晦暗的光,暧昧的眼,他一点点靠近,嘴唇触碰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撬开她的牙关,在口腔内游走,青梅绿茶的甜味渡满了两个人的口腔。这个吻温柔缱绻,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睁开眼睛想看看许澈的表情,却发现半眯着眼动情的样子十分性感,手不自觉附上那片脖颈,轻轻摩挲。 陶千漉自认为不会喧宾夺主,只能成为被动的一方,却不知道某一刻许澈停下了嘴上的动作。他声音有些沙哑:“不能摸了,会出事的。” 他指的应该是自己的小动作。 意识到许澈的意思后她也停掉了手上的动作。羞答答地靠在他的肩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说:“还要继续吗?女朋友。” 女朋友,简单的叁个字,却如同施魔法的咒语,蛊惑她的心,她笑得身体轻颤。 她离开他的肩头,这一次是她主动再渡些甘甜给他。 “陶千漉,陶千漉,快醒醒!”护士将陶千漉晃醒。 这一觉竟无梦。 意识沉浮,她能感受到自己被推出了手术室。 迷迷糊糊中有个人把她抱起来,她像一只无骨的猫,被挪到另一张床上。尽管不够清醒,但她知道抱自己的人是许澈。 氧气罩,心率监测仪一拥而上。她被告知还需要在PACU(麻醉后监测治疗室)待上六个小时。 前一两个小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肌无力的患者,只有眼睛可以眨巴眨巴。 感官也一点点恢复,喉咙的异物感,嘴角的撕裂疼痛,牙齿上被缠绕的手术缝线。 许澈给她贴了加压胶带后就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病床前居然站了两个人,皱着眉头的林盛,和笑嘻嘻的表弟林磊。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陶千漉的脸上,却是两束性质极其不同的光源,这样的反差,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林盛在陶千漉转到普通病房都在关心不断。林磊给陶千漉拍了几张照片后就坐在一旁玩手机,时不时嘲笑两句,真丑啊! 这样碎碎的声音让这个病房有了人烟气息,也让陶千漉觉得长久以来的孤单不过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剧情体验,原来她也可以幸福的。 林盛出去接水,好一会都没回来,病房里只剩下林磊和陶千漉。 陶千漉听见脚步声暂停,发现许澈站在病床前,没有别目光挪过来,而是盯着正双腿交插沉迷于王者的林磊,微蹙着眉。 “这是我表弟。”陶千漉含糊不清地说。 许澈:“你表弟?” 陶千漉点点头,看见许澈眉眼间那点阴郁消散。 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林胜也正好提着水瓶进来,急切地问:“医生啊,我家侄女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舅舅在看到许澈面部的那一刻,表情很不自然,也没有再问话,那表情不像是在看陌生人。 舅舅看出了什么吗?还是她过分敏感? 陶千漉又去搜刮许澈的表情,他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就好。 我陪你 之后的一切都很正常,许澈胜过对普通病人的关心,被舅舅和林磊嗅出她和许澈关系的非比寻常。 许澈走后,林磊双手环胸,一脸审判官的架势,盯着病床上的陶千漉。“陶千漉,你什么情况,说说吧,多久了?” 这个仅小她一岁的表弟,自大学到现在几乎都没有过空窗期,和没有正而八经谈过恋爱的陶千漉比起来,可以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陶千漉给了他一记白眼。 林磊嘚瑟:“要不要这一次也让我帮你,驱,逐,他。” “不用。”陶千漉挪了挪被子, 大二那年,陶千漉被一个学长疯狂追求,恰逢林磊来他们学校探亲,就演了一出戏。 林磊伸了个懒腰:“呦呵,来真的啊!你算是开窍了,不至于见到就躲了。” “什么叫我见到就躲了。”陶千漉觉得要不是自己现在还在输着液,一定就上去给这小子两个爆栗。 “行了,你让你姐安静会吧,去买点饭来,我要吃晚饭。”林盛的啤酒肚很容易饿。 林磊拿出手机,准备打开美团:“订外卖不就行了?” 林盛:“外卖哪有医院的菜健康干,快去!” 林磊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却在出门的瞬间见到了靠在墙边的许澈。 林磊搭上许澈的肩:“哟,兄弟,我没想到你这么专情啊!” 许澈:“当初让你不要告诉她,你没说吧。” 林磊耸了耸肩:“当然没说。” 他当然说了,他当时还和陶千漉说她这个学长看起来挺痴情的,还知道主动找情敌了解情况,差点就准备暴露自己表弟的身份,觉得陶千漉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他后来也没看陶千漉谈恋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个人居然还在一起了。 和他刚刚在病房里的表现不同,现在的许澈像是守在病房外面听候发落。 许澈:“好”。 许澈走了,可从背影看起来却有些落寞,林磊觉得,这和第一次见他那天,他离开时有点像,但更像是兴尽悲来。 林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当时还一直以为陶千漉的学生也是法学专业的,没想到还是个医学生。 陶千漉觉得舅舅是故意把林磊支走的。 “漉漉啊,你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林盛在笑,可陶千漉却觉得他笑得牵强。 “嗯。” “他也姓许哦。”林盛搓了搓手。 “舅舅想说什么?”陶千漉从床上坐起身,她似乎知道林盛要问什么了,所以刚刚见到许澈的时候才会那般不自在。 林盛似是在组织语言,没有人说话,病房内部安静,可汽车的鸣笛声不知道何时从市井一跃而上,还有不远处施工工程的运作声响不绝于耳。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将她原本平铺直叙的生活和她的形单影只驱散个干净,她的听觉敏感度都降低。 此刻所有声音都生生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林盛终于开口:“就是想知道你对你父亲破产这件事了解多少?” 或许是为了照顾陶千漉的感受,他的语气委婉,没有质问也没有故作深沉,平常得像在问“你吃过饭了吗?” 了解多少?她没有经历父亲陶戈平的“摩天大楼”是如何拔地而起又如何逐渐瓦解的全过程,但她知道那栋楼的砰然坍塌是由外力造成的,而这外力或多或少,直接间接,与许澈的家人有关系。 她享受过这栋楼带来的红利,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脱到外因上面。 地基不稳,楼倒,是迟早的事。 “舅舅,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她的语气很平静,“我拎得清的。” “你只知道就好,我以为你不知道才会,和许家的孩子谈恋爱。”林盛自知他姐夫不是什么好人,出轨,滥赌,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要不是他后来得罪了那么多人,也不至于被人设计中圈套,承受不住后便撒手人寰,让别人替他擦屁股。 “舅舅,即便我一直不知道,今天你才告诉我,我也还是会和他在一起的。”陶千漉说得认真。 “也好,我们家不搞连坐。”更不会因为伤害过他姐姐的男人连坐。 林盛摊开手掌,法令纹随着笑弯出游刃有余的弧度:“林磊这小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来。” 送走林盛父子已是晚上九点钟。 陶千漉觉得自己一直缩在被子里,闷得难受,于是把脚伸出来,感受一下冰冷空气,在床沿边晃呀晃。 一边晃一边给许澈发消息。 Re:我舅舅他们走了,都怪你!说我明天就能出院,让他们觉得我病得不重。 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去办事,所以今天必须找个离目的地近的酒店,而陶千漉过了麻药的劲之后也确实可以自理。 许澈秒回。 xc.: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陶千漉刚刚慢慢吞吞地下了床,就看见许澈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过来。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呼吸急促,乌黑的刘海已经打湿,额前的汗细细密密,和旺旺雪饼上的白色糖霜一样大小。 这一看,就是刚运动过。 他本身皮肤就白,现在因为血液循环加速,脸上粉粉的,那双澄亮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她。 陶千漉发现他居然没带眼镜:“你是不是忘带眼镜了?” 下一秒,他把她拥进怀里。 他刚刚一个人去医院的篮球场打了很久的篮球,大汗淋漓后休息片刻,看到她给他发消息,他立刻就来找她。 “不是,我度数不高。”许澈临走前特意穿了件干净外套,为了防止把汗蹭到她身上,他只是让她的左侧脸颊靠在他右肩,这样也不会伤及她的手术伤口。 陶千漉:“你怎么了?” 即使靠在右肩,她也可以听见他左心房的跳动。 许澈搂她搂得更紧了。 他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应该我先说的。” “哦,那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先说的。” 许澈似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低声问:“今晚我陪你,好不好?” 陶千漉本来想说她发微信就是开玩笑的,不必当真,但是看许澈这副模样,她觉得也挺好的 “好,但是,你先放我去洗手间。” 许澈这才放行:“洗澡的话,还是不要洗头了,以免碰到伤口。” 陶千漉受不了许澈用没带眼镜的好看眼睛和他说话,不是嫌弃,而是会招架不住,匆忙抓了几件衣服溜进了洗手间。 ———— 可能(微h) 南城向来没有暖气,越往冬,空气就会越湿冷。可是什么时候空气的性质什么从溶液变成胶体,到最后变成了有温度的悬浊液了呢? 好像只需要两步。 在陶千漉试图将门反锁,却被许澈提醒病房不能反锁,只能将门关紧。又在陶千漉看许澈的高大身体在孱弱的陪护椅上蜗居时,再叁邀请他上床后。 灯已经全关掉了,就连病床间的隔帘也拉上了,陶千漉把手伸出来,试图放在眼前辨认,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是伸手不见叁四指。 虽然陶千漉骨架小,但是个子高,许澈更不用说,两个人睡这个病床着实有点挤了。 许澈是在这个病房洗的澡,用的是是她的沐浴露,和他自身洗衣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别样的好闻。 她好热,脚挪了挪,踢掉身体上一半的被子,就被许澈给重新盖上,踢掉盖上,重复了两叁次,一直到许澈直接动用躯体制服了她。 “我热。”陶千漉现在口齿不清,说出来的话像在哼哼唧唧。 “那你也要盖被子。”许澈这声音,可能是要睡着了,然后又被她弄醒的感觉。 他好像“啧”了一下:“别动。” 许澈身上除了肌肉就是骨头,温度还高,陶千漉正试图挣脱许澈这个大火炉的烘烤:“你太硬了” 她的下嘴唇被加压带束缚,这句话说出来和“你硬了”没什么两样。 说完她就后悔了,许澈也放弃对她的钳制。 陶千漉完全挣脱,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全部掀开,冷空气也会挑部位下菜碟,神经末梢的脚和手都被冻得冰凉,身体还在熊熊作暖。 亲也不能,抱也不是,她的手脚现在又想回到被子里。虽然是她把人招上来的,但是她还是心里不平衡。 为什么许澈就能坐怀不乱似的? 一个邪恶的念头冲破种皮,迅速蔓延生长,一直冲到陶千漉的手心。 “嘶” 陶千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伸进被子并且迅速直达目的地,鬼使神差的。 原来他也没有没办法做到经花丛而片叶不沾身,她手中握着的这个热热硬硬的家伙就是确凿的证据。虽然隔着一条纯棉的睡裤,她还是感受到他的活力。 奇怪的触感。 他原本正在盘算着要不要回到陪护椅上,而此刻他的身体和那根东西一样僵硬,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如果她不是只是轻轻握住,再加重些力度,或者真实触碰,懂得些技巧,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欲仙欲死。 她轻轻地捏了捏那根东西,像是觉得没意思了一样,终于放开。 他以为她会就此停歇,谁知道那双冰冰凉凉的手向上,流走过他的腹部神经,轻扫过几根阴丝,弯弯绕绕就要得逞。 他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我想帮你。”陷入情欲中的陶千漉声音软哒哒的。 “你确定?”许澈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会累,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半天都弄不出来。” 磨(微h) 许澈松了手,把选择权交给了陶千漉。 许澈这话激起了陶千漉的胜负欲,她倒要看看,半天是多久。 她先是从底座摸了摸那两坨有着特殊纹路的家伙,软乎乎的。再往上,挺立的肉棒支起了小帐篷,在布料与许澈腹部为她那双为非作歹的手提供了相对宽敞的空间。 她太调皮,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明明嘴上说着要帮人,却始终只是在自我感受,用指腹摩挲,感受他的纹理和温度,想象着他威风凛凛的样子。 一直向前摸到顶端,那里湿湿的,她用指尖刮了刮。 “这里就是马眼吗?” 他听见许澈闷闷地“嗯”了一声。 其实触摸许澈这件事情她更像是在取悦自己,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她有点兴奋。 “这样,对吗?” 她终于开始试着上下撸动,慢慢地加速,慢慢地。 许澈有些后悔放下她的手了,那双手软,却凉,像是玩闹一番终于记起来原本的任务,此刻正在卖力地“帮” 他。 不该让她这么胡闹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就算不用这样,他自己也能平息下来。 算了,选择上来睡,潜意识里应该会料到这样的后果吧。 他在内心小小地挣扎一下,而躯体却被撩拨到快要关不住遏制原始欲望的牢笼。 他或许也是想要这样的。 陶千漉原本以为最差不过是自己最终会以为手累而放弃,但现在她没有想到,她在许澈乱了的呼吸中,自己也方寸大乱。 她像是被欲望不小心侵染的布,稍有不慎就能因为毛细现象让欲望在其中逆流而上。 她清楚地感知到内裤上羞耻的潮湿,心里,哪里,都空了一块,急切想得到填补。 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 许澈感受到了陶千漉的偃旗息鼓之势,欲望本能驱使着他的手附上陶千漉的手一起运动。 他几乎用气声:“累了?” “不是,我有点难受。” “哪里不舒服?”他松开了她的手。 陶千漉也停掉了手上的动作,就在许澈想要打开灯想要弄清具体情况的时候,她制止了他。 然后她从仰躺变成压在他身上。 为了不磕到伤口,她用双手撑在许澈的两侧,低头到他耳边,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许澈,可以让我磨一磨吗?” 这几乎等同于勾引。 磨一磨? “不行。”处于医生本能,这种边缘性性行为在他这里是要被坚决抵制的。 “我说的是不脱的那种。”她快要哭了。 许澈几乎能够听见脑子里的弦断裂的声音,他找不到找理由拒绝她,或者不想要拒绝。 “你不说话,我当你当你答应了。” 磨吧。 她跨坐在他身上,隔着两个人的棉质睡裤找准那处硬硬的位置,把他压弯,开始一下一下的动。 她的水先是沁透了自己的裤子,然后悄悄地湿了许澈的裤子。 撑着累,她就趴在他胸口,磨了好一阵。 不像夹腿的时候,她还可以自己控制力道,现在她还怕会压着许澈。她原本以为只要到了阴蒂高潮就可以了,可现在连阴蒂高潮都恐怕达不到了。 她停下。 “还是不行?”许澈被她磨的时候也是不好受。 “嗯。”她点点头。 她先前要求了那么多,现在不敢再得寸进尺了,虽然她又想着许澈可以用手帮她…… 许澈:“要我帮你吗?” “怎么帮?” “礼尚往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