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少女》 楔子 夜幕降临四周寂静,只有秋风吹起绿叶的簌簌声,中秋佳节时分月光如水,暗蓝色的天空有一点一点的光芒正闪耀着。 「妈妈,今天的天空好漂亮。」小优正在开心地指着天空。 因为没有自然光害,此时的天空就像偌大的银河一样漂亮,对于小优来说天空就是宇宙是自由的天地。 「小优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段村子的传言?」妈妈望着眼前的天空,吞了吞口水说道。 小优听完便摇摇头,妈妈看了小优一眼随后说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看到你的真实样貌,那人将会是你的命中注定之人,但注定也会为你带来灾祸。」 「妈妈,命中注定的人又是什么人啊?真实样貌又是什么?」小优歪着头满脸的疑问。 「这些问题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是村子的预言也是诅咒,所以小优不可以乱跑出去村子喔。」妈妈笑了笑却语重心长地说道,随即转移了小优的注意力便匆促催着她,「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去找对面的阿顺叔。」 母女俩在夜晚的草丛中行走,夜晚的视线昏暗不清,但小优很快就慢慢适应了在黑暗中行走,两人走了大约三十分鐘,才终于看到远方的某处高掛着灯光,此时此刻小优的心中尽是兴奋,因为妈妈从来没有带她离开过石靄村,就好像是冒险一样,下意识小优眼神紧跟着她的妈妈。 但是妈妈却是异常地紧张,她带着小优朝灯光处的方向行走,但越往前走脸上的神情就越发严肃,脸上和身上都不自觉地流着大汗,终于走到灯光所在的地方,那是一盏在铁柱子顶端的灯光,在微弱的鹅黄色光源照耀之下,可见的视线范围内仅是柱子周围罢了,看不到更遥远的前方。 母女俩看着柱子的正下方的土地,既不是一般的泥土地,也不是散发青草香的草地,而是冷冰冰彷彿看不到终点的灰黑色土地,小优好奇地用手摸了摸该土地,没有土壤那种松软的触感,而是硬梆梆的硬质土地。 小优正想开口问这里是哪里的时候,妈妈却遂先开口用极度严肃的口气说道:「小优,你记清楚……这里是离开石靄村的唯一出口,但是常年有死神在徘徊,你绝对不可以走到这里,知道吗?」 「妈妈……死神长什么样子?」小优怯怯地询问,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表情,望着远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死神啊?妈妈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如果可以妈妈希望我和小优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但是森林变少了,能打猎的也变少了,只能依靠对面的阿顺叔,所以妈妈逼不得已只好带小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妈妈的语气显得非常无奈,转过头看着小优轻抚着她的头,然而眼眸里闪过一丝希望,「听说有个方法可以平安经过。」 「什么方法?」小优满心好奇傻盯着妈妈的脸庞询问道。 「全力向前衝刺不要回头,直到进入草丛。」妈妈语气莫名坚定,仔细叮嘱着小优说:「等等,妈妈要全力向前跑,你要跟上喔,绝对不能回头喔。」 就这样母女俩对着前方做了衝刺的准备,妈妈遂先跑了出去,速度很快,然而小优平常老是在偷懒不运动,所以明显跟不上妈妈的脚步。 小优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尽全力的奔跑,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死神抓住一样,可惜再怎么全力衝刺,眼看妈妈的身影就要没入黑暗中了,她终究沉不住气还是喊了一声:「妈妈!等等我。」 「小优?」妈妈听到小优的呼喊声,爱女心切的她忍不住回了头。 砰——— 一阵声响划破了寧静的夜晚,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小优愣住了……好像是巨大的箱子呼啸而过,辗过了妈妈,而那东西就这样快速地离去不知去了何方,速度太快使她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妈妈!……对不起,都是我。」小优衝上前拼命地摇着妈妈,红色的液体从妈妈的体内不断地流出,小优慌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掉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妈妈望着小优用尽最后的力量替小优擦了眼泪,如往常般露出了温柔笑容,确定她没事缓缓地闭上眼。 「妈妈!你不可以睡觉,现在不可以啦!你还要带我去找顺叔,不要丢下我一个……」小优无助地摇晃着已是温热尸体的妈妈,放声大哭。 夜空中的群星依旧闪耀,明月依旧高掛,与平日不同的是寧静山林的国道上,有小孩凄厉的哭声,不会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在意。 国道 八年过去了,云雾飘渺的景色替石蔼村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午后的温暖阳光依旧照耀着大地。 「石小优!来呷奔囉,等几咧丢嘸阿。」(来吃饭囉,等一下就没了。) 从远处传来一阵吼声,在小屋附近的小优一听就知道是谁,是代替妈妈抚养她八年的顺叔,本来她还想去扑那顏色绚丽的蝴蝶,但她明白晚了慢了,她的午餐就真的会没有了,便还是打消念头乖乖回去。 「哇,今天是吃猪肉啊。」小优这八年来第二次看到猪肉,在这深山中要猎到肉食已经是越来越困难,不得不佩服顺叔是这村子里最厉害的狩猎者。 「我是感觉金歹势,猪仔已经紧少阿。」(我是感觉很抱歉,小猪已经很少了。)顺叔边讲边往嘴里塞了一口猪肉。 顺叔讲着一口流利的台语,这里老一辈的人几乎都是用台语交谈,一开始小优还听不太懂,但久而久之也慢慢理解他的意思,反而顺叔会怕小优听不懂,参杂着些国台语,使语调听起来变成奇怪的「台湾国语」。 「顺叔,我想问一个问题……」这八年来,小优一直很好奇……所谓石蔼村的诅咒和预言是什么?记忆中妈妈说的真实样貌又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的妈妈还活着,她或许不会对这个预言感到好奇,但是现如今这个预言却变成妈妈的遗言。 「你讲。」顺叔回头看着小优答道。 「到底石蔼村的预言是怎么回事?」小优思考半响后鼓起勇气问起。 这个问题在他们石蔼村算是很避讳的话题,大概只有顺叔最有可能和她说。 「阿就……有几咧夭寿骨可以看丢你的模样。」(就……有个夭寿的人可以看到你的真实模样)顺叔毫不在意地回答。 「到底是看到我什么?」小优最不能理解的点就是这里,到底什么叫真实的样貌?难道她现在的样子不是真实的?每每思考这个问题都会让她越来越混乱。 「你实在有够卢。」顺叔挥挥手,口气略带不耐烦顺势就要走了。 在小优看来明显就是要逃避问题。 「等等……我今天可以去『国道』去拜妈妈吗?」小优双手合十,眼神楚楚可怜,用哀戚的神情求着顺叔答应。 她明白国道有多危险,若不是重大的事件,顺叔是不会让她去的,若真的一定要去,也一定要和他讲一声,要不然就算可以从国道平安回来,被顺叔抓包她的小命也是不保。 「母汤!我讲母汤丢母汤,讲袂听…番颠啦你!」(不行!我讲不行就是不行,讲不听。)顺叔神色明显不悦瞪着小优,语气透露着一丝怒气。 当年那一幕的画面让顺叔永远都忘不了……八年前年幼的小优浑身是血,来到他的面前,血淋淋的样貌让他吓到要折寿,这对一个老人家的心脏是件很不好的事,事后他跟着小优来到国道旁,看到了她母亲的尸体又再被吓了第二次,这次差点要归西。 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准小优去国道连靠近都不可以……因为母女俩去找顺叔才会发生不幸,顺叔为此一直感到很自责,便带着年幼的小优也来到石蔼村定居,担起扶养小优的责任。 「可是,我昨天已经通过村子的成年礼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优眼神异常坚定闪着光芒,今天不管怎样她都要卢到可以去国道,为了今天她已经盼望了八年,就是等成年礼一过,她就有底气和顺叔商量了。 而且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所以她一定要去。 「啥,成年礼?黑系杀小?我那ㄟ拢毋知。」(成年礼?那是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顺叔见状,只能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小优打太极。 在顺叔的心里,小优不管有没有过了成年礼,不管几岁都和婴儿差不多,尤其是那天真又稚嫩的微笑…… 「我不管!我已经成年了是大人了,你不让我去,我就离家自己讨生活去!」顺叔鱉脚的演技,小优看了一眼就明白,他明明就知道她过了成年礼,既然这样乾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坚决不退让就是要去。 「你喔……厚拉厚拉,养到你,了然吶了然……」顺叔无奈地答应,挥挥手示意小优准备出门。 小优看着顺叔一边无奈摇着头,一边口中唸着「了然」的碎碎唸,看着那如同爸爸一般的背影,小优对于父亲的概念也只停留在顺叔身上,如果不考虑血缘关係那顺叔的确是她的爸爸。 而小优对于她的生父没有任何印象,因为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过世了,据传是出外打猎经过国道的时候去世的,听村子的老一辈说……好像是和妈妈差不多的位置。 或许……现在爸爸和妈妈在天国相见了吧? 台湾黑熊 整个石蔼村已经有三十几位村民都是在国道丧生的,大家都说村子是被诅咒了才会这样,但是为了生存下去,大家还是只能穿过死神的领地—国道,到山的那一边寻找果腹的野味。好在顺叔来了之后帮忙去打猎,情况才好一点,至少村子的村民们,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吃的,这也让石蔼村的居民立马接受了顺叔这位外来客。 但说来也奇怪……每次顺叔在经过那个国道时,只见他双手一抬,那巨大的厢型死神立马停止不动让他离开,好像就连死神都怕他似的,所以小优打从心底崇拜顺叔。 父女俩浩浩荡荡地来到国道附近的草地,接近下午两点的时间,刚好是太阳最炎热的时候,晒得他们不断滴着汗,地上留有大脚和小脚的脚印,一前一后地前进。 「我来。」眼看来到国道附近,顺叔没有犹豫朝那灰黑色的硬质土地,踏了一步,却立马忍不住喊了一句「烧喔」,在大太阳照射下硬质土地被晒得滚烫,顺叔走在国道上如同走在烧红的锅内,但依旧保持镇定地向前行走,小优看着眼前被热浪模糊的国道表面不敢大意,鼓足勇气缓缓跟着顺叔后面走,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分鐘之后,右侧的远方似乎有什么正快速地过来,空气也随之震动起来。 小优抬起头瞇起眼睛,朝右侧观看,远远看像是深色的箱形物体,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箱型死神!! 是石蔼村全村村民最害怕的东西,也是当年撞死妈妈的东西。 小优脑袋一片空白,两眼无神,盯着远方快速靠近的死神却没有任何动作…… 明明脑海里的声音,正大喊着要赶快跑开,身体快动起来啊啊—— 但是她的脚却颤抖到挪不开任何步伐。 小优无力地转向顺叔,脸上表情惊恐万分写着该怎么办,只见顺叔双手一抬发出媲美狮吼功的怒吼道:「死婴仔埔!闪咖边拉,林北要过拉。」(屁孩!闪一边去,老子要过。)响彻云霄。 那箱型死神不知为什么,靠近他们的时候发出很尖锐的声音…… 轧——— 巨响大概过了两秒,这期间箱型物体滑了半圈,地上也随之多了两条黑色的花纹,最后居然在顺叔的面前停了下来。 看得小优是嘖嘖称奇,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顺叔,果然她的爸爸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连死神都挡得下来。 「看到嘸?林北丢是霸气。」(看到没?老子就是霸气。)顺叔回头看着小优,得意洋洋地说道。 趁着箱型死神还停着的时候,父女俩快速地离开案发现场,朝着山的方向又走了三十分鐘之后,在靠近深山的入口处有个小土堆,这是顺叔特地找的地方好埋葬小优的妈妈。 「你满意拉厚。」顺叔带着小优来到土堆前。 「谢谢你,顺叔。」小优心满意足地趴在土堆上,就像回到妈妈的怀抱那样,只是这一刻……小优已经等了八年,或许是等的太久了,小优满脸泪痕不停地掉泪直到哭累,就在土堆上沉沉地睡去。 ********************************************************************* 今日难得出了大太阳,炙热的光芒其热度完全不输盛夏时分,毫不保留照射在大地上,国道上一台深蓝色的bmw大七,被阳光照射地是如此闪耀,和地上几条班斑驳的剎车纹形成强烈对比。 这台车是黄彦中这个穷苦车主,省吃俭用才有的东西,会买这台车纯粹是看了广告的宣传词「江湖在走,板金厚度要有」给吸引,当下他就决定要买这台车。他一直很宝贝这台车,就在刚刚看到了一幕非常不可思议的画面,让他急速煞车,导致路面留下深深的煞车纹,甚至都还来不及心疼他的车,脑袋还处在一片空白之中反应不过来。 「欸、刚刚那个是……熊吧?对吧!是熊!!」坐在副驾驶座的蔡力嘉还一脸错愕的神色,有点颤抖地语气说道。 「嗯……台湾黑熊,还朝我们吼了一声。」黄彦中试图保持冷静,缓缓地从口袋掏出一根菸,点了。 「哇赛,南部真的太野了……这下和我说屏东路上会跑出老虎,我都会相信。」蔡力嘉还心有馀悸,心想台湾黑熊不是动物园才有的生物? 苗源路上居然就有,早知道就带相机出来了。 「现在是这样?战南北是不是,这里是苗源是北部好吗,谁跟你在南部?」黄彦中没好气地回答,用手往车内的菸灰缸抖了抖菸灰。 「我觉得只要出了台北,其他地方都是南部。」蔡力嘉摆着一脸欠打的表情嚷嚷着。 「你这个天龙人……给我下车!」黄彦中冷淡又低沉,作势打开车门让蔡力嘉下去。 两个人藉由吐槽想让彼此的脑袋冷静下来,以便脑细胞方便运转。 「你觉得……刚刚那隻台湾黑熊,里面其实是不是工读生?行为举止超像人的……那一瞬间,我觉得牠是在干譙我们耶。」蔡力嘉回忆起那一声吼叫,忍不住想像那隻台湾黑熊会骂他们什么? 「真熊吧……」黄彦中接着开始吞云吐雾,直到车内充满了菸味,若不是这种奇异事件,谁会间间没事在大白天停在国道上哈菸。 但不知道为什么,黄彦中并不怕那隻熊,甚至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正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那隻熊就离开了。 此时车上传来手机line的提示音,顿时间车上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个不停。 「差不多了,刘文翔已经到车站了,他传讯息说到了。」蔡力嘉拿着自已的手机,滑开手机萤幕点开line。 「走吧。」黄彦中查看车子有无异状,确定只是煞车过猛而已,并没有任何大碍,虽然心中还是有点心疼他的车,但调整好心态便重新发动车子向车站出发。 黄金铁三角 黄彦中与蔡力嘉两人来到苗源火车站,去迎接他们的大学同学—刘文翔,说起他们三人,旁人都称他们为黄金铁三角,因为他们做什么事都会在一起。只是黄彦中和刘文翔都是出生在苗源,还是土生土长的客家人,在大学之前这两人都不曾认识,却在台北当大学同学之后一拍即合。两人虽然都是客家人但长这么大两人都只会一句「承蒙你恁仔细」(承蒙你感谢你),这唯一的一句客家话。 而蔡力嘉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还是位于台北市中心高级地段的天龙人,因此经常被黄彦中和刘文翔笑是「二加一」,亏他是多馀的那一个,现实情况也是蔡力嘉每次黏在两人的屁股后面走。 「刘文翔!这边。」黄彦中往刘文翔的方向出声招手,他和蔡力嘉走进火车站,就看到刘文翔坐在大厅的休息椅悠间滑着手机。 「喔。」刘文翔注意到黄彦中的呼喊声,挥着手带着大包小包走过来。 刘文翔留着平头,身材高挑,全身黝黑又漂亮的古铜色肌肤,轮廓分明又深遂的五官,还有壮硕精实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训练才有的。 「练得不错,海陆的?」黄彦中上下打量着刘文翔,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着说。 「靠,你不也是海陆的,什么时候退伍的?」刘文翔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除了退伍的喜悦更多的是和老朋友相聚。 「上个月。」黄彦中淡淡地回答。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都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展开了男人式的拥抱,这其中的箇中滋味,大概只有身为海陆的人下了部队之后才会明白吧! 此时蔡力嘉没有例外地被晾在了一旁,他完全对这个感动的气氛,找不到任何插话时机。 「你是什么的?」刘文翔瞥了蔡力嘉一眼,好奇地询问。 刘文翔看着蔡力嘉从头到脚全身扫描了一次,发现他还是白白胖胖没有什么锻鍊的感觉,甚至小肚腩还进化成圆滚滚的啤酒肚,散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感。 「喔,我是替代役。」蔡力嘉笑得灿烂,在刘文翔和黄彦中这两个肌肉猛男眼中却格外刺眼,望着蔡力嘉如花儿般的笑容,忍不住同时骂了句:「干!」。 「欸,你真的做什么事都二加一耶。」刘文翔感到哭笑不得,还替代役咧……好歹也当个陆军吧。 「没办法啊……我要是当海陆,铁定会被操出屎来。」蔡力嘉一脸哀怨充满委屈的口气说道。 「你果然是多馀的。」黄彦中看着蔡力嘉下了这个结论,但是露出很轻的笑容。 「你们说我们等等吃什么?多馀的那个人付钱。」刘文翔露出开朗的笑顏,大剌剌地张开双手搭在另外两人的肩上。 「不要勾肩搭背的好吗?很热耶。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我付钱……」蔡力嘉把身体歪向另一边然后小声地埋怨嘀咕,但是又不争气地打开钱包查看有多少钱,发现里面没有任何零钱,「这边可以刷卡吗?」 「乡下地方你觉得呢?」黄彦中就料到会是这样,这人永远是卡比零钱多,最后反而是他和刘文翔要借零钱给这位少爷。 「你真是很不合群又爱跟。」刘文翔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气氛,感觉又像回到了大学时期一样,黄彦中和他就像英雄惜英雄的两人,一见如故,然后又额外多加一人。 在人潮眾多的苗源车站,有两个高挑又英姿颯爽的身影,引来许多路人的侧目,仔细一看的话,还有个葫芦形状的身影,总是小跑步吃力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而后三人有说有笑地踏出了苗源车站,或许多年之后这个画面还会很常见。 随后三人准备去苗源乡的餐厅吃饭,在这个乡下地方没有昂贵的西餐厅和精緻的台菜,只有当地特色客家料理,并且深山的餐厅远比平地的还要好吃许多,大概是因为敢开在深山就要超好吃,让客人愿意开着车,行进九弯十八拐、又窄、又难开的山路。 大约三十分鐘的车程,一路上经过壮阔的山林,蜿蜒连绵的小溪,从车窗外可以看到深不见底的悬厓峭壁,绿色绝景紧紧贴着车身,吓得蔡力嘉是一路上都在该该叫。 「开慢…慢一点啦!!」蔡力嘉前一秒还在愜意地欣赏车窗外的景色,但发现离悬厓如此靠近却又担心不已。 但前座的刘文翔和驾驶座上的黄彦中,却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蔡力嘉看着前方的道路是越开越小条,能感觉到道路的坡度越来越大,车身已经是微微倾斜的在行驶中,更让他脸色发青。 计画 穿越过一片浓密的树林,车身才又回復到平坦,但行驶过了不久,平静的木製老式建筑印入眾人眼帘,在深山中些许的雾气让此建筑物若隐若现。 那便是有名的餐厅—雾山,没有明显的招牌,要去的山路不好找,但依旧有许多人寧愿拿着地图、导航、拉当地人一遍遍研究着地址,传闻里面的厨师皆是拿过奖的,让这深山的餐厅多了点神秘的气息,因此多了个别名—山神的小厨房。 「大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文翔等大家在餐厅内就坐,点好菜在等菜的时间,开口询问大家接下的计画。 「我还不知道。」黄彦中垂下了眼眸,思考半响。 这个问题就连黄彦中都感到迷茫,他没有特别想做的,也没有一定要做的。 「你该不会要当啃老族喔?不好吧……你家已经够穷了,你爸妈会被你啃到连骨头都没。」蔡力嘉听闻就像逮到机会捡到枪一样,笑咪咪地说着。 而黄彦中并没有说话向蔡力嘉翻了白眼,但蔡力嘉就像是好不容易抢到说话的权利,急忙地想要分享刚刚的奇闻异事,神情异常兴奋说道:「那些都不是重点,文翔,我和你说,我和彦中刚刚在国道路上碰到台湾黑熊喔!」 「你是作梦梦到的吧?」刘文翔一脸就是不相信。 「是真的。」在一旁的黄彦中做出了证词。 「真的假的啊?在哪里碰到的?等等也带我过去看。」刘文翔知道这个乡下地方邻近中央山脉,所以有许多野生动物在这栖息,但没想到会野成这样……连台湾黑熊都有。 「我说就不信,彦中说就立马相信……」蔡力嘉在一旁小声呢喃道。 「台湾黑熊胸前真得有v字的白色花纹吗?」刘文翔好奇地问道,对于熊这种野生动物,他只能从图片或影像上看到。 「厚,你是没去过动物园喔。」蔡力嘉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惦惦啦!」这种时候刘文翔和黄彦中,都非常有默契异口同声地对蔡力嘉说道。 很快餐厅的服务生便开始上菜,是简单的五菜一汤,当然整桌都是具有特色的客家料理,有客家小炒、薑丝炒大肠、桂竹笋、菜脯蛋等等,而汤则是仙山独特有名的仙草鸡汤。 三人见状食指大动,纷纷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力嘉,我记得你考上这边的公务人员?」刘文翔看着蔡力嘉完全不能想像,这个白目是他们三人当中脑子最好使的。 「当然,你不要小看台北人『南阳街一条龙』的毅力,我赖定你们了。」蔡力嘉得意洋洋地说道,从小到大他就在南阳街打混,各式各样的补习班他都见识过。 「在哪里报到?」刘文翔对刚刚的发言无可奈何,从大学开始蔡力嘉就这样自顾自地跟在他和黄彦中的屁股后面,就自然而然变成二加一。 「苗源乡公所。」蔡力嘉淡淡地说。 为了赖这两个人,他可是花了全身的精气神跟他拚了,读到快喷鼻血,才让他如愿考上苗源这边的公务人员。 「这样吧,你和彦中要不要来我这住?草莓园那边的房子还没人住,房间还很多呢。」刘文翔做出了提议。 他此次回来就是帮家里打理草莓园的,家人都在苗源乡市区居住,他倒不如就近住在草莓园附近,还拉着自己的三五好友自在又快活。 「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蔡力嘉回答。 「………」刘文翔假装没听到,转头看向黄彦中那边。 「我住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止。」黄彦中手指抵着唇犹豫片刻,缓缓地回答。 或许让他度过一段类似大学时光的生活,他就会有答案的吧。 他是这样期待着。 「好,就这样决定了。吃完饭后大家就把行李搬到我那边吧。」刘文翔开心地做下结论,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一桌子的好菜。 ********************************************************************* 傍晚时分,橙色的天空令人泫然,一栋破旧的小屋年久失修,早已没有任何人居住,没有人知道这小屋从何时起就在那边,藤蔓和四处的植物牢牢地抓着小屋向上攀爬,直到没有任何人知道小屋的来歷为止。 但这里是台湾黑熊和石虎的温馨小屋,既远离人群却又完美的阻挡任何风雨,很快门口来了客人,是体型比小优略大的石虎,嘴上还刁着一隻鸡,他放下口中的鸡,笑的如阳光般闪耀,身上还散发着满满正能量,愉悦的口气说着:「顺叔!小优!我带来这隻鸡来给你们加菜了。」 「小烈,你真厉害,每次都有办法打猎到鸡。」小优充满了佩服,这个年代要吃到肉食已经相当困难,村子里除了顺叔就是小烈才有办法。 「你三不五时就来阮兜七逃。安捺,你是煞到伊喔?」(你三不五时就跑来这里,怎样?你是喜欢小优喔?)顺叔揶揄着小烈。 顺叔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若小优愿意的话,他这个老人家到是乐见其成。 「顺叔!你在说什么啦,我和小烈只是……」还不等小优讲完话,在一旁的小烈抢先开口:「对!我就是甲意伊。」(对!我就是喜欢她。) 顺叔听闻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优先是愣了愣,然后满脸的诧异红着脸喊道:「冯、小、烈,你找死啊。」 「小优,我是认真的,等明年的春天我会带两隻鸡来提亲。」小烈说得诚恳,语气相当的坚定。 他和小优是青梅竹马,从小他就认定小优是他将来要娶的太太。 他只是等待着一年又一年的春暖花开,为的是可以在过了成人礼之后提亲。 他没有空间思考小优喜不喜欢他,他认为先娶了在说,感情可以之后再慢慢培养。 「信不信我咬死你,我也是认真的。」小优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小烈,脸上的表情就是满满的打枪。 「你想一想,跟我可以吃鸡吃到饱。」小烈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也算是他不怕小优不选他的原因之一,不跟他,难不成跟着别人吃土? 看着小优此时张牙舞爪的恐怖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吼道:「恰查某,我就甲意你这款的。」(兇女人,我就是喜欢你这款的。)随后就快速逃离开了这里。 「蛤?」小优先是错愕,随后气噗噗地追上去怒吼道:「好胆卖走,我今天一定要剥了你的皮,敢打到老娘的主意。」 顺叔在小屋内的笑声从来没停过,任由夕阳的馀暉尽情地照耀。 一见钟情 这日,刘文翔起了个大早就去厨房准备用早餐给大家吃,昨晚搬完行李之后,三人又买了几手啤酒聊天打屁到半夜。 「你起来啦,怎么这么早?」刘文翔一到厨房就看到黄彦中在那边了,正冲泡着美式咖啡。 「睡不好。」黄彦中眼睛佈满血丝,脸上掛着青黑色的黑眼圈,看上去就像彻夜没睡的样子。 「怎么了?是房间有什么问题吗?」他自己的房间在二楼,而客房都在一楼,不过客房一直都保持得很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才对,刘文翔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作了梦。」黄彦中回的很轻描淡写,因为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拿起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 那其实是个奇怪的梦……不过感觉却很真实,明明是陌生的场景却令人熟悉的梦境。 那陌生老人的脸好像是他什么重要的人。 「那蔡力嘉呢?还在睡?」刘文翔从橱柜里拿出铸铁锅,熟练煎了个荷包蛋和培根还顺手烤了吐司,在厨房里用早餐一套行云流水。 「还在打鼾。」黄彦中一想到昨晚的鼾声,这就是他睡不好的另外一个原因,不免按了按自己的脑门,那鼾声大到……他在隔壁房间都可以清楚听到整晚的节奏。 想到这他不免佩服起……蔡力嘉大学时期的室友,不晓得是怎么渡过的。 「那我等等留一份给他,我一大早要先去送货。」刘文翔边做早餐边想送货的路线,还有中盘商、店家的住址等等。 刘文翔家里是种植草莓,这可是苗源乡四宝之一「大河草莓」。 而草莓最好吃的季节便是在冬季,每当冬季开始,草莓园就有粒粒饱满、顏色鲜艳、口感甜腻的大河草莓可以採收。 也不少游客会衝着苗源乡四宝而来到这里旅游,所以大河这边的草莓园多为观光果园供游客进园自己採草莓。 而刘文翔家里的草莓除了供应给中盘商、店家、观光果园等等,还成功研发出副產品—「草莓酒」,顾名思义就是用大河草莓做的酒,没想到大受游客欢迎成为大河一带的草莓酒经销大户。 「需要帮忙吗?」黄彦中看着刘文翔忙碌赶时间的样子,猜得到现在应该是他们家最忙的时候。 「可以帮我顾一下草莓酒的摊子吗?结帐就好不用点货,回来我送你几瓶。」刘文翔的脸上滴着斗大的汗珠,穿着白色吊嘎与简单的牛仔裤,和他漂亮的古铜肤色形成对比,以及若隐若现的好身材,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男人味。 黄彦中点了点头,只要有草莓酒可以喝就是个好差事,便埋头吃着刘文翔备的早餐。 刘文翔拿好钥匙准备要出门,在经过蔡力嘉的房间听见了如杀猪般的鼾声,发现房门微开,他好奇地往房门里面瞧了瞧。 只见蔡力嘉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白皙浑圆的大肚腩正光溜溜地在他的眼前,他笑了笑摇摇头关上了房门。 刘文翔开着蓝色小货车载满草莓,行径田边马路经过一处又一处的农田,空气瀰漫着苗源乡才有的芬多精,还有参杂他整车淡淡草莓的香甜气味。 虽然他载的货物不是豆腐而是草莓,但这苗源乡眾多的山路和错综复杂的快速道路,依旧是很吃开车技术的。经过一个早上的波折把货物送达目的地,刘文翔才终于放下紧张的神经,一边开车一边哼着歌,经过蔡力嘉说有台湾黑熊出没的国道,他突然很好奇想停下车去看一看。 这条国道把一大块丘陵地,一分为二,其中还有数条岔路连接各处市区,而在最人烟罕至的其中一条岔路邻近中央山脉附近,甚至有人谣传这边有山路可以贯穿整个山脉,走到中央山脉的另一侧,但是没有人知道其真实性。 刘文翔心想这样的地理环境,若说有台湾黑熊、野猪什么的,好像也不奇怪……搞不好是从深山那边迷路下来的。 此时他发现了草丛中有些微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往这里靠近,他感觉他的肾上腺素正在分泌,手心狂冒着汗,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靠近。 难道是台湾黑熊?不会吧? 他躡手躡脚地缓缓掀开了草丛。 映入眼帘的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姣好的面容,小巧的鹅蛋脸配上精緻的五官,樱桃小嘴紧闭着,一双水灵又剔透像玻璃珠的眼眸,正转溜溜地盯着他看。 刘文翔倒吸了一口气,前方的漂亮妹子穿着用艷红苧麻织成的服饰,搭配上各式各样兽骨的头饰与首饰。 乌黑亮丽的大波浪长发,从漂亮的锁骨流淌下来,但仍盖不住纤细的柳腰以及如白雪般的肌肤。 那画面比什么都还要衝击,尤其是一个刚从海陆退伍的年轻人来说,这谁受得了? 石小优 军中的生活堪比母猪赛貂蝉,初次回到苗源乡享受自由的空气,连看到隔壁的邻家女孩都像看到亚洲小姐一般,更何况是一名异常美丽的妹子。 刘文翔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眼珠子就是捨不得从她的身上离开,甚至都忘了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是件不太礼貌的事,奇怪的是妹子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盯着看,对于刘文翔炽热的视线也没有不舒服的反应,反而好奇地也盯着他瞧。 交接的目光使时间流淌变得很缓慢,这几秒鐘的时光像冻结了几个小时似的。 突然刘文翔意识到这样看有点乘人之危,搞不好少女是遇到什么意外,别过脸慌张地说道:「小姐……你是这边的原住民吗?」 看其服饰知道是原住民,但不知道是哪一族? 而且怎么这样着装在这人烟罕至的国道。 难道附近有什么原住民的活动吗?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小优感到疑惑问道。 「当然是你啊,这种地方哪有什么其他人。」刘文翔回答,同时心里暗暗讚许这个妹子的声音实在好听,如银铃般清脆又纯净的声音。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小优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瞪大眼珠。 这还是第一次,她碰到可以和她说话的人类。 「蛤?」 「嗯?」 「我……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是出了意外吗?」刘文翔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问道。 「我?小姐?我不叫小姐,我叫小优。」小优下意识地回了这句。 「蛤??」刘文翔心想天吶……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伤到脑袋的之类吧? 怎么总感觉这个漂亮妹子呆呆笨笨的。 小优先是困惑了几秒突然她明白了,能和她对谈,这个人类一定看得到她真实的样子。 「喂!你能看到我真实的样子对吧?」小优双眼发光兴奋地问道。 「什么真实的样子阿?」到这边刘文翔已经断定妹子应该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她交谈。 「就……我长成什么样子?看起来像什么?」小优用好奇带点诚恳的语气认真地问他。 「你……长得很漂亮,我……没事。」刘文翔回过头看着妹子,对于她的询问,他想了想,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红晕,本来到嘴边的『你很漂亮,我很喜欢』硬生生地把后半句,又嚥了回去,若无其事说了句没事。 「所以我看起像人类囉?」此时此刻小优有着非常兴奋的感觉。 刘文翔看着小优,虽然人好像傻了点,但他有莫名的心动正鼓譟地跳动着,令他忍不住试着搭訕:「你说你叫小优?」 「对啊、我叫石小优。」小优好奇地打量这个人。 看来眼前的人可以看到她的真实样子。 难道这个人是她的命中註定? 小优仔细地端看着刘文翔,他的发际线、他分明立体的五官、他黝黑光亮的肤色。 每一样都令她感到好奇。 「那……你是哪一族啊?」感受到小优的视线,刘文翔稍微低着头搔了搔头发,有意没意地搭话。 「哪一族??」小优反覆思考着他的问句…… 问我哪一族?这是问我哪里来的吗? 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源头…… 只知道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和村民就在石蔼村生活。 随后她灵机一动,非常自信满满地说:「石蔼族」 「石蔼族?我没听过这个部族……」换刘文翔满脸的疑问。 「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刘文翔,你在这里干嘛?」刘文翔擦乾手心冒出的汗,试图隐藏他得紧张。 「刘文翔……哦,我想要去对面看花。」小优用手指着路的另一边。 原来人类的名字也和我们差不多嘛…还以为会取得更复杂一点。 例如什么……梅林雅达克二世之类的名字。 「花?」刘文翔看向小优指向的地方,他只能看到满满的翠绿,再也没有其他别的顏色,他半信半疑地露出疑问。 话说会有人为了看花,跑来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吗? 「你如果不相信,只要你带我过这片死神的土地,我就带你去看看……可漂亮了。」小优伸出脚踏在国道上,露出了迷人的莞尔一笑。 还在纠结小优是不是奇怪女人的刘文翔,瞥见了那微微一笑,胸口猛然一紧,刚刚的烦恼和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死神的土地?」 「这里啊,很多村民死在这里,就是被那个东西撞死的。」小优气愤地跺脚,手指着货车,明显不悦的语气说道。 「村民?那东西是……货车?」刘文翔根据小优给的线索,脑袋飞快地运转给整件事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懂了!原来这妹子是深山中的原住民。 搞不好在靠近中央山脉的地方,还有一小撮人还保持着原野的生活,所以还不太了解文明社会。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这样吧……你带我去看花,回程我教你怎么过马路,这样你就不怕会被车撞到了。」刘文翔这样猜想之后,就热心教导文明社会的东西。 「真的吗?我带你去。」小优欣喜若狂,这样石蔼村的大家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对面了。 刘文翔带着小优穿过国道之后,两人往树林深处走去,由于此处并没有开闢道路给人走,在艰难地走过一小段路之后来到疑似废弃的古道,但早已荒废多时杂草丛生,好不容易才勉强有条像似「路」的痕跡可以走。 刘文翔越往前走,他的脑仁却越隐隐作痛,好像很久以前他来过这个地方…… 但他说不上来心中缓缓溢出的感觉。 「到了。」小优踏着愉快的脚步,走到一处的树下。 她不知道这个叫什么,这边的树开满深红色的美丽花朵,她慵懒地坐在树下享受静謐的午后。 山樱花树在这深山里散落着艳红色的花瓣,花瓣雨在风中飞舞,随后静静地停驻在身旁的绿意,形成一种对比和令人流连忘返的秘境。 刘文翔缓缓地在秘境里行走,却有种他说不出口的压迫感,望着眼前飘落在他掌心中的樱花瓣,他却脱口而出:「血樱花……带血的山樱花。」 刘文翔望着一整片山樱花树,他觉得此处的山樱花似乎比别处的还要红艷,如人血般的火红,比起讚叹山樱花的美丽,他更多了几分敬畏和害怕。 ********************************************************************* 夜晚,刘文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早上在看完山樱花之后,他简单地教了小优如何过马路、红绿灯的位置、还有如何看红绿灯,确定她都懂了才开着货车回到住处。 一路上脑袋都昏昏沉沉,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接近晚上,和黄彦中与蔡力嘉简单的寒暄几句,就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床舖上。 他呆呆凝视着天花板回想着那绝美的景色。 到底为什么他会称为那是血樱花呢? 他的脑海里,似乎都还残留着山樱花树的景色和小优迷人的微笑。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正妹,但是面对小优那样强烈又深刻的悸动却是第一次,之前曾未有过的,就好像他已经找她很久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有站在艳红花瓣雨中静静微笑的小优,其他的都装不下,同时不安、慌乱、开心种种复杂情绪充斥在胸口发烫。 莫名的情绪肆意地翻滚,直到缓缓睡去才悄然平息。 血樱花 阳光照耀着奇山异水,四周环山云雾飘渺,这景色可谓是江山如画。一排卡其色的队伍,整齐划一地走在秀丽的山水之中,先经过连绵的高山,不知绕过多少个峰回路转,顺着这唯一的道路行走,把各种奇峰罗列的绝景尽收眼底。 今日晴空万里气候宜人,但空气中却瀰漫着淡淡的烟硝味,满山的山樱花随风飘落下起了花雨,花瓣停驻在这里驻营的一干军队人马上,随着他们的脚步,没入泥巴脚印中静静地叹息。 「大佐,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进攻。」一名身穿卡其色军服的男子,大概可以推断出为一等兵,口气充满敬畏地向另一名高阶军官说道。 「没想到这边的樱花这么漂亮。」佐藤大佐压低军帽难掩俊秀的面容,但清秀的五官却散发着淡淡的阴沉气质,他抬起头仰望着眼前的山樱花树,肩膀上的军徽透露着他的军阶,身上配戴着一把武士刀还备有手枪,一手抵着腰间武士刀的剑柄,彷彿是随时拿刀出鞘的预备动作。 「真得是很漂亮呢……顏色和日本的不一样呢。」士兵毕恭毕敬地回着长官的话。 「可惜不够红。」佐藤大佐望着掌心中的花瓣发出叹息道,而俊秀的脸庞慢慢露出诡异又邪恶的微笑说道:「不过没关係。」 「大佐说得是!」士兵点头示意。 「走吧。」佐藤大佐笑容可掬,缓缓地从他的腰间拿出武士刀出鞘,透着锋利的银白色刀锋,而越靠近剑柄处的地方积着越深厚的血渍,让冷冷的银白色刀锋却闪着嗜血的光芒一般。 士兵们快步踏走在满是花雨的山路上,动作整齐划一,但个个眼神佈满了血丝,带着骇人的杀气,而带头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 眾人很快来到一处偏远村落的入口处,远远看还有些许白烟冒出,应该还是有人居住着。 「你们是谁?不…不要再靠近了喔……」在村子的门口站了一个村民,手拿着镰刀,看到此阵仗还是忍不住地全身颤抖,神情万分惊恐地说道。 村民其实很明白,他已经凶多吉少,他有耳闻平地早已血流成河,过不了多久日本士兵就会染指这一片翠绿的山地,他只能默默祈祷他的牺牲,可以让村子里的人多一点人逃生。 「你喜欢粉色的樱花还是红的?」佐藤大佐堆满了亲切的笑容,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像把玩那样慢慢走上前,对他而言村民手中的镰刀就跟玩具差不多。 「蛤?快滚开!!这是我们泰雅族的土地!!」村民一边发抖,狂冒着汗,一边又握紧镰刀,咬着唇默默用母语在心中祷告:「祖灵吶,愿我与祢同在。」 只见佐藤大佐快速向前踏出了几步,手起刀落电光石火之间,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深红色的液体溅的四周都是。 村民的顽强抵抗只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鐘。 佐藤大佐从血泊中拿起一朵沾满血的山樱花,不禁讚叹发出渗人的笑声:「啊……我还是比较喜欢红色的樱花,真漂亮。」 「没想到原住民这么弱。」在佐藤大佐身后的一名士兵,一脸得意,还踢了踢地上的人头。 可不知为何那人头,眼睛还死死瞪着一眾士兵。 「这还只是刚开始。」佐藤大佐看了看村子,这里勉强算平地还不是属于战场,真正的敌人还在深山里伺机而动。 随后佐藤大佐回过头看着整排美丽的山樱花树,突然有个邪恶的主意在他的脑海里诞生,便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地喊道:「就拿这边所有村民的血来灌溉山樱花,来年大家就可以来赏血樱花的美丽。」 闻讯身后的士兵纷纷向村子里杀去,尖叫声此起彼落的响起,照映着佐藤大佐的笑声是村子里血流成河的景象。 草莓 嗶———嗶——— 刘文翔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脸上和全身都冒着斗大的冷汗,一手把闹鐘的开关按掉,眉头深锁地嘀咕道:「这什么鸟梦。」 刘文翔回想那梦境相当的真实又清晰,那头颅滚到他面前瞪着他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血泊中的山樱花,顏色就像昨日在山里看到的如此得鲜红…… 一定是他纠结着山樱花的顏色,为何比别处的还要特别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替它的来歷编造了一段故事,多么不吉利的梦境。 等他情绪平静了一点,看了一下闹鐘的时间已是早上十点,立马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匆忙地来到厨房却发现那两人早已备好早餐。 「为了感谢你昨天帮我留早餐,这次可是我帮你用的。」蔡力嘉得意的说道。 刘文翔瞥了一眼在他桌上,那勉强能称为早餐的食物,烤焦的吐司、黑压压的炒蛋、煎得过久的火腿肉。 刘文翔想想他还是赶快去送货好了,拍拍了黄彦中的肩膀:「不好意思啊,今天也帮我顾一下摊子。」 「没关係,客人不多。」黄彦中心领神会,昨天下午不见刘文翔回来,直到晚上才看到他露出非常疲惫的样子。 「那我可以喝摊子的草莓酒吗?」蔡力嘉眼神散发着光芒,可见肖想已久。 「可以,只要你不要再进我家厨房。」语落,刘文翔又如往常一样匆匆忙忙去开车准备送货,留下一脸委屈的蔡力嘉和在一旁轻笑的黄彦中。 周末的天气很好到处都是游玩的旅客,而刘文翔这样送货大概要持续几天,接着要准备开放草莓园供游客採集,而相关草莓製品和营销则由他的父母负责,不过光是送货和顾草莓园就够他忙的了,更何况又多了两个食客。 黄彦中一边帮他顾草莓酒的摊子,一边找工作思考人生。 蔡力嘉则是一个月后要去乡公所报到上班,在那之前八成都在他家白吃白喝兼打游戏。 而他大概是整个冬季最为忙碌的人。 刘文翔就像昨日那样送完今日的货之后,在经过国道的那一条岔路时他停下了车,在货车载的货物中挑起草莓,还特意挑大颗顏色漂亮的装进塑胶袋里,嘴角溢着笑意呢喃着:「不知道……她会喜不喜欢吃草莓?」 应该没有女孩子会讨厌草莓吧…… 今天还能见到她吗? 刘文翔回到驾驶座上望着前方的岔路,果断选了有着奇遇的那一条,他特意开车开得很慢,在那一片的绿地寻找着佳人的身影。 那感觉他觉得比买大乐透对奖还刺激……脑海里忍不住操练着一遍遍对话,若遇到了她该怎么开口?又要说什么? 不知不觉来到昨日遇见她的地方,他停车下车到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连什么野生生物都没有,只有远处树叶被风吹着颯颯作响的声音。 刘文翔只好收拾失落的心情,离开此处继续向前开,来到这一条国道唯一的红绿灯,到这边基本上再一小段路就离开山区往市区迈进。 红绿灯的号志灯亮起红灯,他停下来等待在此时显得漫长的三十秒。 但接下来小优出现在他的前方,穿着之前的原住民风格艷红麻衣,隔着挡风玻璃露出天真无邪的灿笑,和令他难以忘怀的面容。 刘文翔又惊又喜说不话来,因为太过紧张下车时脚步一个踉蹌,差点跌个狗吃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问道:「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谢谢你!昨天教我过马路,我现在已经是村子里的英雄了!」小优异常兴奋地说道。 她花了一个早上和石蔼村的村民讲解,最后直接带大家来实际过看看,当看到车子在红灯时真的停下来,村民都看得嘖嘖称奇。 「蛤?」 「你果然是我的命中註定之人。」小优望着刘文翔眼神坚定,认真又坦率的口气说道。 从她小时候听到预言起,她就坚信命中註定是种幸运而不是大家口中的灾难。 「我……我……」刘文翔感到一阵茫然,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就好像他还在梦中从未醒来,一脸呆滞地而说不出话。 命中註定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告白吗? 等等,这样实在太快了……我连是她是个怎样子的人都不知道。 现在我该怎么办?该怎么说? 脑海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疑问,就算是他高中时期被人告白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烦恼。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双颊早已泛红。 「啊……我要赶快回去了,相信我们会再相见的。」小优简单地打个招呼正要离去之时……刘文翔快速地把那袋草莓递给她,「这草莓给你,再见。」然后就像逃难似的驾车快速离去。 留下歪着头搞不懂情况的小优在原地,她不懂的是那三十秒对刘文翔来说如三十年那样漫长。 ********************************************************************* 小优叨着那一袋草莓回到她和顺叔住的小屋,走到门口喊了声:「我回来了,还带了草莓。」 顺叔看了她一眼好奇地询问,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这叨位来ㄟ?」(这哪里来的?) 「人类丢在地上,我捡的。」小优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故作镇定缓缓地说。 如果说草莓是人类给她的,就等于是告诉顺叔她遇到了命中註定之人,那她铁定会被禁足,被绑在村子里都有可能,村子的人都把命中註定之人看作一种诅咒,迷信一点的甚至觉得会替村子招来厄运。 「拾的?就正拄好?」(捡的?这么刚好?)顺叔看着小优的反应,当然不会信她的说词,不禁暗自暗暗担忧了起来。 「你到底按怎会知影过马路?」(你怎么会知道怎么过马路)顺叔眼神比平常还要锐利看着小优,虽然她教村子的人过马路贡献很大,也让顺叔威风了一把,但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我看人类怎么过的阿!我观察了两天才明白。」小优一脸茫然但脑袋转得快,很快掰了个理由出来而吶吶道。 「我记得嘸啥米人啊?」(我记得那里没什么人啊?)顺叔低头斜睨着她,语气中充满了疑问。 「有啦……还是有人啦……」小优下意识地撇过头。 顺叔心里想着他才去打猎短短的两天,小优就好像突然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技能。 难道……不会这么凑巧吧?偏偏是小优遇到传说中的……命中註定之人? 那充满诅咒的命定之人…… 奇怪的恋爱 今晚黄彦中与蔡力嘉难得和刘文翔一起吃个饭,这几天刘文翔都忙着送货,剩下的间暇时间也要顾草莓园,好不容易忙到一个段落,三人打算在严冬来临之前吃顿羊肉炉,当然在刘文翔的强烈建议之下,全程都由黄彦中经手,绝不假他人尤其是蔡力嘉。 「我想问一个问题。」刘文翔嚥嚥口水,这个问题他已经烦恼了一个礼拜,也刻意不再去国道那边,但这一个礼拜的时间实在是让他感觉度日如年。 「问啊。」蔡力嘉毫不在意地回答,夹了几片羊肉便往滚烫的汤里涮起了羊肉。 黄彦中倒是在一旁点了点头,竖起了耳朵。 「这个是我朋友碰到的,不是我。如果……如果啊,有个你有好感的妹子,说了疑似告白的话,但是你又和她不熟……你们会怎么回?」刘文翔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害臊,接近苦恼的语气询问。 「谁和你告白?」黄彦中顿了一下神情微妙,一副瞬间看透事主是谁的感觉。 「不是啦,真的是我朋友遇到的啦,真的……」刘文翔赶紧反驳答道。 他明白如果说是他自己遇到的,铁定会被层层逼问,但是整个事件离奇到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他对一个路边遇到的陌生妹子有兴趣,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讲出来也怪怪的…… 「所以那妹子说了什么话?」黄彦中已经懒得和他争辩事主到底是谁,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又把重点放回刚才的话题上。 只要起手式「我朋友遇到的」就有很高的概率,问的人就是当事者,越是难以啟齿的事情概率越高。 黄彦中心想刘文翔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猜?让他忍不住露出了藏不住的嘴角。 「你是我命中……註定之人……之类……的。」刘文翔回想起小优和他这样说的画面,轻轻抿了唇,非常不好意思又极其含蓄地口吻复述了一遍。 「哦,这简单啊……看你喜不喜欢她,喜欢的话就含情脉脉地回她『comeon!baby,我接受你的爱』,不喜欢的话就回她『不要太爱我,你会受伤的』。」最先开口回答的,反而是在一旁默默吃了不少羊肉的蔡力嘉,做足表情有戏地说道。 「…………」刘文翔听完给了蔡力嘉一记大大的白眼。 「兄弟,你知道你快要转职成为大法师了吗?」黄彦中拍了拍蔡力嘉的肩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种回答铁定会被打枪吧? 「这傢伙都母胎单身这么多年了,老早就可以二转了。」刘文翔不以为意补了这一刀。 「欸,到底是你的幸福要紧?还是吐槽我比较要紧?」蔡力嘉噘嘴咕噥道。 一边嘀咕着一边不忘搜刮锅中的肉片和食物。 「我觉得都挺重要的。」刘文翔笑着回答。 距离上次这样一边打闹一边讨论感情问题,好像是大二那年帮黄彦中想办法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变成是他自己。 当时他还嫌黄彦中的三角恋问题太过复杂、太过麻烦而吐了不少槽,结果自己的压根就是离奇事件。 「所以,你打算从实招来了吗?」黄彦中明白刚才的对话,刘文翔已经间接承认是他自己了。 他很好奇刘文翔会喜欢怎样的女生? 从大学时代开始,暗恋刘文翔的女生就没少过,甚至蔡力嘉暗恋的女生也是为了可以靠近刘文翔才和蔡力嘉有所接触。 即便是这样蔡力嘉也从没在他面前讲过这件事,全世界就刘文翔一个人毫不知情。 就这样他们两人在ktv被迫听蔡力嘉唱「陈o安—天后」长达一个小时,这段工具人的悲恋才算安全落幕。 所以他实在很好奇……刘文翔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厚……真的要讲喔……啊就,应该算一见钟情吧……」刘文翔表情紧张,口气显得非常扭扭捏捏,但有鑑于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军师来帮他出主意,他就一五一十的完整交待了。 等刘文翔讲完全部的事情之后,不知为何整个空间陷入了寂静之中,而黄彦中和蔡力嘉则是表情相当微妙地看着他,好像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该讲什么话似的,突然不发一语埋头吃着饭。 「气氛突然变得这么沉默,我有点害怕。」刘文翔被这安静的气氛压得受不了,开口说道。 彷彿他是说了什么灵异事件一样。 「吃饭吧……」黄彦中不知要怎么回他,只能淡淡地笑着拍了拍刘文翔的肩。 他刚刚到底是听了什么故事? 路边的陌生人?深山中的原住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只有你能看到 「你说的地点……是不是国道岔路过去,快接近郊区的红绿灯附近?那边真的很神奇……我前几天骑车经过,看到一堆猫咪在过马路,超可爱的!真想偷抱一隻回家。」蔡力嘉回想那画面,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虽然这样想对他的好兄弟刘文翔有点抱歉,当听到一个超级肌肉现充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恋爱故事,他感到些许的安慰。 试图用一个他上班的小确幸来缓解现在的气氛。 「猫?过马路?」黄彦中好奇地询问道。 「对阿……乖乖的等红灯车子停下来之后,才走到对面去。」蔡力嘉显得非常兴奋。 因为他自小就是个重度猫奴,而且是所有的猫科动物都很喜欢。 「那个……大家可以帮我想想办法吗?」刘文翔第一次被冷落在一旁,眼看恋爱专栏已经快变成围绕着猫咪的话题了,便遂先开口打破这僵局。 他也知道很瞎。 但他就是有感觉,没办法。 「拒绝她,无视她,继续过生活。」黄彦中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说出了他的看法。 怎么想这个女生有问题的机会很大。 「嗯……你不要的话,可以把她介绍给我,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改名叫『蔡不挑』。」蔡力嘉倒是兴致勃勃地想要认识女生。 对女生他没有那么多要求。 不像刘文翔追求要有心动感觉的感觉派。 也没有黄彦中那种追求cp值……各方面条件都要符合的理智派。 「谁要介绍给你啊!」刘文翔脸色一沉语气明显不悦,周围的两人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杀气。 他知道他们两个认为小优是真爱的机会不大,不过他从来也没想过,当听到自家兄弟想认识的时候,他竟然有种不高兴的感觉……甚至这种情绪还在胸口中逐渐胀大。 之前都只顾着烦恼不合理的地方,但若真的拱手让给别人……原来他是千百个不愿意。 「既然这么喜欢,不就有答案了?」黄彦中瞥了一眼刘文翔的态度,嘴角一勾溢出些微的笑意,挥挥手知道这个人真的动情了,那就不太需要讨论了。 「你兇我干嘛啊?开个玩笑咩……」蔡力嘉在一旁显得十分的委屈,缩在角落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就像个挨骂的小媳妇一样。 他心里正嘀咕着,没想到……刘文翔居然会为了那个女人骂我,哼。 「我……」刘文翔这下才明白,他们两个是为了试探他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毕竟如果真的喜欢上了,旁人再怎么投反对票都没用,他最后还是会去接近她。 「我先说喔,你必需带我们去见见那个妹子。」蔡力嘉很少看到他有这样的情绪,因此这让他非常好奇到底是何种国色天香? 「赞成。」黄彦中点了点头,开始动起了碗筷,试图在火锅里寻找着为数不多的肉片。 「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她?」刘文翔提出了他心中的不安。 说起来前面两次应该都算是他运气好,刚好碰见她。 「明天一早我们去蹲点。」蔡力嘉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里有猫有正妹,太值得蹲点了。 「蛤?」刘文翔满脸的疑惑,脸上就写着这样好吗的表情。 而黄彦中则是回头看着蔡力嘉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有当变态的潜力。」 ********************************************************************* 因为刘文翔每次都是在下午的时候遇到小优,眾人便在中午时分来到国道附近蹲点,几个人在草丛中鬼鬼祟祟,好在那边平时不会有什么人经过,要不然一定会被当成可疑人士。 「我们已经蹲了一个小时了,还要多久啊?我肚子饿了。」蔡力嘉满脸大汗,不耐烦地说道。 「不就是你的主意吗?」黄彦中不以为然地回答。 「再等等……她都这时间出现。」刘文翔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她的身影出现。 大约又过了四十分鐘过后,草丛中有着不明骚动,然后有什么动物走在斑马线上。 那可爱的身影令蔡力嘉立马来了精神,衝上前拿着手机就是一阵乱拍,还随口唱着:「两隻猫咪、两隻猫咪、喵喵叫喵喵叫……」 歌声不算好听,但有种满满的喜感。 「你每次看到猫都要唱这首吗?」黄彦中沉沉地向蔡力嘉说道,看看马路上的猫科动物头上都感到尷尬掛了三条线,但是奇异的是都没有跑开,但他仔细地查看却发现了端倪,敲了敲蔡力嘉的后脑勺,「白痴,这是石虎不是猫!」 「唉唷,一样啦……都是猫科动物有什么关係。」蔡力嘉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触碰石虎。 金黄色的蓬松皮毛,黑色豹纹斑点点缀其身,水汪汪的无辜大眼,有别于猫的尖耳,石虎则是圆圆的大耳,就像介在豹与猫之间的可爱生物,但在蔡力嘉触碰的那一瞬间,石虎们像是受到惊吓纷纷跑至草丛,躲了起来不见踪影。 倒是刘文翔像是发现到什么,显得异常的不自然,缓缓地走在两人的身旁,对着眼前,唯一一隻还没被蔡力嘉吓跑的石虎呢喃着:「小优……我们又见面了。」 「这隻石虎叫小优阿?喔……好可爱喔、居然不怕人耶。」蔡力嘉凑到了刘文翔的身旁,看到还有石虎没跑,充满了幸福的表情。 没想到可以一口气看到如此多的猫科生物,虽然不是猫但是外型实在很像猫,除了圆耳还有脸上的花纹不同,其他都非常相像。 「你说……她是石虎?」刘文翔感到不可置信,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蔡力嘉说小优是石虎。 还是这是某种玩笑? 「这是石虎,你仔细看牠身上的特徵……」黄彦中倒是难得多话,开始向两人解释猫和石虎的差别。 不过刘文翔根本没在听,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人在小优的面前,讲的如此煞有其事。 明明在他的眼中小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他们要在她的面前,科普石虎的相关知识,甚至把她当动物看待,眼看好奇的蔡力嘉伸出手想要触碰小优…… 刘文翔下意识拨开蔡力嘉的手,略有不悦地说道:「你干嘛阿?这样动手动脚的,她是……」正要讲完是女孩子的时候。 小优却开口说道:「没用的,只有你看得到……我是人类的样子。」 这一句话重重地敲打着刘文翔的脑门。 命中註定 刘文翔满脸的问号,他听不懂小优的意思,什么叫做只有他看得到她是人类的样子……但看到身旁两人对小优的反应,他们似乎也听不懂小优说的话那样,正热烈讨论着石虎的叫声。 「欸!这隻石虎刚刚发出声音了耶!」蔡力嘉异常兴奋地说道。 在他的耳中石虎的叫声,就像是电吉他版的一声『喵』,不会像一般猫咪那样撒娇地喵喵叫,是个发音勉强是喵但是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嗯,原来叫声是这样……」就连黄彦中都不免大吃一惊,毕竟在全台湾石虎的数量估计不到五百隻,能在这边看到一群石虎已是不易,虽然都被吓跑只剩下一隻还在原地,不过还能听到牠的叫声真的是相当幸运。 他看着眼前的石虎,慵懒又美丽但却富含野性,但论野性又不比豹或狮子那样地危险,感觉就像是个有着豹纹的个性派猫咪。 他不是猫奴都有点疗育的感觉。 刘文翔无法融入他们的氛围,呆站在小优的面前一动也不动,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他的精神其实有问题? 眼前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了?」黄彦中感受到刘文翔的态度和神情不太对,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问道。 黄彦中看到刘文翔刚刚还想拨开蔡力嘉的手,好在蔡力嘉现在完全被石虎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空细想刚才发生的事。 而且从刚才刘文翔就一直盯着这隻石虎看,而牠彷彿也一直盯着他看,那几声叫声就好像在和刘文翔沟通一样…… 「你眼前看到的真的是石虎?不是什么妹子?」刘文翔脸上斗大的汗珠滑过他刚毅的脸庞,眉宇之间只有深深的困惑和错愕,满脸不解地向黄彦中问道。 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有问题了。 「对阿,石虎阿……不然你揉揉眼睛。」但是先回答他的是蔡力嘉,还是语气半开玩笑的提议,当成是他太过思念意中人,才会问黄彦中什么石虎是不是妹子之类的奇怪问题。 刘文翔看向黄彦中的方向,而黄彦中只是淡漠点了头说了句:「嗯,石虎。」 刘文翔用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揉一揉了眼睛。 奇怪的事发生了……当他揉完眼睛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小优的人形就像一阵烟随风飘散,当烟雾散去之后慢慢露出的是石虎的样子。 刘文翔是看得目瞪口呆,大脑完全停止了任何的思考。 那水灵又无辜的大眼,刘文翔一眼就认出是小优没有错…… 「这是怎么回事?」刘文翔对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不断揉着自己的眼睛,不过这次他不管怎么揉眼睛,小优都是石虎的样子。 「我不是人类……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命中註定之人,能听得懂我说的话,看得到我是人类的样子,我们称之为真实的样子,所以我确信那个人就是你。」小优压住自己的急性子,忍不住观察起刘文翔错愕的表情,慌乱手足无措的样子。 其实连她都感到很讶异,没想到所谓真实的样子居然是人类的模样,让她不禁猜测会不会石蔼村的村民原本都是人类? 「什么意思?」刘文翔听着小优说的话,却不能理解全部的意思,脑袋一片空白。 他居然在和石虎沟通? 但声音的确是小优的声音…… 等等,为什么他听到的是石虎讲人话? 「简单来说,我是石虎不是人。村子从以前就谣传,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得到我们化为人类的样子,也可以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小优明白眼前这个人一定不能理解,所以又换句话说比较浅白的版本。 「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而且说得还是人话?」刘文翔又看向两人慌张地询问。 两人只是满脸的问号看着他,不发一语,就好像是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就石虎的叫声阿?还人话咧,你是有幻听喔。」蔡力嘉挥挥手不以为意地回答他。 倒是黄彦中感到些微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看着刘文翔脸上的表情和反应,感觉他不像开玩笑…… 「你怎么了?」出于担心黄彦中还是这样问了刘文翔。 此时刘文翔终于认清了事实,只有他看得到小优是少女的样子,也只有他听得到小优说的话,在其他人的眼中小优就是一隻石虎,看着眼前变为石虎的小优,可爱呆萌的猫样,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情却无意 「你不喜欢石虎吗?」此时小优的水汪大眼正盯着刘文翔瞧,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怯怯地问。 小优看着刘文翔在知道她是隻石虎的反应,错愕和混乱都写在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不太能接受的感觉……这让小优生怕他会不喜欢石虎。 刘文翔愣了愣,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弯下腰来伸出手摸了摸小优的头,而从掌心传来的是蓬松皮毛的触感,此时的小优就像猫一样的撒娇,尾巴在刘文翔的眼前晃来晃去。 「没事,我累了想走了……」这讯息量对于刘文翔来说实在是太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釐清这些离奇的事情,只能有气无力对身旁的两人说道。 对于小优刚刚的提问,刘文翔无奈地呢喃着,这好像不是喜不喜欢石虎的问题了…… 「好好喔,石虎只对你撒娇耶。所以那个妹子呢?你不等等看了?你不是想和她告白?」蔡力嘉还意兴阑珊的想要多看一会石虎,而且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来看看传说中的妹子,这样空手而回实在太没意思。 「我……我再想想。」刘文翔低着头,眼眸一沉,本来他是认为世间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爱情,但是如果对方压根就不是人呢? 这样子实在是太疯狂…… 「欸……可是……」不等蔡力嘉说完,黄彦中就把他拉上车。 剩下刘文翔一个人在原地,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小优说了句:「草莓很好吃,我……很喜欢你这个人。」这让他当下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他很犹豫要不要回头,他的脑袋里有非常多的思绪闪过,可他还是狠下心别过头地离开。 只剩小优愣愣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确定他们不会再回头才又回到石蔼村,此时冯小烈已经在入口处正等着她。 「你刚刚……是不是在和那些人类交谈?」冯小烈神情凝重,看着小优不安地询问。 如果……她真的是在和人类交谈,那不就……诅咒是真的?而且还是应验在小优身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优没好气敷衍着冯小烈淡漠地说道。 她不是第一天发现冯小烈的心意,无奈她真的就把他当手足一样,就像是自己很要好的弟弟一样,其他的心思从未在她心里萌芽。 反而……对那个人类,她却体验到全新的情感,一种很复杂,她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开始期待可以见到他,甚至有点庆幸他是那个传说中的命中註定。 「你疯了吗?命定之人是诅咒!不是什么爱情故事!」冯小烈忍不住大声吼道。 从小他就知道,小优是个比谁都还要嚮往命中注定。 村民都视为不祥、不幸的事物,只有她始终抱着浪漫的幻想。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看到你真实的样子,为什么只能是那个人?你有想过吗?你知道吗……预言所说的我们真实的样子,居然是人类的样貌。」小优语气坚定诉说着,言之凿凿。 尤其是一双真诚的眼神让冯小烈说不出任何反驳她的话,小优接着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搞不好…我们石蔼村的村民本来都是人类,我坚信这不是什么诅咒。」 「这不可能?什么叫我们本来是人类……」冯小烈感到不可置信,他不相信这个会是真相,一定是小优哪里误会搞错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真实的样子是人类的样貌?」小优对着冯小烈吼道。 「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真实的样子不会是人类的样貌。」 「那为什么命中註定是人类,而不是石虎或是其他物种?」 「石、小、优!你是石虎,他是人,什么命中註定你就忘了吧!」在小优的举证之下,冯小烈脑袋一片空白,他并不相信小优所说的假设,但他也否定不了什么,因为他是真的看到小优正在和人类交谈。 这个诅咒流传在村子的歷史已久,但真的遇到命中註定的村民却少之又少…… 就算真的有村民遇到,大概也不会说吧!就像奶奶一样…… 「我想我应该已经忘不了那个人类了,所以……我不会嫁给你。」小优对冯小烈感到抱歉缓缓说道。 同时她也下定决心,她要跟着那个人类……即便她是石虎,她始终有种预感,只要跟着那个人的身边,真相一定都会水落石出。 四周的芒草开着花,雪白却无香,点点白露随着冷风摇曳,小优离去的步伐扰乱着管芒花,每一步都让丝穗翩翩飞扬在天空中,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有情却无意的故事。 而冯小烈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小优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躲雨 十二月的节气悄悄到来,岁暮天寒,苗源乡虽不会下雪依旧朔风凛冽,若是突然下起小雨那更是滴水成冰,自从上次小优和刘文翔见面之后,小优只要一到中午便守在国道这,直到入夜才又回小屋休息,不管刮多冷的风还是下起多刺骨的雨水,如此循环等待着他的身影一日復一日。 「你到底是要闹多久?」冯小烈站在小优的身旁,语气虽是不满但是内含深刻的关心,他本来以为小优只是闹个几天而已,但没想到这次她这么坚持,不管他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一定会来的,我一定会见到他的。」小优笑得轻柔如此说道。 「如果他不会再来这边呢?他是人,我们是石虎没办法掌握人类的行踪。」冯小烈表情淡漠,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小优,一方是人一方不是人。 他总是期待着小优总有一天能醒悟,也守在她身旁一日復一日。 「那我也会等下去。」小优语气坚定,眼眸中透露着光芒。 「你就这么肯定,那个人类经过这边就一定会带你走……」冯小烈忍不住嘀咕。 「没关係,我会跟他走。」 「石小优,你是疯了吗?什么叫你会跟他走?那顺叔呢?石蔼村呢?你难道打算通通都拋弃了!」冯小烈听完她的答案……顿时脑中的理智线都断光光,怒不可遏地吼道。 「顺叔没问题的……而且这也是攸关石蔼村的预言,我相信我会找到答案,所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小优面无表情地回答,语气之中却多了份期待和希望。 「你就没想过……你的假设搞不好是错的?」冯小烈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试图说服小优。 「你没碰到命中註定之人,你不明白。」小优露出淡淡的笑容,无奈地说道。 冯小烈沉默了一会接着开口:「我才不管什么命中註定,管他什么人类的样貌,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选定你了!」 小优听闻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过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宣言,那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突然天边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银色的闪电悬掛在天际发出轰隆巨响,倾刻间大雨滂沱,冬雨瀟瀟,寒冷的温度让雨滴湿冷又刺骨,如冰锥般无情地敲打着小优和冯小烈。 「怎么那么突然阿?小优!快点跟我去躲雨。」冯小烈拉着小优仓促地呼唤她。 「不要,我要在这边等。」 「蛤、你是白痴阿?这雨很冷耶!」冯小烈更加不耐烦地拉着她,但无奈小优就是反抗着他,他又不能来硬的。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小优一边拉扯一边怒吼。 万一她去躲雨了,错过他怎么办? 她又不知道……人类什么时候会来这边? 冯小烈气得放开小优,脸上浮出许多青筋气得他大声嚷嚷:「我不管你了!」 他以走三步退一步的方式,缓慢地离开小优的身边,还时不时地回头查看,但他只看到她淋着雨却又异常坚定的背影,不动如泰山完全没有要移步的意思。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生病的。 冯小烈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便快步地离去。 小优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全身的皮毛早已溼透,雨滴敲打在她背上的时候,皮肤的触感传来阵阵的刺痛,而且风一吹让刺骨的透心凉由内到外的袭来。 不知道……他的世界,人类那边也在下着雨吗? 突然雨势似乎变小了,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滴少了很多,等小优睁开眼看清楚一切,不过转头一看……居然是冯小烈。 冯小烈嘴里叼着大片的姑婆芋站在小优的身旁,替她挡了不少的雨水,如此一来换他淋着大雨。 「你……为什么?你快去躲雨啦。」小优用讶异的神情看着他。 她没想到冯小烈会为了她做到这步田地。 「老子陪你等。」冯小烈虽然叼着姑婆芋但还是可以说话,只是说出来的话有点歪七扭八。 那一瞬间小优似乎没有感到寒冷了……她想这就是大家所说的平凡的幸福吧! 如果……她没有遇到他的话,或许她会接受冯小烈。 「如果,来年的春天……你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类的话,你就和我回去好不好?」冯小烈接着这样说道。 不过这次小优没有任何的反驳,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远方像是思考些什么,静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夕阳最后的馀光划破阴暗的乌云,替大地在入夜前散落金黄色馀辉,很快冰冷冷的雨便停了。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小优从早到晚都守在那,不管冯小烈怎么劝都没有用,就算是顺叔的熊威之下,小优依旧不为所动…… 眼看只要在一段时间,春天就会来了,花就会开了。 他大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带小优回去石蔼村,但这样大概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或许她会永远带着哀戚的眼光眺望远方,这样的眼神他已经看了将近一个月。 婚事 某日悠间的午后阳光照亮着破旧小屋,里面的空气却降到冰点都快要凝结成霜,顺叔和小优刚经歷过一场唇枪舌战,而冯小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插不了话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山神许愿。」小优站在顺叔面前不慌不忙地说道。 经过这一个月,小优是绞尽脑汁寻找可以待在刘文翔身边的办法,想来想去只有她也变成人类这一途。 根据预言……山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一定可以满足她的愿望吧? 「我不准你去!」顺叔是气得跳脚,讲不动她就算了,死硬要在国道等现在还要去打扰山神,熊眼睁着大大的盯着小优,「到底你想要按怎?」(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要变成人类,我去求山神让我变成人类,这样我就能去找他了。」小优说得是斩钉截铁,好像完全不觉得这一番话,在旁人耳中是多么离经叛道。 「啥?变成人?你是咧想啥?」(虾?变成人?你是在想什么?)顺叔差点被这句话气到脑中风,他很早就知道小优和别的石虎不一样,但没想过是这么叛逆。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小优缓缓地说道,眼中尽是说不完的思念与哀愁。 「啊、啊!我实在係料想袂到代志那ㄟ变成安捏?」(啊!我实在是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顺叔感觉脑门阵阵作痛,熊掌还拍着大腿,不管怎么兇甚至禁足都拿小优没办法,她搞不好还会透过绝食来抗议。 「顺叔,对不起……我知道我做的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过分,但我……」小优迟迟说不出口,她该怎么说当她知道真实的样子是人类的样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本来就是人类,倒不如说现在石虎的样子搞不好才是一种诅咒。 「小烈,係叨位母好?伊对你係真心的。」(小烈,是哪里不好?他对你是真心的。)顺叔用心疼的眼神看着缩在角落的冯小烈,语气明显的不悦。 原来一桩好好的亲事,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类给搅黄了。 「我……一直以来只把他当弟弟看待。」小优是明白的,如果想要平凡的幸褔,小烈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偏偏上天让她体验了不平凡的情感,就注定她会为了这个命中註定之人离开石蔼村。 「总讲一句,你叨位都不准去!」(总归一句,你哪里都不准去!)顺叔眼看已经劝不了小优什么事了,直接把小优丢在小房间里,用捡来的麻绳紧紧缠着老旧的木门,不理会小优的哀求声怒吼道:「係你家己做地来的。」(你自己招来的。) 此时此刻在顺叔的心里,命中註定之人在这个纯朴的石蔼村里,果然是最兇猛的诅咒,大部份的石虎都不知道村子里……到底有没有石虎遇到自己的命中註定之人。 答案是……有的! 最后这些石虎都坚决地离开了石蔼村,从此音讯全无,但像小优这样喊着要变成人类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顺叔年纪较长所见所闻也多,比其他的石虎见到的事也多很多,他试着体谅小优,同时顺叔其实也可以理解小优的心情,因为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就是…… 他其实还保有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记忆,当然他很早就决定要把这个祕密带进棺材里永远都不说出口。 所以严格来说……小优的假设搞不好是对的。 所以他同意她在国道那边等待着她想见的人类,但是若要离开村子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同时门的另一边传来小优的拍打声,一直喊着「顺叔……放我出去啦!」,时常爱乱跑的小优哪能接受禁足这个结果,甚至开始在小房间里哭喊。 「顺叔,拜託啦……让我去求山神。」门的另一边,小优用非常哀戚的声音拍打着房门,而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那语气是胆怯又带着悲伤的哀求。 她本来很有信心他俩的缘分,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她确实等得越来越没有信心,渐渐害怕他是不是不能接受自己是石虎的事实。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真的很想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类的身影,像这样强烈的悸动,和如同刻在心上的感受,都是她不曾有过的情绪,至少在她石虎的日子都不曾有过,所以她觉得她原本一定是人类。 所谓的命中註定一定是自己遥久过往的爱人,搞不好是村子为了让石虎乖乖地留在石蔼村,才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说是个诅咒。 「你不准卡伊放出来。」(你不准把她放出来。)顺叔一改往常的和蔼样貌,这次是瞪着冯小烈,语气冷冰冰充满威胁。 顺叔压抑着心里的心疼,其实他心里默默对着小优说好几次的「失礼」(抱歉),但是他实在太害怕如果他不这样做,小优这次离去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 「顺叔,我想应该不用做到这样。」冯小烈不忍心听着小优的哭喊,双手抱头遮住自己的大耳朵。 「惦惦,续落来准备婚事,按呢就好!」(安静,接下来准备婚事,这样就好!)顺叔对着冯小烈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 「我不想用……」不等冯小烈说完,顺叔恶狠狠地瞪着他看,甚至露出了台湾黑熊的獠牙,让冯小烈吓得后退好几步,等到顺叔的离开和门内的小优哭累了。 冯小烈才敢喘几口大气,默默地呆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声音逐渐从哭闹变成沉默,他用温柔的态度倚靠在门边轻轻地说:「你还真想要去人类的世界找他啊?」 时间静默许久,只见门内的小优一声轻声地回应:「嗯。」 她决定了,寧愿轰轰烈烈的追寻过、爱过,也不要从未感受过。 塔罗湾溪谷 山势险峻位处高峰,前方的道路早已是小路,不适合一大军队行走,绑满树叶的士兵一个连着一个小心行走,深怕遭受到原住民的奇袭,但静下心来仔细听却可以听到远处的河流川流声。 「大佐,这边已经是塔罗湾溪谷,再往前走一段路,很快就可以到原住民的村子。」一名士兵拿着地图手指着上面的红圈,向走在最前头的佐藤大佐如此说道。 「在往前走是哪里?」佐藤大佐拉低了帽簷,他老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看着四周的环境,明显是原住民有利的自然天险,一侧是悬厓峭壁另一侧便是万丈深渊的溪谷。 佐藤大佐往溪谷深处查看,下意识踢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看着它快速的滑落却看不到它掉入溪水的景象,远远看只看得到一条蓝色的细线,想必那就是谷底的溪水吧! 「回大佐,再往前就是马赫坡。」士兵仔细端看手中的地图,反覆确认之后才战战竞竞地和长官报告。 「立即下令全队人都赶紧撤退。」佐藤大佐神情严肃,目光锐利透着寒冷的眸光,辞色俱厉地语气说道。 原住民不可能不知道战火早已燃烧整个平地。 早听闻原住民驍勇善战,精于射猎,且有『出草』这一习俗,即成年男性以猎取人头代表英勇的象徵。 这终生都在狩猎的民族,嗜血的程度比平地拿着锄头的汉人差远了,我们这么大摇大摆走在别人的猎场里,这一趟的行程实在是太顺利了。 怕是有诈! 「大佐,总督大人已经说了三个月之内要攻佔雾社,原住民一个都不要放过,现在撤退……恐怕时间上会来不及阿。」身旁的少尉忍不住加以劝说。 他实在是不懂大佐为何如此忌惮这些番民,他们有的是精良的刀枪,而那些番民拿的只是竹弓箭和竹枪,如今平地的汉人城镇都早已攻佔下来,别说是三个月…‥就他看来只需要一个月就够了。 「小心你的人头不保。」佐藤大佐脸上明显不悦,一手拽着少尉的衣领在他耳边吐着冷冽的气息,随后用极其冷酷的语气说:「这是他们的猎场,目前还不是我们的。」 少尉拨开佐藤大佐的手,脸上尽是不服从佐藤大佐的神情两手摊开,语气嚣张地大声反驳道:「身为天皇的子民还怕区区的番民?」 突然一隻利箭不知从哪里射出,精准地射入少尉的右眼,由于射出弓箭的力道之大,锐利的箭头狠狠刺入眼窝的深处直达脑袋,少尉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应声倒地,后面的士兵们才纷纷拿出警觉心,惶恐地向四周查看,但除了一片翠绿和壮丽的山河,他们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这让眾人的肾上腺素瞬间飆高,冷汗直流。 「撤退!立马回营地!」佐藤大佐拿着腰间的武士刀向身后的士兵大声疾呼。 佐藤大佐看着那一支箭身是用竹子做的弓箭,心想若给原住民更精良的技术或是铁工业,刚刚的那一箭说是会贯穿人脑一点都不奇怪。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们现在是原住民的猎物。 眾人试图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溪谷,无奈碍于地形的不熟悉导致撤退的速度显得有点拖拖拉拉,最后似乎还是来不及了…… 下一秒,天空满是那种锐利的竹箭,如箭雨般以漂亮的拋物线路径向眾人袭来,溪谷间的山林里依旧看不到任何人影,仔细听只听得见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快拿遮蔽物遮住自己,撤退!」佐藤大佐明白他们的射箭技术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他不敢指望这些物品会有什么帮助,但也好过什么都不档,如同肉块去给别人瞄准。 一波箭雨的攻击过后,溪谷间瀰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士兵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躲在暗处的原住民趁这短暂的时间,准备下一波攻击。剩下还存活的士兵也顾不上什么,纷纷踩着队友们的尸体撤退,士兵们眼看再一小段路就可以离开塔罗湾溪谷,却感觉到从头顶上慢慢有细小的碎石落下。 「有落石!全力往前衝!」佐藤大佐由细小的碎石掉落,推测出下一波攻击恐怕是大型落石,全力指挥着眾人逃离。 再这样子下去恐怕会团灭…… 真不愧是精通狩猎的原住民,充分利用自然的地形进攻,若队伍刚刚直接直奔马赫坡,恐怕现在大家的项上人头都不在了吧! 由高地处进行弓箭攻击,在塔罗湾溪谷的窄口落下巨石,想必马赫坡的树林里佈满了精锐部队…… 佐藤大佐越细想战术嘴角却是笑得更加阴险,和其他的士兵不同之处在于他生于战场成长于战场,他是打从心底享受着战争,一心一意朝着快感前进。 啊……我有多久没有经歷过这样的战场了? 真的好怀念。 「落石来了……啊啊啊……」一个又一个的士兵望着头顶的黑色天空,发出此悲鸣声,随着落石的衝击力往溪谷的深处坠落。 顿时山谷中只回盪着士兵的哀号声。 佐藤大佐解下自己身上的皮带与武士刀绑在一起,万一等等被落石击中……用武士刀刮着山壁这样多少减少一点落下的衝击力,如果落下的过程中能有几棵树就太好了,虽然不知道这样子的成效怎么样? 佐藤大佐一边闪躲着落石,一边踩着尸体前进,甚至把尸体当垫脚石,轻松跨过已落下的巨石,眼睛都没眨一下。 思想大胆,头脑冷静但行事作风又冷血至极。 此时佐藤大佐感觉到侧边有重物的衝击力拉着他往下坠,他冷冷地一笑心想…… 这不是试验自己想法的好时机吗?来看看这刀怎么样?还有我的运气怎么样? 佐藤大佐奋力地用武士刀刮着山壁,虽然没过多久刀柄就断了,不过至少和落石不同轨跡坠落,他期待等等落下的过程中能有树枝当缓衝,就在一阵天旋地转当中陷入了黑暗。 中央山脉 刘文翔喊着「小优!」几乎是用惊醒的方式醒来,全身冒着冷汗坐在床上喘着大气,右手紧握拳头力道之大,在掌心都留下了指甲印。 这什么梦?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彷彿在前一秒他都还可以清晰的感受那痛楚。 而黄彦中与蔡力嘉正在床边神情严肃的看着他,而黄彦中遂先开口询问:「你还好吧?」 「头好痛。」刘文翔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过比起刚刚在梦中体验的疼痛,这个完全不算什么,那冰凉的溪水触感都记忆犹新,下意识地动动全身的四肢,发现是可以正常活动便松了一口气。 蔡力嘉拿起耳温枪帮刘文翔量起体温,待机器嗶的一声后萤幕立马跑出数字,蔡力嘉看了一眼惊讶地说道:「超过三十九度了,再烧下去你会变白痴啊!本来脑袋就不好使了,这下该怎么办?」 「你才不好使,你全家都不好使!」刘文翔虽然浑身不舒服还是有力气吐槽。 他有点感谢上苍,现在的所见所闻才是他的真实生活,而不是像梦中的世界那样充满尸体和血腥味,多吓人吶…… 不过一想到梦境,刘文翔才想起最后有出现小优的脸,意外的是原住民装扮的小优放到现代,有种特殊的美感与气息。 果然是自己太过想念她了吧…… 「你一病就是一个月。」黄彦中略显担心的语气,他知道刘文翔应该有什么很烦恼的事情,只是一直都没和他们两个说。 「对啊,你都不知道……彦中一边准备考试一边还要照顾你。」蔡力嘉在一旁吶吶道。 「考试?」刘文翔感到疑惑地询问。 这一个月他的状况似乎很不好,他记得自己得了流感重感冒,一开始不以为意拼命的工作,也可能是想藉由工作忘记一些复杂的情绪,结果原本好点了,出门一吹风立马又变得更严重,这样反覆过了几週都不自知,而最近这一週他几乎都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自从他遇到小优就开始常常多梦,尤其是他发着高烧的这一週更是频繁,在梦中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军官,在梦境里就是各种杀戮,他当下甚至可以感受到内心中的那股杀意,有时他会有双手染满血跡的错觉。 「我想要考苗源的消防局」黄彦中脸上的表情淡定,语气不慌不忙地说道。 「蛤?消防局?这边工作大多都是山上的救难工作喔……很多搞不清楚的登山客跑来挑战苗源的高山。」刘文翔不解黄彦中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决定? 从学生时代黄彦中就和其他打球的死党不同,比别人多了份细腻的心思,加上话不多,不像蔡力嘉一直都嘰嘰喳喳,所以不太好猜他到底在想什么。 「之前有想过。」黄彦中明白刘文翔脸上的疑惑,就像是写着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一样,语气淡漠非常轻描淡写的回答。 「这样不是很好吗?彦中你终于下定决心不当啃老族了呢。」蔡力嘉于绝妙的时机插话,而黄彦中与刘文翔只是同时看向蔡力嘉,投以大大的白眼,随后蔡力嘉又接着说:「这边登山客会多,大概是因为那个传言,听说苗源乡这边的山脉有山路可以通到中央山脉的另一边。」 「这个传言我也有听过……满有名的,但实际成功到达的登山客却从未出现。」刘文翔躺在床上说话,头脑逐渐清楚不再昏沉,但全身的热度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跡象。 「中央山脉的另一边……有什么呢?」黄彦中抬起头陷入半晌的沉思。 相思 刘文翔早上醒来后虽然精神不错,也可以吃得下一点东西,但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依旧高烧不退,不管换了几袋冰袋都一样,前面几天他高烧的温度大约落在三十八度到三十九点五之间,而且病情反反覆覆,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因此这次直接标到四十度。让黄彦中和蔡力嘉都相当担心,因此黄彦中便提议直接送医院急诊,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刘文翔上车,由黄彦中开车蔡力嘉坐在副驾驶座上,刘文翔在后座勉强躺着喘着气,满脸通红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半梦半醒之间,刘文翔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日据时代,那个充满战火与血腥味的时间,似乎又是那个溪谷……仔细听,可以听到潺潺流水的流水声,山林之间的虫鸣声,依稀还可以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轻柔又如铃鐺般的细声说着:「你醒了吗?」 啊……是小优的声音…… 「他睡着了,嘴里还念着『小优』,他应该没事吧。」蔡力嘉回头看着后座的刘文翔,连他都看得出来这次他真的病得不轻。 「那是他喜欢的人吧。」黄彦中握着方向盘,只要是人烟罕至的路段便全力踩着油门,想要儘快到达医院。 苗源乡这个乡下地方医院不多,只有一家私立医院,和卫生福利部设立的省立医院而已,按道理来说私人医院应该要比省立医院好得多,但自从这家私人医院爆出许多的医疗争议之后,当地人便心照不宣再远都要去省立医院。 不过这家私人医院里头的护士顏值,却是数一数二的高,因此风评虽烂,男性病患还是趋之若鶩,只是看的是小毛病如感冒、脚毛痛、礼拜一症候群、重度中二病等等。 「挖靠……省立医院真的是有够远,都快要到大甲了。」蔡力嘉开着智慧手机上的google地图。 「尽量飆了。」黄彦中话音刚落就用力踩着油门,时速从七十慢慢伸到八十,然后到达九十五还在持续攀升,蔡力嘉明显感受到车子的加速,眼看窗外的景色从一张张清楚的幻灯片逐渐模糊,担心地说了一句:「小心测速照相啊,一张一千多块耶。」 「是嘛?那希望它拍的帅一点。」黄彦中现在顾不得这个,平常他会特别注意有测速照相的地方放缓速度,看来这次的罚单会很可观,眼看就要到国道的那个岔路。 「彦中,这边一定要慢一点,撞到猫猫就不好了,尤其是最前面的红绿灯。」蔡力嘉紧张地看着窗外,刚刚经过的路段都没什么,但石虎没有像人类那么好发现,慢慢开车才是上策,他拍了拍黄彦中的肩。 「我知道。」不一会儿黄彦中开始放慢速度,虽然刘文翔的情况不佳,他也不想要为了赶时间出什么意外。 到了国道的红绿灯显示红灯之后,车子还是一阵急煞造成内部不小的晃动,后座的刘文翔因为这晃动而慢慢睁开眼,瞄了一眼窗外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是他教小优红绿灯的地方,这一个月他特意不经过这边,寧愿绕一大圈的远路现在又来到这边他才发现。 他真的好想她。 刘文翔趁前面的两人不注意,快速地打开车门,下车之后步履蹣跚在附近游荡,他心急地寻找小优的身影。 如今冬日里这边遍地的管芒花随风飘扬,如白色的棉絮在他眼前稀稀疏疏,可他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在眺望远方寻找着思念的身影时,眼前一黑,毫无意识的倒下。 闭眼的前一刻,小优是人是石虎的这个问题,他都无所谓了…… 现在他只想再见到她一面就好了。 黄彦中和蔡力嘉刚刚意识到后座的人跑了出去,也跟着衝出去找他,终于在一片管芒花之中发现昏倒的刘文翔,四周的白色穗花散落在他身上。 「靠!好烫。」黄彦中用手摸了刘文翔的额头,触感传来的是滚烫的温度,而且人还昏迷不醒,一个咬牙把刘文翔扛在肩上,蔡力嘉在身后扶着他。 两人快步又把刘文翔扛回车上的后座,黄彦中又重新发车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人真麻烦。」 他没想到平时如此豁达的人,谈起恋爱像个小女人一样扭捏又麻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蔡力嘉坐在副驾驶座无聊的打趣着。 「好在你没这问题,要不然我可扛不动你。」黄彦中瞥了一眼蔡力嘉,语气平淡随后又踩起了油门。 过了三十分鐘的狂飆之后,眾人终于来到了省立医院,刘文翔很快地被抬上担架送到急诊室,两人就在医院办好住院手续焦急地等待。等到两人再见到刘文翔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安祥的睡脸看起来是睡得很安稳… 「你们是他朋友吗?他目前没有什么大碍了喔,等等就会醒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医生拿着诊疗单翻翻看看,身后站了几个护士,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 「谢、谢谢。医生。」黄彦中与蔡力嘉连忙向医生道谢,语气相当的客气,同时听到刘文翔没事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离开病床后两人坐在病床边等着刘文翔醒来,但只听到他迷迷糊糊中一直小声喊着小优的名字……听的两人都不由得摇了摇头。 错误的相遇 「喂?喂?你是醒着吗?还是尸体?」一名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还伴随一阵被什么东西戳着的感觉。 佐藤大佐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脑袋整个昏昏沉沉,双脚的触感可以感觉到冰冰凉凉的溪水,当意识缓缓重回身体的自主权之后,全身剧烈的疼痛感立马席捲而来,他猜想他应该是掉落在溪河当中,而且伤势很重动弹不得。 佐藤大佐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印入眼帘的是一位美丽的原住民少女…… 该少女有着漂亮的大波浪长发,白皙的肌肤配上小巧的脸蛋,空灵的无辜大眼,头戴原住民特有的头饰,身穿麻布製成的方衣,不管头饰还是首饰都用兽牙来装饰,正拿着树枝戳着他的身体,看来是想查看他是不是尸体。 「运气真好啊。」佐藤大佐瞥了一眼少女,随后露出了阴冷的微笑,用淡漠的语气说道。 这真是九死一生呢……经过这一战,这让他对原住民產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突然有个念头,若他最后活了下去,他想收集原住民的头颅当战利品。 「我的运气可不好,你是日本人吧?」少女见到眼前浑身是血的日本军官,开口说话,而且讲的还是平地人用的中文,立马拋开树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山刀,紧张兮兮地对着佐藤大佐做出防御的姿势。 族里人都说见到了日本人就要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带回村落,证明是一名合格的泰雅族的战士。 可她是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 杀人?到底具体要怎么做? 少女虽是赢面较大的那一方,可拿着山刀的手却不断颤抖。 「连刀都拿不好,亏你是原住民。」佐藤大佐却吃力地开口说话。 呕——— 一口鲜血喷溅在河床上,现在的他或许离死神不远了。 「你没事吧?」少女见状下意识地丢了手上的刀,仔细走上前询问着,端详着眼前的男人,虽然佈满血跡却盖不掉他俊秀的五官,一身的狼狈却还是看得出…… 这人是真真切切的战士。 但却是攻城掠地的那一方,引来充满血腥味硝烟的火种。 「你应该杀了我。」佐藤大佐笑的一派轻松。 「但是我不会杀人。」见这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性,没有要反杀她的意思,那一瞬间她实在下不去手,她做了个极度叛逆的决定。 溪谷里的溪水不问世事依旧在流动着,波光粼粼,冲淡了佐藤大佐身上的血跡,包含他那把随身携带的武士刀,静静躺在透明清澈的溪水中,难得露出银白色的刀锋,时间随冰冷的溪水缓慢流淌,静的可以听到山谷中各式各样的声音,包含少女拖着草蓆的声音。 「你在干嘛?」佐藤大佐的意识逐渐模糊,还是能感觉到少女把他搬到草蓆上,然后吃力地带着他拖行。 「我在救你。」少女说着走着来到一个离溪谷不远的僻静小山洞里,她把大佐安顿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包扎、敷料等等缓缓说道:「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若你被其他人发现绝对就没命了。」 「你不应该这么做。」佐藤大佐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想到他是被原住民的妇人之仁给救了,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生,居然救了他。 想到这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哼,你会后悔的。」 等他的伤势好转,他就会回营待命整装待发,率领军队朝深山里再度进攻。 不久夜幕降临寒气渐浓,随风吹拂树影摇曳,从树叶的缝隙往天空望,是整片的银河,少女只是朝向漫漫又璀璨的黑夜,庄严地跪地祈求着。 「你又在干嘛?」有那么一瞬间,那少女的侧面不禁让佐藤大佐多望了几眼。 「我在祈祷战争赶快结束。」少女只是平静地淡淡说着。 佐藤大佐沉默了许久,此时此刻他也对着黑夜凝望祈求着…… 他求的不是和少女一样期待战争的结束,而是早知如此,他希望他不要和少女相遇。 这场战争对他而言,结局很早就写好了。 离开 两个月过去了,小优一直被关在小房间里面,这次顺叔是铁了心,坚决要小优和冯小烈完婚之后才放她出来,他以为这样一来可以让小优死了心,放弃离村的打算,可谁知小优的脾气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还要倔强,甚至在听闻了婚事在初春那日举行便开始绝食抗议。 一转眼来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道不尽的一片春色是如此地撩人,在这韶光淑气的一天,很快来到小优和冯小烈的婚事当天。顺叔为了准备婚事,一大清早就去深山中打猎,而冯小烈则是一脸凝重的站在小房间的门前,丝毫不像是新郎倌该有的表情。 「小优,听我说……」冯小烈敲着门试图和小优进行谈话,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在门的另一边,小优却抢先用不悦的语气说道:「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冯小烈听闻下一秒倒是很乾脆的咬断绳索,长年失修的木门就缓缓打开,淡漠地说道:「现在顺叔去打猎了,你走吧!」 「你……为什么?」小优愣住了几秒。 「我说过……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娶你。」冯小烈眼神黯淡,语气平静地回答,话音刚落便拿出一些吃的递给她,「快吃吧,才有力气好上路。」 「谢、谢谢你。来生换我……」不等小优说完这次换冯小烈插话道:「不用,我不想来生再被你拒绝一次。」 「………」小优低着眼眸,突然一丝哀愁油然而生。 「顺着村外的芒草小道走,等进到树林里之后寻找东边的神木,寻找一条年代久远的栈道,顺着走穿过山樱花树林越过山谷一路往上爬,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到山神的所在地了。」冯小烈把寻找山神的路线描述的相当清楚。 「小烈,你见过山神吗?」小优讶异地询问。 「我是听我奶奶说的,你准备好就赶快出发吧,要不然等等顺叔回来,你就走不了。」冯小烈催促着小优动作快一点。 初春的太阳高掛在青山之上,温暖的阳光在大地照耀使百花齐放,本是相遇的季节但冯小烈只能目送小优离开,他想这次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相见,有淡淡的悔恨和哀愁在他的心中蔓延,不过他至少努力过了也试过了…… 只能放手圆她一个成全。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可以看着小优说了句:「再见。」 小优略带伤感离开了这个破旧小屋,这里有很多顺叔和她的回忆,虽然顺叔把她关了起来但是她并不怪他,她明白这是顺叔试图保护她的方式。不知走了多久在要进树林之前,她依依不捨地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小屋远远看早已模糊不清,突然她想起小时候跟着顺叔来这破旧小屋定居的第一天…… 「欸、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站在门口的冯小烈对着小优如此询问道。 那年小优的年纪大约是十一岁,冯小烈则是十岁比她少一岁,他们都是稚嫩幼小的面容。 「………」小优低着眼眸,不发一语。 当时小优刚歷经丧母的悲痛之中,同时她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她开口喊了一声,她的母亲也不会枉死,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她不愿开口说过一句话。虽然顺叔拚了命要开导小优,无奈他是隻台湾黑熊,是天生的狩猎好手,并不会辅导一个石虎小女孩的内心。 「那我就自我介绍囉?我叫冯小烈,今年十岁。」冯小烈拉高语调,提高了音量。 不过小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明天,我来找你玩!」冯小烈带着兴高采烈的神情,露出灿烂的微笑。 「………」 「你不说话,我就当答应囉?」 此后的一日又一日,在顺叔出门打猎的时候,冯小烈都会来到破旧小屋来找小优玩耍。起初前三个月小优都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愿意踏出小屋一步,不过冯小烈都不曾放弃,每天都想尽办法逗小优开心,想办法把她带出门外晒晒温暖的太阳。 「欸、我当你的朋友好不好?」不知道奋斗了几日,冯小烈终于成功把小优带出门外。 「………」小优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想着妈妈会不会也在天上看着她。 「这次我也当你答应了。」冯小烈莞尔一笑。 五月节令天气清爽,冯小烈拉着小优来到小粗坑古道,刚好在破旧小屋的不远处,一条在日治时代用于运送当地居民物资,而被时光遗忘的牛车路,这里四周皆是绿树参天。走进古道里面却下着白色细小的花瓣雨,脚下的小路逐渐被花瓣染得雪白,温暖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射,古道内光影斑驳与脚下的雪泥相呼应,不知经过多少个静謐的时光。 「很漂亮吧!这是我找到的喔,要多出门才碰得到。」冯小烈非常得意的说道。 「………」小优虽然还是没有回应冯小烈,但已经看傻了眼,被花蕾如雨而落下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 「我告诉你,这种花叫油桐花,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喔。」 「………」 「哼、哼。」冯小烈清了清喉咙,看向小优用稚气的语调慎重地说道:「等我们长大,来年的春天花开的时候,你嫁给我好不好?」 「你少臭美。」 「你终于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又不说话,我就可以当你默默答应了。」冯小烈哈哈大笑着,这让小优也忍不住露出久违的淡淡微笑。 一阵风吹拂让小优的回想结束之后,望着远方不知不觉眼角已泛着泪……对着小屋的方向大喊:「对不起。」 随后转过身往树林的深处里走去。 寻找 刘文翔这两个月来都在寻找小优的身影,一有空都会来到国道这边碰碰运气,他也不懂为什么这个一见钟情是如此的深刻,他不明白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命运的安排,一场大病过后……他释怀了,他想把小优带回家养,就当养隻猫吧。 成为意义上真正的猫奴?都把石虎当初恋看了…… 他现在真的真的很想见她一面,就算是石虎也罢。 无奈他怎么找都不见她的踪影,为了寻找小优,他现在比动保团体还要专业,寻找着石虎的踪跡,可惜看到的石虎都不是小优。 不知为何他就是分辨得出来。 今天他还是一无所获,回到家整个人都有气无力,躺在沙发上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毫无目的看着电视萤幕换一个又一个的频道。 「唉、上次说不要,喊着要离开……现在才来在那边犯相思。」蔡力嘉淡淡地坐在他身旁说道。 现在的情况,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搞笑来缓和气氛。 他真的没想到这次刘文翔感情放得这么重,很难得生了场大病,还昏倒在荒郊野外,要不是还有另一个猛男在,光靠他一个肥宅哪扛得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刘文翔两眼空洞盯着电视瞧,但八成连电视在演什么都不知道,语气相当沉重。 「会喜欢上谁,看起来像是自己的选择,实际上感觉这东西却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蔡力嘉用老成的语气诉说他的爱情观点。 没想到……他这个母胎单身的宅男会有机会开导眼前的老司机。 突然感觉心中泛出一丝感动。 「我会错过她吗?」 「不知道,看你们有没有缘分。」蔡力嘉认真的回答,不带一丝玩笑。 「………」刘文翔抿着唇低着眼眸,眸光显得暗淡无光。 「不要遗憾,如何?」在一旁听到对话的黄彦中,也加入了对话之中。 刘文翔转过头看着黄彦中,一脸写着哀怨的神情,同时又带点疑惑到底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黄彦中明白刘文翔脸上的困惑,淡定地说道:「试过了才知道结局。」 「彦中,没想到你是衝动派的,我还以为你很理智,是那种成功率不到八十趴绝不出手的类型。」听到黄彦中的这一番话,忍不住让蔡力嘉一阵感叹。 「会吗?我只是觉得人海之中能碰到有心动感觉的很不容易,确定不试一试吗?」黄彦中用淡定地口吻道出他的观点。 「我找不到她。」刘文翔感到非常的无奈,他们说的他都懂,如果事情是一般的情况,他早就衝了展开追求。 但是无奈的点在于……小优不是人类,是石虎。 偏偏他又不能说出来,说了也没人信,只能默默地听他们的心灵鸡汤。 「我看你时常去国道那边,与其说是去找人倒不如说是找石猫猫。」蔡力嘉耸耸肩。 「石猫猫?」刘文翔愣了愣。 「他指的是石虎。」黄彦中答道,不带一丝的起伏,同时蔡力嘉正发出「嘿嘿」的一阵笑声。 「算了,不提这个了。彦中,听说你顺利考上消防局了?恭喜阿。」刘文翔虽然还是很烦恼小优的事,但是他是真的替黄彦中感到开心,试着挤出微笑恭贺。 「对阿,苗源这边的,后天报到。」黄彦中用沉沉的声音说道,但是嘴角一勾显现出他的好心情。 「太好了,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喔。」这下连黄彦中都留在苗源工作,这让蔡力嘉忍不住笑道。 之前蔡力嘉还曾担心黄彦中会不会跑去台北工作,毕竟大都市光鲜亮丽谁不想在那边工作呢? 这下连黄彦中都在苗源这边,而且也是公务人员,这果然是命运啊! 他有预感他们三人可以当一辈子的黄金铁三角。 刘文翔和黄彦中只是一脸漠然,看着蔡力嘉笑得如此沉醉,还是狠心泼冷水,两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我不要!」 蔡力嘉露出诡异的笑容摇摇头道:「哎呀、不要害羞啦,就知道你们捨不得我,都要待在这工作。」 两人都笑得很勉强,不过他们三人的确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日子。 传闻中的诅咒 小优跟着模糊的小路踏上一步步的脚印,不晓得走了多久,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走进深山之中,石蔼村的村民包括顺叔都很尊敬着大自然,尤其是连着中央山脉的这一片山,大家都说山神就住在这边。 而说到山神,就不得不提小时候冯小烈的奶奶告诉小优和冯小烈,的预言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山神把村民安顿在石蔼村,并告知村民:「如果哪一天有人能看到自己真实的样子,那人便是此生的命中註定之人。」 原本村民都不明白山神的意思,直到某一天,有一个村民声称她见到了她的命中註定之人,而在那一年共有十二个村民死在了国道,大家纷纷相传是少女的灾难转嫁到村子上,为了平息山神的愤怒,村子把看到命中註定之人的少女进行献祭,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少女推上了国道,献祭过后村子的确回復过往的平静生活,从那此过后村子里的长老就开始禁止村民离开石蔼村,防止大家乱跑遇到命中註定之人。 但奇怪的是其实村民并没有看到她的尸体,献祭的那一天夜晚大家亲眼看到,少女被推上国道,死神从远方快速逼进,呼啸而去。然而到了清晨村民来到国道,上面没有血跡没有尸体,甚至找不到该少女的气味,就好像是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关于她的生死眾说纷紜…… 有三种说法,一是她跟着她命中註定之人走了。 第二种说法是少女其实在献祭之前,曾秘密上山寻求山神的原谅,有村民相信少女成功找到了山神,所以在献祭的当晚山神赦免了她,饶她一命,也留下了寻找山神的办法与足跡。 最后一种说法,也是最没什么村民相信的说法便是……其实少女最后还是死在了国道。 当下的小优听到这个故事,认为那名少女一定是和她命中註定之人一起离开了,多浪漫又美好的故事啊…… 而冯小烈则是觉得少女一定是得到了山神的原谅,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他始终相信一定有寻找山神的正确路线。 那时年幼的小优怯怯地问冯小烈的奶奶说:「奶奶,你觉得那名少女到底怎么样了呢?」 奶奶带着和蔼的笑容,望着远方似笑非笑的说:「我觉得三个说的都是真的。」 小优歪着头不解看着奶奶,那时她的笑容始终都让小优难以忘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村子里开始流传着各式各样寻找山神的路线,此时此刻小优相信冯小烈的版本才是对的,毕竟冯小烈时常乱跑也很常进山,知道各式各样秘境和奇异的场所,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冯小烈就会和她分享他的秘密地点。 因为在这预言的影响之下,这片山林多了份庄严的气息,连经常进山狩猎的顺叔也不敢在毫无准备贸然进山,更何况是没有打猎经验的小优,想想自己是真的被保护得很好,完全不用烦恼吃的,想到这小优是越走越害怕忍不住看看四周。 这一片树林枝繁叶茂,绿叶成荫,温暖的阳光如金粉般洒在翠绿的树叶上,光影倒映在小优的脸上,她莫名有一种敬畏的心,亦步亦趋,寻找着下一个地点—巨大神木。 小优越上山就越明显感觉到气温有逐渐下降的趋势,到了傍晚天色慢慢变暗,而且林中开始下起雨滴,湿冷的感觉令小优加紧步伐寻找神木,或是可以暂时栖身的树洞,终于在一处地点找到可以躲雨和休息的树洞,此时树林早已一片漆黑,已经无法确定四处的地标是不是神木,只能等待明天的到来。 夜晚小优从树洞抬头看着天空,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天空掛上了繁星点点的星夜,就像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看的天空那样美丽。 「不知道,顺叔怎么样了……」小优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整个石蔼村,她最不放下心的就是顺叔了,虽然顺叔是隻台湾黑熊,但真的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在照顾小优。 她忍不住思考着……如果她顺利找到山神变成人类,顺叔还认得她吗? 顿时小优悲从中来,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当年的那个少女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走了一天的路,她觉得又累又睏,全身都感到疲累没力气,望着星空再也撑不住眼皮沉沉睡去。 她希望她可以和那个少女一样,和自己的命中註定之人在一起。 云豹 隔天刺眼的阳光照射着小优让她缓缓睁开眼,踏出树洞才终于看清楚週围的景色,赫然发现昨晚自己睡的树洞正是要找的巨大神木,她猛烈地抬起头看,想看看神木到底有多高,却迟迟看不到树梢,神木好像直达天际似的。仔细看看也可以发现神木的树围特别大,难怪她总觉得这树洞特别的宽敞,而且还有种檜木的淡淡清香,让她特别的好睡一夜好眠。 既然找到了巨大神木这个地标,下一站便是旧时的栈道,小优以神木为中心点在这附近晃晃顺便觅食,好在这附近还有很多果子可以採来吃。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比较高的关係,明明都是中午时分,阳光一样的刺眼但小优总觉得气温比昨天的还要冷,四处绕绕之后在神木附近发现了破旧的凉亭。 凉亭被植物环绕佔据,可见再没有人类会来这边了。 终于在凉亭的下方处发现,疑似人类盖的木製阶梯的道路,小优心想这应该就是小烈所说的「栈道」了。 小优用她柔软的身段和优越的弹跳力,跳了几步就到了这个老旧的栈道上。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寻找山神的路线,都可以发现人类曾经的足跡,会不会伟大的山神也曾经是人类呢? 在预言里面也从来没有描述过山神的外型,没有村民知道山神长什么样子,也会是人类的样子吗? 小优一扫昨日的不安感,抱着满满的好奇心向前前进,走没多久后就看到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壮丽的山林和深不可测的溪谷,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栈道的前方皆是一堆的落石,大大小小的叠在一起,小的她勉强可以越过,但稍微有点大的落石就有点危险了,越过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坠落山谷,虽然这边也是长满植物,这些落石也早已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奇怪的是她好像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甚至突然知道如何抄小路走到栈道的尽头,因此她决定抄小路。因此小优靠着从脑海突然冒出的路线,回头走回到神树的地方,鑽入在神树的左侧树林之中,由于这里几乎没有人类的足跡,四周都是杂草树枝等等,她凭藉着直觉一路向前,终于在越过一大片的草丛之后,来到了满是山樱花的地方,小优心想这里应该就是「山樱花林」了。 和国道那边艷红的樱花树,有明显的不同。 花瓣同样是鲜艷的红色,但是这里的更像是血的顏色…… 看着满天飞舞,血色的樱花瓣云雾环绕,顿时令小优有点却步,她有点害怕前方会有什么东西似的。她怯怯地跟着小路走,两旁开满这种血色的樱花林,而且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锈铁般的气味,她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她知道这里曾经有死神降临过。 走到没几步她就看到了一个破旧不堪的废墟,应该说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村庄,现被嫣红的樱花瓣包围似的,令人惋惜。 小优一来到这个废墟,胸口就莫名的疼痛,空气中瀰漫的气味让她作噁,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好像她来到不该来的地方,便加快脚步想要穿过这里。 「哟?这真是稀客啊……」此时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沉沉地在这废墟之中响起。 「谁?」小优下意识的回头,东看看西看看却什么也没看到,这些的地方都是人烟罕至,所以说这话的……应该不是人,「你是谁?我是来找山神大人的。」 「原来……你是来找山神的啊?又一个呢。」声音持续地说道。 小优发挥她敏锐的听觉,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一棵高大的山樱花树上发现了一块黑影,似乎正在快速的移动,没一会儿黑影又消失不见了,小优依旧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突然声音在小优的身后传出,语调低沉又阴冷,后方传来的气息令小优忍不住打了一阵冷颤。 小优猛然地回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她终于急了喊道:「在哪里?」 「在这呢。」黑影此时又出现在另一颗山樱花树上,但树荫的遮盖下,小优依旧看不清楚黑影的真实身份。 小优心想能这样快速移动,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动物和人类可以办到,而且刚刚声音说「又一个」,因此她猜想这会不会就是山神大人了,不过山神大人不是在山谷的另一边吗?这边离传说中山神的居住地还有一段距离。 正当小优在思考的时候,树上的黑影彷彿知道小优在想什么一样,幽幽道:「我就是山神。」 黑影缓缓走在阳光下,形像和石虎相似但有些不同,为较大的猫科动物,体型修长似豹,金黄色的皮毛配上云状的黑色斑点,金黄色的瞳仁闪着锐利的眸光,明显比小优大上一倍,他慵懒地在她四周游走吐着危险的气息,嘴角有藏不住的利牙。 「你是山神大人吗?和我们长得好像,是……远房亲戚吗?」小优看着眼前的生物,不由得怯怯地问,深怕问这个问题是否会得罪山神大人。 同时她觉得,他的危险令他是非常迷人的猫科动物。 「我既是山神也是云豹。和石虎是亲戚吗……可能吧?」说完云豹就躺在附近的石块上,慵懒地瞇着眼望着小优露出了狡詰的笑容,「所以呢?找我什么事?」 「山神大人,请你达成我的愿望。」小优非常恭敬地祈求。 「什么愿望?」 「我想要……变成人类。」小优泪眼婆娑说出自己的愿望,同时庆幸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山神大人。 听闻小优的愿望之后,云豹下一秒却直接来到小优的面前,几乎是飘在半空中并且离她非常近,云豹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语带不悦露出尖牙低沉作响说道:「人类?你是石虎却想要变成人类?」 「是、是的。」小优被云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云豹发出了戏謔般的微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我遇到了自己的命中註定之人,我想要待在他的身边……可是我、我是石虎,就样子就办不到了,所以……」 「命中註定之人啊,几十年前……好像也有一个,不过她的愿望和你的完全不一样。」云豹冷冷地盯着小优。 「山神大人,既然你实现她的,那应该也可以实现我的吧!」这下小优是鼓起勇气抬头正视着云豹。 不过,小优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和孤独。 「哼、哼……原来如此,你爱上那个人类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云豹语气极冷,像极了一种死亡的宣告。 「我不会,只要我可以陪在他身边,要我怎样都无所谓。」小优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可是警告过你了。」云豹一阵冷笑。 这一笑让小优心里发寒,下意识退了几步,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不会后悔,我相信他。」 「好,我答应你!我到要看看,知道一切的你还会不会爱那个人类。」云豹一踏步从半空中移动到石块上,漂亮的金黄色与黑色斑点相间的尾巴,正悠间地晃来晃去。 小优那一瞬间疑惑着,什么叫知道一切? 总觉得山神大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有别的意思。 「不过你想当人类是有代价的。」 「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 「石虎的寿命只有十二到十三年,和人类的寿命相差甚远,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寿命,变成人类顶多只有半年的时间。」云豹淡定地说道。 「没关係,就算只有半年……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就很开心了。」小优先是愣了愣,然后一脸的惆悵,但是总比在国道那边傻傻地等好多了。 寧愿轰轰烈烈的追寻过,也不要从未没深刻的爱过。 云豹走到小优面前,眸光里透着冷冰冰的视线,嘴巴里吐着大量的黑烟,不久后附近都被黑烟包围,小优忍不住吸了几口黑烟,视线开始模糊……全身开始莫名的剧痛,在不醒人事的前一秒,她清楚听到云豹在她耳边,用淡漠的语气幽幽道:「你最后一定会后悔的……」 报到 这一日是黄彦中正式去苗源消防局报到的日子,一早便整装待发准备出门,本来是打算找到工作就离开刘文翔的家里,但是刚好这边离工作地点很近,加上讲不过蔡力嘉和刘文翔的请求便继续住了下去。 早上七点,他早早来到厨房用早餐,蔡力嘉每次都要睡到最后一刻才会匆匆忙忙地起床,骑着他的小五十在乡间小路里狂飆,嘴里还叼着吐司。而刘文翔则是根据草莓园的情况,有时很早清晨六点就出门,有时睡到日上三竿。 他大概是里面最固定的人,每天六点零一分起床,然后准备大家的早餐,吃完后在七点三十分出门开车,从没有出什么错误,完美。 黄彦中好整以暇看着手腕上的表,时间显示七点二十分,心想今天提早出门也不错。 早晨的空气清新宜人,经过一个又一个田园,这些再也熟悉不过的场景,因为第一天开工而显得珍贵不已,他完全没想过这么顺利第一次就考上了,从放榜的那天开始,他的心情就很好。虽然这段日子他也很担心刘文翔的状况,这阵子刘文翔还是三天两头就往国道跑,只要每天看他回家时阴暗的脸色就明白,他今日又没有遇到他想遇到的人。 正想到国道,眼看前方的路段就是那个神奇的地方,刘文翔在那里碰到他喜欢的人,蔡力嘉则是遇到他最喜欢的猫科动物—石虎,不晓得这次换他一个人等……会遇到什么? 算了,我在想什么? 今天只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没什么特别。 黄彦中调整好心态又踩下油门,直到那个红绿灯前才又停了下来,四周的芒草到了春日退去细白的穗花,重回一望无际的翠绿随风飘扬。 此时红绿灯的一头附近草丛有明显的动静,这让黄彦中不由得屏气凝神盯着前方,看是什么会走出来……是妹子?还是石虎? 结果是一庞大的黑影缓缓地站着走了出来,阳光的照耀下乌黑亮丽的皮毛,还有胸前的v字白色花纹,都清楚呈现在眼前,这让黄彦中一阵惊呼:「怎么又是台湾黑熊啊?」 当黑熊走到他车子面前时,从挡风玻璃发现到了黄彦中的视线,黑熊也转头望着他的时候,让黄彦中忍不住吓了一跳,甚至发出一声「靠。」 只见黑熊正张开嘴说了句:「看杀小。」便缓缓的离开了。 「为什么台湾黑熊是讲台语?」那道地的台语和腔调,就像中南部常讲台语的老人家一样,黄彦中忍不住地轻笑了一下。 这时……黄彦中才意识到,他刚刚是……听到台湾黑熊讲台语? 等等,是黑熊里面的是工读生,还是…… 他听得懂黑熊说得话? 黄彦中想要釐清楚一切,走下车跟上前去,望向四周只有满满的绿意却没有任何黑熊的踪跡。 明明过马路走得大摇大摆,一到绿地立马就不见踪影。 这短短的六十秒……好像让今天开始脱离往常规律的正轨。 一番折腾过后,黄彦中才又回到车上继续开车,虽然对刚刚的事感到惊讶,但碍于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事,瞥了一眼手錶上的时间便又匆匆离去。 不、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今天只不过就是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路上黄彦中都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来到了苗源乡的消防局,外观就是乡里田园间眝立的红色建筑物,不大也不小,不过在一片翠绿当中,这救命的一抹红却显得相当明显,来到柜檯说明来意之后,很快资深的老队长带着黄彦中稍微介绍了一下环境,接着被带进里面都坐满人的办公室。 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 「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人,黄彦中。从今天开始就在我们单位里服务了。」老队长向大家介绍起黄彦中。 办公室里的人,有明显就是资深的老队员,也有和黄彦中差不多年纪的,还有一些人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应该是大学刚毕业而已。每个人无不抬起头来看着黄彦中纷纷都打量起他来。 「大家好,请多指教。」黄彦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最不会应付这种场合了。 第一次的自我介绍,他并不会讲得很官腔,但无法立马就露出真诚的微笑,只能做出礼貌又不至于尷尬的回应。 「对了,我们新人是海陆的,尽量操。」老队长拍了拍黄彦中的肩膀,哈哈笑道。 整个办公室都相视而笑,这令黄彦中感到一丝庆幸,看来未来的同事都还挺好相处的。 一个早上过去……办公室一改沉闷的气息,黄彦中也慢慢和年龄相近的同事说上几句话。 过了没多久有个人员跑了进来,用匆忙的口气说道:「有民眾报案,在苗源乡山区一带有民眾跌落山谷,请求支援。」 「这是今年第几起了啊?」在一旁年轻的队员忍不住说道。 「看来有必要办一些宣导活动,请民眾不要贸然上山。」刚刚的老队长做出结论。 大家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装备,出动警备车、救护车及几名消防人员、几名义消人员,眾人都前往出事的苗源山区。 途中一名队员在一旁让新来的黄彦中釐清楚状况:「你等一下就跟着我们,先不用急着救援,先看我们怎么做就好。」 那一瞬间局里的气氛就变了,变得分秒必争又严肃,大约下午三点十分大家都聚集在入口处,准备登山,根据目击证人的说词,人跌落在旧时的塔罗湾溪谷附近。 黄彦中战战竞竞地跟着队伍前进,从有路走到没路,大条走到变小条,坡度还越来越陡,搜救行动还在进行,此时黄彦中一个不小心,脚步一滑整个人跌在崎嶇不平的砂石上,老队长伸出手拉着黄彦中吶吶道:「山区时有午后雷阵雨,路面湿滑,行走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还没救到人,自己就先跌下去了。」 「是,队长!」黄彦中很快站了起来,调整步伐向前迈进。 眾人终于来到是离塔罗湾溪谷很接近的报案地点,开始寻找受难民眾的踪跡,然而黄彦中的目光被不远处的废墟夺走,他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黄彦中往废墟的方向看,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种很想去看看的感觉,鬼迷心窍般缓缓地往废墟走去。走到废墟里面之后,他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村庄,根据他所知,这里曾经都是原住民的地盘,四周散落着如血般的嫣红花瓣,并且明明是白天,这里却烟雾迷漫又阴暗,让这绝景多了点诡譎的气氛,他走着走着却不小心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他定睛往附近查看,结果是一名美丽的少女昏倒在这边。 少女有精緻的脸蛋,漂亮的大波浪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无一不让黄彦中看傻了眼,而且身上穿上着原住民的服饰,不过由于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过破烂,完全遮盖不了少女曼妙的身材,不少的地方若隐若现,黄彦中见状立马把身上的衣物脱下披在少女身上,在靠近少女的脸庞时忍不住说了句「真漂亮。」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少女却醒了,慢慢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看着眼前的人,仔细端量,许久她想起来了…… 啊!眼前的男人她看过。 她虽然全身都有气无力,但还是用尽力气抓着黄彦中的衣袖激动地说:「他在哪里?在哪里?」 「小姐,你还好吗?怎么会昏倒在这边,你叫什么名字?」黄彦中被她突来奇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还是试图了解她的情况。 看起来应该是有点脱水,身体虚弱,没有太大的外伤。 「我叫石……小优」小优很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她现在极度的不舒服,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都没力气,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他的线索,错不了这个人是他的朋友,跟着这个人绝对可以找到他,她死死地抓着黄彦中不放,再度失去的意识的一瞬间之前,她虚弱地吐了句:「刘、刘文翔,在哪里?」 「小姐?你还好吗?小姐、小姐。」黄彦中叫唤着躺在他怀里不醒人事的小优,但这次不管怎么叫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叫着文翔的名字?小优? 那一刻黄彦中明白了,这名少女就是刘文翔一直在找寻的人。 他快速折返到救难队的地方,告知在废墟那边还有民眾昏倒在那不知几天了。起先救难队对他的私自脱队感到生气,但因救人要紧当下并没有对黄彦中说什么。而救难队也早已找到跌落山谷的民眾,只是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要抢救,医护人员在简单看过小优的情况之后,确定没有内伤和外伤,而是严重的脱水导致意识不清。就这样由黄彦中独自扛着小优,而其他人则是徒手,把另一名伤势较重的民眾连着担架一起扛下山。 今天依旧蓝天白云气候宜人,明明只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一天…… 但唯独今天对黄彦中而言却是特别的。 成人 刘文翔接到黄彦中的消息之后感到不敢置信,高兴、错愕、担心各种情绪交错在心里久久都不能自己。他没有想到……他找了这么久的小优,居然是黄彦中发现了她,而且这次连黄彦中也看得到她的人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在高山的废弃村落昏倒? 才短短几个月,他可以感觉到小优一定经过了很多事。 二话不说立马开车出发前往医院,一路上他都不断地思考等等相见他该说什么话,太多的事想询问她,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她说。 既然小优在医院救治就代表……她现在是人类是吗?那又何时会变回石虎呢? 刘文翔感受到自己的脑袋塞了一堆问题,不过他和自己说……这次他不会放弃! 晚上八点半,刘文翔到达了小优所在的省立医院,忐忑不安地坐上电梯到七楼的病房区,这楼层共有十几间病房,他快速瀏览着病房号码,着急寻找着——701号病房。 在转角处终于发现701号病房,刘文翔停下脚步站在病房门口愣了愣,从门缝透出里面的灯光,他很犹豫要不要进去,自己又该做什么反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开门把走了进去,洁白的病房上躺着了一个人,美丽又平静的睡容。 「你来拉,她没事只是脱水而已,等等就会醒了。」守在一旁的黄彦中最先开口说道。 黄彦中从救难队送她来医院,等待刘文翔的到来,这当中总共经过三个小时。 这一段时间……他一直都默默看着她的睡脸。 「她怎么会在深山中昏倒?」刘文翔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的询问。 真的是小优!真的是她! 她现在的样子就是人类的样子,而且大家都看到了。 「她昏倒的前一刻,还喊着你的名字。」黄彦中露出淡淡的微笑。 「是吗?」刘文翔此时此刻感到哭笑不得,随后望向黄彦中露出迷人的微笑,「看来我和她的缘分还没结束,太好了。」 ********************************************************************* 日子很快过了两个月,而且来到三月十三日这一天,明日是十四号也就是俗称白色情人节,小优清晨六点就起床,她捧着几本厚厚的料理书来到厨房忙东忙西。 「这么早啊?」黄彦中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来到厨房。 「当然,明天可是大名鼎鼎的情人节,我一定要好好表现。」小优眼神异常的闪着光芒,双手握拳衝劲十足。 这可是她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一个节日,没想到人类会过这么浪漫的节日。 「你努力、你加油……」黄彦中睡意正浓,头发乱糟糟但不影响他清秀的五官,淡定地从冰箱随手拿了一瓶饮料喝了一口,转身离开厨房想要回房间继续躺,小优一个箭步拉着黄彦中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彦中,那个可不可以……」 「我不要。」不等小优说完,黄彦中冷冷地回答。 「我都还没说完耶。」 「反正就是教你做菜之类的吧。」黄彦中无奈地搔了搔头。 「你真聪明!拜託啦……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我想要自己做巧克力,拜託,教我怎么做义理巧克力就好。」小优睁大双眼想让水汪汪的大眼打动黄彦中。 「我不要。」黄彦中直接忽略小优的眼神。 黄彦中正要离开厨房的时候,刚好迎面碰上蔡力嘉,刚刚的对话蔡力嘉都听到了便兴冲冲地说:「优酱,我来教你做巧克力。」 这让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黄彦中越想越不对,让那两个去碰厨房,这个家会不会被炸掉? 本来想说蔡力嘉的厨艺已经『够棒了』,结果又来一个比他更棒堪比黑暗料理界奇才的人,而且隐约听到厨房里传出各种惊呼声。让黄彦中的脑门感到疼痛,一声叹气还是走回厨房看看情况,但是他却看到一片狼藉还冒着阵阵白烟。 「你!给我放下锅铲,做巧克力不需要那个,用刮刀。」黄彦中手指着蔡力嘉,满满地不耐烦,下一秒手指着小优,同时也是厨房白烟的来源处,语气无奈地说:「巧克力要用隔水加热,不可以直接加热。」 此刻他打从心底同情刘文翔,希望他吃了明天的巧克力不会食物中毒。 他们到底是怎么用的? 他才离开几分鐘而已,厨房就变成这样子,好好的巧克力搞得像某种厕所才会看到的咖啡色物体。 他开始想要自己做巧克力给刘文翔算了。 黄彦中偶尔看到小优提到刘文翔,脸上尽是满溢幸福的笑容,不知怎么的他有时候感到心里酸酸的,就像不自觉吃了一颗柠檬一样。 他明白的……那两人是互相喜欢的,都是真心的。 所以他没打算搞清楚心底……那淡淡又透明的情感是怎么一回事,他认为维持现状是最好的,他也会默默站在那两人的身后给予祝福。 「我来,巧克力给我调味。」黄彦中一把抢过巧克力开始调味进行搅拌,那姿态宛如国外的大厨一样。 「哇!」小优表情异常兴奋,她真的很佩服黄彦中的厨艺,同时她很喜欢也很珍惜现在的新生活。 美梦成真 一个月前她许了愿,在睁开双眼之后就成功变成人类,而且刘文翔就一直守在她的病床边,一切就像幸福来得太快,好不真实。而后她便顺理成章住进这个家,和他的两个死党当室友,幸运的是这边的人都非常好相处,至少和她小时候所认知的人类完全不一样,小时候村里的长老总说人类剥夺了我们的家园,剥夺我们的食物来源也间接危害了我们的生命。 不过……她却一点都不讨厌人类。 而那两个室友个性和风格都大不相同…… 小优想着黄彦中这个人外冷内热,就像森林里的猫头鹰一样,头脑非常冷静,虽然话不多又时常有心事一样,但是其实是很热心的人,而且厨艺吓人的好。 而蔡力嘉就像肚子圆滚滚的狸猫,十分讨喜,就像大家开心果一样。 她看得出来,虽然那两人很常吐蔡力嘉的槽,但实际上那三人感情都非常要好,让她感到非常羡慕。 「好了,然后倒入模型中,这个总会了吧?」黄彦中轻声向小优解说下一步的步骤,并且发现她正心不在焉的模样,用手指弹了小优的额头随后说道:「我只讲一遍。」 「哎唷,好啦好啦。」小优摸着自已的额头。 三人在厨房七手八脚忙了三、四个小时,虽然几乎是黄彦中一个人在单干,其他两个人根本是来捣乱的,一个忙着做黑暗料理,另一个忙着吃为数不多的成功品。 「快到中午了咧,优酱,你等等应该是去草莓园帮忙吧?然后顺便和文翔吃饭?」蔡力嘉一脸曖昧打趣地说道。 唉唷,这对小情侣平时在家闪不够,出去也要闪。 「嗯、嗯。」小优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脸上染起阵阵红晕。 黄彦中保持淡漠的神色凝视着,此时此刻像极洋娃娃正在害羞的小优。 这一天出了个大太阳,气温意外的温暖宜人,在这种乡村田园中唯一的老旧公车站牌,在这个人人都以骑车或开车代步的时代,公车早就是非常少见的东西,尤其是在苗源乡这边。但今天却大不相同,一名身穿蓝色长洋装的美丽少女在公车站等车,路上经过的汽机车都会刻意放慢速度多看这名少女一眼,微风轻拂着少女的衣裙,雪白的肌肤衬托乌黑的发丝,那浅浅的嘴角一勾不知勾走多少骑士的心。 十五分鐘后少女上了姍姍来迟的公车,那聘婷的姿态瞬间成为当地最美的风景。 老旧的公车里面吹着沁凉的冷气,墨绿色的皮製公车座椅,这里有种特别的时间停滞感,淡淡的怀旧味配上窗外田野风景。 大约又过了三十分鐘终于来到大河,小优一下车便看到附近眾多的草莓园,在小路上步行过了五分鐘,有个明显比别人大的草莓庄园,小优带着小跑步欢快地走进去,远远看到有个迷人的身影正在辛劳地工作。 小优躡手躡脚地慢慢靠近,然后从后方整个人扑向该身影,双手环绕在他脖颈间,靠近他的耳边轻柔唤着他,语中是道不尽的甜意,「文翔……吃饭了。」 「别闹,先让我先把工作做完。」刘文翔露出温柔的莞尔一笑。 他没想到他最想要的人,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几个月的迷惘、追寻,没想到奇蹟发生了,她以人类的姿态来到他的身边。 「偏不。」小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埋头在他的后背撒娇。 「好、好。我怕你了,我们去吃饭。」刘文翔每次都禁不起小优的撒娇,感到好气又好笑却深陷在其中,无法自拔,他回到身来牵着小优的手缓缓道:「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什么地方?」小优歪着头不解地询问。 「跟我去就知道了,就当庆祝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刘文翔低着头望着她好一阵子,低沉又迷人的嗓音。 「好……」小优紧张地抿着唇,盯着地上的影子,想着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份温柔可以永远只属于她。 不知名的书籍 翌日小优在这天依旧起了个大早,包好昨天好不容易成功的巧克力,虽然大部分都不是她完成的,随后化妆挑选衣服弄头发,变成人类之后关于女性如何打扮相关知识,反而是她最快学会的技能,可见爱美之心是种生物本能。她点缀着精緻的妆容依然清新脱俗,乌黑亮丽的秀发捲成浪漫的大波浪,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打开房间正要走出去,刚好刘文翔也一直站在门外,神情显得非常忐忑不安。 下一秒,刘文翔看到今天的小优,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看傻了,然后心跳不自觉的加快速度,手心开始冒汗。 「我今天怎么样?」小优露出靦腆又迷人的微笑。 「很…很、很漂亮。」刘文翔嚥了嚥口水,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刘文翔有想过她稍作打扮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但没想过是如此倾国倾城。 「文翔,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只是离傍晚还有点时间,你有想要先去哪里吗?」刘文翔神情异常的紧张。只要小优轻唤他的名字,他就整个人受不了毫无抵抗力,好像要他做什么都愿意,但小优本身并没有任何自觉。 她并不知道……在相处这段日子里有很多的瞬间,他都在压抑着强吻她的衝动。 他是小心翼翼地守护这段感情,慢慢地走进小优的内心,帮助她在人类的世界快乐的生活,不过看起来是他自己最先沦陷。 「我想去图书馆,可以吗?」小优来到人类世界之后,对于先进的文明感到讶异,但尚且还不识字的她,却很喜欢图书馆给人寧静和书特有的淡淡清香,虽然每次去她大多是在睡觉,偶而看看书里面的图片而已。 「可以啊,你是去睡觉的吧。」刘文翔笑道。 刘文翔望着小优此时此刻的样貌和笑容,甚至深深地凝视对方眼神所照映的自己,这是他们眼中有彼此的最佳证据,他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声,时间流淌的速度变得缓慢,这一刻的心动将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刘文翔不知道在他的后方还有一道视线,同样望着小优,不同于刘文翔的甜蜜和心动,这个人明白小优的眼中并没有他,有的只是酸酸的滋味,很早他就下决定,他会抱着微笑望着两人离开。 或许在爱情的世界就是如此,一边是糖,另一边是黑咖啡。 「优酱,今天好漂亮喔。」蔡力嘉看得哇哇大叫。 哀,如果是她夺去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他可以接受。 「谢谢。」小优向蔡力嘉道谢,便踏着轻快的步伐绕至后方的角落,那里有个人已经站在那许久,她在他的面前率真的笑道:「那你觉得怎样?」 「我的意见不重要。」黄彦中笑得很淡,往小优的额头弹了一下。 「你真的是很爱弹我额头耶。」 「白痴。」话音刚落,黄彦中便快速离开现场,就像是从战场逃离的一样。 他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刚刚那一瞬间,她站在他的面前问他如何,真正的答案其实从第一天他在废墟发现她,把她带回医院的那一天,他就觉得她很漂亮。 他不敢再待下去,他害怕他平静的内心会起不小的涟漪,所以他逃了。 刘文翔和小优出了门,两人脸上皆是幸福的微笑,剩下黄彦中和蔡力嘉看家。依照小优的要求两人来到苗源乡的图书馆,阳光从大片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使图书馆室内在白天不需要开任何的灯光,也能愉快地读着书,窗外的绿意随微风飘扬的景致,让图书馆多了点寧静与诗意。 果不其然,小优在窗边的位子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沉沉的睡去,反而刘文翔随意翻阅杂志,眼角馀光瞄着小优的睡脸。 他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不管做什么事他都觉得很幸福。 眼看差不多可以到出发的时间,起身回到书架上把书摆好,然而他没有注意旁边的小书堆,一个动作太大把旁边的书都弄倒了,然而这个小乡里的图书馆里面员工不多,现在更是不知跑到哪里。 「哀,没办法,只能整理一下好了。」刘文翔满脸的苦恼,这么多书啊,要整理到什么时候,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点时间,只能快点用好了。 刘文翔只好硬着头皮先把书籍进行分类,然后摆回书架上,在进行三十分鐘的努力之后,总算把散落的书本都整理得差不多,只剩下几本而已,此时他注意到有一本书籍是摊开的状态被压在最下方,他看着书皮上写着——「泰雅族」。 「啊……这是原住民的歷史传记之类的吧,应该是被放在歷史类别的书架。」刘文翔端详书皮思索着摆放的位置,但隐隐感觉到这本书的奇怪之处,简单暗红色书皮,仅只有书名,没有书背也没有任何关于内容的介绍。 刘文翔翻过书本,观看被摊开的内容书页,上面是一张清晰可见的黑白照片,照片里面的人物是一个日本军官,他瞥了一眼便让他冷汗直流,下意识把那本书丢了出去并跌坐在地上。 「那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刘文翔不断地重复喃喃自语,并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没有任何关联。 那个日本军官他是最熟悉不过了,和他梦里进行大大小小屠村的军官是同一个人,同时……他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他都觉得只是梦而已。 难道歷史上真得有这个人? 不不不,这一定只是梦而已,和我没有什么关联。 「文翔?你坐在地上干嘛?」小优在座位上睡醒之后便没有看到刘文翔,在图书馆晃晃,在旧书区的书架旁发现了跌坐在地上的刘文翔。 「没、没有,我没事。」刘文翔强忍着惊吓,保持镇定的表情。 他想到……小优在他的梦中看起来是原住民,会不会就是泰雅族人呢? 在歷史当中也会有小优这号人物吗? 不会的,这只是梦。 「接下来要去哪里?」小优向刘文翔伸手要扶他,一脸灿笑。 「天空之城。」刘文翔看她笑得一脸幸福,一瞬间他好像什么烦恼的事情都消失得一乾二净。 他在心中默默暗许,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一定要给她一个难忘的节日。 短暂的幸福 两人来到图书馆附近的一处临时停车场,刘文翔在一台漂亮的重机面前停了下来,漂亮地流线型黑色的车身在闪闪着微光。 「这是我的机车,哈特佛—云豹,帅吧!」刘文翔拿了一个安全帽给了小优,他迅速上了车。 这时小优才注意到今天刘文翔的穿着,是特别打扮过的,白色背心外加黑色皮外套,线条俐落的黑色窄管牛仔裤,胸前掛了一副墨镜,整身的打扮成功烘托出他小麦色的肌肤,刚毅的面容,修长壮硕的身形。 「好了吗?」刘文翔贴心地把车身微微倾斜好让小优上车,硬汉的形象用极其温柔的口气:「抱紧我。」 小优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刘文翔,因为这样的贴近,小优闻着他身上一股很好闻的淡淡味道,令人感到舒服。 两人从市区慢慢骑到山区,时间接近日落西山,金黄色的馀暉慢慢染上晚霞,令人炫目。原本还能看到山区的各种翠绿变得昏暗,小优本该不安,不过看着刘文翔厚实宽大的后背,便又渐渐安心下来。 过了二十分鐘过后,两人在一处山区里一道宽广的铁门前停了下来,道路慢慢地往上延伸,两旁皆点了好几盏烛光路灯,而高处居然有一栋类似欧风古堡的建筑物。 「先吃晚餐吧。」刘文翔牵着小优的手,推开大门步行至古堡。 「好漂亮。」小优一路上看着道路两侧的烛光摇曳,闪着微弱的光芒也增添了些许的神秘感。 走到至高点可以看清楚整个古堡的全貌,这个古堡的主人…… 不,应该说是餐厅的老闆非常精心的布置,主体用许多橘色调的灯光进行打灯,更有种神秘的庄严感,而入口处摆放着精美的木製看板,上面放着菜单和推荐餐点。 没想到在寧静的山区居然有一处这样子的餐厅。 两人进入餐厅之后由穿戴整齐的男服务生,带领他们的座位,刘文翔刻意订了窗边的位子,窗外是美丽动人的夜景,两人可以一边观赏美景一边吃饭。 「要吃什么?」刘文翔翻阅着菜单,看着一脸烦恼的小优会心一笑。 「嗯……就吃一般的鸡肉吧。」小优看着玲瑯满目的菜单,回想起自己还是石虎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鸡肉了。 望着窗外的美景,突然她想起……冯小烈和顺叔,以前都是他们打猎让自己一餐安饱,顿时心中涌起一丝歉意还有些不捨。 随后两人吃着精緻的餐点,聊着天南地北。 饭后刘文翔提议去附近走走,晚上的山区几乎没有什么灯光,完全依靠刘文翔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两人朝古堡旁的小路走了一阵子,小优不知道他到底要卖什么关子,抓着他的衣袖紧紧地跟在后面,而他只是淡淡地莞尔一笑柔声道:「手给我。」 夜里的寧静让小优彷彿可以听到自己正在心跳加速的声音,皎洁的月光散落在她和刘文翔身上,她静静地看着站在月光下的他,她觉得着实好看。 「就是这里,我把手电筒关掉囉。」走在山区里的崎嶇小路大约十分鐘之后,刘文翔停了下来如此说道。 随后刘文翔向小优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他关掉手电筒,顿时两人都陷入着寧静的夜晚,不一会儿原本漆黑的草地上,佈满了一点一点翠绿的萤光,就像绿色的星星一般流光熠熠,散落着满山满谷,月亮冷冽的光芒与点点流萤相互照映,一点一闪的萤光在他们两人附近交织飞舞,有的越飞越远,有的停驻在他们的脚边。 小优顿时陷入呆滞,眼前的一片炫目让她久久不能开口,她低头望着刘文翔牵着她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此时此刻时间彷彿已经静止了。 静默片刻,刘文翔用微哑的语气沉沉地说道:「我一直很想带你来这边,情人节快乐。」 「我……」小优哑口无言,除了突如其来的衝击之外,更多的是她想起了……那难登大雅之堂的情人节巧克力,好在她有多塞几颗漂亮的巧克力,虽然那是黄彦中试做的。 「喜欢吗?我特意准备的。」刘文翔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嗯,我很喜欢。」这一刻小优终于感觉到她的决定是对的。 刘文翔露出迷人的微笑,语气很低很温柔,那双眼眸里的情意多了点令人晕眩的魅惑,呢喃似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刘文翔温热的气息吐在小优的脸颊上,此时小优的心脏似乎快要负荷不了,就连呼吸都要停止的感觉,他们是如此地贴近直到他的唇覆上她的。 小优每次一想到这种幸福的日子可能只有短短的半年,难免感到有些惆悵。 不过对于她原本只是隻石虎而言,能有这样的时光早已足够。 心想当初的那名少女是否也变成人类获得幸福了呢? 刘文翔难分难捨的离开小优的唇,依旧与她深深地相望,两人都笑得很淡却又很幸福。 死猫吊树头 时间又过了两个月,草莓的產季早已结束,这时候的草莓口感上已经没有当季来得甜,所以刘文翔开始贩售一些相关的草莓製品如草莓酒、草莓香肠、草莓奶酪之类的副製品。而小优当然也跟在刘文翔的身边,忙进忙出,一边帮忙一边学习人类世界的生活方式,好在她的学习速度很快,三两下就与正常人无异,除了料理之外… 「小优,忙完就和我一起去送货。」刘文翔忙完手边的工作之后,如此和小优说道。 「好。」小优回他。 随后刘文翔开着他的小货车,小优则坐在副驾驶座,此时此刻小优的心情五味杂陈,她居然坐在小时候所认为的「死神」里面。小优生活在人类世界的这段时间,有时她感到很愁悵,她明白自己的人类味道越来越重,也意味着离石虎的生活也就越来越远。变成人类的小优曾经偷偷回到破屋,去看望顺叔和冯小烈,无奈他们好像已经认不得她,而她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在她变成人类的那一瞬间,她就再也听不到那亲切的台语了,就连冯小烈一看到她就是跑,就像石虎看到人类的反应一样,这让她陷入低潮好一阵子。 但同时和刘文翔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很幸福,她也很喜欢黄彦中和蔡力嘉这两个室友,尤其是那日的情人节更是让小优难以忘怀,不管是食物、风景、还是萤火虫抑或是刘文翔那深情的一吻,都让她沉浸在人类的世界里。 「怎么了?在想什么?」刘文翔正开着车满脸笑容,见小优沉默许久又满脸的心事的感觉,便开口询问。 「嗯,没有。」小优只是淡淡地摇摇头。 她从来没有和刘文翔细说她是怎么变成人类的,只随意了说山神让她变成人类,并没有说时间只有短短的半年。 每次她看到刘文翔的笑脸,她就不知道要怎么提这件事。 「等等就快到了……送完货之后,可以去附近的眷村走一走。」刘文翔的语气里尽是满满的宠溺,两人来到摊贩这边交货之后,便在附近散步。 苗源乡的生活步调很缓慢,两人牵着手愜意的在田边小路散步,经过各式各样的红砖屋,几乎都是採用四合院的方式建筑而成,小优看着这些传统的建筑物,突然她想起了她和顺叔的那个旧房子,也有这种气味…… 说是古色古香未免显得太过高贵,小优想着脑中适合的形容词—— 啊,对了!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古早味吧。 小优很珍惜这个休间的午后,下意识地握紧着手,刘文翔感受到那副小手逐渐加深的力道,望向她浅浅一笑,「怎么了?」 「没事。」小优摇摇头。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尔后,两人相视而笑并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言语,牵着手走在光影斑驳的老巷中,那两人背影是多么寧静却又羡煞旁人。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经过一处偌大的院子,前方有着歷史悠久的老榕树,健壮的树枝长出繁茂的树枝留下面积不小的绿荫,此时绿荫底下聚集了不少的人,看起来不是平时乘凉聊天那样,眾人喧闹打破这个小村子的寧静,也引起了小优的注意力。 「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小优指向大榕树的方向,不解地问。 「应该是。」刘文翔也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小优慢慢地走向人群,说也奇怪。 她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狂跳不已,虽然她的嗅觉早已不如还是石虎的时候,但是她自认还是比一般人还要灵敏,从经过这里她就依稀闻到熟悉的味道,越往前步伐越缓慢,闻着空气的气味越加浓烈越心神不寧…‥ 「夭寿喔,谁把猫仔吊在树头。」 「这猫仔有够大隻。」 「那隻猫啦!一直偷食大舅公的鸡,厚人抓到啦。」聚集在榕树下的老人家们,七嘴八舌地用流利的台语,指着被人吊在树上的一具动物尸体。 其实空气传来的气味早已给了小优答案,那熟悉的气味伴随她成长,她不可能认不出来,一丝悲伤的气息还停留在鼻间,不知不觉眼泪早已夺眶而出,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她紧紧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退开人群用最大的力气逃离现场,而被吊着的动物尸体画面被牢牢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具尸体是小烈…… 花葬 对其他人类来说只是一具疑似猫的「猫尸」,对小优来说却是她从小的玩伴。 小烈被吊在树上,绳子深深地没入脖子的肉里,眼睛紧闭着周围还有泪痕,嘴巴微微张开。 看来到死的前一刻都在努力挣扎。 小优受不了眼前的景象,脱离了看热闹的人群,转身就想逃跑,在奔跑的那一刻,刘文翔感觉到不对也追了上去喊道:「你怎么了?」 刘文翔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被小优眼里那空洞和黯淡的神情给吓到了。 两人短暂追逐了十分鐘,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她只是回头幽幽说了句:「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带着浓烈悲伤的哭音像是一种哀求。 「你没资格管我。」随后小优甩开刘文翔的手冷淡地说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逃开。 留下了一脸不解的刘文翔。 小优很明白这不关刘文翔的事,但她就是止不住此时此刻复杂的情绪,对人类的恨意和对小烈的歉疚全围绕在心头上,找不到出口。 她只能用尽全力的跑,顺着灵敏鼻尖残留的一丝丝回忆,寻找会让她好过一点的气味,不知道跑了多久,眼看时间都接近黄昏时刻,她却不知不觉回到小时候小烈带她去看梧桐花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小优跪坐一地,由白色花瓣堆积而成的雪地上,悲伤覆盖着她的眼眶,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她无力抬着头看着远方,虽到梧桐花开的季节,这里风景依旧是那样迷人,还有些微属于她和小烈青涩的回忆,随着花瓣的芬芳飘散,回想那深入骨髓的负罪感也就越深,伴随丝丝忧伤埋入心谷,化为眼泪寂然般掉落。 小烈,是人类害死了你吗? 在小优的心底幽幽地回盪着这个疑问,带着一丝地恨意与悲伤,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我不是说了吗?你变成人类一定会后悔的。」从无穷无尽的暗处传来一抹狡詰的窃笑,带着轻蔑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 「山、山神大人,是你吗?」小优认得这个声音,这种不怀好意地语气,也的确是那个完成了她成人愿望的山神大人。 云豹慢慢从黑暗走出,身上黑色的斑点是如此的高傲,透着摸不着头绪的神秘感,还有随意摆动的长尾巴,以及充满野性与侵略性的一双眼,那是盯着猎物的姿态。 「山神大人,求、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小烈吧!」小优见到山神大人立马苦苦哀求。 山神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小优在心里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喔、死了就死了,这我没办法。」云豹只是慵懒地趴在附近的草地休息,语气是毫不在意。 「不会的……山神大人,都可以把我变成人类……一定可以……」小优还不死心试图求着山神大人。 「我可没办法復活任何生物,你这样哀求是在藐视生命。」那一瞬间云豹露出了尖牙。 「我……藐视生命?」小优听不懂山神大人的意思。 「你不是石虎吗?你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云豹缓缓走在小优身边,语气带着低沉嗓音,当那危险的鼻息离她最近的时候,缓缓说道:「难道你忘了你们石蔼村的石虎,死了多少吗?」 「哼、还想变人类。」语落,云豹转身离开,最后一眼看向小优的时候,那眼神充满鄙视和轻视,就像是在说…… 你这个背叛石虎的背叛者! 此时小优已经泣不成声,方才的一字一句彷彿都敲在她的心上,在山神大人要离开没入黑暗之时,她鼓起勇气哽咽地询问:「等等!山、山神大人,请你告诉我,小烈是……因为……人类死的吗?还是……因为……」 难不成……我遇见命中注定之人是场灾难吗? 开始报应在小烈身上? 「你说呢?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云豹得意地说道,像在戏耍着小优。 「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答应我,让我变成人类?」小优嘶吼着。 「因为好玩啊。」云豹听闻,只是微笑露出尖牙,随后没入不知名的黑暗当中,不会儿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给小优的只有一袭落寞和失望,寂静的夜晚,她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突然她不知道什么是对是错,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会让自己后悔,但她想到那吊在树上的小烈死状,她欠他的恐怕她很难还清。 因此小优摸黑顺着她灵敏的嗅觉,又回到那个大榕树。人类害怕猫的尸体掩埋后会化成猫妖作怪,因此没人敢把尸体解下来,当她回到那边之时,小烈还吊在树头上。 那一晚明月星稀,微风吹拂,小优亲自埋葬了她儿时的玩伴,就在那一片会盛开美丽梧桐花雨的草地之下。 修罗场 当日夜晚,刘文翔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回到宿舍,心里不断想着明明前一阵子……他和小优都处的好好的啊? 为什么小优要不高兴? 为什么?到底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到底是哪个环节错了? 还是她其实很不乐意过来草莓园帮忙? 「回来啦!」黄彦中刚洗完澡,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到刘文翔一个人坐在客厅也不开灯,随手开了灯打开电视机,好像有哪里不对似的随口一问:「小优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我们……可能吵架了。」刘文翔一脸的阴鬱。 严格来说,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太明白。 「蛤?」 「就是她衝着我耍性子,然后自己一个人不晓得跑到哪里去。」刘文翔语带无奈。 「所以你就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黄彦中听闻略有不悦。 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着自己这有不容易! 至少他并没有这种好运气。 「我不知道她跑去哪里。」刘文翔回答道。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黄彦中把手中的毛巾丢在一旁,头发还滴着水珠滑过他露出不耐烦神情的脸庞。 此时刘文翔抬起头看着客厅上的时鐘,指针指着午夜十一点,缓缓吐出:「啊、十一点了啊。」 「吵架又怎样,你还不赶快去找她!」此话一出,就连黄彦中也不懂为何今天他会如此地激动。 明明自己熬过他们相遇,他们第一次过情人节,到底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我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刘文翔也开始感到烦躁。 明明是他莫名奇妙被小优丢在原地,怎么被骂的人是他。 「全世界都可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你不可以,当初你不是还在那边爱的死去活来,她也一个人离开了她的部族,人生地不熟的来投靠你。」黄彦中望着刘文翔木訥的反应,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 「你干嘛发脾气啊。」刘文翔也感到不悦嘀咕着。 「因为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放开她的手。」黄彦中讲的斩钉截铁,坚定的目光盯着刘文翔。 他会说出如此挑衅的言语,他已经分不清是嫉妒着刘文翔能得到小优的心,还是羡慕他能和喜欢的人相知相守。 刘文翔看着黄彦中的反应和态度,愣了三秒,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没想到…… 刘文翔气急败坏地快步走到黄彦中面前,揪着他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你是不是……」 「对!我喜欢她!」黄彦中也不甘示弱,反手抓着刘文翔的手臂。 「你混蛋!」刘文翔便挥拳朝黄彦中挥去。 砰——— 一声响过后,黄彦中硬是吃下一记沉重的重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口腔里佈满血腥味,他只是淡定地抹去嘴角的血跡,带着戏謔般的语气:「你有真的了解过她吗?」 「你!」刘文翔用尽全力去压抑心中的怒气。 很大的原因是他最好的兄弟,居然对他最喜欢的女人别有心思。 他也知道,以小优的条件会有很多男人喜欢是正常的,但不可以是他兄弟。 绝对不可以。 楼上原本正哈哈大睡的蔡力嘉,听到楼下逐渐变大的争吵声,睡眼惺忪还穿着皮卡丘睡衣,就匆匆下楼查看是发生什么大事件,却目睹到刘文翔给黄彦中挥了一拳的瞬间,当下吓跑他的周公,睡意全无。 「欸、欸欸,你们是怎么了?」蔡力嘉档在他们两个的中央,困惑地询问。 「你怎么不问他,他居然喜欢小优。」刘文翔简直是气到不行。 「你现在才知道吗?」蔡力嘉答道。 很早他就看出来,那两位喜欢上同一个人。 同时他也知道,打从一开始小优就是喜欢刘文翔的,黄彦中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黄彦中时常对那两人甜蜜放闪,把酸楚全往心里吞也非常理解。 「你!」此时此刻,刘文翔脸上又多爆了几根青筋。 「等一下,为什么你们突然会谈到这个?」蔡力嘉完全不解,这两个怎么突然就在楼下上演修罗场。 片刻,那两个人才冷静下来,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蔡力嘉。 「那你们还有那个间工夫打架!?还不赶快出去找人!」这下轮蔡力嘉对着那两个人碎唸。 麻烦的就在……小优没有手机,也不知道她对这边的路熟不熟? 这么晚了,乡下地方早就没有公车了,没有手机、没有交通工具、她要怎么回到这边? 「我开车出去找。」黄彦中遂先冷冷地丢了一句。 发热的脑袋渐渐冷却过后,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要这么衝动,把自己的秘密给说出口。 而且仅仅是单恋而已,从他认识小优的第一天开始,她的眼神倒映中就没有他,就算他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一点蛛丝马跡,发现的也只有…… 她是真的很喜欢刘文翔。 还是说这么做的原因……是他期待着什么吗? 黄彦中不敢再釐清他的思绪下去,随手拿了衣物便打算出门,却被蔡力嘉劝阻道:「你知道小优在哪里吗?」 「不知道。」黄彦中淡漠地瞥了刘文翔一眼,拿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就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小优在哪里。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在的地方一定和刘文翔有关,所以从他们有去过的地方找起是最快的方式。 和好 不久刘文翔和蔡力嘉同时听到甩门的声音,瞬间空气冻结如北极一般,尷尬的让厚脸皮的蔡力嘉也不好说什么,眼前的刘文翔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全身散发着不起眼的杀气。 「什么时候?」刘文翔语气极其冰冷,让蔡力嘉不寒而慄都不敢看他。 「我想……我们还是先去找小优会比较好。」蔡力嘉一脸正经地说道。 他不敢搞笑也不敢嘻嘻哈哈,他明白刘文翔是在问黄彦中是什么时候喜欢小优的,感觉他怎么回答都怪怪的,还是先把重点导向寻找小优会比较好,此时说错话铁定就屎定了吧? 「什么时候!!」这不是刘文翔要听的回答,扯开嗓子凶狠地再一次询问。 「从彦中救了优酱那天起。」蔡力嘉吓得立马什么都招。 「我知道了。」刘文翔表情依旧很冷漠,起身往大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蔡力嘉怯怯地问。 「我出去找小优。」刘文翔只是淡漠地回答。 「喔……那我也出去找?」 「不要,你留下来,万一小优回来了才有人可以通知其他人」 「那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我先去眷村的大榕树那边看看。」刘文翔回答。 他仔细想想……小优是从去了大榕树那边之后开始情绪不好,当时的他还没有走进人群,就发现发疯似逃开的小优,他急忙去拉着她,她却甩了他的手,令他一头雾水,所以也就没有追究那大榕树到底有什么? 只是回忆中依稀听闻周围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你们今天去大榕树喔,听说那边的田地有在投食毒饵的样子,还真的毒死了一两隻动物,不知道是什么……希望不会是石虎就好了。」蔡力嘉说着传闻。 「毒饵?动物?该不会……」刘文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后急冲冲地出门,完全不等蔡力嘉的呼唤,便开着他的摩托车全力朝大榕树前进。 摩托车划开风的阵阵屏障,在耳边嗖嗖地呼啸而过,如细针般打在刘文翔的脸庞上,却刺痛在他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深入思考过,小优为了和他在一起到底牺牲了什么? 这决定又需要多少的勇气? 当初是他猛烈地喜欢上小优,几乎是没来由的那种,可他对于小优的一切却不太清楚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有真的了解过她吗?」 黄彦中说过的话……此时此刻离不开他的脑海…… 「可恶!」刘文翔咒骂一句,下意识地催油门,机车仪表板的数值也随之上升,迎面而来的风也越来越刺人。 那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月光如水,在一棵拥有高龄的大榕树下,有一名身穿淡蓝色连身小洋装的少女,眼神空洞傻傻地站在树下,她绝世容顏在月光的衬托之下本是一幅难得的美景,可少女的双手和双脚皆沾满泥巴,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那是刘文翔来到大榕树旁,找到小优所看到的画面。 「小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待在这?为什么手都沾满泥土?」刘文翔一脸的心疼,走上前盘问着。 「我埋了我儿时的玩伴。」小优只是面无表情没有表达出任何的哀伤,可她的眼角默默地流泪,淡淡地说道。 她只是不能理解为何人类要把小烈吊在树上。 不!或许这世上对小烈最残忍的是她自己,也说不一定。 在她安葬好小烈之后,她又回到这边,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发着呆。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刘文翔只是将小优抱在怀里,充满了怜惜,他的确对她的一切全然不知。 从今而后他会学着去理解她,包含她还是石虎的时候。 「是我背叛了石虎吗?」小优在刘文翔的怀里依旧是面无表情,她只是无力做出询问。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她有多任性…… 也有些许的天真……当初和顺叔与小烈说,她会解开石蔼村的诅咒,头也不回地走了。 结果,她只是单纯沉浸在恋爱中把诅咒全都拋之脑后。 现在她分不清所谓的命中之人是注定的缘分还是诅咒…… 「不、你没有,是我的错,你只是想要和我在一起……」刘文翔听闻只是把小优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小优牺牲了什么追随他,几乎是她过往的全部。 原来为爱到疯头的不只他一个人。 「为什么小烈一定要死?」小优只是在刘文翔怀里嚎啕大哭,无力地敲打着他厚实的胸膛不断地唸叨:「为什么?」 是人类的错?还是这是石蔼村的诅咒? 「对不起……都怪我喜欢上你。」刘文翔放任小优在他的怀中发洩情绪,只要能减少她内心的悲伤,他什么都愿意做。 大榕树下些许的落叶随风飘扬,明月高掛,一切都好像在见证那两个人的爱情似的,寧静又透着凉意,虽然前途未知可他们打算一起走下去,而仅仅只是一条街的距离,屋角的阴暗处却有阵阵菸裊缓缓升起。 黄彦中明白这辈子他不会有任何机会,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一个是让他心动的女孩,他会默默地献出祝福。 终于找到你了 晚上的苗源乡很安静,一路上车子经过的所有店家皆已歇息,连个人影都没有,使黄彦中可以听到心里的那股挣扎,每一个小优曾经兴奋和他说过的约会地点,他都找过,终于在于大榕树下看到她的踪跡,可惜她的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他明白已经没有他出场的机会,便远远那样地看着…… 看着那两个人和好随后带着淡然的背影开车离去。 他心里是很明白的,从他对小优感到心动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别人,那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相处的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和掩藏这份情感,可不管是小优的笑容还是她追逐着刘文翔的身影,抑或是她做的黑暗料理,还是笨拙地学习现代文明的新事物,甚至是爱去图书馆睡觉这种奇怪的嗜好…… 每一样的每一样都没有抹灭这份心意,反而是加深了心动的痕跡。 「你很早就明白……她的心里没有你,醒醒吧。」黄彦中抓着方向盘,路上反复着这句话,像是好让自己死心开始猛踩油门。 不知不觉快要来到那个一切的起点,那个国道路段,也是刘文翔和小优相遇的地点…… 他常常在想,如果、如果,是他在国道和小优相遇,会不会故事就会改写? 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边的风景令黄彦中心烦意乱,他只想赶快离开别人的定情之地,夜晚的国道只有蓼蓼几座路灯,昏暗的灯光,漫长的道路却看不见终点,像极他心中澎湃的情感,深沉却被压抑着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只能踩着油门加速再加速。 此时黄彦中却看到一道黑影从旁边的草丛冲了出来,天色已暗,他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是身形与人类相似,而他的车速过快一时煞车不住,使他躲避不及只能撞上旁边的红绿灯。 巨大的声响在这夜晚的乡间并没有办法有什么波澜。 片刻,黄彦中在一阵晕眩中醒来,前方的引擎盖已经被撞的稀巴烂,冒出阵阵白烟,而那个黑影却来到破裂的车窗边,此时他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怎么又是你……台湾黑熊……」黄彦中很勉强地吐了这几个字,好像只要他来国道这里都是碰到台湾黑熊。 只见黑熊的熊掌从车窗伸进车内,黄彦中甩开熊掌,用尽力气解开安全带想要尽快逃离这里。 「走开、走开!」此时的黄彦中满脑子都是会被黑熊吃掉而奋力的挣扎。 可黄彦中一出力,头上就开始鲜血直流使他浑身使不上力,就在眼前逐渐泛黑不醒人事之前,那一瞬间眼前的台湾黑熊,全身的皮毛似乎在慢慢退去,而那壮硕的熊掌也逐渐幻化成人类的手掌,那说不清的亲切和熟悉感,让他下意识毫无怀疑地紧紧抓着那人的手从车内逃出。 黄彦中此时太过虚弱,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只依稀感觉到是台湾黑熊变成人的样子,他躺地上动弹不得,不断地揉了揉眼睛…… 可是眼前的生物不再是台湾黑熊,而是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人家,面容慈祥,身穿布扣的大襟衫,要长不长的裤子,总体而言很像是古早时代的农民。 「我揣着你了。」(我找到你了。)顺叔看着黄彦中,老迈的眼角泛着泪,时间冲刷了一切,他却不曾忘却一切,靠着黑熊灵敏的嗅觉意外找到他心中最大的牵掛,他蕴含思念摸了摸黄彦中的头。 本来他是在寻找已经失踪三天的小烈,遍寻不着,晃悠悠来到这却意外造成车祸。 「阿伯,你……是谁?」黄彦中完全摸不着头绪,虽然他是听得懂台语,但是他刚刚看到明明是台湾黑熊…… 准确地来说是台湾黑熊变成人的模样。 难道是他伤得太重导致幻觉產生? 「麦管我係谁,你伤得真重,我要安怎斗相共?」(不要管我是谁,你伤的很重,我要怎么帮忙?)顺叔想要帮忙,却又害怕自己会帮倒忙,毕竟这个世界早已进化成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手、手机……」黄彦中头上不断流着鲜血,他吃力地保持清醒想要自救,而无暇顾及现况所有的不合理之处,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老人家并没有恶意,是真心地想要帮他。 「彼係啥货?」(那是什么?)顺叔一脸的困惑,语气焦急的询问,这唯一的救命之物,但他完全搞不明白,早知道他就试着去观察现代人类的东西了。 「那、那个……东西……」黄彦中用眼角馀光看了看四周,伸出手指出手机的位置,刚好运气好手机就在不远处,只要老人家拿过来就好,不需要他多费唇舌和他解释。 「来、厚你!」(来、给你)顺叔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手机,像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非常珍惜地递给了黄彦中。 手机萤幕虽有破损可幸好还可以拨打电话,黄彦中便用尽所有的力气拨打电话叫来救护车,要不然在这时间点,这种荒凉地方等待路上的行车发现,那他一定必死无疑,等打完电话交待完所在地之后,在等待救护车救援之时,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黄彦中明白自己即将得救,眼前一阵晕眩,望着眼前对自己露出关爱眼神的老人家,下意识用台语脱口而出:「多谢,阿公。」(谢谢,爷爷!)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话才刚说完,他的眼前就一片漆黑,很快就不醒人事,但在闔眼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老人家流出了充满欣慰的眼泪…… 顺叔与阿忠 春暖花开微风吹拂,抬头就可以看到水蓝色的天空,可空气中却有淡淡地硝烟味,使人无法完全放松…… 唯一不变的只有高耸的深山,和茂密宽广充满未知的山林,然而想要进入这宛如圣地的山林,只有依稀几个隐密的入山出入口,一般人想要直接登山是非常困难的事,并且深山中是许多原住民部族的生活地盘、和狩猎的场所、还有许多野生猛兽生活着,儼然就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还是有一部分汉人,选择和深山内驍勇善战的原住民进行以物换物的商业活动,他们以兽皮、兽肉等换取平地的布料、盐、稻米等等。 而就在靠近深山的一片平地上,有个简易的小屋,里面只住一对爷孙,过着简朴的农村生活,因为靠近入山的出入口,偶尔会和原住民进行交易。 今日刚好就有泰雅族的一男一女,下山来到这要换东西,年幼的阿忠对眼前的人感到非常好奇,因为他们全身的穿着都用兽牙、兽骨等装饰,而布料则是鲜艳的红色苧麻编织成各色花样,这无不让阿忠看直了双眼。 「你喜欢这个吗?送给你!」其中的原住民少女发现了年幼的目光,用非常亲切的语气,把脖子掛的一个简单兽牙项鍊,套在了阿忠的脖子上。 「谢谢、这是什么?」阿忠仔细看着兽牙项鍊,稚气地问道。 在阿忠的眼中这名原住民的姐姐,是个非常漂亮又亲切的人,事实上这名少女正是泰雅族的第一美女——优玛(yuma)。 「这是成为战士的证据喔。」优玛笑的迷人,摸了摸阿忠的头。 而年幼的阿忠听闻,只是非常高兴覆诵了一次,「我是战士了。」 而另一边的对谈却非常沉重,在男人和老伯的示意之下,优玛便带着阿忠进屋里面玩耍。 「顺叔,猎枪有多少?」男人的脸上佈满泰雅族的图腾,眼神锐利,语气沉稳又不失庄严感,种种都象徵着他是最勇猛的战士之一,达悟(taro)。 长年与汉人的交易,让达悟也会说一点汉人的语言,甚至还听得懂顺叔的闽南话,虽然他只会说一点点。 「拢底加啊!」(都在这了!)顺叔先是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悄悄地把他藏起来的猎枪,用布简单的包一包全都给了这男人。 「谢谢!」男人说完便豪气地把一袋的鹿肉摆在了桌上。 「听讲日本郎欲攻打上山?有影无?当时?」(听说日本人打算攻上山?真的吗?何时?)顺叔担心地询问,看着远方平地燃起的阵阵硝烟,战争的惨烈他早有耳闻,只是好在他们爷孙俩躲在深山的入口处做做小生意,可他也明白总有一天……死神也会降临此地。 他年过半百并不怕死亡,只担心阿忠这个年幼的孙子,当年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惨死在平地的战争中,只留下阿忠给他照顾,他便想方设法地要活下来,本来打算躲在深山算了,如今看来连高耸的深山也都不安全。 「顺叔,你也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达悟语长心重地说道。 此时不远处的天空传来阵阵枪声,还隐隐约约听得到部队沉重又残酷的脚步声,每一步踏入泥土的芬芳当中还掺杂了浓厚的血腥味,被打扰的乌鸦发出叫声振翅飞翔,像逃命也像在提醒还活着的人。 「可恶!日本人快要来了,比我想得还要快!顺叔你也快逃吧!」达悟心急如焚,简单收拾好东西,想要赶紧回深山提醒各部落做好开战的准备。 「我留落来拖时间,我係无可能厚日本郎共上山的路。」(我留下来拖时间,我是不可能和日本人讲上山的路。)顺叔果断地拉着达悟的手臂,那眼神中流露出决绝让达悟明白他不是开玩笑的,「毋过你爱带着阿忠走。」(不过你必须要带阿忠走。) 达悟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能确定这孩子跟着他上山是否安全,不过一定好过留在这。 「阿忠啊,欲好好仔听伊们的话。」(阿忠,要好好听他们的话。)顺叔走进屋内对着阿忠小心翼翼地交代,里面有不捨还有期盼,跟着他这个老人家还是跟着泰雅族的战士逃跑,哪一个比较有存活的机会,对顺叔而言是再也明显不过了。 顺叔佈满皱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阿忠的小手,掌心中的温度透着一丝遗憾,他真的好想看着阿忠长大,这一念头让他不禁眼眶早已泛泪湿润。 「阿公,你要去哪里?」阿忠虽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是小小的年纪还是嗅到一点离别的意味便直接开口询问。 「阿公啊……欲去就远就远欸所在……」(阿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顺叔摸了摸阿忠的头,想必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不久他实在忍不住便潸然泪下,他并不是怕死只是捨不得阿忠,如果可以…… 他多希望他们爷孙俩可在和平的时代平淡地生活着。 「阿公,不要哭。」阿忠笨拙地用小手擦拭着顺叔的脸庞。 「快点!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达悟着急地呼唤,而优玛则是牵着阿忠跟着达悟离开,临走前达悟回头看着顺叔那从容赴死的背影说了句:「在彩虹桥等我。」 顺叔只是挪了个摇椅躺在了前门,淡然地回了句:「我係闽南人捏?」(我是闽南人捏?) 「那有什么关係。」达悟只是淡淡回答,对他而言顺叔脸上虽然没有纹面,却也是不折不扣的战士,随后那两人带着阿忠快速地从小屋的后门逃跑。 门后那边有条秘密可以快速上山的道路,只有原住民部落的人还有顺叔知道,日本人想要攻打上山,没有找到入山的入口还有避开原住民的伏击,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因此顺叔的拖延具有重大的意义,同时男人也相信不管日军如何对待顺叔,他都不会说出入山的方法,能够如此从容地躺在摇椅上静待杀戮找上门来,这不是战士是什么? 达悟是这样想着的……并且发誓往后会把阿忠当自己的家人扶养。 注:彩虹桥—— 泰雅族原住民神话中所出现的一座通往永生的世界的桥樑,而只有擅猎能织的纹面男女才能通过检查顺利通过彩虹桥。 一场单恋 不知过了多久黄彦中终于从沉沉的睡梦中慢慢清醒,半梦半醒之间,他可以感觉到他躺在病床上,床边似乎聚集了很多人,可他现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刘文翔和小优,便迟迟不让自己睁开眼睛。然而那一场真实的睡梦中,那位老人家,他其实已经梦了好多次了,可每次都停留在他被人匆忙带走的画面,还是小孩子的他被人扛在肩上,他只能默默看着老人家的背景越来越远,老人就那样坐在摇椅上搧着扇子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而这次……他却惊奇的发现带走他的其中一名原住民女子,长得和小优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很相像,优玛…… 可能是意外的关係这次的梦境更加清晰,就像真实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他隐隐感觉到一切好像都是安排好的。 他不禁好奇着梦中……那个小男孩后来怎么样了?那老人家又怎么样了? 啊、对了,这和台湾黑熊有什么关係?为什么黑熊会变成梦中的老人家? 后来那隻黑熊呢? 庞大的讯息量如潮水快速涨潮,层层浪花无不衝击着他,太过离奇又过深的水位,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那当中的界线正逐渐模糊。 「欸?他的手指有在动耶!」蔡力嘉兴奋地几乎是大呼小叫的,在病房内造成不小的声响,此举成功引来眾人观看也包括医生和护士。 蔡力嘉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白目地摇着黄彦中,这看似危险的举动反而让黄彦中不能再装睡,只能无奈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睁开眼睛。 「………」黄彦中淡淡看着眾人,当看着刘文翔和小优都在的时候,他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到底为何那天他会做出如此尷尬的事情。 虽然是他挨了刘文翔一拳,可现在他有点后悔那天的衝动…… 在一群护士和医生替黄彦中检查过后,确定并无危及生命的可能,才淡定地离开,不过他的左脚骨折打了厚重的石膏,看来要一阵子才能拆石膏。 等确定都没事之后,刘文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离开了病房,而不明所以的小优见状,只是单纯跟在刘文翔的后头离开,还是不明白那两人是发生什么事。 「你不要多想,文翔还是很担心你的,只是还在生气那天的事,拉不下脸来承认罢了。」倒是蔡力嘉留了下来悠悠哉哉削着苹果皮。 蔡力嘉见黄彦中没有什么反应,缓缓小声说道:「你急救的时候还是刘文翔输血给你的。」 沉默许久,黄彦中意识到那天实在不该说出那些话便低头默道:「对不起。」 「你和文翔好好谈一谈吧?」等蔡力嘉削好苹果,不过自己先吃掉一大半之后打趣道:「其实要我输血也是可以啦,但是我的三酸甘油酯还有血脂肪都过高,所以你还是用他的吧!」 听闻黄彦中才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在他的心中是真切的希望,他那没有结果的单恋不会影响到他们三人。 彩虹桥 傍晚时分,橙色的天空令人泫然,一栋破旧的小屋年久失修,早已没有任何人居住,没有人知道这小屋从何时起就在那边,藤蔓和四处的植物牢牢地抓着小屋向上攀爬,直到没有任何人知道小屋的来歷为止。 顺叔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禁一声叹息,时光荏苒但他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可他依旧记得这里从未忘记过。 他忘了他当时的结局,也不晓得为什么他会转生成台湾黑熊。 小屋旁的大树长得枝繁茂盛,树干上有清晰的几道刮痕,顺叔情不自禁地想要摸摸那刮痕,那是纪录着阿忠身高的痕跡喃喃地说道:「我总算看着伊大汉的模样。」(我总算看到他长大的样子。) 但一张厚实的熊掌又随即让他回到现实,他曾经想过为什么只有他记得过去? 他明白……真的明白,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物换星移,所有事都不一样了,即便他现在的身躯是隻熊还是停不住这思念。 或许是诅咒也可能是孟婆汤的效用不够强。 「哀……拢无知影走到叨位去?」(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此时顺叔还是很担心失踪的小烈,小优他倒是不担心。 某天他碰巧发现某个人类女子,但那女子长得像泰雅族的优玛一模一样,而且她的身上却有小优的气味,顺叔猜想着小优或许真的找到山神让她变成人类了,总总的跡象都让顺叔觉得…… 小优的推断或许没有错,石蔼村的村民原本都是人类,而且大概率是被当时日军屠杀的村民们。 同时他看着小优笑的如此幸福,顺叔是由衷的祝福她成为人类的来生。 顺叔抱着满腹的疑问再次游走在山间之中,不管如何他都要找到小烈的踪跡,时间拉的越长,小烈的存活率就越不高,夜幕降临,依靠黑熊野生动物本能灵活地在山林里移动找了好一阵子,顺叔确定小烈应该是在靠近人类的地方失踪了,便开始往附近人类的地盘附近慢慢搜巡,突然一掌踏到什么冰冷又诡异的东西,随后一排排尖刺狠狠没入他的血肉当中。 一声声熊的吼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响起。 「夭寿喔!这是啥?」顺叔痛得大骂,定睛一看,却没想到是人类的捕兽夹。 顺叔奋力地试图从捕兽夹挣脱,可他越出力夹子就越紧紧地夹着他,就好像要把他的熊掌夹断一样,眼看尖刺已经深得可以见骨,一时之间顺叔痛得在地上喘息,一边感叹着现在的人类还真狠…… 顺叔抬头张望天空的满天繁星,还有很多事情他似乎都还搞不清楚,他还想活着还想努力看看。 因此顺叔下定决心咬紧牙根,全身冒着冷汗吐了吐口气,用尽全身的最后一次力气拉扯…… 「吼————」这一声吼发出了此熊生最为凄厉的叫声,声音响彻云霄。 顺叔总算从捕兽夹挣脱出来,他虚弱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巨大的疼痛让他麻木好像要陷入昏迷一样,他眼角冷冷看向那金属铁製的兇器上,他那一半的熊掌还掛在上面,他别无他法只好牺牲那一半熊掌来换取活命的机会,可顿时间鲜血直流,他也越来越虚弱…… 如梦似醒之间,顺叔彷彿看到眼前浮现出一座巨大的桥樑,透过皎洁的月光可以照映出桥身是彩虹的顏色,在夜幕之间桥梁是那样的曖曖内含光,桥的中间有隻美丽巨型的梅花鹿缓缓朝他走过来,那鹿有巨大又修长的鹿角,如同是鹿王的姿态,全身是纯白无暇的顏色,身上的斑点用闪亮的银色点缀,就像彩色的银河当中一抹最为闪亮的流星。 此时顺叔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只能待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生命流逝,直勾勾地看着梅花鹿一步一步朝他的面前走来,直到那美丽蓝色瞳孔就近在他的眼前。 「你等到你想要见的人了吗?」那梅花鹿只是看着他幽幽地说道。 霎时间顺叔身上的皮毛退去,幻化成人类的样子,应该说是顺叔原本的样子,一个慈祥的老人家,一个不起眼的老农民。 突然间他全都明白了,原来他变成台湾黑熊只是为了见到阿忠一面,所以一直守在这片土地上,等待缘分会把阿忠带到他的眼前。 所谓的诅咒或许是逝去之人的一种执着,深深地在这美丽的土地扎根,即便人事全非,就算在歷史的洪流留了那么一页,即便充满血腥与不堪,灵魂还是不愿离开…… 『只要让我再见一眼就好。』 或许这就是顺叔的执着。 想到这的顺叔早已老泪纵横,感谢眼前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成全了他的执着,让他见了阿忠一面而且是长大成人的样子,这一刻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遗憾缓缓说道:「我见着啊……」(我见到了。) 「那么就跟着我过桥吧。」梅花鹿淡定说道,便示意顺叔跟上他的脚步。 顺叔站起身跟着梅花鹿踏上彩虹桥,一时之间身上没有任何的疼痛,回过头看只剩黑熊的身驱静静地躺在原地,安详地闭上眼彷彿是睡着了。 看了那么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发现桥上有隻石虎好像在等着他,他细细一看原来是他找了许多天的冯小烈,原来他比他早过桥难怪他遍寻不着…… 而原本的冯小烈也幻化成他原本的模样,满脸图腾和壮硕的身材,依旧是村子里那个最驍勇善战的战士,达悟笑着和顺叔说道:「没想到是我在彩虹桥等你。」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尔后眼前的达悟想到什么般,痛定思痛诚恳地在顺叔面前下跪,「对不起,阿忠……我……」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在这边等着顺叔。 因为他发过誓会把阿忠当家人保护,可最终…… 「无要紧,我已经见着伊啊。」(没关係,我已经见到他了。)顺叔一笑置之。 他何尝不知战争的残酷,他也是曾想过阿忠或许无法在这乱世当中平安的长大。 至少……能看到他诞生在和平的来世也好。 「真的?」达悟听闻,忍不住眼角泛着泪光。 此时的他早想起了所有的记忆,也保有转生为石虎后的记忆。 「係真正。」(是真的。)顺叔只是淡淡回答,就像放下了尘世中唯一的牵掛那样。 达悟望着顺叔的样子若有所思,终于从石虎脑海的记忆中,闪过一张男性人类的脸,那是一开始撞见小优和人类对谈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男性人类。 当时的他忘了关于以前的记忆,否则他是不可能认不得阿忠的样子,即便是经过重生,即使是长大后的外貌,此时他才豁然开朗地笑道:「原来如此……我也早就见到所谓的『命中註定之人』了。」 不管是上一个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对优玛的心意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见到了阿忠,他不用再狠下心严厉地教导一个小男孩如何在这乱世当中求生,不管是优玛还是阿忠…… 在这个和平的时代都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或许他心中还有些许感慨,当初和优玛对话的男性…… 佐藤大佐,是你吧? 优玛的执着果然还是你。 达悟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连接现世与彼世的夜晚,这等奇景可不是每个活人死人可以轻易看见的,用母语最虔诚的语气许下最后的愿望:「但愿优玛不要想起所有的记忆。」 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 达悟便和顺叔坦然地跟着梅花鹿的脚步过了桥,平静又庄严地走完这一段路,走完那彩虹桥便随即消失,一切如故。 只剩下一具台湾黑熊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睡得安详。 一线生机 窗边阳光倾洩在黄彦中的身上,这几日他辗转难眠不知是医院的消毒水太过刺鼻,还是发生在自己的事情太过离奇? 此时病房门边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黄彦中随口应答了一句『请进』,进来的人却是小优,她淡淡地笑着有着恬静又美好的氛围。 他以为他可以放下关于她的一切,他以为他可以退出,却在阳光明媚之下一道迷人的微笑再度沦陷,他不知为何也找不到出口…… 但是他眼角馀光瞥过桌边摆着的水果,突然想起他和刘文翔、蔡力嘉三人的大学时光,他实在是不想打坏这种友谊,更何况眼前的佳人芳心始终都不属于他。 他浅浅一笑,心中暗自说道祝你和刘文翔可以幸福。 他对自己说忘不了没关係,就把对她的情意化作一封信纸,把想要说的话默写在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折收藏,虽然也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折痕,但不开封、不查阅,永远都不会有人读懂他的心意,就这样雪藏在心里的最深处随它任时光堆叠,总有一天会酝酿成令人会心一笑的回忆。 「小优,你怎么来了?刘文翔呢?没有和你一起?」想通的黄彦中只是淡淡地说道。 「欸?你们吵架囉?我一个一个问都没有人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小优看着黄彦中的笑容才总算是放下心中的一颗石头。 自从那天起……她总觉得刘文翔有什么心事,虽然刘文翔嘴上都不说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她才成为人类不久,可她明白,这三个人有些回忆是她无法介入的。 那是不一样的情感……其实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她也曾羡慕过这样的友谊。 「没事了。」黄彦中只是似笑非笑的回答,里面有释然还有一点点的心酸。 可他想这样的结局就够了……对大家都好。 「是吗?」小优松了一口气却又注意到病床桌边各式各样的水果,忍不住惊呼,「哇!真多水果。」 「你要吃吗?」黄彦中看着满脸期待的小优,开始削起水果,随后像似想到什么似的说道:「话说哪有病人削水果给人吃的道理……」 「嘻嘻、别计较这么多嘛。」小优露出俏皮的笑容,此时此刻她明白是真的没事了,或许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拆散这三人吧? 摇曳的光影随着黄澄澄的黄昏被拉得很长很长,可以把所有悠间时光沉淀在其中让它慢慢发酵,久而久之有不少人被这名为青春的香气所沉醉,带着淡淡樱色的微醺面容,跌跌撞撞的在岁月身后追赶,这一层迷人香气也让小优彻底爱上人类的生活,偶尔把关于石虎的一切拋之脑后,然而当她想起之后她又会有自责和罪恶感。 她想了想就是和人类宿醉差不多的感觉。 小优从看望完黄彦中走出医院之后,她独自走在大街上欣赏零星的过路客,隐藏在民宅与建筑当中的夕阳,偶尔还会有扑鼻而来的莫名香气。 可能是某户人家正在准备的晚餐。 也可能是街边新开摊贩所传来的香味。 问她是否会后悔成为人,或许问她上百次,她的回答都会是「不后悔」。 「哦?这么悠间啊?明明半年的时间就快到了。」充满戏謔的语气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传出。 小优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淡淡地回答:「好久不见了,山神大人。」 一道黑影迅速跳向路灯上,灯光就开始莫名的一亮一灭,残存的阳光打在云豹身上的斑点明明是如此的耀眼,可那金黄色的瞳孔如往常带来阵阵深色的暗流,他的现身彷彿周围万物都瞬间黯淡了下来,不该有任何光芒似的。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你的寿命只有半年的时间。」云豹伸出爪子挑衅看着小优。 不知为何他就是讨厌眼前这个为爱冲昏头,不怕死也要成为人类的石虎,明明那么多同族都死在人类手上,却还要爱上人类真是不知廉耻。 「我记得。」小优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云豹,可她真的不后悔。 虽然目睹了小烈的死亡……她很痛苦,但她始终相信总有石虎和人类和平共处的方法。 云豹用非常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声,又跳到小优身后的另一盏路灯,那一刻路上所有的路灯都一亮一灭都在呼应着山神,他用邪恶的语气问道:「要不要告诉你,可以活下去的办法啊?」 听闻,小优眼睛一亮立马走上前追问:「什么办法?」 如果可以……她还想待在刘文翔的身边。 她还想看着那三个人的日常生活,不知不觉,对她而言那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灿烂的回忆。 「杀了他、杀了刘文翔。」云豹语气极为冷淡地说道。 一命换一命 「蛤?」小优完全听不懂山神的回答。 「你听不懂吗?我说杀了他,杀了刘文翔,你就可以用人类的姿态活下去。」云豹又重申了一次。 「我、我办不到……」小优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唯一的方式,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呢喃着:「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虽然她很嚮往人类的生活,但是这当中更大的动力便是刘文翔…… 「一命换一命不是很正常吗。」云豹看着小优不解地问道。 「但是为什么是刘文翔?为什么!!」小优吼叫着。 她不敢想像……没有了刘文翔的世界,那她继续当人类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你啊……」云豹感到脑门一阵疼痛,他实在是受不了脑袋全是恋爱脑的生物,跳下了路灯完美降落在地面,缓缓向小优走去,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对命中註定之人有误解?」 「只有命中註定之人可以看到真实的样子,我现在明白了,石蔼村的石虎们……原本都是人类吧?」小优说出了长久以来的推测。 「你还不算笨,所谓的命中之人是诅咒,是註定的诅咒之人。」云豹用邪恶的语气说道,瞇起漂亮的金黄色双眼,紧盯着小优,缓缓在她身边绕圈走来走去,还不忘补充:「杀了这命中註定的诅咒,变回人类,这一切都很合理吧。」 「文翔会是我的诅咒?」那一瞬间,小优对此一番言论感到不可置信…… 的确,所有传闻有遇到命中註定之人的石虎,都消失了在这世界上,从未回到石蔼村,可她总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他们的幸福,所以消失。 此时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她和刘文翔快乐的回忆,在她的记忆中那张令她沦陷的面容,始终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她,虽然笨拙了点但无时无刻都在宠着她。 所以她实在无法相信,他会是她的诅咒。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命中註定之人是诅咒吧?」小优辩解道。 她是不会相信,刘文翔会是她的诅咒。 「你要证据?」云豹露出了一抹邪笑。 不会儿云豹化成一团黑色烟雾消失在小优的眼前,可仅仅三秒鐘的时间,云豹又再次现身,不同的是嘴上还叨着某样东西。 那熟悉的气味伴随着浓浓尸臭味。 小优呆呆看着眼前的事实,随后才哽咽着呼唤着:「顺叔……」 云豹松开嘴,那还掛着半边熊掌的捕兽夹就掉落在地面上,还可以清晰看到熊掌断面的地方已经有不少蛆虫蠕动着。 「顺叔……他……」小优看着那捕兽夹,血液凝固成暗红色如铁锈一般牢牢黏在捕兽夹上,看起来有经过一段时间了不是刚发生的事情,但期待着还有一丝转机,就算少了半边熊掌应该还能活。 「死了。」云豹用非常淡定的口气回答。 小优止不住的泪水如水龙头一般,疯狂掉落,跪在地上双手握拳忍不住朝地面敲打,歇斯底里地吼着:「全死了、全死了!为什么我的家人全死了!!」 她的爸爸在她还未出生就死在了国道上。 她的妈妈也死在国道上。 她最要好的小烈,在她变成人类后也死了。 现在就连扶养他的顺叔也都离她而去。 「我不是说了吗……这就是人类,你所深爱的人类。」云豹瞪大双眼盯着小优看,他想好好看看当一双充满爱恋的眼睛,染上那么一丝怨恨是长什么样子。 那一瞬间,当云豹看到小优那原本充满爱与希望的漂亮眼睛,此时此刻佈满了血丝流了不少悔恨的眼泪,令他感到心满意足。 他就是看不惯任何喜爱人类的傢伙。 「顺叔为什么要死?」小优忿恨地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的养父顺叔也遇到他的命中註定之人。喔、不,应该说是遇到命中的诅咒之人才对。」云豹淡淡回答。 「顺叔的命中註定之人?」小优实在是不敢想像,顺叔也会有。 「黄彦中。」 「怎么可能啊!!」小优根本无法相信,黄彦中会和顺叔有什么交集。 云豹只是慢慢朝还跪在地上的小优越靠越近,然而伸出爪子朝小优的眉心轻轻地碰了一下,很快小优脑海中突然迸出了顺叔和黄彦中相遇的画面。 就是最近让黄彦中住院的车祸。 小优清楚看到顺叔化成人的样子,帮助黄彦中从残破不堪的车里离开,这一切真实得像是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你总算明白这一切了,这就是你要的证据。」云豹正要转身离开之时停下脚步说道:「我会给你一把小刀,用它杀了刘文翔,你就自由了。」 说完便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之中,伴随着一句低沉的呢喃…… 『等你记起一切,你是全世界最想杀了刘文翔的人。』 「山神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小优起身想追起云豹询问更多的事情,然而云豹早就没入黑暗无影无踪。 正当小优不知所措之际,突然眼前一黑。 *******************************************************************************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小姐?」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小优耳边一直传来许多人的声音,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发现她的周围站了一群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要不要叫救护车。 「我怎么了?」小优缓缓站起身。 「小姐、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你突然在路边昏倒。」路人正在讲述刚才的情况。 「谢谢。」小优向路人道谢。 等路人都散去之后,小优看了一下四周,的确是她遇到山神的地方,不过想想很奇怪,刚刚遇到山神的时候,一整条路上完全都没人。 是梦吗? 正当困惑的时候,小优发现她的随身包包里有着些微重量的异物在,她伸手拿出观看,是一把小把的山刀,刀身较宽刀尖却微微往上翘,刀身上还刻有山樱花的图案被安安静静地收在刀鞘里,鞘上还有刻上不知名的文字,可小优却看得懂文字的意思—「优玛.瓦旦。」 我们私奔吧 季时分阳光从翠绿树叶的缝隙中散落,照映在溪谷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遍地的樱色漫天的飞舞,花瓣雨飘落在河水内缓缓地离去,一男一女站在其中的樱树下,微风轻轻吹拂着少女的发丝,让一旁的男人看着失了神。 「优玛,你是否愿意嫁给我?」男人先是吸了一口气,强装淡定缓缓说道。 「达悟,对不起……」此时的优玛却心事重重,她静静地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 「啊、可能是我太突兀了,等我变成村子里最强的战士,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达悟笑着说道。 「若你不是最强,村子里大概没人敢说是最强了吧?」优玛苦笑着。 「你是担心日本人?」达悟小心翼翼问道。 的确在这非常时期举办婚礼是有点不妥,村子的上上下下都处于备战状态,而且出于私心他也不想给优玛一个过于简单的婚礼。 优玛听闻『日本人』三个字,彷彿被挑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心弦,轻轻地别过头不想做过多的思考,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忧愁,双手下意识握紧了要装药草的空篮。 此时远方传来一小孩的哭闹声,这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啊、是阿忠。」优玛的担忧地说道。 至从阿忠跟着他们上山,跟着达悟学习打猎还有照顾自己等生活技能,达悟的训练方式非常严格,出生在高山的泰雅族小孩都未必受得了,更不用说是在平地长大的小孩。 为了报答顺叔临死前的嘱咐,达悟对阿忠的训练尤其严格。 「优玛,你放心。不管是你还是阿忠,我都会保护好,等战争结束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生活。」达悟厚实的手掌牢牢地扣在优玛的肩上。 「我、我……」优玛面对达悟的承诺,她给不了任何回应但也无法出言拒绝。 因为她也希望达悟和阿忠平平安安活着。 很快达悟转身离开朝着阿忠哭闹的声音走去,而优玛看着达悟离去的背影,心生阵阵愁思,用母语小心翼翼地祈祷着:「祖灵啊——请原谅我,我好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优玛眼眶泛着泪提着空篮朝深山走去,去寻找可以疗伤的草药,这三个月她总是趁村子里的人不注意偷偷照顾着某个人,日本军官—佐藤大佐。 一个所有部族的敌人。 一个杀戮无数双手沾满同族鲜血的男人。 优玛明白当她没有趁佐藤重伤之际杀了他,那一瞬间她已成了罪人,甚至还把他藏起来偷偷照顾可说是大逆不道。 这些她都明白……可她就是无法狠下心杀了他…… 片刻,终于收集好药草的优玛赶在黄昏前来到一处偏僻的树洞,人烟稀少又可避风避雨,她拿着小山刀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反杀。 「这么怕我啊,当初又何必救我?」佐藤大佐本就清俊的面容,露出了一抹邪魅的微笑,语气冷冷地说道。 这三个月在优玛的照料之下,佐藤已经可以做简单的走动,虽然还有点不顺畅,算是幸运捡来了一条命。 「我、我才没有怕你。」优玛假装不在意似的收起小刀,坐在一旁开始磨起草药。 不会儿的功夫,优玛拿着深绿色的药草泥准备帮佐藤大佐换药,她小心地卸下他身上的白色绷带,肤如凝脂的雪白厚实胸膛,体态优美的线条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 「我、我们……私奔吧!」优玛鼓足勇气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前一秒还这么怕我,这一秒却和我提私奔。」佐藤大佐吐着魅惑的气息,冰冷地看着优玛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抵着优玛的下巴,冷冷地说道:「怎么,你是在和我求婚?」 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邪气的男人,令她彻底沦陷。 「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杀人了。」优玛羞红着脸,她也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提议。 可在这战争之中……除了说服他和她一起逃离战场,要不然总有一天…… 注定有一方是死伤无数。 佐藤大佐听闻只是控制着力道掐着优玛精緻的脸庞,他望着眼前这个不该出生在乱世的少女,步步紧逼,他极力抑制住内心兇猛的躁动,用极冷的语气缓缓说道:「我警告过你,你不该救我。」 他是不可能逃离战场的,他生于战场,忠于战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待佐藤大佐放开手,优玛只是瘫坐在地上呢喃道:「这样啊……」 此刻她意识到她的心意是种禁忌,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更是一种罪。 但她还是想要这样照顾着眼前的人,哪怕是几天都行…… 不该有的心意 翌日清晨,优玛依旧起了个大早想要摸黑偷偷拿一些食物去给佐藤大佐,她躡手躡脚地在村子里走动,不想引起任何骚动,在这非常时期里战士们每天打猎来的肉类,都被收藏好好的,女人们不会外出打猎的技能,所以她只好在一大清早偷一些食物,搭配一些可以採集的果实,以维持佐藤大佐的生命所需。 「好了、阿忠,我们继续昨天的练习,往后你都要这么早起,知道吗?」达悟依旧对年幼的阿忠实施斯巴达教育。 他也不想这样,但只能让阿忠在战争中有多一点活下来的机会,要他扮多黑的黑脸他都能扮得下去。 见阿忠一直在看什么地方,心不在焉,这令达悟有一丝丝不悦问道:「你在看哪里,我说的话有没有听到?」 「优玛姐姐从那边走过去了。」阿忠用手指指向一个熟悉的身影。 「优玛?」达悟看向阿忠指着的方向那的确是优玛,带着疑问说着:「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达悟交代阿忠回屋子等他,而他出于好奇和担心偷偷地跟在优玛的后边走进树林。 翠绿的森林除了清新的空气之外,还带了点不安的气息瀰漫在其中,优玛明白她不该这样,她应该要了结这心意,可她一想到要去见他,内心除了忐忑不安之外还有一点悸动,她在森林中一步步踩着落叶前行,那脚下清脆的声音就在暗示着她的心意,使她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虽然不安可她想要快点见到那个人。 很快优玛来到那个树洞,只见佐藤大佐穿戴整齐准备要离开的样子,走路还有点一跛一跛,但这一段时间他也大致摸清楚这边的山路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是可以独自回到军营。 「你要去哪里?」优玛愣在原地,手中还有装满食物的蓝子。 「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你也该回到你的地方。」佐藤大佐带着有着军徽的军帽,无不暗示着两人注定是敌对,没有任何的可能。 「你不能走。」优玛拉着佐藤大佐的手臂,她不争气流着泪。 她明白如果现在放他走,那一切都结束了,一定是某一方会杀了某一方。 「放手。」佐藤大佐语气带着不悦。 眼前的一幕让一直跟在优玛身后的达悟感到不敢置信,果断架起弓箭摆好架式,大声吼道:「优玛!离开他!」 「达悟?」优玛一路上都没意识到达悟就跟在她身后,但看到尖锐的箭尖对准佐藤大佐的时候,她下意识挡在达悟眼前:「不要!不能杀他!」 「优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日本人啊!日本人!」达悟嘶吼着。 而且还不是一般日本士兵,那可是杀人如麻的佐藤大佐啊! 没想到上次的奇袭战术没能顺利杀了他。 若能顺利杀了他,想必对战局有很大的影响。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优玛终于受不了一切蹲下痛哭。 明知他是日本人……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这份喜欢。 「把弓箭丢在一旁,要不然我杀了这个女人。」佐藤大佐拿着武士刀架在优玛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对待优玛没有一丝怜惜,好像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知道那是泰雅族目前最强的战士。 这个女人必需回到属于部族去。 「你!」达悟没想到这个日本人如此冷血,优玛实在是不应该救他。 看着那锋利的武士刀抵在优玛雪白的脖颈上,只要一个不小心,一个很轻很轻的力道,随时都可以要了优玛的命。 达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照办,把弓箭丢在了一旁,双手抱头:「这样可以了吧,放了优玛。」 佐藤大佐见状收起了武士刀,并快步离开了此地,托这些日子的福,他也算明白要如何在这山林躲避敌人的追逐。 「优玛!过来!」达悟快步上前把优玛一把拽了过来。 而优玛只是哀伤地看着佐藤大佐远去的背影,淡淡呢喃着:「不要走……」 达悟看着优玛的反应……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因为太过震惊而说不出任何话,他也十分痛苦地看着优玛。 痛苦的成分不完全是原来优玛喜欢的人是那个日本人,更多的是他不捨优玛成为罪人,这件事情若在村子传开了,她会被处死都有可能,毕竟这攸关所有部族的生命安全。 「优玛,你不该救他,你知道你可能会害死全部族的人!」达悟神情扭曲看着她。 「对不起……」如今的优玛只想得到这三个字。 事到如今达悟只能拽着优玛回村子,并且把她关进小屋实施禁闭,可他还是没能对村子里的人说实话,只淡淡交代几句为了优玛的安全所以不让她乱跑,同时积极加强村子附近的机关与防御工事。 今日无意却放了佐藤大佐一条生路,这让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优玛则是不发一语静静地接受了所有的安排,夜晚降临,她透过窗外的缝隙朝着明月不断说着:「祖灵啊——请原谅我。」 所谓的悲剧,她比谁都害怕会发生在这村子上。 战鬼的觉悟 高山的森林依旧长青,云雾幽幽飘渺,村子战战竞竞地过了一个月,乍看是维持着平日的作息,实则上是紧锣密鼓的加紧各部族的训练,此时平地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总有一天染血的足跡也会踏至高山上,为了族人的骄傲与对祖灵的信仰,每一日达悟都当作是人生中最后一天来看待。 「阿忠,都训练多久了连拉弓都还不够到位!」达悟不耐烦地对阿忠斥责。 「优玛姐姐还要关多久?是我打小报告害的吗?」小小年纪的阿忠只担心这件事。 「阿忠,这不是你的错,现在是非常时期。」达悟回答道。 「非常时期是什么?」阿忠虽然理解大人们总是匆匆忙忙的跑来跑去,似乎是躲避穿着军服的一群人。 「就是……要特别照顾自己,和小心周围动静的时候。」达悟试图解释这一切。 「那……阿忠学好拉弓就可以照顾自己了吗?」阿忠天真无邪地看着达悟问道。 达悟感到一阵心酸将眼前的小小身躯紧抱在怀中,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阿忠可以诞生在和平的时代,忍不住眼眶泛泪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和优玛的。」 「真的吗?那打勾勾。」阿忠开心伸出手指要做拉勾约定。 「嗯。」达悟照做。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在拉勾之时阿忠唸叨着。 远方响起火炮上升的声音,这一声声的响声拉开了死亡的威胁,很快所有听到警报的人纷纷拿起武器,朝自然天险处前进发动奇袭,屏息以待等待最佳攻击的时机,有人是为了死后能过彩虹桥而战,也有人只是单纯想活下去,更甚者是想保护家人与重要的人。 「达悟哥哥,日本人要打过来吗?」阿忠小手紧握着和他的年纪不符的弓箭。 就算是阿忠这年纪的孩子都知道,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做好觉悟。 「跟我走,我们回村子。」在几秒鐘的思想斗争之后,比起去前线衝锋杀敌,他更想尽力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我们不去天险攻击了吗?」阿忠不解问道。 「要先把优玛给放出来。」达悟下定决心,他要确保优玛和阿忠在安全的地方,他才能放心前往前线。 两人接近是小跑步想要快一点回到村子,一路上随着离村子越近,那逐渐清晰的惨叫声和硝烟瀰漫的气息,都让达悟全身都打了冷颤。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不对劲……」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达悟更是加紧步伐。 现在男人们都在天险那边,如果此时村子遭受什么攻击…… 那根本是…… 两人终于来到村子入口,等待两人却是一幕幕的人间炼狱,大批的日本士兵正放火烧了他们的家园,践踏里面的老弱妇孺,残杀尚未成长的幼儿,浓浓的血腥味佈满在空气四周,还有一张张如恶魔般的脸孔。 达悟随手救了一个年纪只比阿忠大一点的小孩,「去!去天险那边通知所有人!」 没想到日本人居然分成两边,一部份的敢死队去了天险给他们当靶子射,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进攻他们村庄,趁所有人的注意在天险那边,实则大部分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阿忠,你去把优玛给放出来,和她一起逃命,我来拖住这些日本兵。」达悟手持锋利又大把的山刀。 这把山刀曾陪达悟出生入死多次,他也曾单枪匹马打败其他的部族,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不管是他刚毅的面容,还是精实的肌肉都佈满独特的刺青纹身,这无不证明他是泰雅族里最强的战士。 「好。」阿忠明白这是自己最重要的任务。 「一定要比日本人还要快。」达悟仔细地叮嚀,让阿忠躲在一旁,待他吸引日本人的注意赶快去找优玛。 「来啊!我在这里!!」达悟扯开了嗓子一边吼道,双手皆拿着长山刀朝着正在烧杀掳掠的日本士兵,一刀刀的飞舞过去。 达悟将腿部的肌肉续力让其一瞬间有强大的爆发力,一个步伐,一个转身,华丽又粗暴地在村子里来回,双手的长山刀不停地挥动,这是只有他这种经过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战士能做的招式,手起刀落,已有不少日本士兵的头颅掉在地上,速度之快,眾多的断头尸体此时才喷洒出血液来。 「日本鬼子们,别只会欺负女人,来和我玩玩如何?」达悟四周都是身首分离的尸体,鲜血如涌泉之般溅在达悟身上,而他的刺青在艷红血液的衬托之下,像极了某种来自地狱的非人之物,正对着这些日本士兵齜牙裂嘴地笑着。 此时此刻在这个战场上……一个战鬼诞生了…… 唯一的痛心,最后一次的怜悯 达悟眼角馀光发现阿忠已经尽全力朝关押优玛的小屋迈进,此时他的任务很简单…… 就是杀人,而且是能杀多少士兵就杀多少。 不一会儿的功夫,达悟已经摆好了架式准备第二轮的攻击。 越来越多的日本士兵被惨叫声聚集了过来,而幸运逃过一劫的妇女们纷纷快速躲了起来,此时的场面令人不敢相信,宛如浴血重生的战鬼,不管怎么攻击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停下脚步,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那、那是什么?」日本士兵对于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吓傻了眼。 「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囉。」达悟浑身散发着狂气,不放过任何一个间隙。 打从他要让阿忠去救优玛,他就没想过要活着。 他只想拖越长的时间越好。 他的所过之处皆有人头掉落,他身上的血跡早已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不要怕啊!射击!!」几乎是所有的日本士兵都聚集此地。 几声枪声落下,达悟依旧在挥舞着大刀,就像一尊没有任何痛楚的丧尸,只是疯狂斩杀眼前的敌人。 而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死神迟早会到来,他很清楚。 「来呀?我不痛不痒。」达悟狂笑不止。 明明他是迟早会倒下,但在场的所有人却感到恐惧。 原来他们一直在和这么恐怖的部族在打仗…… 另一方面,阿忠趁着达悟的拖延战术,拚了命跑向优玛所在的小屋,路上一不小心被地上的尸体给绊倒,掌心在地面摩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痛」,但定睛一看四周的惨状,火光四起烈焰正熊熊燃烧,四周堆满了尸体,他艰难地从沾满血液的泥泞中起身,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大人口中的『非常时期』。 阿忠一路使劲全力死命地跑,平时严苛的训练终于在此时发挥作用,终于来到关押优玛的小屋面前,多亏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去达悟那支援了,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偏远的地方。 「优玛姐姐,我来救你了。」阿忠小心翼翼地拿着钥匙想要开门。 对他而言这是最难的最后步骤,他想着他一定要完成这第一个任务。 「阿忠吗?是阿忠?这里很危险,你赶快逃走吧。」优玛在门的另一边听出了阿忠的声音,催促叫他离开。 「优玛姐姐,我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阿忠回道。 年纪虽小,但他也渐渐明白,他是从平地逃到深山里的。 如今优玛姐姐叫他逃跑,那他又应该逃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优玛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阿忠的问题。 片刻门边传来门锁被转动的声音,阿忠缓缓打开门,此时优玛才看到了阿忠背后如同地狱的场景,是如此清晰如此地残忍。 「阿忠、我们走……」优玛正要带着阿忠离开这里之际。 倾刻间,一个人影飞快窜到阿忠的背后,快得优玛来不及反应,银白色的刀身就这样穿过阿忠的胸口,温热的血液顺着闪着冷光的刀锋缓缓滴入地面,下一秒,人影一鼓作气将武士刀给收了回来,胸口被开了一口子的阿忠应声倒地,倒在了小屋门口,而优玛清楚看到了那人的脸容。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连阿忠都不放过!!」优玛抱着阿忠的尸体痛哭,双眼佈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哭吼着。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那个她不该也不能发生的错误。 佐藤大佐弯起身又俯视的姿态看着眼前的女人,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我不杀他,难不成等他长大后报仇吗?我一向不敢轻视在战争中长大的孩子,所以一律格杀勿论。」 那眼神透露出来的阴冷和狠辣,让优玛第一次感到害怕,好像前方等着她的便是无边无尽的万丈深渊。 「没想到你这么狠。」此时优玛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后悔,自己不应该救他的。 等她正确认知到什么叫战争的时候,她却早已身处在地狱当中。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佐藤大佐一声冷笑。 「报告!大佐,战鬼已经斩杀,目前村子都侵略的差不多了。」一旁劫后馀生的小兵,跑来向佐藤报告最新战况。 「战鬼……?」优玛在一旁听着。 「那可真是怪物般的敌人,好像叫什么来着……」佐藤大佐思索片刻后,「啊、…达悟,把他的头割下来掛在村头,不出几日,高山的部族们就会考虑投降了。」 「达悟……」优玛泪水簌簌流落。 她在内心一遍遍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 「哇!好漂亮的番人。大佐!不如把她带走当军妓如何?」小兵看着优玛露出猥琐的一面。 啪——— 佐藤大佐一个巴掌打在小兵的脸上,留下了火红的掌印,恶狠狠地说道:「滚!」 小兵立马识相地悻悻离开,此时优玛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达悟的保护之下,才能在乱世当中还如此天真,要不然等待着她的未来可能是残破不堪。 「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不会杀你。」佐藤大佐冷淡地说道,「对了、还要感谢你的带路,我会向总督提议保你一生顺遂。」 「带路?」优玛突然听不懂眼前的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若不是你将我带入深山里疗伤,我才能摸清这边的山路,才有办法很快可以收服整个高山部族,战争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佐藤大佐此时感觉到胜券在握,这本就是会赢的仗。 「所以……都是我?」优玛眼神逐渐黯淡,此时她离深渊只有一步之遥。 都是我、一切都是我,所以一切都是我。 害死了达悟,害死了阿忠,还害死了所有的人…… 啊——啊——啊—— 优玛濒临崩溃喊得撕心裂肺,她一时的天真成了屠村的罪人,害死了自己的部族和家人,这样的一生顺遂有什么用? 她死死盯着佐藤大佐的武士刀,眼疾手快,双手紧握着剑尖用尽全力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为什么?」佐藤大佐冷淡地看着她,内心却有什么被触动着。 「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会杀了你。」最后的最后,优玛忿恨地看着佐藤大佐,带着那些悔恨还有些许的爱慕之意,永远闭上了眼。 黑夜悄悄降临在被战火拥抱的村落,此时如同虚无之地的地方,只有佐藤一人静静站在那,四周都是他砍杀的尸体,血流成河,天空高掛着血红色的月亮,冷冽的月光散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提醒着他的罪孽。几个月前,他收到的命令是用最短的时间攻下高山收服部族,军令如山,他冷酷地完美完成这任务,可他头一次为了「敌人」的逝去而感到痛心。 唯一一次的痛心,也是最后一次的怜悯。 佐藤大佐不知看着优玛的尸体望了多久,明明他打赢了战争,明明之后等着他的即将是步步高升的军阶,这些他都不感兴趣,他此时只是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一切,不发一语。 43、破除诅咒 嗶嗶——嗶——嗶嗶—— 小优起身按掉了闹鐘,要是往常的她铁定是按掉闹鐘,转身倒头又继续睡,可这次她是全身的冷汗,窗边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环顾四周一如往常的房间,那是刘文翔替她准备的房间,她看了看她自己的双手才意识到。 「啊、原来我还活着。」 她明白那不是一般的梦,那是她的回忆,她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那把曾经是她的小山刀还静静地躺在床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叫她…… 『杀了他。』 距离与山神的半年之约,只有几个礼拜的时间了,如果她没有杀掉刘文翔那她大概会再一次的死掉吧。 突然她替石蔼村的居民感到哀伤,逝去的族人转生成了石虎,然后又再一次逝去,到底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不懂山神的用意是什么,为何要如此折磨着他们。 小优一如往常地起床换上衣服,这么简单的日常却让她感觉耗尽了力气,她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厨房,刘文翔就和平常一样在做早餐,而蔡力嘉老早就坐定位。 「优酱,早安!」蔡力嘉一边狼吞虎嚥,一边打招呼。 小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她从头到尾都盯着刘文翔看,不论是脸蛋还是身材、身高,都和佐藤大佐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两人的个性却截然不同。 「小优,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刘文翔准备小优的早餐递在了她面前的餐桌上。 「我看看喔,啊、你脸上有痘痘。」蔡力嘉指出了刘文翔的脸上有什么。 「没人叫你看。」刘文翔没好气收走蔡力嘉的餐盘。 小优只是静静地吃着早餐,她实在不懂为什么现在的刘文翔和佐藤大佐差这么多,差异大到她不禁怀疑他真的是佐藤大佐的转世吗? 要说有谁是她的命中註定的人,那只可能是佐藤大佐了…… 是不是杀了刘文翔,啊、应该是说是杀了佐藤大佐就可以破解石靄村的诅咒? 想到这……小优顿时没了食慾,早餐只碰了几口,冷冷说道:「我吃饱了,我先出门了。」语毕便转身离开。 「欸,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优酱怪怪的,你是不是哪里惹她生气。」蔡力嘉问道。 「我?没有啊。」刘文翔忙了一早上,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吃自己的早餐。 「会不会……是因为彦中啊?」蔡力嘉讲得吞吞吐吐生怕踩到刘文翔的地雷,「昨天……优酱……好像有去看望彦中。」 刘文翔一听到彦中二字便停了手边的动作,陷入短暂的沉默,想想了之后开口道:「应该和他无关。」 在他的心里还是相信着黄彦中,不会做什么危害他们情谊的事情。 「你好好和彦中谈一下吧。」蔡力嘉拿起公事包准备上班,在出门的前一刻不忘调侃道:「我这里有好用的除痘软膏……」 「你赶快去上班啦!!」刘文翔一副受不了蔡力嘉的样子,这时候他不知不觉想到黄彦中,少了一个人去制衡蔡力嘉,他还是略显吃力。 刘文翔对着备好的食物若有所思,片刻,他还是下定决心去医院看望他,一次把话说开就好。 在他的心里也希望他们三人不要有什么改变。 在公车内一袭简便的白色洋装身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阳光洒在她的脸庞透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小优懒懒地从窗边望过去,这次再重新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已经是大不相同了,这个时代没有战争的摧残,平地的汉人重新生活而高山上的骄傲也早就走入歷史,即便这样……她还是想要亲眼所见。 小优凭藉着自己残存的记忆,走过依稀还存在的古道,可让她哭笑不得的是…… 曾经她眼中的地狱如今变成了泡温泉的观光区,而影响部族生死的古战场也变成一个地标,只是简单的立了一块木碑说明歷史。 小优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早已蜕变的一切,什么都变了,唯独她和她的族人还在轮回着,喃喃说着:「我一定要杀了刘文翔,破除诅咒。」 要说是什么还绑着所有人的灵魂,不断地轮回,那一定就是对佐藤大佐的怨恨了。 另一边刘文翔来到医院看望黄彦中,站在病房门外本还有一丝迟疑,但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我正在想你差不多要来找我了。」黄彦中淡定说道,手中还捧着一本红色书皮的书。 「好多了吗?」刘文翔放下他为黄彦中准备的便当。 「少了我,终于受不了力嘉了吗。」黄彦中露出了笑容。 刘文翔发了一声「啧」,不得不承认事情就如黄彦中讲的那样。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明天下午。」 「那个……」刘文翔很想开口问他小优去看他的情形,却又不知要怎么提才不会尷尬。 「你放心,小优始终喜欢的人是你,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任何机会,我会放弃。」黄彦中淡淡地遂先破题。 「你怎么永远都这么淡定。」刘文翔无奈地说道。 「三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是理智的。」黄彦中还在翻看着书本。 他们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 「力嘉就算了,讲得好像我不够理智一样。」刘文翔回答道。 「只要提到小优你就不够冷静。」黄彦中翻了某一页面细细观看,随后把书本给立了起来摊开给刘文翔看淡定说道:「这是你吧?佐藤大佐。」 那页面是张日本军官的黑白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此时此刻刘文翔明白黄彦中在翻的书,就是他当初在图书馆无意间发现的那一本,『泰雅族』。 刘文翔先是愣一愣了,全身却似乎都开始冒汗,压制出内心的不安冷静说道:「哇、这个人和我长的好像。」 「这什么书?你怎么开始看这个,我不都不知你什么时候对原住民的歷史有兴趣。」刘文翔对着黄彦中打趣道。 「自从车祸后,在住院的期间我每天都会作梦。」 「那些都只是梦,不要想太多。」 黄彦中随后闔上书本淡淡地说道:「我有时忍不住在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想起全部的事情,最痛苦的会是谁?」 刘文翔听闻胸口一紧,瞬间明白黄彦中说的是谁,在联想到她今天早上怪异的模样,他感到很担心再也坐不住随即就想离开,但在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黄彦中。 黄彦中只是莞尔一笑道:「对我而言,你是你,他是他,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刘文翔是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那些梦是不是事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多意义,就算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 事过境迁,也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听闻,刘文翔只是笑了笑离开了这里。 杀了刘文翔 刘文翔打了小优的手机但是一直就是没人接听,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偏偏这时又接到订单,头痛之馀工作还是要做,只好一边开着小货车送货一边拼命地打电话、留言给小优,一直到晚上小优都没有回应他。 刘文翔一直在家焦虑地等着小优,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听到从外面传的开门声,小优一脸疲惫地直接想要走回房间。 而刘文翔则是立马走上前去询问道:「小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这是第一次,小优对刘文翔异常地冷淡。 「那、那你和我讲讲石虎的事情,石蔼村的事情也可以啊。」刘文翔一直以来其实都刻意避开这类的话题,尤其是关于『过去』的话题,还有小优是怎么变成人的细节。 说起来他会这么爽快接受这一切,他其实自己都心知肚明。 打从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喜欢她。 他很早就明白……曾经的他是佐藤大佐,也或许因为如此,他才会第一眼注意到小优。 不管怎样,他只是想专注在现在而已,深怕自己会因为那些事情从中得到验证, 说他一直在逃避也不为过。 「你问这干嘛。」小优露出罕见的不耐烦。 「没有啊,我只是好奇而已。」眼见小优不太理他要走进房间,他拉住了她说道:「那……你今天去了哪里?」 「我累了,明天再讲。」小优不理会刘文翔的追问,果断关上门,深怕自己又会再次动摇。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决定。 刘文翔愣在门边久久不敢再多说一句,浑然不知在门的另一边,小优则拿着优玛随身携带的小山刀暗暗动了杀心,并且选在明日动手。 隔日是礼拜六,晴空万里气候宜人,但眾人却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开始了这一天,今天也刚好是黄彦中出院的日子,就开心的就属蔡力嘉了,从昨晚刘文翔提议要去接黄彦中的时候,他就明白那两个人就没事了,所以蔡力嘉一大早便偷偷跑去接黄彦中。 「这个蔡力嘉……不是说好一起去接。」刘文翔忍不住气得臭骂。 「文翔,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小优出现在他的背后,露出阴冷的目光。 她明白……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刘文翔虽感到疑惑但随口应了一句:「好啊。等我把东西准备好。」 依照大家的个性来看,回到家铁定又吃吃喝喝,所以他需要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等到刘文翔忙完手边的事,才发现小优一直坐在桌边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刘文翔擦完手坐在了她的旁边。 「昨晚,你不是问我去哪里。」小优冷冷说道。 「嗯?」 「我去了一趟马赫坡。」 刘文翔脸容越发地严肃,还是装作不在意似的问道:「是喔,那边怎么样?」 「你不觉得好笑吗?那边居然变成泡温泉的观光区。」语毕,小优拿着小山刀整个人扑向了刘文翔,桌椅被弄翻一地,不过刘文翔却没有过多的挣扎,照常理来说,他的力气要制服小优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小优整个人是坐在刘文翔的身上,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山刀对准了刘文翔,只要朝他挥刀,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小优相信这样她和她的族人的怨恨都可以平息了,而她也可以用人类的姿态活下来,笑着冷冷说道:「只要杀了你,一切都解决了。」 「原来如此。」刘文翔苦笑了一声。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那些无聊的梦看来都是真的,而小优最终也想起了一切。 他不想替他自己的遥远过去辩解什么,他只想说他现在想要说的。 「这次……你愿意和我私奔吗?」刘文翔放弃了挣扎,笑着说道。 如果她还是坚持要杀他,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想着……如果是佐藤大佐的话……也一定会这样选择的…… 小优的胸口猛然一紧,冷冷地说道:「太迟了。」 原来他也早就想起一切,难不成只有她是最后一个想起来的。 小优流了两行泪,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痛快地挥刀,很快刀锋沾满了血跡。 我是谁?爱的又是谁? 蔡力嘉开开心心接着黄彦中回家,一路上还有说有笑,他想着他们这样的日子还可以维持一辈子,搞不好等他们三人都成家立业,就是三个家庭一起聚餐出去玩。 然而当他们回到刘文翔的家,映入眼帘的却是非常骇人的画面…… 刘文翔躺在地上不知怎么了,而小优坐在他的身上拿了把带血的刀子高举着,神情显得十分的哀伤。 「小优!不要啊!」黄彦中大声呼唤。 小优把头看向黄彦中忍不住又多掉几滴眼泪,此时此刻她明白…… 站在她眼前的黄彦中便是还来不及长大就惨死的阿忠。 蔡力嘉吓坏了在一旁瑟瑟发抖,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地上有血跡但是他看到刘文翔还有生命跡象只是不挣扎而已。 「阿忠,难道你不恨他?」小优幽幽问道。 「我问你一句,你现在是小优还是优玛?你爱的人是佐藤大佐还是文翔?」黄彦中用冷静的口吻劝说着小优,一边慢慢接近小优。 「我……我……」一时之间,小优感到迷惘。 她是小优可曾经是优玛,她爱的人是刘文翔,可他的曾经是佐藤大佐…… 「我是阿忠,你相信我吧,优玛姐姐把刀给我。」黄彦中步步靠近。 小优看着一切,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是错,突然她觉得好累,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无关,看着黄彦中伸出的手,她把小山刀递给了他,在她眼前的明明是张成熟男人的脸。 霎那间,却和阿忠惨死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如此……原来我还是没办法杀了刘文翔……」小优站起身推开了眾人朝门外飞奔了出去。 她的裙边还沾着血但她不管这些,只是尽全力奔跑着不知要去到何方。 一路上黄彦中说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回盪…… 『你现在是小优还是优玛?』 『你爱的人是佐藤大佐还是文翔?』 她今世是小优却有前世优玛全部的记忆,所以她到底是小优还是优玛,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如果给优玛人生再来一次,她不会爱他,她会杀了佐藤大佐。 但是如果给小优再重来一次……或许她还是会离开石蔼村…… 或许还是会去求山神让她变成人,也或许还是会再一次爱上刘文翔…… 是命中註定也好,是诅咒也罢,给她半年的光阴变成人类已经很值得了。 原来是这样啊……突然小优知道要哪里等待她最后的结局了…… 在小优跑了出去之后,黄彦中和蔡力嘉立马衝上前关心刘文翔的伤势,而幸运的是……刀子刺中是他的肩膀,而不是其他重要的地方,小优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朝更致命的位置刺。 那一句『你愿意和我私奔吗?』动摇了她的杀心,在下刀的那一刻改变了轨跡。 到头来……优玛其实还是爱着佐藤大佐…… 知道这一事实的刘文翔感到哀伤,眼眶泛着泪光,他起身想要出门追着小优,丝毫不顾他肩膀上伤势。 「你明明架得出小优的。」黄彦中挡在刘文翔的面前。 「这我欠她的。」刘文翔拍了拍黄彦中肩膀还是想出门找小优。 「不好意思、两位……我知道我现在这样问很打坏气氛,但是有谁可以和我说一下,现在是在演哪一齣吗?我怎么有种电视剧一口气漏看了十几集的感觉?」蔡力嘉是直接挡在了门口。 从他和黄彦中进门就目睹了小优的杀人事件,然后两位好友在讲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对话,他一脸的懵懂无知。 在吓尿之馀,他更讨厌那种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就这样黄彦中和刘文翔只好和蔡力嘉讲所有的事,也顺便帮刘文翔做简单的包扎,好在小优的力气不大,山刀并没有刺得很深入,虽然现场有些许的血跡但伤势不算很严重还在皮肉伤的范围内。不过蔡力嘉全头到尾就像在听奇幻故事一样的看着两人,这让黄彦中和刘文翔感到很无奈,一个往常最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在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懒得再解释了,你自己看看里面的照片像不像?」黄彦中直接把书丢给蔡力嘉看,这本书没有过多的包装只有书名—「泰雅族」,顾名思义就详细介绍泰雅族的歷史,当然也包括他们的敌人。 的确里面的照片有长得很像刘文翔的人,也有长得很像小优的人,但这还是让蔡力嘉半信半疑,不过这次连他们的军师黄彦中也捲进其中,好像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景物依旧 不过片刻之后……待蔡力嘉消化这么庞大的消息之后,他发现了一个重点,一个很重要的重点,让他不得不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询问:「那我的前世是谁?」 「不知道。」黄彦中和刘文翔异口同声回答。 「我不是泰雅族的人吗?」蔡力嘉问道。 「没印象。」黄彦中回答。 「还是我是日本军那边阵营的?」蔡力嘉扭头看向刘文翔。 「不可能。」刘文翔回答。 佐藤大佐要是有这种天兵早就一枪毙了他。 「蛤?我的前世都和你们没有关联喔?」蔡力嘉顿时感到非常失望,缓缓说道:「我还想说我们可能纠缠个三生三世咧。」 「不可能!」两人又再次异口同声,没人要这种会缠三生三世的跟屁虫。 「真小气。」蔡力嘉小嘟着嘴抱怨道。 「这伤势虽然不严重但……你还是打算去找小优?」黄彦中向刘文翔问道。 看着刘文翔这么辛苦,他偶尔又有点庆幸他不是那个男主角。 「嗯。而且你处理伤口处理得很漂亮。」没有三两下黄彦中就帮他处理好伤口兼包扎,让刘文翔觉得没有必要去看医生,而且这伤怎么看都是人为,万一惊动警察就不好了。 「那你要去哪里找优酱?」蔡力嘉问道。 刘文翔思索了片刻,想到一个很有可能的点:「我想到一个最为可能的地点……」 也是他一直不敢去的地方,连想都不敢想…… 「哪里?」黄彦中问道。 「应该是有血樱花的地方。」刘文翔缓缓说道。 在他第一次见到小优,她还是石虎的时候,她就说过要去看血樱花。 而在那边在朝山里面走,就会到达他前世罪孽的起点,当初佐藤大佐屠杀小优村落的地方。 「我好像知道在哪里……在我发现小优昏倒的地方就有一整片顏色火红的山樱花。」黄彦中陷入了思考,因为他现在想起来觉得那里很眼熟,「对了、碰巧也是阿忠被杀的地方,虽然已经变废墟了。」 「那就一定是那里了。」刘文翔斩钉截铁道。 「所以……现在……?」蔡力嘉虽然听完他们的故事但不完全知道他们要干嘛。 「总之要爬山。」黄彦中回答。 「蛤,我最讨厌爬山了。」蔡力嘉开始感到无奈,但也只能准备准备和他们上山去。 居然叫一个肥宅爬山……而且还是为了什么前世今生。 他突然觉得他这个肥宅还真正常,看看隔壁的两个现充多离经叛道。 想到这……他又多了一点自信。 三人前往那个记忆中被屠村的地方,那里应该是小优会想亲自看一看的地方,理由是昨日小优去了马赫坡,那里是高山族和日军开战最为知名的战场,而他们要去的地方则是优玛当初生活的村庄。 很快找到了入山的入口处开始爬行,三人想赶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小优,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半,蔡力嘉已经气喘吁吁甚至比刘文翔这个伤患还要慢,被远远甩在两人的后头。 「你在不快一点,我们就要丢包了喔。」黄彦中向走后头的一个小人影,吆喝道。 然而刘文翔好像看到了什么内心一个激动,转头向黄彦中说道:「彦中,我去那边看看,有点熟悉……」 黄彦中点头示意,表示他在这等蔡力嘉爬上来。 刘文翔掩藏不住心中的激动,连跑带爬用最快来到似曾相识的地方…… 四处都是参天巨树,山中的雾气环绕在其中,阳光透过缝隙照耀此处,形成波澜壮阔的绝景,更重要的是他在这边发现了他记忆中的树洞。 那个优玛照顾着佐藤大佐疗伤的树洞。 他缓缓走了里面,所有的事情彷彿都歷歷在目,他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果然在他曾经躺过的地方发现烧完的蜡烛、纱布的碎片等疑似人为的生活轨跡。 「没想到还在啊……」刘文翔有种感伤和怀念。 他还记得优玛替他换药照顾他的场景。 他记得优玛坐在洞口旁静静地看着星星的脸庞。 他也记得那些曾经让他动摇的时刻和心动。 原本的他以为只不过一场梦,可真的来到这里,他确信这一切是他的回忆和过往。 「文翔!你在哪里?」黄彦中在外面寻找着他。 刘文翔听到黄彦中的声音便依依不捨走了出去,一出来便看到那两人,此时蔡力嘉坐在石头上全身爆汗喘着粗气,看来暂时是没什么力气吐槽了。 「原来这里还有树洞啊。」黄彦中四处观望,甚至有点叹为观止。 「再走一段路就快到村子了。」刘文翔如此说道。 「还、还还要……走、走多久……」蔡力嘉用尽吃奶的力气询问。 「大概三十分鐘吧。」刘文翔回答。 「蛤?三十分鐘!!」蔡力嘉忍不住抱怨道。 尘封的记忆 小优重新来到村子,这里曾经是她生活的地方,也是被佐藤大佐摧残的地方,同时也是她遇到山神的地方。不管现在这里地方变得多荒废,对她而言都乘载了太多,四周的血樱花依旧如此艳丽鲜红,再次观看却有几分诡异之感。 「你居然没有杀了他。」这次云豹很干脆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下不了手。」小优淡淡地说。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佐藤大佐了,是一直都对她很温柔的刘文翔。 「想起一切还是下不了手?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云豹咬牙裂嘴地看着她,「你就不想要活着当人?」 「我想要变成人的起因本来就是为了他,能这样相处半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小优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是石虎还是优玛,不管是哪一种身份都是和那男人敌对的,你还不懂吗?」云豹忍不住骂道。 「哼、谁叫你不杀他,你很快就要化作尘土逝去。」云豹恶狠狠地说道。 「没关係,所以我才来这里,我想要死在这里。」小优忧伤地看着四周。 她要跟随着大家的脚步逝去,一个个好好地道歉。 「你!!」云豹已经被小优气得哑口无言。 本来他最想看到就是他们自相残杀,所以他才一时兴起答应了这个石虎的请求,让她成为人,但他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杀了她的仇人还一心求死。 此时蔡力嘉、刘文翔、黄彦中等三个人终于也来到这里,刘文翔立马激动走上前一把抱住小优,在她耳边呢喃:「对不起。」 这是刘文翔想对小优说的话,同时也是佐藤大佐想要对优玛说的话。 黄彦中来到此地却也觉得熟悉,这里是他记忆中的达悟哥哥训练他的地方,也是他躲避平地战争而生活的地方,就算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那种熟悉感却一点也没有变。 而蔡力嘉看到云豹倒是异常兴奋,因为他是个重度猫奴,只要是猫科动物他通通都喜欢,就算是狮子也照样喜欢,并缓缓靠近想要近点观察云豹。 「死胖子,离我远一点。」不过云豹却遂先开喷。 这么油的生物,他可没兴趣,连当食物都太油腻了。 「啊、好兇。不过我喜欢。」蔡力嘉看着云豹,都完全不在意眼前的云豹居然会说话,不过他最近也听了不少离奇的故事,突然觉得眼前的云豹会说话好像不用太大惊小怪。 「你还是担心那个傻女人吧,她已经快要消失了。」云豹直接跳到其中一棵血樱花的树上。 他还要坐等看戏,他一向最讨厌人类和喜爱人类的傢伙。 「消失?这是什么意思?」刘文翔愣了愣开口向小优询问。 「我变成人类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半年的时间,除非……」小优笑着说着但没有说出另一个办法。 「除非你去死,一命换一命,怎么样、现在还来得及喔。」云豹在树上笑着看着刘文翔。 来吧!我就是要看到血流成河。 「你是山神吗?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小优的命。」刘文翔肯定地说道。 所有人立马拉着刘文翔不让他做傻事。 「不!山神还是让我消失吧!」小优向云豹喊道。 云豹看着眾人这样……心中有股烦躁感,这些人类到底没完没完! 尤其是那个胖憨憨。 突然四周飘起很重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从天降临一座桥就在眾人的前方,很像有什么的巨大影子从桥的另一头正缓缓走了过来,云豹见状立马从树上跳了下来,在桥的入口处非常恭敬地低着头。 如同鹿王的纯白梅花鹿走了出来,他的蓝色眼眸盯着小优说道:「优玛,你的遗憾了结了吗?」 小优愣了愣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答,但还是下意识地说道:「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云豹在一旁怯怯地说道:「好久不见,山神大人。」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了吗。」梅花鹿冷冷地看着云豹。 此时小优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的山神是假的,不过眼前的梅花鹿的确更有山神的姿态。 「山神大人,为何要如此袒护石蔼村,如此保护那些人类,还亲自送他们过彩虹桥,在我看来人类自相残杀都是罪有应得。」云豹忿恨地说道。 他们云豹生活在这片土地,比什么人都还要早,但是不知不觉…… 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隻云豹,最后他只能孤独地存活着直到死亡。 「你忘记你当初的愿望了吗?」梅花鹿问道。 「当初的愿望?」云豹充满了疑惑。 「就是和人类有关。」 「这不可能!!不可能!!」云豹丝毫不相信山神的说词。 只见梅花鹿一个跺脚,云豹却想起了他的愿望。 傻小子 『只要能让我见到那傻小子一面,我就一直当你的使者。』 他的脑海突然浮现……那个已经被他遗忘……很久的愿望,那个他不愿想起来的记忆…… 那时的人类社会尚不发达,还可以短暂与野生动物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互相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着。 作为高级的狩猎者,云豹没有见过多少人类,那时也还有同族与朋友,就在这深山当中,过着愜意又逍遥自在的日子。 直到某一天,贪玩的云豹无意间下了山,一不小心走入了有人类活动的山区,那里佈满了人类要捕抓野猪的陷阱。 而他却偏偏却落入了陷阱当中。 「真倒楣。」云豹这样想着,思索着要怎么脱逃,虽然受了伤但他也好歹是云豹,还是生活很久很久的老者,说他已成精怪都不为过。 他想着人类打开陷阱要捕抓他的时候,趁机咬死人类脱逃? 然而陷阱却莫名其妙打开了,云豹想要一鼓作气咬死那人类之时,眼角馀光瞥过那快要进血盆大口的人类。 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孩子,好像不知道要害怕一样,呆呆地看着他,口中依依牙牙地说道:「猫猫、猫猫、有猫猫。」 云豹顿时备感无语,居然把他误认成猫,明明就差很多好吗? 并收回要咬人的利牙和爪子,眼神锐利地盯着眼前的小孩看,没想到对方完全不怕他,一双天真的眼眸也盯着他看。 「欸,小子,你难道不怕我?」此时云豹选择开口说话,他是特别的,也大概是唯一会说人话的云豹了,因为他在这边实在是生活地太久。 「猫猫、大猫猫。」小孩完全不感到害怕,对于云豹说的话好像似懂非懂。 云豹感到一丝不对劲,看着体型虽然是幼童但也有一定的年岁了,人类的小孩有那么愚钝吗? 小孩好像是确定了云豹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下一秒却一把抱着了云豹,依旧只讲着单字说道:「猫猫、抱抱。」 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看来是真的把他当作一般的猫咪看待。 「我懂了,原来是脑袋有问题的人类幼童。」云豹接着用戏謔般的语气说着:「哼、我还以为人类有多聪明,不过如此。」 从那次之后,那小孩常常会拿着食物来到这地方等着云豹,把他当作流浪猫看待和餵食,不过每次云豹只会待在树梢远远地看着。 「这傻小子还真是麻烦。」云豹在树上非常不耐烦看着。 他实在不想和人类有过多的接触,那次真的是意外才会出了深山,没想到摊上这么一个麻烦。 本来他只是路过,却没想到看到这傻小子拿着食物,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不过知道那傻小子有点笨,就这样走掉他实在是有点在意。 所以他就一直待在树上远远看着。 直到这天这个傻小子碰到了麻烦,有条毒蛇缓缓靠近了他,那毒蛇黑白相间顏色非常亮丽,傻小子看见了却不知道那是条毒蛇伸出手想要抓,云豹感到不对,立马跳了下来护在傻小子的前面。 「离开!」云豹吼了一声。 毒蛇听闻只能悻悻然地离开,毕竟作为野生动物,云豹是最为特别的一个。 傻小子终于如愿等到了他的「宠物」,便开心地走上前说着:「猫猫、猫猫。」 「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云豹显得很无奈。 傻小子只是一脸的傻笑,好像对所有的危险都不以为意,单纯沉浸在吸猫上,甚至连他吸的是豹而不是猫都不自知。 「唉……」云豹只是长叹一口气,显然对这个傻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那此之后云豹当起了这傻小子的临时保母,只要他出现在山林当中,云豹便会形影不离的跟着,每次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教他哪些是危险,可那傻小子永远都是似懂非懂的状态,时间一久,他大概也明白…… 在传统旧时人类社会,像他那种傻小子根本不会有人会在意,才会他常常跑来山林之间间逛,都不曾有人紧张过找过他。 他既不能赚钱,也不能当家里的劳动力,只能张嘴讨一口饭吃。 这一点忽视和不重视,连云豹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可他毕竟是野生动物,在这容易见到人类的山林走动已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一不小心,自己和同族都会被追踪与猎杀。 因此云豹更不可能去到人类的地盘去保护他,他能做的临时保母非常有限。 这样一傻小子与一隻豹的悠间时光,却只有维持短短的半年,某一天,云豹再也见不到这傻小子,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傻小子到底跑去哪里?」云豹担心地在老地方四处找寻。 他知道他不可能没有跑来找他。 他耐着性子等到了夜晚,云豹等着人类都回屋子休息,他也好一边躲藏人类一边找人,经过这段的时间的相处,那傻小子的气味他早就记在心里,他偷偷摸摸在人类的地盘寻找着那熟悉的气味。 终于在一处农田的水沟旁找到傻小子的气味,清澈的河水的底部还有一只童鞋,云豹一眼就认出那是傻小子穿的鞋子,他只是呆呆望着倒映河面的月亮。 「原来你在这里。」云豹望着那河水淡淡地说。 他试图说服自己傻小子只是被人类社会淘汰而已,物竞天择,人类也是如此吧。 却又不知不觉掩盖不了那心里的悲伤,就这样看了一晚的河水。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豹看着自己的同族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仇恨逐渐消磨他曾经对人类的爱和遗憾,久而久之…… 他连曾经和山神许过的愿,连同这份执着和记忆一起被尘封。 没有遗憾 「你已经见到了。」梅花鹿回答道。 云豹只是摇摇头,像是不想承认一切那样,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 他实在不想承认,原来他很久很久之前,还有对人类有这种情感,可清晰的记忆还有熟悉的气味都像骗不了人的铁证一样。 那气味,他一直都记得。 原来在那个晚上,云豹其实无法接受傻小子的死亡,而他连具尸体都没看到,冒着被人类发现的风险,悄无声息多次进出人类生活的地盘,他也无法理解人类的社会怎可以如此狠心,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好像一个举无轻重的人消失了,是如此的安静。 最后云豹在中央山脉的另一端遇到了山神大人,那是在一片金黄色的草原,有着神圣的阳光照耀着,就好是是被祝福过的、失落的一块圣地,这是本身就具备神使的能力才有办法找到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我有一个愿望。」云豹恭敬对着眼前的生物,卑微地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其它的存在,这么低声下气,连他自己都很讶异没想到会为了傻小子做到这步田地。 可每每想到那半年的快乐的时光,身体早已不知不觉开始行动。 「云豹,你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百年,你应该要明白。」纯白的梅花鹿淡淡地看着云豹。 「山神大人,我要明白什么?」云豹像是不想承认的问道。 「一切都有它的规则。」梅花鹿如是的说道。 人也好、动物也好,乍看之下活得自由自在,实则通通遵循着自然的规则,而他身为领路人,只能尊重生命的诞生与逝去。 「我不管什么规则,那傻小子……就是傻,这样不公平。」云豹激动地说道。 他其实很明白,傻小子大概是自已没注意才会失足水沟,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人或是他时常看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次,也注定融入不了人类社会,即便幸运活着也是孤独一人。 「若他不傻,就不会把你当猫了。」梅花鹿只是淡淡地说道。 云豹听闻愣了愣,立马冷静了下来,眼眶有些许泛泪,缓缓说道:「我知道……可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傻小子走得突然,我都来不及说一句。」 对啊……他们的缘分是建立上他是傻小子上。 如果他不傻,那天可能他会咬死他。 「你留在我身边吧,总有一天你会如愿见到他的。」梅花鹿答应了他的请求。 思绪慢慢回到现在的云豹,此时此刻云豹终于承认了他心里的那份遗憾,回顾他孤独的一生,只有一个爱猫成痴的人类将他从陷阱救了出来,虽然是个傻小子,可后来越来越多同伴的死亡已经渐渐让他遗忘了他当初的这么一段记忆。 云豹缓缓走到蔡力嘉的面前,很不情愿吐槽道:「经过了这么多年,脑子终于好使了。」 但是需要减个肥。 「喔、大猫居然和我讲话耶。」蔡力嘉满满的感动,终于和野生动物的近距离接触,不再是黄彦中和刘文翔他们两个人的专利。 要不然黄彦中常常碰到台湾黑熊。 刘文翔能和石虎沟通和谈恋爱。 云豹看着蔡力嘉彷彿像猫奴一样看着他,那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傻小子,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声声稚嫩的呼唤。 『猫猫、猫猫、大猫猫。』 在他的眼中人类是可恨的刽子手,灭他同族,让他孤独百年。 同时,他也同样曾经爱过人类,对傻小子的逝去感到遗憾和悲伤。 「欸、死胖子,这次别再被淘汰了。」云豹像是释怀了什么一样,向蔡力嘉如此说道。 不过他还要忍不住吐槽,从傻小子转世成死胖子有比较好吗? 「拜託、我可是很优秀的好吗?」蔡力嘉没好气地回嘴。 不知为何他感觉他和云豹像是很久没见的朋友那样。 云豹恭敬地在梅花鹿的面前,低头缓缓说道:「山神大人,我不该滥用神使的能力,什么处罚我都可以接受。」 不知为何……云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类都会心甘情愿随着山神大人过彩虹桥,没有任何哭闹和请求,全都是通通一副释然的表情离开。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云豹,你终于明白了吗?」梅花鹿只是淡淡盯着云豹看。 当初会收云豹当神使,是他在这片土地是个特别的存在,早就有成为神使的资格,只是可惜对生死一直看不开。 「我似乎可以明白山神大人为何这样做了。」云豹淡淡地说。 这不是袒护或是什么偏爱,山神大人只是给了那么一点时间,让所有人抑或是他都可以了却遗憾的离开罢了。 因此山神大人只会在眾生灵没有遗憾的时候出现。 「是吗。」梅花鹿冷冷地回答,不带任何情感,便缓缓走到小优的面前,淡淡地说道:「优玛,你准备好和我过桥了吗?」 「山神大人,命中註定之人真的是诅咒吗?」无论如何小优都想搞清楚这点,如果真的是诅咒,她一定要跪求山神大人破除。 要不然那些村民实在是太可怜了。 「那是你们的执念,你们死前有强大的遗憾尚未了结,所以不愿过桥,所以我就顺手给了那么一点时间。」梅花鹿冷冷地说道。 这是他对生命的尊重,同时也是他的一份怜悯。 「原来是这样。」小优恍然大悟。 她猜当初的优玛的执着,不是要杀了佐藤大佐,而是他的真心吧。 而优玛的遗憾大慨就是……对族人深深的罪恶感…… 逝去 从小优变成人类生活在现代,她也慢慢理解,当时的族人总有一天都会被歷史的洪流给掩埋。 「云豹闹出的事情,所以我可以破例让你许一个愿过桥。」梅花鹿淡淡说道。 「我要再见到刘文翔。」小优小声地说道。 这次她爱的人不再是那个佐藤大佐,而是那个温柔的刘文翔。 不再是濒临深渊的执着和遗憾,而是对来世的期待。 语毕,小优便紧跟着梅花鹿与云豹准备过那所谓的彩虹桥。 刘文翔见状甩开眾人跑上前,抓住小优便大声吼道:「不要过去!!」 他知道那是类似黄泉路之类的东西。 「文翔,我本来就只是隻石虎,阴错阳差才能变人类,这桥我是注定要过的。」小优对着刘文翔莞尔一笑说道。 「那我一起和你过。」刘文翔紧握着小优的手,深怕会永远失去她。 好不容易……他在和平的时代等来了小优。 他不想再失去小优。 「文翔,不可以。」小优轻轻地拉开刘文翔的手,带着许多的捨不得缓缓说道:「相信我,我们会再见面,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此小优笑得很甜很轻,好像这都是安排好的一样。 刘文翔还想拉着小优,而小优全身却慢慢变得透明,那透明的身影缓缓跟着梅花鹿与云豹走上那五彩斑斕的彩虹桥,任凭刘文翔怎么挣扎、伸手怎么抓,都没有留住任何东西,而蔡力嘉和黄彦中看到这状况则是拚了全力拉住刘文翔,不让他也跟着过桥。 「放开我,让我和小优过桥。」刘文翔试图甩开蔡力嘉和黄彦中。 不过刘文翔这一举动并没有什么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优、梅花鹿还有那座桥慢慢消失。 而慢慢变成透明的云豹在跟着消失之前,则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朝蔡力嘉看了许久终于淡淡地说了句:「再见。」 蔡力嘉愣了愣放开刘文翔的手,好像他也有什么重要话也还没说,他大声朝着云豹吼道:「你放心,这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连蔡力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要说这句话,可他总有感觉,这就是他最想的话。 云豹睁大了眼睛,不管是云豹的时候,还是当山神大人的神使的时候,他目睹了太多的死亡,抑或是灭族的悲剧,可他不能干涉任何的生死,就这样悲愤交加地过了数百年,直到今日,他终于忍受不住。 所以他当初才会答应了小优变成人的请求,本来想看到人类自食恶果,却让他反而见到他最怀念的人,找回那段珍贵的记忆,或许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那句「我会照顾好自己」,对云豹来说就像救赎一样。 『如今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云豹在彻底消失之前,带着对生死释然的表情,对着蔡力嘉只是淡淡说了句:「你减个肥吧。」语毕,云豹就消失了。 连同小优、梅花鹿、彩虹桥通通都消失了。 只留下蔡力嘉生气地对着空气大骂:「都要离开了,就不能说点正经了吗?一直呛我肥。」 黄彦中只是淡淡地打趣道:「不觉得和你挺像的。」 「我哪里像他!真是不可爱的大猫」还在气噗噗。 黄彦中则是担心地看着刘文翔。 此时刘文翔只是呆呆着站在原地,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还是失去小优了。 不管是佐藤大佐还是他,都留不住自己的所爱之人。 「刚刚小优不是说了,她会找到你。」黄彦中走上前拍了拍刘文翔的肩膀。 此时秘境一大群的血樱花,却慢慢退去那不祥的、艷丽的红色,花瓣逐渐变成桃红色、抑或是较浅的顏色,好像那才是原本的顏色。 「哇、花的顏色都变了。」蔡力嘉对着眼前的改变感到惊奇。 「一切都过去了吧……」黄彦中淡淡地说。 所有记忆中的人,不管是顺叔阿公、达悟、优玛,所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出现的人,都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了。 不能一一和他们道别,黄彦中虽然有点感到可惜,可他明白他们都走的很安详。 「我会等你。」刘文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喃喃说道。 突然他们都感觉到眼前一黑,很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三人已经躺在的进入深山的入口处,什么云豹、梅花鹿通通都像一场梦,往后他们三人再怎么努力却也无法走到那废弃的村落,好像那块地方彻底在山里消失了,从此之后小优也消失了,再无这个人出现。 重新开始 十七年过去之后,刘文翔在苗源当地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专卖手工咖啡与各式各样的草莓甜品,最受客人的欢迎莫过于草莓酒的各式饮品,由刘文翔开发的各式各样由草莓酒为基底调製而成的饮料,日子虽不是特别富裕到也很悠间雅致。刘文翔的店面坐落在清幽的森林附近,整个咖啡店就好像是玻璃屋一样,在悠间喝上一口饮品、品尝一口甜品之时,还能好好看到外面广阔的山林,深受登山客的欢迎,也很多人是特地上山体验的在一片绿意当中点上一杯,好好看一本书的客人。 而店里外面的招牌是以石虎的外型下去设计,多了一点俏皮的感觉,而对于黄彦中和蔡力嘉而言,他们知道那是刘文翔最大的遗憾。 虽然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这个招牌很好认,一看就明白这就是刘文翔开的店。 「文翔、好久不见。」黄彦中和蔡力嘉拉开店内的大门,分别和刘文翔打招呼。 很快三人来到店里面的vip包厢座位,这是全店景观最为雅致最清幽的包厢了,每年的这时候刘文翔都会特地空下来,让他们三人聚餐聊天。 「听说力嘉当上主任了啊。」黄彦中忍不住打趣道。 「真没想到你这种人也能当主任。」刘文翔也跟着补枪。 「还说我,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几岁了,已经四十了,你到底有没有要结婚啊?我和彦中的小孩都多大了。」蔡力嘉对着刘文翔火力全开。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对象。」黄彦中也跟着帮腔。 「不用了。我现在的日子很好。」刘文翔只是喝了一口咖啡,完全不在意地说道。 这时蔡力嘉和黄彦中都不由得对刘文翔有点担心,深怕他会吊死在一棵完全没有机会的女人上,十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小优的脸庞,他们两人的记忆中都已经开始模糊。 「你……还是忘不了吗?」黄彦中淡淡地对着刘文翔询问。 这是黄彦中打从心底佩服刘文翔的事,所以他很明白,当年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赢不了小优的爱。 故事如果换成他,他未必能做到刘文翔那样。 对他而言,十七年很漫长,非常的漫长,长到可以忘却一切,也包含三百六十五的那一天,哪怕当年的他也是真心喜欢小优。 对他而言,现在那份悸动也不再深刻,而那人的脸孔也不再清晰。 「哪有什么忘不忘的。」刘文翔只是淡淡地望着窗边。 窗外的景色依旧是那样绿意盎然,如同静止的时间,过着毫无实感的十七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流动至此。 「相信我,我们会再见面,我一定会找到你。」 当年小优对他说的话,他一直深信不疑,就这样等到现在。 此时的蔡力嘉看着刘文翔和黄彦中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样是变大叔,只有他是横向发展,啤酒肚变得更加松垮肥大,而他们却是越老越有韵味,一个是忧鬱的文质彬彬熟男,一个不减魅力的性感熟男。 蔡力嘉忍不住抱怨道:「看看你们的保养,我下辈子一定要当女的。」 「你当女的还得了。」黄彦中和刘文翔忍不住异口同声。 他们完全无法想像,蔡力嘉当女的会是什么样子。 刘文翔看着另外两人打趣,意识到生活还是要过,想着他们三人的友情或许可以维持一辈子,而他有自己的小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或许他从未忘记过小优…… 这或许是被留下来的人的执念,但是他是挺喜欢这样的自己的,就这样安然自得的过日子也好。 他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待三人的聚会结束后,刘文翔一个人打扫着全店的卫生,每次为了他们的三人的聚会,他都只能把店面暂时停业,要不然他一个人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考虑店面的服务品质而他只有一个人,他早就把咖啡店改为预约制,可随着越来越多人推荐这家店,实在还是让他忙不过来。 「要不然……请个工读生好了。」刘文翔一个人忙来忙去的时候,动了这个念头,夜晚他还要熬夜加班做招工读生需知,一如往常地,只要和这家店有关的都会放上石虎的小图样,儼然就是这家店的logo一样,随后贴在乾净的诺大的玻璃落地窗上。 这一天,天气晴朗,可不知为什么客人却出奇的少,往常的有下雨的日子,客人都还比现在来得多,不过刚好给刘文翔一个喘口气的机会就跑去厨房去忙碌。 此时店门口的门铃响起,刘文翔在厨房听到朝着门口大喊:「欢迎光临,等我一下。」 尔后思索着,今天有预约的客人非常少。 再续前缘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招工读生?」一个女孩子拉开店门口,走到了柜檯怯怯地问。 刘文翔猛然一听,那声音像极了某个人,一个很熟悉却又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他错愕地停下手边的工作。 「不好意思,有人吗?」那女孩子又再问了一次,但又出于好奇在这家店走来走去,她是越看越喜欢这家店,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推荐这家店。 刘文翔快步地离开厨房朝店面的柜台走去,短短的几步路,他的心跳却跳得异常的快,就像等了很久很久的一种预感,然而等看到眼前的人,一时之间,刘文翔看傻了眼,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很年轻还穿着高中制服,一样乌黑亮丽的黑发,一样无辜又空灵的大眼,一张和小优一模一样的精緻小脸,一样的身型,唯一的改变只有这个女生的头发并不是长发。 这个女孩子和小优是那么相似。 那一瞬间,刘文翔就像回到佐藤大佐第一次见到优玛那样,也像十几年前刚当完兵第一次碰到小优那样。 所谓的一眼万年或许就是这样,眼前的女生就像当年的小优一样青春亮丽,可他如今只是年近四十岁的大叔,但他内心激动不已的悸动,彷彿把他又拉回那个苗源乡,那个送货的日子,甚至是那条国道。 「你好,我是来应徵工读生的。」女学生非常客气地和刘文翔打起招呼。 刘文翔先是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露出非常浅的微笑,说道:「我是这家店的店长刘文翔,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满需要工读生的,欢迎。」 「店长你好,我超喜欢这家店的,尤其是草莓相关的甜品很有名。」女学生看着店内简单的摆设,表达了对这店的喜爱。 「是吗,你喜欢就好。我还怕我这大叔开的店,吸引不了年轻的族群。」刘文翔淡淡地说着,毕竟他的店可不是什么时下的ig网红店,也没有什么点可以拍网美照。 「哪会!我可是找这家店,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你了。」女学生笑得灿烂。 刘文翔听闻她的话,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有些微错愕看着女学生。 他忍不住这在心底反覆地询问,小优,是你吗? 「店长,这家店实在是太低调了。」女学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店内的一切,然后像是想到什么,拿出自己写的履歷递给了刘文翔。 刘文翔看了看履歷上面写的名字,『许家优』,今年刚满十八岁,应该是高中毕业要准备唸大学的年纪。 然后许家优像是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自来熟,可能不太有礼貌,便换了一个比较收敛的态度怯怯地问:「店长,我合格了吗?可以来上班吗?」 刘文翔仔细看着许家优的履歷,思索片刻,虽然看起来神经大条大条的,但是多一个人总比只有他一个人要好,回答了句:「可以,什么时候方便上班?」 「我今年高三考完学测来打工,应该可以吧?」许家优开心地说道,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家店,可以在这家店打工是件很幸运的事,「啊、我下礼拜一就可以来打工了。」 「之前有泡过咖啡的经验吗?」刘文翔看着许家优的履歷明白她没什么打工的经验,所以随口问一句。 「店长!不是我在说,我泡的咖啡可是无敌好喝的。」许家优一听到自己被录用了,一个开心便自信满满地拍桌说道。 「哦?」刘文翔准备洗耳恭听。 「我在家泡的即溶咖啡都超好喝的喔。」许家优如此说道。 刘文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即溶咖啡和咖啡店的冲泡方式不一样,不过没关係,这些我都会带你。」 「谢谢店长。」许家优只是笑得非常开心,「对了、店长,时薪145块,可以吧?」 「可以啊。」这还只是工读生,刘文翔就好像被许家优一直乖乖地被被牵着走。 搞不清谁才是店长。 这天下午天气非常好,蓝天清澈地如一潭池水,附近的森林枝枝叶叶都舒展了耀眼的翠绿,一树芳菲,微风吹拂都带着鬱鬱青青的清香,令人心神荡漾,而属于刘文翔的日子彷彿才要正要开始。 番外篇 1910年日治时期的台湾总督府在马关条约下取得台湾后,为了向原住民地区扩张採取武力征讨策略,迫使原住民归顺臣服的计画,而订定「五年理蕃计画」,以军警联合以武力彻底讨伐原住民,目的是迫使全台湾的原住民归顺。 其政策主要对附近的原住民部落威逼利诱,提出缴交武器和归顺的要求,如果愿意「归顺」,交出枪枝武器者,则发给补偿金。如果不从者,则武力攻击,砲轰反抗部落,震摄原住民,或派兵攻佔,逼迫投降归顺。 若原住民逃走遗留村落,则烧毁房舍,让原住民被迫投降。 1914年(大正3年)6月26日:佐藤大佐于战线视察中,遭遇由达悟为首的泰雅族奇袭,从断崖坠落而负伤。 但几个月后,佐藤大佐再度集结军队发起攻击,直到10月10日等9个社的原住民部落归顺,才结束这一场的杀戮。 1915年(大正4年),几乎所有部落归顺,日治总督府并解除原住民武装完成武力理蕃阶段,使原住民部落政情稳定,这一切佐藤大佐的努力功不可没。 同年7月,原住民改由一般的警察单位管理,结束了以武力讨伐原住民的政策,虽是如此原住民就算表明归顺而成俘虏者,也会未经裁判被日人屠杀。 「报告,总督,属下有要事报告。」佐藤大佐低着头,恭敬向总督行礼。 「唉唷,客气什么,你可是军功显赫,我还想让你晋升大将,授予勋一等旭日大綬章。」总督是堆满笑脸,有这么好用的下属。 「说吧,有什么要事报告。」总督先把此等大事先讲一讲,之后才问佐藤大佐有什么事。 「我想要回日本。」佐藤大佐淡定地说道。 可他此时的眼神比什么时候都还要决绝,他的心意已决,他想要回日本,安安静静地度过馀生。 「为什么?你还年轻啊?」总督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在这么风光之际选择退休? 明明军功赫赫,若他要管理整个诺大的番部,由他管理这些归顺的原住民,都不是问题。 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回日本? 「我不太适合这些,我想回家乡看看。」佐藤大佐冷冷地说道。 事到如今,什么军功、什么勋章,他全都无所谓了。 不知不觉,他手中的军刀被冲洗掉了嗜血的衝动,而沾满优玛的血之后,他就只有无止尽的悲伤。 如今他再也无法挥动军刀,和扣下任何的板枪。 「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总督试图挽留这一人才。 「我的心意已决,所有的头衔和勋章,我都可以不要,还请总督成全。」佐藤大佐淡淡地说着,好像这边没有什么他留恋的,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不知为何,总督老是觉得眼前的人,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个杀人鬼,已经不太一样了。 以前看到他的眼神就像嗜血的狂魔,一个比谁都适合待在战场的人,可如今再次看到他,那眸光彷如深海般平静,不再起任何波澜那样。 来到台湾两年的时间,佐藤大佐终于如愿又坐回日本的船隻,现在的他只想离战争离得远远的,他明白日军与原住民之间的衝突不会停止,杀戮也不会停止。 他就像胆小鬼夹着尾巴逃的远远的。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多少路途,佐藤大佐终于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日本老家,而他所办的第一事便是卸下他军中的所有事务,还他一个退休的身份,从此而后他不再是佐藤大佐,而是佐藤左太郎,一个平凡到不行的平凡人。 为了养活自己,他做过鱼市场人员、也做过三轮车夫的工作,日子虽然清贫倒也逍遥自在,他本来就是战争所遗留的孤儿,本就没有任何家累才会加入日军,打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 「你醒了?」优玛露出了非常温柔的笑容。 「优玛?你还活着?」佐藤左太郎一把抱着眼前的人,口中还不断唸着:「太好了、太好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我恨你。」接着优玛恶狠狠地盯着佐藤左太郎,接着拿出一把小山刀,下一秒却狠狠捅入佐藤左太郎的腹部。 一时之间,他的腹部鲜血直流伴随巨大的痛苦,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掌依依不捨地抚摸着优玛的脸庞,想说些什么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优玛!优玛!」佐藤左太郎突然从恶梦惊醒过来,睁开眼坐起身来却什么都没有,他还在自家破旧的小屋待着,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往后在日本的飘盪的三年来,佐藤左太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体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外加蓬头垢面的形象,也让他找零工越来越不顺利,几乎没有任何老闆敢用他,因此他也索性在外流浪,常常去坟场或是神社晃晃,他常想着那些地方会不会比较容易遇到优玛? 这一天,就连佐藤左太郎都搞不清楚这是哪里的坟场,就在此处游盪。 「为何在此游荡?」身后的传来一句询问声。 佐藤左太郎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发现发话者是一位和尚,正想开口询问为何这里会有和尚的时候。 和尚只是淡淡地指着附近依稀可见的庙宇,「跟我来。」 佐藤左太郎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在寺庙里住了下来,过了非常纯朴的生活,唸诵经文、打扫、吃着粗茶淡饭、这一次…… 他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时间来到了1945这一年,不知不觉就这样过非常平静的三十年,而佐藤左太郎始终尚未娶妻,这一天当初把佐藤左太郎捡回寺庙的住持,终于来到了圆寂之时。 「住持,请你在忍耐一下。」佐藤左太郎明白是生死有命,可还是非常的捨不得。 「你想通了吗?」住持虚弱地看着他,眼前的人面容已和当初差了很多。 岁月在他的脸上布满痕跡,可他的眼睛却比初见时明亮了许多,性格也变得相当稳重,只是话不多,有时就是静静地眺望寺庙外的一片山林,好像在看着等着远方的故人。 「我……」佐藤左太郎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可能他身上的杀虐,那血腥气味可能一辈子都洗不掉。 住持缓缓从衣袖里拿出一串佛珠,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佛珠,用最后的力气递给了佐藤左太郎淡淡说道:「来生,它会带着你去找你所思念之人。」 语毕,住持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1945年8月6日,这一天天气晴朗,城市却传来一声巨响,伴随一道道的强光,把一切都化为灰烬,原来是美军分别在广岛和长崎都丢下一颗原子弹,天空出现偌大的蘑菇云,所见之处都被夷为平地。 已经五十多岁的佐藤左太郎靠着坚强的意志力从废墟爬了出来,缓慢的行走,只看到遍地的废墟和血肉碎块,让他认不出家乡在哪里? 还有他的家在哪里? 「有人吗?有人吗?」佐藤左太郎焦急地在一片烧焦的土地上,寻找着他所认识的人,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佐藤左太郎陷入无穷无尽的无助和绝望当中,恍惚之中,他似乎在看到优玛站在废墟之中,正冷冷地看着他,而他低下头却看见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 佐藤左太郎跪在地上痛哭,多年前他是侵略的那一方,肆意剥夺别人珍视的人事物,现在他成了被掠夺的那一方,夺走了他安身立命的念想,他只想了却残生,带着他的悲伤和遗憾,却没曾想自己也沦落到这田地。 是何等是讽刺。 1945年8月14日,这一天日本宣佈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走向结束。 战后,佐藤左太郎的安身立命之所,寺庙被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死在这炙热的八月,花了很多的时间和岁月,这片土地才又重新重现生机,而佐藤左太郎继承了前人的衣钵,在重建的庙宇当上了新的住持。 十五年后,终于轮到佐藤左太郎等到了圆寂之时,房间内的烛光非常微弱,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一眾子弟守在床前庄重且严肃。 「我、我……」佐藤左太郎此时早已是年迈的老人,已经没有办法完整的讲一句话,他只是死死握着那串前住持给他的佛珠。 他相信,它会带他去见想见的人。 人逝,才知情深,痛心才能大彻大悟放下屠刀。 他虽然一直逃避关于台湾的一切,躲在日本,可他也知道,大海的另一边事过境迁,战争结束了,台湾也是新的样貌了。 当初,胸有成竹的战争,也只不过是歷史的一页。 而他也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员罢了。 神明吶、请让我再见到她一面就好,佐藤左太郎在心中缓缓默念,闭上了双眼。 『我们私奔好吗?』优玛笑着问他。 佐藤左太郎看着眼前的人又惊又喜,时光好像倒流又回到那个树洞,优玛就和当初一样单纯美丽,穿着华丽艷红的原住民服饰。 而他依旧穿着年轻时不可一世的日本军服,而这次他只是静静应了声:「好。」 一切都恍如在梦中,是那样地远不可及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