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传说《不存在的时代Ⅰ》》 人物简介 尘缘传说《不存在的时代1》 萧祁24岁身高184cm体重68kg,年轻将军,沉迷国事,认为女子是哭闹吵人的麻烦,所以退避三舍,本不打算结婚。 苏昱綺18岁身高162cm48kg,三包胎之一,抢先报到,出生在曙光初现綺丽的时刻,天生优雅挟带傲气,多才多艺,爱面子不易亲近,如同寒天里一朵冰莲。 苏映淅18岁身高161cm48kg,三包胎排名第二,在日正当中微雨彩虹中出生,心思细腻善感纯真,爱花爱树,个性好奇倔强。 苏映菱18岁身高162cm47kg,三包胎排名最小,报到时晴空万里无云,蓝天中仅有耀眼如鑽的日光,天资聪颖好动敏捷。 皇甫澈22岁身高181cm体重66kg,七皇子,当今圣上排名第七的嫡子,母妃是德妃徐德馨,是个唇红齿白人见人爱的翩翩美男子。 皇甫錚16岁身高168cm体重50kg,九公主,当今圣上与宠妃旻妃之女,排行最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傲娇公主,从小就爱跟在皇甫澈和萧祁身边玩。 尘缘传说《不存在的时代2》 上官泽19岁身高183cm体重67kg,奇滨城少主,拥有三族血统,是个得天独厚帅气的混血儿,父亲上官暘是奇滨城城主,母亲李智雅是朝鲜与外族混血儿。 –梦开始的时候…一本七弦竹封面的古典小说– 久保田雅子朝着图书馆的方向缓缓的走着,迎面和煦的阳光拢照着她。她浅浅的一笑,总觉得踏在台湾的土地上,有种安然踏实的感受,四周的人事物都显得格外的亲切,虽然,她才从日本回到国内没多久。 久保田雅子是日本名字,她的祖父是日本人,爸爸是中日混血儿,妈妈是道道地地的台湾人,小时候雅子也住台湾,直到十一岁那年,父亲希望日本的工作能兼顾家庭,于是全家跟着父亲至日本爱知县定居,现在都要二十岁了,又举家回台湾,雅子不懂父母是怎么盘算的,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落脚在自己从小生长的台湾。 在台湾读了五年小学,国语课本是雅子去日本的行李之一,她从小就热爱中文,尤其最爱读名着小说,品嚐文字之美,沉溺在浩瀚的经典文学中,所谓纵论古今事,神游千万年! 她很庆幸自己十一岁才前往日本,拥有良好的中文底子,否则汉字艰深其意境亦深远,不是一般外国人容易学会的,若要融会贯通更是不简单。 她停住了脚,图书馆已然在前,她才想起到图书馆的目的,要查阅资料写报告,她可是中文系插大转学生,不比别人多用功是不行的,除了报告,还有一堆课要补,一箩筐的资料要查,真是头痛啊! 她深呼口气,不再多想。 透明玻璃门移动,凉爽的冷气扑面而来,服务柜檯白发斑斑的老先生,抬头瞧了一眼,朝他方向走来的久保田雅子,浅紫色雪纺纱连身裙,高高的马尾上系了条浅紫色发圈,举手投足飘逸优雅,浑身散发脱俗的气质…。 「请问…直接用学生证可以借书吗?」雅子把学生证递了上去,老先生没回应,拿起她的证件,推了推鼻上的眼镜狐疑的打量着雅子。 「你是日本人?」 「不是,我是台湾人。」雅子坦率笑着回答,她的国语可是很溜的,绝对是好到不行:「听我说话就知道,我是道地的台湾人,只是有一点日本血统。」 老先生逕自开心笑了起来。 「我就猜你不是日本人,对…对…」老先生含糊的口中喃喃唸着些什么,他拿出申请单给雅子填写,然后把学生证递给了雅子:「这样就可以了。」 雅子说完谢谢,便走进馆内。 此处的图书规划的相当好,不仅藏书眾多,分类更是详细。 日正当中,接近用餐光景,图书馆内人寥寥无几。 雅子沿着一列列书柜,不经意地漫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书,不知从何而起的凉意,让她觉得冷,冷气太强了吧!她抚抚手臂上悄然乍现的小鸡皮胳瘩,不安的感觉在雅子心中蔓延,莫名微妙的居然有点伤感,她皱皱眉,从来没有这样过,雅子甩甩头,希望甩开这种奇异的感觉。 她再继续走着,可是那种感觉始终未灭,反而更强烈,雅子仰着头,瀏览着书柜上,红皮镶边的古典小说,试着摆脱那异常的感觉,她点着书名,大观圆、镜花缘、风神榜、红楼梦、西游记、水滸传、三国演义……。 碰!倏然间,雅子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打断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对不起!」庄昕澄连声说抱歉,当她两眼正视雅子的时候,她愣住了。 雅子打量着眼前的她,短袖的白上衣,及膝灰纱裙……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两个人脸上有着相同迷惑的表情,感觉到和对方瞬间相通着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世界的时鐘剎那间好像停摆了,一本用七弦竹作封面的古典小说,悄悄地自书柜落下,急倏地掉落在她们之间,触地碰响声之大,击破了原有的沉静,庄昕澄慌忙蹲下,捡起这本厚重的书籍。 七弦竹面,色呈橘黄带着渐层的橙红,绿纹纵贯。 她轻触着这用竹片串结而成的封面,忘情的翻开竹片,泛黄斑剥的纸上,一幅仕女图映入眼帘,她不能置信的,快速的闔上这书,今天发生的事,眼前的她,这本好似年代已久的书…还有里面的仕女图,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庄昕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一颗心猛跳了一下,一身紫的她又映入眼帘,她正皱着眉,歪着头,注视着庄昕澄。 庄昕澄为掩饰几秒前的失态,展开笑顏故作无事:「刚才真是抱歉,你没事吧?」 雅子见她笑了,心里如释重负轻松多了。 「没关係,我自己也不好……。」好熟悉的模样阿!雅子打量着对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最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庄昕澄手中的书册。 「我应该没撞到柜子呀!真奇怪,不知道从哪掉下来的?」庄昕澄抬头找寻不到柜子上书的原位,疑惑的很。 「不好意思,那本书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庄昕澄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递给了她。 雅子稍微使力地接过书,这古董模样的书还真不轻,她心想着。 七弦竹竹面透着玉般的清亮光泽,雅子轻抚竹书心生爱意。 先前那不安飘忽的思绪又袭击而来,有股热潮一股脑的往眼睛里衝,很怀念却又令她害怕,一种心惊的惶恐在她血液里窜流。 顿时间,雅子彷彿听见了小女孩的嬉闹声。 「昱綺,昱綺,我们写字上去,好不好?」 「写什么呢……?」 「就写永结同心!」 「不,不好,既然是写在石头上,那我们也该替石头想一想,就算是替石头取名字,就写”同心石”好了,你看怎样?」 「好,你写同,我写石,既是同心,我们就一起写心字。」 雅子彷若从梦中醒来,东张西望地,除了眼前的她之外,身旁空无他人,但是,那对话是那样的清晰地,一字一句都传入她耳,不可能是幻觉,绝不可能,雅子一把拉住了庄昕澄的手。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对不对?你也听见了对不对?」雅子迫切的摇撼着庄昕澄。 庄昕澄眩惑又迷惘。 「不!不!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那深沉又凄楚的感觉在庄昕澄内心作祟,她确实清楚听到那些对白,也知道自己说了谎话,但她一点也不想承认,一点也不想!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讨厌那些没由来的事,今天怎么会来到图书馆的?她想逃避,却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心里混乱的理不出半点头绪。 「对不起……。」 庄昕澄转身加快速度跑掉,她只想逃,逃开这种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 迷惘的久保田雅子,愕然望着庄昕澄远去的背影,如同被催眠般地,轻颤着手,触碰七弦竹面,翻开了沉寂已久被遗忘的故事……。 第一章 苏府 春风繚绕,夹带着各种馨香,不浓郁的花草味让人全身舒畅。 这是苏府的后庭院,周围四壁长满一串又一串淡蓝浅紫的小花,一颗颗亮橘色小果子,彷彿能敲奏出铃声般地随风摇摆。 正中央有个圆池,躺着六、七株盛开紫莲,左右别出心裁特别设计了可以戏水的阶梯。 两旁是一整片玫瑰花海,粉红、大红、浅黄、粉橘…其中以雪白的玫瑰居多,娇嫩的花瓣上沾满清晨的露珠,煞是好看。 空中遗留着飘緲的晨雾,几隻相互追逐翩翩飞舞的粉蝶,在玫瑰花丛间穿梭。 这样的景緻,好比仙境,着实是个幽静清心之地。 这清幽的庭院位于苏府最深处,庭院有三房各据一方,这三间是以上好红木建造而成的厢房,厢房外绕满不知名的小藤草,青绿的小叶瓣还不时冒出可爱的粉红花串;沿着长廊栽植的米白含笑,飘散着淡雅迷人的清香;前廊栋樑上,披罩着细緻的薄纱正轻飘着。由外观看起,这就像是别出心裁的花房,但,却不!这是苏御史视如珍宝三个女儿的闺房。 此三女是难得的三包胎,苦惨了她们的母亲-段緋緋,生一个女娃已耗尽体力,何奈却接二连三,再坚强如她,也挺不过生完这三个女儿,就撒手人寰,天人永隔。 这是苏晏洵一生的遗憾,要不是这三女自小惹人怜爱,他早就追随爱妻入土,生死与共。 苏晏洵期初在朝廷中担任御史,负责朝廷的文书记录,他办事周密为人谨慎,因而朝中在规划设置中央御史府时,被圣上指派担任御史府之首,管理各处御史,担任起监督百官的纠察之任。他之所以如此被圣上看重,在于他乃一介平民,凭着实力科考入宫,身后并无皇亲国戚或其它靠山,这样的人才担任御史大夫是最适合不过的。而他也不负皇恩,不畏官权不嗜利,这么多年来人人颂之,经年累月为朝廷奔波效劳贡献所长,难免倦怠兴起退隐之念,也曾向当今圣上请辞多回,圣上爱好贤德,总以无贤顶位婉留,使得他如今还无法实现两袖清风退隐的美梦。 淡淡的花香,飘阿飘的,来到中庭,穿过前堂、侧院,几个奴僕肩担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几个ㄚ鬟喘嘘嘘得似乎刚从外头回来。 「好香阿!比起那市集卖得胭脂水粉,我们苏府这花香实在是清新多了!」一德对着其他奴僕丫鬟说着。 「一德,你也帮帮忙,居然还有心情在品赏花香,昨儿个王嬤嬤才千叮嚀万交代,今儿个中午老爷有贵客来访,要我们早起上市集採购挑选最新鲜的鱼菜,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我们得快将这些菜送进炊房才是!」一个男僕回应着一德。 「是阿!我们待会儿还要打扫三位小姐厢房前廊的落叶呢!」 「这贵客一定跟小姐们有很大的关係!刚过年的,小姐们才订製了新衣裳,布庄一开市老爷又吩咐日夜赶工再订製三套,在今儿个一早差遣我们去取三位小姐的新衣裳,我们的动作也得快一点才行!」一意附和着,便急急忙忙往厢房走去,一德吐吐舌也快步跟上。 刚过完春节没几个日子,新颖亮丽的春联都还喜气洋溢,眼看着明个儿就是元宵了,苏府上上下下的奴婢僕人张灯结綵外还忙进忙出。 这还是头一遭,苏府的访客要这样大费周章。 回廊上打扫落叶的脚步声交杂纷乱,大女儿苏昱綺、二女儿苏映淅、小女儿苏映菱,皆因厢房外细细碎碎阵阵恼人清梦的声响,都醒了。 因为是三包胎,所以默契特别好,三人顾不得仪态不整,任由长发披肩,聚在房前的回廊上。 「映淅,你们说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苏昱綺睁着贪睡迷濛的黑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三人为同日生,彼此不喜以姊妹相称,也嫌俗套,所以皆直呼其名。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打扫回廊,这些事平常不是都用完早膳才做的,真奇怪。」苏映淅因早起显得慵懒无力,水嫩嫩的肌肤好似那娇柔的白玫瑰。 「我去抓个人来问问不就得了!」只有苏映菱精神亦亦直往外衝,她最喜欢新奇的事了!才出厢房外,与正朝厢房过来的一心、一意、一德三婢女,通通撞得东倒西歪。 「唉呦……小姐啊!」一心急忙扶起苏映菱:「小姐,你没事吧?撞疼没?」 「没关係,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苏映菱拍拍身上浅蓝色的罗衫裙,平时就活蹦乱跳的她,跌倒是稀松平常的事,她一点也不在乎。 三个小婢女快步跟着苏映菱,回到苏昱綺、苏映淅身旁,她们是苏家三姊妹的贴身ㄚ鬟,做事不拖泥带水、手脚俐落、贴心、反应又快…就是这些优点,让三个ㄚ鬟自小就只要负责有关这三位小姐的差事,只要将三位小姐的一切打点好,就没其他事了。 「小姐们,奴婢也正要来找你们呢!」一意看着三位面带问号的娇容,便接着说:「老爷请奴婢来为三位小姐更衣梳洗并用早膳;今儿个正午老爷有贵客来访,老爷要三位小姐出席,老爷为此还替小姐们订製了新衣裳呢。」 语毕,三人是面面相覷。 从小,苏晏洵将她们视如秘密,从不对外提及她们,刻意隐瞒她们的一切,奴婢上上下下都被交代,决不在外谈论三位小姐。 今儿个,居然要她们出席宴客,真是破天荒!到底来者何人呢? 「会是教书的先生吗?」苏映淅会这么猜测,是因为从小到大苏晏洵只从奇滨城请过大伯公推荐的先生,常驻于苏府,教导她们读书作画弹琴。 「那为何要订製新衣裳?」苏映菱将一德双手拱着的崭新罗裙摊开来,深深浅浅的蓝,在领袖腰身裙襬精绣着蓝花朵朵,手工精美别出心裁。 「也是,若是跟先生吃饭,也没必要穿新衣裳。」苏映淅盯着那样式新颖的罗裙匪夷所思。 「好吧!我到要看看是什么人物,居然要本姑娘去会客。」苏昱綺不甘贪睡虫被赶跑了,露出非得一探究竟的不满表情,苏映淅和苏映菱倒是笑了,她们觉得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趣事,不然关在这宅院里,还有甚么乐趣。 皎白的容顏衬着灵活骨碌碌的眼,红嫩嫩的小唇漾着迷人笑容,这样的小姐,随手拿本书,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她们气质纯真,是无害的存在,只是她们玩起小把戏来,可是令人十分头疼的! 三个小婢女相互偷偷交换眼神,今天的贵客,不知道会有何等特别的礼遇了! *** 接近正午时刻,苏晏洵在大厅堂和总管苏严议事。 「老爷,真要这样办…您就更不可能有朝一日回乡享清福了。」总管苏严忧心忡忡,他和苏晏洵虽是主僕关係,情感可是浓如兄弟,他和他同是奇滨人,是苏晏洵最信任的左右手。 「我多番深思熟虑,为了这三个孩子的幸福,这是我能做得最好的安排了。」他自个倒了点热茶,至杯中:「你知道的,奇滨城有我最痛苦的记忆也有我最甜蜜的回忆,緋緋嫁了我,我是尽全力想让她得到幸福的,现在的我也是尽全力想让这三个孩子能够幸福,在奇滨…我没把握能替她们找到好归宿。」苏晏洵没说出口的是,奇滨城在他身上深深刻着无法磨灭的阶级伤痕,他不希望孩子传承他的伤。 「可是九公主不是属意萧将军做她的駙马爷?之前皇上不是也曾想将九公主许配给萧将军?」苏严提出他的疑问,他怎么想都觉得此举万分不妥,这不是摆明跟皇上抢女婿吗? 「依我看皇上并非真想将九公主许配给萧将军,九公主的母妃是护国大将军赵岩郁的表妹,太子妃赵郁葶是护国大将军的爱女,皇室的权势需势均力敌,不容一方独大,若两位大将军都成了太子的人,皇室便不会有安定的未来,我认为皇上应该比谁都清楚。」苏晏洵仔细分析阐述让苏严明白,要做此安排,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倘若事情真成了,未曾引荐小姐进宫参与选秀,皇上那边不会降罪吗﹖此罪可轻也可重,重者可是欺君之罪。」苏严眼色凝重。 「风险是有,我自有盘算,别担忧,时候不早了,人应该快到了,快去吧!」 苏晏洵吩咐总管苏严在外恭候萧将军的到来,自己则招来三个女儿,这阵子他与巡铁御史为了一桩走私铁材的案件,承受了极大的身心压力,这一切都在于万一他有个万一,他绝不容许自己措手不及,丢下三个无助的女儿,当年緋緋走的那样突然,他是靠着三个爱女咬牙支撑活下来的…这三个女儿未来势必也要有所依靠,他才能安心。 「爹爹…」三人先后进了大厅堂,特别着装打扮后的她们少了些稚气比平常清丽动人。 「唉…要是你们的娘在就好了,你们长的真像你娘。」苏晏洵内心有无限感慨,三个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随着年纪的增长就越像她们的娘-当年的段緋緋,緋緋清秀灵动的模样,至今仍栩栩如生的活在苏晏洵心崁里。 苏昱綺三人见状,心中也有无限的失落。 「爹爹,别这样,女儿会代替娘照顾爹爹、陪伴爹爹。」苏映淅从旁扯着苏晏洵的衣袖,天生善感的她,真不捨父亲大人这样的感伤。 「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三女皆摇摇头,等待父亲大人的答案。 「今日是我同你们的娘相识的日子,在很久以前的今天,我遇见你们的娘。」那是元宵节前夕,他的恩师段云松让身为孤儿的他正式入学堂读书,就安排他坐在段緋緋旁边。 苏晏洵顺了顺鬍子,坐了下来:「今天是个良辰吉日,我请前大将军萧毅之子-萧祁萧将军来我们府上作客。」 「萧将军、良辰吉日…跟遇见娘有什么关係呀?」 「爹爹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苏映菱摸不着头脑,娇憨的问。 苏昱綺聪慧脑筋动得快,大眼溜了溜,突然领悟。 「爹爹!」 「不会吧?!」苏映淅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叫了出声。 「爹爹,你想让我们跟萧将军相识,就像你和娘依样!」 苏晏洵露出只有在爱女面前会不断展现的慈爱笑容:「萧将军是个很优秀的人才,你们任何一个嫁了他都会是福气,也会是为父的福气。」 天啊!天啊!没有听错吧?!三双耳朵应该不会听错才是! 三个人都开始浑身不自在,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呢! 这不就是所谓的“相亲”吗?只差媒人婆没来而已。 亲爱的爹爹居然要把她们推荐给未曾谋面的人,还有可能因此嫁人,千百个不愿意的吶喊在内心澎派着。 「爹爹,我们不想嫁人。」 「我们不要认识什么萧将军。」 「萧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要在您身边照顾您。」 「对,我们要代替娘永远陪伴您。」 三人一人一句希望能改变父亲的心意。 「唉…」苏晏洵长叹了一声:「傻丫头,你们要照顾爹?陪伴爹?我看是爹在照顾你们吧!」 三人想辩驳些什么苏晏洵挥袖赫止她们,继续说道:「爹已年近半百,你们却才刚刚起步呢!古人说“红顏薄命”你娘就应验了这句话;做爹的,最怕的就是你们也会步上你娘的后尘。」 「不会、不会,我们身子骨好的很!」苏昱綺赶紧拍胸脯保证,她很少看到爹爹露出这样担忧的表情。 「爹指的不是这个,这么多年来,爹严禁下人们在外谈论你们、不让你们出门、不让你们见客…你们以为是为了甚么?」苏晏洵起身,语重心长:「爹只怕天生的美丽,会为你们带来灾害;我连当今圣上,都不敢提及;后宫选秀更是刻意回避,圣上虽然贤明贤德,但后宫深似海,佳丽千百人,你们有一天可能会落得要独守空闺忍受寂寞,再不就跟她人勾心斗角,爹怎么捨得呢?做爹的希望能找到的是,能视你们如唯一珍宝的男子,能如同爹一般疼爱你们的男子;说了这么多,爹的苦心,你们可明白?!」 三人听完这席话,心中都感动不已。 原来这些年父亲总以外头险恶为由,严禁她们出游,将她们的存在视为秘密,是另有用意的!她们总以为父亲大人是怕她们出外捣蛋、惹事生非,让他老人家头疼、失面子,没想到父亲深谋远虑,早就掛心她们未来的幸福。 「爹爹,那我们三人愿意永远藏在飘香阁里不出门,一直和爹爹生活在一起,好不好?」苏映菱充满着期待,映淅、昱綺也猛点头,决定收起玩心就等待爹爹的同意。 「说你们傻还真傻,事情要是这么简单,爹也就不必烦恼了。」苏晏洵怜爱的望着三女:「如果有一天爹去见你娘了,这苏府谁来当家?到时用不着你们出门去,自然就会有人发现你们;到时候,你们连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恐怕是要任人掠夺;世间不乏好色之人,三个女孩儿哪里有能力和别人斗?不如现在,找个稳健有能力的肩膀,嫁了吧!」 苏昱綺、映淅、映菱心里头儿最后一点希望之光熄灭了,即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父亲大人这样用心良苦,她们也不想再反抗徒增父亲的烦恼,他老人家的白发最近似乎又增长了不少。 「好了,乖,别再皱眉;等会儿我会让你们出来见见他,你们一定会喜欢他的。」苏晏洵一扫阴霾,神情愉悦满心欢喜:「萧将军这会儿应该是要到了,爹要去会会他了。」 语毕,苏晏洵从容跨步迈向宴客厅。 萧祁,到底是哪一号人物? 父亲大人今天不晓得已经夸讚他几次了,三人的娇容露出非常不满的表情,好像只有她们三人的存在,让爹爹担心忧烦的愁云四起,而那个叫做萧祁的,却让她们的爹爹开心不已,急忙想把她们''赶出家门''。 怎么可以这样? 管他是什么优秀的将军,今天非整他不可,好让他在父亲大人面前出糗,知难而退。 「谁要跟甚么将军结婚?我们三人要永远再一起呢!对不对?」苏昱綺忿忿不平双手环胸。 「对!我们三人要永远再一起。」苏映淅抱住她的两个姊妹傻笑,感觉结婚这个词汇离她好远好远,远到无法与现实连结。苏映菱点头附和,她压根不想管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事,她只是迫不及待想去瞧瞧称之为将军的人是什么三头六臂,透过书本描述她只能凭空想像,实际上到底会是什么模样,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我们也去会会他!」苏昱綺学着父亲的口吻说道。 三人不用言諭,又展现了三包胎良好的心灵感应,准备一探究竟,迅速向宴客厅前进。 第二章 苏府的贵客 宴客厅,酒香漫漫食色味美,苏府的贵客已登堂入座,与苏晏洵谈笑风生。萧将军的护卫队由二十人组成,个个身型健壮,包括护卫队队长沉勤一道在前厅用膳,而萧将军则和苏御史在内厅用膳,近期一桩走私铁材的案件,让苏晏洵底下担任巡铁御史的官员和他饱受生命威胁,皇上指派萧将军和护卫队协援,才得功成完善。 苏昱綺、映淅、映菱三人藏在重重帘幕后观察萧将军,从此方向,仅能瞧见他修长挺拔的的身型,以及那稳健不急不徐的谈吐。 苏晏洵特地准备甘醇不浓烈上好的桂花酿款待萧祁,饗食将尽则备上皇上赏赐的珍贵朝鲜红蔘茶。 一意正穿过长廊准备把刚砌好的蔘茶呈上,三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意,等一下。」说话的是苏昱綺。 「这壶茶就由二小姐亲自送去就行了。」苏昱綺从一意手中接过托盘,放到苏映淅手中。 「真要我去?你是姐姐,你去啦!」苏映淅为难的推託着,不敢直接埋怨苏昱綺最爱指使人。 「我说了,我不能去,我怕我看到他一气之下,直接把茶倒在他头上。」 这么说,不无道理,依苏昱綺的性子是极有可能。 「那为何不能让小妹去,非得我去?」苏映淅上场前抓住机会讨价还价。 「她?端着好好的茶,还没走到萧将军面前,万一把茶洒了,不就前功尽弃?」苏昱綺撇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苏映菱,自己的姊妹甚么样,她还有不了解的吗?! 「不行啦!三个小姐都不能去!王嬤嬤说要一意非常谨慎小心的为客人送上去呢!」一意委屈的说着,就要从苏映淅手中夺回托盘。 「一意,小姐说的话你敢不从?」一意在带有威胁的三双大眼下无奈的松了手:「要是发生任何事,老爷怪罪下来,小姐们可要救奴婢啊!」 「放心啦!就算是天掉下来也有三位小姐替你顶着呢!」三人笑着保证,一意赶紧退下,去张罗别的差事,免得三位小姐再差遣她去做整人的难事,那就更糟了。 一意退下后,苏昱綺换了个茶壶,里头斟满极新鲜之白玉苦瓜汁。苏映淅缓缓紧张的情绪,她也喜欢和昱綺、映菱一样玩着整人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但是苏映淅天生善良柔软的心,总是下不了太重的手,只是把这难以下嚥却美容的东西给他喝下,这差事并不算太难,三人等不及要欣赏他入口后的表情了。 「爹爹,女儿为您的客人送来红蔘茶。」苏映淅从侧廊款款步出,清脆的嗓音似若银铃。 「好,快为萧将军呈上。」苏晏洵难得笑得闔不拢嘴,女儿们总算是想开了,等不及要见识未来的如意郎君了:「萧将军,这是小女-苏映淅,这茶是皇上特赏外族进贡的上等红篸。」 苏映淅转身跪坐低头替萧祁将空杯斟满蔘茶,她抬眼触及萧祁黑眸,作贼心虚的她,心脏随即跳错好几拍。 萧将军这个称谓听起来就是满脸横肉的模样,而眼前的他…虽坐着用膳却可见他挺拔的身型,五官凹凸分明,菱角有致,两道浓眉下,有着慑人深邃的黑眸,鼻樑俊挺,双唇紧闭,正带着一种审视的神情打量着她,浑身散发着压迫人的气息。 苏映淅急忙收回双眼的视线,自责自己竟然看傻了这个男人,差点被他那黑莽莽的眼看得忘了自己所在何处,想到这热气团团一股脑儿的往脸上衝。 萧祁处世多年的歷练,总让外人无法看透他的内心,他打量着苏御史之女,身着柔白粉绣纱裙,跪坐一旁替他斟茶,他未曾嗅到蔘茶味,却自她身上传来淡雅的馨香,这苏府始终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原来是出自于她,吹弹可破的肤质白里透红,那浓密的长睫下是水汪汪的双瞳,红嫩的唇微张,像是没见过男人般的娇憨。 这会儿,又连忙低头,双颊飞上两朵红彤,更显灵秀之气,萧祁意会出歷代君王不乏为美人倾国倾城而省思着…外传苏御史之妻身体孱弱,生下女儿就撒手人间,所生之女听说也体弱多病,终日倒卧在床足不出户,传言虽不攻自破,萧祁则实难推敲这眼下的一切…在眾官云集之时或茶馀饭后,苏御史无后且其女虚弱无用,总成为他人冷嘲热讽之话梗,此刻好端端的美人在侧,苏御史为何至今,从未为此反驳过?! 「萧将军,请用茶。」苏映淅振作情绪,用悦耳温柔的声音鼓吹他喝茶,自己是来赶人的,可是身负重任,怎么可以像个呆子依样,一定要让他比自己更像呆子才行,苏映淅静待着精采的一刻。 萧祁端起茶轻啜一口,随即又饮下一大口,一向严峻的表情,居然出现了变化,经常紧抿的唇,微微上扬。 「御史大人,真是好茶,晚辈先同您谢过,您如此热情招待。」萧祁边说边若有深意的瞟了苏映淅一眼,原来自己并不受美人欢迎呢! 「萧贤才,言重了,我们之间没有客气两字,多喝点。」苏晏洵不动声色地观看他们之间的互动,萧祁和他皆是不苟言笑不易与人热络的类型,依他看来,萧祁并不排斥与女儿接触。 萧祁再度啜了几口所谓的红蔘茶,苏映淅作贼心虚,在他不着痕跡带着审问的眼神下,脸更红了,他可真镇定,怎么没当场吐出来呢?! 「爹爹,萧将军,淅儿先行退下,不打扰您们用膳了。」苏映淅起身,低着烫红的脸,想开溜了。 「淅儿,难得今日好兴致,爹爹好久没看你们抚琴弄舞了!」苏晏洵趁机让她们露两手,这萧将军终日为国奔波在战场上打滚,智勇相伴立了不少大功,前几年皇上想将爱女皇甫錚公主与之赐婚为礼都不成的好人才,他可要萧祁在小女中选中一人。 「爹爹,女儿这就去准备。」苏映淅语毕,便快步离开,想逃开那一双从头到尾盯在自己身上,令自己全身发烫的眼。 在一旁等着好戏上演的苏昱綺、映菱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心灵微妙的感应下,觉得映淅表现异常,直到苏映淅红着一张小脸回来。 「他喝下得真的是苦汁吗?」苏映菱实在太疑惑了。 「真是苦汁,我亲眼见他喝下那青绿绿的汁液呢!」苏映淅苦恼的说。 「如何?」苏昱綺直接了当的询问映淅,苏映淅在姊妹关切的眼神下,再度烫红了脸,小声又挫败的吐出几个字。 「他,是好看的。」说出真话的苏映淅,害羞的不敢直视自己的姊妹。 「胡说什么!二妹!」只有在生气时,苏昱綺会摆出早几时辰出生的大姊架子。 「爹爹等着我们呢!我去请一心备琴。」苏映淅怕被继续责怪赶紧说。 「好,我到要看他是何等的三头六臂。」苏昱綺紧握粉拳,下定决心绝不给那萧将军好脸色! *** 苏映淅离去后,萧祁暗自端详忆测,受圣上、朝廷百官敬重的苏御史在朝中一向视他如己出,除了他是父亲萧毅的至交外,他的气度翩然,视官位如尘土,萧祁自然是对他崇敬有加。 眼前,苏御史将如此貌美又如此保护有加的女儿现身于他,这是意味着他有意促婚?萧祁不禁莞尔,自己从未想过要娶亲怎么这么多人替他着急呢?剷乱征伐为萧家歷代祖先争光;为全国百姓谋取丰亨豫大的生活;无乱事扰人时,同圣上、文武百官齐商国事;再不然,与好友比剑奕棋游山玩水,萧祁自认活得丰饶充实,着实无须多一个女娃在旁绊脚碍事。 一阵琤琤瑽瑽流畅的琴声响起,不知何时苏昱綺已然坐在厅中捻着古箏。 浅紫色的轻衫罗纱裙,如云的黑发上饰着彩绘莲花样式的簪子,脸上面无表情视无旁人,瑶白的十指轻快自如地拨动琴弦,高傲美丽冰冷得如同冬池里的莲。 萧祁打量着弹琴的美人,心中感到无比诧异,她怎么换个人似的,倒不是这身紫衣不同于先前的白,依样是明眸皓齿,就有种说不出很不一样的感觉,难怪书上说女子善变。 「萧贤才,这是苏昱綺。」苏御史在自家女儿优婉的琴声中得意欢喜。 苏昱綺?苏映淅?之前明明听苏御史引荐好似苏映淅,现在又似苏昱綺,多问又有些失礼,管他的反正是个女娃,萧祁不再多想,认真欣赏琴艺。 有两名女子由幕帘后款款步上,手中纱扇轻掩着脸,一位身着雪白,另一位身着浅蓝,两各身子微微一福,便跳起舞。 琴声明亮空灵,一会儿如坚石,一会儿软绵如云,一会儿奔腾如风,犀利的划破空气。 曼妙身段和着旋律婀娜多姿,白色罗裙和蓝色的罗裙相衬,转得令人目不暇给,萧祁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因为他把舞姿动人的两女都看成是她了。 她的确是称的上美,但三个〝她〞?自己也太离谱了吧!乾脆将她端上的苦汁一饮而尽,让自己清醒点! 苏昱綺捻琴一面端详研究萧祁,他面容冷俊逸,一身双领锦袍无过多儡赘装饰,却显英姿焕发气宇轩昂,难怪爹爹如此讚赏他,但,他一定是个怪人,才会将那苦汁一口饮尽。 苏昱綺一股脑儿想揪出他的缺点,不想承认他有爹爹称之的一表人才。 一曲终了,苏昱綺起身至前与苏映淅、苏映菱齐位,三人稍微福了福身。 此刻萧祁确定不是眼花,真的有三个她。 「萧将军笑纳了。」苏御史起身来到三女面前,萧祁因礼也起身。此时,苏昱綺、苏映淅、苏映菱终于明白他有多高大了。 「萧将军,这是小女们,昱綺、映淅、映菱。」苏御史拍拍萧祁的肩。 「我这三女,自小在这宅院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们的娘亲又走的早,无人教导,还望萧将军多多关照她们,待她们如兄阿!」 「御史大人,您言重了,您一向待我如父,只要三位姑娘同意,萧祁一定视如己出。」萧祁深邃如潭的黑眸掠过苏昱綺、映淅,停在苏映菱,她身着浅蓝罗纱裙,身形较为纤细,脸型略小,正带着好奇灵动的大眼打量着他,嘴边掛了个可爱无邪的笑容。 一天里见识三种不同性格的美女,还真是艷福不浅,萧祁心想。 「这是小女们的荣幸呢!我这宅院随时欢迎你来,虽然你同你爹以前常来,却不曾到处走走,不如现在就让小女们领你到处看看。」 苏御史心事了结,神情愉快。 「綺儿、淅儿、菱儿,你们三个以后可要听萧大哥的话喔。」 三人有些不情愿的頷首,在苏晏洵命令的眼神示意之下,三女带着萧祁往中庭步去,总管苏严则依苏晏洵吩咐带领护卫队至苏府凉亭水榭乘凉饮茶。 春风徐徐,柳枝垂曳在池面,苏府的庭园简洁明亮景緻宜人,就如同苏御史的处世风格般,没有华丽多馀的设计,三位身段迷人的女子,在萧祁身旁不远处走着。 「敢问三位姑娘,萧祁如何分辨你们?你们实在过于相似。」萧祁打破沉默。 「我是苏映菱,我偏爱天空蓝,在苏府奴婢下人都是以衣裳分辨我们的。」苏映菱满脸纯真笑容,映淅说的没错,这个萧将军是长得高大又好看。 「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是难得的三包胎。」苏映淅接着说。 「原来如此。」萧祁茅塞顿悟。 苏昱綺瞪了一眼对萧祁傻笑的苏映菱,但苏映菱似乎没看见,仍旧掛着甜甜的笑靨,跟在萧祁身测,这两个妹妹是怎么一回事,根本就忘了她们不欢迎他,苏昱綺抿着红润的小嘴,实在心有不甘。 「三位姑娘,恕萧祁冒昧、萧祁可曾得罪过你们?」他始终感受到苏昱綺不友善的冷眼:「贵府招待的朝鲜红篸茶…非常苦。」 闻言如此实在,苏映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苏映淅和苏昱綺不由自主地,轻掩着嘴也跟着笑,三人互视后,又是一阵笑。 「咳咳…」萧祁轻咳两声,故作严肃:「三位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若有得罪之处,请明示。」 「萧将军可知家父今日为何宴客于您?」苏昱綺质问不拐弯抹角,见萧祁不语,她直接了当态度坦然:「我们还不想嫁人。」 萧祁带着不着痕跡的讚赏缓缓点头:「我明白了,那三位姑娘大可不必担心,萧祁我也不想娶亲。」 「眞的?﹗」苏映菱歪着头问。 「是的。」萧祁再度保证,跳脱相亲的框架,着实让他如释重负,不禁欣赏起这三女坦然的气度。 「那以后我不用再喝苦汁了吧?!」 三人睁着大眼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萧将军没外表看起来那么严肃威严嘛! 午后,阳光和气的舒展着;八、九隻白蝶、黄蝶、紫斑蝶自萧祁臂膀边追逐而过,萧祁不由得盯着蝴蝶飞舞的方向。 「贵府附近可有花园?竟有这么多蝴蝶!」春节刚过,元宵将至,应该还不是蝴蝶的季节。 「是有花园,可不在附近,就在府里。」苏映淅搭腔:「您有兴趣去瞧瞧吗?」 「好。」萧祁不假思索,有花赏岂可错过,况且,他们初次见面,也不知该如何消磨时光。 「那我们带您过去瞧瞧。」苏映菱马上说:「这可是我们府上的祕密花园喔!您将会是这花园的第一个客人喔!」 「那可眞是我萧祁的荣幸,那…」萧祁嘴里苦味犹存念头忽闪,冷酷的面容,不带任何表情:「祕密花园不会变动物园,有老虎猛兽衝出来吧??」 三人又是噗哧一阵笑,这萧将军真真没那么严肃威严,冷酷吓人的外表真真只是偽造包装。 萧祁人前少有的幽默,意外的在短时间内让他们几人相处破冰,从前他一直认为女子很麻烦,就像当今皇上的爱女,任性胡闹耍赖刁鑽,他恨不能避而远之;反之,苏家三女的清新脱俗,不着痕跡的推翻他以往的观感。 第三章 飘香阁 立夏,人和年丰,圣上领着年迈有功的眾臣,包括苏御史,南下至各地寺庙进香参拜,感谢上天赐予天下太平,顺路犒赏功臣游山玩水一番,亦可探访民情,行程遍及中部的禪寺、镇澜妈祖庙、南城的天公庙、圣母庙、还有打鼓城的佛陀馆,此趟来回至少需要二、三个月。 苏御史一直都明白官路仕途犹如人生之路不可能永远顺遂,朝廷中新旧两派的改革与守旧之争尚未明朗,他如何在这之中安身立命最后能全身而退,他必须多琢磨。 前阵子走私铁材的案件,让苏晏洵和底下担任巡铁御史的官员,皆受到生命威胁,虽案件檯面上在萧将军的协援下结案,檯面下的馀党却不能不防,在他随皇上进香朝圣的期间,他和巡铁御史仍得皇上批准,委派萧将军的人马,定期巡逻其住宅周遭维护家宅安危,因此这样不可多得的好时机,苏御史自然不能错失。 苏御史临行前託付萧祁替他照顾这三个女儿,并为他在苏府准备了客房,好让三个女儿有机会多跟萧将军朝夕相处,就算苏府与将军府无缘结成亲家,如果有一天苏御史两腿一伸没法照顾她们,至少多个将军府好照应。 当然这是最不好的打算,依苏御史看来,萧祁不论是和那一个女儿结为连理,都会是天造地设人人称羡的一对。现今就靠他这么顺水推舟一番,多製造点机会给他们,然后苏御史就安然的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随着皇上进香朝圣去。 萧祁并未在苏府客房住下,每天来一趟苏府,成了例行公事。 在裊裊晨雾中,绿意盎然覆满花儿的庭园,或是寂静与数道馀暉映入酝酿而成的景緻里,他特意放慢步调,总觉得静默无息才能不惊扰眼前臻美的一切,他总是在一旁静静地观看她们嬉戏玩闹。 她们有时在草地上丢彩球、在花丛间追蝴蝶,三人纯真的像嬉戏的孩童;有时在花园里琴瑟争鸣,三人又沉静得只听得见,馀音绕樑动人的音律。 他每到此处便不由得惦起李白的山中答问。 「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间。 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仙境不过如此吧!或许这就是苏御史再三请辞毫不眷恋官场的原因。 他首次来到她们的祕密花园–飘香阁,的的确确被眼前遍佈的花朵震撼不已,娇艷盛开的玫瑰、躺在池中绽放的紫莲、满墙成串的金露、终年飘香的含笑以及那成群飞舞的彩蝶…这一切都美的太不眞实。当时他满腔疑云,才降过雪的日子,这些紫莲、玫瑰何以能在冰雪后安然的盛开?而今,夏天就要来了,他仍然百思不解。 三人丢着彩球的嬉闹声,不时出现在萧祁身后。 「萧大哥…」苏映菱轻而一举将球拋给苏映淅后,步至萧祁身边。 「萧大哥,你从刚刚就一直站在这看莲花,你是不是和昱綺一样很喜欢莲花?」 「春之莲,朝露映晨曦,鱼戏动新荷。 夏之莲,莲叶何田田,小镇添新装。 秋之莲,轻风送凉意,莲池坠粉红。 冬之莲,寒风枯土黄,残荷生藕红。」萧祁望着映菱黑溜溜的圆眼道出他的疑问:「我只是不解,这里的莲无论是在下雪之后亦或是立夏之时,为何都能如此盛开?」 「呵,原来鼎鼎大名的萧将军也会有需人解惑之时呀?」苏映菱露出调皮捣蛋的眼神:「萧大哥,我告诉你…」 「苏映菱!」苏昱綺闻言,将手中的球丢给远处的苏映淅,立在两人身后:「不许告诉他。」 「为何不能告诉我?」萧祁盯着一脸冰霜的苏昱綺问道。 池中央的莲叶上还遗留着几滴圆润的朝露,亭亭玉立的莲花毫无保留得绽放,露出了鹅黄色的蕊心,就像这打小被视为秘密的飘香阁和姐妹三人,在萧祁面前再也不是秘密,苏昱綺有着被人透视的不安全感,眼前这位高大俊俏的人,让她有着说不上来莫名的火。 「我爹爹说萧将军足智多谋,我倒是看不出来,倘若萧将军有如我爹爹所言,就应该追根究底自己找答案。」 「我并非晒腹之人,但再给我一些时间,必能找出答案。」 「时间?我看一年半载你也未必想得出来!」她挑衅着。 「那就三天吧!」萧祁语气阴沉很快的订了期限,没有人这样看不起他。 彩球到了苏映淅手中许久,她看着昱綺和映菱都跑到萧祁身旁不知道在忙些甚么,便将彩球使劲丢向萧祁,喊着:「萧大哥,陪我们玩球!」 萧祁幕然转身,三人同时欲接住那拋得过高的球,苏映綺重心不稳撞到萧祁,欲跌入池中那剎那,苏映菱见状,伸手想抓住将落水的两人,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已跌入池中。 苏昱綺她狼狈想坐起,耳垂上的某种力量牵制住她的行动。 她贴着湿热的、宽阔的,是萧祁的胸膛!她瞬间懊恼的红了脸。 苏映菱跌在萧祁与苏昱綺交叠的肉垫上,使她能机伶又迅速起身。 半晌后,苏映菱伶着湿达达的裙摆不解的问到:「你们怎么不起来?」 「你姐姐赖在我身上不起来,我怎么起来?」萧祁半坐卧半开玩笑回应。 「我没有赖在你身上好吗?有东西卡住了,好像是耳环。」苏昱綺没好气忍耐的辩解:「映菱,快来帮我。」她整个上半身都因故无法抽离。 苏映菱立即蹲在二人身旁,仔细端详,发现是耳坠子勾住了萧祁衣领上的边襟,她咕噥着磨半天,怎么也解不开纠缠的线。 「映菱,你究竟是用好了没?怎么这么慢??」苏昱綺耐不住性子,感觉快无地自容,偏偏她的小妹却笨手笨脚的连区区小线都解不开,她气急了! 「够了!别解了!直接把耳环取下来!」 「好好好!你别生气嘛!我已经在弄了。」苏映菱姑且不管那纠缠的线,听话的尽速让那耳坠子离开苏昱綺的耳垂。 大大小小的雨点忽在水面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眞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三人因突如而来的雨更加湿漉漉。 萧祁耐心等着,待苏昱綺慌乱起身后,他也从池中起身,湿透的胸襟垂掛着一只晶亮紫玉耳环,绣线明显脱落。 「唉呦!怎么下起雨来了呀?好冷喔!萧大哥,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如先进屋换套乾净的衣裳吧!」苏映菱湿透衣裳紧贴着皮肤,她寒意四起。 「要不到厢房里的温泉泡泡,解解寒。」在莲池边乾着急的苏映淅赶紧提议着,她可是上演落水记的帮兇。 苏昱綺只觉得糗,她抬着下巴逕自回房,她哪里管得了别人,刚刚可是她自小到大发生过最丢脸又尷尬的事蹟了,她若不尽快离开那事发地点,她骄傲的自尊该往哪里摆。 萧祁在苏府特设的温泉房中,洗净了莲池的泥沼后,即刻打道回府,那时雨也停了。 *** 翌日,萧祁未出现,过了两天,也就是第三天,萧祁还是未到苏府,苏家三姐妹坐在回廊的长椅上看书,米白含笑开得正盛,幽幽地吐露清香。 苏映菱突然觉得好无趣,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儿:「萧大哥这两天怎么没来?会不会前日落水伤风感冒了?」 今日的大太阳发威气温大升,热气让人头昏提不起劲。 「他那副身强体健的模样,哪有可能伤风感冒﹖我看他是想不出答案,没脸来。」苏昱綺还庆幸他没来,前天那么难堪的画面,她还不想面对他。 「那如果他想不出答案,从此都不来了,那怎么办?」苏映菱露出担心的眼神:「我觉得萧大哥没来好无聊喔!」 「苏映菱!你知不知羞?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子说话?」苏昱綺怒斥着,她没想到她的妹妹还替那个闯入她们平静生活的外人担忧。 「你好兇喔!我说得是真话嘛!我们从小就没有别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放心的朋友可以作伴…」 「可以放心?」苏昱綺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你才认识他多久?你就说可以放心?苏映菱,你太天真了。」 「可是爹爹对他很放心呀!」苏映菱躲到苏映淅身后小声的说。 「昱綺,你别对她兇。难道,你觉得萧大哥不值得信任?」苏映淅柔声问道。 「也不是这样说,我只是心很不安,总觉得因为他,往后我们的生活可能会改变很多。」苏昱綺说出她的疑虑。 「我也这样觉得,但、昱綺,萧大哥是好人,他一直是为国家为百姓贡献所能的人才,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我感到很光荣。古诗云:『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批马还。』诗中的边塞是甚么样呢?沙场是甚么样呢?萧大哥看到的世界眞的跟我们很不一样。他披起战袍是甚么模样呢?将军府是甚么样的建筑呢?我真的好想知道。」苏映淅灵巧的大眼如萤火般热烈的亮了起来:「我真的很想看看苏府以外的人事物。」 苏昱綺无法反驳她的妹妹,自小飘香阁就是她们的天地,除了三个贴身丫鬟谁也不能靠近一步。直到这几年关不住姊妹三人的好奇,她们才得以在苏府四处走动。小时候不觉得有甚么,渐渐长大就越想一探这以外的世界、想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毫无心机的妹妹们,无言叹息。 「小姐,门外有萧将军的随扈护卫队总领沉勤奉萧将军之命送信给小姐们。」一心入飘香阁报告:「苏总管想请示小姐是要代收还是请人进来。」 「信?」苏昱綺瞧见两个妹妹兴致盎然的样子大发慈悲说:「请他到外厅候着。」 三姐妹相继入了大厅,护卫队总统领沉勤正恭候着。 「萧大哥呢?他怎么了?」苏映菱首先发问。 「三位小姐,萧将军因宫中有事,无法前来,所以请我转告三位小姐,还有这封信是将军请我转交给三位小姐的。」沉勤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封。 苏昱綺接过信立即拆封,取出的信上飞扬的字跡写着:「花草树木皆需要阳光、空气、土壤、水,飘香阁的花除了用心照护外,最特别之处应该是水。」字。 「萧大哥他答对了!」苏映菱喜于色喊着。 「将军他跟你们猜谜?」沉勤好奇的问,这是他所认识的将军吗?! 「你管那么多做甚么?你等等我,我也要写信给萧大哥託你带回去。你可别走喔!」苏映菱边跑边说,她飞快的回房,磨墨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又飞快的回到大厅。 「麻烦你了!沉勤沉哥哥,我没记错名字吧!」苏映菱将信摺好后递给沉勤:「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萧大哥。」 「不敢不敢,怎么突然叫起哥哥来了?苏小姐的信我会替你交给将军的,那我就赶紧回去交差了。」沉勤被她这么哥哥一叫,忽觉飘飘然,也难怪将军会和她们玩猜谜了。 「那、那、那我走了。」沉勤连话都结巴了。 送客后回房,苏昱綺将信压在梳妆台上的锦盒下,她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的确如爹爹所言是个足智多谋之人,但看着两个妹妹对他崇拜的样子,她就觉有说不上来的不妥之处,到底她在担忧甚么?有如走在那迷雾漫漫细雨绵绵的森林中,她完全迷失了。 第四章 涟漪 「习剑?你写信请萧祁教你剑法?」 苏昱綺瞪大写满意外的双眼,她的小妹很认真的頷首,并欢天喜地的抚着由护卫队总领沉勤一早转送来的竹剑。 苏映菱握紧剑把,俐落的胡乱挥舞着竹剑,煞有其人般隔空喊话:「看本姑娘的厉害,把你们这些坏人打得落花流水!还不求饶?!」 见状,苏昱綺和苏映淅皆翻眼又发笑。 「沉勤大哥说今儿个萧大哥上午将军府若无要事,就会直接来我们府里,我就可以跟萧大哥学剑法,我一定要学会,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们和苏府,爹爹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们的婚事,急着把我们嫁出去。」 闻言苏映淅感动的立即抱住比她骨架更为纤细的苏映菱:「你人小志气到不小?习剑练武功都是很辛苦的,你别把保护我们的责任往你身上揽,别忘了你最小,姐姐保护你还来不及,剑法有它的危险性怎么可以让你说练就练?」 「映淅,你用不着拦着她,练个几天腰痠背疼的,她自然就会放弃的。」苏昱綺直言,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小妹是怎么样的三分鐘热度。 听闻此言,苏映菱嘟起小嘴:「萧大哥应该快来了,我要去前厅等他!」然后抱着她爱不释手的竹剑溜了,不情愿再接受两个姐姐的嘮叨。 一会儿萧祁忙完公事即刻转驾至苏府,昨天他翻找了些他年少习剑相关的书籍,挑选了最基础最浅显易懂又可以当健身舞剑的攻防套路剑谱给苏映菱。 「映菱,剑舞看似柔软其实内涵劲道,必须先照着书上教导的攻防招式一式一式慢慢学习起。」萧祁指示苏映菱,翻阅着微些泛黄却完好的剑谱。 「萧大哥,这是你以前学剑法用的书吗?」苏映菱开心的问。 「恩,我也是从这本剑谱的招式操练起,每天练习,一开始必须忍受痠痛。」他据实以告他犹记儿时辛苦的的操练过程:「筋骨痠痛会维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我知道,既然我想学,我就会忍耐。」苏映菱认真的眼眸不让萧祁怀疑她的决心。 「那你先把书读一读先了解其中的要领,再开始照书上所写循序练习,千万不可超之过急。」 萧祁的大手不经意揉揉苏映菱的头:「这书就送你。」 热热的温度,柔柔的温暖着苏映菱:「萧大哥,谢谢你。」语毕,她坐到长廊下专注的翻阅他所赠予的剑法书。 小满时节,飘香阁里满庭的百花齐放绿意盎然,蝴蝶飞逐着争採花蜜,萧祁每到此处都感觉特别放松,他是独子,一出生就背负着将军府传承的重责大任,自小接受严格的管教及训练,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能藏在心底,当一个领军千万的将军,无论如何都必须面不改色,身上披戴的是肃清,威严,及智谋。 而这飘香阁眞犹如与世隔绝毫无纷扰的祕密花园,萧祁察觉自己除了真心喜欢此地外,还对苏府相当好奇,尤其是传闻中的苏御史之女,体质孱弱,终日卧床,药不离身,无法引荐进宫参与选秀总让苏御史遭口舌笑话,萧祁想不透苏御史为何一概不驳任而从之。 玫瑰花海中不时传来银铃般青脆的笑声,一白一紫的身影蹲在花丛旁不知在忙些甚么,萧祁缓步靠近观看。 原来她们用拔下来的心型三叶草勾缠在一块比赛谁先断裂。 「唉呦!我的又断了,又输了,你的那根草肯定是根老草,我十几根草都敌不过你的!」苏映淅对着苏昱綺哇哇叫:「我不玩了。」 萧祁在苏昱綺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必她一定得意。 「我可以试试吗?」萧祁出声问。 一瞬间安静了几秒。 「要玩你们玩好了,我不奉陪了。」苏昱綺脸一沉,一转身眼前高大的身躯如山:「你别档路行不行?」 萧祁侧了身,苏昱綺即刻快步离去。 「她怎么了?在生我的气吗?」萧祁不解的询问。 「恩,她只是不太习惯。」 「不习惯?」目送离去的身影萧祁本打算问清楚,回头苏映淅正蹲着轻柔的嗅着绽放的白玫瑰,金色的光晕浅浅淡淡落在她的侧脸,圈住她整个身影和她轻捧的玫瑰。 萧祁屏住呼吸,苏家三姊妹和飘香阁的景致,经常让他觉得如诗如画,好似艺师笔墨下一幅大作。 「怎么了?」她忽然起身朝向萧祁笑着,如白蓓蕾初初绽放。 「来到飘香阁,我经常有不真实的感受,有时候会觉得我是不是走进了画作之中,有时甚至觉得我是不是走入了一场梦境…」萧祁坦言,飘香阁美的如诗如梦,和庄严威武的将军府有天壤之别。 「我该把这话当作是称讚吗?」苏映淅笑问:「这听起来,也很像在说我们生长的环境过于虚幻,与现实格格不入。」 「是称讚,这里很美,四季如春。」萧祁由衷地说,只是她说的也没错,这里犹如过度保护的净地,既和现实脱节,却也能令人暂忘世俗的纷扰。 苏映淅随手拾了几片落地依旧细嫩的玫瑰花瓣,放到青草泥上的小竹篮里,以防经过时没注意踩踏,飘香阁四处都摆放着小竹篮,就是为了拾捡落花方便用的。 「这玫瑰长得这么好,应该是受到非常良好的照顾。」他们被盛开的玫瑰包围簇拥着,萧祁就是曾跌进莲池,才发现莲池的水挟带了些许温泉的味道:「玫瑰花浇的也是温泉水?」 「恩。」她点点头:「这里本来是一片空地,爹爹说家母怀孕时,他为了在此兴建新房,意外掘出了温泉;其实这些花儿能开得这么好,除了冷却的温泉水还另有原因。」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向那开满粉蓝浅紫金露花的绿色围墙。 「跟我来。」她拨开绿藤和金露花交错的枝叶,露出一扇木製小门,她蹲下身,隐没在绿藤后。 萧祁疑惑着,祕密花园还有秘密通道﹖ 他也跟着压低身,鑽过小门。 ***** 门后,整座桐树林映入眼帘,绿叶衬着一簇簇朵朵洁白小巧的桐花,微风轻拂,花朵潸然悄落,漫地遍野佈满雪白落花的形成白色小径,依傍着围墙的是丛丛米白桂花。 几声清脆的鸟叫在林间啼唱,泥土和杂着青草味桂花香迎风而来,沁凉无比。 苏映淅立在一棵桐树旁,桐树上一条紫色丝带在风中飘摇。 「我以为飘香阁是唯一的秘密。」他惊奇着。 「快来!」她对他招招手。 萧祁尾随着她,桐树上陆陆续续出现紫色、白色、蓝色丝带。 他懂得这些丝带存在的意义,放眼望去油桐遍遍眞的很容易迷路。 一小段脚程后,一池泉水出现在眼前,涓涓细流依石而下,一片竹林傍池林立。 苏映淅蹲在池边,双手捧起池中水轻啜着,萧祁也蹲下单手饮了些池水。 「这是少见质甜的山泉水。」 「恩。」苏映淅找了棵油桐靠背坐下休息。 「萧大哥,园里的花之所以四季都能长得那么好,另一个功臣就是这里的山泉水。」 萧祁也找了一棵离她最近的油桐坐下。 「小时候我们三人就在这泉边玩耍长大的,这里是我们除了苏府爹爹唯一准许我们外出的地方。」她沉静的说着,眉间飘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轻愁,被关久的金丝雀,会不会忘了怎么飞?这是她从小的疑问。 「你是说,你们不曾离开这座宅院?」萧祁语气虽淡定,他却难以置信彷彿听见天方夜谭。 「大约五六岁时,曾经在奇滨城待过几个月,其他地方从来没去过。」 「这我听我爹提过,你爹曾带卧病在床的孩子回家乡求药。」还有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外传有关苏御史与她们的流言蜚语。 「奇滨是个山海城,我外公家是草药世家,爹爹会让我们待在那,是因为我外公外婆年事已大,很想孙女承欢膝下,毕竟我们长的很像我娘,我娘又走的早…我爹爹万般不得已才首肯…我们三人倒是玩得很开心就是了。」 沁凉的风,舞动七弦竹叶瑟瑟作响,金色阳光落在竹身水面,光影乘风摇荡恬静动人。 「这地方很特别,有罕见的七弦竹,还有得天独厚的山泉水。」他打从心底讚赏着。 「这也是我爹和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目光停留在那片绿纹纵贯的竹林上,接着说:「在竹林下的是我的娘亲。」 萧祁静静的听。 「娘亲她的名字很美,叫作緋緋,我想像中的她,是桃花李花绽放时,满林繽纷的嫩白粉红;但爹爹说娘最喜欢七弦竹了,她有如竹子般那么坚强勇敢…她生我们时为了保全我们三人才走的…为此我爹爹为了不负我娘遗言,便把我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小时候我们很喜欢在这玩耍,因为爹爹说娘就在这看着我们…和爹爹闹憋扭还是有心事时,我们就来这看七弦竹,就好像娘都会明白。」 苏映淅闭上眼头倚着树,默问,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人将要託付终生给我身旁这个人,娘,你会放心的吧?!她在心中想着。 风儿穿梭在竹身叶尖,颯颯的颤动着,好似想说些甚么,再睁开眼,萧祁看得出她眼中的迷濛,他的心揪了一下让他不知该说甚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苏映淅认眞的看着他。 萧祁摇头,心绪有些激动、有些紊乱。 「请你不要怪昱綺,对你不友善。」她停顿一下:「她只是想要保护我们,她…很担心你的出现会改变我们以往平静的生活。」 「恩。」他頷首,凝望着石头间宣洩奔放的泉水,在池中打出细碎的水花,震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同他的心那样,他想他明白的。 第五章 外宿 那日后,萧祁依旧是飘香阁的常客。 冷傲的面容凝视她们皎好的脸孔,心中几丝柔情乍现,他从未有兄弟姊妹相伴,使他產生了想保护照顾她们的意念。 「萧大哥,在想什么?」有一双柔软的手覆盖在萧祁眼上,不知何时她们三人已围绕在他身边。 「猜猜我是谁?」 萧祁语气透露了些许玩味,表情依然严谨:「猜中了有没有好处,没好处我不猜。」 「猜对了,我们带你去市集玩,猜错了,罚你带我们参观将军府。」三人一阵轻笑。 好啊!这三个鬼灵精!说穿了就是想出去。 「矇我眼的是映菱,让我猜的是映淅,最后说话的是昱綺。」语毕,苏映菱松手,萧祁的嘴角上扬露出自豪的弧度。 「萧大哥,你怎么猜的,真厉害!」苏映菱和苏映淅都惊奇不已。 「他是运气好。」苏昱綺抬着下巴,冷眼看着他:「现在,你要履行诺言跟我们去市集。」 「对啊!萧大哥带我们出去走走,你都不知道我们闷死了。」苏映淅期待的轻拉萧祁的衣袖。 「何祇闷死而已,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就待在这宅里,我们不是黄花大闺女,我们是三个土包子。」苏映菱比手画脚的,惹得大家一阵笑。 萧祁想了一下,苏御史的确是把她们保护得很好,但相对的她们也失去很多。 「好,我带你们出去走走,但有个条件,就是无论作什么,都要听我的,安全第一,我可不能有违苏御史的託付。」萧祁若有似无的飘了苏昱綺一眼,他希望她能听话点,她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看。 苏昱綺并没有忽略他的眼神,但听到可以出去,她内心欢欣鼓舞,不亚于苏映淅、苏映菱。 隔日,萧祁准备了三套素料衣衫、三顶纱笠,好掩盖她们的花容月貌,他为了配合她们自身也换上暗色装束,在她们入房换装的片刻,等在飘香阁的花径。 三人的随身丫鬟虽明白有萧将军在一定不碍事,却还是心有顾忌地跟总管苏严和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王嬤嬤通风报信,他们几人挤身在飘香阁入口,那如帘般吊掛的垂茉莉,群花盛开如聚集的白蝶,是他们隐身的天然屏障。 「真的不阻止他们?」一心压低声再次询问其他人。 「我真的很紧张,映菱小姐那么活蹦乱跳,我真担心她出乱子…」一德担心的附和,三位小姐里,映菱小姐的性子最让人提心吊胆。 「她们几乎是没离开过这座宅院…这可是她们长大以来第一次呢!」一意不知该为她的主子高兴还是担忧。 「老爷再三交代,如果是跟着萧将军,要我千万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总管苏严心底就算百般不放心,也不能违背苏晏洵的旨意。 「生的堂堂正正,这体格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的了。」王嬤嬤瞇着老化有点模糊的双眼,把萧祁从上至下从左至右详查:「果然是老爷看上的人。」 「恩,是不差,不过比起当年年轻的老爷,还是差了一些些。」在总管苏严的眼里,谁配上苏府的宝贝小姐都是差了点。 过不久,三人各自换好暗色束装,雀跃地从房里出来,她们互看对方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欣喜,等她们整装带好纱笠,萧祁带头步向飘香阁的入口。 「怎么办?怎么办?她们来了,我以为她们会从后院出去。」一心、一意、一德慌成一团。 苏严则装作若无其事,稳若泰山的回头往长廊走了几步,王嬤嬤满脸皱纹的面容堆满笑意,视线没离开过她们。 「咦?你们都在这阿?」苏映菱问。 没等他们几人回答,萧祁礼貌地对王嬤嬤頷首打招呼,走到总管苏严身后。 「严叔,我带她们坐马车出去绕绕,有我和我的随从十几人跟着,我跟您保证会很安全的。」萧祁跟着她们喊严叔,感觉亲近点,他知道苏御史不在,总管苏严就担负着苏府的大小事,将她们保护得密不透风也是他十多年的职责。 「恩,倘若你们回来时间晚了,还请萧将军派人到府里报平安,别让苏府上下提心吊胆。」不苟言笑的苏严谨慎叮嘱,心里叹息着小时候他见她们可怜哪都去不得,私下总替她们求情,从没得到老爷答应,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了。 「好,我会的。」萧祁接着回头对王嬤嬤说:「今天请您不用帮她们准备吃的,谢谢您经常帮我准备餐点。」 「没甚么,您吃的惯就好。」王嬤嬤十分乐见她们有人陪伴有人照顾,况且对方还是赫赫有名的年轻将军。 「那我们就出发了。」 三人意外顺利地跟着萧祁步出苏府大门,上了门口等候已久的马车。 她们在市集下了马车,萧祁安排数十名随从,跟监在四处,不妨碍她们游乐,又能顾及她们的安全。 市集里人多热络,她们三人嘰嘰喳喳,在人群中穿梭,快乐的像刚飞出笼中的小鸟儿,萧祁一路跟随于旁,心情轻松又愉悦,胡逛瞎晃,上午很快过去,日已正中,三人开始喊脚酸,肚子饿了。 「你们没到过客栈吧?我带你们去吃吃东西,顺便休息一下。」萧祁体贴的询问。 「哇!好棒呦!。」 「我想住住客栈是什么滋味。」 「对阿,今儿个乾脆就来吃客栈的,住客栈的。」 「萧大哥,可以吗?」 「拜託……」 三人七嘴八舌的,萧祁终于点了头,三人一阵欢呼,惹来不少侧目,萧祁立即派萧家随从吴悠至苏府回报,她们三人将留宿客栈之事,被苏府上下齐心保护的她们,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萧祁难以评断,不过,他好像有些了解,为何苏御史从不反驳那些流言蜚语了,当一个人的心里有着想守护的东西,外在那些是是非非就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 ** 这一夜,她们生平第一次在客栈用膳、外宿,她们三人躺在硬梆梆的通铺,东一句西一句,说着今日的所见所闻,直到眼皮撑不住。 隔日,近中午时刻,萧祁坐马车至客栈接她们,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上马车拿下纱笠的三人都面有倦容,无辜的盯着他。 「今天到将军府作客,今晚的床保证比客栈好睡十倍。」萧祁意料她们三人娇生惯养,昨儿个又走了一下午,一定睡不惯客栈那粗糙的硬床。 「真的吗?萧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将军府!。」苏映菱兴奋的喊着,三人倦意一扫而空,世上新奇的事物很多,若能亲眼所见,才不算白活,像是将军府,光听起来就庄严肃穆,只能凭空想像,如今,可以亲临,真是令人欣喜若狂。 萧祁很满意她们雀跃的模样,他没宠过人,一向惯于命令的他,觉得和她们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有她们相伴,客栈的小菜也成了稀世美食般的有味,他自小打滚长大的将军府,在她们眼里更是成了有趣的观光胜地。 近午,他们在客栈点了几样没嚐过的菜,萧祁吩咐手下前往苏府回报行程并顺便请苏府的丫鬟准备简单的换洗衣物,让他的手下带回来,之后便朝着将军府出发。 将军府座落在北城东方,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经过大半光景,马车入了将军府,刻意在将军府内部兜圈,此时卫兵大多因公外出,只剩留守卫兵,沿途她们从帘幕窥见石墙佈满站岗的卫兵、辽阔的练武场、马场、还有将军府至关重要的兵器要地,其他建筑物大都是待命卫兵的膳宿活动之处,马车最后停在将军府侧门旁一个绿草如茵的小庭院,一棵高大树冠宽阔的菩提树,提供这庭院凉快的绿荫。 「这是我私人书斋,萧家宅邸就在隔壁,我爹以前住将军府的官舍,后来为了办公方便在将军府旁买地盖房,这个小书斋没有我允许没人能进出此地,里面有设置厢房,很少使用,已经让人打扫过了。」萧祁瞻前顾后觉得将她们安排在他的小书斋最合宜,他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把她们安排至萧家客房,也不能放在将军府他的官舍,更不能惊动爹娘的眼线,他们可都是观念传统又老旧的老古板,这些年他一直未娶,如果意外发觉她们的存在,说不定还会立刻叫他成亲,那他可就伤脑筋了,他可不想成亲呢! 三人随萧祁入了书斋,举目所及四周尽是高及天花板的书柜,架上藏书眾多,书斋内摆放一套深木纹的大器书桌椅,椅背后的木柜,展示着一把银光宝气的长剑,大门两旁有两扇窗,不时送来清凉舒心的风,左边的窗旁摆放着一组雕花圆桌圆凳。 萧祁横向拉开其中一面书墙,后面一样是书柜。 「这里的书柜拉开,后面都还有书,你们喜欢的话可以看。」他再走向左后方一面书柜,拉开之后,是一面不同于其他,是可推动的书墙。 「你们跟我来。」 三人因着所到之处肃穆的气息,安静无声的随萧祁踏入了内室,这就是萧史口中无人使用的厢房,雕花窗櫺穿透几道和煦阳光,窗外竹影摇曳。 「你们就在这休息漱洗,除了庭院,哪里都别去。」萧祁指着房里角落垂掛的两条结绳,一紫一红:「有事找我拉几下,如果我在忙,没有亲自来,会有我的人在门外听候差遣,紫色结绳属萧家宅邸,红色是将军府,我等会儿会先进将军府一趟,有事拉红绳。」 三双眼睛眨着长睫静默的盯着他。 「怎么了?」萧祁不解的双手环胸,这三人从入将军府到现在,半个字也没有。 苏映淅左顾右盼,她知道她是等不到比她爱面子的那两人开口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先开口了。 「恩...就是...有点怕怕的。」相较市集客栈的人声鼎沸平易近人,将军府的凛然之气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怕?怕什么?」 「我在书上看过,像将军府这种地方,是不是会暗藏机关?」怕的可多了,苏映淅先提出其中一个的问题,她们可是第一次踏出苏府来到这种只有卫兵的地方,熟悉的丫鬟也不在身边。 「这里看起来像是暗藏机关的地方吗?」萧祁从不知道,自己的书斋会让人有暗藏玄机之感。 「挺像的。」苏昱綺谨慎的环视四壁。 「放心,这里没有那种设备。」 「那...外头那把剑...有没有...」苏映淅面有难色,她太会胡思乱想了,连说出来都微微发颤:「有没有杀过人?」 「那把是皇上赐给我的麒麟剑。」萧祁语带保留:「剑是防身之用,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在书上看过,若是魂断剑下之人是含恨不甘愿的,或是有冤屈,那魂魄就会附在剑上,晚上就会出现。」苏映菱细说她们的疑虑,她们最怕的东西就是看不见的东西。 「放心,麒麟剑充满正义之气,不会有你们脑袋瓜里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用膳时间,我再请人送餐过来,一起吃饭,你们先休息。」萧祁离前简短指示。 三人怕耽误他的公事,只能乖乖点头同意,萧祁推开书柜暗门,踏出内室,他要步出书斋前,回头瞧了一眼架上的麒麟长剑,嘴角微微抽动,她们也太胆小了吧! 第六章 将军府 萧祁离去后,三人在书斋外走走看看,枝叶繁盛的菩提树造就了庭院的幽绿祥和。 「这是菩提树吧?!」苏映淅轻抚树身:「菩提树是佛树,是觉树,是圣树呢!」 「刚才在屋内还有点怕,现在看到阳光满树,觉得刚刚真是想太多了。」苏映菱抬头望着菩提树宽阔的叶冠,叶隙的光束在风中幻化。 「诗卷里,着名的禪师都以菩提入诗,神秀禪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树令人有莫名坚定寧和的感觉,苏映淅绕着树身走着。 「另一首也很出名,是慧能禪师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苏映菱拾起一片黄褐斑点的枯叶:「相传佛陀就是坐在菩提树下开悟成佛的。」 「那我们也来试试。」苏映淅跃跃欲试露出甜甜的酒窝,她拉着苏映菱在菩提树下学僧人打坐。 仅有苏昱綺一人,沿着此地的围墙察看,她想知道紧临将军府和萧家宅邸的书斋,隐秘度是否足够?两个妹妹的嬉闹声,会不会传到外面?她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跟着她们胡闹,闹着萧祁来参观将军府,万一她的妹妹们在此处出了什么危险,她这个做姐姐的,难辞其咎,阳光洒满一院璀灿,不安的感觉,却让她凉意四起。 「怎么样?」打坐了一会儿,苏映淅眨着一隻眼,问紧闭双眼的苏映菱:「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我...很有感觉。」苏映菱语气缓而慢:「我觉得,我快睡着了...。」 「哎呦!」苏映淅推了她的小妹一把:「不行睡觉,你要感觉看看有没有体悟到什么呀?!」 「那你呢?体悟到什么?」苏映菱张开双眼,黑溜溜的眼珠带着问号。 「就是没有才问你的嘛!」苏映淅自觉好笑,噗嗤笑了出来。 「你们俩说话太大声了,进屋去。」苏昱綺居高临下,兇巴巴的瞪视坐在树下的她们。 「这样哪有很大声?」苏映菱直觉反应。 「万一外头有人经过,一定听的到你们在说话。」苏昱綺压低声音,杏眼圆睁双手插腰。 「不然我们去找书,坐在树下安静的看总可以吧?」苏映淅小声的请示盛气凌人的大姐。 「可以,我要进屋休息,你们如果让我听到半点声响,就不准再待在外面。」苏昱綺下达压倒性的命令,没人敢抗拒。 两人躡手躡脚的进屋,在书柜寻书,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菩提树下,在书中世界游荡。 苏昱綺确认她们很听话,便逕自更衣,躺在床榻上小憩,她一脸疲倦,昨天那客栈的通舖不仅太硬还让她全身酸痛,她最喜欢睡觉了,一没睡好脾气就来了,果真,这床如同萧祁所言比客栈好睡一百倍,她抱着软被进入了梦乡。 *** 晚膳是将军府临近的东市有名的小吃,小笼包、水煎包、酸辣汤,三人吃的眉开眼笑。 「在这书斋吃这些东西,感觉好像是来到特别的餐馆吃饭,吃起来特别有风味。」 「真的,这三样我都喜欢,都很好吃。」 「只是换地方吃东西,心情感觉都不一样了。」 「萧大哥,谢谢,真的很好吃。」 三人有萧祁在身旁,下午初到此处的生疏多虑都消退了。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你们会吃不惯,不过后来想你们既然都来这里了,应该嚐嚐。」萧祁见她们吃的这么香,很是满意。 「明天早上我有公事,你们用完早膳,我的随从吴悠会送你们回苏府,吴悠比起沉勤更早就跟在我身边,你们对他大可放心,今晚我会待在萧家宅邸,你们若有事找我...」 「拉紫色结绳。」苏映淅迅速接话,问:「什么时间都可以吗?会不会吵到你?」 「什么时间都可以,我被吵习惯了,在军营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要随时待命的。」下午他在将军府,红色结绳半点动静也没有,他反倒觉得心里怪怪的。 「从隔壁到这里要多久?」苏映菱接着问。 「这样好了,如果很紧急就拉三下,我会以最快速度来到这,如果只是小事,就拉一下,这样如何?」 三人皆点头表示同意,填饱肚子后,护卫队总领沉勤带吴悠送来刚煮开的枸杞菊花茶,放在门外便离去,萧祁和她们喝着茶说着话,直到夜空升起一轮明月,萧祁才回府漱洗净身。 ** 夜深人静,天花板传来不太大奇怪的声响,苏昱綺闭着眼还没睡意,这时不时出现的怪声让她全身紧绷,连翻身都不敢大意,听起来像是动物并不像是人,可是,万一是小偷还是强盗,哪里会用让人发现的伎俩呢?想到这她心一惊倏然坐起,想摇醒两个熟睡的妹妹,又怕她们被吵醒发出声音,她挣扎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下床,拉了两下紫色结绳,天花板奇异的声响依然存在,她蹙着眉摸黑穿上外衣,轻手轻脚出了内室,书斋一片漆黑,她沿着柜体慢慢移动到窗边的位置,欲从窗隙确认萧祁的行踪,大门迅速闪出一个人影将她箝制住,猛然地有一股热潮从背袭来,她想尖叫,才半啟的红唇,就被男性宽厚的手掌摀住,惊慌的她,正想确认来者,对方贴近她的耳朵:「不要说话,除非你想惊动将军府和萧家所有的人。」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瞬间让她安心松懈了下来,整个人没力的软靠在他的胸膛,萧祁屏息了一会儿,松开摀住她的手,驀然,她的背抽离他的胸膛,缓缓转身,他的一隻手仍紧绕住她的腰。 「你为何突然捉住我?我心脏都快停了。」苏昱綺惊吓过度的埋怨,捉住她的人是萧祁让她既安心又气恼。 「你们拉了绳,我无法确认是甚么事也无法确认窗边的人究竟是谁,以防万一只能先下手为强。」他很小声的解释,他待在萧宅房里看书,莫名掛心她们,看到结绳动了两下,他立刻翻墙而至,书斋屋里屋外一片漆黑,他担心事不单纯,才会无声无息摸进大门。 「怎么了?是你拉绳?她们在睡觉?」 「天花板有怪声音…我怕是小偷…嘘!」她把食指压在唇上:「你听。」 天花板的确又传来怪声,萧祁低头靠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跟我来。」她的耳颈衝上一股热气麻酥酥的,腰上的手箝制着她被动的跟着她来到屋外,他扶住她的腰将她足下一跃,彷彿她没有重量似的,轻而易举,跃点在廊簷再到屋顶,她害怕本能的紧抱他温热的身体,双颊一阵热,确定着了地,她故作镇静抽离他,一声喵叫又迫使她贴到他树般稳健的身躯,一隻橘猫在暗夜里高傲的步向他们,苏昱綺这才赶紧再度抽离他。 萧祁在屋顶坐了下来,橘猫来到他面前直接倒卧,露出白胖的肚子,萧祁伸出手轻抚牠柔软的胸腹。 「你说的小偷应该就是牠。」萧祁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因害怕挨在他身旁的她,还是气恼的咬白了唇。 头顶上方一轮皎白明月,银白月光体贴的照亮屋顶,苏昱綺皱眉盯着那隻橘猫,没想到这个罪魁祸首,竟让她在萧祁眼下顏面尽失,不过,她也很意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萧祁这种表情,他抚摸那隻橘猫的神情,是温柔的。 「这样放心了?要回去睡觉了吗?」萧祁的手一离开橘猫的软腹,牠立即起身在他的腿边撒娇似的磨蹭。 「恩,好。」苏昱綺尷尬地应答,她真不知她怎么会老是在这个人面前出糗,她想起那日他们一起跌入莲池,她鼓起勇气问:「对了,我有一隻紫玉耳环缠在你的衣服上,你记得吗?」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环。 「好像有吧。」萧祁回答的很模糊。 「你帮我找找,问问作洗衣差事的人,一定就在衣服上面。」她记得很清楚,就是缠的太紧,映菱才取了半天搞不定。 「恩,回头我问问看。」 「谢谢。」这两字从她口中吐出,竟还能感觉不太情愿。 「失礼了。」萧祁伸出手再次搂住她的腰,她不敢往下看,感觉腰一紧,他们的衣袖在风中翻飞,一着地苏昱綺立刻与他保持距离,若不是情非得已,这一切实在过于不合宜。 「需要我…留在书斋吗?」萧祁瞧她始终一脸惊魂未定。 「不用了不用了。」她嘴快,说完立刻后悔,陌生的庭院树影幢幢,阴森的让她快吓破胆了。 「真的不用?」萧祁瞧她分明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如果…你…没事…留下来也好。」她吞吞吐吐终于说出口了。 「那我就待在书斋看书,你快去睡吧!」萧祁赶她进房,他想她若是没留他,他应该也会待下来,看她这副模样,冷不防半夜又拉绳,他还不是得再来。 苏昱綺听话的进了房,鑽进被窝,两个妹妹睡得正香甜,她拉紧羽被,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待在房外令人安心的萧祁,总是板着一张脸,却有着温热的胸膛,也有爱护动物的温柔,或许自己不该老是对他态度不佳。 沉默的夜,悄然寂静,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般,苏昱綺想着那俐落身影神奇的轻功,想着想着,入睡了。 ***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巩墙上的旗帜凛风飘曳,萧祁领着成千上万的队伍,整齐划一地操练着武术。 马车里的苏昱綺、映淅、映菱,自车廉后放眼望去望洋兴叹,讚许在内心澎湃着,这么多的士兵可以如此规律的动作,实在不知经过多少训练。 此时,才真正感到萧祁要领军千万出征,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萧祁不急不徐舞拳挥掌,俊挺的面容上,有几许的汗珠滴下。 忽然,萧祁比弄个手势,全部的士兵都停止动作。 「沉勤,你来带。」萧祁将首席让给护卫军总统领,然后厉声道:「全部都给我专心点,再不认真,午膳就不要用了!」 语毕,成千上万的队伍又继续动作,苏昱綺她们三人从未见过如此严肃戾气的萧祁,领兵千万的确是需要威严示眾的。 不着片刻,萧祁快步走近马车,怒视着负责驾车的萧家随从吴悠与马车里的她们:「昨天不是交代过行程,用过早膳,让吴悠直接送你们回苏府,为何马车绕来练武场?昨天不是千交代万交代?」 苏映淅怕吴悠遭责骂,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听到来收拾早膳的奴僕和吴悠在屋外谈话,提到萧大哥在练武场,我们只是想昨日马车有经过练武场,我们回去之前马车绕来这跟你打声招呼,应该无妨,所以才拜託吴悠来的…」 「他只是好心…」苏映菱话还没说完,马上被打断。 「什么好心?!他可是严重的违反了我的命令!」 驾驶座上的吴悠一脸为难,他也知道应该要直接送她们回苏府,不该再绕进将军府侧门,可是,这三位娇客既是萧将军的贵客,又轻声细语的央求他,他根本就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驾着马车来练武场了。 萧祁激着浓黑剑眉,眼神严厉:「你们三人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乱闯,影响军队操练。」 「影响军队操练?这罪名有点太过了吧?」苏昱綺为她们辩护,一辆路过的马车怎么会落得影响军队操练的罪名,她不满的噘嘴。 「一大半士兵的眼睛都飘到这辆马车上了。」萧祁瞥到苏昱綺那不以为意的样子,怒火更盛,他直视着她:「这个时间点,马车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你们这样会引来侧目,徒增危险,该注意的时候不注意,不需要担心的时候却穷担心。」 苏昱綺听完后,有些许愧疚,却又生气,尤其最后那两句,不就是在骂她,昨夜一副好心的模样,今天竟趁机数落她,说甚么该注意的时候不注意,不需要担心的时候穷担心,她真是要气死了! 「苏伯父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保护你们,我实在太大意。」萧祁压抑着怒气,他并不想对她们发脾气,但萧家马车在卫兵操练之时出现在此,万一行经兵器要地,遭其他官兵拦截盘问,她们便可能曝光,而且此处人多嘴杂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谈论与臆测。 「萧大哥,你别生气,我们不知道现在是练武的时间。」苏映淅首次看到暴跳如雷的萧祁,真的很害怕:「你知道吗?刚才你带领那成千的队伍操练的景象,会是我们永生难忘的。」 苏映菱在一旁猛点头:「是阿!萧大哥你刚才真的好棒!好神气呢!。」 只有苏昱綺仍不发一语。 「我并不想和你们生气,我说过你们的安全比较重要。」萧祁怒气渐消,他左思右想,依现况他只能坐上马车,以防行经之处遭卫兵盘问。 「我亲自送你们回去。」萧祁面色铁青的上了马车。 「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句话都别说,直到出了将军府,万一遇到卫兵盘检,更是别发出任何声音。」 她们静默頷首,噤若寒蝉,跟着马车战战兢兢的行驶在将军府,每到卫兵盘查之处,萧祁一露脸,卫兵立刻行礼放行,直到出了将军府,她们纵然是松了一大口气,也明白她们真的做错事了,于是在路上大气不敢吭一声,懊恼的结束了将军府之行。 –西元 台湾台北– 冷冬里的暖阳穿透高耸光秃的木棉枝枒,洒下几道金光,投射在人行道,风在冰冽的空气间闯荡,扎着来往路人的脸,使人裹紧外衣,梦想能赖在暖暖的被窝中睡觉。 树木林立的宽广校园,因午餐时间将近,频繁的走动的学生越来越多。 教室里,台上教授说得口沫横飞,台下的学生则早已飢肠轆轆血糖降低,纷纷期待下课鐘声响起。 好不容易,挨到指针来到十二时,下课鐘响起,学生们各个露出放松的神情,一面迅速收拾桌上文具课本,一面与同学谈笑风生,三三两两快速步出教室吃饭去。没多久,教室变得好空旷,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一个人还在座位上。 「昕澄,一起去吃饭!」一记清甜的声音从窗户边扬起,回荡在空气间。 庄昕澄不必看就知道是谁叫她,一转头久保田雅子的脸上正掛着热络的甜美笑容。 「不了,我不饿。」她淡淡地回答一句,低头收拾着课桌上的文具。 久保田雅子虽接收到否定的答案,仍旧来到庄昕澄的前方。 「天啊!天气这么冷,11点半我就在肚子饿了,你怎么会不饿呢?」久保田雅子人认真的打量庄昕澄:「你不要自我虐待好吗?我看你愈来愈瘦呢!」 久保田雅子看庄昕澄一脸无精打采的神情,猜测她是为了省钱而进行节食运动。 「哪有阿?我有50公斤呢!」庄昕澄压根不觉得自己有她所说的“愈来愈瘦”,她从小就是肉肉的。 久保田雅子打从心底对这个知己,泛起一股疼惜之情。怎么说呢?庄爸爸和庄妈妈在庄昕澄出生的那年因工作过于繁忙,把她託给住在在西北角海边的远房亲戚照顾,她在那个家度过生命中的头六年,之后又被送到南部外婆家读了二年小学,真正和爸妈一起生活是小学三年级,由于爸妈在台北白手起家,苦于忙碌打拼,她只能拚力学习独立照顾自己,高中开始她就打工赚学费,几年前在幼年陪伴她成长的远亲,住在海边的阿公阿嬤相继过世,虽无血缘关係却是她亲如骨肉深爱的家人,人生的无常冲击着庄昕澄,让原本自我保护色重的她,更是与人时时保持某种距离。 「我肚子真的很饿,你能不能好心地陪我去吃个饭呢?」不等她回答,久保田雅子霸道地拉着被动一方的手,朝学生餐厅前进。 「雅子,你如果有空,帮我留意一下打工的机会。」庄昕澄目前还是半工半读的状况。 「你晚上不是已经有在上班了?!」 「嗯,我是在想如果有临时的,像发发海报,或者是星期天需要人手的店,我都想去。」 「这样太累了啦!我不是说过我爸妈愿意先借你所有的学费及生活费用,这不是免费的,是”借”给你,等我们都毕业了,你再好好找个工作赚钱还他们就好了。」 「雅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我现在自给自足,我很快乐;如果我真的先向你父母借钱,我一定会不安的,而且一定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所以你就让我这样吧!」 「可是我看你这样我很难过。」久保田雅子抬头认真的看着挚友。 庄昕澄轻点頷首:「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再忍耐不过是这一两年,我就快毕业了,我有需要时,我一定会告诉你的。」雅子对她的好,她牢牢记在心上。 「好吧!工作的事,我会尽量帮你留意的。」雅子勉为其难的应答,她已经快饿昏了:「那现在好好的陪我吃顿饭可以吗?」 庄昕澄点点头,跟着雅子地走去学生餐厅点菜,一阵阵饭菜香传来,这时才真觉得饿了! 「你看完那本书了吗?」边吃着饭庄昕澄突然想起她和雅子初次见面时那本从书柜掉落的书。 「notyeh!我是很想一口气看完,但每次写完学校作业就很晚了,你也知道我是转学生,我的课有够满,书读不完,每次睡前拿出来想说看一点,才翻一下就累到不知不觉睡着,整晚都在作奇怪的梦,早上起床上学都爬不起来,我妈妈一直骂。」雅子喝了一口冰凉的红茶接着说:「可我每天都好想看,后来为了准备期中考我就把那本书放到抽屉里,才不会无法顾及功课。」 「你也太夸张,一本书从大二看到现在还没看完,图书馆没催还?」 「说到这件事我也觉得纳闷,上学期学期结束前我突然想起书没还,去图书馆柜檯想询问可否暑假过完再还,结果电脑查不到我借阅记录,我给了书名也没有这本书。」 「眞的还假的?!」庄昕澄胆小的问,她最怕这种怪异的事。 「眞的阿!要还也没法还就乾脆不还啦!」 「那暑假那么久时间怎么也不看?」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妈带我们全家回去彰化老家陪生病的外婆,一回台北又得准备开学整理房间,我早就把那本书忘得一乾二净啦!」雅子停顿说:「还是你想看?先给你看好了。」 「你觉得好看吗?如果内容像聊斋异志那种千万别拿给我!我最怕鬼故事,我一个人住又会胡思乱想。」庄昕澄忧心的看着好友,她承认她真的很胆小。 「不是鬼的那种你放心。」雅子大口吃着饭边说:「故事前面是写着姓苏的三胞胎和一位萧将军相亲的事。」 「三胞胎?应该很少见。」 「恩!我听我爸妈说现在常见的双胞胎都是医术发达用做的方式,比较不容易受孕的妇女如果採人工受孕大多都会是双胞胎。」 「在古代三胞胎应该是基因遗传吧?!而且生產的妈妈应该很辛苦。」庄昕澄推论着。 「是阿!所以那本书上前面就写了这三胞胎的妈妈生完她们就死了。」说完雅子立刻就后悔了,她不想揭起她失去亲人的痛处。 「是喔?!」庄昕澄若无其事的接腔。 「澄~对不起…」雅子知道她看似坚强内心却脆弱。 「没关係,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庄昕澄反过来安慰好友,她没有她想像中脆弱。 「对了,我姑姑家,好久都没人住了,你要不要改去跟我姑姑租房子?你的租约不是这个月底就到期了?你现在租的房子外面没路灯,晚上打工完回去很危险耶!」 「你姑姑家为什么没人住?」 「他们全家都在国外,只有回台湾的时候偶尔住一两个月,我已经有快两年没见过我姑姑他们了。」 「那要租多少钱?」 「一定租你比你现在的房子还便宜!」 「你姑姑家还要分租吗?」庄昕澄露出担忧的眼神,她可租不起一整间屋子。 「才不租给别人咧,她们家又不缺钱。」雅子拍拍庄昕澄的肩膀,她理解庄昕澄的想法:「我跟我姑姑问过了,整间房子你都可以使用,我跟她保证过,你是一个会好好爱惜物品的人,而且,又有人可以帮他们免费看房子,实在是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会不会给你们家添麻烦阿?」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一点都不会!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然,你有空帮忙打扫房子,不就得了!我说的很有道理吧!」雅子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庄昕澄,看她这样辛苦,她实在是很难过。 *** 寒冷的夜晚,街道上冷冷清清,几片枯叶在红砖地上躺着,马路旁一排排楼房里,透出橘黄色温暖的色调,有家的感觉真好是不?!她是有家的,但庄昕澄对于家的归属感是极度矛盾的,她一出生就在海边的家,她爱那个家,可是那却不是她的家,六岁到南部外婆家,她也适应那个家了,两年后,爸妈终于接她至台北相聚,可是她依然十分想念海边的点点滴滴。 孤寂的泪沾湿了庄昕澄细致的脸庞,她用手背拭去颊上的泪,怪自己又爱哭了,她一向喜欢夏阳,因为冬夜的寒寂总是让她倍感孤单。 一进房门,还来不及卸下肩上的包包,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喂!是我!」听筒一方传来雅子热切的声音:「你现在租的房子别续约了!这礼拜天就搬去我姑姑家吧!我姑姑说你如果有空一个月帮她整理家里一次,一个月只要五千元,比你现在租的八千五便宜很多吧!我看你假日也不用在去找打工了。」 一听到雅子说出的好消息,庄昕澄感伤的心情剎那间消散不少。 「嗯,太好了!」 「你拿一下纸笔,我给你地址。」庄昕澄自包包里拿出纸笔,认真的抄了下来。「嗯,我抄好了。」 「我爸有姑姑家的备用钥匙,我请爸爸寄快递给你,我这礼拜要跟我爸妈回彰化乡下,可能没办法带你去,这样的话,你自己搬东西去不知道会不会……」雅子担心的问。 「你不用担心我,我又没有多少行李,替我谢谢你姑姑,还有雅子,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雅子对她的好令庄昕澄感到好温暖。 「好朋友本来就该互相帮忙,是朋友就不要说这种客套话,再说我翻脸喔!」 「嗯,那我收到钥匙如果有事再跟你说,拜!」 掛上电话,庄昕澄心情好多了,一个月可以省三千五百元,又可以不用跟别人共用洗手间,庄昕澄心中充满了期盼,计画一定要帮雅子的姑姑,好好的打理房子,以表谢意。 靠着窗,她褐色的瞳落在窗外一望无际的夜空上,空气虽是冰冷的,她的心却是暖暖的,能和雅子相识成为知己,是她这么多年来觉得最幸运的事。她的思绪回到了她和雅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本从书柜上掉落的书就那么巧合落在她们之间,这就是缘份吧!她的唇角展开一抹轻柔的笑,心中暖意四起,夜晚的孤寂一瞬退却的悄然无踪。 *** 星期天的下午,庄昕澄躺在新住处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发呆。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搬运及整理自己的行李到新住处,今天终于都安置好了。昨天她刚到时,乍见这栋独立式两层楼之建筑,还反覆确认住址,才敢将钥匙掏出。 它的外观用灰白色仿石造岩砖堆砌而成,入口走道两旁七里香白花争开散发出迷人花香。入门之后,客厅正堂悬掛了一幅”般若波罗密心经”,整面落地窗纱反射出浅米色的光彩,彰显着柔和与明亮。独立一室的大厨房走乡村风,白色橱柜和浅红色的碎花桌巾相映十分温馨,厨房和后院相通,草皮上搁置着户外用的圆型咖啡桌椅,说明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到后院用餐。 通往二楼的玄关处悬掛了一幅摄影作品,其内容是俩个玩沙的小孩,背景是充满阳光的碧海蓝天,那样美好的光景温暖了她的心弦。木製的原木楼梯延伸至二楼,二楼有一间书房充满各类藏书,有着一系列样式原木所製的书柜桌椅,另外两间,一间有着一整套看似价值不斐的音响影音设备、窗边有与衣柜相同色系的橡木长桌,桌上摆放着薄型桌上型电脑及印表机、一张kingsize的大床,她猜想着这床的主人应该很高大。另一间摆放了张浅咖啡色与白色条纹相间的沙发床,这应该就是客房了。 她从小到大还没住过这样舒适质美的房子,她觉得好像做梦一般。 她的童年在离海边很近的乡下度过,她的亲奶奶和爸妈将她託付给小时候一起当童养媳无血缘关係的婆婆照顾,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时光。 天真无知的她从墙褓中的娃娃,开始跟着那里的阿公阿嬤一块生活,她有三个阿姨一个舅舅。她不知道甚么是爸爸甚么是妈妈,所有的人都很照顾她。阿嬤在后院的小溪边洗衣,她就在上游抓虾捞鱼;阿公在前院晒稻米,她就帮忙翻稻;没事做的时候她最爱在屋前的玉兰树上挑望远处的海。 直到那里的舅舅娶了老婆,阿姨们也相继论及婚嫁,尤其是先嫁到台北的大阿姨,不久后她将她的孩子放在阿嬤家给阿嬤照顾后,她渐渐发觉不知自己打来哪来的?原来人是会有爸爸妈妈才会有小孩的,她从阿嬤的口中了解,阿嬤其实是她的保母,她的爸爸妈妈会按月支付她保母费,等到六岁上小学她就要回去她自己的家。那个名为爸爸和妈妈的人,都有抽空来看她,而她的脑袋只把那当作称呼,却无法理解那名称真实的意义。朝夕相处的阿嬤常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她把庄昕澄当作亲孙女疼爱着,从没当她是外人。但他们也是穷苦人家,虽然一直考虑着把她买下来,要筹钱不易和昕澄的亲奶奶也算是远亲,谈钱也伤感情,最后阿嬤家决定还是让她回到她亲人身边,好好受教育对她未来比较好。想到这里庄昕澄拭了拭眼角的泪,提醒自己那都过去了。 那次的离别对她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她爱那个家很深很深,在她还是孩童时她就被迫嚐尽离别的痛,以致后来的她,总是在衡量人与人之间距离,不轻易放感情,雅子就和她不同,她是那么积极又热心……她想到该打电话给雅子,跟她报告新住家的一切。 几声手机答铃后,电话那头传来雅子充满活力的应答声。 「是我啦!我想跟你说一声,我房子这里东西都整理好了!」庄昕澄满怀感激:「你姑姑家好漂亮好舒适。」 「你动作这么快?!都整理好啦?!」雅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在做什么?怎么讲话那么喘?」 「你准备来帮我开门吧!我快到你门口了。」 「眞的?你不是在彰化?」庄昕澄语气夹杂着惊喜。 「我爸妈一大早就开车回来了怕塞车,你掛电话来帮我开门,我到了!」 雅子进门后,放下大包小包的提袋,摊坐在沙发上。 「你坐公车吗?」昕澄体贴的递给雅子一杯冰水,雅子点头大口喝下冰透凉的水,身上的热度顿时冷却不少。 「我妈在彰化买了好多名產,我带了一些大饼、猪肉乾,我们来个下午茶吧!」雅子将提袋中的名產在茶几上一一摆开:「我知道你这个礼拜为了搬家不可能去打工,当然要好好把握,我还拜託我妈让我今天在姑姑家陪你住一晚,明天我们再一起去上学!」 「雅子!我好开心喔!谢谢你!」庄昕澄手舞足蹈就差没跳起来:「我有蜜香红茶,你喜欢吗?」 「好阿!」雅子已大口的咬起她最爱的彰化大饼,她和雅子一样乐开怀。 「我好久没来我姑姑家,可能有三年以上了,家具摆设都不太记得。」雅子环视流览着四周。 冲泡好的蜜香红茶略带甜味,在空气中蔓延。 「对了!我特地把那本小说带来给你。」雅子自提袋内翻出那本厚重的古书。 庄昕澄坐到雅子身旁,接过书,她轻抚着书册的外壳,竹片细緻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这是一种竹子吧?」雅子问。 「恩,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种竹子,感觉好熟悉,这种竹子叫做七弦竹。」庄昕澄忍不住轻抚竹书,七弦竹面色泽如玉,让她爱不释手。 「这竹子顏色好特别喔!有点橘黄又有点红,还有绿色的纹路,这竹子是不是染过色?」雅子好奇靠近详细端倪。 「这是竹子本来的色泽啦!这就是七弦竹特别的地方。」庄昕澄随手翻阅着:「这书其实不会很厚,只是封面用竹子看起来很厚,你之前看到哪里了?」 「大概是第三个章节还是第四个章节,我不太记得。」 「这书内容不算太多,依我看书的速度我看我今晚努力一下应该可以看完。」 「不行!我好不容易拜託我妈让我来这陪你住一晚,今晚你要忍住不看。」雅子嘟起嘴。 「好啦!改天有空再看,今晚我们一起煮东西吃、一起用蛋白敷脸、一起睡前抬腿,ok?」庄昕澄随手将竹书捧起摊放在茶几上。 「嗯!」雅子满意微笑点头。 午后几束阳光慵懒的斜射在茶几上,七弦竹片接受阳光的洗礼更显晶萤透亮,她们同时被竹书所散发的剔透光泽吸引。 突来的风未将白色窗纱吹起,却翻动了几页竹书,她们的视线落在停滞的页面上。 她们互视对方一眼,不知怎么的,有种无法克制的魔力,她们默契良好的一起捧起竹书读了起来。 第七章 忽然而至的柔软 午后半晌,回到了苏府。 艷阳正烈,微风对高温起不了凉快的作用,仅送来淡淡的花香,萧祁还是陪她们进了苏府。 热浪阵阵来袭,汗珠沁透了衬衣,走着走着,苏映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甚至有些噁心,在马车上,她就已经不太舒服,可是,马车里的气氛异常低迷,她甚么话也不敢说。 「等等,我有点不舒服……」苏映淅不断地冒汗,眼前一片漆黑,在身子软下之前,萧祁已快步接住她。 「啊…」倒在宽阔结实的臂膀里,还是头一遭,苏映淅心一惊,昏了过去,萧祁蹙了一下眉,这怀中的身躯还真柔软似水。 「男女授受不亲,萧祁,放开我二妹。」苏昱綺眼看自己的好姊妹,竟倒在萧祁怀里,不知怎么了,一股火衝起,一瞬间气急败坏。 「大小姐,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谈论男女之事,岂不可笑?」萧祁纠起浓眉,得理不饶,苏昱綺反过来被数落,脸一阵青一阵白,气的咬起下唇。 「快,先送她回房,萧大哥麻烦你了。」苏映菱一时慌了手脚,无法思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干人跟进苏映淅房里,她面白如纸,樱桃小嘴也失去了血色,萧祁替苏映淅把了把脉,随即请ㄚ鬟备纸墨,迅速的写下处方。 「照这处方快去备药,映淅有些中暑现象,可能葵水过后未好好进食休息,这几日又太过奔波,导致血虚,体力不支。」萧祁终日在战场奔波,刀伤风寒在所难免,因此他一直在习医,一方面能应付餐风露宿的军旅生活,一方面是兴趣。 「萧大哥,你真不愧是大将军,居然还会治病,真是太厉害了!」苏映菱满心崇拜热切的说,说完便急忙带着ㄚ鬟安排下人备药去了。 萧祁找条湿毛巾为苏映淅拭去额头、颈部的冷汗,没再理会过一旁仍垮着一张娇容的苏昱綺。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幕的苏昱綺,被当作隐形人般,滋味实在不好受,她从一开始极度忍耐到怒火三丈。 「够了,你不要再碰她了!我来替她擦就行了。」苏昱綺一把就要抢走萧祁手中的巾子。 萧祁顺势起身单手一转,便将苏昱綺双手反扣在她背后,稍稍用力苏昱綺整个人几乎和他紧紧相贴。 「我不懂你为何生气?」 「……」 「难道…」 「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你…这反应似乎是在吃醋。」他幽幽地直视她燃烧着怒火的黑眸,试图看懂她为何发火。 「我才没有!」 「依我看,你是在吃醋。」 「胡言乱语,本姑娘不想听你说话,请你闭嘴。」他篤定的语气,让她更为火大。 「我不认为你现在有资格叫我闭嘴。」萧祁瞇起眼认真注视着她。 苏昱綺二度与他贴近,她完全无法相信,昨夜那温暖的依靠,和此时浑身气焰乖张的他,竟是同一人,她神情紧绷,用力挣扎,越挣扎自己的身躯却越与他摩擦,苏昱綺红了脸,奈何不了在他庞大身前,自己是如此力穷无从施展半点反驳之力。 「你这个混蛋!。」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骂他出气。 「别、惹、怒、我,没人敢说我是混蛋。」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若非是带兵率队他一向不易在人前展露真实情绪,可此刻他却有点失控,于是更用力钳住她扭动的腕骨,她痛的咬白了下唇。 「你,就是混蛋,怎样?!」她就算被弄痛手也不惧于威胁,不服输的个性使然。 萧祁俯下身靠近她,她倒抽了一口气。 「高傲,不自量力。」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男性的气息在她发际边迂回,苏昱綺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霎时他的唇就罩下盖上她的,湿润柔软的感觉,使她忘了挣扎,这是男女肌肤之亲?!她纤细的身子忍不住轻颤,吓得连忙别开脸,他居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说过,别激怒我。」萧祁字字跋扈,被惹怒的气焰依旧奔腾,握在她腕上的指燃起了他不解的异常感受,自然松软了下来。 她抿着小嘴瞪视他,胸肩因气愤而起伏着。 「我要同我爹爹说你轻薄我,你这个卑鄙小人。」她恨恨的说。 「好,那我到要看看苏伯父会怎么说。」 「你…」她气到说不出话。 「如果你想马上嫁给我,你就去说,我不反对。」萧祁很快地将那些异常感受拋诸脑后,语带揶揄,松开了对她使力的手。 顿时被他诺大的手放开,苏昱綺踉蹌几步差点跌在地上,她赶紧扶着一旁的桌缘,才没跌下。 「我警告你,办完你的事,儘快离开,本姑娘不想再见到你。」苏昱綺又羞又怒,冷冷说完,便快步离开不想继续待下,骄傲如她,萧祁的所作所为都是她难以容忍的羞辱。 「苏伯父可是说随时欢迎本将军的。」在她背影消失前,他不甘示弱的补上一句。 萧祁此时才回头,审视昏迷的苏映淅,她苍白的唇色,在阴凉的房里,恢復了一些血色,他将扭乾的湿毛巾,放置在她白皙的粉额上,然后闔上房门。 萧祁立在飘香阁长廊准备离去,橘黄色的光丈,映照着落英繽纷,满园的香气四处飘散。 他脑中闪过那张美丽高傲的脸,对付不可理喻之人,有千百种方法,他怎么会独独对她用了这种自己从未料想过的方法? 香謐清甜的花香随着南风漫舞,他呼吸着忽觉有些头旋,他迷惘着是花香使他衝动行事亦或是花香使他头旋。 *** 「沉勤,帮我取一壶雪窖的山泉水。」 「将军,可是有哪里不适?」沉勤跟在萧祁身边多年,将军除了严重铁打损伤会取其冰敷外,鲜少会取用雪窖冰镇的山泉水。 「没事。」萧祁虽然这么说,沉勤仍是精于察言观色,从刚才他就发觉主子的双颊及唇色异常的红。 「萧将军,您脸色不太对,看来像是中暑又像是风热发烧,要不要请大夫?」 「是吗?只是觉得特别热,应该无妨。」 「那我这就去。」沉勤一离开,萧祁手抚下巴,脑中忽出现那张脸,跟她的唇,不知为何他的唇到现在都还烧到发烫。 过一会儿,他将沉勤取来的山泉水,一饮而尽,沁凉透心,他总算是浇熄了那烧似火的燥热。 「沉勤,你觉得在战场上被激怒后更为强烈的胜负慾,同样也会发生在周遭人的身上吗?」 「将军,不是常与七皇子切磋琢磨剑术吗?如果有被激怒的经验,应该是不难理解。」 「被七皇子激怒的经验是有,但...」他脑中出现他与七皇子相拥然后...他一脸铁青说:「不对,不是那样...那如果,是女子呢?」 沉勤东张西望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的说:「将军不也常被九公主,惹到想发火吗?」。 「錚公主?」他立秒摇头,被她激怒后,如果可以,他只想叫她滚,可偏偏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沉勤很久没见过萧将军这么困扰的模样,除了当今圣上曾属意他做为錚公主的駙马爷。 「这么说来,将军,是被一名女子激怒而產生了胜负慾吗?那这名女子若不是武功高超就是不要命了。」 武功高超﹖不要命﹖可她既没有武功高超也没有不要命,而他为何... 「算了,没事,去忙你的事吧!」 第八章 花落何处 竟敢、竟敢、竟敢…一连串的竟敢二字出现在苏昱綺震怒的脑中,这人在人前装君子,一付圣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可暗地里,那样的…那样的羞辱了她,那么用力地紧抓住她,让她和他紧贴到胸口都快窒息,还对她…她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到现在她都还不可置信,他竟敢将他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他吻了她,他竟敢未经她允许就吻了她! 那个令爹爹讚赏有加眉开眼笑的傢伙…想到这她心跳不由得加快,脸也微微的热了起来,那个混蛋!她加快手捻琴弦的力道与速度。 琴声忽快忽慢如奔腾的野马脱韁,在雾气迷濛的原野上使劲地跑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终点。 离飘香阁不远的空地,苏映菱挥舞着手中的竹剑,几滴汗从她净白的额滑下,几个时辰过去了,正是该结束的时刻,她落下最后一式结束之时,她忍不住笑了。 「昱綺今天的琴,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在赶猪赶鸡,怪可怕的。」 「是吗?」萧祁翻着剑书,正在思考是否该进入下一段。「今天这一段,我看你做的很熟练,明日起应该要练新的招式了。」 「真的﹖那太好了!」苏映菱欢喜地跳了起来。 「恩。」他朝她点点头:「你姿势很确实,练习很投入,是很好的学生。」 「呵…」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是头一次被称讚是好学生,可能我比较好动,真心喜欢习剑舞剑,练习虽累,但我还挺乐在其中的。」 她接过一德准备的手巾,拭去额上的汗。 「但是我练琴时,可没有这种耐心…嘘…你听,昱綺的琴…」 他们俩坐在长椅上,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始终持续着。 「她今天心情肯定不好。」 「你听得出来﹖」 「当然,她是那种生气连琴都遭殃的个性。」 「你…怕她﹖」 「谁不怕她﹖」她对一德招招手,退居一旁的一德急忙跑过来,「一德,我是你主子是吧﹖」 一德点头一脸茫然。 「那你告诉萧将军,我如果叫你午餐去吃麵,昱綺要你去吃饭,你会去吃麵还是吃饭﹖」 「小姐,你这不是叫一德为难吗﹖」 「说实话,不要在这给我拖拉。」 「吃饭…」一德小声囁嚅着。 苏映菱瞧着萧祁一脸”你看吧!事实就是如此”的表情,萧祁微微一笑。 「我们三人之中,昱綺才是真正的好学生,读书、作画、女红、琴艺,她样样行,先生规定练习的琴,她是从不马虎的,我和映淅就常偷懒…有一次先生要验收,我和映淅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没练习根本就没法弹,就央求昱綺帮忙,代替我们考试。」 「她答应了﹖」 「恩。」 「代考﹖」 「她一人考了三次试,一次弹的比一次好。」 「先生没发现﹖」 「她换装阿!穿了我和映淅的衣裳,弹了三次琴。」 「她不紧张﹖」 「她很镇定,先生跟爹报告验收成果时,都说我弹的最好,哈哈…」 「你可得意了…」 「是阿!但是得意不了太久,几个月后,先生终于发现不太对劲,在教曲的过程中,我和映淅弹琴技巧十分顿拙,毫无进步,但验收时,又如行云流水。」 「所以,东窗事发﹖!」 「那当然,先生发现苗头不对,在教曲时要我和映淅弹过去验收的曲子,就穿帮了。」 「哈哈哈…」 「先生气昏头了,吹鬍子瞪眼的说我们藐视师者,联手欺骗他,他几个月的心血付诸一炬,让他一度以为我和映淅进步神速,是他用心教学的成果,他气到七窍生烟说不教了,说儒子不可教也。」她喝了水润喉:「你不知道,我和映淅高兴到差点笑出来,只有昱綺哭了…」 「她哭了﹖」 「恩,她是真心喜欢弹琴的,看她那么伤心,我和映淅也哭了,好不容易,先生终于愿意原谅我们继续教,我和映淅就哭得更大声了,先生以为我们很感动,其实我们是在哭还要继续弹下去。」 「哈哈哈…」萧祁听着笑得开怀:「真好,你们三姊妹连哭都有伴。」 「对吼!萧大哥是独子喔!是不是很孤单﹖」她歪头看着他。 「说实话,还真是孤单,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过听了你们儿时的趣事,觉得有人一起哭一起笑,真好!」 「恩。」她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像萧大哥教我剑法,带我们姊妹出游,我也觉得认识萧大哥真好。」 「你爹没处罚你们﹖」 「要我们三人罚抄道德经。」 「你和映淅后来没继续学琴﹖」 她摇摇头。 「那天我和映淅哭到先生走了都还在哭,想到还要继续弹,连饭都吃不下,爹爹耐心地了解原委后,要我和映淅若真不想再学琴了,要再抄道德经三遍,以示决心。」 「三遍﹖有限时间吗?」 「没有,写好就交过去。」 「苏御史还真是慈父,在将军府这犯错抄经可是五遍起跳,十遍跑不掉,还限时三天内完成,字跡还得工整。」 「将军府这么严格﹖」苏映菱瞠目结舌。 「据我所知,皇亲子弟也都是如此。」 「我现在觉得,我真是投胎投对地方了。」 树叶在枝头黄了又绿,乘风舞落,金露花澄黄的果实色泽圆润成熟结串,粉紫淡蓝相间的花朵开的热烈且茂密,吸引了彩蝶群舞争蜜,身旁有人相伴的日子,如同阳光那般和煦舒暖,活力与笑声也跟着绽放开来。 *** 午膳用毕,金色的阳光强烈映照整个长廊,窗櫺上的薄纱略略地挪动,苏映淅倚着窗,唉声叹气的。 自那日萧祁为她把脉后,就吩咐一意,按处方籤指示煎药,每天三餐饭后到睡前,都要喝上一大碗。苏映淅数了数手指儿,也喝了五天了,现在光闻到那味儿,就一阵噁心。 不过,这几日胃口有好些,头也不那么晕了,五天以来,遵照萧祁之意,只能多休息,哪也不能去。 昱綺自那天起就阴阳怪气,天天躲得不见人影,映菱也只有偶尔抽空来陪她说说话,这回儿又不知道到哪溜韃玩耍啦! 此刻只剩自己闷的发慌,窗外的天空好蓝哪!可爱小巧的鸟儿,吱吱喳喳,飞来飞去,好快乐啊! 「唉…一意,你说,是不是连小鸟儿都比我幸福快乐?」苏映淅趴在窗檯上,问着正在做女红的的一意。 「小姐,区区一隻小鸟儿怎么能和你苏府千金的身分相比呢!」一意笑着摇摇头,这三位小姐总是说些异于常人的话。 「但是,当小鸟真自由,成天来去自如,随心所欲,而我却只能成天关在这宅院,我真想同牠交换,我无聊极了呢!」苏映淅嘟起小嘴,越想越气。 「好小姐,别这样,要不你也学映菱小姐让萧将军教你些甚么,这几日下午,映菱小姐都央着萧将军,在府里教她剑术呢!」一心、一意、一德三个贴身丫鬟都极欣赏萧将军,皆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嫁进将军府。 「原来如此!难怪映菱这小鬼,天天不见人影。」苏映淅脑中浮现萧祁那俊逸好看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敬仰之意,长久以来,她除了父亲以外,就没有见过如此才貌两全,气宇非凡之人。 「那昱綺呢?也去练剑啦?」 「哪有?我听一心说,有一天映菱小姐兴致勃勃邀昱綺小姐去看萧将军教她剑法,结果,昱綺小姐不知怎么着,当场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这几天没敢去人惹她。」 「这样啊!」苏映淅若有所思回想她昏倒的那天,躺在飘着花香又阴凉的房里,使她没多久就清醒,一睁眼即见萧祁和昱綺相拥般的站立,原本就头晕的她,吓得赶紧又闭上眼,不敢吭声。 只有相爱的人会拥抱的吧!苏映淅猜想着,虽然那天昱綺气冲冲的,但是,昱綺本来就爱生气啊!三个姊妹里,个性最衝最爱面子的就是她,像映菱就爱玩爱闹没啥心机。 那自己呢? 铜镜里映照出她的瓜子脸,这张和姐妹们几乎相似的脸,在心里浮现的是初见萧大哥那日爹爹说的话:做爹的希望能找到的是,能视你们如唯一珍宝的男子,能如同爹一般疼爱你们的男子。 萧大哥,你会是爹爹说得这个人吗? 心里的结想打开,却一个接着一个缠得更紧。 古人言:「心为一身之主,如树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坏了心。心里若是存天理、存公道,则行出来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这边的人。心里若存的是人欲、是私意,虽欲行好事,也有始无终;虽欲外面做好人,也被人看破…」 谁不想当君子呢?谁不想行好事?谁不想做好人呢? 说得这么简单,做却很难。 怎么这么心乱如麻? 书上怎么没写如何让心不坏呢? 这世上一定有很多道理是书上学不到的,一直待在苏府只会让她心结更深。 苏映淅甩甩头,雀跃起身。 「一意,拿一套你的衣裳借我。」她非得去外头走走,看能否赶走心中的不快。 一意手中的女红吓的差点落地。 「小姐,你要奴婢的衣裳作何用?」一意明知故问,一颗心上上下下。 「当然是要穿出去阿!你留下为我掩饰,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睡了。」苏映淅推着一意出房门。「快去拿来,时光宝贵呢!」 一意面有难色,想搬救兵。 「一意可别去通风报信呀!萧大哥现在和映菱在练剑,而我只能每天喝药汤。」 苏映淅轻倚着房门,用着无辜又迷濛的双瞳,望着一意。 「我胸口好闷,不知怎么了心情不好,我只在后院外那桐树林散心,换衣裳是为了安全,不会走远的,保证天黑之前就回来。」苏映淅知道对付一意只能用苦肉计才有用,不然这ㄚ头一定会溜去找王嬤嬤和严叔那告状。 「小姐,那一意陪你一起到桐树林,奴婢不放心小姐的身体及安危。」果然被一心、一德说中了,三个小姐都喜欢上萧将军了。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真想一人清静清静。」苏映淅柳眉轻蹙,语带失落。 「奴婢这就去为你取来。」一意真不忍心自己的小姐被冷落,那迷濛的眸,好似泛着淡淡的泪光呢! 第九章 恩人 宽阔的后院,偌大的高墙藤草蔓生,长满一串串浅蓝色小花,结了一颗颗橘亮饱满的小果子。一意将那片倒掛的小蓝花藤拨开,小心翼翼地将藏匿在花草下的小木门打开,这小木门无论由外观或由内瞧,都因茂盛的叶草,繁密的绿藤,无法辨识其存在。 卸掉全身上下所有的饰品,身着奴婢衣着的苏映淅,已置身于小门外,她身后满林的桐叶,正在风中摆盪,围墙外飘着甜謐的桂花香。 「小姐,你可一定要小心安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别让奴婢等不到你喔!」一意放心不下,再三叮嚀。 「好了,你快进去,我自有分寸。」苏映淅步向桐树林中,围墙边的桂花正盛开着,她倘佯在阵阵桂花香风中。 过了一会儿,苏映淅回头查探,一意已进院,她一向天真容易上当,要是真只在桐树林走走,需要换衣服吗?!苏映淅略带调皮的吐吐舌。 后院墙和桐树林中间的小径朝左走,有整片大松林将苏府团团围住,绕过苏府侧院的墙门外,往右再直直走,便可到北城最繁华热闹的市集大街:西门街,又称:西街。 那日萧祁带她们三人坐马车出游,她可是一路都紧盯着车窗外的景致认路。 平时苏府里的下人都由侧门出外购物,送五榖杂粮蔬菜水果到苏府的商家,一般也由此侧门进出,但苏映淅无法从侧门直接外出,那儿总有人轮班严格看守。 西门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声此起彼落,热闹又繁荣,苏映淅看着这京稷繁华之地,深感谢意,自古以来,有不少昏君当政,使百姓受苦受难,而此刻这丰衣足食的景象,令人感动。 沿着市集,有大店舖,也有着各式各样的小贩,小吃、鱼菜肉、各类小饰品到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皇甫澈是当今圣上排行第七的嫡子,微服出巡,这出巡是好听,其实是间来无事,闷得发慌,这阵子天下太平,皇上同一帮老臣出城南下进香,不需早朝,可好友萧祁消失好一阵子,未到王府找他下棋比剑,王府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妾和昏天暗地的帐本,今天看得格外心烦,出府到西街间晃,这回儿总算是舒坦多了。 市朝的富达,代表着父皇的治国有方,身为其子,虽然只分担部分国事,也馀有荣焉。 「呜……呜……」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女娃蹲在路旁哭泣,身后有张摆着笔砚的长桌及一些散落在地的纸张。 皇甫澈正想上前盘问,有人抢先了一步。 「怎么了?小妹妹怎么在哭?告诉大姐姐。」是一个身着朴素的少女,嗓音清脆甜美。 「大姐姐,我爹在生病,画了一些字画,让我摆在这儿卖,但是风大,把画都吹掉在地上,都弄脏了,不能卖人了……呜呜……」小女娃哽咽的叙述,说完又哭了。 「不哭,不哭,画脏了不能卖,再画就有得卖了,让我来瞧瞧。」她拉起小女娃,替她擦乾脸上的泪痕,然后,仔细地端详弄脏的字画,她备墨提笔,当场将那几张字画弄脏之处,稍作修饰,加上些许墨竹或添作草花。 此时,皇甫澈才得以仔细的观察她。 白皙清透的肤质,慧黠清澈的眼,小巧的鼻子下有着红润水亮的唇,举手投足散发着空灵并略带稚气,是个甜美的少女,也有着世上最珍贵善良的心。 「小妹妹,你看,这些画看不出来弄脏了,又可以卖了,地上有些小石头取来压着纸。」苏映淅将小女娃取来的石头,压在纸的四方,使其不致受风吹动,小女娃学得快也学着做。 「来,来买字画呦!」苏映淅学着小贩叫卖着,小女孩开心的笑了,也跟着喊:「来,买字画呦!」而后,这两人在字画案前相视而笑。 皇甫澈在此时此刻有种感动,觉得这画面既纯真又美好,令他动容久久无法忘怀。 他示意一名随从,上前买了二幅画,过了半晌,再示意另一名前去,他端详她用竹墨花草添过的字画,并未喧宾夺主,仅发挥创意去融合掩盖脏污之处,却不着痕跡添加了字画的风采,皇甫澈心生佩服,好一个智貌双全的姑娘! 「小妹妹,这挣来的银两,放在怀里好好的收着,以后遇到任何困难,不能只是哭,可要想法子解决,知道吗?!」苏映淅看着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女娃,心生爱怜,她轻轻摸摸小女娃的头:「那,我走了喔!」 「谢谢大姐姐!」小女娃高兴的点着头,目送她离去,这大姐姐真像仙女下凡啊! 皇甫澈不动声色,尾随于她,她身着下人衣裳,但见她举手投足优雅如蝶,气质如花,还有独特的聪慧及一颗善良的心,北城市集的街坊小巷,居然还存在这样的姑娘? 一路上,她的清秀引来不少侧目相向,苏映淅全然不知,她买了三隻糖葫芦,二隻用纸袋包好往怀里放,一隻则边走边吃,昱綺,映菱也喜欢糖葫芦,她们三人都爱了极这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她的心,这会儿感觉舒坦多了。 她停在贩售女饰的小摊前,想起出门前一意那担心的模样,还真过意不去,用怀里过年的压岁钱帮她选隻头釵好了,她挑了又挑,看上了雕有蝴蝶样式,垂着细碎小珍珠的发釵,发釵旁,是各式晶莹剔透的小珠珠结串而成的小手环,色彩繽纷琳瑯满目,苏映淅一心瞧着亮晶晶的饰品兴致正浓,完全无感于周遭路过的人总是会多看她几眼,以至于当三名身着华丽服饰,不怀好意的男子盯上她,她仍不知她已自曝险境。 「姑娘,买发釵啊?来,给本大爷抱抱,要买什么就买什么。」面带邪笑的男子,由她的右方挤来。 「长的这么秀气,跟了爷,是你的福气。」另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则由左边朝苏映淅逼近,她的惊慌失措全写在脸上了。 上次出游有萧大哥、昱綺、映菱一块儿同行,再说那时头戴纱笠,从未有人如此轻薄的看待她,她惊慌至极,眼前一片金星,头晕无力,但身体微恙的她仍奋力将手中的糖葫芦,朝那三个登徒子丢去,转身欲逃,却指使不了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她想呼救,喉咙却像卡住般喊不出半点声音,平时看到老鼠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在最需要的时刻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那三人不费半点吹灰之力,三隻魔手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衣着,皇甫澈自然把握时机,即时从前方拉住她,让她自然的往他怀里去。 「这姑娘可是大爷我先看上的,你休想跟我抢。」 「竟敢想对钱大爷动手,你妈的不想活啦!」其中一人无修养得叫骂。 三人露出邪恶狰狞的表情,作势要抢人。 皇甫澈连说句好好修理这几个下流的东西,都懒得说,手一示意,几个随从立即上前处理,他搂着她绕着几个大弧度的漂亮转圈,就往大街横向的无人小巷弄里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紧闭的双眼和捲曲护身的双臂一样紧绷,感觉阵阵天旋地转后,身子和双腿没骨气的虚软,她不得不作最后垂死前的挣扎,努力发出微弱的求助声。 「救命啊!救...」 以为自己落入不肖子弟手中的苏映淅,慌乱中睁眼触及一对深邃的黑眸,她忘了挣扎却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就在这一秒,先前的恐惧如巨浪来袭,她「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反应是怎么回事?跟他预期的怎么差那么多,英雄救美后,不是应该上演她对他无限感激与崇拜吗?皇甫澈俊秀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差点笑出来。 她哭得抽抽噎噎脸红通通的,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靠在窄巷里,他的手搭在墙上,正好挡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他不时东张西望,还好他误打误撞选对巷弄了,因为她哭成这样,搞得他不时东张西望害怕有人经过,误以为是他在欺负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苏映淅不停的吸鼻子,用手背拭泪,她也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呀!但是,那些流里流气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每当她强力收拾好眼泪,刚才的画面就在她脑袋里重复,她就又好想哭...终于快哭够了,她努力抑制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边拭泪边打量他。 好温文儒雅俊俏的脸,好深邃的黑眸,但是,快乐的逛大街计划,怎么会结束的如此狼狈,她把脸埋在双手里,觉得无顏见人,从手指的缝隙里,她观察到他的衣抉挡住了一边的去路,所以,她只能往另一边去,她打算说完谢谢,就儘速溜走回府去。 「谢谢。」她低头小声的说,并立马转身就想跑。 太久没动的腿意外麻软扭了一下,她差点往前倒,他摇摇头手往她腰一揽,她就又落在他怀里了。 「姑娘,还好吧?!」他关切的询问,半倒在他怀中的她,馨香迎人,盈盈眼波哭得有点红肿还带点泪,衬着受惊吓氾白的唇,显得娇弱无比,整张脸净白的无一瑕疵,只见右耳垂上有一颗极小巧的硃砂痣。 「嗯,我没事,多谢公子挺身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苏映淅尽力维护仅存的一点礼态与尊严,她稳住身子站好立刻退出他的怀里,她除了觉得头还是好晕外,还觉得好丢脸,她恨不得有地道可以让她遁逃回苏府。 「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你府上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免得再次遇险。」她,会是哪家的姑娘。 「多谢公子好意,我自己回去即可,相救之恩,有缘必报。」苏映淅微微一笑幅身,尽可能的展现她的端庄,毕竟她刚刚在这个人面前哭得丑态百出顏面尽失,语毕,她便以意志力撑住,举步快速离开。 「姑娘...姑娘...」他喊着。 她低头深深吸了气,加快脚步,心想叫我是要作什么??今天,她再不想搭理任何人了,奔走没几步… 这...今天是倒了什么楣??眼前居然是该死的死巷! 纵使她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得硬着头皮掉头走回去,她咬唇放慢脚步,希望他很忙已经离开了,而然这种简单的期望居然落了空。 窄巷间,高大俊挺的身驱挡住去路,她低头看着地面,都能察觉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侧过身让路,在她经过他时,他慢条斯理的说:「我刚刚只是想要告诉你,那、边、没、有、路。」 一阵緋红飞上双颊,她羞愧的往人来人往的大街衝去。 至于那几个居心不良的不肖男子,皇甫澈的手下高明和高兴兄弟俩轻松愉快的舞拳弄剑,三两下就把那三人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逃之夭夭了。 北城最繁荣昌盛的西门街,人来人往,依旧进行着生意买卖,刚才打斗的事犹如没发生过,很快就恢復原状。 苏映淅不敢再惹事,边走边后悔自己心思不够縝密,应该头戴个斗笠之类,就可以免去许多麻烦…尤其是可以不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糗的那么严重,手指头扭着皱成一团衣袖懊悔不已,她仔细回想那人,高挑阳刚的身材着了一套精细缝製的金线双领白袍,气质非凡高雅如风,看起来应该也是官家子弟,她庆幸着有他挺身相救,否则,她真不敢想像自己会有何等悲惨的结局。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一心回府的她由于脑中思绪纷乱不觉地已回到自家后院。 皇甫澈一路尾随至此,心有了底,这是苏御史府上。 她是苏府的ㄚ鬟? 在远处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隐没在那片绿藤之后,皇甫澈缓缓地走近,他极为讶异此处的隐密,被层层藤草围绕的高墙后,会是何种景緻?他竟动了想越墙而入的念头,但,他迟疑了,他不解自己为何会產生这种想法? 沿着石墙米白四季桂在夏日里开得正盛,香气重重,满林桐叶随风飘摇。 王府后院也有一座桐树林,但这儿的桐树生得似乎茂盛多了!桐树后松树高耸如云,林荫深处,他发现桐树上系有紫丝带,再步五棵处,又有丝带,不过这回是白色,再来是蓝丝带。 皇甫澈自觉有趣地扯唇轻笑,这是引路丝带,她常来这?! 她对他而言,已是一连串奇妙的问号了。 *** 「高明、高兴,调查一下刚刚那名女子。」走在离苏府不远的街口,皇甫澈下了命令。 「看起来像是偷溜出来玩耍的小丫鬟。」弟弟高兴一面应答,一面意外皇甫澈脸上出现很久不曾出现的笑意。 「刚刚您紧跟着她入那片林子时,我们在苏府的城墙边,遇到萧将军的手下。」哥哥高明心思敏捷,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主子为何兴致盎然:「要不是我们替您挡着,您恐怕要被当成入侵苏府,心怀不轨的人士。」 「为何萧将军的手下会在这里?」 「您怎么会忘?该不是那名女子的关係吧?」七皇子一向谨言慎行,高明一语道破。 「哦...对哦...是父皇下的命令。」皇甫澈只顾着跟着她,竟忘了父皇下达御令,命萧将军安排人马定时巡逻,维护御史大夫和巡铁御史的宅院安全。 「本王只是想到了一个不用再应付父皇、皇姥姥、母妃的主意...」皇甫澈想着刚刚那名女子的所有表情,就忍不住想笑:「本王不想再过着一天到晚看那些名门贵族大闺秀的画像和八字的日子了。」 「您若是一天没娶正妃,您就逃不了这种日子。」 「所以囉!本王就来娶个正妃。」皇甫澈说的轻松异常。 「对象呢?该不是...」高明和高兴同时摇头。 「七皇子,婚姻可不是儿戏,正妃可是要跟您过一辈子的人,跟王府那些妃妾是不一样的,您可要三思。」高明正色提醒。 「恩。」皇甫澈此刻连走起路来都觉得隔外轻松,他正是觉得,如果他的正妃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跟谁在一起最舒心最快乐。 第十章 确定 萧祁到苏府走动的时间,往往不太一定,大多是将军府的事务处理完毕,他便会抽空走一趟,今日忙晚了,来到苏府,粉阳西下,玫瑰色的光晕笼罩着飘香阁,竟见三姐妹和王嬤嬤焦急的等他。 「怎么了?」 「严叔早上跟一帮奴僕,送米粮去给北城郊区山地的穷苦人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以往他们大约是中午过后会回到府上。」苏昱綺急着让萧祁了解情况,过去这些日子对他的闪躲,全都暂拋脑后。 「严叔每三个月就会去一次,所以,山区的人都会等他,我们是担心他们会不会遇到盗贼了,否则他们人也不算少,以严叔的个性,若有事耽搁,他也会派人回府知会。」苏映淅更进一步说明,加速萧祁理解她们的担忧。 「有没有详细地点?或是他们必走之路,我亲自走一趟。」 「有,这是地图,之前我们很想知道那是哪里,一诚画给我们看的。」苏映菱把准备好的地图,交到萧祁手上。 萧祁看了一眼,马上就知道地方,毕竟北城的山区是他的地盘,他哪里有没去过的。 「别担心,我去看看,一定把人带回来。」萧祁篤定的语气,让一干人稍松了一口气。 「萧将军,麻烦您了。」王嬤嬤有着岁月痕跡的脸佈满感激,苏御史不在府里,一切事务都是总管苏严在打理,她的大半辈子都是在张罗这一家老小吃喝,这会儿苏府没了做主的人,这屋子就属她最年长,她自然得安抚住这几个孩子的心。 萧祁带着坚定的眼神頷首,便跨上马背快马加鞭回将军府,带着护卫队往地图上的位置出发。 萧祁和护卫队依照地图,在北城东南边的簪缨乡偏远的山脚下,找到一处残烛微光的简陋聚落,夜幕低垂,荒野僻静,满月掛在山巔,看起来特别大,几个衣衫襤褸的少年拿着削减的长树枝,手卧着石头,尽是防御的姿态。 「小兄弟,莫惊慌,我们是北城将军府的护卫队,是来寻人的。」护卫队总领沉勤,跳下马车,他长的一脸和善,比较适合上前打听。 少年们互看彼此几眼,稍微放宽心。 「今日有几个人,他们用马车送米粮和书卷到此地,请问他们来过了吗?」 「我...我们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其中一位较高的少年回话。 「将军。」沉勤回头请示。 「那就真是遇盗贼了,我们兵分两路,分头在这区附近找藏身之处,盗贼能下手地段,必定是人烟稀少的地方。」 「是。」 不久后,萧祁在附近的林子里,发现被丢弃散落的书册,在林子深处找到苏严和几个奴僕,他们分别被五花大绑在几棵树上,萧祁和护卫队员先松开堵住嘴的棉布,几个人忙于透气,面唇憔悴乾枯。 「严叔,您们几个没受伤吧?」 「我们遇上三个亮刀的小贼,他们明说他们只要马车和米粮,依我看是在躲避追捕,我们几个未必打不过他们,后来想想,若他们有急需,就送他们吧!」苏严扭动被綑绑过久,僵硬的骨头。 「严叔,您也太好了吧?!」 「会出来做贼的,表示他们从小到大没遇贵人,我要他们留下马车上那些书卷,跟他们说那是我要送人的,他们也照做了,大伙都没受伤就好,本想明日山区定会有捡柴的人,就能获救了。」苏严语毕,逕自走向那堆被丢弃的书册。 「那些书卷是要送给山脚下那些人的?」萧祁跟着苏严再度确认。 「恩,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视野,那些孩子没有人能为他们指引方向,这些书就是最好的先生,最好的老师。」苏严拾起几本书卷,拍拍上头沾染的尘土。 「严叔,您和其他人坐护卫队的马,回苏府吧!府上的人都在等您,我得去找沉勤和其他队员,那些书卷,我和留下来的护卫队会替您送过去给山脚下那些人,您一天没吃饭了,快回去休息吧。」萧祁从苏严手中接过那些书卷,赶他回去。 「劳烦将军和护卫队了。」苏严眼底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然而他仍不忘嘱咐:「若是山脚下的人问起我们的身家姓名,还请萧将军和护卫队别透露。」 「这…又是何故?」 「我们做这些事,是基于善念,最终并非想求那些孩子对我们有所回报,所以并不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做了就要放下,万一他们知道我们是何人,有很多可能性,有可能他们知恩图报,我们也会把此举当作理所当然,贪图起对方的回报,扭曲了我们原有的善念,另一种可能是,对方想要更多,引起苏府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多年来我们始终坚持不透露身家姓名。」 「原来如此。」 苏严和几个家奴,乘上护卫队强健高大的马匹离去后,萧祁翻阅起几本散落于地的书册,有浅显易懂的童书、伟人传记,也有较为深奥的孔孟老庄着作、唐诗宋词、四书五经,还有一些歷史、地理、天文及文学方面的书籍,他想起苏严说的话:「会出来做贼的,表示他们从小到大没遇过贵人。」那帮小贼今日就遇贵人了,他今日才知道外表不苟言笑的严叔,如此佛心,严叔不就是那帮小贼和山脚下的少年们的贵人?! *** 清晨的桐树林,瀰漫着雾,浓密得看不清前方的景致。 苏昱綺随手带了一本书,轻悄地漫步其中。 近来,萧祁来教映菱练剑时,都会让一心来邀她去看映菱练习的状况,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那个人,分明是想找她麻烦。 他那张俊脸,是的,她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俊脸,总是不经意就出现在脑海,那个她不情愿的吻,竟如挥不走的蚊蝇,令她气恼,还令她…有不愿承认的脸红心跳,这样的自己,连她都不认识,怎能再和他见面?而他怎能在种情况后,若无其事地跟她碰面?他做得到,她可办不到,所以,她只能尽量闪躲他。 绣鞋踏在含露的草地上,沾了些水气,冷意由脚底窜上全身,清晨中的凉意未退,苏昱綺两手轻抚着自己薄纱下的双臂,她忘了罩件外衫。 层层白雾使得前方景緻模糊不清,她猛然地撞上一个东西,一颗树?一个人?!她的书掉落在地,她收住脚,站定,这林地属苏府,大多无人至此。 对面那人,在濛濛白雾中立着,望着她。 「你是……昱綺?!」语气里有明显的讶然。 「你怎么在这?」苏昱綺因为他没认错她,心中闪过丝丝喜悦,但,随即,她收起喜悦,最不想见的人,偏偏又出现:「你干嘛站在路中挡路?!」 「我没有站在路中,我是倚着树在思考。」萧祁义正严辞,具体说出事实:「如果我没站在这,你的头现在肯定是撞到树而肿包了。」 「那我寧愿撞到树。」她不假思索。 「真的吗?」萧祁皱皱眉,一脸啼笑皆非。 她望着他,不由自主的笑了。 萧祁也笑了,然后他替她捡起书,她接了过来,温暖厚实的大掌碰触到她冰冷白皙的指,才发觉她仅着轻薄的紫罗衫,黑发披肩,身段娉婷,像是清晨中最早绽放的紫莲,幽幽吐露着芬芳的气息。 「你这样会着凉。」萧祁解下身上的长披风,覆在她肩上,他摄人的眼睛,像两泉黑潭,深深的令人迷惘。 她低头要自己移开视线:「谢谢…还有,严叔的事…谢谢你帮忙那么多…」 他不仅救了严叔及几个奴僕,帮忙把那些书册送给山脚下那些家境困苦的少年,几日后,他和护卫队找到那几个小贼,让他们入衙门服刑,安排他们日后加入卫兵的训练,也找回苏府的马车,连米粮都帮严叔完善的送达目的。 「我是被严叔感动了。」萧祁实话实说:「他的观点,翻转了我对事情原有的看法,一般人遇到可恶的盗贼,多数人的反应都是人人喊打,可是,严叔却说,他们之所以会沦落为盗,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没遇过贵人。」 「严叔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始终怀抱着感恩的心,他常说,若不是我的大伯公给了他和我爹读书的机会,他很可能也会流落街头。」 「你有大伯公?我以为你爹的上一代是单传。」 「是我娘这边的,大伯公是我外公的哥哥,他在奇滨城设了段家书坊,我爹和严叔当年家境清寒是不可能读书的,是大伯公慈心,让他们进学堂。」这些事,她小时候常听严叔谈起。 「你爹和严叔赤手空拳白手起家,还有做善事不为人知,令人敬佩。」 他们很少能像这样,好好说话,苏昱綺和他两眼相视一征,差点忘了呼吸,她转头环看四周,浓雾渐散,一切景緻趋于明朗,在迷雾中和平对话的他们犹如一场梦,那日他对她做的事过于鲜明,她不得不移动脚步后退和他保持距离,谁知他立即大步跟上,他们比之前更靠近,她的心开始不按节奏乱跳,她只好再继续后退,他毫不退让亦步亦趋,直到她身后已无去处,只能倚着树。 「为何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她抿着小嘴故作镇定。 「你有。」 萧祁单手撑着树,另一隻手抚过她细嫩的脸颊。 「你应该多笑点,刚刚你笑起来,很好看。」他的语气彷彿有一股魔力般的催眠着她,使她迷惑晕眩,口乾舌燥,于是她拿起手中的书,挡住他的脸。 她的动作让萧祁发笑,他轻易地扯书于地︰「我为那日的粗鲁道歉,我保证今天不会那样。」 苏昱綺尚未釐清他的语意,两片唇贴合,有着温柔灼热触感,她感觉他和她一样微微战慄,他的手插入她的长发,使他们更贴近彼此,急促的呼吸,促使他们短暂分开,又眷恋的再度相依,他乾净的男子气息,热呼呼的呵在她脸上,浑身发烫神魂飘忽,然而,这样美好的光景,没有维持太久,她很快恢復理智。 「为什么这么做?」 萧祁抚着她的肩,感觉她微微颤抖着,却无法马上回覆这个问题,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他遇上她,总是会失控。 「我不是你随便施展魅力的对象。」没立即听见他回答,她激动的怒视他。 「我不是随便的人…」萧祁挑起浓眉反驳。 「那你怎能?怎能…」怎能毫无来由就吻她?她没法说下去,他也是这么对映淅,映菱的???这个想法让她全身僵直,仓惶而愤怒,她不觉紧握拳头,想着这人怎能如此卑鄙无耻。 「你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丢下这句话,她掉头飞也似的跑着,肩上萧祁的长披风阻碍她的速度,她狠狠的扯落它,她的心寒凉若雪,冻得隐隐作痛,她试图否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昱綺...」萧祁一时呆愣,完全忘了要拉住她,话题来到关于随便,他不过是否认,捍卫自己并不随便,为何会落了个卑鄙的罪名。 萧祁从不知情为何物,现在他更迷惘了,他很确定刚刚的感觉一切都很美好,绝对不是他一厢情愿…到底是那里出了差错?如果说用兵打仗出了错,局势危急,他也能马上纠正错误,力挽狂澜,可是,现在的他毫无头绪,他甚至找不出出错的环节,他捡起被她甩落的长披风,觉得乌云罩顶心情糟透了。 此时,雾气了无踪跡,曙光乍现,他没心情再踏入苏府,今日他本打算早点来苏府,再过去七王府,这些时日他不是在将军府,就是在苏府,好久没去七王府,昨儿个七皇子皇甫澈派人捎口信邀他过去,也好!去七王府走走也好!他越想越生气,他不懂他向来刀枪不入,随便和卑鄙这几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竟能让他犹如身处暴风圈,浑身不对劲,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居然左右了他的心情。 第十一章 她 是谁 阳光和煦,绿意盎然,鸟语花香,景象一片祥和。 却见刀光剑影,有两个敏捷矫健的身影,穿梭闪避着对方的剑法,一群随从丫鬟退避一旁,神色紧张的观看,深怕两人有所闪失。 萧祁和皇甫澈可说是不打不相识,那年萧祁十二岁,皇甫澈十岁,二人生的浓眉大眼,因年纪相近,不免被比较。 一年一度的朝廷百官比武大会上,皇上和光荣退役的大将军萧毅,相互讚许着对方的后代,又个自谦让,年幼气盛的他们,当场就相视较量了起来。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比武场上热闹非凡,他们谈论着他们还这么小,敢站上比武台上就是勇气可嘉了,这两个国家未来的栋樑,却说就算上场比划他们也不怕,这么一来,就连皇上也好奇,龙顏点头首肯,让他们当作是经验一场,不过,只答应让他们用现场仅有的木剑上场比武,安全为重。 两个小男孩很有架势的取剑相向,互不相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们,可爱逗趣的模样惹人怜爱。但,这场决斗没有胜负,因为他们平时练剑用轻薄的软剑习惯了,大人的木剑对他们而言太重了,这二人皆单手举剑,没一会儿功夫,手就没劲了,结果二人弃剑以蛮力相向,最后皆气喘如牛,跌坐在大庭广眾之下,然后两人还异口同声的责怪木剑的不是,惹得全场文武百官哄然大笑。 当时萧祁还摸不着头脑,大家在笑什么,再看到灰头土脸的七皇子,他笑了,皇甫澈也在笑,相视的目光中,擦出友情的火花。 至今都十多年了,二人依旧爱以刀剑相向,每一次的比划切磋,都让眾人捏一把冷汗,深怕无情的剑,划破那两张俊俏的脸。 现在,这些担心都多馀了,如今他们剑法精湛,自有拿捏,顶多偶尔打掉对方的剑,也不曾伤及对方。 「唰……唰……」俐落响亮的撕裂声响起。 「萧将军,你今日不大专心喔!」皇甫澈刀尖落在萧祁的袖口,他的袖袂已破成两半。 「承让,承让,七皇子今日八成有心事。」萧祁露出笑脸,他的剑划破了皇甫澈长袍的摺襉处。 一旁的侍女观战结束,迅速送上两盆水及棉巾,让他们净脸、洗手。 「知我着莫若汝。」皇甫澈步至备有茶酒小菜的凉亭中坐下:「我是有事烦心,但是你可要先稟告我,这些时日你到哪逍遥了,居然置好友不顾。」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好像是遇见那个她了。」萧祁面对着好友,一向沉着冷静的他,此刻眼里燃烧火簇是迷惘的。 「你会说好像,那应该就是了…」皇甫澈早就预见会有这么一天。 「这么简单,就能确定?」萧祁有点难以置信,他只是觉得每次遇上她,他总会失控。 「不然你就不会患得患失的…就以我皇妹为例,有你在场跟没有你在场,她的反应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以她为例,不是要我愧疚?」 「看你这模样,我皇妹是没望了吧!」皇甫澈审视他的好友:「快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胜过我皇妹,不近女色的你,也有这么一天。」 萧祁有些迟疑,他该不该跟他的好友实话实说,毕竟苏御史对外把她们包装的如纸不透风。 「你呢?遇到甚么烦心的事?也说来听听。」 「我们真有默契,烦心的事差不多,我也遇见那个她了。」皇甫澈优雅地举杯畅饮,说是烦心,他却有藏不住的笑意。 「七皇子,不是说笑吧。」萧祁难掩心中的讶然,伺候皇甫澈的小妾眾多,从没瞧他认真过。 「你知道的,这二三年来我母妃和皇姥姥,热衷于看画像和挑八字,从南到北,由北至南,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给我挑选,硬要我排出时间会面,我实在厌倦这种生活了。」 「这么用心挑选,难道没有七皇子心仪的对象?」 「这些名门家世,其中不乏攀龙附凤之徒,娶了这样的女子,必徒增我的困扰。」 「既然七皇子有了正妃人选,不就解决了?」 「我连她何名何姓都不知,我在西门街遇见她的那日,她一身奴婢打扮…」皇甫澈脑中浮现那张清丽的脸:「麻烦就在这里。」 「那的确是麻烦了,皇上会准许一个奴婢做皇室的正妃吗?」 「这我倒觉得不是问题,我得先把人找出来,高明高兴那两个慢郎中,打听了一阵子,竟然半点消息也没有。」 「这么难找?要我帮忙?」 「对,要你帮忙,我俩的婚事都拖了多年,等我找到人,要不今年一起找个良辰吉日,让我们两对一同成亲,如何?」 「成亲?一同成亲?」萧祁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况且,他和她似乎都说过不想成亲的话。 「恩,我来稟告父皇,让我们一同成亲,来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隆重婚礼,办得热闹非凡。」皇甫澈温文俊俏的面容,因未来美好的愿景,笑意更深了。 「你知道的,我是不婚主义,我爹娘都当是玩笑话,可我是当真不想结婚的,她也是,我看她并没有成婚的意愿。」萧祁实话实说。 「你爹娘当然会当作是玩笑话,他们必定知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子…不过,女子没有成婚的意愿,这可就新奇了,萧将军曾是皇上万中选一的駙马爷,竟有女子不知把握?是哪家女子眼睛长到头顶上?」 「别挖苦我了…」 「不是挖苦,你跟我说,我让父皇给你们赐婚,谅她没那个胆敢不依。」 面对皇甫澈的好意,萧祁骑虎难下,欲言又止。 「我若说出来,还请七皇子保密。」 「你信不过我?我们之间还有秘密?」萧祁可是他朝廷上唯一信任的朋友。 「不瞒你说,是苏御史的大女儿。」 「苏御史的女儿?不是听说体弱多病,终日卧床?!」这个千呼万唤令皇甫澈充满好奇的女子,居然是传闻中终日卧床的御史之女? 「所以,我才请七皇子保密,她们的确是体弱多病,灌药长大的,只是现在病情改善很多。」萧祁信任皇甫澈,可是他不得不有所保留,他必须顾虑苏御史先前的谋划。 「那还真是太好了,我要找的人,正好在苏府。」 「喔,这么巧?!」萧祁心头一紧,脑中浮现是昱綺的脸:「你是说,你在西街遇到的女子是苏府的人?」 「正是,她右耳有颗小巧的硃砂痣,我瞧她清秀善良,就算她出身卑微我也不在乎。」皇甫澈心情大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别让我等太久,这事一日没解决,我母妃安排的饭局,我就无法推託,等知道她的名字来歷,我就秉告父皇,找个良辰吉日,让我们两对一同成亲吧。」 接下来,他们谈话的内容,萧祁已不太清楚了,他心中最掛心的是七皇子心仪的女子究竟是谁,苏府的奴婢他大多见过,出色到能让七皇子看上的会是谁?难不成是那三姊妹?最近下午和他一同练剑的是映菱,在生病修养的是映淅,会在大街上让七皇子相上的…他最不愿意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她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又兴起了一场没停过的狂风暴雨。 第十二章 误会 日子这么过着,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萧祁还是持续抽空教着苏映菱剑术,苏映淅还是会拿着一本书卷,兴致盎然的看萧祁指导苏映菱练剑,而苏昱綺还是尽量的闪躲着萧祁。 随便?卑鄙?萧祁浓眉扭曲纠结了一番,这两个词汇仍经常困扰他,他翻着剑书,心思并没有在上头,这剑书他早已滚瓜烂熟,根本不需要翻阅。 「萧大哥,你最近公事很烦忙吗?」坐在萧祁身旁的苏映淅,忍不住开口问。 「为何这么问?」萧祁的眉头仍深锁。 「我爹公事烦忙,或是遇到难解的问题时,他的脸上也会有你这种神情。」 「哦?」他的表情透露了什么吗?他以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我看起来,是有烦脑吗?」 「恩。」苏映淅发现好一阵子了,之前萧祁在苏府清松自在的神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见了。 「映淅,你老实说,你有觉得,我是随便的人吗?」 苏映淅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这个词汇从小到大他还没有使用过,连说出来都会迟疑:「那你觉得我像是卑鄙的人吗?」 苏映淅再摇摇头。 「有人批评你?所以你难过了?」 萧祁勉强的苦笑一下,点头承认。 「如果是你呢?如果有人批评你随便又卑鄙,你会怎么做?」 「我?这问题放在我身上,好像有点不适合,因为我认识的人就仅限于苏府,不像你见多识广...。」苏映淅很认真的思考:「不过,我是觉得,如果是我不在意的人,我也没必要去理会,可是,如果是我在意的人,那我就非得问清楚,说的这么难听到底是为什么。」 是阿!说的这么难听,到底是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可是,令他更烦心要紧的还有一件很棘手的事。 「逃避不是办法,我爹常说,面对它,解决它,放下它,我虽然帮不上你的忙,可是,我觉得这应该是有甚么误会吧!我认识的萧大哥,不随便也不卑鄙,是我敬佩的人呢!」这是苏映淅由衷之言。 「谢谢你,映淅,我会找时间解决这件事的。」萧祁心里有了主意,他非得单独跟她谈谈不可。 苏映淅转头继续观看苏映菱练剑,姿势动作的不到位,令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重覆,似乎每次失败都是她重新出发的机会,原先生涩的剑法动作,在她勤奋不怕出错的刻意练习之下,进而趋于敏捷流畅,几颗汗珠从她的额前滑落,濡湿了她的鬓发,她专注的神采耀眼迷人,浑身光华夺目,苏映淅笑着对萧祁说:「昱綺怕热都不来看,她应该要来的,她一直以为映菱会三分鐘热度,这次她要重新改观了。」 「恩,映菱勤于练习,进步神速,我以前没见过女子练剑,不知道女子练起剑法这么优美。」 「真的,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我也觉得好美!」 苏映淅拿起一旁的蒲扇摇摆,大暑刚过,秋天就要来了,天气依然闷热,她们三人之中,就属昱綺最怕热,可是,敏感的苏映淅还是察觉到,最近昱綺心浮气躁的有些反常,她瞥了瞥浓眉微纠的萧祁,若有所思。 *** 澄香裊裊,琴声瑽瑽。 晚膳过后,西边还微留着橘色的馀暉,回廊上已点起掛灯。 苏昱綺在房内弹琴,橘子皮架在烛火上烤,促成一室澄甜香,她正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那日清晨,萧祁温柔的模样,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就是他钟爱的女子,他的确有爹爹讚许的种种过人之处,但是爹爹却错估了一样,他不会视她们之一为唯一,他卑鄙的想享齐人之福,更甚着,他想三人都一概俱全。 男人虽拥有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但她还是受伤了,那是她最亲爱的两个妹妹啊! 自小感情深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爱情是可以分享的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她不相信,因为如果可以,她的心就不会连呼吸都隐隐作痛了。 倏然,房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萧祁迅速的将房门锁上,这时间是飘香阁的三个丫鬟的用膳休息时间。 「怎么是你?」苏昱綺吃惊,又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包括想念:「你出去,为何擅自进来我的房间?」 萧祁走进她,脸色阴沉,眼中带着一抹忧愁,双唇紧闭。 「你要躲着我到甚么时候?」他低声问。 「谁躲着你?我为何要躲着你?」她口是心非,视线落在琴上,长睫休憩在白皙的脸上,嫵媚动人。 「你真有本事。」他压低嗓音,语带讽刺,生气她我行我素,竟可以不顾安危,随便外出去大街上,却一再躲避他。 「你说什么?」苏昱綺仰起她白皙的脸,黑瞳水汪汪的。 「不要故作纯洁。」她越有吸引力,他就越焦躁不安,理智也就离他越来越远。 苏昱綺离开她的琴,站立与他面对面,她立刻感受到他紧绷的气息。 「故作纯洁?你凭甚么指控我?」 「随便?卑鄙?那你又凭甚么这么说我?」 两个人对恃僵持互不相让,几乎快贴在一起,愤怒像一把火,燃起来就难以熄灭,望着她盛满疑惑,丝毫不减美丽的眼眸,萧祁讶异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只想拥抱她。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是因为...」她说不出口,她害怕他对她们三人一视同仁,她撇开头:「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请你离开。」 「我从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问你,为何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因为她,他嚐到痛苦煎熬的滋味,他霸道的揽住她的腰,眼底的几分憔悴,胸怀里的热度,让苏昱綺差点软化在他怀里:「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万一是你,你让我怎么办…」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莫名其妙!」苏昱綺手抵在他胸前想挣脱他,因为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居然喜欢他的拥抱?这个想法令她不得不更积极挣脱他的怀抱。 萧祁则固定她腰身,制止她挣脱他,被他箝制的苏昱綺,毫不妥协使劲反抗。 「放开我!」她越是想挣脱他,他就越不想放开她。 她气极了,想举起手给他点顏色,却在挥下之时,手腕轻易被他握住,她情急之下只能骂他消气:「你真是混蛋。」 「我告诉过你,没人敢这样骂我。」几个字由他口中迸出,这种被她激怒的情绪,似水深,又似火热。 情绪高涨之下,萧祁将她逼靠在墙面,他的黑眸里,好似燃烧着两把火焰般,锐利而激烈,面对这样的他,苏昱綺除了惊惶意乱外,最多的情绪还是愤怒,她按揉着被他握疼的胳臂。 「你就是混蛋怎样?!」苏昱綺愤怒难平,也从没人敢这样凶她啊!可是说完后,她立刻后悔了,她想起她上一次骂他是混蛋的后果。 「很好,你会得到逞口舌之快的后果。」萧祁恶意的警告,大手紧紧钳着她挣扎的小手。 「放开我!」苏昱綺奋力扭动,想挣脱他,但他宽阔高大的身躯抵住她,使她动弹不得,灼热的气息包围着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她血液里流窜,使她呼吸急促。 萧祁将他的唇落在她雪白的颈上。 「啊…不要…」她惊慌的张着小嘴喊着。 他吻的她不由自主的轻颤,她心跳紊乱,只有尽力的挣脱,挣扎中,她羞红了脸。 「不要乱动。」萧祁的唇在她耳鬓滑过,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带着掠夺亲吻着她,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让他陶醉不已,苏昱綺虚软着身子,只感觉到他灼热的唇,触发她全身火热,热的头昏,热的难受。 「住手,你快住手。」苏昱綺无从抵抗喃喃说道,平时的盛气在此时一一瓦解,她喜欢他的吻,也喜欢他的拥抱,可是她好害怕,害怕他也是这样对她的妹妹们...。 萧祁炙热的眼神,一瞬也不动的望着她,他是着迷了,他再度覆盖她的唇,这次却意外感觉到她的轻颤,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捨,他抬头看她,她苍白着小脸,皓齿咬白了下唇,大眼中盛满泪水,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沿着脸庞纷纷落下。 「不要…不要哭…」被愤怒冲昏头的萧祁,匆匆松开紧箍她的大手,她潸然泪下的模样,足以让他手足无措。 「对不起…」萧祁望着自己的大手懊悔自己使力不当,习武持剑惯了,这力道对她来说太粗暴,他深刻反省,后悔他以男子先天上强壮的优势掠夺她的骄傲,他并不想这样,可他只要想到她也许是七皇子喜爱的女子,他就发狂的无法沉住气。 「对不起,你别哭,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萧祁没谈过感情,他首次放下顏面哑声再三道歉,然后他语带命令说:「拿掉你的耳环,我看一下就好。」 苏昱綺低头不敢看他,她感到孱弱的自尊正赤裸地呈现在他面前,泪水不听话的一再落下,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对她,也不明白究竟为何要拿掉耳环,她只知道她就是无法推开他,她抬起使不上劲的手,将双耳的耳环缓缓取下,幽幽的闭起双眼靠在墙上,她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哭,她觉得很丢脸,但是和他所有的不愉快,都让她委屈的想掉泪。 萧祁轻触着她圆润白净的耳垂,松了一大口气,她的耳垂细嫩无一瑕疵,更没有七皇子说的硃砂痣,他心中稍微落下大石,自责自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她吵架。 「昱綺。」他低喊着。 她闪着长睫,睫上还沾了些许泪珠。 「昱綺,不要躲我,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萧祁拨弄着她微散如丝的黑发。 苏昱綺默默无语拭着泪,充满雾气的视线落在他的衣襟上,她不懂自己为何不厌恶他,不懂自己为何不逃开他深情的注视。 他浓眉微锁,深邃的双瞳里有着关怀与柔情。 「可以答应我,不要躲着我,好吗?」萧祁问。 她眼神迷惑而惘然,在他热切的询问下妥协。 「恩。」她頷首垂下眼帘,泪痕犹存。 窗外夜幕低垂,萧祁意识到他不该在她房里再待下去。 「天黑了,我该离开了,明天用过早膳在桐树林里等你,我有话跟你说。」他用一贯命令的口吻说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他匆匆离去。 目送他偌大背影离去后,苏昱綺昏沉沉地缆镜而坐,镜中的她,细发微乱凌散,她拿下发簪,黑发如丝一泻而下,她拿起梳子顺着自己微乱的发丝,瞥见手腕上深深浅浅的紫红,她轻触着他在她手上留下的痕跡,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不论他待她凶恶或温柔,都让她更明白自己的心。 她喜欢上他了。 是的,她喜欢他。 她第一次勇敢的面对自己最真切的情感,明天他会跟她说什么呢?他会跟她有一样的心意吗?明天明天明天…雀跃加忐忑持续骚动着…拋开所有的礼教和矜持,不论明天他要说什么,她决定鼓起勇气告诉他,她喜欢他。 第十三章 难题 星月尚在,晨曦尚未露脸,天空中黑与白渐渐更迭。 一心、一意、一德三人,在飘香阁中揽水浇花,在苏府中她们的工作,除了伺候三位小姐以外,就是照顾这些花。 苏昱綺已经醒了,虽然时候甚早,但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心中有些许的忐忑不安,有些许的甜蜜喜悦,昨日萧祁离去前,眼神里的柔情深深触动她心弦。 她披着长发,轻声推开房门,她想找一心,伺候她梳洗、用早膳。走至回廊,回廊上的掛灯发出桔黄色的光芒,她看到她们三个ㄚ头在花园中交谈。好呀!这三个ㄚ头不努力顾妥这些花,净在那儿聊天说话,苏昱綺调皮的笑了笑,决定要吓唬吓唬她们,她悄移莲步,缓缓地靠近她们。 「那天映淅小姐伤心说要去散心,不让我跟,回来后,我瞧她心情好多了,但,才没一会儿功夫,她又倚着窗,哀声叹气,我想是触景伤情。」说话的是一意。 「自从萧将军教映菱小姐舞剑后,昱綺小姐就常不见人影,一德,如果将来你随映菱小姐嫁进将军府,可别忘了我们呦!」 「快别这么说了,一心,萧将军虽常陪映菱小姐练剑,但他不是每次都让你去请昱綺小姐去看映菱小姐练剑,而且他也很细心的问候映淅小姐的病况,所以不能太早下论。」 「那就是说,不知道萧将军喜欢的是谁?」 「但是肯定三位小姐都喜欢萧将军。」 「说不定,萧将军三个都喜欢。」 「那我们三个又能在一起了!」 「怎么说?」 「一起嫁进将军府囉!」 「哈哈哈------」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刺进苏昱綺心里,尤其当她们说三位小姐都喜欢萧将军时,她的心一点一滴在淌血。 「你们三个给我住嘴!」苏昱綺提裙的双手,在巍巍颤抖着,生气依旧美丽的大眼,怒视三名慌张的小婢女,她们一点儿也没发觉早起的主子。 「一大早,就在嚼舌根,拿你们的小姐开玩笑,你们眼中还有主僕之分吗?」苏昱綺愤怒至极:「你们气死我了!」 三人吓的手足无措,三位小姐中,就属大小姐,发起脾气来最吓人,甚至比老爷还吓人。 「给你们的差事太轻松了,是不是?」 「小姐,奴婢该死。」 「以后不敢了。」 「小姐,对不起。」 三人腿一软,赶紧跪下认错。 「再有下次试试看,工作结束通通都给我用盐巴漱口!」 「是,小姐。」 「一心,先跟我回房,我要用早膳。」苏昱綺拂袖离开,一心赶紧快步尾随于后。 星月无踪,晨曦微现,天------就要亮了。 *** 阳光透过叶隙,在桐林中洒下无数光点。 苏昱綺踩着这些光点,悄然叹息。 她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已片片瓦解,她想起天真纯洁的映淅、映菱,如果她们也喜欢萧祁,她们的心也会跟她一样难受吧! 如果,如果…怎能说是如果呢?是应该吧! 萧祁文武双全,她们…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就像她一样,哎…她又叹息了。 树后闪出一抹人影,苏昱綺倏然止步,差点撞上去,心开始砰砰跳。 「今天怎么没撞上我?我可是准备好让你撞上的。」阳光下的萧祁俊朗飘逸。 这个人,怎么这样?!苏昱綺略带羞涩迎上他透露笑意的黑眸。 「告诉我,你喜欢我吗?」萧祁语出突然,可是他的表情不变,好像这样的问题如此直接了当并无不妥,苏昱綺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思考空间的她,立即转身背对他,逃避他的摄人的注目。 苏昱綺双颊嫣红,这个人,怎么这样?!问话这么直接!她用手抚住鼓跳的心想逃,双脚却无法移动,她感到他男性的气息接近,他的胸膛正靠着她的背。 萧祁从后面环抱住她,苏昱綺用双手掩面,红的发烫的脸,让她直想找个地洞鑽下,他们就这么静静的靠在一起,她纤细的背靠在他宽阔的胸膛,感觉到鼓跳的不只是她的心,还有他的。 「我喜欢你。」他在她耳边说。 苏昱綺觉得自己好似在云里,轻飘飘的,萧祁将她纤细的身子,拥入怀中,苏昱綺听着他鼓动不已的胸膛,偷偷的甜笑。 但是,很快的,她恢復理智,清晨中一心一意一德三个ㄚ鬟们的对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她猝然地挣脱他的怀抱。 「你喜欢我?那映淅和映菱呢?你也喜欢她们?」苏昱綺终于脱口说出长期困扰她的心事。 突如其来的问题和不明所以被推开的感觉同等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们了?」 「你没说,但看起来就是那样。」苏昱綺受伤的说道。 「什么叫做看起来?」 「本来就是。」 「这句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 「那为何在别人眼里,你谁都喜欢…」她可忘不了清晨一心她们三人的对话。 「别人是谁?」萧祁浓眉凝聚,抑制着脾气,刚刚她在他怀里,一切都很美好,他不懂她为何总能这样,先哄他饱嚐甜糖,再逼他喝下苦汁。 「别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要我怎么证明?」萧祁喝止她继续鑽牛角尖,这样下去永远没有结果。 「…」她怎么会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如何证明。 「我知道了。」萧祈深呼吸后,觉得最简单的方法不过如此,虽然这本来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订婚,我们订婚。」 闻言,苏昱綺瞪大了眼,这也太快太突然了吧。 「不行。」苏昱綺咬唇跺脚。 「不行?」得到这个反应,萧祁火冒三丈:「不行?为何不行?」 「我从没想过要嫁人…况且…我觉得映淅和映菱也喜欢你…」她囁嚅着,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真的够生气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她总是有本事惹火他。 「我不能坐视不管,她们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啊!」苏昱綺急切的说。 「那你要我怎样,你不想订婚也不想嫁人,那我怎么证明我只喜欢你?」他怒视着她:「你说映淅和映菱也喜欢我,你不能坐视不管,那意思是…要我娶你们三个?!」。 「不是的…」苏昱綺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可是她很担心她们…。 「好了,不准再说下去了。」萧祁铁青着脸命令道,直接把她拉近怀里,阻止她再破坏原有气氛。 桐林里的金光落在交叠的身影上,随风闪动,这时候没有言语更胜任何言语。 *** 立秋,皇上与一班老臣,包括苏御史回到北城开始早朝。苏御史既已归来,萧祁也不必再经常往苏府跑,同时皇上也撤下了萧祁巡逻维护苏府安危的諭令。 好一阵子,萧祁和苏昱綺会约在桐树林后面那片松林深处碰面,她要他答应,对外保密他们之间的关係,一开始萧祁拒绝,苏昱綺也不让步,她说若是他不答应,那他们之间便没有可能继续,萧祁百般不愿意躲躲藏藏,却也妥协了,就这样,满地黄叶,秋天就要过去了。 「为什么是我?」苏昱綺歪着头斜睨着他。 「什么为什么?」 「不要装糊涂,你为什么喜欢的是我?不是映淅或映菱,他们比我可爱多了。」 「你都叫我什么?」他打趣的问。 「萧祁。」 「那映淅、映菱呢?」 「萧大哥。」 「这就对啦!她们视我如长兄,我也视她们如妹,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萧祁搂住她的肩,不同以往的严谨拘礼,这阵子,笑容常常出现在他脸上。 「可是我们是三包胎耶,你不会有错觉吗?也许把我当成是映淅,或着和映菱一起时,又把她当成是我?」苏昱綺自知她不是讨喜的个性,并不能全然相信有人能接受她的缺点。 「虽然你们很像,其实还是不同的,我相信苏御史是不会错认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你们的父亲,对他而言,你们都是他的爱女,都是独一无二缺一不可的。」 「所以呢?你……」她仍是一知半解。 「所以,我,是不会把你认错的,因为我喜欢你,小笨蛋。」萧祁凑近她耳朵说道,她脸红嫣笑,把头埋近他胸膛。 「可是,我脾气不好、没甚么耐性、又胆小…」 「我脾气也不太好,我也没甚么耐性,至于胆小…我不认为你胆小,你都敢骂我了,我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在我面前撒野,你倒是很会骂我。」萧祁抬抬眉毛,嘴唇上扬。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他轻声的问。 「你知道吗?最近我常常在想,以后我们三姊妹会怎么样?以后还能像从前一起谈心一起玩吗?」她略带伤感:「爹爹说的对,女大不中留,我们三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苏府的,永远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 「昱綺,你比我刚认识你时,成熟多了。」萧祁吻吻她的雪额:「越来越有资格了……」 「什么资格?」她眨着疑惑的长睫。 「将军夫人的资格啊!」 她溜溜黑眼珠。 「你怎么这样?!」苏昱綺羞赧得推开他,一溜烟的在草地上奔跑。他一转眼就追上她紫色的身段,大手握住她的纤腰,苏昱綺一时站不稳,和他滚倒在草地上,然后他压住她,两人都喘息着。 「昱綺,我不想再这样躲藏。」萧祁正色注视着她,他的心里仍有芥蒂,他不知七皇子心仪的女子为何人?这阵子他观察了苏府所有的婢女,并没有七皇子口中的硃砂痣,说不定七皇子眼花并没有硃砂痣,也许那是耳洞,也许是小伤痕,在这样的沉浮沉载的不确定之下,他感到很不安。 「我……」她还是觉得很为难,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抽空週期性教导映菱舞剑,其他的空间时间都给她了,他的行动直接证明了他的真心。 「娶妻生子,本不在我的人生规划,我爹上战场的时候,我娘有多煎熬,我是看在眼里的,有时一去就是几个月,我小时候曾想过,万一我爹回不来怎么办?却不敢开口问我娘。」可是如果不结婚,七皇子私下交办的事,存在着风险,他不敢直接问她是否去过西街,答案若是,他等于是知情不报,在这之前,他们若是先订婚了,就好过他知情不报:「可是遇见你之后,那些事我都不想管了,现在,我只想坦荡荡和你在一起,让我跟你爹提婚事好吗?」 他的黑眸里满是真挚情意,她心跳不已,眼眸晶亮。 「答应我,昱綺。」他迫切而期待。 「嗯。」她气息不稳的点头,认真的说︰「但,我想先和她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 「万一,她们也喜欢你…」 「不会有这种事。」他义正严词的否定。 「你不懂,她们是我朝夕相处的姊妹,我了解她们。」 萧祁翻身坐起,一发不语。 苏昱綺也起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他的侧面轮廓,凹凸有致,好看的令她心跳,但此刻他紧抿着双唇,神色凝重,又令她胆怯。 「萧祁,我和映淅、映菱,从小就失去母亲,现在的我…因为有你,觉得有所依靠,也觉得我很幸福,但是……我也希望她们幸福。」苏昱綺由衷的说,瞧他仍不说话,她坐在他身旁,头靠在他的肩上:「你是不是觉得我想的太多了?可是…我必须这样,我是姊姊呢!我不能容许有人伤害她们,包括我们。」他转过头,深深的凝视她。 「我们只是相爱而已,不会伤害任何人。」他试图让她安心,不过,似乎很困难。 「所以,我需要确认,好吗?」苏昱綺执意寻求他的应许。 「好吧!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实在不喜欢这样躲藏。」他刻意提醒着:「你不知道吧?皇上曾想把九公主嫁给我,你动作不快点,万一皇上又要给我指婚,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喔!」 「九公主?指婚?」苏昱綺在心里闷哼了一声,却给了他一抹的微笑,心里逐渐地不安起来,这个人居然还有本事让皇上指婚?!表面装做毫不在意的她,心中已经开始着急盘算着她要如何确认这件事,这可是个大难题! 第十四章 寒冬就这么来了 冷风颼颼,刚下过雨,飘香阁落花成塚。 一意随着苏映淅,将落地的玫瑰花瓣,拾进竹篮,若花瓣不被雨水浸泡太久,等堆砌成一篮,清洗乾净,可以泡澡;风乾可做香包或泡茶。 满地雪白的玫瑰花瓣落在泥泞的园地里显得格外鲜明,捡着捡着,隐蔽的小门闪出一抹人影,苏映淅差点尖叫出声,仔细一瞧原来是苏昱綺,她松了一口气。 「昱綺,你吓坏我了。」 「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在这,我也吓一跳。」苏昱綺看着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苏映淅有些心虚,到底该如何跟她的姊妹啟口呢?冬天就要来了,她还再试图寻找跟她的姊妹坦承的最佳时机。 「映淅,好久没和你一同捡玫瑰花瓣。」苏昱綺蹲下身拾起零零落落的花瓣放进映淅身旁的竹篮里。 「当然好久没一起,你可忙得很!」苏映淅转着灵巧的瞳瞪着她,话中有话,聪慧心细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昱綺在忙什么。 「映菱呢?」 「在房里刺绣呢!」苏映淅边说边笑,因为她和映菱最笨拙的就是女红刺绣了。 「刺绣?她发烧了吗?!」真不可思议,最爱东奔西跑的苏映菱在刺绣?苏昱綺光想像那画面就觉得滑稽:「我去找她。」 「映菱,你快出来。」苏昱綺一路嚷嚷着,边跑向苏映菱房里去。 苏映淅逕自将玫瑰花瓣上的泥土一一洗涤乾净,这些事大可交给一意她们去做,但她就是喜欢作这些事。 花开花落有一定的时节,美丽的绽放虽是如此的短暂,在凋零之后,却和成泥土更护花。 她不经意的又叹息了,再灿烂再炫丽的光景都如梦醒般无影无踪,内心深处已经埋下的种子,就算萌芽她也必须忍痛覆盖住。 「小姐,该用晚膳了。」一意接过主子手中的竹篮,苏映淅将脸手洗净,进了饭厅,饭香四溢。 一桌的菜,菜色眾多精緻少量。 「小姐们,王嬤嬤特地为你们准备的要多吃点,如果瘦了,老爷准会生她的气的。」一心说道,一意、一德在一旁猛点头。 「肚子饿死了,我会吃很多的,放心啦。」苏映菱开始动筷子了。 「一心,你们三人去做你们的事,这儿不用你们伺候,晚点再过来!」苏昱綺必须支开她们,她可不希望三个小ㄚ鬟又在背后嚼舌根,小ㄚ鬟们福完身后退出饭堂。 她认真思考过了,再等下去恐怕没有更好的时机了,择日不如撞日,拐弯抹角的探试她的两个妹妹是无用的,她不用问,也知道她的妹妹们定是欣赏萧祁的…可是,只要想到皇上曾有意将九公主许配给萧祁这档事,她就心绪不寧在意的不得了,这件事促使她想鼓起勇气跟她的姊妹们坦承,当然好强的她是不会承认的。 苏昱綺动筷品嚐着王嬤嬤的好手艺,想起苏映菱的刺绣只有一个’’绝’’字可以形容,因为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就是一堆线和布纠结在一块儿,亏她还说那是一隻’’凤’’,想到那隻凤她都快要喷饭了,但,此刻不是玩闹的时候她得赶快故作自然的啟口才是。 「我有事要跟你们说。」苏昱綺嚥嚥口水,此刻她感到紧张脸红害羞,她总是爱面子的,现在只有一股作气说出来了。 「我…萧祁…恩,萧祁…他…决定向爹提亲,我…答应了。」苏昱綺对于结婚这件事多少是迷惘的,可是她想既然她喜欢萧祁,或许依爹爹所愿嫁给他,将来将军府就能成为苏府的依靠,保护苏府的一花一木。 苏映淅闻言,背部寒凉四起,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互相喜欢的不是吗?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你说甚么?」苏映菱有点一头雾水。 「就是…我和萧祁决定结婚。」苏昱綺说得更清楚。 「什么?」这太突然了,苏映菱喊了出来,她无法置信:「结婚???」苏映菱瞪大双眼,看着血色瞬间离开苏昱綺的脸。 「你们怎么可以说要结婚?怎么可以...」她不能相信,更无法接受这些话是由昱綺口中说出来的,她喃喃自语着:「结婚…为什么人一定要结婚?」她从来就不认为她们会像世上其他女子仅有婚姻一途。 「映菱,怎么了?」苏映淅担心的询问着,她从没见过苏映菱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胃不听使唤的纠结绞痛。 苏映菱看看苏映淅,再看看苏昱綺,她的姊妹们显然地忘记了她们的约定,她红着眼摔了筷子,腮帮子气鼓鼓的:「不行!你们不行结婚!昱綺你是偽君子,你每次都假装很讨厌萧大哥的样子,现在却说你们要结婚???」 苏昱綺脸色惨白,仓皇失措,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是谁说,我们要永远待在飘香阁的?是你!你还跟萧大哥说,我们不想结婚,萧大哥也说过,他不想结婚,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骗了我们,他也骗了我们…我们三个不是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苏映菱的泪夺眶而出,她期待她的姐姐反驳她。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泪再度涌出,她的姊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于默认了她的指控,她实在太难过了,因为她始终相信那些关于永远的话语。 「我也喜欢萧大哥,我不要你们结婚!」苏映菱起身离桌,留下这句话,她飞快地跑着,此刻好像只有奔跑,她才能远离被遗弃的感觉,她最爱的姐姐怎能背弃她们…萧大哥怎能背弃她们…他是她遇过最厉害的人,就像兄长般指导她剑术,照顾她们三姊妹,在她心中,除了爹爹和严叔以外,萧大哥是她最敬爱的人。她好爱昱綺,但是昱綺说的话,让她深深有被遗弃的感觉,爱笑的她哭的唏哩哗啦的。 「映菱…」苏映淅急急的在她身后喊着,但苏映菱跑得那样快一下就不见了,她只好又折回苏昱綺身旁。 苏昱綺脑中一片空白,心抽痛的难以言喻。 「昱綺…」苏映淅搂着泪流满面的昱綺,她难过又难为,她没料到映菱反映会这么大。 苏昱綺手拭着泪,轻颤着声:「她说我骗了你们…」她的小妹字字属实,句句如刀锋刺进她的心怀,没错,是她说她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对不起,伤了你的心,她把脸埋在掌上泪如雨下。 苏映淅眼里泛着泪水,刚刚映菱说的话,她感同身受,难道她们终将分离吗? 那些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话语,终将随风逝去? 止不住的泪,留不住的过往,就像任谁也无法阻止满林的叶子从树上掉落,最终仅剩光秃秃的衼椏,寒冬就这么来了。 第十五章 情归何处 霜寒地冻,灰灰的天色让人提不起劲,皇上领着眾臣议论国事,可不能受气候影响。 萧祁好几日未见到苏昱綺,除了因公事繁忙分不开身,还有皇甫錚更是天天召见缠着他,一下骑马,一下奕棋,只要他藉有要事在身,她就搬出当今圣上和她的皇兄。她自小就跟在萧祁和皇甫澈身边,每次下棋,她总爱充当军师,管他们下一步棋如何走。 她是公主身分,是皇上爱女,又是皇甫澈疼爱的皇妹,萧祁自然不敢怠慢,就怕得罪了她。尤其是自小只要不如她的意,她就又哭又闹,令萧祁烦得头都快炸了,在将军府里,可从来没有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事,他常恨不得拿块布塞住她的嘴,或是把她丢进布袋里,眼不见为净,他担心公主那么烦人,他总有一天会失手掐死她的! 皇甫澈可就不同,也许是手足情深吧!只要皇甫錚一哭闹,他总会有点子逗笑她,不像他,拔腿就想溜。所以,他一直不近女色,有很大的原因,来自于皇甫錚,对于这样的麻烦他退避三舍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喜爱女子呢?更别说是要他成婚了。 萧祁二十岁那年,皇甫錚十二岁,皇上知道皇甫澈与他交情好,私下探问皇甫澈意见,说是想把皇甫錚许配给萧祁,皇甫澈比谁都清楚萧祁的想法,所以他替萧祁在圣上尊前婉拒美意,并以公主小小年纪不应独守空闺为由,才十二岁的她鵠候出征战场的夫君,可是件苦差事!皇上闻言,才打消兴致作罢。事后皇甫澈晓諭于他时,萧祁吓得肝胆俱裂,打战杀戮也从没这么害怕过,还好,他跟她差快十岁,萧祁打从心里庆幸着,并十分感激好友如此善解人意,更何况…他嘴角微扬,他现在有昱綺了。 趁着珍贵的空档,萧祁快马加鞭前往苏府,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苏府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已经很清楚如何从那一大片地属苏府的桐树林穿墙而入,只是萧祁鲜少这么做,因为他担心会打扰她们三人私密幽静的生活。 而今日,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好想见昱綺一面,于是他谨慎的越墙而立,环视整个庭院是否无人,并习惯性的寻找她紫色的身影。 飘香阁整院薄薄地覆盖着一层白雪。 苏昱綺坐在长廊的雕栏长椅上一眼就看见他了,他佇立在高墙上,初冬的阳光映雪反射在他精壮的身躯上,使他全身上下都泛着金光,两道英气逼人的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和她远远相视。苏昱綺的心一阵欣喜一阵酸楚,她每天都好想念他,但映菱的事又令她无法原谅自己和他。 她迅速的朝厢房衝去,想关上房门避开他,但他高大的身影已经飞快如风档在门口。 「走开。」苏昱綺黯然低首。 「怎么了?」萧祁蹙着剑眉,压低嗓音:「你知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抽空前来的。」 「不要过来。」苏昱綺威胁道,满腹的委屈烦恼无处可发,她生气又懊恼。 「怎么了?」萧祁沉住气忍耐着,他是多么地想念她那张表情丰富的脸:「到底是怎么了﹖」 她倒退了几步,随手抓了桌上的餈瓶往门口砸,萧祁轻易地接住,将瓷瓶谨慎往角落安置。 房门碰!一声在萧祁身后闔上,苏昱綺的心乱成一团。 萧祁迅速逼近她,以防她再拿东西砸他,惊动其他人。 「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出去!」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总得知道理由。」 「我不该说要跟你结婚的,我…很后悔。」自那一日起,她们对她态度冷淡,尤其是映菱,她们已经几日没说话了,以前她们吵架从没超过一天。 「发生什么事了?」萧祁忍耐着。 「我们吵架了,映菱说我是骗子…我说过我们不想结婚,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她说我总是装作很讨厌你的样子…我是应该要讨厌你的…」可是她最讨厌的是自己。 「我去跟她说,她会听我的…。」 「你凭什么?凭她喜欢你?她说了她喜欢你,你满意了?」苏昱綺生气的捶打他,他的大手轻易的握住她纤细的腰身。 「够了没?!」萧祁哑着嗓子凑近她因为使力而泛红美丽的脸。 苏昱綺怒视着他,他身上传来她熟悉的体温,她其实是渴望着拋开一切紧紧地被他拥抱在怀,可是她不能如此的自私,她实在无法置她的妹妹于不顾。 「都是你,破坏了所有的一切,破坏了我们姊妹之间的感情,你知不知道映菱她有多天真,而你和我却让她哭泣……」 「你讲不讲理?」他听着她的数落指责,怒火中烧。 「当然讲理。」苏昱綺咬着唇,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我就是要告诉你,从此别再提结婚这件事,我很后悔,映淅只是不说而已,但我感觉得出来,她也是喜欢你的,你高明到让我们全都喜欢上你了,这样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愤怒的情绪在萧祁心里累积着,他勉强地克制,气她总是以偏盖全:「为什么我和你的事,你总要把别人扯进来?若非要说你妹妹们喜欢我,那我告诉你,我也喜欢她们,但是,昱綺,我爱的是你,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苏昱綺脑袋一片混乱,无法思考判断这句话的真意,她只是无比厌恶,那个说要和妹妹们永远在一起,却做不到的自己,她曾经以为她可以。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反正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她漠然低语。 「为何你总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我?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苏昱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别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因为她说得不是真心话。 「好,很好,我明白了。」萧祁阴沉沉的点头,他松开在她腰上的手,感到心灰意冷,她最先放弃的总是他,她总是轻易想推开他就推开他,不像他,光听到她说后悔,他都呼吸困难…他在她心里那么微不足道,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听了他与九公主婚配之事,她也毫不在意的笑了…。 「最后帮我一个忙。」他垮着脸转身背对她,这个答案若是她,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她根本不爱他:「苏府里谁耳上有硃砂痣?」 「是映淅。」苏昱綺不解的回答。「问这做什么?」 萧祁没有回答,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是映淅,难怪他千寻万寻就是找不出,七皇子中意的人,他必须儘快稟告,七皇子可是在候待佳音等着迎娶正妃,之前他的疑虑都是多馀的,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再见到他。 「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会努力做到,你…自己保重。」萧祁强忍胸口的楚痛和满腔怒火,阔步的离去,没再回头瞧她一眼。 苏昱綺跌坐在椅上,眼中闪着莹莹泪光,她强忍悲伤,要自己不能哭,因为这就是她所希望的,如果萧祁不再出现,不再理她的话,也许她和映淅、映菱就可以重修旧好,像以前一样…就这样吧!她试着说服自己悲痛的心。 可是,他离去时冷漠的背影却是那样深深地刺痛她。 虽然这是她所希望的,她眨了眨长睫,泪珠不受控制的还是潸然落下。 第十六章 隆恩 漫天雪白,已是细雪纷飞的日子,空气十分冰冷,连呼吸都呵出白色气体,位居北城的大殿,文武百官聚集,一天就在朝廷仪叙中开始。 朝廷政报最需优先商议解决的问题,在于东部山区地带,传回盗匪群聚肆疟的消息,这帮盗匪藏匿在山区,总趁着夜深人静,在村民屋外纵火,待村民至村外灭火,趁机入屋洗劫财物,再一把烧了整间屋,让村民措手不及,对方人马眾多,每次出动都声势浩大,地方官兵防不胜防,搞的人心惶惶。 村民们夜半不敢入眠,深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几个月之前,久久一次,近来越发越放肆,一个月里就二、三次,村民们叫苦连天,地方官苦思无策。 这帮盗匪对险恶的山势有高度的掌控,持续不断拓展侵占山区土地,由于声势逐渐浩大阔域广,这山头竟也成为盗贼争相投靠最大的贼窝。 朝廷政报告一段落,大臣们集思广义商讨拟定应兴应革之道。 以往萧祁总会义不容辞自愿挺身前往,此刻他犹疑了,而令他犹疑的原因,让他胸口抑鬱如巨石压顶。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他提醒自己不该自作多情,她奋力将瓷器袭击他,他虽接住了,可他的心却无形的碎了一地,被她推拒在心门外,近在咫尺亦或是远在万里,其实是无所差别的。 「啟稟皇上,臣萧祁愿带领护卫队前往东部,这阵子北城风调雨顺,尚且龙恩浩大多位皇子皆能捍卫皇上及北城之平安,臣萧祁方能安心带领精卫队前往。」萧祁拱手请旨。 「萧将军,朕早就料想到你一定会挺身而出,长久以来,你为朕及朝廷解决不少内忧外患,这次朕要好好奖赏你。」皇上扬起充满灰白鬍鬚的嘴角。 「啟稟皇上,臣不敢居功,为国效力乃是萧祁的职责所在,若皇上愿让臣前往东部,臣当尽一己之力,不负所託。」 「萧将军,朕一向赏罚分明,有功当赏这是天经地义。」皇上大鹰般锐利的眼神俯视着眾臣,然后停在苏御史身上。 「苏御史,你可知罪?」 苏晏洵闻言一阵惊恐,即刻双膝及地,一向严谨的他并不知他何罪之有:「皇上,恕臣愚昧,请皇上明示愚臣?」 「朕眾多皇子中,唯独七皇子过弱冠之年,至今未娶正妃,为了此事朕、皇太后、德妃娘娘经常烦恼不已,你可知此事?」 「愚臣知罪,未能替皇上分忧解劳,乃臣之大过。」苏晏洵叩首力求镇定,心中仍是惊慌不解。 「大胆愚臣!」皇上低沉的嗓音不怒而威震慑全场:「苏御史,府上可有三千金?」 「皇上息怒,愚臣确有小女三人。」一阵凉意从脚底迅速窜至全身,苏御史不寒而慄。 「为何从未引荐入宫?!」 「愚臣不敢,请皇上恕罪,小女三人自小体弱,登不上檯面,眾所皆知…请皇上开恩。」苏晏洵冷汗涔涔战战兢兢,无法得知今日皇上为何提起此事。 「朕念在你多年为国事尽心尽力从不求恩赐,将功抵罪,朕作主将你府上大千金及二千金许配给尚未娶亲的萧将军和七皇子,你可有话说?」 作主﹖许配﹖萧将军和七皇子﹖苏晏洵叩首于地全身僵硬,瞠目结舌,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还不谢恩。」后头诸位大臣小声提醒。 「愚臣、愚臣、愚臣谢皇上隆恩。」苏晏洵惊讶到连谢恩都结巴,脑中空白到无法思考。 皇上御令七皇子、萧将军、苏御史承接懿旨,詔恩朗朗声声击节,朝廷要臣无不哗然心生羡意,恭贺道喜声浪频频不绝,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完全处于一片意外中惊叹不已,十几年来,苏御史无后且其女长年卧病,一直是百官茶馀饭后的话题人物。 苏晏洵战战兢兢忧喜掺半,承接恩詔后,怎么回到苏府的他都浑然不知,脑中还反覆盘旋着奉天承运皇帝詔曰这些字句。 皇上龙恩赐婚,待萧祁解决东部盘据山头的盗匪后,与苏大女儿昱綺成亲,次女苏映淅近期择日入七王府学习宫中礼规,一个月后同七皇子皇甫澈拜堂完婚。 这可是天大的懋赏啊! 苏晏洵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二个女儿的婚配都是好人才,他实在是无可挑剔,忧的是这三个女儿现今是眾所皆知了,还好圣上顾虑她们''体孱骨弱'',体念苏御史''爱女心切'',才没降罪他未曾将爱女引荐进宫,想必七皇子必然在皇上圣前美言不少。七皇子和萧祁交情巩如雁序,也许是萧祁的关係,映淅竟然要入宫成为七皇子之妻,苏晏洵实在是惊愕至极,七皇子皇甫澈才貌双全,只不过小妃眾多,以映淅之单纯,入府后恐遭嫌妒排挤,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七皇子已经是设想周到了,他安排映淅先进王府适应王府学习宫中礼仪,一个月后再举行婚礼,如此体贴入微,他这个作父亲的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忧了,只是,一次要嫁两个女儿,还真让他捨不得。 承接詔恩的另一人萧祁,同样是百感交集。 日前,当萧祁告知七皇子皇甫祁对方是苏二千金苏映淅时,皇甫澈难掩喜悦之情,直说要稟告圣上让四人一同拜堂完婚,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盛大的喜宴。 当然两人交情匪浅,皇甫澈并没有忽略萧祁的憔悴,一番倾诉之后,皇甫澈还笑萧祁说:「不经一番寒撤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皇甫澈明明就知晓他正与昱綺在冷战之中,不知他是如何说服皇上的,竟让曾经有意将皇甫錚许配于他的皇上改变心意,还让皇上赐婚,这会儿,昱綺是不嫁他不行了,但昱綺好像才说过不想见他的话,如果知道这件事她又不知道要做何强烈反应了,萧祁真不知道是该感谢皇甫澈的好意,还是该责怪他的戏謔。 但是此刻他实在是没有多馀的时间去琢磨了,皇上指派他明日就啟程前往东部解决匪乱,路途千里迢迢遥远难行,这代表他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跑不掉,她真的如愿可以好一阵子不跟他见面了,萧祁越想越不甘心,他想她都想得快发疯了,她却说不想再见他,他为何要如此轻易放过她? 今晚势必要走一趟苏府,好好的看看她然后拜别苏御史,不,该改口是未来的岳父了。 *** 回到龙詔赐婚的几日前。 周遭的空气凝结似的不怎么流通,这虽是喜事,但宫中婚定向来不是单纯的儿女情事,牵动的可能是朝廷与国家未来的运作及安定性,每下一步棋都可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皇甫澈预设了父皇的两极化反应。 御书房里,站着的人,屏息以待,时间如同蜗牛前进般无比缓慢,身着锦龙黄袍的人,听闻来者所言,进入了慎重的沉思,直到他紧泯的唇开口画破空气的寧静。 「你倒说说看,这婚事对朝廷而言,有何帮助?原先我会指派苏御史担任御史大夫,无非就是他的身家清静,与皇亲国戚没有任何关係,办起事来不必有顾虑,现下这婚事若成了,会不会造成公事的不便?」 「父皇,苏御史近几年,几番请辞告老还乡,儿臣认为这婚事对朝廷而言是助力而非阻力,这样必能将苏御史长久的留下为国效力,为父王分忧解劳,况且,御史大夫的为人处世是有目共睹的,儿臣相信他不会因有了这层关係就有所改变。」 「苏御史的确是有令人信任的能力,可你皇妹...」 「父皇,皇妹同我和萧将军一块长大的,两人的性子,我都再了解不过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皇妹这样未必会幸福。」 「感情是可以婚后慢慢培养的。」 「他俩若真能两情相悦就再好不过了,但如此多年了,依儿臣看来,皇妹就算真嫁他,也不会幸福的。」 「可你皇妹那性子...父皇明白情伤最快癒合就是儘快转移目标,可眼下能与你皇妹最批配的人选,还是萧将军,其他父皇也入不了眼呀!」 一国之尊为了儿女眉间的皱摺不停的加深:「唉...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连个婚事都让人头疼,想当年你太皇爷爷,旨意一下,没人敢吭气一声,怎么到了这时代,就这么不同呢?唉...」他叹气连连。 「儿臣等不孝,让父皇烦恼了,父皇放心,皇妹那儿就交由我处理,定会找到最适合她的如意郎君的。」 「那你再说说看,这么多年来五品高官的闺女们都瞧不上眼,妃子加小妾也不算少,怎么那么短短一面之缘,就决定正妃人选的﹖」 「父皇,儿臣与她虽仅有一面之缘,但在那样的过程里,儿臣从她和那孩子身上看见人世间的真善美,使儿臣產生了想永远的守护那份美好的动力。」而那份美好是儿臣儿少不经事也曾经拥有的...皇甫澈在心里默默地说。 一国之尊沉默了一会,最终如其所愿说:「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不过,恐怕无法如愿让你和萧将军同时完婚了,平静好一阵子的东部,近来又有动静了。」 「孩儿谢父皇隆恩,一切理当以国事为重。」 第十七章 离情依依到天明 一进飘香阁,萧祁就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苏昱綺的厢房里灯火通明,三姐妹和三个丫鬟一屋子的人,哭哭啼啼一点儿也不像被喜事拢罩的模样。 「萧大哥,怎么来了?明天一大早不就要上路了?」苏映淅红着眼愁云惨淡的。 「临行之前,想来看看你们。」萧祁忍不住看了一眼朝思暮想的泪人儿。 「萧…大哥……呜……」苏映菱哭的最大声。 「怎么了?」萧祁不解现在是什么状况,要远征的是他没错,但未免也哭的太惨了吧。 「今早圣上下的詔我们都接旨了,今儿个傍晚七皇子就派人通报明儿个上午就要派轿接映淅入王府。」苏昱綺简单明瞭的解释着这一厅人的离情依依。 「原来如此。」萧祁喝着一心端来的热茶,原来七皇子也有迫不及待霸道的时候,他瞧苏昱綺一眼,心里多了一份甜蜜,难得她今天跟他说话的态度是温柔的。 「你和七皇子交情好,你知道七皇子为何要娶映淅入府吗?」苏昱綺擦擦湿润的眼角,无法相信身边两个亲爱的人,明日都将离开自己。 「这…我不清楚,詔书是皇上下的,谁也不敢多问。」萧祁选择装糊涂,否则苏昱綺一定又把罪过往他身上推:「映淅,你别怕,七皇子是个很好的人。」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不饶你。」苏昱綺认真的看着萧祁。 「放心,我以性命担保。」萧祁语气坚定,不容质疑。「映淅,你们都别哭了,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耀。」 「什么…荣耀…我…被你们…气…死了啦…呜……最好你们…通通…都…走好…了啦……我要…去…睡觉了…。」苏映菱哭得抽抽噎噎,说着说着就往外头走。 苏昱綺示意要一德跟着她,一德拿着帕子轻拭着泪,急急跟上自己的主子。 「映菱她…唉……。」珍珠般的泪珠从映淅的大眼滑落,她们三人从来就没分开过,也难怪映菱一时无法接受即将到来的离别。 「萧大哥,你一定有些话想同昱綺说吧,我也累了,我先回房了。」善解人意的苏映淅,同一心、一意三人退出苏昱綺的闺房。 两人沉静了一会儿,只是默默的互相注视着对方。 「我明日就必须起身前往东部,说不准几个月才能回来北城,这你应该知道,那另一件事……你知道吗?」萧祁打破沉默靠近她,拉她入怀,苏昱綺大眼含泪点着头,没有半点反抗意味。 「那…你会等我吗?」萧祁充满不捨。 「不会。」苏昱綺感到萧祈身子微颤了一下,大手在她身上加重了力气,她靠紧他的胸膛,泪眼闪着狡黠偷偷的笑了。 「你的回答是认真的吗?」萧祁有点生气,明日就要分别了,她却回答的那么肯定。 「非常认真。」苏昱綺口吻依然。 萧祁闻言双手用力使劲把她举起放在桌上,突如其来的举动,苏昱綺吓得双手紧紧环住萧祁的颈。 他深邃的双眼烧着两簇怒火瞪视着苏昱綺,他是那么的感伤那么的不捨,而这个女人却一点良心也没有,他真的很努力不让自己发飆。 苏昱綺大眼深深的揪着他,一隻手搭在他结实的肩上,另一隻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紧抿的唇,他忍耐的表情,让她于心不忍,所以她决定说实话了。 「我不会等你,因为我决定要跟你一起去。」苏昱綺字字清晰语气坚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萧祁瞇起眼,不可置信苏昱綺所言。 「当然知道,古书有言:夫唱妇随。不就是说丈夫到哪里,为妻的就要跟到哪吗?!」苏昱綺不急不徐的说着,小脸却红起来了。 萧祁闻言眼底闪着热烈的光芒,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愿意而且承认她是他的妻?! 「我没听错吧?我记得你好像才说过不想见到我的话。」他伸手捉住她的下巴,想看清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情况不依样了,我想每天都见到你。」苏昱綺脸红低头想逃避他锐利的眼神,他手的体温在寒夜里温暖着她的背。 「情况不一样?是因为皇命难违吗?」萧祁无法相信她居然说每天都想见到他,她实在令他捉摸不定。 「嗯。」苏昱綺点点头闪开他,从旁踩着椅溜下桌子,她不能再跟他靠得那么近,他显然地非常在意她的回答,这令她轻飘飘的非常满意。 「就这样?」他快被她逼疯了,她还想跑,萧祁大手一拉又把她困在胳臂里。 苏昱綺双手握拳抵着他的胸,气息不稳。 「映菱…她……」昱綺抬眼看他,他似乎不太高兴,好吧!好吧!就别再折磨他了! 「映菱她并没有不同意我们,是我和映淅都弄错她的意思,映菱她是喜欢你没错,不让我们在一起是不希望我们有一天会离开她,爹爹宣读懿旨后,映菱她气的哇哇大哭,觉得我和映淅还有你都弃她于不顾。」想到映菱那哽咽的模样,苏昱綺不住又红了眼。 「太好了。」萧祁拥紧了她,没有什么事比此刻更让他欣喜若狂。 「那你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他不解。 「跟你说了那么久,我口都乾了,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她不满的娇嗔着。 「我明天要跟你一起去东部。」 「打战非儿戏,太危险了。」萧祁神色稍微黯然。 「我不要那么久见不到你,我没办法想像那样的日子。」苏昱綺焦急得喊着,小脸懊恼又美丽,萧祁看征了,的确,要一年半载看不到这张表情丰富的脸,会有多么的寂寞,他捧着她的脸,想吻她。 她的唇瓣柔软甜润,身子温热香软,令他深深着迷。许久许久,她神魂不定,双手勾上他的颈,主动反应吻着他唇,他的颈,柔软的身躯隔着衣衫在他宽阔的胸怀移动,萧祁脉络不整热血沸腾受宠若惊。 「求求你,带我去。」她柔声哄求,吐气若兰。 「不行。」萧祁努力抑制全身的火热,就快要失去理智。 她终于停手了。 「那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把刚刚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去找别人演练一遍。」苏昱綺平整着他衣襟,感觉到他发热的体温,发现他不知所措的扭眉,得意的知道她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你敢?!」萧祁用力抓住她,原来她如此热情是有目地的。 「说到做到。」她眼神坚定没有半点畏缩。 「依法规定,整个兵营是没有女人的,也不得携家带眷,你不可能跟着我去,我身为万兵统帅怎能带头做违法之事,你爹也不可能答应。」 「我爹答应了。」 「怎么可能?」萧祁冷冷回应,苏御史是遵公守法之人,更何况他是御史首领,负责监督百官,萧祁怎么都不相信。 「我硬着头皮,去求爹爹,我爹起先也说要囚禁我,让我不得出房门半步,可是后来,他竟然笑了,他说你真像你娘…」爹爹谈论到她们的娘亲,那抹幸福的笑,是她前所未见的。 「随便你,不过我先告诉你,你连兵营半步都踏不进去。」萧祁故作冷峻,他随便想都知道,以她一介女子是进不了兵营的,再多说也无用。 「我早就做好准备,以女子身分进不了兵营,以男子身分总行了吧?!」 「你!」萧祁浓眉紧纠,大手紧握住她柔软的身段,霎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让我去,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我也会想法子跟去,你信不信?」她勾住他的颈,靠在他颈肩,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引起他颈边一阵骚热。 萧祁瞇起眼,恨恨的不发一语,他当然信,她就是那样的我行我素,把他惹得水深火热。 「路程遥远,要睡帐棚,没有美食,气候不佳,有生命危险,可能还会被我欺负。」 「多苦都愿意。」她仰着头眼瞳晶亮,唇瓣红润诱人。 萧祁再度俯下掳获她红嫩的唇,无言的同意了。 暗夜寂静,这是苏府三千金同时在飘香阁的最后一夜。 明日,苏昱綺同萧祁前去东部,苏映淅受詔入王府,唯独苏映菱留在飘香阁。 最后一夜,飘香阁花草凄迷,一片沧然,三人各怀心事,离情依依到天明。 第十八章 充满未知的将来 皇甫錚听到萧祁与苏府龙恩赐婚这个消息,诧异地久久无法言语。她是当今圣上宠妃旻妃所生之女,也是皇甫澈同父异母的胞妹。 从小她就喜欢萧祁,用尽心思引起他注意。 几年前,父皇也曾有意将她许配给萧祁,只是当时她年纪幼小,萧祁又镇日好战,沉迷国事,父皇也就作罢。这么多年她一直等待自己长大成人,成熟的可以匹配稳健的他,但…不久的未来,他将和苏御史之女拜堂成亲。 那,她算什么呢? 侍女曹佳,在一旁默默陪伴主子,公主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感同身受。几年前传闻皇上有意将錚公主许配给萧将军时,令曹佳雀跃不已,因为她势必会同公主陪嫁至将军府,十岁起曹佳就随着錚公主在七皇子、萧将军身侧打转,看他们练武健身、骑马射箭…英姿焕发魅力四射的两人,让她们崇拜爱慕不已……而今,梦碎了,心也碎了。 「佳儿。」皇甫錚唤着。 「奴婢在。」 「你对苏御史之女了解多少?」皇甫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只萧祁要成婚,连疼爱她的七皇兄也将娶苏御史之女。 「实在鲜少听说,只知道苏御史有三女,自小体弱多病,长年足不出户,但是现在因为七皇子同萧将军都将娶苏府千金为妻,所以有了新的传闻……」曹佳囁嚅着。 「为何吞吞吐吐?还不快说!」 「是,公主。」曹佳东张西望,然后谨慎靠近主子:「听说苏府千金美的不像人,把七皇子和萧将军的魂都勾走了,苏府千金肯定是鬼魅附身,否则她们自小就关在宅院里,病厌厌地哪会有什么本事呢?!况且,还是圣上..圣上赐婚…」 「放肆!」皇甫錚用力拍桌:「谁准你怪力乱神乱讲话!」 「佳儿不敢。」曹佳立即跪下,虽然她比公主大二岁,但皇甫錚贵为公主,霸气十足,一发威那面容则有当今圣上的影子。 皇甫錚紧抿着唇,被曹佳说得她鸡皮疙瘩四起。 「我皇兄和萧将军都是正派君子,岂是鬼怪魅惑得了,光天化日之下,何鬼怪之有?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那张嘴撕了!」皇甫錚气的直跺脚。「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曹佳幅幅身,迅速退出公主寝室,可她心实有不甘,萧将军都要下聘他人了,公主却还傻傻地帮他说话。 苏御史之女是何方人物,她也只是听说,根本没见过。錚公主年纪虽小,出落得美丽大方,怎么可能有人赛得过公主呢?更何况皇甫錚贵为公主,一般人是高攀不起的,萧将军绝顶聪明怎么可能弃駙马之位不顾?说不定那苏家女真是妖魅附身…不!不能让那妖女得逞!曹佳可是大内密使传人之一,功夫、密技自不在话下,曹佳暗暗下了决心,誓死保护公主和萧将军,而且将不择手段。 *** 庆月宫外,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听见长廊上咚咚咚咚来回奔走的脚步声,昨夜的雪在今晨阳光露脸时,不再飘落。屋外堆积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庆月宫外唐突纷乱的足跡特别显眼,一群宫女正焦急万分在紧闭的门前望穿秋水。 一辆雅致贵气的马车此刻出现庆月宫外,曹佳见到从马车走出来的男子,犹如救星般喜出望外。 「佳儿见过七皇子。」 「公主还好吗?」 她摇摇头:「您来的正好,公主她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沾,也不让人进屋,真让人急死了…」 「恩,你随我进屋吧!帮公主准备约一个月的随身替换衣物,御寒衣物不用太多,我们要去柴山湾。」 「是。」简短应答后,曹佳就俐落的打点去了。 落地帘帐重重,昨夜的烛火微弱即将燃尽,大床中被褥扭曲成团,包裹着一夜未眠的皇甫錚。 皇甫澈自顾倒起案上的茶水喝着,听到声响皇甫錚用力翻开被褥,怒声大喊:「我不是说了,谁都不准进来…」 声音在见到来人后,转成无力的气音。 「皇兄…」微肿的眼再度红了眼眶。 皇甫澈轻叹,在她床沿坐了下来。 「不要叫我吃饭,我吃不下…」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没有要叫你吃饭,不是常常嚷嚷太胖,吃不下减肥正好。」 「不要叫我大方,祝福你们,我很小气做不到…」她气恼着。 「没有要你大方,不用祝福我们,你什么都不用做。」 皇甫澈郑重地瞧着眼前为失恋而苦的她。 「来…」他扶起皇甫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心脏的位置,在她口中塞入一颗东西轻声说:「这里难过的时候就吃这个吧!」 皇甫錚口中滑入一颗小巧圆润的果子,一阵酸甜冰凉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始终在眼中打转的泪再度如珍珠般溃堤。 「想哭就好好哭,皇兄在。」 他轻拍着她的肩,回忆拉回到皇甫祁十一岁时,他逞一时口快对父皇回嘴,被罚跪在御书房,正巧皇甫錚央着她母妃来找父皇,五岁的錚儿天真可爱正是得宠之时。 *** 「澈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父皇。 「他在罚跪。」 「为何要罚跪﹖哥哥做了甚么﹖」 「不乖,对父皇无礼,父皇罚他跪着反省。」 「錚儿也要跪跪看。」她扑通双腿一软,绵软的小身子就挨在皇甫澈身旁,原本乌云罩顶的鬱抑一下子消散不少,皇甫祁心想真是个傻丫头。 「錚儿,不许胡闹。」她母妃赶紧蹲下急急想把她拉起。 「錚儿没有胡闹,錚儿现在也给母妃回嘴了,不乖没礼貌,所以也得被罚跪在这里。」 「这…」她母妃一时语塞,和父皇对看了一眼,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 「錚儿不是来看父皇的吗﹖快过来给父皇抱抱。」父皇朝她伸长手哄着。 「不行…不要…你看现在錚儿也给父皇回嘴了,錚儿无礼,錚儿要罚跪反省。」她说的头头是道。 「錚儿不是来找父皇盪鞦韆的吗﹖不是说学会站在鞦韆上,要父皇看你盪鞦韆吗﹖」她母妃焦急地提醒着,担心她女孩子家膝盖跪坏了。 「唉呦!对吼!錚儿忘记了。」她神采奕奕兴奋的拉着皇甫澈:「父皇、澈哥哥,錚儿会站着盪鞦韆了。」 皇甫澈看着地上正襟危坐,一点也不敢轻忽。 「好了,那快走吧!」旻妃娘娘催促着她,她终于肯站起来了,却在此时大叫了一声:「唉呦!脚好疼啊!」 她抚着膝盖,挤眉弄眼的,噘起红润的小嘴。 「怎么跪一下这么疼,澈哥哥一定也很疼,要是澈哥哥的膝盖坏了,就没法子陪錚儿玩了,那怎么办…哇…」 她竟然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乖,别哭,我让你澈哥哥别跪了。」父皇心疼地抱起她,转身对他说: 「澈儿,抄写”道德经”五遍,不得马虎。」 「錚儿乖,父皇陪你盪鞦韆。」被父皇拥在怀里步出御书房的皇甫錚破涕为笑:「我最喜欢父皇了。」 「啊!我忘了跟澈哥哥说一句话。」她溜下父皇的怀抱,一溜烟跑到皇甫祁面前,自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取出一颗橘色晶莹剔透的果子,塞进他嘴里,她指着心脏的位置说:「这里难过的时候就吃这个吧!」 若不是她那一阵胡闹瞎搞,那晚十一岁的他肯定是要跪到入夜。 *** 「我要去一趟柴山湾,你要不要跟﹖皇兄听说柴山湾的水果最鲜甜了,迷宫林的树比太皇爷爷还要老,海边的砂是珍珠白,踩下去跟棉花一样柔软。」他笑着问:「想去的话,皇兄带你去,这次我们不让他跟,放他鸽子。」 「他想去也不能去,他今天就要去东部了。」她说着就哽咽了。 「那是他没福气,皇兄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想不想去﹖」 「现在吗﹖可是人家一天没吃东西没力气走路…」 「来,皇兄背你,看一天没吃饭,有没有少点斤两。」 皇甫錚两手伏上他的肩头,他揹起她步向马车。 「皇兄,为什么突然间就要结婚了﹖我的皇嫂很漂亮吗﹖」 「你是在好奇你皇嫂,还是…你皇嫂的姐姐﹖」 「…」 「你是想问你皇嫂漂不漂亮,还是你皇嫂的姐姐漂不漂亮﹖」 「...就好奇嘛…」她嘟嚷着。 「你是不是想问,你和她们谁比较漂亮﹖」 「…」 「寒冬里的腊梅,盛夏的芙蓉,秋天的金桂,春风里的桃花,你告诉皇兄有办法比较吗﹖」 「…」她默默无语。 「百花千姿百媚各有千秋,是无法相比的,我们錚儿的美,是独特的。」 「那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她的声音满是沮丧:「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那么喜欢他…」 「那是他不懂得欣赏你的美,你眼眶只装着他,从来不去看看他以外的人,世界这么广,普天之下一定会有懂得爱你欣赏你的人的。」 况且,你还是一国之尊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呢!傻丫头!你总是轻而易举就得到父皇的拥抱与宠爱,而他的喜怒无法形于色,他的渴望总在父皇的训诫中落空。 这两人所经之处,两旁宫女无不一一低头行礼,直到他们上了马车。 「怎么没见到高明和高兴,他们不去吗?」这两人自皇甫澈差点命丧水坝后,几乎是形影不离。 「我让他们留在王府,另有重要工作给他们。」 「他们没跟着你,还真是少见。」 「去柴山湾散心,没有他们俩会安静些。」 「那倒是...只不过,我想皇兄应该是派他们去打理婚事了吧?!」她垮脸又是噘嘴。 「那在柴山湾这一个月,皇兄的安危就交付于你了。」他打趣的说,没说出口的是,父皇把大内密使都佈在你身旁了,可是再安全不过了。 「那要看柴山湾的水果是不是真鲜甜?否则一个月后七皇子是否能如期完婚,我可不敢保证。」 皇甫澈笑着轻捏捏妹妹气鼓鼓的脸颊。 被阳光披照得银闪闪的雪地上,一辆尊贵高雅的马车驶向南方,留下两道绵长惆悵的轨跡,同时,笼罩离愁依依的苏府,编织着浓烈的情感,挟带不捨与担忧随着人一起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望着帘外逐渐陌生的景緻,迈向充满未知的将来。 第十九章 浓情蔓延在异乡 一隻白鸽跟在一片灰蓝色鸽子翱翔在天空的阵容里,直到那群鸽子重返来时路,牠独自飞往了温暖的南方。 牠挥动翅膀的速度因长途飞行逐渐减缓,挺过风城的九降级强风后的飞行一路顺畅,愈接近南边,气温持续上升添了暖意,借助着风力牠乘风滑翔节省了不少体力,最终抵达了柴山湾的防风林。 防风林老树林立形成拱门般通往海湾的蜿蜒路径,海风吹动叶片颯颯作响,獼猴三三两两在枝干上嬉闹翻滚跳跃,白鸽在林尽深处的巨石前,享用了精緻丰盛的十穀米粒及澄净的水。 「谢谢你,辛苦了。」 皇甫澈轻柔的抚着白鸽细软的羽毛后,自牠脚上解下套环,从中取出一枚信。 他倚靠着巨石,读信的面容,出现了一抹神秘的笑。 高明和高兴谨记他的吩咐,在信中报告婚礼筹备的进度,依照他的指示,保持距离暗中保护苏映淅,明瞭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观察记录她的近况,白天礼仪尚宫在固定的时间教导她宫中各项礼节及注意事项,她很认真的在学习;小膳房准备的精緻餐点,她从未挑食,什么都会嚐嚐看;小碧天天都跟在她身旁留意她的日常所需,一切皆在他的策划中进行。 皇甫澈将信小心摺好,收进胸前的暗袋里,海风徐徐轻拂他俊逸的面容,他带着满意的笑,脚步轻快地步出防风林那縝密的叶木聚集地。 *** 晓行夜宿,十几日来苏昱綺每天就是过这样的生活,今夜落脚扎营在南澳岭附近,这是即将进入东部山区前的山脚下,通往东部山区的路径很多,因为苏昱綺的缘故,萧祁特意选了最容易步行的路线,那也代表着所需时程较长,此处人烟稀少漫山遍野荒烟蔓草。 夜好深沉,帐棚内都可以听到障蔽外呼啸张狂的风声,苏昱綺觉得冷,翻了个身,半睡半醒朦胧里想要躲进萧祁的怀里却落空,他不在身侧,她随即起身,披了件裘毛大衣,步履无息轻巧地踏出帐棚,寻找他的身影。 冷风袭面而来,苏昱綺四肢寒颤,拉紧了大衣,黑夜里,萧祁高大的身影佇立在不远处,彷彿在沉思着些什么,苏昱綺缓缓地来到他身后。 「出来作什么?你会着凉的。」萧祁并未转身。 「你怎么知道是我?」苏昱綺从他身后抱住他:「我根本都没出声。」 「你一出帐棚我就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萧祁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味道?没洗澡的味道?」苏昱綺紧张嗅着衣袖,难堪地想跟着军队不能常常洗澡,真是尷尬,她从未想过军旅如此克难:「很臭吗?」。 「才不是,是你的味道。」萧祁笑着揉揉她头,她依畏在他宽广的胸膛渐渐暖和。 「你不睡,半夜三更的在这想些什么?」 「我在想,我应该坚持,别答应让你跟来。」他替她拉上大衣的后帽,将下顎轻靠在她头上,语重心长:「战役中最忌讳有牵绊有弱点,以往我从没有任何顾忌,而如今我的弱点就是你,让我首次感到不可轻敌。」 苏昱綺将脸紧贴于他,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心跳,悄然嫣笑,这一番话是她听过最动人的话语。 「我是不是应该说你没洗澡很臭?那你就会想回苏府。」萧祁开玩笑说。 此刻,苏昱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沉浸在感动里,仔细反覆得思考斟酌,然后,她说: 「我…我决定回北城,你说的话让我很感动。」 她仰头大眼定定地凝视萧祁漆黑中俊朗的脸。 「早知道你会感动,我在北城就说了,还让我十几日来每天提心吊胆。」萧祁放心的笑了,苏御史和苏映淅说的果然没错!想起要出发至东部前,因苏昱綺执意要跟来,他只好去请示苏御史,苏御史篤定地说:「让她跟去,该是时候回来,她就会回来了。」他又去找了苏映淅,苏映淅则说:「昱綺下定决心定会去做,唯一能让她改变心意的就是她绝对不会想成为你的绊脚石。」他在去程特地选了比较易行的路径,为的就是等她决意掉头回北城,能安全地依照来时路回到苏府。 「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答应你,一定毫发无伤回到你身边。」萧祁爱怜亲吻她的粉额。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也不想活了……」苏昱綺吐露真心话,羞涩不安的将脸埋进他怀里。 「你这句话也让我很感动。」萧祁拥紧她。 星子寥寥无几,茫茫漆黑中寒风凛凛,野草漫天随风摇曳,浓情蜜意蔓延在冷锋刺骨的异乡里。 第二十章 会喜欢吗? 入王府些许日子了,苏映淅每天都好想家,苏府的一切,都令她朝思暮想,以前终日在那个大宅园里,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宅园以外的事物,都是那样的新奇,令她跃跃欲试,而王府的一切,也的确令她大开眼界,只是再新鲜也藉慰不了她想家的心情,而且冬至即将到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节。 七皇子,皇甫澈……近日来,她不断的思索着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都将要冬至了,竟然让她隻身在王府过节,说是体念她涉世未深,让她先入府适应府中生活,思虑如此週到,究竟是个任性之人还是体贴之人呢?! 听说他和萧大哥交情匪浅,萧大哥……想到萧大哥,心又一阵纠结,苏映淅叹口气,笑自己傻,再些时候都要嫁人为妻了,还在想萧大哥?! 萧大哥带着昱綺一同至东岭,一去往返要好几个月的光景,是爱的力量使的昱綺不顾一切追随着萧大哥前往险境,如果是自己呢?会不会也…苏映淅又叹气了,想这些作什么呢? 萧大哥喜欢的又不是她…更何况一场盛大喜气的婚宴就要到来…她与七皇子的终身大事。 萧大哥临行前,一再的保证,七皇子是个文德双全之人,昱綺更是要萧大哥对天发誓,他的好友绝对会善待她这个二妹,然后带着泪水及不捨,辞别了她深爱的爹爹、严叔、王嬤嬤和耍脾气不肯相送的映菱、还有一宅子的老老少少,萧大哥和昱綺前往北方,她也乘上王府马车离开了苏府。 至今她仍想不透七皇子为何要娶她为妻,入府之前,她已经听过不少传闻了,听说他小妃眾多,高山国想嫁给他当正妃的名门闺秀多到数不清,她突然对自己的外貌与所谓的门当户对,没有自信了起来……。 府中应有的繁文縟节,她已习得多日;天天嚐尽府中珍品,有着数不清的金饰华服;七皇子虽不在府中,却每日都会差谴人嘘寒问暖,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她不是不知足,只是……。 有关七皇子的传闻不断,不可否认她对他有着憧憬,但是,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能有多少信任,她曾兴起抗旨逃跑念头,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爹为难…她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奈命运之手将她摆放至此。 细雨绵绵,今日又似以往在府中的每个日子,漫无目的,一早掷了把伞在隶属王妃的庭园溜溜,她的确需要散散心,“未来的七王妃”也是需要喘口气的!她对自己说。 想到“王妃”这个头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寂寞不停的在内心喧哗,不知不觉的她出了厢房,来到王府后院,踩到几片湿蔫的油桐树叶。 她抬起头带着几分喜色,城墙外果然可窥见桐树梢。她来回几趟始终找不到门可以出入,王府还是王府,她想念极了飘香阁里的小木门。观察了许久,只能利用城墙前这几座用巨石造景的假山,再攀越城墙才能到桐树林了。 她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她拋下手中的伞,先攀上假山,毛毛细雨让巨石又湿又滑,她还是爬上去了,在假山上探着城墙,在濛濛细雨中她看到一大片桐树林,她几乎要落泪了,也许她已经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 皇甫澈读完最后一回白鸽千里迢迢送达的传书,心绪不寧迅速取代了原先的喜悦与期待。婚礼细节与程序一个月来如火如荼统整筹办到一切就绪,她顺利学成礼仪尚宫教导的宫中教规礼节,他和皇甫錚明日即将结束旅游啟程回北城,一切都在计划中按部就班的进行。 可是,她好像是哭了...。 这,不在他的计划里。 信中说,她在后院的假山上,望着王府外的桐树林,好像是哭了。 桐树林?他忆及苏府旁也有一片桐树林,会不会是想家了? 高兴高明这两个笨蛋,也不会让小碧去关心一下,看看是怎么了?他不自觉把信都握皱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探头探脑的皇甫錚。 「咦?这是什么...」她飞快的抢走皇甫澈手中的信。 「别闹事,还给皇兄。」皇甫澈一脸冰霜,伸手要信。 「我看看什么事情,让我皇兄这么气恼嘛!」 「你知道了也没用,把信给我就好。」 「我看看嘛!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皇甫澈无奈的紧闭双唇,望向远处的海。 皇甫錚见状伺机快速的瀏览信件内容。 「原来是我未来的嫂嫂哭了呀!」她溜溜眼瞳:「应该是一个人太孤单害怕了吧!」 「孤单?害怕?我让小碧天天关照她在王府日常生活,小碧很擅长察言观色很会照顾人的。」 「皇兄,倘若是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地方给我好吃好玩的,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放心说话,我可能也会哭的。」 「小碧很让人放心的。」 「我知道小碧很让人信任,但那是不一样的,像佳儿就是我可以放心说话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需要伴,需要苏府的婢女。」 「恩,如果我有一天我要嫁人,佳儿也要跟着我才行,不是应该这样吗?!」 「我以为小碧会是她在王府最好的照顾与陪伴者。」他并不信任七王府以外的人。 「唉唷!皇兄真是的,我看回北城后,你要儘快安排苏府的贴身丫鬟到王府去。」 「恩,真是看不出我们錚公主这么善解人意,谢谢你。」皇甫澈轻捏她的脸。 皇甫錚不好意思低头的说:「我才要谢谢皇兄呢!为了我无法在北城亲自张罗婚事,带我来柴山湾散心。」 「唉唷!我们錚儿好像懂事了,皇兄要来去海边放鞭炮了。」 「真假要放鞭炮﹖」 「真要放鞭炮,走!走!」皇甫澈拉着她跑出防风林。 夕阳馀暉漫佈在天边海际,墨与橘,粉与黄相映相衬,美仑美奐,踩踏在柴山湾松软的白沙上,的确是能忘却北城所有的烦恼。 冬天的夕照稍纵即逝,转眼间天色已暗,随从将事先准备好的烟火竹管,一一点燃,衝向天际的烟花,绽放在暗黑中瑰丽璀璨。 「好美喔!以后有机会,皇兄一定要带皇嫂来。」 「你觉得她会喜欢吗﹖」会喜欢我吗﹖会喜欢王府吗﹖皇甫澈已经在期待他的婚礼了。 「一定会的!」皇甫錚望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下定决心要自己放下非萧祁不嫁的执念,也希望有天自己和皇兄一样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 第二十一章 大囍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日子订在冬至,说是喜上加喜,王府处处张灯结綵,映入眼帘的皆是喜气的大红色,苏映淅从早至晚拜个不停,忙到晕头转向。 她在喜气洋洋朱红布幔的新房里坐立难安,头上的凤冠重得不得了,整日下来,她全身痠痛,还得等待新郎来掀喜帕,她真心觉得这婚礼根本是在折磨人,一点都感受不到新婚的喜悦。 她无法平息自己躁动不安又忐忑的心,她掀了红头巾偷看了几次新房外的动静,又反覆告诫自己,别再看了,以免自己的窘状被发现,她重复将红头巾拉好,在心中不断地羡慕萧大哥和昱綺,至少他们两人是先结识后彼此情投意合,才不像她连七皇子是甚么三头六臂都没见过就拜堂,今晚还要洞房,她光想到这,就全身发软紧张不已。 他究竟何时会来?!苏映淅扭动发酸的肩颈腰腿,皇室礼仪繁琐隆重,她快累翻了,她想了想,宾客眾多,酒池笙歌,结束可能也三更半夜了。 「小姐….」重重大红布幔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映淅掀开红头巾,一阵欣喜涌上心头,在王府里是没有人称她”小姐”的。 「一意!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苏映淅惊喜不已。 「今日是小姐的大喜之日,七皇子特别恩准奴俾来府中服侍小姐。」一意兴高采烈,可以进府服侍小姐真是天大的恩典,否则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隶属皇家的王府是什么样子。 「你是说你可以待在王府…待在我身边陪伴我囉?!」 「嗯。」一意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府中有多么的孤单寂寞。」苏映淅委屈的抱怨着。 「小姐,你瘦了。」一意看了好心疼,她可是打小照顾着苏映淅长大,小姐贵为千金之躯,有丝毫差错都不行的。 「你看到七皇子长什么样了吗?」苏映淅感到十分好奇。 「我还要问小姐您呢?」一意一脸诧异的说:「难不成小姐您入府一个月都没见过七皇子?」 「嗯。」苏映淅无辜的点点头,肚子一阵飢饿感。「一意,你饿不饿?」 「有一点。」 「你只是有一点,我…好饿。」苏映晰撇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桌上不是有酒菜吗?我们来吃一点吧。」 「这怎么行?」一意双手乱摇:「这是小姐和七皇子的新房,酒菜是为你们而准备的,最后还要喝交杯酒,不行随便说吃就吃的啦!」一意慌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小姐都要嫁人为妻了,怎么还本性不改。 苏映淅乾脆起身站起。 「我说行就行,别拘泥那些无聊的礼节,反正那个七皇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难道要饿死我吗?」 「小姐,你坐好啊!」一意赶紧过去阻止苏映淅胡乱走动。 「让我走一走,我已经坐了很久了,你不晓得吗?!坐久了也是会累的。」苏映淅一个人的时候可没这么大胆,现在有一意陪她,孩子气的本性表露无遗。 「奴婢请小姐还是快点坐着等候七皇子吧!万一七皇子来了……」一意慌张得很,王府可不是苏府阿!可不能闹着玩。 苏映淅直接在桌旁坐下,斟了一盃酒自己喝,房里连茶水也没有,她口乾不已,香醇的酒还带着甜味,这是酒吗?!还挺顺口的,她又连喝了两杯。 「小姐,你不要喝酒啊!」一意连忙去把酒壶抢下来。「这酒喝光了不得了,待会你要怎么跟七皇子喝交杯酒?」 「一意你别怕,不会有事的,我最好可以喝醉,小姐我可是紧张了一整天,想到今晚要同七皇子洞房花烛夜,我一颗心跳到停不下来。」苏映淅又喝了一口酒。 「可怜的小姐。」一意看到苏映淅这样心疼不已,的确,要嫁与未曾谋面的人是多么令人忐忑不安。 「恭喜七皇子!!贺喜七皇子!」远处传来守廊侍女一连串的道贺声,由远渐近。 「七皇子来了!小姐,快点!」一意吓得赶紧将酒杯恢復原状,挥手示意要苏映淅回床边坐着,自己则快速步出重重大红布幔落地的内房,在房外恭候七皇子。 苏映淅将红头巾盖回凤冠上,她握紧粉拳手心微沁出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一意在房门外为七皇子皇甫澈推开喜字大门,待七皇子步入红烛高点的富丽新房,她轻巧的为他们闔上房门。 皇甫澈足足等待一个月才等到这一刻,他的王妃端庄的坐在床边,房里没有其他声音,要算有的话,就是彼此的心跳声了。 「娘子,让你久等了。」皇甫澈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沉寂,他顺手掀起红头巾。 苏映淅屏息以待,她眨眨大眼愣住了,怎么没人告诉她,七皇子长得如此俊俏? 他……怎么有点儿面熟? 是他! 皇甫澈盯着双颊緋红,红唇微啟的苏映淅,心里满是讚赏,他选的新娘子果然是绝色天香,清丽动人。 「你…是你?!」苏映淅被记忆唤醒,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玉树临风的七皇子不就是曾在西街市集救她脱险的恩人吗?! 「还好你没忘了你的救命恩人。」皇甫澈摘下新郎帽,随意拿起桌上的酒轻啄,神情泰然。 「你…」苏映淅见他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把无名火就烧了起来。 「我已经是你的夫君,而你是我的王妃,在府中要自称臣妾,知道吗?」皇甫澈俯下身凑近她,直逼她澄澈无比的眸。 苏映淅连忙低下头,她百感交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她目前是挑不出任何缺点,她承认她有点高兴,眼前的他就是七皇子,她百分之百可以确定他是好人,但,为何今天才让她知道,她可是不安了一个月,她有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王妃,你在想什么?为何一直低头不语?」皇甫澈轻抬起她的下巴,再度直逼她迷濛的双眼。 「我…臣妾想先跟您道谢,您的救命之恩臣妾谨记在心。」苏映淅不忘感恩,但,她就是不甘心,为何他一声令下,她就必须离家,孤单一人置身于陌生的王府中。 「那你要如何回报呢?」皇甫澈凑近苏映淅,微扬的唇角看起来坏坏的,可是却很有魅力,苏映淅的心不受控制的继续狂跳,头晕眩了起来… 「臣妾……」不等苏映淅回答,他忍不住吻住了她红润的唇,苏映淅吓一跳睁大眼,直想着,这样她怎么呼吸? 「你喝酒?」皇府澈有些讶异,她的唇柔嫩甜润却带有酒味。 「桌上只有酒,我口渇。」苏映淅简单明瞭的解释,生气他自作主张,让她呼吸困难,心脏跳得乱七八糟,她用力把凤冠摘下往案上一摆,再拿起桌上的酒一乾而尽。 「酒别喝这么急,你会醉的。」他轻轻按住她皎白的手。「更何况,这是交杯酒,不是这喝法。」 不是这喝法?不然咧?她快速的缩回了她的手。 皇甫澈将仅剩不多的酒,斟满二个酒杯。 「我的王妃,喝交杯酒吧!」 苏映淅接过酒杯,一发不语,任他与她手腕交错。 她轻啜着所谓的交杯酒,掩饰自己的飘忽不定的心绪,酒让她胃温热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双颊也渐渐嫣红,不知是羞拈还是酒的缘故。 酒杯见底,她将酒杯放下,拉着脸收回和他相交的手。 见状他笑了,她实在很可爱。 「你好像有点不满意,生气了?」 苏映淅故作镇定的模样,让皇甫澈莞尔。 「臣妾不敢。」 皇甫澈暗自窃笑,她学的可真快,臣妾两字已经不离口了,明明对他貌似不满意却又故作无事,他决定戏弄她一下。 「有人曾说:救命之恩,有缘必报。现在你已是我皇甫澈之妻,请你替我更衣!」他张开双手下达命令。 更衣?她瞪大了圆眼,她没听错吧?! 「臣妾不明白……」 「难道你要本王穿这一身红袍就寝?」他挑眉命令:「替我更衣。」 苏映淅眨了眨眼,他们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却要求她替他更衣?苏映淅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他身侧,东拉西扯,怎么没人教她要怎么更衣呢? 哇!他还真高,好不容易卸下他的腰带,她必须垫脚才能将红袍从他肩膀退下,在一阵手忙脚乱头昏脑胀之中,终于完成,苏映淅松了一口气。 退去红袍的皇甫澈不急不徐的往床榻上一躺。 「你站在那作什么?换你了。」 「什么?!我不要。」苏映淅满脸嫣红, 「什么不要?难道你要穿这一身嫁衣睡觉?」 「……」她毫无头绪,眼前这个人在这,她该怎么睡觉? 「你不累吗?本王累了…」见她还犹如雕像处在那儿,他再度挑眉,转身背对她下达带点要胁的吩咐:「你换好衣服再叫我,再拖拖拉拉,本王亲自替你更衣!」 她嘟起红润的唇,实在不甘愿他居然这样威胁她?简直没有一点七皇子的风范! 为了怕他替她更衣,苏映淅只得乖乖让自己将那一身束缚的嫁衣换掉,嘴里还不断的犯嘀咕…当一般小姐都比当王妃好,王妃要帮王爷更衣,还得自行更衣…头怎么昏沉沉的,又重又晕…她身子不平衡的颠晃。 皇甫澈立即查觉,迅速起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啊……」苏映淅完全措手不及失声尖叫。 他赶紧先用手轻摀住她的嘴:「怎么啦?」 「你不是说我换好衣服再叫你?」苏映淅头昏脑胀,气的咬唇,他怎么言而无信?!还有她为何晕眩的如此厉害,这身嫁衣闷的她,全身燥热。 「我改变主意了。」他笑着,突然说:「映淅,你很美。」 那日西街的她,清纯略带稚气,今日胭脂妆点的她,清丽动人。 她的心怦怦乱跳,他这样讚美她是什么意思? 「你的脸好红。」 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她是怎么了?全身无力到觉得他温热的臂膀是如此的舒服。 「你喝醉了,王妃。」皇甫澈发现刚桌上那壶酒,仅剩不多,她不胜酒力,应该是已经醉了,他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 「是吗?」她感到天旋地转慵懒无力,喝醉了?原来喝醉了会头晕想睡觉。 她无力的阂上倦眼就要睡去,皇甫澈见状体贴地替她拉上羽被。 「头好晕…好热…我好怕…」苏映淅无意识的囈语:「好热…」 「你很热吗?」皇甫澈犹豫着是不是该移除刚为她盖上的羽被,可夜里寒气重…他的手背轻滑过她牛奶般粉白透红的脸颊,呼吸略显不稳。 「好热…我好怕…」她翻动了身子,再度囈语:「萧…萧大哥…」 皇甫澈一阵愕然瞪视着因酒醉半昏睡的苏映淅。 她不清晰的囈语,他却听得非常清楚。 皇甫澈今夜所有的柔情彷彿被倾盆冷雨浇熄般,他一身热情全退,被妒忌点燃的火苗,瞬间攻上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第二十二章 谜 翌日紧接而来的是个礼节繁复的行程,苏映淅随着皇甫澈进宫拜见皇上、皇后、皇姥姥以及皇上的宠妃们,包括皇甫澈的母妃德妃娘娘,她是个温柔婉约气质典雅的妇人,在当今圣上那极震骇的威仪下,像似要看透她的眼神中,要不是有德妃给她温和如沐春风的微笑,安抚她紊乱紧张的心,她一定会腿软到无法起身。 她未见过甚么世面,这一大阵仗,真够她受的!她处处顾及礼节,努力呈现礼仪尚宫这个月来教导她应有的仪态,表现出她最端庄贤淑的一面,她知道她必须努力扮演好王妃的角色,不能让他和爹爹失面子。 折腾到近午,皇甫澈稟告父皇及皇眾亲妃,因她体弱需儘早回府休息,让眾亲妃偕笑他”护妻心切”,皇上赏眾亲妃酒一杯,他则罚酒一圈。 她眼睁睁看他绕场一周,将酒一杯又一杯饮尽,在一片和乐融融眾目睽睽之下,他带着她福身而退。 回到王府后,他便差人送她回房休息及用膳,她没甚么食慾只吃了几口,就到床榻边躺下,想着今早在睡眼惺忪里醒来,帘帐外若隐若现的大红囍字让她顿时清醒,她查看身旁空无一人,自己衣衫整齐,让她松了一口气,甚么事都没发生。 「王妃…」一意来到苏映淅身旁。 「甚么?甚么王妃?」苏映淅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姐,昨天你和七皇子拜堂成亲后,七皇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王爷,而你从此就是这间王府的王妃了。」一意刻意提醒着。 「好,我知道了。」苏映淅好不习惯这个称呼。 「王妃,今个早您太忙碌了,一意才没请问您,昨儿个夜里是不是甚么事也没有?」 「你问这做甚么?」苏映淅吓一跳。 「新婚之夜,新郎不在新娘房里过夜,那新郎去哪里?这不是大有问题?」一意忆起昨夜七皇子离去时,脸色凝重,还交代她王妃喝醉了,要她好好照顾她。 「哪有甚么问题?他睡在我旁边我才睡不着,况且我喝醉了,他不会自讨没趣吧?」苏映淅没好气的说。 「王妃,不是我说你,昨天就不该把酒当水喝,七皇子新婚不在你这过夜,若被府里的人知道,你这王妃还有地位吗?」一意数落着。 「连你都敢责怪王妃了,我这王妃当然没地位呀!」苏映淅鼓起腮帮子说。 「一意不敢,一意是为了小姐好,你不知道七皇子的小妃眾多,至今你还未见识过,一意是担心小姐呀!」一意心急如焚。 「还小姐小姐的,我已经是王妃了!」 「王妃…我、我…」一意一着急舌头都打结了。 「好了。」苏映淅举手示意。「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一意自小陪伴她们长大,苏映淅比谁都清楚她的真心。 那些传闻中的小妃小妾,她的确是还未见识过,今早皇上那一串后妃她应付得有够辛苦,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到她就有气,怎么只有她爹爹最专情呢?嫁给这种三心二意的人,萧大哥还称他文德双全…明明就是人品有问题,她仔细想了又想,不过今儿个的事她真得很感激他,为了让她能及早脱身,喝了那么多酒,不知现在身体是否安好? 「一意,你代我去问候王爷可好?他为了让我回来休息,被皇上罚酒喝了很多,不知现在如何?」此时此刻她有些不安,她昨儿个才嚐过酒醉的不适。 「这…这…」一意吞吞吐吐的。 「又怎么了?」 「中午王爷他让小碧送你回房休息时,我向她打听过了,王爷去蒓妃那了…」 「蒓妃?」 「听说她是王爷最宠信的妃子…所以,我才替王妃担心呀!」 「也罢,我想睡一下,你下去休息吧!」 一意退下后,苏映淅躺在床上望着墙上大囍的红字感到迷惘,倘若七皇子他已有心爱的宠妃了,为何还要娶她?不过是在市集上被他搭救,也不需非要她以身相许吧?昨夜虽然她喝醉了,不过她真的记得他称讚她很美,男人的甜言蜜语还真不能相信! 还是…因为皇命难违?他不得不娶!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应该要成全他和蒓妃…这谜题还未解开,她就累得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仍是一团谜,除了三天后,他曾带她正午至苏府用回门宴之外,皇甫澈依旧是每日都会差谴人嘘寒问暖,就如同她们尚未完婚前的日子一般。 可他们一连好几日也不曾见过一面,也很少来打扰她的生活…这不就是苏映淅所想要的日子?但,这也是谜题所在,各过各的夫妻生活,那把她娶来关在王府做什么? 她猜不懂后,决定不猜了! 直到那个夜晚。 *** 夜半,苏映淅在半梦半醒间忽觉胸闷的难受,她不想吵醒一意,她披了件月牙白的大衣,想到房外庭院透透气。 若有似无的雪絮在黑夜中轻轻飘摇,看似就要停了。 空气中仍可呵出白色的气体,温度还是低的,她在房前的阶梯坐下,雪残留在院中的花花草草上,朦胧里有真有点像她最爱的白玫瑰,她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期盼那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能抚疗她胸口的窒息感。 再度睁开眼,一抹高大的身影在十步外踏雪而来。 「外头冷,为何坐在这?」皇甫澈在远处看见她站在房门外以为她马上就会进去,没想到她在雪意满天中还坐下来。 「外头冷,夫君为何在此?」她反问他。 「见雪色尚在,趁机赏雪罢了。」皇甫澈在她旁边坐下:「你呢?还没回答我。」 「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还无需夫君烦心。」苏映淅幽幽的说,他平日的冷淡她并不是无感。 「你是我的夫人,我关心你是理所当然。」他义正言辞的说。 理所当然?为何不直说是身不由己?她在心里这么说着。 「我不容许你心中有事,却不让我知道。」他语带命令,也想说明他是真的关心。 「你是在命令我?」她有些不可置信。 「是我的命令,也是我的希望。」他霸道又诚实。 她不发一语,起身置之雪中。 一路轻触搁在枝叶上的雪,抖落一叶又一叶的雪白。 她想念她的玫瑰,那就算散落一地也香溢软泥的玫瑰。 倏然,一隻大手从她身后紧握住她冰冷的指。 「放开我。」她挣脱,她气他的自以为是,气他想怎样就怎样,气他命令她。 「我不放,你的手会冻僵的。」他不懂她在做甚么。 「你在生气?你在生我的气?」 「没错!你想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你懂甚么是思念吗?你嚐过思念的滋味吗?我想你根本就不懂,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告诉你!」她气极了,把这阵子的寂寞委屈、想家的心全都发洩出来。 思念?原来她半夜不睡觉是在思念…皇甫澈不敢再想。 他面色僵硬,帜热的手渐渐松开她依然冰凉的手,丢下这么一句:「抱歉、打扰你了。」转身大步离去。 什么? 他对我说抱歉? 什么跟什么??? 苏映淅更生气了! 她说了不想告诉他,是否也代表她希望他懂她。 可是,他居然说了抱歉就一走了之。 他根本就没解决问题呀! 苏映淅在雪地里直跺脚。 她想着昱綺和映菱,总是那么懂她,不需任何言语。 她想着威慈并施的爹爹和竹林下的娘亲,泪如同这场雪,在夜里,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第二十三章 沉睡的莲 夜色朦胧里,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立在苏府飘香阁隐密处监查此处,这座被绚丽繽纷花草绿荫簇拥的隐秘园子,位于苏府最深处。 目标中的妖女,所属的寝室不断有人进出,她大抵是病了,黑衣人暗自窃喜,老天爷算是助她一臂之力,正让目标生着病,他并不想伤及无辜,最完美的做法,就是让所有人一概认为她是病亡。这样她心里的长期的忿恨不满,就得以紓解发洩,她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平,自小她想在这个世界求得生存,一切都必须靠自己,而有人天生就是幸运,如同九公主皇甫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而目标中的她也是如此…集姣好容貌与良好身家于一身就算了,竟还能让皇上赐婚?? 黑夜沉沉,所有人都一一离开,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他身手俐落无声的穿越回廊,左右张望确认暂时无人,机灵的潜进厢房内。 目标中的她,长睫如蝶休憩在苍白的小脸上,正沉睡着,如云的长发批散在枕头上、床沿边……的确美的不像人……。 黑衣人妒火烘烧,望着她冷笑着,眼中有嘲弄与杀意,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白色药瓶,迅速的打开瓶塞,将无色无味的药水混入她床边的一壶在炉上温热的养身茶饮,她观察过了,每天晚膳过后,这壶养身茶就会放在她床边,供她随时饮用,到睡前才会有人收走,黑衣人完成任务飞快的离开厢房。 临走前黑衣人回首瞥了一眼,那张无暇白净的脸庞,她柳眉轻蹙,看似睡得很不安稳,黑衣人嘴角忍不住勾起冷笑,几个时辰之后,你就会睡得很安稳了……。 *** 月色凄迷,星光黯淡,床上的苏昱綺,觉得好冷好冷,她不是回到苏府了?怎么还似身在寒冷的山区,冻的直打哆嗦。 由南澳岭附近小径返回北城的苏昱綺,沿途没有了萧祁的伴护,让她觉得路途漫长又疲累不堪,她的的确确是太过于不自量力了,领土版图之大,就连要平定个盗匪贼窝,也需经长徒拔涉,不是说打就攻的到,萧祁、护卫队及上万的兵骑是熬尽苦训、千锤百鍊才得以耐力十足,拔山涉水四处为营,对身强体魄的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生活。 山区湿冷的气候让苏昱綺极为水土不服,她食不下嚥,夜夜难眠,她并非把平乱当儿戏,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能待在萧祁身边,什么困难她都不怕,况且,她非常想参与了解他实际的生活。 苏昱綺虽有坚强的意志力,但她的身子却不听使唤,返回苏府是正确的决定,如果执意继续跟着萧祁,未达路程三分之一,恐怕她的身体就撑不住了,到时必然会拖累整批队伍。她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庆幸着她没有连累萧祁,纵使她是那么的想他。 膳房里忙进忙出的王嬤嬤,端着热呼呼的陶炉,来到苏昱綺的床边,她将暖炉安放在苏昱綺床边案上,苏昱綺翻了个身冷到醒过来。 「王嬤嬤…怎么还没休息?」 「来看看你,感觉怎么样?」王嬤嬤慈爱的探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再发烧了。」 「感觉好多了,您别担心,只是有点冷。」苏昱綺坐起身。「这养身茶要多喝点,大夫那调配的,补气血健脾胃。」王嬤嬤替她倒了些至杯中。 「我每天喝到怕了,都喝腻了。」苏昱綺看着杯中物直皱眉:「给王嬤嬤喝,您最近为了我,太劳累了,人家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快点好起来,跟以前一样有力气发脾气骂人,王嬤嬤就算累也值得。」王嬤嬤笑起来,脸上眼角皱纹刻画得更加明显。 「说的好像人家只会爱生气。」苏昱綺娇嗔:「我好的差不多了,倒是您看起来一脸疲累。」 「年纪大了,容易乏是正常的,但是不做不行,愈不动就越退化。」 「那怎么行?您年纪大了,更是应该保养,王嬤嬤跟我一起喝,您不喝,我就不喝。」苏昱綺心疼王嬤嬤,她就像她们的奶奶,更像她们的娘亲。 「好好好,王嬤嬤跟你一起喝。」王嬤嬤再拿一个杯子,添了茶,两人学宴客之人碰杯,在彼此的笑容里举杯畅饮。 没多久,苏昱綺感觉眼前一阵迷濛深深被睡意侵袭,她躺回床上,王嬤嬤也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便告退回房休息,她闔上苏昱綺的房门,没来由地步伐发软,身体越发越沉重,视线逐渐迷濛模糊,顷刻间,她倒下失去了意识。 躺在床上的苏昱綺不知为何她觉得好累好累,好昏沉,好想睡。 她想起了南澳岭月圆的那一夜,萧祁在黑暗中的背影,在那一夜里,萧祁说过的话,一直反反覆覆的在她脑海中回盪,他说因为她,使他不敢轻敌,所以她回来了,他答应她会平安归来,然后和她拜堂成亲,从此过着夫唱妇随的快乐日子……。 她想起了她由南澳岭返回,经过漫长的颠簸,回到了她所爱苏府,慈爱的爹爹、严叔、王嬤嬤、映菱,一宅子欢喜的迎接她,庆幸她改变主意,提早归来,她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牵强带着笑意,不想让一宅子的人替她担心,然而她还是倒下了,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昏睡。 她想起她错过了映淅的大喜之日…不久之后,她和萧祁,也即将有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 萧祁…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吧?你答应我的,我好想待在你的身边,快点回来吧……快点回到我身边吧! 渐渐地,她面色转为惨白,呼吸越来越困难,然后脉息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世间最痛苦莫过于等待,此刻苏昱綺彷若沉睡的紫莲,静静祈着遥远的未知,等待那唤醒她的风。 *** 七王府,夜已深,苏映淅再度被胸闷难耐惊醒。 近几日胸窒经常不适,她都忍住不再外出,为的就是不想再遇见皇甫澈。 这次不同于往常,她呼吸困难到必须努力使劲才能让自己起身下床,她随手披了件罩衫,感觉空气稀薄,她快步衝向门外。 一片漆黑中,她在昏黄的壁灯下找到可以倚靠的长柱。 她气喘着,贪婪的深吸着这理该足够的空气。 她不断的吸气、吐气,直到呼吸逐渐顺畅。 这时,她才发觉不远处佇立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没吓到你吧?」他终于出声。 吓到全身细胞都醒了,她回答:「当然有、吓死了。」 明知故问,她气恼着,方才的窘态都被他瞧见。 「为何不出声?」 「我怕出声,才更吓着你。」他过去替她将罩衫拉好绑紧:「怎么了?做噩梦了?」 苏映淅摇了摇头,她一阵心慌,不晓得自己怎么了。 「刚才忽然觉得胸好闷、呼吸好困难,现在好多了。」 「我去找大夫帮你瞧瞧,是不是小时候的毛病犯了!」外传苏府三千金是喝药长大的。 「不是、不是。」苏映淅连忙阻止他,她忆及孩童时候,有次她被掉落的木桩击中脚踝,午睡的苏昱綺也脚痛到惊醒大哭。 「我担心…昱綺…会不会是我姐姐她出事了…」苏映淅惊惶失措,直觉是昱綺出事了。 皇甫澈按住她轻颤的双肩:「冷静下来。」 「我无法冷静,你有办法联络上萧将军吗?姐姐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出甚么意外?」她越想越害怕,刚才那样的胸闷窒息,如同心脏停止般无法呼吸。 「我听说你姐姐怕拖累萧将军已在半途返回。」皇甫澈在提到萧祁时,不悦的情绪在黑暗中悄然升起。 你担心的人包括他?这是他未出口的疑问。 「真的?那她回到苏府了吗?」苏映淅焦急的问。 「这我就不晓得了。」 「我想回苏府一趟好吗?」她渴求的询视他的同意。 「明天早朝后,用过午膳,我陪你一起回去,我还没有机会好好参观苏府,那日回门过于匆忙。」 到时,你会拉着我,跟我诉说你从小生长的故事吗?皇甫彻若有深意的看着她。 「现在你回房好好的睡,明天下午我就带你走一趟苏府。」 「你不懂的,我现在真的是担心到睡不着。」 「那就散步吧!」 他突然牵起她的手:「散步有助缓和思绪帮助睡眠。」 她被动得被他牵往庭院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些许夜风徐徐穿越花草间,波动摇曳。 一轮明月高掛在闇夜中,这时她才渐恢復理智,想起他为何夜半又出现在她房外。 「你…三更半夜为何在此?」她道出她的疑问。 他停下来手比比天空那一抹月圆,深邃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她。 「睡不着,出来赏月。」 原来如此,依他平日的冷淡,也不可能在夜间徘回在她门外吧?是她想太多! 「为何睡不着?做噩梦了?」她以他的话反问他。 他摇摇头笑了,那笑竟带点孩子气。 「坏事作太多?」她又想起他的妃子们:「妃子太多不知如何应付?」说完她立即后悔,好像她在意。 他爽朗的笑了,还笑出声。 她不知所措,只好仰望那无际的星空,那月圆美得令人陶醉,皎洁的月光倾洩一地银白。 一双如星光闪耀的眼一瞬也不瞬始终盯着她,她迎上那眸后,心错跳了好几拍,眼前高大的他在黑夜中的确是俊逸又瀟洒。 一种令人迷网的气氛奇异的瀰漫着。 「好晚了,是不是?」为了掩饰不听话的心脏,她说。 他没回答,还是忍不住封住她微啟的樱唇,柔软湿润如花如蜜。 夜太深沉,她几乎要忘记时光的流逝。 有如电光交击后,她奇怪自己竟不讨厌他对她如此亲暱的行为,也困惑的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他。 还好他开口了。 「再不睡,明日恐赶不上早朝。」 「恩。」她低头轻语。 他始终紧握的大手再度将她缓缓牵引着。 在静夜里,沐浴在轻柔的风中,她不安的心亦趋平静舒坦。 皇甫澈送她到房门口止步,他交代:「好好睡,睡到正午才起来也无妨,下午我再来接你。」 语气里的温柔,让她心底洋溢着甜甜帐帐的欢欣。 她点头入房,他帮她闔上门后离去。 第二十四章 难言之隐 近午,苏映淅在梦中哭泣而醒。 「不要...」她的双眼涌出一颗又一颗斗大的泪珠。 梦里,苏昱綺充满悲伤和不捨的对她说再见,她不肯,她紫色的身影却在飘緲间离她好远好远,然后消失殆尽。 她在泪眼里,知道她自己是在作梦,但那梦境是那样的真实,她既伤心又恐惧。 她衝出内房,一意正在桌上摆设午膳。 「王妃?」 一意停下手中的工作,不解的上前搀扶泪流满面的苏映淅。 「一意,我梦见…昱綺…她...」苏映淅说不下去,再度泣不成声。 「原来是作噩梦了,没事没事的。」一意轻拍她的背,安慰她:「王爷一早就派人交代我,让王妃睡到中午,下午他要和你回去苏府不是吗?」 经一意这么提醒,苏映淅擦擦泪眼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对喔!」她想到昨夜他的温柔、他的笑、他的吻…突然她一阵脸红。 「王妃…昨夜发生了甚么一意不知道的事吗?」一意故意调楷,希望她忘了那个可怕的梦。 「你别胡乱说,什么事也没有。」苏映淅泪珠犹存,她想到他也许待会儿就要来接她了,她可不能这种狼狈模样。 「你快帮我准备梳洗用膳,他说不定快回来了。」她有些紧张。 「我的好王妃,一意我早就都准备好了。」一意一边说,一边端上梳洗用品,感觉七皇子对她的主子别有一番情意。 「我觉得王爷他对您很特别。」 「怎么说?」苏映淅揽镜看着从小伴随她一起长大的一意。 「我从没听说,有哪个王爷准许自己的夫人睡到中午,还不准下人打扰,还特别交代午膳的餐点。」一意熟练的帮苏映淅梳发,接着说:「而且我向小碧打听过了,王爷可从来没有亲自操心过蒓妃或其他小妾的餐点。」 「小碧?你可是小心点别乱和别人嚼舌根,这里可是王府,不若苏府单纯。」苏映淅了解一意和她们一样没什心机。 「王妃放心,我来王府之前,老爷跟所有人就跟我教战过了,小碧是七皇子身边的人,绝对信得过。」 听到爹爹跟苏府的人都那么关心她,她又红了双眼。 「唉呦!我的好小姐,好王妃,你可不能再哭啦!等会儿眼睛肿得不能见人可怎办?」一意又是急着哄她又是急着帮她擦泪。 苏映淅知道自己不能再落泪了。 她就要回去她日夜思念的苏府了。 她必须要满心欢喜的回苏府,让苏府所有人安心。 而且…这是她的第一次和他单独出门。 她,可不想丑得不能见人。 她,含泪笑了。 *** 午膳过后,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地过去。 仍不见皇甫澈踪影。 苏映淅耐心用尽,坐立难安。 「一意,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要亲自到大厅去等他。」 一意已乱了手脚,二个时辰前她去找小碧,才知午膳前王爷派人请小碧及蒓妃外出,也不知王爷为何过了约定时间迟迟未归。 「这样好吗?」一意说。 哪里有甚么好或不好?! 苏映淅快步出了房门,穿过庭院花园,才走出这隶属王妃的院落。 外廊,她遇见了蒓妃和她的随身侍女小春、小碧和一位手提药箱的大夫。 这是她第首次和蒓妃近距离照面,大喜之日她忙到无暇注意七王爷的妃妾们。出乎意料的她不是苏映淅想样的那样娇艳嫵媚,而是一位婉约沉着、略带异国风情的娇小女子,但她现在没空去分析她夫君的品味,她一心只想等王爷带她回苏府。 「蒓儿见过王妃。」蒓妃在苏映淅前福身行礼。 「蒓妃不必多礼。」苏映淅回礼后想继续前进。 「王妃请留步。」蒓妃挡在她前。 「请问王妃可是在等王爷?」 「是的。」苏映淅不解的回答。 「王爷请妾身转告王妃,今日朝中有要事,七日内不能回府,请王妃在王府好好调养身体。」蒓妃不急不徐说着。 「什么?」苏映淅怒从心升:「王爷明明答应今日下午要陪我回苏府。」 「王爷交待朝中之事,乃身不由己,还望王妃见谅。」 「我不相信!那他为何不亲自交代我?要由你转告?」苏映淅越想越气:「而且你是在哪见到他的?请你告诉我!」 「王爷因时间紧迫,且顾及王妃身体欠安不让人打扰,才会派人请妾身至王府外碰面,并让妾身带回城里医术高明的崔大夫调养王妃身体。」 「这…」苏映淅气到快说不出话来,王爷有时间可以派人接蒓妃外出,却未派人跟她说明让她苦苦久候:「也罢,若王爷这么忙,我自己回苏府即可。」 苏映淅打算拂袖而去。 「恕蒓妃不敬,王爷请王妃留在府中调养身体。」蒓妃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出王府?」苏映淅睁大眼,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我要出去,谁敢拦我?」 「王妃…您别让小碧为难…」面有难色的小碧开口了:「王爷确实交代,若王妃有甚么差错,小碧就…不能待在王府了。」 苏映淅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极点了。 小碧一向待她恭谦有礼,倘若她执意要出府,言下之意小碧就得被赶出王府。 竟用无辜下人来威胁她?! 皇甫澈,你真是可恶! 她深吸口气,僵硬转身,不想让她们看见她不争气就要掉下的泪。 她极力忍住快步回房,庭院中的花花草草在泪眼中逐渐模糊。 昨夜的美好现今亦显讽刺。 她把自己埋进枕被中,泣不成声。 为什么心这么难受?难受到她根本顾不及王妃该有的礼仪尊严。况且,王妃的头衔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她什么事也不能做主。 她哭得抽抽噎噎,也不知过了多久。 橘红色的夕阳自窗櫺斜映着几道馀暉。 她泪已乾,心似被什么刺伤过。 她不甘心,如此任人摆佈。 依她的性子,泪不能白流,要如何改善现况,才是当务之急。 「一意。」 「王妃,一意在。」 「王爷不是请了大夫?」 「是,崔大夫一直在客堂候着。」 「请大夫用过晚膳,过来帮我瞧瞧。」 「王妃…一意…小碧请一意转告王妃,王爷定有他的难言之隐,请王妃莫生气莫伤心。」一意小心翼翼。 「难言之隐?可以让蒓妃知晓的难言之隐,确不能同我分享的难言之隐?!」她摇头语带气愤:「罢了罢了,既然我不能出府,王爷不在的这七天,我要弄清楚整个王府的脉络,我要让整个王府知道我才是这个王府的正妃。」 一意暗自放心不少,她的主子比她预测的还快速振作。 苏映淅化悲愤为力量! 明日就是全新的开始,她决不让自己再陷入这种被人操控的泥泞。 她,要找回主控权。 第二十五章 无法面对 「苡蒓,你怎么看,会是同一帮人所为吗?」 说话的人面容俊逸尊贵,却冷着一脸冰霜。 「臣...无法断言,但依现况怎么都让人觉得事有蹊蹺,这段期间,还请王爷多加留意谨慎。」 淅儿...该怎么跟她说...纠结的浓眉,一如他的胸口和心脏般不舒坦,思绪也混乱无比。 那一日,因为他,好几个无辜百姓葬送生命,好几个家庭家破人亡。 三年前,他还是个高度要求事事目标导向的热血少年,顶着皇子尊贵的身份,被要求尽善尽美,向来自律的他行事俐落风度翩翩,理所当然受眾人爱戴激赏,只是当年还年少无知的他,不知道这样会为自己惹来祸端。 西螺溪新闢渠道落成之时,他奉父皇之命到现场勘察兼取经。 西螺溪在整治河道前,只要大雨期间,河堤两旁积水成灾是家常便饭,河堤岸边农作物无不惨遭摧残,那是村民们赖以为生倾注全力的心血,所以新闢的渠道能赶在雨季之前完工,沿岸好几个村落的人民皆是喜乐洋洋。 当日沿岸的几个村长在埤头村设了午宴庆祝,预定巳时由负责水库渠道设计的技师在现场作导览解说,技工们做最终的细节检查,午时后渠道现场净空,在水库放水仪式后,进行庆祝餐会。当他正兴致富饶的听着技师解说渠道的出水口、溢洪口如何连结村落集水口以利灌溉及村落用水之时,忽轰隆隆作响,等他反应过来的瞬间,大水飞腾而至,淹没他之前,他看见埤头村村长抱着枯木跳入河中。 儘管他深諳水道,但水量过大及速度过快,让他呛淹了好几次,一度无法呼吸。生死交关的过程中,他知道有人拼命拉住他,将他往枯木上带,脸色发紫几乎要晕厥的他在片刻间稍稍恢復意识。 「少爷,快醒醒,请抓紧呀!」银白相间苍茫发下面容焦急无比,他一面与湍急的河水搏斗抢人,一面紧抱着唯一能救命的枯木,企图战胜眼前的艰难,眼看着他又快滑落至湍流中,他放弃了紧抓枯木,徒手将他拉上枯木并将他的衣带绑在枯木上,筋疲力尽慌乱之中,他说了。 「少爷,万一...我有万一...蒓儿就拜託您了...有人存心要害你...蒓儿听见有人指示在午时之前放行水库...少爷...你撑着点...少爷少爷」 这是他完全晕倒前脑中残留的话语,那个他所认知霽光祥和的綺丽世界,在此时此刻此地彻底崩解。 这个世界里,存在着拼力抢救他人性命的良善之心,也存在着盘算掠夺他人性命的蛇蝎之心。 *** 「母妃,孩儿作错了什么吗?」他真的不懂,为何他什么也没做,却有人想致他于死地。 「不,你没有错,没有错...」皇甫澈的母妃德妃娘娘在爱子身旁泣不成声。 「孩儿一直为想要成为更好的人而努力着...」皇甫澈苍白而虚弱。 她用衣袖频频擦拭眼泪,整理了自己的情绪。 「你的努力母妃都看在眼里,孩子,你没有错,是这个世界上有其生存法则,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当你身处的环境有所不同,就必须有所应变,不断的保持弹性去适应它,无论这世界要朝你拋出何种难题,他人如何对你,如何应对的决定权都在你手中。」 德妃眼带泪光,当年她的父亲也曾这样告诫她,歷史会改变,终究不变的只有人性,锋芒太闪耀,会扎人眼。 「孩子,你要继续在这世界快乐的活下去,没有人能阻挡你快乐的下去,只要你学会在这之中持盈保泰...答应母妃,你会好好的活下去,不让那些想害你的人得逞,好吗?」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握住她深爱的至亲骨肉,深怕他消失在她的世界,深怕他对这个世界失望,失去盼望。 皇甫澈在母亲泪痕犹存焦急的模样中頷首,他在心中发下坚定的愿,无论这外在世界如何变化,他,会让自己练就一颗金刚鑽石心。 *** 轻啜一口杯中物,微甘微苦微涩微呛的滋味,在舌尖散溢开来,他带上一抹若有似无浅浅的苦笑,这就是真实的人生滋味。 蒓妃在他身旁欲言又止,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若王爷需要...臣...可以留下来」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可是她还是一直期待的可以待在他身旁看着他陪伴他。 「你尽快回府吧!府上需要你,王妃...应该还在等我回府。」 今夜又是个无法成眠的夜,皇甫澈忆及多日前的早朝,得知苏御史清晨即请假告归,而请假的理由竟是苏家大千金骤逝…这个震撼的消息,犹如火药般轰炸他的思绪,他无法不去臆测此事和当年的意外是否关联,是否同为有心人士的阴险计谋。 那夜苏映淅的百般不适是事出有因,他本该那日下午带她回苏府,可他失信了。他们大婚才不久,按于礼俗一年半载是不可沾染丧家丧礼,更何况宫规严谨,他万万不能带她踏入苏府。 还有,他…不忍心,不忍心到无法亲口告诉她,无计可施下,只能暂时逃避和拖延,何时自己变的如此拖泥带水﹖不过是害怕面对她…所以,在他还没想好对策前,他也只能暂先避开她,这也是莼儿给他的意见。 杯中夕阳般金黄色泽的汁液在他掌中摇晃,昨夜、今夜…这几日也只有这样让微醺麻痺思绪。 在远方解决匪患的萧祁,在王府里的她…得知后会是如何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生命的旦夕祸福乃是如此的诡譎多变,皇甫澈无人能诉说,在这伤怀的夜里,无声的释放心里的惆悵。 第二十六章 自由的空气 连着几日,连绵细雨,苏映淅的心情如同漫天乌云鬱闷不已。 眼前案上的安神汤带着淡淡的药草味瀰漫在空气中,皇甫澈找来的崔大夫,说她气虚血虚,所以心悸怔忡、失眠多梦、神志不安…必须好好调养身体,她很配合的喝了这些汤汤水水。 每日上午,她就去逛王府,心想王爷会不会藏在哪个小妾房里逍遥,结果,府里的小妾们看到她都跟看到鬼一样,不但恭敬有礼也不多话,她发现要走遍十六个妃妾的厢房一个上午根本不够用,她这才体会出爹爹曾言后宫深似海,光是一个王府对她而言就已是深不可测。 每天晚上,她亲自到王爷的院落的专房里去堵他,当然她并未如愿。 所以,此时此刻她仍然轻啜着安神汤闷闷不乐。 前几日她想化悲愤为力量的决心,随着漫漫的等待与疲惫,一点一滴的瓦解。 「一意,七王府薪俸会不太够用吗?」托腮沉思的她道出疑问。 「不会吧?!怎么这样问?」门口一株含苞待放的梅花,一意正为它补充水分。 「这几日你陪我逛了王府好几遍,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些小妾都在做女红缝衣裳。我想看看她们在做些甚么,她们言词闪烁遮遮掩掩,我倒是看到一些布料,像是一般百姓用的布料。」 「我也觉得奇怪,昨儿个我才问过小碧,小碧说:王爷的妾妃个个贤慧有加都是女红高手…。」一意忽用手摀口,无辜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意思是…」苏映晰睁大眼瞪着一意:「只有我不是?!」 「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不成我也要来作女红才是贤慧有加?」苏映晰没好气的:「唉!算了,我要出去散散步。」 「下雨喔!」一意提醒着。 「不用陪我,去忙你的。」 「不要走远,我去准备晚膳的药材,随后就去。」 苏映淅点点头,掷了伞。 步出屋簷,伞上雨滴踢躂作响,雨还真不小。 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沐浴在濛濛细雨中绿意盎然。 「那就散步吧!散步有助睡眠。」 耳畔响起他的话,她忆着那晚,他牵起她在这儿漫步。 他的眼,他的吻,他对她的温柔…不过是第十七号的温柔,她忍不住这么想。 宫中要事…七日后才能回府?是何种要事?是否她真应该体谅相信他有难言之隐?但为何莼妃可知,她却…。 她的思绪又来到相同的死巷,困顿其中。 不知不觉中她又来到王府后院,湿润的地上可见零零落落的桐树叶。 雨渐小,她小心翼翼的登上巨石造景的假山,坐在湿漉漉的巨石上,假山高处视野辽阔,越过城墙,整座桐树林尽在眼帘之下,这样的视野可以暂时让她假想她人在苏府。 「王妃…王妃…」假山附近传来一意轻声的呼喊。 「我在上头。」 「上头?」一意转了几圈,在假山登高处发现她的主子。 「哎呀!我的王妃呀!你在那做甚么?」一意惊呼着。 「上来你就知道,伞放旁边,现在没甚么雨。」一意听从主子指示,虽面有难色还是爬上湿滑泥泞的巨石。 「王妃呀!这里可不是苏府,堂堂一个王妃爬来爬去像话吗?」一意在苏映晰身旁坐下还是忍不住叨唸。 「你看…」苏映晰示意着一意眼前的景象。「像不像苏府?」 一意没有应答,眼前桐树梢穿越在云雾飘渺间,风儿不着痕跡在林梢带动着雾气缓缓移动,她的心却异常波动了起来。 「真的有些像…」 「一意,在这里…有你陪我真的太好了,你和我一样从小就在苏府长大,你会不会也想家?很抱歉让你跟我一样困在这…」苏映晰把头轻靠在一意肩上。 「一意是孤儿,自从来到苏府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老爷和小姐视我如亲,能跟随小姐照顾小姐,一意生活无虞已心满意足。」她泪光闪闪说着,苏府让她有家的感觉。 「一意,我很想家,我不知怎么了…一直觉得我再也见不到昱綺了…所以,我好怕你也会离开我…」苏映晰泪眼濛濛哽咽着,此刻她只是个想家的小孩。 一意感同身受的轻搂着她的主子,默默流着泪。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很重,渐渐掩盖树梢,雨忽微细如针忽大如豆。 一意忍不住打破沉寂,「王妃…」 「我知道你要说:雨大了该回去了。对吧?!」苏映晰接着说:「你呀!就是这么理性,难道不能陪我任性一回吗?」 「王妃!从小你们三人不知任性千百回了,现在可是堂堂王妃,小心让王爷的妾妃们看笑话了!」 苏映晰望着一意正经八百的脸孔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才怕你淋雨生病没办法照应我呢!走吧!」 雨毫不留情的倾盆而下,她们在滂拓大雨中回到了王妃专属的厢房,有个人影在门口来回踱步。 「小碧见过王妃。」是小碧她对苏映晰福了福身。 苏映晰对她点头后,她随即替她开了门。 「雨下这么大,王妃快进屋暖暖身。」小碧眼带责备的看着一意:「王妃晚餐的药膳已备妥,厨房那等不到人过去,託我来瞧瞧。」 「劳烦碧姊姊了,一意这就过去。」一意闻言随即再执起伞出门了。 「小碧,明天就是第七日了,王爷会不会回府呢?」七天不太长也不太短,她忍不住想问。 「王妃,小碧正是来传旨意的,皇太后有旨明日要接见王妃,王妃身体可无恙?」小碧俐落的取来乾净的棉巾想帮苏映晰擦乾身上的雨水,随即她叫了起来:「王妃,您的衣服湿透了,这怎么行要是王爷知道了,肯定要生小碧的气。」 随即小碧将火炉生了火,并身手俐落的添加新柴火,屋里顿时暖热起来,炉火映照着她红通通的脸,苏映淅忆起儿时她最爱在灶房看王嬤嬤生火,冬日里她特别怕冷,手脚总是冰冷,只要王嬤嬤生起那熊熊烈火总能将寒意驱赶得无影无踪,她总是会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叮嘱她不要靠太近,想到这里眼已上了层薄雾。 「王妃…」小碧见状,不敢多问,正巧一意端着热腾腾的药膳进了屋:「一意,赶紧伺候王妃更衣,以免着凉,皇太后寝宫有些脚程,明日辰时出发。」交代完毕,便对苏映淅福身告退。 *** 也许是在七王府闷了太久了,皇太后下旨接见并未让苏映淅特别紧张,一路上的风景让她解了不少鬱气,她尝到自由的空气。 没太久,苏映淅来到皇太后居住的延福宫,宫内外带刀侍卫如同七王府般戒备严谨,只是座落于此,离北城有些距离显得格外寧静。 宫内摆设雅致秀丽却不奢华,寝宫里,金黄色的鼎炉中燃着檀香,淡雅的瀰漫着,宫女在一旁忙着热壶泡茶,皇太后倚着红花刺绣的软垫举止缓慢优雅地正在品茗。 「臣妾参见皇太后。」她行了宫礼,感到眼前的皇太后正连一根毛都不放过的紧盯她瞧。 「果然品貌清秀端正,皇孙真是有眼光,你们大婚那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本宫连好好瞧瞧你的时间都不够。」 皇太后赐了坐,还亲热的执起她的手,命宫女给王妃斟茶,对孙媳妇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的模样。 「我没记错的话,淅儿是你的闺名吧!」 「回皇太后,是的。」 「你已是我皇族的孙媳了,就跟澈儿一样,称本宫姥姥就行了,你日后要和澈儿互敬互重,和睦恩爱,早日为皇族生下子嗣。」 「是的,姥姥。」苏映淅心虚地应付着,心想你的爱孙皇甫澈不知有甚么毛病,已好几日不见人影,人都见不着更是不可能生下子嗣的。 皇太后打量着苏映淅那对涉世未深纯净的眼,柔声的说:「淅儿,不瞒你说,本宫的眾多孙儿中,我最疼的就是澈儿,澈儿是个性情善良的好孩子,我是最知道他的,如今他对你认真,就是一辈子了,所以,赶紧为他生个皇儿,也就定下来,莫让澈儿的那些小妾们捷足先登了。」 「是的,谢姥姥对淅儿的提点,淅儿谨记在心。」回完话苏映淅心底又是一阵无奈,对我认真﹖一辈子﹖在皇太后慈爱又敦厚的眼神下她都忍不住要叹息了。 「深宫度日漫漫,有时本官也感到十分寂寞,而且这宫里已经好久没有婴孩的笑声了。」 「若姥姥愿意,臣妾可以常常来陪太后姥姥。」苏映淅得体又出自真心的答道,在七王府不仅寂寞,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本宫很高兴。」皇太后微笑了一下,欢喜的又执起她的手:「我是看着澈儿长大的,他千挑万选迟迟未有正妃,着实让本宫操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娶了你,本宫也就真正放心了。」皇太后的声音低哑而温柔,有着和大嬤嬤相似的语调,苏映淅渐渐的溶化在这份慈爱中。 「淅儿,本宫已是这把年事,在这宫中人人都有各自的不得已,而这个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皇太后语重心长,前几日,一向洒脱自如的爱孙儿憔悴万分的出现,不过就是为了人生的无常,她怜惜着眼前的人儿。 「姥姥,您若是有心事,您可以说给淅儿听,淅儿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爱跟别人嚼舌根,而且我爹爹自小就告诉我们,人有心事一定要说出来,若放在心里积了鬱气就会伤身;若不想告诉别人,就跟花说跟树说,这样才不会生病…」说到这忽见皇太后似笑非笑的脸,苏映淅突觉自己失言了:「姥姥…恕臣妾多言了。」 皇太后笑了笑:「不要紧的,你爹-苏御史这个论调还挺有意思的…」她停顿了一下问:「听说你们三姊妹长的很像﹖」 「回姥姥,臣妾的姐妹的确是长的很相似。」 「外传你们三姊妹自小身子虚终年卧床,苏御史可是费尽心思。」 「是的,臣妾随着年纪增长这一、二年渐有起色,但是很遗憾臣妾的妹妹还是很虚弱。」苏映淅谨慎的回应,她的爹爹的确是费尽心思不让她们入宫。 「说到这哀家仔细瞧发觉,你的脸色过于苍白,定要好好调养身体,否则怎能怀上皇子﹖」皇太后恼着,这皇孙还真会挑!挑了个药罐子,萧将军未过门的妻不也是… 苏映淅见皇太后神色不太对,赶紧说:「臣妾让太后担忧了,日前王爷已请了一位崔大夫来替臣妾看诊调养,臣妾身子已没甚么大碍。」说完苏映淅一阵脸红真想鑽地洞,这是在掛保证自己真能生孩子吗﹖! 「崔大夫…他之前是曾是太医院的太医,他医术精湛,皇上好几个妃子经过他诊治后都怀上龙胎。」皇太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忽然笑开坏:「我们澈儿果然设想周到,那哀家就宽心了,你们小俩口可要多加把劲,知道吗?」 「是,臣妾知道。」苏映淅红着脸垂头低语,她倍感无奈,怎么永远离不开这个话题。 接下来皇太后令宫女拿来许多高贵药膳赏赐她,而后喊身子乏了,才依依不捨让她回王府。 有双眼紧盯着苏映淅乘上轿,直到轿子渐行渐远变成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别看了,傻孩子,人都走远了。」皇太后慈爱的瞧着自己的爱孙。 「姥姥,您累了吧!孙儿扶您回房休息。」皇甫澈一解思念之情。 「唉!姥姥本来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解决你的烦恼…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皇太后身子老心还未老,不出手帮忙爱孙是做不到的。 「此话怎说﹖」 「这种情况应该让淅儿知道,于情于理也该让淅儿回去苏府,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碍于你们刚大婚,所以淅儿才无法回苏府,姥姥想若是她那个双胞胎妹妹可以替她待在王府一天,也没人知道她回去过…唉!可惜,她那个妹妹病懨懨,若是连路都无法走,也无法替她了…」皇太后一脸疲惫在软塌上坐下,但双眼却还炯炯有神。 「皇姥姥!您真是孙儿的救星…」皇甫澈热烈地喊着。 第二十七章 慟 今日已是第九日,苏映淅一面更衣一面生着闷气估量着再见面时,要如何得理不饶人的数落一个言而无信又没有时间观念的王爷。 苏映淅昨晚从小碧口中得知,皇太后指示她今日到那农禪寺为七王府祈福,还送来一套高贵淡雅裙襬有着精巧绣工的新装,浅浅的天空蓝,正是映菱喜欢的顏色…映菱,她思念无比的小妹。 九日前,是他自己答应他要带她回苏府的,她愤恨的拳头敲在自己的腿上,打算再见面时一定要狠垂在他身上。 「王妃,时刻不早,马车已准备好了。」屋外传来小碧的声音。 一意随即开了房门,打扮过的苏映淅,风华云髻随着小碧出了院落,穿过无数长廊。 今日屋外没甚么阳光,蒓妃及奴婢小春候在王府大门口。 「蒓儿恭送王妃。」她微福行礼。 「转告王爷,无论他何时回来,我、都会等他。」留下这句话,苏映淅乘上王府的马车,一路驶向不知在何处的农禪寺,她在路程中惋惜着,假如可以和昱綺、映菱一同前往不知有多好。 出乎意料不太久的车程,苏映淅在一行王府侍卫的保护下,踏入了农禪寺这个清净祥和之地,沿着与枫香光影相映的灰白色长廊走着,粉莲朵朵喜满的在水月池上盛开,大殿浩然伟丽的轮廓倒映在水月池中,寧静庄严美轮美奐。 苏映淅首次来到此地,她深深的讚叹着,这里的一角一隅一草一木,无一不美。 「王妃,佛堂圣地王府卫兵不方便进出,我和他们在外等候,殿堂里会有佛家子弟引导王妃参拜并抄写经书祈福。」小碧福了福身。 苏映淅在一意陪同下踏进了法像庄严的圣地,白玉释迦牟尼佛莲坐大殿,西侧是篓空精雕的心经墙,顿时她心中升起一片恭敬祥和之气。 在佛前,她虔诚的参拜,祈着七王府与心心系念的苏府福录安康,还有指引她有勇气面对往后在王府茫然未知的日子。 一位年纪尚轻的小师父领她们入禪房钞经,经过一道户外长廊,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宽阔平房。苏映淅抬脚入内前,忽觉此处有若隐若现熟悉的花香味,她略带疑惑进了禪房,禪房又分好几处,室内皆有小师父们在晨课,而后就是间备有佛经笔墨的垂帘小房。 「施主,佛经笔墨皆在此处。」 苏映淅在小师父双手合十离去后进了禪房,禪房内案上好几副佛经笔墨整齐地摆放着,桌椅和桌椅间有着三面落地的竹帘相隔,所以她们很快就发现禪房内还有其他在抄写佛经的人。 她选了个比较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意在旁准备帮映淅磨墨时,案前竹帘一阵轻微波动,有张字条被递了过来,上面写着:无论如何,切记不要出声,菱。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苏映淅睁大眼望着一意,顿生欢喜,帘后竟是她的小妹,难怪她一直觉得此处有苏府的花香味。 她在惊喜中见到了她的小妹和一德,却没有忽略她们忧伤憔悴的容顏,苏映菱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立刻抱住她在她耳边用最轻声音说:「不要出声,要冷静,你回苏府,我替你抄佛书,三个时辰后在此交换。」 寒颤油然肆窜,她惊惶的呜住自己的嘴以免失声,在苏映菱无声的泪和唇语中,她被迫接受了不愿相信的残忍事实。 在一德的搀扶下,她使劲撑住上了苏府的马车,才失声崩溃痛哭,一路上一德抽抽噎噎地跟她说明一切,还包括王嬤嬤的噩耗,她是段緋緋和三胞胎的奶娘,照顾她们亲力亲为,自小感情深厚。 近日来,她的不适和噩梦竟是真实的,昱綺曾经那么痛苦,她感同身受却无法救她…往事歷歷在目,她们一起玩一起闹,自小形影不离,她怎能相信她没说什么就离开人世…。 还有亲如家人的王嬤嬤,自小就像亲奶奶一般,疼爱着她们,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她真的好爱她…同时失去深爱的两个人,她心好痛好痛。 苏府的马车在苏府侧门附近的松林前停了下来,她和一德都红着双眼下了马车。 越过数十株松树后紧接着便是那遍布的桐树,每踏一步皆是回忆,泪像断线的珍珠怎也止不住,她从没想过她会是在这种痛彻心扉的状况下回到这里的。 潺潺泉水声渐近,她见到了苏御史,她飞也似的抱住她最敬爱的爹爹,她哭着说:「爹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御史老泪综横缓缓地轻抚她的背:「是爹爹太大意,有违您娘亲的託付…」 在最熟悉的地方,最爱的家人面前,苏映淅恣意的渲洩悲痛之情,不知哭了多久,一心也来了。 一心见着苏映淅,流着泪跪着说:「映淅小姐,一心有错,没照顾好昱綺小姐…请小姐责罚…」 苏映淅哭着抓住一心的肩膀:「她从南澳岭回苏府就生病了,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如果那时我就回府看她陪她,或者是我拜託七王爷找最好的大夫来医治她,或许这一切就不会是这样…」 「映淅,是爹没让人告诉你。」苏御史神色哀凄地却不失理智:「昱綺生病时,有映菱时常陪着她,爹请来的大夫也绝不差,按理说她很快就会恢復,但是那一夜她却在睡梦中走了,是爹我也没料想到的。」 「王嬤嬤呢﹖怎么会这样呢﹖」她泣不成声。 「一心受了风寒,让一爱去代班,那晚她忘了取陶炉,想起来时,赶紧去找王嬤嬤,发现陶炉不在,就去了昱綺房间,一去见着王嬤嬤倒地,慌忙求救,大伙儿在混乱中,发现两人都没了心跳…王嬤嬤年事已高,大夫臆测她可能是时候到了,心弱气衰…」苏御史拍拍她的肩继续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映菱还在农禪寺等你。」 苏映淅靠在苏御史的臂膀上哽咽:「爹…我不想走…」 「听爹的话,七皇子为有心之人,有他照顾你,爹很放心…今日你能回来这一趟实属不易,完全靠他细心安排。」苏御史爱怜地替苏映淅将微乱的发丝拢齐,语重心长接着说:「昱綺性子衝,而你却是倔,既已是王妃身分,从此就该夫妻同心,宫有宫规,家有家规,切莫为难王爷,切莫让王爷难做人,知道吗﹖」 苏映淅在泪眼婆娑中頷首,依依不捨的在一德陪同下举步艰难的离去。 离去前,她叮嚀一心将昱綺最爱的紫莲移植到七絃竹前的泉池,这是她唯一能为昱綺做的事了。 第二十八章 玫瑰的芬芳 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那有多痛。 苏映淅浑浑噩噩自农禪寺回王府后,睡醒哭哭完睡,她食难下嚥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勉强强吃几口饭也没甚么滋味,她肿着一双眼头痛欲裂,日已沉下又再升起。 「王妃,王爷来过了,他交代你若要见他随时请人通报。」一意面容憔悴,她一夜难眠,有着相同的伤心。 「你让小碧跟王爷说,我这几天谁也不想见…」苏映淅抚住疼痛愈裂的头:「还有你今天休假,交代膳房中午和晚餐帮我准备两碗清淡粥品就好,我实在吃不下。」 「王妃…」一意面有难色。 「我现在这么狼狈,一点也不想出这个房门,我瞧你就是一夜没睡,去好好睡觉,不用服侍我,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人…」苏映淅泪眼未乾新的又落下,她命令着:「明天早上见。」 一意只好接受她的好意,勉为其难的离去。 而小碧却来了,送来了一大叠书卷,说是七王爷不放心请她来替班,书是给她解闷。一头栽进书中的世界,的确是可以暂时忘却现实的痛,她随手挑了本"宫廷軼事"窝在暖被里看,还真是趣事连连,书里头写着: 有一位贵妃去请太医来瞧瞧,她对太医说: 我实在是太胖了,该怎么办? 太医说:那请贵妃每天早膳喝牛奶和吃水煮蛋,午膳吃水煮蛋和青菜,晚膳喝汤和吃水煮蛋,微臣保证有效。 贵妃说:太好了,那是要饭后吃,还是饭前吃? 太医就.......辞职回乡了。 苏映淅真的笑了,但笑着笑着泪也跟着出来了,昱綺…这本书真的好笑,可惜我连说给你听的机会都没有了…一失神泪滴滴答答在纸上晕开,半倘回过神,她怕湿坏笔墨,只得起身把书摊放在桌上晾乾。 此时,她瞧着桌上那一叠书卷,想起爹爹说的话:七皇子为有心之人,今日你能回来这一趟实属不易,完全靠他细心安排。 她叹息着,在心底对他说了声谢谢。 *** 一意休息了一天,气色明显比前天好多了,她正要去膳房打点早膳时,有两名王爷身边的人档住了她。 「早,一意姑姑娘。」 「一意见过两位大人。」她福了福身,脸上微微露出了疑惑。 「王妃府上的伤心事,我们都知晓,瞧你眼睛都哭肿了,特地准备了这瓶芦薈丝瓜露送你,对消肿特别有效。」两人笑容满面。 「谢谢两位大人好意,无功不受禄,这礼我不能收。」一意虽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但也不敢大意。 闻言,两人收起原本充满笑意的脸面面相覷。 「好吧!好吧!不瞒您说,我们是特地来拜託您的。」其中一人说。 「是王爷请你们来的?」一意反问。 「不是,是我们自己来的。」 「一意姑娘,你有所不知,王妃伤心,我们王爷也伤心。」两人开始一搭一唱,一意觉得挺有趣的。 「我们知道你的主子-王妃慈心,据说昨天还放你休假,我们就不同啦!王爷心情鬱闷,不但我兄弟俩没好受的,这王府上上下下也都没好日子过...」两人挤眉弄眼扭曲成苦瓜脸,惹得一意忍不住掩面轻笑。 「所以,我们来求一意姑娘行行好,给我们些线索,比如:王妃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让我们可以给王爷出点子,我们以后才有好日子过啊!」 听完这一串,一意终于弄懂这两人意图,也明白王爷对主子是真心的。 「可以。」一意頷首。 「真的?!」兄弟俩一高兴直接跳起来击掌。 「但是,有个条件,一意我在这个王府是初来乍到,对王府有很多不解之处,所以,只要我透露一件我主子的事,你们也得解答我一件对王府的疑问。」 「这有什么难的呢?一意姑娘想了解什么,我们兄弟俩都非常乐意解惑。」 「好,就这么说定。」一意頷首:「那两位大人,现在可以让我去给王妃备早膳了吧!」 「一意姑娘,以后别再叫我们大人,太见外了。」 「我叫高兴,他叫高明,有了一意姑娘相助指教,以后我们就可以继续高兴又高明啦!」 被这两人这么一搅和,气氛突然欢乐了起来。 一意进了膳房,取了王妃的早膳,高明和高兴两人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亦步亦趋的跟着一意,风迎面而来,清柔凉爽,她的脚步也越发越轻松了。 *** 几天后,苏映淅仍是十分消沉,然而一意传来的消息使她不得不提振精神。在她前往农禪寺的隔日,苏御史已恢復正常早朝投入公事,苏御史不敢大意怕皇上怪罪,两桩龙言赐婚的美事,其中一桩已成白事,万人之上的皇上在早朝关心起七皇子儿媳妇的健康状况,毕竟七王爷身揽政务要事,家和方能专心协理国事。 苏映淅望着窗櫺外的夜色,心中尽是对爹爹的不捨,爹爹是如何强忍哀伤送走爱女,又是如何带着悲痛早朝。自小她就从总管严叔口中得知,爹爹是外公的哥哥﹣大伯公书院里的最得意门生,资质聪敏又勤学,一路从家乡科考到北城科考都是榜首,虽家世贫寒在北城举目无亲人地生疏,爹爹仍凭己力坚毅奋斗,最终成为朝中要臣。 而今她嫁入皇室,爹爹变身为皇亲国戚,羡慕忌妒的浪潮不断,一举一动皆在文武百官的眼皮下放大检视,她光用想像的就能体会爹爹的处境有多艰难。 所以,无论如何苏映淅都要自己振作起来,希望自己能成为爹爹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她忽起身对一意说:「外头冷吗?我想出去走走。」 一意闻言喜出望外,她的主子关在房里七天了。 「不太冷,但风大。」一意快手替苏映淅罩上金边绣花的白风衣,然后快步穿过房前厅堂,满脸笑意地替苏映淅开了门。 大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是既熟悉又淡雅的馨香,苏映淅为之一振,随即一片玫瑰花海映入眼帘,何时庭院的植栽成了玫瑰朵朵,她惊喜衝下阶梯,轻轻捧触着柔嫩的花瓣,沉醉在玫瑰甜而不腻香气中。 「一意,这玫瑰何时种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王妃,这是七王爷特地请人移植的,你都没听到屋外的声音﹖为了这玫瑰园府里的奴僕忙了好几天呢!」一意也闷等了好几天不说,要给她惊喜呢! 苏映淅绕着玫瑰花丛,缓缓的走着,她回想几天前她彷彿有听到屋外有多人窸窸窣窣声响,但是她实在太悲伤了,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 「我这几天拾了好多玫瑰花瓣,等会儿泡澡就可以用上了。」一意得意的说着。 「你去备水吧!」苏映淅带着一抹浅笑,一意頷首离去。 她抬头寻找闇空中的月,只见飘移的云中混浊的月晕,风吹起她的白风衣在空中摆盪,满园的玫瑰摇曳生姿,她在玫瑰的芬芳中,觉得胸口的鬱气有些散了。 第二十九章 春雨绵绵 一如眾望,萧祁剿定了山区盗匪,消息传回北城,北城正下着绵绵春雨。 剿匪之事一解决,他马不停蹄的赶回北城。 日子犹如流水般逝去,红梅早已花开满树,梅花雨又乘风飘散。 过去每每平乱归来,他只有二件要事,异于往常的,风尘僕僕的他有三件要事,这一次多了一件令他心急如焚又甘之如飴的事。 首要,必须晋见圣上,报告此行结果;第二,回将军府拜见父母高堂,让他们安心,他们的孩儿毫发无伤;第三……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 自昱綺从南澳岭附近回北城,他领军继续前进,到如今平安归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真正笑过了。 萧祁匆匆忙忙将前二件事办妥,圣上和爹娘一如从前欢喜欣慰,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是他太久不在北城的关係吗?他狐疑着……。 对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皆未提及他和昱綺的婚事,这是喜事一桩啊!尤其是皇上龙言赐婚的喜事呢!就等他镇匪回来完婚的,不是吗?! 他心头一紧,有着强烈不好的预感,这种心慌的感觉就似在异乡的一天夜里,因梦魘而辗转不得入眠。 那是一个很虚幻的梦,梦里昱綺躺在一只木船中随波逐流,睁着惺忪迷濛的眼,轻声的对他说:我..好想睡…然后她闔上了眼渐渐睡去,烟波瀰漫,她熟睡的容顏依旧是美得令他窒息,小木船就这么飘阿飘得逐渐消失在白雾飘邈间。 他满身冷汗,醒了,睡意全消。 他不胡思乱想,只当自己是太思念她了。 他只要自己专心应战,然后儘速回到她身边。 等待了漫漫长日,就盼相见。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那个梦意味着什么?! 不安的情绪让他无法再忍耐,只有飞马加鞭的奔向苏府。 *** 苏映菱一见到萧祁,黑瞳噙泪默默的注视着他,她不知道要如何啟口,对于她而言,要抚平昱綺不在人世的痛,她花多长的时间都还是枉然;她常常觉得昱綺只不过是去哪儿溜韃,没让她跟上,她好想再和昱綺一同玩闹,好想念她生气时会喊她〝苏小妹〞,好想念她凶巴巴气呼呼的模样…。 苏府整个宅院瀰漫着淡淡的哀愁,说明了一切,飘香阁的莲池,不再开花,莲叶片片孤寂的浮在水面。 才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怎么连活泼好动的映菱都变了个样……。 「萧大哥,昱綺她…不在了。」这几个字犹如千金重,苏映菱气若游丝,字字艰难。 「……」瞬间僵化的他,费力挣扎:「别跟我开玩笑,她…是不是又反悔了?是不是又在找藉口不想跟我结婚?」 「萧大哥…」泪在苏映菱的眼中打转。 「她是不是又故意在躲我?就算这个婚她不想结了,我也要她亲口告诉我!」他强制身躯的颤慄,飞快越过苏映菱,还有长廊上低头啜泣的一心、一德二人,他衝至她的厢房,期盼她藏匿于此。 房内的摆设未曾改变,就是没有了她…。 他衝出她的房间,用尽全力奔跑,现实残酷的噩梦佈下了天罗地网,他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 不见阳光的林荫深处,他仰天长啸,失去理智的他拔剑狂乱挥舞,强悍的剑气逼迫枝叶齐天乱舞,震碎枝梗断裂木屑纷飞,有些划伤了萧祁这几月晒黑不失俊俏的容貌。 苏映菱随后跟上,强忍着泪目睹这一切。 她在远处,安静的等待。 她知道她必须给他时间,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尤其是萧大哥。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映菱感觉双腿阵阵酸麻,她不得不移动双脚,一活动起来,才发现两条腿又酸又麻又痛,她不得不往地上一坐,枯叶满佈野地,发出一连串沙沙窸窣的声息。 萧祁闻声停手回头观望,断枝残叶纷纷落下,满目疮痍。 他不发一语,缓步靠近她。 此刻萧祁已筋疲力尽,悲伤的轮廓始终俊逸。 苏映菱搥打着痠麻不已的腿,含泪无辜的望着他。 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呀! 萧祁无法将视线移开这张他日夜思念的脸孔,他的手轻抚着苏映菱的脸颊,拥她入怀。 「昱綺……」他低喊着。 听到这个名字,苏映菱的泪有如珍珠般滚落,不可抑制,她在他怀里抽泣泪雨成河,温热的泪珠有些落在萧祁手上…萧祁猛然恢復理智,濡湿他手的是映菱的泪!。 「映菱,抱歉……。」她是映菱,不是昱綺!他放开她,脑中一团混乱,自责的握拳击树。 「萧大哥……。」苏映菱双手掩面低低地啜泣,她并不怪他,她知道萧祁此刻一定跟她一样伤心,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昱綺已经不在的事实,而把她当作是她。 他无助的红了眼框,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昱綺……他在心中吶喊着她的名,他承诺她之事必当履行,而她呢? 昱綺,我回来了,而你在哪呢? 那一夜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活了……而如今你却先走了……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萧祁破碎的心被痛楚和悲切一点一滴的嚙啃着,从小到大,他什么都学,书里的知识也好,做人处事的道义也好,刀剑下的廝杀不过就是替天行道,可是,昱綺怎能死?她那么青春,那么美好,她甚至还没和他一起体验过婚姻的滋味…。 「她在哪里?」他好不容易才能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萧大哥…」苏映菱泪眼婆娑,她不确定他是否已经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萧祁转身扶起苏映菱,黑眸哀伤而坚定。 「我想见她。」 苏映菱点点头拭着泪:「我带你去。」 *** 宽敞的草地上漫长着藤草,数株七弦竹丛紧傍着一泉池水而生,七弦竹面色泽橙黄至橙红,具有绿色纵纹,质殊别緻。 萧祁犹记第一次苏映淅带他来此的那天,没想到他最爱的她如今也在那七弦竹下,他好痛,痛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什么都学,却没有学过,该如何面对死亡,该如何面对失去。 静夜里,月光洒满一地的银辉,竹影掩映,池面波光粼粼,几朵紫莲静躺在池里睡着了,有说不出的清幽飘逸。 萧祁开始常常流连驻足于此,他不想言语,不思进食,他彷若一具空壳般的,只是活着。 萧瑟的风舞弄着七弦竹叶,春雨如輓歌绵绵不绝。 第三十章 振作 今天的风特别凉,飘香阁外的整座桐树林都染上绿意,地上满地青草新意盎然,沿途桐树上紫丝带、白丝带、蓝丝带依旧随风飘摇着,这是苏映菱再熟悉不过的小径,她刻意走得很慢,慢的要将此处的一草一木都不放过的刻印在脑中。 走着走着,那一池泉水不久后便映入眼帘,而那人消瘦憔悴,还是倚着树坐在那。 那里曾经是映淅最爱的位置,映淅小时候最喜欢坐在那,听风儿穿梭在竹叶尖的声音,然后叫她们安静,听娘亲在说话。 而今娘亲有伴了,苏映菱凝望着在石头间奔放的泉水,灵动的眼逐渐充满雾气。 「你…听见她说了什么吗?」 闻言,萧祁睁开佈满血丝的眼,疲惫的晃了晃头说:「没有。」 「我是来道别的。」她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凝望着那涓细流在池中激出细碎的水花,她知道他吃惊的站起,也知道他有多久没关心过週遭的一切。 「道别﹖」长期处于混沌的心脑,似乎不能理解这二字。 「这座宅子到处都是记忆,我无法再待下去,也无法继续看到如此一蹶不振的你…」苏映菱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我已经同爹爹商量好,要回去爹娘的老家,位在西北方的奇滨城。」 「奇滨﹖靠海的小城?老家还有人在吗?有人照应你吗?」萧祁有些茫然,这阵子他身陷伤痛,一时没头绪这个昱綺、映淅和他最疼爱的小妹竟说出离开的话语。 「还有些远房亲戚,我会学习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我的剑法进步很多,已经能保护自己了,要不要验收看看﹖」 语毕,她倏然将地上一截残木拋至空中,接住后俐落的朝萧祁进攻,萧祁左闪右档一阵防备招式后,轻易的将那残枝夺下,苏映菱知道自己不是萧祁的对手,但她仍旧不放弃使出浑身解数,一攻一守下,两个身影在林间瞬转游移追逐,僵持不断后最终苏映菱弃攻,直接将背靠在萧祁背上,她气喘不匀,大喊着:「借我靠一下,我好累…我还要练多久才能追上你的程度﹖」 「我很惊讶,你很有天分,这么短的时间进步这么快。」萧祁经这过招比划后,精神振作许多,背靠着背,他惊奇地说:「你现今这番身手是我儿时练了二年才有的。」 「我要把你这句话跟我爹说去,这样他就会更放心我去奇滨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说服你爹的,映淅若是知道了也会不放心的,我也一样…」萧祁明白她们三人有如温室里的花朵。 「你知道我们三人一直渴望能走出飘香阁,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映淅嫁进七王府处处受限一点都不自由,而昱綺…曾经和你一起出过一趟远门,现在却再也没机会…我…不想和她们一样…」 萧祁心揪着,感觉身后的她一阵轻颤,他欲转身。 「不要动、请你不要动。」苏映菱制止着,她已泪眼婆娑:「这些日子我们的泪已经太多,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泣的样子。」 她抽噎着,止不住的泪一再落下,反覆了好一阵子。 萧祁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才清醒的意识到,失去昱綺,悲痛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他感觉到背后的她刻意不停的吸气,直到她能稳住她激动的情绪。 不久后,她擦乾泪,努力的笑着。 「没想到,我还是哭了…我本来不想在你面前哭的…几年后,当我们再相见时,希望我们都已走出悲伤…我想昱綺也是这么希望的…再见,萧大哥。」 语毕,苏映菱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瀟洒离去。 萧祁矗立在那不动,心中酸涩不已,喉咙哽住但思路却开始明亮清晰了起来,初次见面时她说着:「我是映菱,我偏爱天空蓝,在苏府奴婢下人都是以衣裳分辨我们的。」 那个蜕去单纯天真的映菱,现下成熟坚强的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自己呢﹖相对映菱的勇于面对,他实在是消沉颓丧又脆弱… 堂堂男子汉竟如此不堪,人生从此该如何走下去呢﹖ 他脑中浮现昱綺那张骄傲自负的脸,扬起下巴说:「我爹爹说萧将军足智多谋,我倒是看不出来,倘若萧将军有如我爹爹所言,就应该追根究底自己找答案。」 他苦涩的笑了笑,回忆中那个意气风发不服输的自己曾说:「我并非晒腹之人,但再给我一些时间,必能找出答案。」 「时间?我看一年半载你也未必想得出来!」她挑衅着。 「那就三天吧!」 他曾经那么骄傲自信的回应她的质疑,节奏明快的立下期限,而现在的他,犹如孤身一人被莫大凄凉的荒漠吞噬,茫然惶惑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究竟该如何走出这撕心裂肺的痛?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昱綺…你会取笑我的吧﹖!这次就让你笑吧!你走的如此匆匆,来不及和我说再见,有人说,轮回不存在。但,我仍坚信,来世能再见。 昔日的约定,飘盪在竹林间,不知何时能实现? 再见了!那个綺丽无比的梦! 他深深凝视着随风摆动的七絃竹,七絃竹叶萧萧作响,他终于选择阔步离去。 春风催促游移的白云,温柔的洒下暮春最后一场微雨,天边一抹浪漫虹彩,在灿日金光中绚丽夺目久久不散。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