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节 瑶华是天凤仙门团宠,出了事,同门弟子们自然也着急。 同清清一道来的还有天凤山的师兄。 他们原先的计划是,由清清先做诱饵,进入海神宫。 其余师兄做好埋伏。 只是,师兄们也忒不靠谱了。 清清的神思急转,干脆哼了一声,“就你这阴险狡诈迫害女子的作风,肯定是母胎单身,没有女人愿意喜欢你。” 谁知,海神听了她的话,脸上莫名浮现愠色,连话语里都捎了恼意,“我压根不需要任何女人的喜欢!” 看来是位有故事的美男鲛。清清来了灵感,眼里流露出几分狡黠,开始进行情感引导,“肤浅,连神仙都要渡情劫。你没体会过情爱的滋味,鲛生怎么可能会完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没人喜欢,心里不平衡,才逼迫人族少女为你献祭,以此证明你很有魅力对吧。” 海神的嘴唇发白,唇瓣抽搐,似有难言的苦楚,“世间女子多薄幸,与她们纠缠只会带来不幸,我何必给自己徒添不幸。” “是吗?”清清的手撑在冰床边缘,坐了上去。 既然被他看穿身份,她干脆现出鱼尾。她花那么大力气修炼出漂亮的鱼尾,就是要尽可能多地展示出来,特别是见到她的同族时。 迷蒙的月华投入海底,水珠点缀在她的尾巴尖,犹如颗颗珍珠落下,莹莹生辉。 鱼尾摇来摇去,清清表示很有兴趣听他吐苦水。 海神的肩膀无力地耷拉下去,话中是无法隐藏的悲意,“曾经,我是鲛人王的孩子,拥有足以令女子心仪的容颜和动人的嗓音。我喜欢一位人族姑娘,每天都会在日出之时看她出海,日落之时,看她归来。那一天,她家的渔船被暴风雨掀翻,她受了重伤。我为了救她,去找了一位妖道。” “那妖道想要我的脸和声音做交换,我也给了。你知不知道,鲛人族极为看重外在。我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又日日夜夜地照料她,可我得来了什么?” “她醒来后看到我的脸,就害怕地逃开,不愿意听我的解释。她爱上了另一个英俊的男子,他们给我设下圈套,把我捕入渔网。 她往我身上扎了数刀,我心痛得流下眼泪,他们就拿我的鲛珠和我的鲛血到市集上兜售……” 清清望着树上的骷髅,追问:“然后,你杀了他们,开始在月半海兴风作浪,逼刺桐城少女为你献祭,吸食女子的精血,以女子的痛苦为乐?” 海神的神色逐渐扭曲,目光发红,眼眶中的血泪落地凝成殷红的血珠,“我有错吗?世间女子浅薄,爱财爱貌恩将仇报,我只不过将我遭遇的痛苦百倍千倍还给她们。她们该!” “你这话不对。”清清把玩着鬓边一缕发丝,计算着时辰,一边盼师兄们给点力,一边当起合格的杠精,“你一厢情愿地做出牺牲,从没问过她喜欢什么。爱财爱貌怎么了?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也没问过她需不需要你的牺牲。 为什么要怪她不接受你的好,为什么要阻止她追求她想要的东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挟恩图报呢?” 海神错愕,一时半会,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真会有人愿意不图回报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有啊,我夫君。”提起夫君时,清清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语调含着不加掩饰的甜蜜,“他将我从海滩捡回去,从小照顾到大,可从没要求过我什么。” 海神气道:“什么凡夫俗子,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天凤山白泽。” 乍听这个名字,海神没什么反应。 再回味起来,海神只觉天灵盖「砰」得一声响。 确认他没听错名字后,海神的双目眩晕,只想立刻匍匐在地。 这不是那个年纪轻轻,修为就已达到仙道第四重天仙级别,被破格纳入天宫司狱殿,协助镇妖执法之事的天才少年吗? 白泽留给他的,全部是血腥味的记忆。 一直保持沉默的手下们,全部开始发抖,拢紧了衣袍,哭唧唧地贴近他,“那可是白泽啊,海神大人。” 在那个少年到来前,鲛人族还是海上霸主。他们偷袭往来的商船,生吞人类血肉,将美貌的人类男女囚禁为奴。 那一天,鲜血在海面漫延,将整片海域染成红色。白衣少年长剑挥舞的瞬间,大有一剑落日月的架势。 海神的父亲鲛人王被赶到海中一隅,跪在白衣少年面前求饶,海神的祖父曾祖父躲在鲛人王身后,缩成一团。 虽然是执行天宫任务,少年却仿佛对鲛人族有成见,赶尽杀绝还不够,还要生生地斩下鲛人王和鲛后的鱼尾。 冰凉的指尖滑过他们的鱼皮,他挑唇轻叹:“的确是世上最好看的鱼尾。” 海神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白泽他竟然会……” 清清一脸骄傲,“竟然会有我这么一位漂亮的夫人?” 海神回想起清清偏弱的实力,连连摇头,“他竟然会眼瞎,选你这样一个道侣?” “你看不起谁呢?”清清生气了,鱼尾大力地一甩,扇到海神的脸上。 海神深陷在年少的心理阴影里,一时没有防备,身子一晃,被扇到地上。 正要发作时,清清一手撩起袖摆,一手掌心向上。 洁白的幽昙花逐渐浮现在她掌心,花瓣层层盛绽,边缘处染出柔光的光晕。 花心处,淡金色的「白泽」两字若隐若现。 那是道侣合籍结契的证明。 海神瞥见白泽的名字,迅速地挪开视线,仿佛看一眼就会丢命。 手下们抱着树干,目光乱窜,寻找可以藏身的一个角落。 倏然,少女看向海神背后,惊喜地喊道:“夫君,你终于来了!” 第2章 海神的身体颤了再颤,小心翼翼向背后望去。 清清趁机搞起了背后偷袭。 正面打不过就搞暗算,她不需要讲究面子的。 海神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按常理来说,他发现自己被戏耍后,应该恼羞成怒。 但清清就是看到师兄们陆续赶到,才敢明目张胆地搞暗算。 她的偷袭给同门师兄制造了很大便利,为首的殷无涯师兄拔剑挥向海神,其余几名师兄在旁边施法相助。 恶龙从幽冥之境窜逃,几位掌门将白泽囚禁在孤崖后,率领仙门里大部分精锐弟子前去追寻恶龙的行踪。 留守在天凤山的剩余人手不多,除去镇守山门的必要人员,能过来救瑶华的人手就更少了。 几位师兄都属于瑶华男粉丝团。 他们修行到仙道第三重,属于灵仙级别,拥有等同于仙兵仙将的战斗力,勉强算得上是豪华阵容。 由他们合力对付海神应该是够用了。 海神猝不及防中了几招,呕出几口血,仓皇躲逃了一阵。 在剑尖落下去时,他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惶恐的神色,而是慢悠悠地抬起头。 一双刚落过血泪的眼赤红无比,紧盯着眼前一行人。 “你忍心让你们的师姐死吗?” 犹如被风沙擦过的粗哑嗓音,听着莫名可怖。 清清见状,拧了拧眉心。 糟糕。 鲛人族向来擅长迷惑人心,制造幻象。 尽管师兄凭借自身修为,被迷惑后被很快走出来。但短暂的恍神,也能瞬间扭转局势。 她朝师兄们喊道:“不要看他的眼睛!” 师兄们对她的提醒置之不理。 也对,她在门派里就是个小透明,平时主修音律,说的话没有分量。 如果刚才说话的人换成瑶华师姐,师兄们估计二话不说,会马上照做。 师兄盯着海神眼睛看了会,视线忽然往其它方向看去。 殷无涯师兄盯着树上的一具骷髅,焦急道:“不行,我看到瑶华师姐在被冰火焚烧,得先救她。要不然,她会没命的。” 另一位师兄看向相反的方向,盯着倒地的赞同道:“好,无涯师兄你和秦岩师兄去救瑶华师姐,我们来对付那妖怪就好。” “别让妖怪跑了,追。” …… 他们几句话将分工安排得明明白白,开始分头行动。 清清看他们一个个在到处乱扑,怒拍冰床,“不要散开啊,你们被幻象骗了!” 海神现出鱼尾,指尖溢出千万缕冰蓝色的线条。 鱼尾在水中轻甩,线条呈放射状随着往四面八方散去,宛如在编织优美的舞曲。 顷刻间,一道道透明的屏障从上方落下,如同点缀着冰蓝色波纹的巨大冰罩。 这是…… 鲛人族的多重空间术! 天赋力够高的鲛人得到前辈指点,修炼多年,可以制造出不同空间。 操纵空间术的人能够在各个空间往来自如,其余不同空间的人无法到达其它空间。 清清飞速地后退,离海神尽可能远一点。 她避免和海神处在同一个空间,由师兄们在前面先顶一顶。 师兄们四散到各处后,陆续清醒过来。 “秦岩师弟,快别动,我们被妖怪骗了。”殷无涯意想伸手拉秦岩,发现手触碰到秦岩时,径直从他胳膊里穿了过去。 触碰不到。 殷无涯又试着去找其他人,几个人都撞一块了,还能从各自的身体里走过去。 他们已经处在不同空间里了。 殷无涯无措地望向掌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节 秦岩同样迷惘,倏然,他看向殷无涯背后的海神,惊愕地睁大眼睛,“师兄,当心!” 海神毕竟吸食了诸多女子的精血,多年来,妖力有明显增长。 他运气调养了一阵,从方才的一击中恢复过来,攻势凶猛。 一个鱼尾「啪」得甩过去,殷无涯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沫。 秦岩急切地催动法力,但所有的攻击术法穿过海神的心口,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与他处在同一空间里的水妖趁他不备,做出袭击,秦岩不得不先应对其他水妖。 其他几位师兄面临的境况和他相似,一时接近不了海神,疲于应付水妖。 海神自知寡不敌众,因而先用空间术将他们分开。 他先在一个空间里解决掉一个人,再穿梭到其它空间对付其他人。他手下的水妖虽不是师兄们的直接对手,但将他们同关在空间里耗上一段时间,足以让其余师兄消耗掉精力。 等他去后面的空间打架时,自然更轻松。 清清看着海神一个个空间走过去,像切黄瓜菜一样将几位师兄打趴下,不免发愁。 照这样下去,迟早要轮到她。 清清默默地藏在一株高大的树木后,寻思着如何才能有效地逃命。 一道剑光悄然而至,剑锋处寒光如雪,凛冽万分。 长剑落入空间时,数个空间被击碎,数不尽的碎片哗啦啦地倾落。 洁白的软靴踩过满地落叶,白衣胜雪的少年一步步走向海神。 碎片打过枝叶,粉白相间的花瓣飘落,轻轻地从他衣袂边滑过,有零星的花瓣残留在他肩头,隐隐飘散出暗香。 长剑以眨眼的功夫朝海神逼近,横在他的颈间,抹出一道血痕。 鲜血飞溅到白泽的脸上,他似乎也没有感觉。 “她在哪?” 白泽挑着唇,明明是轻淡的神情,轻慢的语调,却透出彻骨的寒意。 方才还战斗得正酣的海神一下萎了。 海神瞪大眼睛,看着与少时阴影重叠的脸,两眼一抹黑,彻底晕了过去。 秦岩也看呆了。 他下意识以为白泽是急于救出瑶华,才会匆匆从孤崖跑出来,连忙解释道: “白泽师兄,瑶华师姐不知道被这妖怪藏到哪里去了,我们要快些找到她,免得她有性命之虞。” 白泽的目光逡巡一圈,落到清清藏身的位置后,将剑收入鞘中。 秦岩追在他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他,“白泽师兄,等等,我和无涯师兄的空间还没破开。” 方才,白泽只击碎海神和清清所在的空间,附近几个空间是连带被震碎的。 秦岩和殷无涯的运气不好,所处的空间稍远了点,没有被剑气的余威震到。 “累了。”白泽拿出手帕擦拭脸和衣裳。直到脸上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脏污,他才将手帕扔掉。 秦岩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相求。 殷无涯倔强,只默默跟在他们身边,不愿意开口。 清清抱着树,懵逼地看向白泽。 除了师门间比试考核和仙门各类用来切磋的大会,她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白泽挥剑,更没有见过他除妖。 第一回 直观地见白泽应敌,清清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脸上来不及做出表情。 内心却已经是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 真是她的夫君啊! 天书果然没说错,夫君一出手,无论什么样的妖邪都要让道。 他以前下山历练时,她没有跟着一起去,真是亏大了。 “夫君等等我。” 清清提裙追了上去,如一阵轻风般从秦岩身边掠过。 秦岩吃了不小的惊。 他没记错的话,不久前,清清师妹还以死相逼,吵着要跟白泽师兄解契离籍的? 为何现在唤「夫君」唤得如此亲密? …… 海神既已败,手下的小妖自然不成气候,纷纷缴械投降。 清清见海神被吓晕,怎么叫都不醒,只好抓几只水妖来打听瑶华的下落。 小水妖瞅见白泽,看都不敢多看,埋头哆嗦道:“海神大人交代过,若是出现任何变故,就将那名女修送往魔域。诸位刚才和海神大人纠缠的时候,看守她的人就跟魔域联络上了。” 得了魔域的同意,月半海海底会打开一条缝隙,完事后,那条通道就会消失。 他们必须赶在缝隙重新闭合前出来。否则,人将会被困在通道内,任魔域宰割。 一行人担心有诈,推了几只水妖下去。 缝隙内没有动静,但几位师兄经历过海神的陷阱,谁也不敢放心先跳。 白泽抱剑,站在一边看热闹。 师兄们虽然看不上白泽的出身,可这里不是天凤山。在到处充满危险的环境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没有胆量和白泽提要求。 师兄们你看看我看看你,看了半天。 眼见着那条缝隙在一点点重新合上,殷无涯瞅了眼清清,大义凛然地说: “清清师妹,瑶华师姐素日里待你不薄,什么吃的喝的什么润尾膏都往你房里送。你应该为她先跳一下。” 秦岩的眼珠子转了转,附和道:“是啊,清清师妹,你不是很积极地来救瑶华师姐吗?现在,你看师兄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你什么都还没做,心里一定很着急,该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清清:?? 有先前换下献祭的新娘,当诱饵接近海神的事,她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做? 她这个逻辑应该没有错吧? 她不干了。 这么被人逼着做事,令她很不舒服。 “刚刚和海神表演时间过长,我也累了。”清清当场摆烂,轻叹气。 她似是不解道:“师兄们不就是害怕再受伤吗?我看殷无涯和秦岩两位师兄就很合适啊,他们两位的空间还没破,刚好充当了保护罩的作用。 只要不在一个空间,不管什么样的攻击对他们都没用。几位师兄真的忍心推开更合适的人选,让我这个法力薄弱的师妹替你们挡在前头吧?” 师兄们想了又想,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仿佛再逼着她下去就是他们不仁不义。 殷无涯和秦岩对视一眼,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先跳下去。 才刚下去,缝隙内立即传来几声惨叫。 不过是几只幽蓝色的小冰蛾子。 奈何,两人之前受过惊吓。哪怕是几只小虫,都能让他们像见了厉鬼般惊恐。 清清观望情况,见没有其它异常之处,轻扯了下白泽的衣袖,“夫君,你身上的伤重,我带你下去吧。” 孤崖是专门原来收押犯事的天凤山弟子和不轨之徒的牢狱,刑罚偏重。白泽受过刑,方才又和海神过招,想必损耗过大。 瞧他颈侧就有一处被灼烧的痕迹,貌似长得还和海神灼伤她的伤痕一样。 清清摸了下脖子,自认她应该多照顾着他点。 扯了会,她发现白泽不动,好奇地转过头。 此时还未成为魔君的白泽,气质若皎月,琥珀色的瞳眸清澈,却已是隐隐藏了森凉与阴郁。 白泽正在打量她,目光戏谑,眼中含笑的时候,眼尾的红晕若隐若现,很是惑人。 清清蹙起了眉。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在看结过契的道侣,倒像是在欣赏灵宠如何继续折腾,思考下面该用什么样的绳子绑住她好,还是直接断了她的尾巴了事。 “好啊。”清清的面上逐渐浮现出困惑时,白泽微挑起唇角,简单的两个字绕在他唇齿间,竟有几分缠绵的意味。 清清迟疑地转过来,迈出一只脚。 她前脚刚跳下去,一只手臂已是紧箍住她的腰身。 白泽将她拥在怀中。 他手中的剑脱鞘,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斩退一群扑簌而来的小冰蛾子。 小冰蛾子攻击性不强,但一大群扑过来,对付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清清被剑光晃花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泽,眸里溢出清亮的光,顿觉冰蛾子都变可爱了。 夫君还是很在意她的。 先前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第3章 “你抓疼我了。”不知过了多久,白泽的声音幽幽地荡在她的耳边,听着像是有点委屈。 清清缓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看他看得太专注,都没觉察到她一直攥着他胸口处的衣裳。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节 想来是将他的胸口抓疼了。 “你没事吧。”清清将手移到白泽的肩臂上,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白泽微挑唇,声线撩人:“你这么盯着我,我会误会的。” 清清诚心地夸道:“是夫君太好看了。” 虽然她天天都能看到白泽,但总感觉她鲜少认真打量过他的脸。 眼前这张脸不愧是天书里费无数笔墨去描绘的,果然很养眼。 在仙界时,他穿白衣裳禁欲散漫,到了魔界,穿黑衣裳又显得野性张扬。难怪到了哪,白泽都能收获一大票迷妹。 白泽弯了眼尾,红晕渐浓,“这话我听过很多回,但只有你说的让我舒心。” 清清愉悦地扇了扇眼睫,却听底下传来水花扑腾的声音,有师兄在喊她—— “清清师妹,你有没有带储物袋?我们亟需一艘船。” 底下的深海被魔气浸染过,海面上,翻腾出几缕黑雾。 几位师兄跳下去后,一直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上方的海水又不断地两侧崖壁滚落,如奔腾的瀑布般,直接将他们浇了个透心凉。 殷无涯和秦岩两人有空间隔离开,身上倒是干干净净,没被海水打湿。 师兄们出门时非常自信,觉得几人对付海神够用了,他们这种级别的灵仙储物袋容量有限,带的都是法器灵石灵药,看不上小舟这种小玩意。 这下好了,御剑飞行需要耗上法力。 不到关键时刻,还不能将法力耗完。 清清的周围被白泽设了结界,在一群落汤鸡面前,两人显得很干净清爽。 她听到声音,从储物袋里摸索了一番。 她储物袋的东西有些杂乱。除了必备法器必修音谱外,还有润尾露修鳞刀等杂物。 一松开扶着白泽的手,清清的重心向下,脚底一个打滑,险些落入幽深的海水中。 清清下意识地去够白泽的手。 情急之下,她又按在了白泽的胸口,将他抵到了旁边的崖壁上面。 她担忧地望向白泽的心口处,“又弄疼你了吗?” 白泽稍拢眉心,眸中的凛意一闪而过。 旋即,他的面色恢复如常,闲适地靠在壁岩上,俨然是一副任她欺辱的模样,仿佛在表示他不在意。 他道:“毕竟我不希望你有个三长两短。” 清清赧然地垂下眼眸,颊边漾动起两个梨涡。 深海海水的温度极低,几位师兄牙齿冻得咯咯响,看两人的眼里冒着愤怒之火,恨不得爬上来,重晃两人肩膀,将他们摇醒。 这两是天凤山出了名的怨侣,平时修炼得不是一个方向,从不走在一起也就算了,到了各种比试和大典,也从不同席。 现在,他们居然秀起恩爱来了,实在是诡异得很。 “师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紧,我们今日谁都别想从魔域的通道里出去,你快去储物袋里找船!” 殷无涯和秦岩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急切地劝清清加快动作。 早年从魔界出来的庞然怪物,都喜欢潜伏在深海。谁知道这些怪物有没有能耐闯入他们的空间。要是如此,他们还要单打独斗,别人连帮都没法帮。 清清摸了半天,终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艘巴掌大的小船。 船被丢入海中,顷刻间,化成一叶扁舟,足以承载数人。 几位师兄迫不及待地爬上来,阖眼,用法力除尽身上的湿意,划桨前行。 “我看到前面有几个黑影,瑶华师姐应该在他们手里,快追!” 在一行人的驱动下,船行驶的速度飞快。 到了前方,出现一处分叉口。 一边是疾风骤雨,一边则是风平浪静。 按照常理,人去往看起来危险的地方的可能性更高,他们应该走疾风骤雨的那条水道。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白泽却道:“走风平浪静那条水道。” 大家都相信白泽的实力,既然他说走风平浪静的道,那就走吧。 没有人投反对票。 随着缝隙逐渐闭合,两侧的部分崖壁不再有瀑布落下,前方水流。 黢黑的环境下,被水流冲刷过的壁岩上似乎有各色图样浮现。 清清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笼子。 放在手心变大后,她抓住几只小冰蛾子,丢入笼中,借助小冰蛾翅膀上幽蓝色的光,来观看崖岩上的画。 壁画是被一笔一划雕刻而成,笔触和风格古老细腻,不像是新近流行的壁画风格,反倒像千万年前留下的痕迹。 经过长年累月的流水冲洗,壁画有些模糊不清,加上光线微弱,更难看清。 清清又得抓上好多只冰蛾子,才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壁画。 雕刻壁画的应该是魔族的人,内容除了最初的创世梗概外,就是记载和魔族相关的历史。 从她眼前先掠过去的是开天地的始祖盘古,两股气流环绕在盘古身侧,一股是清气,一股是浊气。清气上浮,生成仙界的日常活动空间,浊气下沉,成了魔族的主要领域。 再后面,人首蛇身,坐在石头上接吻的是伏羲和女娲,跟在两人后面的是上古诸神。 诸神划分六界阴阳,初定天地法则,制定日月星辰,草木生灵,昼夜黄昏等万物运行的规律。 跟随着小船的前行,清清的目光又瞥见魔域众生的起居。 秦岩觉察到清清的动静,转头盯着她的小笼子,恨她不争气,“清清师妹,你怎么还有闲心玩妖蛾子呢?” 清清伸出食指,挡在唇前,示意他闭嘴,“我在复习巩固《仙魔史》和《创世录》的内容,以免下回考核的时候过不了。” 仙界用来教学的书籍都是统一的,每隔两百年修订改版一回。从她识得仙族字符开始,不管在哪个版本的《仙魔史》里,仙魔都是处在绝对的对立面。 魔族众生和妖族众生性本恶,贪得无厌,作恶多端,才会屡次挑起战争。正邪不两立,在神族凋零以后,仙族就要挑起降妖除魔的责任。 可从壁画内容来看,魔族众生不像经常干坏事的样子。 魔域百姓和仙界百姓的日常生活没有太大不同,无非就是婚丧嫁娶,和漫长的生老病死周期。该有的烧杀劫掠现象,在仙界也不少见。 唯一不同的点,就是魔域百姓的家里会放置很多火烛,日常修炼之余亦是会尽可能聚集光亮,仿佛对光明拥有执着的向往。 壁画上还记载了仙魔两界大婚的盛况,男仙风度翩翩地从云端飘下,掀开华丽的轿辇,迎娶来自魔域的新娘,接受两界百姓的祝福。 如果真的一直都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为何还能通婚? 这可不是寻常的通婚,看男仙额间的金羽印记,还是一位上仙。 上仙是什么概念? 那是仙界重要部门的老大,像统帅天兵天将的将军,掌管仙界灵石和修炼资源分配的仙君,还有司狱殿那个成天板着脸一看就不好接触的老头。 她师父紫裳仙子主习音律,掌管司音殿,属于不那么重要的部门老大,只能算低上仙一等的天仙。 清清非常惊讶,陷入了深思。 秦岩借着冰蛾子的光,看清了她丰富多变的表情。 他对她的行为表示摇头,感觉孺子不可教也。 原来清清师妹只是对白泽师兄的态度大变,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得顽劣。 秦岩转而看了白泽两眼,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问:“白泽师兄,怎么感觉瑶华师姐被我们追丢了?” 白泽坐在清清身边,双手枕在脑后,半躺在小船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听到秦岩的话,徐徐睁开眼,旋身飞入半空中,持剑往前方一横。 众人投以崇拜的目光,以为他发现了瑶华的行踪。 哪知,等白泽收回剑,长剑的边缘卡了一串幽蓝色冰蛾子。 白泽走到清清身边,将冰蛾子递过去。 清清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给我?” “若是喜欢,就让它们陪你上路。”白泽俯瞰她的神情,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长剑巧妙地避开冰蛾子的要害,让它们扑扇着翅膀,在漆黑的环境下,如会飞的蝶状幽蓝灯,很是美观,却显得残忍。 他似乎很喜欢生灵在垂死挣扎的美丽。 此刻,剑尖逼近清清的喉间,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见血。 清清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挑衅。 他今日冒着风险从孤崖逃出,对瑶华的生死不闻不问,反而,像是专门来护她周全。 这一路上,他又是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又是担心她路上无聊,抓大只的冰蛾子逗她开心。 好像很动人。 对其它生灵,却好像不太友好。 别看目前只是小小的冰蛾子。她若是继续由着他下去,他将来岂不是要毁天灭地,博她一笑了? 清清有点发愁,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的夫君之前明明是斩妖驱邪的正道天仙,怎么可以越来越堕落呢。 可是,他的本意是为了她,她话说得重了,他可能会伤心。 “下次别这样了,我不喜欢。”清清嗔怪一声,暗暗地瞥下他,见他也在盯着自己,又娇羞地避开视线,两颊显出红荔。 白泽没反应过来,握剑的手微僵。 秦岩震惊,嘴巴张大到能直接吞下鸡蛋。 要不是性子作风没变,他都要怀疑清清师妹是不是被夺舍了。 曾有一次,白泽师兄对某位背叛仙门的弟子下手重了些,清清师妹同其他师兄师妹一起嘲讽。 果然是身怀魔族血统的贱种,骨子里就是流着邪恶的血液,对昔日的同伴都能不顾情面,那面对其它生灵,岂不是会任意屠戮。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节 心情不好的时候,清清师妹还要拿降魔鞭抽他几下。 白泽也任由她抽打。 末了,他舔舐过唇角的鲜血,眼角笑意轻淡,眸底的光却冰冷得骇人。 第4章 秦岩观察白泽的举动,听到他居然想清清回去,诧异地问:“白泽师兄,你选择这条水道的原因,该不会就是图大只的妖蛾子吧?” 身为瑶华头号粉丝,殷无涯发怒了,“白泽师兄,你怎可如此戏弄我们,你知不知道,多耽误一些时间,瑶华师姐就多一分危险,我们成功救下她的机会更少。” 其余师兄在旁附和:“白泽师兄,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乐,就拿我们大家伙来消遣呢?” 白泽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几眼,随便他们叽叽呱呱,仿佛他挺喜欢欣赏这群同门急得跳脚的样子。 “都给我闭嘴。”清清忍无可忍,提醒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夫君及时赶到,你们可能就成为海神的晚膳了?” 殷无涯无视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清清的手指缠绕过一缕垂落在耳边的鬓发,两眼一弯,眸中溢出灵动的光,“你刚才被海神揍的时候,怎么不见得如此硬气?” “怎么还吵起来了呢?大家都是同门,和气和气。”秦岩见几人吵得厉害,忙是出来打圆场,“当务之急是救出瑶华师姐。” 殷无涯忽略清清话里的重点,继续倔强发言:“白泽他故意选择错误的水道,置瑶华师姐的生死于不顾?他全然忘记一百年前,天宫要贬谪怀有魔族血统和妖族血统的仙时,瑶华师姐曾为他求过情的事?” 其余师兄继续打配合:“若不是瑶华师姐,早在一百年前,白泽师兄身上那一半的仙骨可能不保。他欠她的人情,你还没有还给她。” 清清纳闷:“我们这不是还在半道上?你怎么知道夫君判断错了呢?” 殷无涯愤怒甩话:“海底缝隙都要闭合了,是想将我们往魔域引吗?” 其余几位师兄亦是对白泽起疑:“再走下去,别说营救瑶华师姐,连我们自己都要流落到魔域。白泽师兄该不会真和魔域有勾结吧?” 清清一脚将那几位聒噪的师兄踢下去,看着殷无涯和几位师兄愤恨的眼神,她高抬下巴,“瞪什么瞪,踹的就是你们。” “蹭了我的船,就少在我面前摆架子。” 殷无涯不屑地嘟囔:“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一道阴鸷的目光忽然扫过去。 白泽问道:“说完了吗?” 他毕竟是同龄人几乎不可能修炼到的天仙,又在司狱殿历练两百年,练就一身杀伐气息,威压感强烈。 殷无涯等人被震慑到,声音当即低了下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完,浑然忘记他们不久前还在对白泽表示强烈的抗议。 几人噤声时,白泽不耐烦地抽剑,用力一掷,剑端没入水中,掀起一道数十丈的水浪。 殷无涯和秦岩当他是冲自己发火,吓得缩到小船的角落里。 前方海面却迅速荡开波纹。 一列黑影从水下窜起,在水面上疾步狂奔,黑袍的边沿擦出水浪。 为首的黑影扛着一名昏迷的女子。由于负了伤,他的行动不如之前灵敏。 “那是瑶华师姐!”殷无涯面露惊喜。 清清崇慕地看着白泽,“我就说我夫君的判断没有错啊。” 这份惊喜维持不了太久。 即便负伤,黑影的打群架水平依然高超。 几位师兄不得不全力以赴。 白泽抱剑看戏。 等黑影打到他身边时,他才偶尔用剑鞘抵挡黑影的攻击。 混战之中,一名黑影盯上看似柔弱的清清,朝清清奔来。 白泽拔剑格挡。 清清被包围在中间,眼睁睁看着白泽的剑光闪烁,剑花飞舞。 白泽和黑影缠斗之际,他的剑尖即将落到她的眉心。 白泽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恣肆地挑眉,语声又轻又缓,如山涧清泉,“我真的会杀了你。” 清清的眼眸中倒映出冰蛾灯的莹莹流光,轻轻柔柔地落话:“我不相信。” “这还真是好笑啊。”白泽眼尾挑起笑意,眸色潋滟,妖治惑人。 剑尖加速朝她逼近。 清清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却依然明亮坚定。 白泽的剑终是偏了方向,从她的脸颊边擦过,只削下她的一缕鬓发。 清清笑眼弯弯,“我说对了。” “夫人该随我回去了。”白泽逼退跟前的黑影,敛去笑意,收回手中的剑。 见清清没有像往常一般,对他冷眼责骂,他觉得无趣。 他的世界里没有「同门情谊」这几个字,没有兴致再陪她一起玩什么出生入死,营救同门的游戏。 要是可以,他还挺想扒了她的鱼尾,把她拎回去的。 用她的鲛珠点缀剑柄,鲛尾皮来包装他的剑鞘,应该是相当美丽。 可惜,他不能。 自从成亲前,他在清清身上饮血疗伤后,她就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若是清清受伤,他的身上会出现同样的伤口。若是清清死了,他自当是跟着一起玩完。 偏偏,他是否生死是否受伤,对清清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清清还低着头,只做摇头示意。 白泽抬起她的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一圈,逐渐收拢。 “夫人,你还没回答我。”他的声线清冽动人,手中力道却让清清吃疼。 即使得知了她的答案,他似乎也非要让她改变主意不可。 清清被迫与他对视,睫毛簌簌地扇动,反应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的不悦,“还不可以,我要跟瑶华师姐一起回去。你就算关心我,也不该让我放着她不管。” 白泽:“我没有关心你。” 清清:“那你为什么要从孤崖跑出来救我,连只妖蛾子都要替我挡去?” 白泽:“因为你要是跟这群废物一起面对危险,很容易会没命。” 清清心想,这话听着怎么自相矛盾? 不关心她,却不想让她没命? 大概嘴硬吧。 清清软糯糯地说:“你放心吧,我回去都听你的。” 白泽戏谑道:“除了我,夫人待天凤山其他人真的是很不错。” 清清略做思考,终于琢磨出了令他不悦的缘由。 她现在一个劲地想着救瑶华师姐,夫君可能觉得他被忽视了,难免吃味。 清清凝着他的眼,眄笑一声:“我待夫君更好。” 夫君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无人能比。 要不是夫君,八百年前,她也不会从海滩来到天凤山,修炼出薄弱的仙根,舒舒服服地当起小仙子。 明媚的笑容灼伤了白泽的眼。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对他这般笑过了。 长达五百年的岁月里,她遇到他时,态度几乎都是蔑视、怨怼和憎恶。 “夫人待我的确是极好的。”白泽的语气依旧轻慢,话语里的温度骤降。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安静得过分诡异。 师兄们拼了个半死不活,总算顺利地从黑影手里夺下女子。 确认是瑶华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另一道黑影蓦地涌现。 黑影的手里晃着一坛子酒,走路踉踉跄跄。 他脚底下的海水流速骤急。 黑色兜帽下的一双眼睛,含了几分迷离,携了岁月的沧桑。 现任魔君贡邈! “不好了,老魔头出来了,我们再不走,都要死在魔头手里。” 第5章 殷无涯令其他人甩出长剑,用上剩下的法力,御剑逃离。 秦岩立在剑上,低头看下面,犹豫道:“无涯师兄,要不要等下清清师妹他们。” 殷无涯瞪他,催促道:“要是等他们,你也会跟着没命。” 秦岩无奈地收回视线。 其余师兄们离开前,看都没看清清和白泽一眼。 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眼前化为一个小点,清清心急,凑到白泽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夫君,我们也赶紧御剑逃跑吧。”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贡邈。 这位魔君和她想象的有出入,看着没个正形,不像仙界那位端庄持重的天帝。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节 贡邈年纪不算很大,辈分相当于他们的父亲,却让他自己的名字被载入《仙魔史》中。 千年前,仙魔大战时,贡邈因为胞妹之死,与天帝决一死战,发力时直接撞歪了支撑天地的无量山,导致天塌了半边,给仙界留下浩大的修复工程。 以贡邈的水平,对付几个灵仙,还不是像踩死几只蚂蚁一般简单? 但贡邈理都没理那几位师兄。 难道他的目标是白泽? 白泽无心在此地多做停留,令长剑出鞘,悬在海面上,剑光白亮如新,似要挑开漆黑的裂缝。 贡邈挥动衣袖,挑起几朵浪花,将剑打了下来。 白泽换了个招式,再次祭出长剑,欲击退贡邈。 贡邈稍稍避开,白泽的剑落了个空。 贡邈腾出另一只手,从深海里稍稍一引,掌心裹挟了巨大的水流向白泽奔去。 白泽被迫退回小船,将剑杵在甲板上,手扶住剑柄。 贡邈可能是酒喝多了,没走两步就差点滑倒。 他不在意形象和细节,滑倒了就重新爬起来,走到白泽面前,一只手虚虚地搭在白泽的肩上,“小崽子,换成其它时候,你跟我过两招还可以,但今天不行。” 白泽避开他的手,干脆道:“那改日见。” 贡邈啧啧摇头,“你看,你同门的师兄都只顾自己逃跑,根本没想过带你离开,你还要回去吗?” 此时的白泽,心里的天秤仍然是倾向于仙界,“魔君要是想再劝我,大可死了这条心。” 白泽冷冷道:“不劳魔君费心。” 贡邈晃荡着手心的酒坛子,一手指着他,“死不死心,可不是你说了算。” 白泽的话里平添讽意:“魔君看上的怕是我体内被封印的力量吧?” “嘿,你这小崽子年纪轻轻的,怎么想这么多?”贡邈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游说:“这又到十五的夜晚了,封印在你体内的符咒又要发作了,跟我回去,你就能免受符咒发作之苦。” 白泽冷眼看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 他早就不相信任何人。 清清听着两人的谈话,心想,果然如此,贡邈就是专程来挖人的。 她很是头疼。 按照两人这么争执下去,他们头发熬白了都不见得能离开。 老魔头这种吃软不吃硬的,还得让她来。 “你……你要做什么?”清清忽然挺起胸脯,挡在贡邈和白泽之间,将两人都看愣了。 “小丫头不要害怕。”贡邈哈哈大笑,“本来想拿那名女仙跟仙界换人的。要是仙界不肯,就把她丢去给海神吃了。但他都自己来了,我也就不用那么折腾。” “这就好。”清清的羽睫扇动,清凌凌的眸光真诚地看他,“魔君大人真好,不像仙门那帮子家伙,就知道欺负我夫君。” 她的态度转变让贡邈更是疑惑,“此话怎讲?” 清清跺了跺脚,当着贡邈的面,数落起仙界的各种不是,“刚刚我的那帮师兄只管自己跑路,都忘记他们蹭我顺风船的事。何况,若是没有夫君,别说是救出瑶华师姐,连他们自己可能都要落到海神手里。” “仙界那群老古董脑子也有病,恶龙逃跑的那事,他最多就是擅离职守的罪恶,怎么能将他扯到和魔界勾结的事上,认定他是故意跑走恶龙的?” “还有啊,他们那些人居然双标啊。别人去追捕叛徒,就是做得好,我夫君处置叛逃的仙,就是没有良心,对同门下手残忍。我夫君对叛仙的惩罚若是过轻,又要被说和叛仙勾结……” “总之,在仙门众人眼里,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错。” 她把天凤山众掌门,天宫那群上仙,以及天帝和他们的先祖都痛骂了一遍。 反正他们听不到。 果然,她的表态得到贡邈的认可。 贡邈拂袖冷哼,“仙族那群家伙一直就是道貌岸然的德性,他们不过是争取到和神族最后一脉的联姻机会,就自认高妖魔一等。” 清清猛点头,挽过白泽的手臂,“就是,还是魔君大人好。” 贡邈怜惜地看了白泽几眼,惆怅道:“我和他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清清不解:“一家人?” 贡邈:“我是他舅舅。” 清清打了个激灵,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 同仇敌忾的态度让两人拉近了关系,贡邈开始了一连串的长辈式发问,打听她是谁,年岁几何,来自何族,父母在何方。 得知清清的身份后,贡邈低叹一声,“小崽子有你这么位体恤他的道侣,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福气。” 清清喜滋滋地点头,继续同他唠嗑,想起贡邈方才提到的封印,她又有些担忧,打听道: “魔君舅舅,你刚刚说的夫君身上封印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讲讲。” 贡邈:“这还要从他父母说起。” 清清:“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娘亲……”贡邈似乎只想提白泽母亲,拎着酒壶,陷入回忆,“那是一位绝世美人。” 清清看了下白泽的脸,“我知道。” 不用你说。 “那绝世美人嫁给了谁?” 贡邈似乎不太想提,语气顿时冷淡下来,“仙界曾经的战神,当今天帝的弟弟。” 先战神是位上仙。清清想起刚刚看到的壁画,感觉贡邈说的或许就是壁画上的故事,心想,仙魔联姻果然存在过。 贡邈开始了他的科普,“六界被划分伊始,魔界掌管妖界,仙界掌管冥界,多方共守和平协议。神族是天地之主,游离于五界之外,负责维护天地秩序,制约仙魔两界,对五界子民一视同仁。” “后来啊,神族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浩劫,导致诸神逐渐陨落,神族凋零。制约和平衡被打破后,仙魔两界开始争执谁该是天地之主,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但交战对双方的耗损巨大。双方也因此断断续续地签订休战协议,拥有短暂的和平期。” 贡邈的神情蓦然凝重,“我妹妹魔域公主就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和平期内结识的仙界战神。到了仙魔大战时,两人又反目成仇,双双殒落。” 清清听了后,不免唏嘘,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书里只简单介绍一句,白泽曾是魔君贡邈的义子。谁能想到,一句话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前传。 从小到大,她也没听人提起过白泽的身世,还以为像仙门众人说的那样,是哪位仙君和魔族女子的私生子。 贡邈看向白泽,沧桑的眼里添了些凝重,“身为先战神和魔域公主的公子,他自出生起,体内就具有两族最优越的力量特点。仙界忌惮他是先战神遗孤,看重他的潜力和天分。 但是,又担心孩子长大后,心会偏向魔界,对他们造成威胁。他们为了压制他体内的力量,给他设下一道封印。” 听他介绍完,清清倒想起来了。 她确实曾在白泽的额间看到过赤色的印记。 那也是一个十五月圆之夜,他们当时并没有成亲。她在山林中遇到一只魅妖,被蛊惑后,意乱情迷中,扒了白泽的衣裳。 白泽的赤色印记出现,身上迸出道道红痕。他要承受血脉崩裂般的痛苦,还要顾着她,不慎受了魅妖的一击。 眼看着两人要落入魅妖的圈套里,她强撑着最后的理智提议说,鲛人血拥有疗伤解毒的作用,他或许可以试试。 白泽两眼发红,将衣衫不整的她抱到膝上,埋首在她颈侧,冰凉的唇贴上她的颈子。 顷刻间,雪白的颈子上留下一圈红色牙印。 而今日,又到了十五。 “这道封印是不是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就会发作?” 除了遇见魅妖的那回外,清清再没有见过白泽的那道赤色印记。她只知道,每到十五,白泽会将自己独自关在用来修行的密室里,不许她进去。 联想到贡邈方才跟白泽的对话,她猜想十五应当是封印发作的日子。 贡邈来了一声叹息:“这小崽子体内的力量比大家想象得更强大,时刻都在往外冲破封印。两股力量之间的相冲,在一个月中会达到巅峰,他就会产生血脉即将崩裂般的感觉。” “那可有破除封印的方法?”清清想着,白泽已经忍受了一千年的封印发作之痛,往后也总不能每个月都要遭遇那般的折磨。 “有。”贡邈答得肯定,在清清显露出激动的情绪时,又道:“就是有点难度。当年给他设下封印的是仙界五位大罗金仙,破除封印所需要的力量,必须得凌驾于五位大罗金仙加起来的力量。” 清清一听,脑袋复又耷拉下去。 一般来说,仙道修炼被划分为真仙,飞仙,灵仙,天仙,上仙,大罗金仙,仙尊这七重等级。仙尊通常是天帝,大部分仙门弟子则都被卡在灵仙级别。 修炼到精英翘楚水平的是天仙,到此级别,修炼之余,才能够资格前去天宫各个部门历练。 白泽在一千余年的年纪,修炼到了同龄人难以达到的天仙级别。因此能够获得天宫征召,前往司狱殿历练,并能够看守仙界重牢幽冥之境。 上仙如果想要进阶成大罗金仙,具有足够的地位和实力还不行,需要在老大的位置上稳坐数万年,退下来后才能成金仙,比如天凤山的前任掌门。 光是两位大罗金仙就可以来同魔君叫板了,更何况是五位。 清清:“照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只有神族的力量才可以?” 贡邈再打了个酒嗝,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嫌酒不够,停顿了好久。 就在清清以为他没辙的时候,他才醉醺醺道:“对啊。神界如今还剩一位小神女。神界的崽成长速度很慢,基本要等到成年后,才能逐渐支配她的神力,出落成世间最绝色的美人。” 清清冷漠脸,“哦。” 她严重怀疑贡邈是酒喝多了变老糊涂了,分不清别人的脸,想谁都是绝色美人。 贡邈又晃悠悠道:“算算时间,小神女应该刚成年不久,应当还是一只好对付的小崽子。” 清清咋舌,你还挺自信啊。 贡邈说得仿佛很容易,“你让他跟我回去,魔界也会帮他想办法。反正魔界背了这么多年的黑名,再多一个弑神的名头也没事。就是可惜了那么一位绝色美人。” “对对对,魔君舅舅最厉害,体恤侄儿,心志坚定,不为美色所惑。”清清偷偷瞥了眼只留一点空隙的裂缝,赶忙将贡邈的话。 她面露为难之色,“魔君舅舅,我这个夫君比较犟,你不介意黑名,他介意啊。就算是归顺魔君,他也要清清白白地归顺,而不是顶着叛逃的头衔。 这样吧,你让我们先回天凤山,等洗脱了故意放跑恶龙的冤屈,我再亲自带着夫君来找你怎么样?” 画饼嘛,学学就会用了。 少女看着乖顺,又一个一个「魔君舅舅」的,甜得贡邈合不拢嘴。 贡邈挺中意这位小辈,呵呵笑了两声,不忘提醒,“你们到底是太年轻。” 清清歪过头,“你看,强扭的瓜不甜。夫君没有委屈和心事,我们喝起酒来也更痛快,不是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8节 清清低调地回到天凤山,锁定目标人选后,打探到殷无涯等人的行踪。 殷无涯身为尽责的粉丝大哥,果不其然,三步不离瑶华房门。 他在房门口来回踱步,已经将绕着庭院走了十圈,“瑶华师姐受了海神的迷惑,法力受损,陷入昏迷当中,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名唤阿媛的师妹劝道:“天宫专门遣了医仙过来,还有连修掌门亲自为她疗伤,瑶华师姐应该不出几日就能醒来。无涯师兄,你先回去吧,这边有我们照看就行。” 殷无涯谢道:“有劳阿媛师妹了。” 阿媛师妹笑了笑,“无涯师兄你们出生入死,将瑶华师姐从可恶的海神和魔君手里救出才真的算辛劳。我照顾瑶华师姐这种小事,自然不足挂齿。” 殷无涯做出谦虚姿势,“师妹所言,我实在担待不起,我身陷海神布下的空间,回来还要劳烦师父帮我解开,到底是被那海神摆了一道。” 阿媛益是激动,“月半海毕竟是海神的地盘,他又诡计多端,师兄已经很厉害了!” 阿媛对他投以崇拜的目光,将殷无涯所说的救人过程绘声绘色地复述一遍。 那过程叫一个惊心动魄,殷无涯在她的话语里,俨然是一个智勇双全,殊死搏斗的高大师兄形象。 殷无涯飘飘然,说了两句谦虚的话,脸上的得意却藏不住。 清清前一刻还在瑶华昏迷之事担忧,担心瑶华无法及时醒来作证,后一瞬,她懵怔地睁大眼睛。 这帮师兄回来竟然是如此表述的吗? 既然殷无涯他们把她和夫君丢在魔域通道中,那她更要找殷无涯「借」摄符录了。 清清跟随殷无涯回到他下榻的,藏身到一颗树上,等待时机。 比起普通弟子就寝的区域,殷无涯居住的空间清幽敞亮,草木绕着月色转,享受了天凤山掌门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仙界仙门林立,天凤仙门是其中的魁首,占有最多的天宫历练名额,来仙门教弟子修习的也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天凤仙门选拔弟子标准极其严格,最主要的选拔途径,就是要求弟子来自仙族拔尖的世家,还设置各类入门考核关卡,测试天赋力量。 通过家世和实力双重考核,且能够负担起入门所需的巨额灵石数量的小仙,方够资格进入天凤仙门修习。 这是天凤仙门招收每届弟子时,最主要的途径。 还有第二种途径。天凤仙门为了体现出一视同仁的原则,会专门从仙界低等族群中随机挑几个幸运儿。清清被白泽带回来后,就是通过此种途径进入天凤仙门。 除此之外,仙界巨富也有办法。殷无涯所在的灵鹫家族财大气粗,他虽天赋低下。 但自他出生起,他父君母君就寻遍世间灵宝助他淬炼仙根,又给天凤仙门捐了一座灵气充沛的山峰,硬是将他塞了进来。 清清打量此处奢侈的派头,觉得殷无涯的私人摄符录应当不少,可以好好宰一顿。 四处搜寻时,秦岩走过来,和殷无涯碰头。 清清暂先继续藏好,掩饰好所有的气息。 秦岩的良心过不去,“这一天一夜过去,白泽师兄他们都没回来,是不是被老魔头抓走了?我们要不要找点人手去救他们?” 殷无涯呵斥道:“秦岩师弟,你都说了,他们是被老魔头抓走的,那你觉得我们找多少人去救人合适?天凤山还需不需要人来防守了?” 秦岩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默默低头。 “师弟你怎么这么傻?”殷无涯适时劝道:“前掌门在的时候,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秉持不论血统来历,所有弟子一律平等的想法,愣是维护那些有妖魔血统的弟子,搞得纯仙族弟子怨声载道。如今,前掌门殁了,这是我们除掉魔物的好机会。” 秦岩不解地问:“无涯师兄的意思是?” 殷无涯眼观四周,压低了声音,“不如等所有掌门到齐了,我们就称白泽师兄畏罪潜逃,彻底坐实了他和魔族勾结的罪名,让他成为仙界要犯,永远都无法再回仙界。” 秦岩的眉头锁死,犹豫不决,“我们和白泽师兄到底做了一千年的同门,这不太好吧。” 殷无涯肯定道:“他都能勾结魔族刻意帮恶龙跑了,你还有顾虑?” 秦岩:“此事不是还没有定论?” 殷无涯:“若是没有内应,哪来的贼人能顺利地闯入幽冥之境?还有谁有能耐闯入之后顺利打开恶龙的枷锁?” 秦岩:“可是,清清师妹总是无辜的吧?” “有她没她都一样。”殷无涯不耐地挥挥衣袖,冷血地说:“反正她修炼了这么多年,都过不了飞仙的考核,迟早要落入妖魔手里受折磨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将说辞敲定,准备等所有掌门聚齐就上报。 清清听乏了,摘下一颗绿油油的仙果,抛到空中,复又接回。 等到殷无涯回屋打坐修习了一阵,出来透气时,她将仙果丢到殷无涯的后脑勺。 仙果被注入仙力。殷无涯顿感疼痛异常,仿佛后脑勺被砸出个窟窿。 “谁啊,给我出来。”他抚摸脑袋,正打算回头教训哪个个不知好歹的人。 看到清清的一瞬间,所有的话语蓦然卡在喉间。 “清清师妹?” “是我。”清清轻拨开挡住脸的树枝,衣袖擦过枝丫,修长的双腿在裙摆下轻晃。 殷无涯的眼珠子停止转动,眼神惊愕得不亚于见了魔君贡邈。 惊愕只持续几息,他反应过来,与她冷目相对,脑海中涌出一堆质问的话语,“你怎么……” “我刚刚从瑶华师姐的住处过来,她……”清清不做任何解释,直接打断他的话。 一旦涉及到瑶华,殷无涯顾不得问清清是怎么从魔君手里逃出来,而是先问:“瑶华师姐又怎么了?” “没什么。”清清右手大拇指抵在下颌,月辉映照出她眸中的狡黠,“只是云亭师兄和衍章师兄过去照看她了。” 这两位也是仙门里魅力值颇高的师兄。 殷无涯的脸色骤然沉下。 他希望女神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要是让她看到那两人在照顾她,她先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你给我等着!”殷无涯来不及跟清清计较砸他脑袋的事,一掀衣袍,疾步奔去瑶华院中。 清清入屋,从桌案边拾起几卷泛黄的空白卷轴。卷轴边缘,「殷无涯」的大名冒着暖光,无法抹去。 很好。 她现在不止是想借一下摄符录这么简单了。 第7章 夜,藏书阁顶端刺破云层,毗邻一轮银白色明月。 天凤山位处仙境,永远都是春季。即使是令众弟子颇感乏味的藏书阁,亦是樱花围绕,绿树相伴。 清清戴好面具,遥望呈塔状结构的藏书阁,暗暗等待潜入时机。 忽见一人着白袍,从树丛中飘落,白缎靴踩过斑驳的影,似踏月而来。 清清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被困在他和樱树中间,退无可退。 白泽的脸上同样戴着一只面具,先她一步低声问道:“夫人,你来偷东西?” 清清本想假装不是她,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 她抬手扶了下面具,开始严重怀疑,话本子那些戴上面具,别人就认不出的桥段是不是骗人的。 在夫君眼里,她应该是岁月静好的小仙女,怎么能干这种偷鸡盗狗的事。 “没……没有啊。”清清心虚地移开视线。 白泽问她:“那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清清觉得被圈住有些不自在,弯下腰,从他手臂底下绕出去,“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认真修炼,参考仙术古籍,巩固师父们传授的术法。” “藏书阁晚间关门。”白泽轻弯起眼尾,随手指了落日峰的方向,“仙门给需要晚间修炼的弟子开设了专门的区域,你要施展术法可以去落日峰,那边什么样的秘境都有。” “这边的月亮更大更圆,简直是集日月精华之所在,最合适不过了。”清清蹦蹦跳跳地转了两个圈,表示藏书阁边上的林子很感兴趣,“好巧哦,夫君,你也是来修炼的吗?我们一起吧。” “你看着不想要和我一起。”白泽的嗓音轻慢,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 “怎么会。”清清的细指又触到白泽的面具,饶有兴致地说:“看,我们的面具还是情侣款诶。” 两人所佩戴的银色九尾狐面具,月华下,折射出银亮的柔光。 清清睁眼说起瞎话:“看夫君还是特意琢磨了我的偏好,选了如此清新脱俗,没有其他人喜欢的面具……” 白泽蓦地俯下身,两人的面具几乎要贴到一处去。 少年冷冽的气息,混了夜间清露的质感,争先扑入清清的鼻尖,清清一下呛到,头不慎轻撞到后面的樱树。 “夫人,你当心些。要不然,我也会觉得疼。”白泽拿出一瓶曾从天宫医仙那处得到的灵药,将灵药置于掌心。 绿色的灵蕴自他掌心丝丝缕缕溢出,钻入清清的发丝内和脖颈处。 清清后脑的疼痛瞬间消失,脖颈处的伤痕也没了。 她本来还有些炸毛。 明明是他突然靠过来,让她不小心磕到的,他怎么能那么无辜地劝她当心。 听完他的话,她就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他倒是挺会哄人的。 白泽上完药,直截了当地和她说起正事:“藏书阁的守护人是位天仙,三步不离此地,你要如何应对?” 清清见他都清楚了,不好再隐瞒,将她的计划一五一十地抖出来。 她动身前,做过不少攻略,清楚这边的情况。守护人虽然是天仙,但是性子古怪,为仙处事不懂迂回,亦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只想研习上古至今的所有术法剑道,找到能和他切磋的对手,外号剑痴。 天凤仙门掌门见剑痴对天宫职务没有丝毫兴趣,遂如了他的愿,同意他看守天凤山藏书阁。 对于这种心里眼里只有对手的人,明着来肯定不行,她所需要采取的就是曲折的方式。 “太麻烦了。”白泽非常干脆地说:“我去引开他。” 所有禁书都被列于藏书阁顶层,塔楼顶层又被几位掌门设下阵法。白泽又将如何破解阵法的法诀教给她,直言道:“你一个人去闯,太容易出意外。” 清清毫无预兆地开始头脑风暴,有些忐忑,背法诀的时候,忍不住揪了几片樱花瓣下来。 白泽看她不着调的样子,眉心现出几道褶皱,语调跟着变凌厉,“记好了吗?” “在背了在背了。”清清听着感觉委屈,眼眸被蒙上一层雾气,眼圈都有点红红的,“夫君你不要凶我啊,你知道鲛人的记忆力都不太好。但凡涉及到背诵类的内容,我都有些吃力。” 白泽意外地乜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她粉白的脸颊,即将要触上时,手指却调了个方向。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9节 “没关系。”白泽只从清清肩上取了瓣樱花,放在手心碾弄。他的唇边挑起淡笑,仿佛对她很有耐心,“记得慢总比冒失地跑去受伤好。” 清清争气地背完最后一句口诀,好奇道:“夫君,你什么时候破解了这么难的法诀,还要把它教给我?” “记不清了。”白泽言简意赅地说:“比起让你受伤,这点小玩意不算什么。” 他确实没将这种小事记在心上。或许是某天心血来潮,他想要借邪术书籍研究《如何在肢解时让别人时刻保持清醒意识》的论题,就去藏书阁转了一圈,顺便将阵法破解了。 清清已经开始跃跃欲试,“那我们现在就行动?” 她现在总算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和学霸当队友。 这可让她节约了很多绞尽脑汁去破解的时间。 “还不行。”白泽扯了她的后衣领一把,把她拉回来,“藏书阁附近还有其他守卫,随便一个守卫的修为都在你之上。正面较量时,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若是不小心遇到他们,你就尽量躲在暗处,按照我教你的招式应对。” 白泽的手臂贴着清清的手臂,以最快的速度传授她几招应敌技巧。 清清靠着他的怀,用余光偷瞥白泽,手心的樱花瓣被揉得不成样子。 她的少女心开始燃烧。 该不会夫君是知道她要去藏书阁。所以先刻苦研究破解阵法,再来教她应急招式,以便助她把事情办妥吧? 想不到,夫君还没成为天书中的魔君时,就已是对她用情至深。 白泽不知她内心的大戏,同她过了几遍招式后,目望藏书阁方向,“你拿到你想找的书籍,就尽快回去,明白吗?” 清清感动之余,内心燃起了斗志。 她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我明白,不会再让夫君牵肠挂肚的。” 白泽回眸,上下扫视她,眉梢半挑,一双狭长的凤眸潋滟生姿,迷人的声线在夜色里愈发撩人,“我是怕你去送命,不死也会带着一身伤回来。我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最不希望我有事,不想让我有生命危险,因为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清清朝他调皮地眨下眼,将身形隐匿到樱树后,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白泽懒得和她多说。 他用手帕细致地拭过手指后,足尖轻点过几丛树木,瞬息之间,身影落在顶层塔楼处。 塔楼边缘的铃铛骤然摇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数盏琉璃灯半明半灭,和着朦胧的月辉,笼罩在他持剑的优雅身姿上。 守护人剑痴撩动衣袍,闻声而出,粗犷的嗓音气势如虹:“前方何人,竟敢擅闯藏书阁禁地?” 剑痴掌心蓄了法力,正要出击时,白泽手中的剑落入夜空中,如白虹般在漆黑的天幕上划出几弯圆弧,挽出数朵漂亮的剑花,让人眼花缭乱。 “鸿蒙剑诀?天凤仙门居然还有懂如此古老的剑法?”剑痴的眼睛赫然放光,“你到底是谁?” 白泽不答,身形回旋,隐入夜色中,“你不配知道。” “站住,你我今日必须决一死战。”剑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对他紧追不放,“不分出胜负我绝不罢休。” 清清见他们跑远,飞速地闯入藏书阁,直奔禁书所在的顶层。 她搜寻到门口的血凤图腾,目光锁定在血凤心脉处的凹槽。 清清将右手放置在凹槽内,用力一推。 “咔哒——” 血凤身上各处血脉燃起红光,一个八角形阵盘缓缓出现。 清清按照白泽所教的法诀,往东南西北各个角度进行来回拨弄旋转。 阵盘上倏然亮起几种不同色彩的光,古朴老旧的大门赫然打开。 清清手心亮起备好的一盏烛台,食指挥过,烛台上瞬间亮起火光。 她在室内的书架上迅速翻找有用的书籍。 然,诸多所谓的仙界最强符咒破解大法,都属于书名诈骗,里面内容还是以讲解情人咒,相思蛊等男女之事来博人眼球。 对于白泽体内身上那种神秘晦涩的符咒,书籍编纂人由于自身水平和眼界有局限,不知该如何去记载。 禁地的书许久没人翻阅,每天只能陪着剑痴那个呆子,偶尔见一下掌门,许是觉得很无聊,陆陆续续蹦了起来。 每本书都盼着来客先看到自己。 书架拥有数万年的历史,看似不太结实,被上面的书这么震动一下,嘎吱嘎吱地响。 清清摸过下巴,目光停在书目上,冷静思考。 一本名为《鲛族天机图》的图册引起她的注意。 除了基础的术法课、武道课、符文课和史学地理课外,仙门弟子通常都需要在一个方向深入修习。剑道和财学都属于热门方向,竞争异常激烈。 清清由于是鲛族,基础课程也经常没达到考核标准,就被分配到紫裳仙子门下,专修音律。 这么多年下来,她力证自己不会输给任何鲛族同类,音律修得的确是不错。 不过,全仙门只有她一只鲛。她难免对鲛族的认知有限,对鲛族空间术也只是听说过。 自从见识过海神,她才知除了歌声和漂亮的鱼尾之外,鲛族值得学的秘术还有很多。 清清翻开起褶皱的鲛皮封面,图册中的内容自动被投射到她对面的墙上。 在烛光的映照下,墙面呈现出泛黄的底,映衬出上面古旧的文字。 图册详细记录了鲛族的空间术,交代了多重空间术除了隔离护身的作用外,确实还可以辅以歌声,编织出幻境空间。 而海神的空间术只达到三重境,数十万年下来,只有一位鲛人能将空间术修炼到最高级别七重境,这名鲛人早已不知所踪,据后人推测,他应当是沉浸在过于美好的幻境空间中,不想回来了。 既然是和鲛族秘术有关,清清觉得她应当要学的。 摄符录一经打开,表面上泛起平缓的水波,如镜子般将所有图文内容都照入其中。 空白的卷轴当即被填满了内容。 清清将这卷摄符录丢回储物袋时,发现另一本书耐不住寂寞,蹦得太欢,「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一瞧书名是《论音仙的自我修养》,也很有兴致地打开。 原来音修的最高境界分为两个极端的路径,或是杀人,或是医人。 清清记得师父抚琴弄弦时,曾对她说过,音仙的歌声能抚慰人声,也能扰乱人的心神。 更进阶的东西,师父从不说与她听。师父只说以她目前所学,将来去天宫司音殿当个小音仙是足够了。 既然如今知道了,清清觉得,她最好还是能修习到医人的程度。 或许,她能够借此医好夫君。 清清又兴致勃勃地将这本书的内容复制到摄符录中。 摄符录数量不多,清清也不适合在禁地待太久。 她收录好所需要的书籍,准备撤退。 出塔的楼梯上,她遇见来巡逻的守卫。 守卫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大步往清清的方向而来,出招的气势凌厉。 清清适合地抛出摄符录,假装是因为跑路匆忙,不慎弄丢了一卷。 守卫驻足,愕然看着摄符录右下角的名字,念了出来,“殷无涯?” 清清躲在暗处,唇齿间溢出轻柔的歌声。 等守卫被歌声干扰到,她利索地使出白泽所教的应急招式,掌心的风落在守卫后颈的要穴处。 守卫彻底昏迷过去。 哦吼,她正式运用时表现还不错,没她预想得那么菜。清清满足地将摄符录拾起,掸干净上面的灰尘,给放回储物袋。 却见一人影拾级而上,谴责的话语回荡在塔楼内,“清清师妹,你竟然帮着那个勾结魔族的白泽师兄,夜闯藏书阁!” 第8章 清清见到秦岩准确喊出她的名字时,吃了不小的惊。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面具真的戴了和没戴一样,谁都能认出她啊。 做为仙界人手必备的夜间作案道具,其他人戴上,就能完美地让自己容貌身高体型衣着在别人眼里变得模糊。 怎么到她身上就失灵了? 秦岩双手负在身后,看出清清的疑惑,解释说:“你支走无涯师兄后,我又过来找他,结果看到你在他屋内。” 原来如此。清清找回了对面具的自信。 只要藏书阁守卫不认得是她就行。 就算秦岩知道了,清清也是面不改色地说:“你为什么说我是帮我夫君?我觉得修习没有突破,觉得看平常的书籍没有用。所以来禁地物色一下修炼秘诀,不可以吗?” 秦岩摇摇头,肯定地说:“师妹你连基础课程都经常考不到考核标准,还没达到要参考其它修炼秘诀的程度。这两日,你又是和白泽师兄在一起。所以,你很有可能是来窃取白泽师兄需要禁地的书。” 清清愤愤然,“你也太会侮辱人了吧。” 不过,秦岩说的倒是实话,基础课程的考核严重拉了她后腿,导致她的综合考核不过关,升仙位困难。 “清清师妹,你是不是失忆了?”秦岩盯着她,无奈地问出令他感到困惑的问题,“你忘记在恶龙逃跑之前,你找到你师父和掌门,坚持要和白泽师兄解籍离契的事吗?” “啊?”清清没想到他会这般发问,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才要解籍离契,你全家都要解籍离契。”她下意识地反驳:“秦岩师兄,我知道你和殷无涯是一伙的,你别想拿失忆为借口,撺掇我出卖夫君。” 秦岩观察她的反应,笃定了自己的判断,继续道:“若不是失忆,现在的你应该会站在仙门这边,谴责罪徒白泽。” 清清:“为什么?” 秦岩清了清嗓子,说:“八百年前,你被连云掌门从海滩带回。门中师兄师姐对你颇为关照,给予你天材地宝,助你从无到有修炼出薄弱的仙根,你才能在天凤山待下来。你现在偏帮白泽师兄,难道不是和天凤仙门作对,让掌门和师兄师姐寒心吗?” 清清的眸光闪烁,神思飞转,心里有点慌了。 秦岩的说辞,她全不知道啊。 随后,她想通了关键。 话本子里总有那么些路人甲,他们偏好造谣来挑拨男女主感情,给两人制造障碍。 她看着像是那么容易被挑拨的人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1节 此话一出,许多人忍不住笑了。 六界唯一的小神女至尊至贵,神力至强,怎么能和一只仙根薄弱的鲛扯上关系。 即使清清不举例来解释,不知内情的人也不会认为她和白泽勾结,整个天凤仙门都知道,白泽这位小道侣和许多弟子一样,看不惯那位身怀魔族血统的白泽。 清清不满这段姻缘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成亲不过区区几载,但清清从不愿意给白泽好脸色,甚至曾多番羞辱他,整个仙门可能都找不出比她更讨厌白泽的弟子了。 清清勾结白泽这个说法,确实和清清是小神女的说法一样荒唐。 除了那几位和殷无涯他们同去海神宫的师兄,没人会质疑她。 因为殷无涯冒领功劳在先,那几位师兄没办法开口驳她,只能空洞地解释:“我相信无涯师兄的品行,他是不会去盗禁书的。” “连修掌门,你们要信我。白泽他真的逃出去了。”殷无涯一伙人的言辞显得苍白无力,到后来,不得不甩出话来,“白泽究竟在哪,你们去孤崖看一眼不就清楚了吗?” 此时,有人站出来说:“连修掌门,弟子也认为我们应当前去孤崖看一眼比较好。最开始,那恶龙逃走的时候,也没人相信。” 说话的人是云亭。云亭是天帝天后的儿子,天宫未来的继承人。自从来到天凤仙门后,他因为完美的各方面配置,备受瞩目。 连修掌门当即颔首,“去孤崖。” 天凤山由数座连绵的山峰构成,每座山峰各有不同的用途。或用于供弟子们自主修习的秘境,或用于剑道音律财司等不同修炼方向的授课场地,或用于弟子们日常起居。 它们全被浸润在浓郁的仙气中。唯有孤崖独立于数座山峰之外,始终被黑云笼罩。 白泽之前只是应召去天宫司狱殿历练,他还有几百年才能结束在天凤仙门的修炼,仍算是天凤仙门弟子,将由天凤仙门众掌门先审一轮,再被押解到天宫接受三司会审。因而,他暂时被关押在天凤山的囚牢孤崖。 清清由弟子起居的山峰出发,跟随连修掌门等一行人乘坐仙门灵鹤抵达孤崖。 她不知道白泽和她分开以后去了哪,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孤崖上遍布的洞穴,构成一个又一个牢房。把守的人员虽然不多,但孤崖有数任掌门亲自设下的阵法,从前被关进去的弟子就没有人能逃出去。 白泽阖目半躺在一处洞穴中,如黑绸般的发丝悉数垂落在肩后,衣裳凌乱地半敞着,隐约露出几弧因受刑而诞生的伤口,看似奄奄一息。 这就是所谓的畏罪潜逃? 分明是高傲阴鸷的美少年表现出孱弱的的状态,破碎感拉满啊。 清清心下佩服,觉得自家夫君的演技也不错。 她回想起各类话本子里那些恶毒原配的常规表现,自觉拿捏住恶毒原配的精髓,轻蔑地打量白泽几眼,趾高气昂地嘲讽,“白泽,殷无涯他们非说我偏帮你,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也配?” 白泽轻撩眼皮,看到她熟悉的感觉回来了,眼里多了两分兴致。 清清的睫毛簌簌颤动。 对不住了,夫君,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 她双手抱胸,尽量跟他装不合,“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你有没有从孤崖逃出去溜达倒是给句准话啊?呵,你有没有畏罪潜逃关我什么事?你就算愿意和我勾结,本仙女也不愿意和你沾上半点关系。” 连修掌门亦是发问:“白泽,你为何不说话?” 白泽敛容,起身走到牢门前,轻咳两声,苍白的唇中吐出无辜的话语,“弟子不知连修掌门深夜率人来孤崖所为何事,想来也是要把哪笔新账算在弟子头上的。 弟子觉得多说一句,怕被你们认为是心虚,在为自己辩解。少说又会让人觉得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所以,弟子寻思过后,觉得不如不说。” 话未说完,他就将剩余的话咽回去,仿佛下一瞬就要吐呕出血来。 连修掌门心虚地撇开视线,将晚上发生的事简单地交代一遍。 他检查过结界,见结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后,回首,怒斥殷无涯,“殷无涯,你还想如何狡辩?” 殷无涯断手又断脚,服了能麻痹痛觉的清心丸后,还要被几个人看押着,实在是苦不堪言,“他能逃出去,那说明他也可以回来啊。” “无涯师弟所言不假。”云亭在旁观望了会,缓缓开口:“毕竟无涯师弟平时在修炼时颇为惜命,不是冒进之辈,应当不会随意动用那些会伤身动骨的邪门歪术。 而且无涯师弟和秦岩师弟留下的把柄过于明显。若他们真的是蓄谋盗取禁书,至少应该会为自己伪造一些东西。此事蹊跷之处着实太多。” 连修掌门微颔首,示意云亭接着说。 云亭的目光从白泽和清清身上扫过,继续说:“当初建造藏书阁所用的灵植浮屠木具有独特的香气,平常不注意是没办法闻到的。” “若是刚从藏书阁出来不久,身上带有的浮屠木香还不会散去。晚上藏书阁闭门,不应该会有其它弟子出没。 依弟子看,可以安排啸风犬来嗅香识人,看看除了守卫和剑痴之外,今晚还有谁曾出入过藏书阁。” “就按你说的办。”连修掌门说罢,令人用玉简向豢养啸风犬的小仙传讯。 清清见局势又回到对自己不利的一面,神思飞转。 反观白泽,还一脸无辜地挨着牢门,用低哑虚弱的声线说:“夫人,你不必反抗。你若是能够进来陪我,我也就不寂寞了。” 清清则是一直提心吊胆的。尤其是听到夜风中传来的犬吠声时。 灵鹤扑簌拍动翅膀,豢养人已经快要带着啸风犬抵达孤崖了。 清清心下一横,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碎玉凝成的小巧匕首。 “白泽,我才不想进去陪你。这屈辱我是受够了,今日,我必须得让你付出些代价,好来弥补我损失的清白名誉。” 清清疾步走到牢门前,努力装得凶一点。 面前的人毕竟是白泽。即使是装装样子,她的手也是控制不住地打哆嗦,气势也不是很足,“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你下次离我……远点。不对……没有下次了。” 匕首把柄跟着她的指尖打颤,抖动得猛烈。 清清意识到这好像不完全是她的锅。 抬头一看,云亭掌心拢了一团风,对她的匕首形成一道拉力。 “清清师妹,你先不要胡闹。” 清清腹诽,胡闹你妹,别影响我发挥啊。 清清快要掌控不住匕首时,白泽蓦地拽过匕首的锋刃,往他胸前利索地划下一刀。 清清非常惊恐。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白泽意犹未尽地盯着她,嗓音听着愈发沙哑,“夫人,你再来几刀可好?” 清清看着他胸前被鲜血氤氲成一片血色,瞳仁骤然放大,有一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夫君被关在孤崖也没有很久,怎么会有被虐待的喜好,如此为难她。 白泽非但没有躲开,轻柔地将手覆到她的手背上,友好地建议:“你若不会,我可以教你。” 鲜血从他的掌心汨汨而出,顺着清清的手背流到手腕。 清清的心态绷不住了,吓得使劲缩回手。 匕首哐当落地时,啸风犬落在了他们身后。 第10章 啸风犬的四足落地,扬起脑袋抖了下耳朵,鼻子深吸了口崖上的空气,警觉地迈出四足。 清清背对着它,感觉狗似乎在朝她挨近,又一眼瞥见白泽胸口处的伤痕,几乎要眩晕过去。 神奇的是,啸风犬只在她身边绕了两圈,低头在她的鞋尖处嗅了嗅,嫌弃地皱眉,按同样的流程去嗅别人了。 清清盯着甩尾巴的啸风犬,翻过仍在滴血的掌心,有些愣神。 难道是因为血? 她迈步往前,想悄悄观察一下白泽的伤势,几位师姐师兄已经在她身侧围成一个圆圈,将她包围。 他们几个自认对白泽也不好。但看过清清的表现后,他们居然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两人这一言不合就是闹到要打要杀的程度,比起以往有过之而不及,哪里像是能达成默契狼狈为奸的样子。 他们苦心劝道:“清清师妹,你们再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就算他十恶不赦,仙门也会有决断的。他现在看起来快殁了,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清清心有余悸,已经没心情继续发挥了。 她转过头去,漠着一张脸,当做自己还处在气头上。 啸风犬在旁人身侧各自嗅过一遭后,到了殷无涯身边,照样停下。 殷无涯并不想引起这只大黑狗的注意,却因失去四肢,躲都没法躲。 好在啸风犬也是待了会,就甩甩尾巴离开。 连修掌门拂袖恼道:“殷无涯,啸风犬素来不喜血,你身上有血迹,它暂且嗅不出来。你和秦岩涉嫌偷盗禁书,都先在孤崖静思己过。” 殷无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的摄符录真的是白清清拿走的,她和白泽刚才就是故意那么表现的。你们可以将她储物袋和房间各处隐藏的角落都搜一遍。” “无涯师兄,我劝你别再想拖延时间了。我打又打不过你,拿走你的摄符录是不可能的。” 清清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亭一眼,“而仙门就那么几个人有摄符录。白泽又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不是你,难道还是云亭师兄?” 她自认她和云亭不熟,对云亭的了解来自于道听途说,以及天书里的只言片语。 仙门传言,云亭师兄素来行事坦坦荡荡,如清风朗月,是仙门男神风云榜常驻人员,是将来当之无愧的仙界之主。这样的人,应当很介意他和这种败坏名声的事联系在一起。 她就是故意拖云亭下水,恶心他一下。 谁让云亭硬要横插一脚,还害得白泽受伤。 因为她一句话,云亭莫名从主持公正的一方变成嫌疑人之一。 殷无涯都顾不上反驳清清的话,只一个劲地同云亭解释:“云亭,你不要听她随口胡诌。我没有说你也有嫌疑的意思。” 清清状似天真地说:“你非要强调我这个没能力偷你东西的人,明显就是给别人丢出这么个一眼看穿的假说法。然后引人联想到云亭师兄那边,很有那个意思啊。” 殷无涯怒瞪她,“你别给我说了。” 云亭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眉心已是轻轻拢起。 “殷无涯,我看你最初该自我解决的先是你的嘴。”连修掌门亦是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差人将他送进一处牢笼,“至于你残损的躯体,我会告知天宫的医官,让他过来帮你修复。” 等人完全离场需要一段时间,清清忍住回看白泽的冲动,准备先随着人流,乘坐灵鹤回去。 却听云亭喊住她—— “清清师妹,你且留步。” 清清没有留步,只是侧了下头,莫名其妙地看他。 以云亭的身份,平时是不会对她这只仙根薄弱的美人鲛多看一眼的。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2节 他突然叫住她,肯定没有好事。 该不会是他又思考出哪里有新的破绽吧? 他可是要当天帝的人,能不能有点格局,没事就多去浩瀚的天地间遛弯。 站在这里揪住她不放,烦都烦死了。 再这么跟他耗下去,她头发都要不够用了。 清清油然生出警惕之心。 云亭看出她的戒备,不解地问她:“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云亭刚刚确实不是很高兴。但他倒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耿耿于怀。 他只是感觉,清清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 这只美人鲛和仙门许多女仙一样,看他的眼里充满了崇拜和迷恋的目光。 曾经,在一堂他们一起的基础术法课上,几位女仙小施法术,从清清的袖中拽出了他的画像,戳破了清清的心思。 他看过去时,清清非常紧张地低下头去,脸红到耳根子,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今日,她为何看他时像看个陌生人,甚至还频频呛他? 其他人也不明白。只有和殷无涯关在一起的秦岩知道,清清师妹大概是将她对云亭的爱慕之情也忘了。 “云亭师兄是想责备我把你也牵扯进来的事吗?”清清停下来,琢磨了下哪些措辞会比较阴阳怪气,眨巴两下眼睛,似是难过地说:“也对,被人冤枉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原来是被他的几句话伤到了心。云亭了然。 他轻咳一声,语调逐步和缓下来,“我方才那么做并不是针对你,只是想要将事情查个明白,不想殃及无辜。” 清清纳闷:“都已经查明白了,你还喊我?” “我一直在找机会和你谈一件事。今日既然遇到了你,就直接和你说了。” 云亭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性子温煦可亲,面上携了温雅的笑,“我是来和你说,连云掌门在离开前就同意了你们解契离籍的事?等他回来,他就会帮你处理这件事,他让我回来先知会你一声。” 清清目瞪口呆,“谁和谁解契离籍?” 云亭当她是过于惊喜,耐心地解释:“你随我们下山进行武道课的实践,在山林中被魅妖困住的那回,被人看到和白泽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起,误以为你们发生了什么。前掌门只好让你们迅速结契成为道侣。我知道这门亲事,你一直是不愿意的……” 清清一点都不想解契离籍,匆忙打断他,“我遇到魅妖时,云亭师兄你就在附近。我中了魅妖的招后,是先朝你呼救的,你不仅没有来救我,反而还调了头?你若是当时出手了,我也不至于等白泽过来救。现在再提此事已经晚了。” 她没有责怪云亭的意思,毕竟他没有必须救她的义务,这事情过了就过了,他还是她的师兄。 但是,他现在旧事重提,又表现得很懂她的样子劝她和离,就实在是招人嫌了。 人界都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身为未来天帝,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云亭略微怔忡。 原来她一直在因为当初那事怪他。 清清是他的同门师妹,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要不然也不会听到动静就赶过去。 只是,当看到清清陷入迷乱中时,他犹豫了。 若是让人见到他和这只衣衫不整的美人鲛单独在一块,他肯定很难解释清楚。 仙门的人都知道清清喜欢他。若是清清借此机会缠上他就麻烦了。 他不能让自己陷入不好摆脱的风月局中。 云亭说:“我不是没有救你。你也看到我后来带着其他人一起来救你了。只是,白泽到底是早了我们一步。” “你一个人难道对付不了区区三重境的魅妖吗?”清清笑了下,眼里晃动着清凌凌的波光。 “因为你带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对我和白泽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甚至有我已经怀了白泽孩子的说法,我不嫁也得嫁了。既然都让我嫁了,你们怎么现在又劝我解契离籍?” 云亭皱了眉,颇有耐心地解释:“清清师妹,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相救。你听我说,我也是情非得已,我有婚约在身,而魅妖妖性特殊……” “我不听。”清清捂住耳朵,忍无可忍,“你说完可以走了吧。” 云亭当她在耍姑娘家的小性子,偏要继续劝她,“清清师妹,我现在是在帮你。白泽如今是罪徒之身,你若是和他及时解契离籍,等审判结果出来,他不管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了,你就可以继续留在天凤仙门。” 连云掌门去追捕恶龙前对他透露过一件事。 前掌门之所以安排清清和白泽成亲,并不只是为了仙门的名声。而是从那之后,白泽的生死伤痛状态会受清清影响。 留下清清,相当于多了一样可以制约白泽的利器。 清清愣怔了下,越想越觉得怪异。 天凤山在意她死活的人屈指可数。之前在海底通道中,那些师兄都可以随意抛下她。 这位未来天帝,为什么要执着地劝她和离,还要留下她? 她琢磨不通,就随口一问:“云亭师兄,你是喜欢我吗?” 云亭恍惚了一瞬。 路人甲乙丙丁听到清清的话,一下来了兴致,忍不住驻足吃瓜。 现任夫君还在场的情况下,清清师妹就按捺不住跟云亭师兄坦白心意了? 敢情清清方才那般针对云亭师兄,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哎,其实就算她和离了,云亭也不可能会娶一只仙力低微的美人鲛。 云亭从小就当着神侍,照料小神女的起居。 按照时间来算,小神女应当是成年了。虽然不知为何,云亭和小神女还未成婚,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有婚约的事实。 有人忍不住感慨,“又可惜了一位师妹。” 云亭收拾好神情,对待清清就像对待其他爱慕者一样,拒绝人时,亦是很温柔,“你是个好姑娘。” 言下之意即是,我不喜欢你。 清清更疑惑了,郑重告知他:“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总不能因为她是个好姑娘,他就要留下她吧。 那六界的好姑娘多了去。 云亭可能是没想到她表白遭拒后,会是这样的反应,笑容一下有些僵硬。 第11章 在旁的路人甲师姐出言安慰清清:“师妹,没有关系的。仙界优秀的男仙比比皆是,你解契离籍后,还是能遇到真心待你的人。” 她边说边瞧白泽,若要论优秀的男仙,谁还能比得过清清的现任夫君白泽。 私下里,白泽在仙门男神风云榜的人气值和女粉丝数量曾一度盖过云亭。只不过,碍于他乖戾诡谲的作风,没有哪位女仙敢主动靠近他。 若不是白泽身上的魔族血统,清清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清清尝试着去理解师姐的意思。 莫非是云亭在煽动师姐一起劝她和离? 她益发看不惯云亭。 这些炮灰配角和路人甲乙丙丁真是显得发慌,每天靠给男女主制造障碍过日子。 没看到她夫君还伤着吗? 他们劝他们和离,无异于往夫君伤口上撒盐。 夫君虽然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但他肯定不会好受。 她越想越担忧,打算想办法和白泽解释清楚。 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总归不是很方便。 清清的脸上写满了不悦,语气里捎了十足的怒意,直白地说:“云亭师兄,请你马上离开。” 云亭和路人甲乙丙丁都呆住了。 毕竟没有哪位女仙会愿意朝温柔可亲的云亭发怒。 难道是表白失败后恼羞成怒? 路人甲师姐无奈叹气:“清清师妹,你何苦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云亭没有同小神女的婚约,他也不可能会接受清清。 着实是因为清清高攀不上啊。 说实话,在美人遍地走的仙界,单论容貌,清清师妹也算是仙门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平时,他们没怎么注意到清清。但今日,清清的存在感非常强,他们多看了清清几眼,才发现昔日那只不起眼的美人鲛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上笼罩了一层缥缈感,方才她受到委屈眼睛蒙了雾时,格外惹人心碎。 清清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漂亮到无处不精致,能让云亭多看她两眼。 可这两眼仅仅是对美人的欣赏。 在仙界,若有家世血统或是强大实力的撑腰,美貌就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太过美貌很有可能会招致不幸。清清要是没有来到天凤仙门,以她的美貌,现在或许已经被哪位仙或者魔掳去当修炼炉鼎了。 清清不知道云亭他们已经脑补了一堆戏,她只纳闷,她愿意在白泽这颗树上吊死是她的事,何必要干涉她的想法。 她见云亭他们一副听不懂仙话的样子,正色道:“云亭师兄,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无论如何,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云亭是否喜欢她这件事,她没有想要深究的意思。不管如何,她都不会顺从他的意思。 云亭因为清清对他没有好脸色,心里有些不快。但他觉得,他拒绝清清的事让她很伤心,是该让她冷静一下。 他不再多言,负手离开。 路人甲乙丙丁陆续跟着散去。 清清见人少了,倒退两步,背靠着牢门,双手抱胸,假装对白泽表示非常不屑。 她伸手抵在唇边,将音量压到最低,又要确保白泽听到,“夫君夫君,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泽落下眼睫,敛了狭长凤眸,让人辨认不出他的情绪,只有声音分外平和,“夫人是指你和云亭的谈话?抱歉,是我打扰到你们两位了。”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3节 清清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你别误会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他们胡说的。” 白泽「哦」了一声,语调轻慢地说道:“这当中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让我误会的地方。” 无论是解契离籍还是清清喜欢云亭的事,他都知道得明明白白。 “这便好。”清清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觑了一眼他的伤口,“不好意思啊,夫君,我方才都是不想让他们把我们两个联系到一起,对你态度才会那么差。” 白泽扶住伤口,连话语中都增添了虚弱感,“夫人不必同我道歉的。毕竟你拿刀捅我,我都会心甘情愿受着。” 清清看着心疼,“夫君,我等会给你送点可以治疗内伤和外伤的灵药过来。” 白泽拒绝道:“不必了,我有伤药。而且真伤得严重了,医仙也会来看看的。” 清清摇头,“我怕天宫的医仙对你不够尽心。” 白泽掀起眼皮,问了句:“你是真的想要我尽快恢复伤势?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等掌门回来就同我解契离籍,与我撇干净关系。夫人你大可放心,这份解契书我还是愿意给的。” 这两日,清清对他的态度变化,白泽是能够察觉到的。 他就是想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弃你而去?”清清觉得云亭他们的话对白泽造成了影响,有些头疼,“你听我的,先别提解契离籍的事,现在治伤要紧。瑶华师姐以前给过我的内服伤药可是集合了几味稀有的灵草药材,是整个仙境最好的灵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你痊愈。” 白泽询问道:“你很想成为瑶华师姐那样的人?” “当然啊。”清清不假思索地点头,眼里透露出她的向往,“瑶华师姐是凰族族长之女,当今天后的亲侄女,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她的天赋卓越,拥有高超的炼药水平。 虽然根据综合实力考核,她目前还只是三重药仙。但经她炼化的灵草,药效比四重药仙所炼化的都要好。” “她心肠柔软又善解人意,还从不苛责别人,只会采取循循善诱的方式去引导,获得了全仙门上下的喜爱。她可以说是仙界大赢家了,仙门里任何一位女仙都会梦想成为她吧。” “原来如此。”白泽漆黑的瞳底映出一点亮光,却是冰冷的笑意。 循循善诱? 他可讨厌这个词了。 仙门里所有人都喜欢瑶华,可他不喜欢。 一百年前,前掌门年事已高,快要总揽仙门大局的连云掌门秉持天宫旨意,开始整顿仙门,首先针对的就是风头过盛的他。 瑶华师姐常常对他嘘寒问暖,那一回,她还直接跑去天宫帮他求情,口口声声说,她可以保证白泽不会变成为祸四方的魔头,请将前往天宫历练的名额还给他。 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凰族小公主跪在磅礴雨幕里,言辞恳切,无论如何都不愿起来。 一片茫然中,白泽是被打动过的,目光停留在瑶华脸上很久。 可惜,他没有从瑶华眼里看出丝毫真心,只在某一瞬间,捕捉到一种想要令他臣服于她裙下的欲望。 旁人跟着用教化的口吻,时刻提醒着他是一个异类,要记得瑶华师姐的人情,应该要对仙门感恩戴德。 原来仙门里也不乏佩戴虚伪面具的人,白泽逐渐厌烦,觉得面对这群心里讨厌他表面上还要对他欢笑的人真是太无聊了。而且被迫欠下人情之事,着实累人。 相比之下,他倒是觉得把憎恶写在脸上的清清更鲜活好玩些。 如今他这位夫人是想学瑶华师姐,改走感化路线,倒显得和瑶华那些人一样没意思了。 白泽侧过身去,一半的身形隐在黑暗的洞穴中,“至于灵药,夫人自己留着用就好。” 清清急得重拍牢门,放出自认为比较狠的话,“可是我也不喜欢欠人情,你今晚助我闯藏书阁,算是让我欠了你。你要是不让还这个人情,我可能会不计后果,强拆牢门强破结界。” “不用那么麻烦。夫人要是想这么做,不用开口,我就可以先替你拆了。” 白泽的声音平静无波,颀长身影被月辉投到地上,在牢门的排排栅栏中,显得颇为孤寂。 清清相信他干得出来,毕竟他都能从孤崖逃出去。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她抓破脑袋也没想出新的说辞,干脆自暴自弃地撇过头,喃喃自语: “你要是不答应让我送药,我就会往你其它药食里偷偷多丢一些虾米,气死你算了。” 白泽蓦然回首。 清清猝不及防,和他的目光对上。 她的一双剪水双瞳明亮灵动,眸光一转,眼波微荡间,让人即使知道她想起了搞恶作剧的心思,也是不忍责备。 白泽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她又像恢复到五百年前的模样。 她当初确实喜欢挺喜欢往他各类膳食中丢他讨厌的虾米,然后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等他不动声色地过去,像拎猫一样将她拎起来的时候,她又会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求饶。 第12章 清清见白泽直勾勾盯着她,不由得愣神。 不会吧,她好言相劝他不听,用恶作剧来威胁他,反而有点打动到他。 夫君该不会是有受虐倾向? 白泽转身挑眉,眉眼里添了几许玩世不恭的感觉,颇像是回到两人年少相处的时光,“你倒是想得美。” “你信不信我做得出来?”清清俏丽的眉眼望过去,悄然抓住他的衣襟。就像她过去和他胡闹时,常做的那样。 白泽攥住她的手腕,竟是将她的手按在了领口,吐气缓慢道:“你大可以再试试。” 清清感觉他指骨下的冰凉体温,心下一愣。 念及他的伤口,她飞速松开手。 “我也不想那么坑你。”清清咳了一声,再为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其实,那几本从藏书阁禁地拿出来的书,我肯定不能无师自通。而我师父这段时间都不在,许多不动的地方我只能来问你了,你喝了我的灵药要尽心点哦。” 她也不管白泽同不同意,就这么强买强卖将药送出去。 白泽收回视线,提醒一声,“夫人,天色晚了,你该回去了。” 清清见人差不多走完了,自己继续留着确实很可疑。 白泽没有拒绝,清清就当他是应下了,走之前还朝他挥手,“夫君,你要说话算话哦。” 到了后半夜,白泽感觉脚边有东西在扯他的袍摆,下意识地看过去。 黑夜中,他勉强看清一个瑰粉色的小点。 准确来说,这应该算是一种小仙。 这种瑰仙模样长相与人型无异,体型却只有拇指般大小,生得精致玲珑。 他们喜欢活跃在蜉蝣花树上,是天凤仙门被创立前就存在的精怪。天凤山初代掌门看中灵气充沛的天凤山后,像天宫提议将山上的精怪纳入仙族,以做为回报。 瑰仙天赋力有限,不具备战斗力,时常被仙门众人当成灵宠般逗弄。清清在仙门里不受欢迎,平时没事喜欢和瑰仙凑在一起,分享仙门趣事。时间长了,她倒是交了不少瑰仙朋友。 清清自己不方便再跑过来,瑰仙就仗着体型过小不易于被发现的优势,蹭了灵鹫家族为殷无涯送医仙和仙药的顺风鹤,帮清清来孤崖送药。 “这是清清姐姐让我给你的。”瑰仙也远远够不着白泽的身高,只能高高举了手,示意白泽从她手上拿一只小木盒。 白泽接过后,木盒立即变大,第一层盛了热气腾腾的汤药,第二层则放置着清清记在纸上要请教的问题。 他只当清清是一时兴起,学瑶华的感化方式,才会提起过往的举动,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白泽两指扣住冰玉碗沿,打算将汤药倒掉。 却在看到碗旁边的贝壳时,犹疑了一瞬。 贝壳放到耳边,如天籁般的歌声和着夜色,缓缓流泻而出。 小时候,清清初次唱歌给他听时,非要让他给出评价。 他当时忙着随师父下山,匆匆留下一句,“一般。” 从那时候开始,清清经常给他唱歌。她人不在时,就每日将歌声录在贝壳里,让他必须听上一遍。 “我今天唱的,总比昨天好了吧?” “我不管,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总要说点我爱听的。” “再说一般,我就在你修炼时唱,吃饭时唱,睡觉时唱,整天吵吵吵,吵到你头疼。” 其实到后来,清清的歌声,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歌声。 转念一想,他要是改口,她估计就不用让他听了。 于是,他继续说一般。 可五百年前,她日日必送贝壳的举动截然而止。 如今,她又开始送了。 白泽的五指抚过贝壳的纹路,漆黑的瞳眸里乍现微末的亮光。 …… 清清不想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扯后腿,总是靠人保护。即使自己是只菜鸡,也很有必要提升修为。 这段时间以来,她关心白泽在孤崖的情况外,还会刻苦钻习拿到的几本书籍,巩固基础课程的内容,经常会在落日峰的修炼秘境里连待几日都不出来。 在她要继续前往秘境巩固练习的这天,她得到一个好消息。 瑶华师姐醒了。 师姐醒了,意味着能帮白泽洗脱冤屈。清清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去找瑶华师姐。 但瑶华师姐人气太高,照顾看望她的人能从她院门口排到清清的院门口。 清清等了两日,终于成功预约到看望名额。 “瑶华师姐。”清清进门后,又脆又甜地喊了一声。 年轻曼妙的女仙坐在冷玉砌成的梳妆台前,怀抱一把绘了凤栖梧桐图样的七弦琴,目光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怅然若失。 几名从凰族跟过来的小仙娥侍立在她身后,静静地为她梳发。她们的动作小心体贴,生怕扯疼了瑶华。 瑶华听到声音,动作轻柔地放下琴,走到清清面前,步若莲花,盈盈生姿。 一阵香风袭过,那张柔美贞静的脸在清清面前一点点放大,清清只觉心旷神怡。 即使师姐重伤初愈后,脸上略有憔悴之色,她的美丽也丝毫无损,反而多了分怜意。 却见瑶华垂目,双手交叠在身前,优雅地朝她施了个礼。 清清惊讶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4节 瑶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声问道:“当时在海神宫,是你和白泽一起跟着殷无涯他们救了我吧?” 清清愣怔片刻,警觉地转头,观察四周。 她和白泽已经达成了统一的对外说法。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的话,她还要想着如何善后。 瑶华友善地牵过清清的手,拂过碎珠卷帘,到内室的桌前坐下,“你不用紧张,我已经把其余的仙娥都遣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师姐你当时全程昏迷,是如何知道的?”清清卸下防备,拿起桌上备好的碧幽果,直叹师姐贴心。 瑶华知道她要来,提前备下了她爱吃的茶点和果子。 “殷无涯和秦岩他们虽有好心,但修为和心性仍有待磨练。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瑶华对殷无涯和其他师兄的做法颇有微词,语气却依然是柔柔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既然不是他们的功劳,他们就不该领了去。” 她不方便说,其实,她刚出生起,她的父母就为她的手腕佩戴上一根系了「问心铃」的红绳。 靠着这样神器,别人只要在她三步之内,她可以知道他们的心思。 那几位和殷无涯同去的弟子过来探望时,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话,编纂了救她的惊险过程,但一靠近她,他们就露陷了。 清清饮了盏清露茶,关心了一下瑶华的身体状况后,真心地感慨:“还是师姐明事理。” 她信得过瑶华师姐的为仙作风。 她在天凤山待了这么久,仙门里愿意重视她的人不多,瑶华师姐就是其中一个。 当年,她在白泽身边成功开了仙根,正式成为天凤仙门弟子时,受到其他女仙的排挤。她负气走出仙堂,跳到湖里乘凉。 瑶华师姐过来拉起她的手,为她梳了仙界时髦的发髻,带她回到仙堂,将她重新介绍给所有女仙,提醒她们不要欺负新来的同门。 在她连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术法和武道课,却无丝毫长进,为第二天的仙考忧愁时,瑶华师姐还会亲自来为她彻夜补课。 瑶华的细指握住袖口,语调里添了分赧然,“想不到白泽那样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会愿意闯下孤崖去救人。” 她靠着问心铃,能对仙门里的人投其所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她。 可对白泽,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吃力感。 没想到是她误会了。 白泽这样看似无心的一个人,对她的感情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为了她,甚至都愿意冒着畏罪潜逃的风险。 如是想着,素来端庄自持的瑶华莫名生出一股羞意。 清清随口说道:“他啊,也是会救人的。” 鉴于清清和白泽不合已久,瑶华习惯性地将清清这话当成是阴阳怪气的表达方式,不由得劝和: “我知道他对你态度有时蛮恶劣。但是,他其实并没有做过伤你性命的行为,不是吗?” 也怪这小姑娘比较任性,没事就喜欢关起来门来抽打辱骂白泽。白泽虽然没还手,但偶尔会抓着清清到仙界重牢,让她欣赏一下消魂钉和锁魂灯之类的刑具。 看到清清气得跳脚的样子,他会更兴奋,在清清耳边说些威胁的话语,说他将来想将她困在锁魂灯中。这样,他每天都可以将锁魂灯放在掌心看她带来的热闹。 清清听了瑶华所言,非常纳闷。 夫君会对她态度恶劣,伤她性命? 他明明待她如珠似宝,把她的命看得和他自己的命一样重要。 清清克制住想要咧嘴笑的冲动,手指缠在一块,绕来绕去。 她刚在孤崖和白泽表演完闹掰的一幕,也不好对瑶华透露太多,只能含糊道:“算是吧。” “是吗?”在听见清清心声的那刻,瑶华的脸色逐渐暗淡下来。 第13章 “是……是啊。”清清想起天书上的描述,略是尴尬地点头,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不自在地想要转过身去。但又不想让瑶华师姐看出异常,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白泽似乎还要对她进行各种花式壁咚。 瑶华的脸色益发不好看。 白泽竟然也会有那样一面吗? 所以,白泽会出现在海神宫,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清清? 八百年前,清清是被白泽带回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其中一个。 她以为白泽拿清清当妹妹,才放心地靠近讨好清清,以便通过清清来接近白泽。 后来,她知道连云掌门动用禁术窜改清清的神识,引导清清憎恶白泽,交代她保持一致的说辞后,也是出于歉疚的心思,尽量对清清好一些。 可是,白泽和清清之间有了五百年的隔阂后,为什么会突然生出情意? 清清当瑶华刚醒来身体虚,看着气色差劲,没有多想,继续模糊地说: “最近我和他是闹了些矛盾,不过都算是我和他的家事,师姐不用为我们担心。” “我确实不该为你们操心太多。”瑶华的嘴角扯出生硬的笑容。 清清怕说多了,不小心抖出什么料,遂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师姐,你找到沈离梧了吗?” 沈离梧即是瑶华闯入幽冥之境要救的那位妖族少年。 他和清清在同一个仙堂,主修音律,师承紫裳仙子,每日都有大量的相处机会。 清清经常要帮瑶华送灵药灵宝给沈离梧,对他们的事,算是全程吃瓜。 沈离梧以五重境大妖之身混入天凤仙门,得到仙门团宠瑶华的青睐。在身份暴露之后,他被仙门抓拿,交由司狱殿处置,押入幽冥之境。 “没有。”瑶华的心思根本不在沈离梧身上,漠然摇头,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 她生来高贵,能入她眼的人不多,入天凤仙门后,她便格外看重白泽这位天赋异禀的少年,日日对他表达关心,说一下和他内心想法对应得上的话,以体现他们的心有灵犀。 白泽却从来不为所动。甚至在她为他去天宫求情后,他对她更生疏了。 瑶华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开始和白泽较劲,将目光投向了沈离梧。 她要让白泽知道,他既然不领她的情,她完全可以去攻略另一个男人。离了白泽,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做不到的事,清清为什么可以做到? 这只美人鲛到底有哪里比得过她? 瑶华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别过头,以素手支额,“我的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还有什么话,我们下回见面再说。” “那师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清清识相地起身。 师姐这两天见了太多客,确实容易累着。 虽然她急着想让师姐站出来为白泽证明清白。但以师姐目前的身体状况,她还是下次再来吧。 瑶华听到她的心声,怔忡片刻,慌了神。 清清无非就是让她说出实情。她若是说她不小心解开了恶龙的封印,白泽确实清白了,可仙门上下会如何看待她呢? 所有人对她的偏爱恐怕都会烟消云散。 瑶华无法想象别人看她时失望的眼神,喊住清清:“等等。” 清清刹住步子后,瑶华目光柔和地看她,解释道:“我醒来后都听说了,事情因我而起。如今连累白泽受冤,我实在过意不去。连云掌门传信说过两日归来,两日后,我会找他说清楚的。” 清清目露惊喜,没想到师姐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她什么都没说,师姐就主动提出要帮白泽洗脱罪名。 师姐如此坦白,她总要想办法减少帮师姐减少惩罚。 清清提议道:“师姐,我们要不要先想好补救的办法再说?” 瑶华看她对白泽如此在意,心里愈发烦闷,面上却是温婉一笑,“不用了,我下山的那几天想了很多,觉得自己不负责任地跑掉,太容易连累无辜的人。 而且,你和白泽还救了我,我如果还瞒着事情,该怎么过意得去。这一回,不管天宫和天凤山不管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清清一时感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翻来覆去地说着各种感激的话。 “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向白泽道歉都来不及,你不必谢我。”瑶华心里生出点愧疚的心思,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问清清:“你现在准备去哪?” “我先去落日峰修炼。”清清笑道:“师姐你也知道的,平时修习时,别人用五天时间学完的法术和武道,我要花上三个月。所以,我要是不勤加修炼,下一回的仙考又要垫底了。” 等晚一点,她就让瑰仙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泽。 哎,师姐那么会为别人着想,她却瞒了师姐有关禁书失窃的事,真是有些愧疚。 “我送你去吧,也不枉你来看望我一场。”瑶华收回目光,让仙娥进来帮她梳洗更衣。 瑶华将清清送到落日峰的修炼秘境中。 等清清走远了,她将备好的药丹投入秘境的妖兽口中。 “你们都被他们骗了。”瑶华冰冷地看着清清蹦蹦跳跳的背影,拿出玉简,给云亭传了信。 她没告诉清清,连云掌门将回仙门的日程提前,今日就要回来了。 …… 尽管瑶华答应得爽快,清清还是觉得该为师姐着想一下。 清清在秘境的林中练习剑法和术法时,也在惦记此事。 她和一只月极熊过了几招后,停下来摸了摸熊毛。 忽然,眼前的月极熊扬起熊爪,张开大口,朝清清扑了过来。 清清挑起手中的剑,抵挡了一会,熊爪却直接将剑折成两段。 她不免感到诧异。 前掌门赤元金仙开辟的秘境仅供修炼所用,并非真实的秘境。里面的妖兽都是由无害的小动物幻化而成,被分成各个等级。 弟子们可按修炼需要挑选不同等级的妖兽,在他们招架不住妖兽的攻击时,妖兽则会自动变回猫狗兔等动物。 月极熊的攻势愈发凶猛,清清感觉撑不住了,边跑边大声呼救:“瑶华师姐,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回荡在幽寂的丛林里,无人回应。 月极熊拍上清清的肩,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道爪印。 清清的发梢染汗,情急之中,用拙劣的术法抵挡。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5节 与以往不同,她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流上浮,此次可以灵活地调动修习过的术法,几乎毫不费力地打了道光蕴出去。 月极熊瞬间被击倒倒地,变回一只软绵绵的兔子。 清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变厉害了。 莫非真是勤能补拙? 不等她多想,一只赤焰雕飞了过来,它的翅膀上燃着大团大团的烈焰,擦过树叶枝丫时,留下一簇簇火苗。 更可怕的是,赤焰雕身后还跟着好几只五花八门的妖兽。 清清两眼一抹黑,差点被吓晕过去。 她焦急地提裙再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慎从一处山坡滚了下去。 …… 白泽待在牢房中,看到肩膀上莫名多出的爪印,就知道清清又遇到了危险。 他眸子里的温度骤然降至最低点,阴鸷森凉的目光投向孤崖守卫。 孤崖的守卫被他的眼神冻到,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我马上给你开门,你别对我动手。” 守卫犹记得白泽当日要闯出孤崖时,大手扼住他咽喉的感觉,丝毫不敢怠慢。 白泽走出去,轻挥袖口,身侧立现几道虚虚剑影。 剑影携了冰寒的水汽,轻而易举地化开天凤山多位掌门联手设下的结界。 水汽凝成的冰渣子掉落在地。 生机勃勃的草木顷刻间变得枯萎。 白泽站在崖边,翻过掌心,眸色暗了暗。 这就是令仙界忌惮,魔君觊觎的那股力量。 如今的他,已经能逐渐调动出体内的零星力量了。 白泽一路追踪到落日峰,数不清的仙门弟子和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抓住他!” “罪徒白泽,你不仅和魔域有所勾结,还擅自闯出孤崖,意欲潜逃,该当何罪?”为首的云亭冷酷放言:“连云掌门有令,将其立即押往审判台。” 白泽漠着脸,平静地往前走,凝了寒霜的气流环绕在他身边。 所到之处,如西极的寒风过境,他大有无视从这群人的刀剑,从他们中间走过去的架势。 直到两位弟子的讨论声出来—— “你说清清师妹这会去哪了?” “谁知道呢?她或许已经去审判台等着看热闹了,毕竟她应该很乐于看见白泽受刑。” 白泽停步。 他没有感觉再出现任何新伤口,唇角逐渐勾起一弯冷冽的弧度。 是啊,她前两天都是图新鲜,在玩感化路线。 如今,他的小美人鲛玩累了,可能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的热闹了。 第14章 清清坐在满地枯黄的树叶上,无语望天,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她一时分不清是被一群妖兽追杀好,还是陷在这个鬼地方走不出来好。 清清陷入自闭中,随手抓起一片扇形树叶。 “嘶——” 面前有忽然出现一只拍打着水花的巨大海兽。 它从海里窜起,正张口血盆大口,在黑夜中挥舞着可怖的脑袋,看起来能吞下二十个清清。 清清本能地别过头去,用手挡在眼前。 等了会,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试探性地张开指缝,才逐渐意识到这只是树叶上的画面。 海兽要对付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男孩。 那是九百年前的白泽。 年幼的白泽脸蛋青涩稚嫩,眼里仍有几分对未来的希冀。同行的其他几名弟子却在苍旻海外面布下阵法,将他和海兽一同困在海域。 末了,他们起欣赏白泽和海兽的搏斗,眼里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有不少快意,仿佛想要眼前那条生命尽快流逝,“也不知道赤元掌门为什么执着地护着这个半魔,搞得整个仙门都乌烟瘴气的。” “不过,这个半魔还挺好骗的,我不过是说除害是天凤仙门弟子的责任,年纪小也得过来,他就二话不说随我过来了。” “这只上古海兽拥有不死心丹,修为早已超出大妖的最高境界七重境,曾吞噬过众多仙和魔。白泽遇到它必死无疑,这回,他总该从天凤山消失了。” 小白泽独自与凶兽撕杀,海兽伸爪将他的心生生剖出大半块。 变故却发生了。 画面陷入一片混沌中,如蒙上一层白雾,等白雾缓缓散开,鹅毛白雪狂舞,飘入海中。仿佛有一双巨翅在扇动,海上空气的流速骤急。 刹那间,苍穹被纯白的光映得雪亮,苍旻海上,冰封万里,透明的结界裂成碎冰,形同虚设。 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海兽,瞬间被冰雪覆盖,化为冰雕。 “这只半魔体内果然有极恶之力,快回去告诉其他人。”同行的弟子又惊又恐,溜得飞快。 随着黎明到来,太阳照常升起,数块碎裂的海兽尸身飘荡在海中,浮冰中掺杂着血水。 小白泽俯在海兽的某块碎尸上,唇角是残留的血沫。他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清清有被成功气到,想冲进去教训一下那几个同行的弟子。 年少时,白泽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自在写意的一面,从未提及他的过往。 她也是不久前在天书上看过一点他的介绍:魔君无心,魔身不灭。 原来,他的心是那么没的啊。 呵呵,那几个人回回考核都是前几名,平时也总叫嚷着公平与正义,想不到,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残害同门了。 树叶上的画面如流沙般从清清眼前晃过。 不多时,一位白发冉冉的老者乘云雾赶到,他就是天凤仙门前任掌门赤元金仙。 赤元金仙将白泽扶起,为他渡仙力疗伤,恨自己晚来了一步,痛心疾首道: “什么时候起,堂堂仙界弟子竟然如此狭隘,竟容不下一个无辜的稚子。” “赤元掌门,我不无辜。”小白泽说话了。 他的嘴角挂着鲜血,眼里再也没了那份希冀,如幽寂的深渊,冰凉残酷,永远望不到尽头。而那尽头,或许是将一切撕扯殆尽的渴望。 “大家都说魔族贪得无厌,挑起仙魔大战,折损了仙界众多仙兵,着实可恨。我身上流着魔族的血,肯定也是个坏东西。” “赤元掌门,你看,我不仅杀死了上古海兽,吞下它的心丹,获得了不死的力量,还连另一半心都不要了。没有心,那肯定也就不会有良心,我真是个坏东西呢。” 从童音里吐出的话语,被描述得像他抓了只玩偶,随便玩闹了一场般。 饶是赤元金仙这般经历风霜的老者见状,亦是股股发寒。 “孩子,你没有错,这世上任何生灵都没有错。没有哪股力量是天生邪恶的,当你认为自己是恶人时,你的所作所为就会往恶人那边靠。所以,千万不要认为你是个坏东西。” 小白泽看他,“可已经不会有人再给我希望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当个坏东西呢?” 许是不想让怀里的小白泽太难过,赤元金仙望着天际如钩的残月,安抚道: “孩子,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一直让人绝望,总会有一点属于你的光明,让你看到希望。总有一天,不管是魔是人是妖还是仙,都会回到重新被所有人包容的时候。” “而你,也会将希望带给别人。” 小白泽垂落眼睫,迷茫地问他:“像我这样的人,也配给别人带去希望吗?” 赤元金仙肯定道:“当然,在我眼里,你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小白泽可能是太痛太累,没有说话,只有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经过此事,小白泽体内的可怖力量被人知晓,仙界人心惶惶。 赤元金仙没有办法,暂同其他几位金仙,一同为小白泽设下封印,瞒下小白泽无心不死之事。 如赤元金仙所言,他在仙界的时间里,试图做到平等二字,让天宫各殿的大门为所有仙门弟子打开,只凭本事,不问来路。 一百年后,小白泽跟着赤元金仙下山。彼时的他,已经在仙门的同辈弟子比试中初露头角,成为令众仙瞩目的对象。 途径苍旻海时,适逢部分鲛人犯了事,鲛人族全族被流放,即将被除去仙籍,在进行一场大迁徙。 鲛人族挑挑拣拣,将品貌和天赋不行的小鲛人,都丢到海滩上,减少负累。 一条小美人鲛在费劲地扭动身躯。周围一堆雌雄未分化的小鲛人,几乎都已经咽了气。 小白泽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在她面前蹲下来,“鲛人族看品貌先看鱼尾,而你的鱼尾类蛇,鲛人长到成年才会雌雄分化。而你天生女体,鲛人族仙根强劲者稀少,素来推崇天赋与仙根,而你毫无仙根,难怪会被抛弃。” 看到她和其它鲛人格格不入,却垂死挣扎的样子,他可能是联想到了自己,喃喃感慨:“好可怜的小东西。” 小白泽对她的未来有了好奇心,“同样是被抛弃的人,如果你处在生死一线时得人及时相救,又得人一路守护,无忧无虑地长大,你会长成什么样子?” “总之,肯定不会是像我一样的坏东西。” 他是记住了赤元金仙的话,心里拥有了不该有的向往。 “你以后就跟我姓,至于名字……” 小白泽顿了下,看了眼风平浪静,澄澈干净的海面,说道:“就叫清清好了。” 她从被他捡回去的那刻起,就承载了他的祝福,永远清澈如初,心无尘埃。 随着最后一个光点缩小,画面逐渐消失。 映入清清眼里的只剩树叶的脉络和纹理。 清清拾起其它树叶,看到类似的回忆片段,发现都有赤元金仙的身影,才意识到她可能误入了赤元金仙的记忆里。 她愣了许久,看见一道残影飘过来,不由得喊道:“赤元金仙,是你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6节 一百年前,赤元金仙身陨后,只留下最后一道残影在此秘境中。 所有弟子都遇不到的残影,居然让她也碰到了。 残影仍是昔日赤元金仙的模样,看了看她,一路往前飘。 清清一边追一边问:“你要带我出去吗?” 残影不会说话,只是点点头。 有残影带路,清清很快就走出密林,来到秘境的出口。 临走前,清清朝他挥手,目光清亮,“我会将你留下的希望传递下去的。” 残影回以一个欣慰的笑,放心地飘回去。 …… 秘境外。 一位师弟询问瑶华:“瑶华师姐,天宫来了旨意,称恶龙逃跑之事既是有了头绪,就无需再将罪徒白泽押往天宫受审。天凤仙门自己清理门户即可。三位掌门都已到达审判台,师姐要过去看看吗?” 曾经,由五位金仙组成的议政堂能干涉天帝的决定。自从他们相继身陨,仙界暂无新的金仙。天帝的指令可以直接从天宫发出,再不需要受人干扰。 瑶华是按照殷无涯他们的说法,将事情说给云亭和掌门听。她干了亏心事,不好直面白泽,只能解释道:“我看着清清比较放心,不然,她要是直接跑去审判台,掌门恐怕也会迁怒于她。” 师弟为瑶华的善意折服,叹息道:“白清清和白泽相互勾结,险些害得师姐你落入魔君手中,师姐居然还这般维护她?” 瑶华莞尔,“清清年纪小不懂事,难免一时糊涂做错事,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将她引入正途。” “哎,师姐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从来不为自己多考虑。”师弟发表了一番对瑶华的崇拜话语,转身离开。 瑶华垂目,手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蓦然抬首,却见一道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盯着她。 “师姐,真的是你?” 清清的双眸含了层水雾,应是见到最喜欢的师姐居然会出卖她后,伤心所致。 “你给秘境中的妖兽下致狂药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死于妖兽掌下吗?” “我不明白在你说什么。”瑶华的嘴唇翕动。 她正要急切地找借口来解释,一把幻剑从清清手心凝出,裹挟着寒风,猝不及防地朝她袭来。 瑶华忙使出法术来应对。 她意外地发现,回回过招时,从不敌自己的清清师妹,竟然身姿轻如雨燕,极其顺利地将幻剑推进。 清清的剑术曾由白泽亲自指点,凌厉致命,剑风中的威压远在瑶华之上。 不出几招,清清将幻剑横到了瑶华的脖子上。 “把坤玄镜交出来!”剑锋往下轻轻一压,在瑶华细腻的脖颈处压出一道血痕。 玄坤镜是被置于幽冥之境内,用来摄录来客和囚犯一举一动的法器。有了玄坤镜,瑶华踏足幽冥之境的事,就会呈现在镜中。 瑶华阖了阖眼,即使不愿,也得将坤玄镜掏了出来。 清清拿出一颗药丹喂到瑶华嘴里,这颗蚀心药丹是瑶华亲手所赠,仅此一份,解丹灵药也只有一份。 瑶华师姐对她说,她的仙力不强,所以,这颗药丹送她以防万一。蚀心药丹发作时,会有心脉俱碎的感觉。要是遇到对她不利的人,或许能派上用场。 “跟我一起去审判台,将你知道的实情都说出来。等审判结束,我自会将解丹的药给你。” 清清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不仅会和瑶华拔剑相对,还会亲手将蚀心药丹用在瑶华身上。 …… 主峰,审判台。 “罪徒白泽,你可知罪?”连云掌门的斥责声被注入几分仙力,响彻在数座峰峦间,似乎只言片语间,将他的罪行定死了一般。 白泽的神色倦倦,神态闲散,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白泽目光在广场上的人群中逡巡,始终没有寻到清清的身影,眸中再无温度。 他本身不喜旁人接近,可清清初来仙门时怕生,他便走到哪都将她带在身边。 她没有仙根天赋低没有关系,他尝试各种偏门方法,将比试中赢得的所有天材灵宝都往她身上砸,总算是为她开出薄弱的仙根。 她刚到牙牙学语的年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他便一点点地教。 他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可她到底是和他渐行渐远。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喜欢上云亭,看着她对自己的态度从亲近,到冷漠,再到憎恶。 原来,她长大后,会变得和仙门其他人一样,不肯待见他这只半魔。 他在天凤仙门里的最后一点热闹也没了。 这仙门未免太过无趣。 若是毁了,会是如何? 白泽也不知道凭他的水平行不行,但就是莫名想试试。 他很想看到眼前这群人面临灭门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即使这个后果,很可能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少女清脆如铃的声音蓦地传来—— “他没有罪!” 第15章 “我可以证明他没有罪。”清清挺直了脊背,拉着瑶华,一步步走到审判台中间,在白泽身边站定。 一瞬间,天地万物静止。 任凭风卷云舒,白泽丝毫不动。 在他眼里,其他人成了背景,清清是唯一的存在。 少女穿了仙门女弟子常穿的纯白衣裙,她在看着他笑,笑起来时,两靥生出两个梨涡,眸子如盈满星辰。 如他当初憧憬的那般,她依然明净清澈,洁净如初。 清清向座上的三位掌门禀明来意,“诸位掌门,我找到玄坤镜了。” 她的指尖在镜子背面一点,将玄坤镜掷入空中。 篆刻了繁复符文的镜子审判台上方最中心的位置停下,镜面放大到所有人都能看见镜中画面的程度。 只见瑶华鬼鬼祟祟地潜入幽冥之境内,用从司狱殿盗来的云冰匙打开大妖沈离梧的枷锁。 “瑶华,把面前的门打开,他才能顺利地逃走。”瑶华听到另一个声音,用另一神器浮虚镯打开隔壁一扇绿色的门,这是她亲自从天后那边盗来的。 刹那间,一道青色龙影迅速窜了出去…… 广场上的众仙错愕,无法想象仙见仙爱的瑶华师姐居然会是放跑恶龙的元凶。 连修掌门惊讶地问:“瑶华,告诉我们,玄坤镜所示是否都是真的?” 瑶华还未回答,从小将她照顾到大的凰族女使飞快地奔到她身边,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小主人生来高贵,心有大义,平时提起妖魔都要皱眉,嫌他们带来祸害。她怎么可能会和那种大妖有勾结?请几位掌门明察秋毫。” 连云掌门缄默许久,目光一寸寸地变冷,终于发话了,“瑶华,我要你来说。到底是你因为一己私心闯入幽冥之境,还是说镜中所示根本不是真的?” 女使朝瑶华使眼色,柔声相劝:“小主人,在六界之中,仿制玄坤镜的大有人在,谁能确保这面玄坤镜一定是真的?老奴知道你心肠善良,不忍其他人受罪。 但面对这么大的事,你总不能也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吧?连云掌门率人连着数日在外追踪恶龙,都毫无所获。要是此事真相还被隐瞒,他该有多失望?” 瑶华的羽睫不住地扇动,眼眸闪烁着些许惶恐和无措。 对上连云掌门饱含深意的眼神,她咬牙,“不是真的。” 女使和瑶华的话已经扭转了不利的局势。清清蹙眉,心里腾起几分不安。 瑶华的药丹发作,痛苦不堪地躬身,扶住心口。 她一把抱住女使,眸中盈泪,“是白清清逼我过来的。她让我说,是我放跑的恶龙,她用我给她的蚀心药丹威胁我。如果我不按她说的办,她就不会给我解药。” 连云掌门斥道:“白清清,你和白泽狼狈为奸互相串通。不仅不知悔改,反而给同门师姐用阴招,让她替你们扛罪,你可知错?” 连云掌门的表情冷酷,气场十足,门中所有弟子见到他都会忍不住低下头,保持静默。 清清平时也不愿意见到他。 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要是退缩,他们口中的「狼狈为奸互相串通」就会成为真的。 清清硬是顶住了压力,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曾挪动,少女姝丽的身姿胜过九天的繁花。 她询问道:“连云掌门,你们不应该先查验玄坤镜的真假吗?” 连云掌门冷哼一声; “我怎么会分不出玄坤镜的真假?你莫要以为,用一面假的玄坤镜能骗得过那么多双眼睛。” 连云掌门觉得玄坤镜是假的,就算假的了? 清清不服气地问:“连云掌门,你不需要调查一下天后戴在腕上的浮虚镯是如何失窃的吗?以我所知,白泽应当没有接近过天后。” 连云掌门只道:“天后举办过一场踏月盛会,白泽当时离天后很近。” 清清再问:“掌门可盘问过当天在幽冥之境当值的其他人了?” 连云掌门又平静地说:“据他们所说,在白泽擅离职守的那段时间,没有其他可疑人员来到幽冥之境。” “清清仙子,你不能因为事情败露护夫心切,就想拉其他人顶锅。”凰族女使哀切地说完,给清清抛去一记眼刀,为瑶华渡去仙力,助瑶华缓解痛苦,“我的小主人前不久刚受过海神的重创。如今又要被冤枉,又被饱受蚀心药丹的折磨,真的好可怜。” 瑶华痛得抽气,回头望了清清和白泽一眼,暗自叹息,你们不要怪我。 反正看连云掌门的意思,他的主意已定,我的说法并不重要。 与其说出来,看遍所有人的冷眼,倒不如让我继续当着大家眼里的好师姐。 清清看得目瞪口呆。 她算是明白了,今日的审判,并不是真的为了查明真相,目的是借机除掉白泽。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17节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就是所谓的大义? 一股怒意自清清的心底窜起,越燃越盛,促使她抬头问道:“连云掌门,你如今有意驱逐带有非纯正仙族血统的弟子。难道忘记前掌门赤元金仙身陨前的心愿了吗?” 连云掌门扫去一道冷眼,“你是在以下犯上,质问我?” “弟子不敢。”清清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澄净见底,但异常坚决,“我只是觉得按赤元金仙所言。如果哪些妖魔犯了事,就应该找他们,不应该牵连无辜。 一昧地打压有妖魔血统的弟子,只会让他们真的觉得自己生性邪恶,干脆自暴自弃,干起恶事。” “鲛人族就是如此。当年,不过是一部分鲛人劫掠渔船犯了错,整个鲛人族就要受牵连。 从那以后,其他没错的鲛人都有样学样,开始在海上横行霸道,嚣张到需要让天宫派司狱殿人手去镇压。这难道不就是因为不分是非,带来了恶性循环的后果吗?” 连云掌门将双手负在身后,倏然冷笑,“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在为鲛人族被除去仙籍之事鸣不平?” “你身为鲛人,因为鲛人族的待遇感到愤愤不平。所以给自己找理由和白泽勾结,我也很遗憾。” 清清倍觉无语。 这个老家伙太过冥顽不灵。 怎么绕来绕去,他都是有理的一方?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 清清不再讲究仙门礼法,直言道:“连云掌门,既然你非要扭黑为白,我多说无益,我只是觉得费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天凤仙门弟子会敬重你这样一位掌门。” “白清清,你非但不知错,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狡辩,一再顶撞,对掌门出言不逊,可有将天凤仙门门规放在眼里?” 连云掌门要提醒清清仙门门规,指尖几根蚀骨钉打了出去,朝清清的眉心飞去。 蚀骨钉没有触碰到清清,先落到从清清肩侧伸出来的一只手上。 缚在白泽身上的铁链咔哒落地,他站到清清身边。 一只手的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甫一接到蚀骨钉,就将指缝间的钉子丢弃,仿佛多碰一会,就会脏了他的手。 连云掌门怒挑眉峰,“罪徒白泽,你竟敢拦着我施罚?” “有何不可?”白泽仍然表现得很随意,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和孤傲,“今日,我自与天凤仙门今日恩断义绝。既不是我的师门了,我出手护一下自己夫人应当毫无错处。” 恩断义绝?广场上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白泽师兄竟然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般郑重的话。 白泽无视旁人的目光,贴近清清的耳畔,低哑的声线响起,宛如情人间的呢喃,“你现在反悔,你还有机会。你只消跟她们说,方才那些话,全都是我逼你说的,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清清转过来问他:“夫君,你既然能从孤崖逃走,为何不早走?” 白泽轻挑眉梢,“夫人在仙界,我能去哪里?” 清清沉了口气,“因为你还念得赤元金仙说的话,对天凤仙门尚且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如今,你得到了他们的答案,心中已经没有留恋,所以要和这里划清界限。” 清清没有经历过赤元金仙的仙生,没他那么博爱,她只知道,白泽救她,给濒死之际的她带去一道属于生命的光。 所以,她不想在他孤立无援时离弃他。 “既然这仙界容不下你,将来想必也会容不下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趁现在离开。” 她没有料到,剧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但她说的并没有错,谁知道,这帮人将来会不会变本加厉,将她归成被除去仙籍的鲛人,也认为她会作恶多端。 何况,她今天这么一闹,仙门所有人已经对她留下了印象,三位掌门估计也将她视为一根刺。 这仙界她确实待不下去了。 见白泽没有接话,清清歪过头,嫌弃地叹了声气,“我喜欢好看的仙,今天在这里的仙都不够好看,辣到我眼睛了。” “好。”白泽轻笑,眼尾绕开一片醉人的红晕,如昔日的朗朗少年,“夫人,走吧。” 两人公然商量离开,说的像是去逛南海的蜃市一样。 “站住,罪徒岂可逃出天凤山?今日,我便要给天凤仙门清理门户。”连云掌门怒不可遏,唤了连修和连千掌门起来,联合几人之力,打算废去白泽的毕生修为。 其实,多年前,连云掌门起初没有想为难白泽。他念及白泽是先战神遗孤,觉得只要白泽不生事,他是可以善待他的。 可是,有一回,他发现小小年纪的白泽竟然对着一只小魔物笑。仙魔不两立,白泽既然留在仙界,怎么可以跟魔物接近。 这件事让他心里多了隐患。 相比起让六界多一位足以毁天灭地的魔头,他宁愿让仙门少一位天才弟子。 巨大的力如浪涛般,铺天盖地袭来。 白泽欲飞出袖中剑影阻挡时,清清也觉察到危险。 她下意识地回顾起近日勤加练习的法术。 玲珑曼妙的身子轻转,清清的舞姿蹁跹,裙袂翻飞,数缕冰蓝色的丝线从纤细的指尖溢出。 数道透明的屏障迅速降下,将广场上的众仙隔离到数个不同的空间中,也将力道阻隔在屏障外。 这只仙力低下的美人鲛竟然会使用多重空间术? 连同连云掌门在内的众仙都惊住了。 第16章 清清看到透明屏障上流动的冰蓝色纹理,自己也很惊讶。 白泽问她:“夫人,你何时开始能结出多重空间?” “就现在啊,是不是很厉害?”清清指尖缠绕着冰蓝色线条,觉得白泽应当在夸她,扬了扬眉梢,“全靠夫君教得好,要是没有夫君的指导,我恐怕也不会学得这么快。” 她抱着《鲛族天机图》研习的时间似乎也没有特别久吧? 谁说她是一条没用的美人鲛来着,看她不仅能修炼出世上最漂亮的鱼尾,唱出最动听的歌声,还能如此顺利地结出多重空间。 清清听着仙门众人的惊叹声,当即自信爆棚。 白泽眯起狭长凤眸,耐人寻味的目光从屏障上寸寸扫过,低叹:“夫人,看来我以后可以把剑丢去喂海狗,靠你来护我了。” 清清心想,白泽要是放弃打打杀杀,将来可能就不会走上黑化道路,灵动的眼眸添了几分莹润,“只要你每个月都出去挣灵石,也不是不可以。” 空间碎裂的噼里啪啦声,随着她的话音一同落下。 三位掌门都是上仙。受仙力波及的空间,不出片刻,即是被震碎。 “鲛族多重空间术非每只鲛都能灵活调用。连天赋力最强的鲛人王都要修炼一百年,才能掌握三重境的空间术。”连云掌门心中警铃大作,盯着清清,面色变得凝重,“这只美人鲛竟然掌握了四重境的空间术,也不知道私下偷练了多少年。看来,她早已生出异心。” “天凤山所有人员听我号令。今日,我等绝不可放走这两人,以免来日后患无穷。” 连云掌门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弟子和守卫都朝两人出手。 方才,三位掌门的仙力只是冲着白泽所在的方位奔去,未受仙力波及的空间仍然完好。 清清悄悄观察了下,发现天仙及以天仙以上级别的仙才能不费劲地劈开空间。 原来她目前结出的空间能勉强挡住灵仙。 天凤仙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也就白泽和云亭两人达到了天仙级别。剩下的大部分仙想要触碰到身边的同门,却始终无法接触到。 清清看他们还可以被空间拖延一段时间,想去帮和连云掌门缠斗的白泽。 一道闪着红色光晕的绳索飞舞而来,缠住她的腰身。 云亭想到清清的生死和白泽息息相关,先朝清清下手,将她一路卷了过去。 “清清师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清清远非云亭的对手,挣扎了一会。不仅没挣脱开绳索,反而使其越缚越紧,不由得生出恼意,“我看清了你们的嘴脸,不想和你们这群令我看了就心烦的人继续待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云亭皱眉,冷若冰霜的眼神在她面上扫视,以为清清还在为告白遭拒的事闹脾气,冷声质问: “我知道我上回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但那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如此重要的场合,你若还是为了那么一桩小事跟我赌气,未免有些过了。” “我没有在和你赌气。”清清压根不记得云亭和她说过什么,或许就是炮灰日常添堵二三事。 经过云亭提醒,她倒是有些印象了。 清清揉了眉,心生警惕,“云亭师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留下我是别有目的。仙门向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一再留我,却不肯透露真实原因,真的是拿我当你的师妹吗?只是因为我天赋低下,且来自不受仙界待见的鲛人族,就应该被你们这么对待吗?” 看连云掌门对她的态度,她就知道,他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连云掌门让她和离留在仙门,肯定没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那说明她留下来会很危险。 虽然过去八百年,但她仍然记得,那种濒死时的绝望感受。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清清更加坚定了要走的决心。 她看到结出的多重空间陆续被破开,知道拖不住了,激动地反抗:“放开我!” 云亭略为心虚,觉得是有些对不住清清。 思考片刻,他说:“你是我同门师妹,你若是留下来,不管掌门将来会如何做,我都会保你无事。” 清清想也不想,就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云亭鲜少对人许下承诺,只要许了,他就一定会做到。如今,他的承诺竟然遭到一条美人鲛质疑,未免有了几分怒意,但话语间还是一贯的温和口吻。 “你莫要执迷不悟,跟着白泽那个罪徒,只会让你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清清讶然,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词了。 她原以为只是几位掌门对混血仙族有偏见,但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云亭是天帝之子,他都能说出这种带有偏见的话,说明连云掌门今日之举还有天宫的授意。 清清扇了扇眼睫,手指摸过下巴,匪夷所思地说:“这些年来,其他仙门中有几位后起之秀,大有超过几位天凤弟子的架势,每逢天凤仙门和其他仙门比试大会时,白泽总是尽力夺魁,维护了第一仙门的门面。” “他入天宫司狱殿历练后,也尽心执行司狱殿任务,不管多强的怪物,他都愿意去降服。为此,他饱受妖魔两族诟病。” “对于这些,白泽从没有说过什么,只因为赤元金仙当年给过他希望,他也信了。如今,你说我跟着他会误入歧途。但你们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把那些你们所谓的异类往歧路上逼?” 云亭的显然是不悦的,语气重了几分,“你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不与她继续争执,打算先带回去再说。 绳索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影斩断。 云亭抬眸,看见白泽疾步而来,飞快地抓住清清的手。 清清低下头,迅速地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0节 这群人说的,和真实版本有很大出入啊。 几名弟子还在兴致勃勃地交流他们听到的逸闻。 “白泽受尽刺激,挣脱桎梏,目眦尽裂,怒发冲冠,与天凤仙门恩断义绝。只见那一刻,白泽召唤来魔族大军,一同血洗天凤仙门。在天宫援兵赶来前,天凤山大部分人马死于非命,所有区域全部被寒冰覆盖。” 有人唏嘘:“第一仙门到底是成了往事。” 有人提出质疑:“等等,白泽为什么能够召唤魔族大军?” 分享消息的弟子摆出六界百晓生的姿态,骄傲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白泽早已归顺了魔君贡邈,但一直在天凤仙门给魔君当卧底。此刻,他已经是入主魔宫,当了魔君义子,正式成为魔域少主。” “我曾在一次的仙门比试大会上,见过白泽。”有人感慨:“那少年的剑招和术法让我感觉我修炼几万年都追不上。可惜了,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终究是与魔为伍。” 有人却仿佛感同身受,“有什么好可惜的。在天凤山受气和在魔域呼风唤雨,你选哪一个?天凤山掌门整天一副清高姿态,看不上有妖魔血统的弟子,换我我肯定早跑去魔域享福了。” 有人竖起食指,示意先前那弟子不要多言,“别说了,要是被谁听到你向往魔域的生活,给上报到天宫,你就不用在仙界混了。” 几名弟子当即噤声。 清清听完,表情冷漠。 就特么离谱。 这些说法到底流经了多少人的嘴。 不过,虽然离谱,他们目前的经历,和这些说法结合一下,倒是和天书的背景介绍倒是对得上。 她之前顾着磕糖,觉得除了白泽的魔君身份外,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结局肯定是好的,就没有特意去关注。 现在,让她想想天书的结局是什么。 清清从储物袋中翻出天书全文,直接跳到最后的页面。 只见页面清晰地记载了结局—— 魔君白泽与仙界交恶多年,是仙界最主要的讨伐对象。而他势必要重构六界法则,重整六界秩序,战到最后都不肯妥协。 穷途末路之际,白泽唇角的血映着夕阳,亲自将他的剑放入她的手中,让她砍下他的首级。 清清的两眼发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连站都要站不住。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天书,还敢标榜自己是六界第一甜文? 甜文? 就这? 尽管知道白泽拥有不死之身。但让她亲自动手杀白泽,也太伤她了吧。 狗天书为什么总要坑她? 考虑过她幼小脆弱的心理吗? 清清暗中问候狗天书全家时,一片桃花瓣落到她的发上。 “可以走了。”白泽恢复清明后,坐到树上,单腿曲起,指腹反复捻弄着手中桃花。 第19章 清清心有余悸,问道:“我们去哪?” 白泽从树上一跃而下,反问她:“你想去哪?” 清清迟疑片刻,目中透出些惊喜之意。 莫非夫君想要退隐? 太好了,那她担心的天书结局就不会发生。 清清摩拳擦掌,将自己的理想居所说了出来,“地点我无所谓,但是住的地方最好旁边有海,这样我可以天天去海里玩。” “对了,附近还要有集市,集市里面有表演可以看,有美食可以品尝,因为我喜欢热闹。 仙界的仙都太过清心寡欲。可以连着数日关在房中打座修炼,也也可以好几天不吃饭,我在天凤仙门经常找不到人一起吃饭说话,都快闷死了。” “还有的话,常待在一个地方也容易无聊,我们可以多去几个地方走动走动。不过,我们现在被仙界追杀,到处乱跑不方便,还是要先等风头过去。” 哎,她的追求如此肤浅,看来也确实不太适合钻研仙道。 白泽听完清清的描述,琢磨片刻,给她指了一处地方,“我送你去无尽海域,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处地界。只要你不想,就没有外人可以进去打扰你。那旁边每个月都会有蜃市,你心情好了都可以去逛逛。” “送我?”清清觉察出他话中的异常。 怎么听上去像交代后事? “那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寻恶龙的下落。”白泽简明地说道。 如果仅仅是为了救沈离梧,瑶华根本不需要去盗天后的浮虚镯。 瑶华应当也是被骗了。 白泽想起在玄坤镜中听到的那个声音,在揣测到底是谁蛊惑了瑶华。 魔君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魔君,他是想借助恶龙的力量,奔着他体内的力量而来? 白泽从不会任人摆布,干脆先亲自去将恶龙找出来,以绝后患。 “果然。”清清默然叹息。 她就说白泽哪会那么容易归隐。 不过,仙界和魔界现在到处找白泽,他们哪里真的能寻到一片清净的桃源。 想起狗天书的结局,她的内心发寒,“那你有头绪了吗?” 白泽顿了顿,点头,“恶龙被镇压了千年,刚逃出去需要靠血气和生魂来滋养,好尽快恢复元气。我根据目前的线索,得知他现在可能在人界的无忧城一带,所以,我会先去一趟无忧城。” 他本来是准备将这条线索告知司狱殿和几位天凤掌门。但照后面的事看来,自然没必要了。 清清执着地抓住白泽的衣袖,“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无尽海域,我要和你一起去。” 白泽想了下,倒也没有拒绝。 他知道,如果清清不愿意。就算他将清清关到无尽海域,她想要跟过来,也会想出很多办法。 与其让她折腾出什么意外,倒不如将她带在身边。 “好。”白泽应下,不动声色地将清清的手拿开,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白泽将那几名过路的仙门弟子敲晕,从他们身上取了两块身份玉牌。 “你将玉牌挂在腰间,好冒充你是云山仙门的弟子,从前面的关口出去。”他将其中一块玉牌交给清清。 清清觉得白拿别人东西不太好,从储物袋中摸了一些灵石出来,放在仙门弟子的身边。 想到往后的日子没有定数,她又拿了几块灵石回来,低声叹气道:“哎,我仅有的这些灵石还是成年礼那天,我师父送我的。当初,瑶华师姐的成年礼办得盛大,仙界有头有脸的仙都去参加了,还送了她大量的灵石珍宝。” “而我的成年礼,办得特别磕碜,还只有师父送我灵石。仙女和仙女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白泽听到她的嘟囔声,回首看了她一眼。 …… 无忧城。 两只小妖趴在屋顶,观察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一位女妖托着脸,询问同伴:“我们已经出来觅食好多天,吃得也挺饱了。好累啊,今晚能不能先歇一歇?” “不行,小乌鸦,打起精神来。”被问的女子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眼尾向上挑出风情,“这段时间,魇魔在无忧城作祟,中了魇气的人会被激发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爱恨贪嗔痴恶欲全都暴露无遗。我就是靠吸食「痴」来增长修为的,你看,我尾巴上的毛发都变得光滑油亮了呢。” 小乌鸦着重扫了眼她的尾巴,恍恍惚惚地点头,“小狐狸确实变漂亮了。” 小狐狸:“有便宜不捡白不捡,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来一位游侠将魇魔收了。” 小乌鸦说:“魇魔那么厉害,来无影去无踪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收服吧。不过万事无绝对,你明天可能真的找不到猎物了。毕竟好多厉害的魔都是忽然消失的……” 小乌鸦说得正起劲,小狐狸拉了下她的手臂,眼睛骤然放光,“别说了,今晚的猎物出现了。” 一位白衣少年走在街道上,身边跟着一位娇俏玲珑的少女。 少女似乎对城中的物事格外有兴致,每到一处摊子前,都要好奇地张望半天。 少年站在她身边,从不催促,出奇地有耐心。 两人周身如蒙着一层朦胧光晕,与死气沉沉的无忧城格外不登对。 小狐狸的目光越来越明亮,“我看那位郎君俊雅出尘,绝非凡俗之辈。若是能从他身上吸食到「痴」,那肯定能抵过其他数百个男人。” 小乌鸦则抱有反对意见,“可是,我觉得他是看起来慵懒倦怠,实际上,跋扈暗藏,不太好惹。我觉得你今天会碰壁诶。” 小狐狸听到乌鸦嘴那么说她,打了个哆嗦,“把你的乌鸦嘴闭上,谁都可以那么说,就你不行。” 小乌鸦继续说:“我们是朋友,我才劝你。我觉得他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要不还是换一个男人吧?” 不待她说完,小狐狸从屋顶上跃下,收起狐狸尾巴,化身成一位妙龄女郎。 一夜暴涨修为的诱惑力太大,无论如何,她都想试试。 趁清清和白泽短暂分开的时间,小狐狸姿态婀娜地走到白泽身前,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面露欲拒还迎的笑容。 白泽注意到她,直白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从她的发簪扫到绣鞋,样样不落。 小狐狸的自信倍增。 果然,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得了她的魅力。 只不过,寻常男人见了她,只会偷偷地瞥很多眼,假装自己是正人君子。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矜贵的公子,倒是如此直接。 呵,男人。 小狐狸无助地抱住双肩,用妖媚的调调说着楚楚可怜的话语,“这位郎君,奴家被人抛弃,无家可归,可否容奴留在你的身边。” 白泽微挑眼尾,轻慢道:“好啊。” 他让小狐狸跟上。 小狐狸走在他身边,内心蠢蠢欲动。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1节 好啊,好个锤子。 这就迫不及待了? 今晚不把这个男人吸个干净,她就从狐狸家族中滚出去。 白泽却边走边交代:“你今晚帮我妹妹挑一些衣裳首饰珠宝,给她打扮打扮,好让她过完成年礼。” “啊?”小狐狸愣了片刻,差点没有绷住表情,“公子唤奴家过来,就是看上了我的品味,让我办这事?” 白泽干脆地问:“你办不办?” 小狐狸断然拒绝:“抱歉,打扰了。” 开什么玩笑,她的专长是勾引男人,让她去给他妹妹当婢女,这不是侮辱狐狸么。 白泽刹了步子,转眸看她,俊美的容颜上蓦地添了几分森凉的气息。 此时的无忧城不冷,小狐狸却被冻得想缩回狐狸洞。 她感觉小乌鸦的嘴很灵,这位公子果然是危险人物,她就是碰壁了。 白泽凉凉启唇:“一万灵石,你办不办?” 小狐狸瞪大眼睛,有点心动。 把整个狐狸窝卖了都没这个价钱。 但他开口就是提灵石,显然不是凡人,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觉得不宜接触过多,摇头,“郎君,你这是在勉强我。” 白泽鲜少用到灵石,对灵石的计量单位不是很清楚,继续报价:“三万灵石。” 小狐狸狠狠心动了一把,却依然坚持,“公子,这真的很难办。” 白泽:“五万灵石。” “好的,郎君,你妹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就把它摘下来,你要是想要水里的星星,我都会捞过来给她戴上。”小狐狸为了灵石,打算豁出去一把。 “今天晚上,我不想看到城中这死寂沉沉的样子。”白泽只道:“多找些人过来,尽量办得热闹一些。” …… 清清站在一处首饰摊子前,相中几样首饰,奈何找不到摊主。 首饰则七零八落地散在摊子上,多少积了些灰,看起来许久无法打理了。 她不明白这座城为什么没有几个人。 “清清。”白泽回来,喊了她一声。 清清调过头去,发现他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时身边已经跟着一位妖娆风情的大美人。 她一时不解。 小狐狸方才离得远,没有看仔细清清的脸,只觉得这位女郎的相貌应该不俗。 现在,她离得近了,对清清的脸看得明明白白,没想到清清的长相是如此得清灵脱俗。 她下意识地感慨了一下;“你好漂亮。” “你也是。”清清莞尔,收下了小狐狸的夸奖。她在仙界见多了清丽的仙女,倒是鲜少见到眼前这般艳丽类型的美人,也跟着夸了句。 第20章 清清又问小狐狸:“但你是谁?” “我是无忧城京兆尹府上的千金。”这位郎君说他妹妹胆子小,让她注意着点。 小狐狸担心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后,会吓到清清,干脆给自己虚构了一个身份,又指了指身侧的白泽,“他让我过来给你办成年礼。” “成年礼?”清清讶异,“我的成年礼不是已经办过了吗?” 她目前的年龄换算成人间年龄应当是十八岁。 但在仙界,一千岁算是成年。她记得,她的成年礼在仙界都过去好几年了。 白泽抱胸,面不改色道:“办过了可以再办。” “他说得对。”小狐狸拉过清清的手,说出了她的规划:“走,我先带你去秦记成衣铺,那边有眼下最时兴的衣裙,连内城的郡主小姐都在那边定做衣裳。” “然后,我带去你八宝阁,那里有城中最美丽的首饰。等你梳妆打扮好了,我再带你去城中的一品居,那里的厨子从前在御膳房当过差,楼里的山珍海味不输皇城。最后,我会带你去揽月楼,那边有喷火球耍杂技等异域表演呢。” 清清听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小狐狸跑了。 无忧城占地广,分外内外两城,内城就是皇城。外城随是平民和富商聚集区。但吃喝玩乐方面,却是照学了皇城,应有尽有。 清清“不可以啊。” 白泽和小狐狸都纳闷地看她。 “这样的安排一听就很费钱。”清清苦恼道:“我们的生活太拮据,身上没几块灵石了,不能够铺张浪费。现在都用完了,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小狐狸转眼看白泽,诧异不已。 “她说的是真的吗?” 这位郎君看着如此大方,没想到是个穷鬼,还给她虚报了工钱? “我还有灵石。”白泽的眉心轻拢,陷入长久的回忆中,“我娘当年陪嫁的几处地界都盛产灵石矿,我应该不至于拿不出几块灵石。” 清清一愣,追问道:“有多少?” “不知。”白泽摇头,“我回头把账本给你,你自己看。” 他娘殒没以后,看守地界的小黑龙找到他,回回都要给他塞账本,让他接手他娘遗留的地产和灵石矿。 他对看账本没兴趣,就让小黑龙继续替他打理。 让清清管理账本也好。 反正他用不着灵石,以后这些也都是要留给清清当嫁妆的。 清清想起魔域盛产灵石矿的事,就知白泽亲娘留下的财产不会少。 她忍不住腹诽,你早说啊。 亏她一块灵石都巴不得掰成两块用。 …… 小狐狸如约实行了她的计划。 亥时,清清坐在揽月楼里,观看裹虎皮的大汉在进行嘴里喷火球的表演,看得不亦乐乎,“无忧城可真热闹啊。” 她就喜欢这种人间烟火。 随白泽逃出仙界的时候,她都做好过清苦日子的准备了,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的惊喜。 这可比她在天凤仙门的日子丰富多了。 小狐狸妖妖娆娆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声音轻媚:“女郎若是喜欢,衣裳首饰表演有的是。而且,还有我们大家伙陪你一起玩。” 桌边围绕着其他几位妙龄女郎,她们着齐胸襦裙,手里摇晃着绢花团扇,帮清清梳妆打扮,陪清清说笑解闷。 “女郎,这根珊瑚簪子的颜色很衬你的留仙裙。” “女郎,这只镯子水头十足,戴在你的手上,让你的手像玉一样。不对,是女郎的手比真玉还白皙润滑。” “寻常人穿不出这绯色留仙裙的风姿,也就天生丽质的女郎能穿出来。比留仙裙更金贵的是女郎你啊。” “女郎,这款水晶冰糕是楼里客人最喜欢的糕点,你可一定要尝尝看。” 清清被她们哄得心情不错,随手捻起白瓷碟子上几块糕点放入口中,其中一款糕点最得她的喜欢。 它内里是红豆馅,外面包裹着一层近似透明的糯米皮,一口咬下下去,甜甜糯糯的。 确实不错,连吃食都这般丰盛。 难道揽月楼生意好。 “初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整个外城都没几个活人,没想到这才兜了个弯,转角就看到这么多人。” 小狐狸唇角的媚笑稍微僵滞。 无忧城如今被魇魔的阴影笼罩,整个外城城门都被封住。除了管理外城的官员和非人族类,没有其他人能够进得来。 遭魇气侵袭的百姓被关到家里,没遭魔气的百姓也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城中人人自危,哪会有几个正常的活人啊。 清清见到的所有正常人,不过都是她找同伴扮演的。 反正白泽给了她足够的灵石,预算充足。 小狐狸的唇瓣动了动,正要说话,忽觉一道目光扫过来。 白泽坐在隔壁的包间,由一道珠帘隔开。 即使隔着珠帘,小狐狸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的骇人凉意。 他无非是警告她不要乱说话,以免扰了清清的兴致。 “或许大家用过晚膳后才出门。”小狐狸生硬地接过清清的话,心里忍不住酸了。 这位小女郎从小到大一定没吃过苦。要是她能有一位愿意给她砸钱哄她开心的兄长,她也不必亲自出来谋生。 清清看了几场喷火球和耍杂表演,觉得有点腻了。 她对人界的人事不太了解,单手支颐,眨巴着清润的大眼睛,向小狐狸打听: “现在,我吃也吃过了,好看的衣裳首饰也穿戴上了。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新鲜的人和事吗?” “我以前听说,一些富有的女郎会专门去找数位年轻英俊的小郎君来对饮。一晚过去,那些郎君好像会将她们逗得很开心。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乐子吗?” 小狐狸一下子就能明白她说的人,“你是说小倌啊?” “小倌啊……”其他女郎拖长了尾音,用团扇掩了桃花面,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女郎当真是会享受的人,他们能带给女郎的乐子可以是终生难忘的。” “原来他们是小倌。”清清被她们话语中的神秘感激起了兴趣,手指滑过脸颊,若有所思道: “我现在怎么着也算是小富婆了,总能够享受这种终生难忘的乐子吧?” “自然是……”小狐狸面上媚态更甚,刚准备为清清找几个俊俏的小郎君来,立马接到白泽的目光。 这道目光比先前那道目光更冰冷,如深渊毒蛇的眼神般,充满了幽幽的寒意,看得小狐狸毛骨悚然。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2节 其他几位女郎都被吓得噤声。 白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檀木桌面,显然是在暗示,她们不可以给清清找小郎君。 小狐狸心叹,皇城的贵女和富商千金都可以养面首,这位非凡尘中人的郎君,居然对妹妹管得这般严。 小女郎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多了解一下男女之事有什么不好。 “自然是不行。”小狐狸屈服于白泽的威逼利诱,违心地改口:“他们的乐子,不过是陪那些女郎强身健体。” 第21章 清清心想,她平时修炼就够累了,吃饱了撑着,才会找人陪自己强身健体。 “那确实不行。” 她觉察到小狐狸和几位女郎频频朝珠帘后面望去,自然也是能感受到白泽威胁她们的目光。 不管他在她眼里是多么得与众不同,她也得承认,他不说话的时候,是挺容易吓到人的。 清清以为白泽看旁人不顺眼,不由得提醒一声:“夫君,你不要凶别人好不好?她们帮我过成年礼,怎么样也算朋友一场。” 白泽错愕了一瞬。 “夫君?他不是你哥哥吗?”小狐狸没有弄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下意识地张口,“他没有吓我们啊。” 清清看她的表情,以为她是过于惧怕,对白泽嗔怪一句:“你看,你都把人家吓糊涂,误以为你是我哥哥了。” “好,我不打扰你和你朋友们了。”白泽轻缓地放下杯盏,面上没有怒意。但起身离开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他的不悦。 清清刚满一千年的时候,两人还闹得很僵,他又一心在司狱殿历练,没有记起她的成年礼,也不知道办成了什么样。 从仙界离开那日,他听到她的话,才知道她很在意成年礼。 他觉得过意不去,特意帮她补上盛大的成年礼。 她倒好,为了几只萍水相逢的小妖跟他置气。 小狐狸见两人闹矛盾,焦急地解释道:“女郎,不是这样的,他真没有吓唬我们。” 清清知晓她可能误会了白泽,提裙追到揽月楼门口。 白泽对她视而不见,从她身边绕过去。 清清不依,又跑到白泽面前,堵住他的去路,细声细气道:“夫君,你生气了?” 白泽不答她,只轻淡道:“这位女郎,麻烦你让个路。”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清清只得好言相说,见白泽依然冷着一张脸,她拉住他的手,摇来摇去,“我今天为了你打扮成这样,你走了,我给谁看啊。” 白泽顺着她的指向,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瞬。 与她在天凤仙门常穿的白裙不同,她今日穿着绯色的广袖留仙裙,如云黑发被绾成皇城贵女间最流行的飞云髻,眉心点了梅花钿。 清清被小狐狸她们打扮得像个精致的琉璃娃娃。一颦一笑间,明媚生辉,足以夺人心魄。 “我的这双绣鞋也好看吧。”清清轻捻裙摆,跳了一支楼中舞姬现学的舞,繁复裙摆层层盛绽,鞋履上的硕大东珠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她约莫一千岁的时候才修炼出双腿,比普通鲛人晚了整整九百年,很想拥有一双漂亮的绣鞋。 今天,她过成年礼,暂时不用天天练习上天入地,终于可以穿一回梦想中的绣鞋了。 白泽懒洋洋地倚在门边,被她绽放出的光彩晃得失神,又迅速偏过头,敛了目光,“还行。” “只是还行?”还行是比一般好那么点,但清清还是略有不满,嘟囔道:“哪有夫君不夸自己妻子的?” 白泽提醒道:“你以后还是叫回哥哥吧。” “嗯?”清清总感觉白泽这次压制了封印后,对她冷淡了许多,不复少时的亲近。 白泽解释:“我会找个时间,跟你离籍解契。” 清清摇摇头,掰着手指跟他细数过往的恩情,“可是,你都从魅妖手中救下了我,大家都说我应该要以身相许的。” 白泽的目光深了深,“救你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占便宜。” 那日,经过五百年的冷漠相待以后,清清遇到魅妖,他本想让清清就那么死了算了。 转念一想,这个小姑娘是他一手养大的,要死也应该是死在他手里,落在其他人手里未免太过可惜。 于是,他出手了。 至于两人因此成亲之事,完全是个意外。 清清心想,他这么在乎她,居然还要嘴硬解契离籍,心思藏得也太深了吧。 面对如此嘴硬的夫君,她都有些好奇,他将来怎么会像天书描述的那样,将她各种按在墙上亲的。 清清落下眼皮,偷笑道:“我问过师父,她也说你会是一位靠得住的夫君,让我可以嫁。” 白泽浅浅地勾唇,眼眸中氤氲出盎然春色,“你师父的眼光倒是很不错。” 只是,他都没有心,怎么可能会去爱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位靠谱的夫君。 清清跟他离籍解契,将来遇到她心仪的男子,才好再嫁。 “你不想喊哥哥也没事,但是往后不可以再喊我夫君了。” 清清蹙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 “因为随便叫男人夫君,会很容易被吃掉。”白泽瞳眸里添了盎然的笑意,拉长了语调,弯起的眼尾氤氲出一片红晕。 清清觉得白泽应该又是拿唬小孩的话来打趣她,偏要跟他逆着来。 “不行,我就要叫夫君。”清清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浮动出狡黠的光,一叠声地喊道:“夫君夫君夫君……” 白泽的头有点疼。 这丫头估计是叫顺口了,改不过来。 她可能都不知道「夫君」这个称呼有什么含义。 他还要忙着查探恶龙的栖息地,暂时先由着她。 来日方长,他慢慢纠正也不迟。 白泽快步迈入揽月楼中。 …… 清清酒足饭饱,并不着急回去看戏。 她觉得楼里太闷,站在门口吹会风,看会人间熙熙攘攘的街市也别有一番享受。 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到异常。 那几名女郎陪她逛街时还很热闹的街市,早已恢复成冷清的状态,就和她初到外城时一样。 不久前在街上卖糖糕的老婆婆和当垆卖酒的胡姬都消失了。 仅有的几个人影从街道上窜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清清。 想来,也是她的招摇行为引起了这几个人的注意。 一位男子贪婪地盯着她身上的首饰,口水留下来一大把,“女郎,你身上的衣裙首饰应当值很多金银吧?能不能多分我一些?” 另一位男子目光黏在她身上,明显是垂涎她的美色,“小美人,我盯着你看了很久,想死你了。这一夜,我不能没有你。” 清清被冒犯到,最开始想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些登徒子。 她的手搭在男子的腕骨上,清晰地听到咔嚓的骨节断裂声响。 凡人脆弱,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他们的性命。 清清看到男子面上痛苦哀嚎的表情时,瞳眸骤缩,转而将他们推开。 他们都是肉体凡胎。她若动用法术和武力,未免有失公允。 男子不满足地大喊:“大家快来,这里有一只美丽富有又柔弱的小女郎,要是不来宰可就错过了。” 他这么一喊,整条空旷寂静的街上,许多人都能听见他的回音。其他中了魇气的人疯狂砸开家里的窗户和木门,争先恐后地朝清清涌来。 这群人里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眼下乌黑,目光浑浊,眼里的欲望展露无遗。 有想要劫财的,也有想要劫色的,有的则是抱了单纯要搞破坏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而你却能在外面吃酒玩乐奢华度日?” “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我夫君,我要扒了你的皮。” “我不甘,我不服,我要扒下她华美的外裳扯下她的头发,把她送入猪笼里再丢入河里。” …… 清清被各色恶毒言论吵得耳膜都要破了。但她尚不知内情,只得左躲右闪。 在平静的仙界,大家有什么龌龊的想法都不会表现在脸上,她觉得人界应当也是同理。 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直接地暴露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欲望? 她来之前,了解到当前这个人间帝国正处在一个盛世王朝中。若是无忧城的居民都表现得如暴民一样,这世道应当早乱了。 白泽和小狐狸他们闻声赶来。 清清见白泽的面色冷沉,看着是一副要收拾人的样子,觉得没弄清事情原委,误伤凡人百姓不太好,忙劝阻道:“夫君,你先冷静一点。” 白泽不想在清清的成年礼上见血,倒没有下狠手,只是点了闹事百姓的穴道,轻啧了一声:“让你看到人心肮脏的一面,真是不太好。” 清清打算先移步楼内暂避一下。 刚跨过门槛,她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外面都闹翻天了,里面这群「正常人」还很敬业地继续吹拉弹唱当看客? 细看一下,楼里的看客中,竟然还有不少熟面孔。 坐在二楼西北方向包间的那位贵妇人,不就是方才卖糖糕的老婆婆吗? 中间舞台上那位卖力扭动腰肢的舞姬,不就是酒肆里的胡姬吗? 舞姬身后拍羯鼓的乐手们看似太过投入,连老鼠尾巴和乌鸦嘴现出原形了,都浑然未觉。 清清忍无可忍,跺脚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3节 “哦,演得不够好。”白泽掀起眼皮,一边点穴,一边轻描淡写道:“下次给你换一批人。” 还换一批人?你当挑大白菜呢! 清清又望向小狐狸,同小狐狸打听。 小狐狸扯了扯唇角,顶不住压力,“我跟你说实话吧……” 她将魇魔在无忧城肆虐的情况和清清说了一遍,也交代了她和同伴们的真实身份。 清清陷入沉思。 恰逢她身后来了个女人,叫嚷着要撕烂她的脸。 小狐狸慌乱中,推了清清一把。 她没控制好力道,导致清清差点摔倒。 白泽转身去接人,却在旁边的百姓推攘下,将清清抵到门上。 几乎是毫无防备的,两人的唇贴到了一处。 第22章 刹那间, 两人俱是错愕,错愕到忘了分开。 这莫非就是天书上所说的按墙亲?原来就是这样啊,还挺新鲜的。清清不仅心态平和, 反而内心添了点小雀跃。 她悄悄地伸舌,轻舔了一下。 白泽感受到清清柔软的唇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成一团, 剧烈燃烧, 激得他兴奋不已。 他像寻到一只满意的猎物,有一种想要将她抵在门上,狠狠欺进她如樱桃般红唇中的想法。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白泽飞速地离开。 他先前封印发作时, 一再拒绝汲取清清的鲜血, 除了不想欠她人情外,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一碰到她的身子,体内就会有产生一股躁动,想要将牙齿和他整个人都嵌入她的骨血中。 这次没有封印发作, 他居然也会生出□□她的念头, 果然是个坏东西。 清清沉浸在她的好奇心中, 没提防身边神志不清的百姓,待白泽走开后, 又被几个人推了一把。 有了先前的经验, 她干脆不费力挣扎, 习惯性地把手搭到白泽手上, 往白泽身上靠。 反正他会将她接住。 白泽淡扫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出他的手, 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 “你该换一下姿势了。” 什么姿势? 清清恍然。 难道是碰唇的姿势? 好耶, 她还想探索从前没经历过的未知领域,想听听白泽会不会说出天书上的那些台词。 比如:“你怎么这么甜。” 又比如:“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在你身上。” 方才,白泽离开得太快,她都觉得有些遗憾。 但现在,还有如此多的凡人百姓在场,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清清胡思乱想间,白泽却只是将手搭在她背后,把她的身体轻轻地按直,让她站稳。 若不是要挡住扑过来的凡人百姓,他或许要跟她隔开三丈的距离。清清不免有点失望。 白泽面对一茬接一茬的凡人百姓,觉得有点烦,轻拧了眉心,“还是眼不见为净。” 清清知道他是不喜欢凡人龌龊的一面。要不然,也不会让小狐狸他们配合演戏。 她侧眸看他,但见少年的面色苍白,月辉下的瞳眸清净见底,一袭白袍不染尘埃,整个人遗世独立,仿佛胜过皎洁月辉。 她知道,他喜欢干净的人,湛蓝的天,澄澈的海。可是人总会有阴暗的一面,天空也有飘来乌云,海上亦是常有暴风雨。 “可是善恶就是并存的,人妖魔仙鬼都是这样。至于神的话,我没有见过,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神界应该和其它五界一样,不会是完美的,神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是啊。”白泽顿了下,饶有兴趣地眯起双眸,语气淡得如同只是想换把剑,“所以解构现有的六界秩序,重构一个世界,让一切都回归到干净的初始状态,岂不是很好。” 清清打了个激灵。 这个时候,白泽就已经萌生了这种想法吗?要是任由他坚持下去,让灭世重造六界想法成为他毕生的追求,他岂不是真会走向天书记载的结局? 可重构一个新的六界,新的人和事就真的能一直保持纯洁无瑕吗? “我觉得我们要容许缺点的存在。”她辩驳道:“我相信只要整体环境是有爱向善的,他们偏善的一面就会压过偏恶的一面。若真是恶到无可救药,那也会有法则来制衡。各界法则法规的制定,就是用来牵制恶。” 白泽斜瞥她,纳闷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师父说的。”清清坦白:“你当年自己帮我选的师父,可别怪我搬她的话来驳你。” “当年,我是看紫裳仙子从不参与天宫和仙门之中的各类争斗,平时没事只会抚琴拨弦,应当不会像其它仙那样啰嗦,才将你引荐给她。”白泽回忆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建议你换位师父。” 他又问:“可是,你今晚刚被我和几只小妖骗过,怎么还愿意相信别人?” 清清凝着他,眸子异常清亮,“因为你。” 白泽勾起唇,溢出惑人的笑意,“那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你口中恶到无可救药的那种人,还逃过了仙界法则的制衡,你说你要不要先制裁我?” 清清粲然一笑,“不会啊,像你这样恶到无可救药的人,都会救一只素不相识的鲛,那说明我说的话是对的。世间法则并没有重构的必要。” 白泽一时无言,心觉当初就该任由她自生自灭,省得她现在来反驳他。 清清见白泽说不出话来,就知她占了上风,眸中狡黠的星辉益盛,“而且啊,你们骗我,并不是出于恶意。你们想让我的成年礼过得热闹一些,不也是善意的表现么?” 白泽选择保持沉默,开始消极怠工,放缓点穴的动作。 当初应该在海滩时就杀了她。如此一来,她也不会牵制他的生死,干扰他的思绪。 清清神思稍转,忽然转了话锋,“夫君,我们要不来个赌吧?” 白泽问:“什么?” 清清看着眼前这群中了魇气的百姓,想起音仙的最高境界具有治愈人和杀人两个极端,她在天凤山藏书阁拿到那本秘籍后,专门往治愈人的方向修炼,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对抗魇气。 她想试试看,但她也想借此机会取得白泽一个承诺,以防他将来真的走上灭世之路时,不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这些凡人百姓在没有魇气干扰的情况下,对我不再抱有恶意,你就答应我一个成年礼愿望好不好?愿望是什么,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白泽笑问她:“你若输了当如何?” 清清反问他:“你说呢?” 白泽的目光从她的唇上晃过,莫名忆起她唇上的温度,揶揄一句,“输了就由你在上面?” 清清「啊」了声,不甚明白。但听起来像是很好办的样子,想也不多想应道:“我可以呀。” 她兴致勃勃地整理被扯乱的裙裳,开始唱歌。 白泽对上她纯真无瑕的面容,极轻,极慢地眨了下眼。 他恍惚忆起,他曾经也这般天真过。 他还是一位稚子时,面对仙魔人妖鬼,都曾发自真心地友好相待过。 可是,他的真心并没有换来他人的善意。他不管如何做,似乎都为仙界不容。 所有人都憎恶他的那种感觉,不亚于上古海兽的剜心之痛。 清清不该出现同样的感觉。 如果这群凡人百姓还是没有收敛他们的爱恨贪嗔痴恶欲,他不介意用其它法子「帮」他们一把。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在清清面前表现出她想要看到一面。 夜凉如水,冷月无星。 一支曲调婉转的歌谣从清清的唇齿中溢出,和着醉人的香风,由晚风送入夜空。 周围蓦然飘起五彩的音符,每个音符在空中上上下下地蹦跶,散发出柔和的暖蕴。 不多时,音符翩然落入凡人百姓的神识中。 他们的脚步骤停,浑浊的目光转而变得清明。 一位华美的小女郎靠在门边,两靥漾开清甜的梨涡,笑容纯净美好,裙边绽放绣花呼之欲出,如同神女临世。 “天啊,我刚才是在做什么?”欲要劫财的汉子迷茫地环顾四周。他虽然眼红清清身上的华贵首饰,但他这些年来靠卖油攒了一个又一个铜板,日子过得也算踏实,不至于对一位纤弱的小女郎进行明抢。 刚刚还想扯清清头发的一位女人也在惶恐地盯着自己的手。 “抱歉,我不慎冒犯了小女郎,这就给你赔不是。” 一位小孩想到自己竟然要作弄这位漂亮姐姐,难堪地丢下弹弓,掉头跑了。 …… 凡人百姓接连道歉,看向清清的眼里,再无直白的恶意。 清清诧异,到底是那只魇魔实力太差劲,还是她的歌声太过治愈。 不管了,她帮眼前这些人驱散魇气,四舍五入,魇魔就算是输给了她。 她就是天才。 “我师父说的真没错。”清清蹦蹦跶跶地来到白泽身边,翘起唇,“我赢了。” 白泽眼尾轻弯,将准备好的术法收了回来,指尖的蓝光瞬间消散。 他语声平和:“是啊,我这回输了。” …… 待凡人百姓散去,清清和小狐狸回到包间。 清清碰到愿意和她交流珍馐佳肴美衣美食的小狐狸,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待小狐狸态度热络,还同她分享她偏好的几样首饰。 “这支发簪比较衬你好看的大狐狸尾巴,就送给你了。”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5节 “瑶华师姐是真心想要帮你们的。”秦岩将瑶华当成最善解人意的师姐,也出言为她解释:“她饱受蚀心药丹的折磨,婉拒了连云掌门和云亭师兄的帮助,自己硬生生熬了一个昼夜。 蚀心药丹的威力刚过去,她就不顾她的身体情况,先关心你们的安危,迫不及待地喊上我。” “你不要提这些没用的。”瑶华师姐轻扯秦岩的衣角,佯装示意他不要多提她所受的苦,再适当地拉出沈离梧当幌子,“何况,我还没找到沈离梧的下落,我也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是否能再遇到他。” “我可以带你一起进宫,但有个条件。”清清收起幻剑,询问道:“你带了清心药丹吗?” 瑶华思考片刻,点点头。 清清伸手道:“你的清心药丹应当能帮无忧城百姓不再受魇气困扰,师姐如此心善,应该不愿意看到这边的百姓受难吧。” 她的歌声暂时驱散了魇气,这不代表无忧城那些百姓不会再次受魇气侵蚀。 瑶华的清心药丹却可以有抵抗魇气侵蚀的作用。 瑶华心觉她若是将药丹交给清清,那功劳岂不是全归清清了? “清清师妹连日奔波,应当先去休息。现在百姓都歇下了,明日一早,我就会以苏记药铺的女掌柜的身份,和秦岩师弟一起为城中百姓赠送含有清心药丹成分的药材。” 清清不懂她的所思所想,见她答应了,也不再费心。 经过两人此番搅和,她今晚没兴趣对找白泽探讨双修之事,自觉滚去睡大觉。 白泽房门外的威压也逐渐淡去。 瑶华路过那扇自始至终都没打开的房门,怅惘地低下头。 …… 翌日晚间,大夏皇宫。 长乐长公主身为备受大夏天子宠爱的妹妹,她的生辰宴办得尤为盛大,完全不似城中正闹「时疫」的样子。 极乐殿内,暖风袭人,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大夏当前是人界最强盛的帝国,大夏皇宫又是帝国里最讲究享受的地方,宫内的乐师水平自然不俗。 这未免也太不俗了。清清跪坐在属于暹罗国的坐席前,感到有些困惑。 数十万年来,天宫的司音殿代表了六界最高的音律水平。即便人界偶尔出几位拔尖的乐师,也是远远不及司音殿的仙。 可这大夏皇宫内的音律水平,仅仅是比司音殿差了一些。 清清听罢一曲琴音,对前来送茶点的宫人赞叹道:“你们这的乐师水准也太高了,都快能和天宫相媲美了。” “承蒙暹罗王女谬赞。”宫人谦虚过后,又不无骄傲地说:“不过,我们长乐长公主天生擅长音律,五岁时抚琴所奏的《兰陵破阵曲》,就震惊了大夏最出名的抚琴大师。 十岁时,她就亲自接管教坊,替大夏培养出一批出色的乐师。连先帝陛下都夸她定是哪位音仙转世呢。” 提起音仙,清清倒是思念起她的紫裳仙子来。 师父离开那么多天,回去后如果见不到她,是不是会伤心。 她走都走了,不能多想,以免越想越难过。 清清将注意力转移到皇宫中的珍馐上面,感叹揽月楼厨子水平远不及皇宫的厨子。 她很大方地给自己喂了好几口燕窝羹,见白泽一直没有碰吃食,时不时给白泽夹上一块色如桃花的运司饼。 相比起来,白泽对吃食没太大兴趣,反而对宫中佳酿有点上心。他拿着盛满葡萄美酒的玲珑弯,靠在席边,独饮独酌,如醉卧花下的名士。 清清悄咪咪地靠近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察觉到。 等清清将运司饼递到他唇边,调皮地想塞进去时,他反手将筷箸调了个弯,迅速将整只运司饼送入她口中。 清清腮帮子顿时鼓起来,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脸懵懂的表情。 白泽转过头,一脸无辜地问她:“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将自己吃得跟只馋猫一样?” 清清:“!!” 瑶华看到两人打闹的模样,总会回忆起白泽和清清在审判台上那一幕。那时,落叶无声,繁花无香,仿佛无人无事能插足他们的世界。 她有些酸涩,侧眸提醒:“清清师妹,我们是来皇宫调查魇魔线索的。你莫要太过胡闹,以免露出破绽。” 清清当没听到,继续夹了桂花糕跟白泽闹腾。 小狐狸轻瞥瑶华一眼,笑道:“小女郎年纪还那么小,好不容易见点新鲜事,当然要玩得尽兴点,何必顾这顾那,总要拘着自己。” 秦岩感觉炮火味有点浓,轻咳一声,有意缓和他们的关系,“瑶华师姐,那个暹罗国没那么讲究规矩,女子行事挺奔放的。清清师妹的举动,反而让我们这个使臣团看起来更像真的。” 瑶华暗暗生恼,却又不好表现出她的不愉快。 “我该去献舞了。”她站起来,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宫里的人觉得那些方士都是大夏天子请过来的,魇魔可能和天子有关。他是最有可能知道魇魔情况的人,我想办法从天子身上套消息。” 起初,瑶华对扮演献艺舞姬颇为抗拒,觉得有失她的身份。转念一想,献舞是最佳的接近天子机会。 她若是为白泽取得有用消息,白泽就会对她改观。如此,她才好让白泽渐渐喜欢上她。 瑶华尽量摆正心态。 她莲步轻移至中间,轻甩水袖,一只脚缓缓抬起,起了个头。 相比起清清那张伪装得平凡不过的容颜,瑶华只是对自己的相貌稍作掩饰,不妨碍她仍然是一位光芒四射的大美人。 自从瑶华踏入皇宫以来,她吸引了诸多人的眼球。此时,她出场献舞,自然是惊动了在座所有人。 瑶华的裙摆摇曳,舞姿优雅。美人水袖一收一放间,美不胜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脸色略显憔悴的天子也看了她好几眼。 天子身边几位宠妃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此等佳人若是被天子纳入后宫,岂不是要宠冠六宫,风头无双? 到那时,天子心里还会有她们的位置吗? 几位宠妃互相看了对方几眼,达成了惊人的默契。 不管她们平时如何斗法,互相陷害。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她们也会团结一致,火速行动。 淑妃先站了出来。 她出身医药世家,擅长医理,两指按在天子的太阳穴处,柔声道:“陛下昨夜又做噩梦了吧,臣妾为你解忧。” 天子正愁自己的精神状态没办法持续待客。淑妃的手法刚好合他心意,他没阻止她。 梅妃奉上一只瓷盅,用白瓷勺盛了一勺汤药,送到天子唇中,“这是臣妾令御膳房早早备下的甜梨汤。汤里添了清神醒脑的药材。但从臣妾家乡淮南过来的御厨厨艺精湛,向太医署请教了多日后,让一碗本该极苦的汤药变得甘甜入口。陛下,你尝尝就该明白臣妾的一番用心了。” 天子尝了一口,当真觉得这汤药不仅真的甘甜入口,还能助自己清醒,遂由着梅妃喂汤药。 瑶华眼看就要旋转到天子跟前了,却蓦然被安昭仪挡住。 安昭仪为天子捶腿,在转身见到瑶华时,显露出惶恐的表情,仿佛才发现瑶华的舞跳到天子跟前来了。 “陛下,臣妾不知暹罗美人临近,臣妾失礼,臣妾有罪。” 瑶华舞出一身香汗,本就觉得疲惫,又听到这几位宠妃的一堆恶毒心声,知道她们是故意针对她,脸色不免垮了下来。 天子皱了眉。 他虽喜美人,但连日来,他忙得焦头烂额,无暇贪恋美色。何况,这位美人神情高冷。 他想要消遣的时候,不介意一掷千金,寻遍稀世珍宝,博心仪美人一笑。但心烦的时候,他见到对他摆臭脸的美人,难免更觉胸闷。 几位宠妃的温柔解意,才是他目前需要的。 他大手一挥,对瑶华说道:“你退下吧。” “暹罗王,真是抱歉了,”贤妃不失礼仪地对白泽致歉,“陛下近来受梦魇困扰,着实是愁人得紧。” 白泽眉目疏淡,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清清观察情形,感觉瑶华应当无法顺利接近天子了。 眼看着瑶华的护花使者秦岩蠢蠢欲动,想去将他的瑶华女神拉回来,清清担心他露馅,忙是开口: “你小子还挺机灵的啊,知道尊贵的大夏陛下不满意我们暹罗的舞姬,就打算先去将我们此番专程为大夏长公主生辰备下的贺礼取来,让大夏的陛下过目。快去吧,别给我们暹罗丢脸。” 清清发挥出暹罗王女应有的骄纵,轻嗔道:“记住了,取贺礼的时候,你带人检查得仔细一些,那极品象牙和孔雀毛上面一点灰都沾不得,我可不希望大夏的长公主到场的时候,见到脏兮兮的贺礼,会沾上什么晦气的兆头。” 说话时,清清给扮做随从的秦岩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都在尽量拖延时间了,他们该将备用计划提上行程了。 按照他们商定好的,若是瑶华失败了,秦岩要负责偷偷前往方士们所在的居所刺探消息。 秦岩见不得瑶华师姐受委屈。但他又答应过清清师妹不会坏他们的事。 思来想去,他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王女息怒,属下这就去办。” 秦岩毕竟是仙,避过皇宫的金吾卫应当不成问题。 长乐长公主暂时还未到场,秦岩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清清继续埋头吃东西,随便观察情形。 瑶华一支舞还没跳完,却被天子挥退,一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做。 淑妃俯在天子耳边嘤咛:“陛下,也是排练许久,臣妾,要不让她跳完吧……” 看到殿中那几位宠妃联合一致对付瑶华的一幕,清清都有些吃惊,心觉有多位道侣真是一件很麻烦事。 这还只是一个生辰宴。 按照小狐狸的描述,双修是一项耗时耗力的大工程。大夏天子平时日理万机,晚上真的有空和那么多道侣完成双修运动吗? 清清琢磨不明白,挨近白泽的耳边,呢喃道:“夫君,你说,这大夏天子也就二十出头,道侣却有那么多。既有皇后和这个梅妃,又有那个淑妃,还有好多其他什么妃。那他和他道侣们双修时,岂不是很累?” 白泽愣了一瞬,面不改色地问:“你对双修很有想法?” “也没有。”清清摇头,“小狐狸说,双修最好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我可不会那么随便。” 白泽想起清清曾向云亭表白的举动,面色冷了下来,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清清托腮,“当然啊。” 那不就是云亭?白泽顿觉胸腔窒闷。 他很不喜欢云亭。清清未来选择谁当夫婿都可以,就是不可以选择云亭。 更让他烦躁,她都已经想到双修这一层面了。 他觉得这应该是清清平时都在天凤山活动,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缘故。等她见多了世间男子,自然不会再对云亭抱有太多幻想。 在清清遇到合他心意的夫婿前,他必须得打断她的想法。 白泽给自己灌了一口葡萄美酒,语声不悦道:“双修没什么意思。” 清清不信,眼眸中流转出莹莹的辉芒,“可是,小狐狸说双修的过程很美妙?”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7节 秦岩的衣袍系带凌乱,这位美人也是云鬓散乱,衣衫不整,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还有几处淤青。 两人看着像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几个带刀金吾卫将秦岩和这位美人包围起来,形同看押。 清清不由得问道:“这位美人是谁?” 长乐长公主介绍道:“这位新入宫的丽姬,是我皇兄近来颇为宠爱的美人。” 清清又说:“陛下最宠爱的美人为何会和暹罗的侍卫绑在一处?我记得我让这名侍卫去取我们暹罗要送给长公主的贺礼去了。” 长乐长公主停顿几息,解释:“丽姬还不够资格参加我的生辰宴。今晚,她独自一人在寝殿内待着烦闷,便一个人出来走走,哪想到在西侧宫苑的甬道上遇到了暹罗使团里的这位秦公子。” 清清听罢,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 完了,秦岩师兄或许避过了金吾卫,但他大概率栽倒在美人身上了。 长乐长公主下一句话就是,“秦公子他竟是轻薄了丽姬。” 轻薄?她猜应该是被冒犯的意思。清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感慨秦岩师兄太倒霉的同时,心下生出一些隐忧。 大夏是这片人界大陆上实力最强劲的帝国,其它国家对它都是小心翼翼的态度。 看大夏天子现在阴沉沉的脸色,很有可能觉得他堂堂天子被暹罗国的小小侍卫挑衅了。 他可能会将整个暹罗使团抓起来,把使团当人质,向暹罗开战。 被绑起来当人质问题不大,他们可以选择遁走。可他们不是真的暹罗使臣。若是真的因此连累整个暹罗,着实过意不去。 清清思来想去,轻咳了两声,像模像样地质问起秦岩来:“你真的是对丽姬见色起意?” 秦岩纵有千般冤屈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生硬地摇头,“我不认识这位女郎,我去取贺礼路过西苑甬道的时候,她就扑上来扯我衣裳喊「非礼」了。” 相比之下,美人的表现就生动多了。 她先是拿帕子抹泪,用带了莹莹泪光的眼睛看所有人,嘤嘤啜泣,“不,是这位公子一见到臣妾,就举止轻浮,称臣妾貌美,想和臣妾更亲近一些。然后,他……他就……拖着臣妾去了僻静的林中。” 斥责完秦岩的恶行,她将帕子一甩,带着怯怯的啼哭声,一把抱住大夏天子的大腿,“陛下,臣妾都是被他强迫的,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大夏天子一言不发地走开,甩开她的手。 “陛下当真是不信臣妾?那臣妾也不活了。”美人含泪起身,似乎带了决绝的勇气般,朝最近的柱子奔去,大有想一头撞死的架势。 经他们这么一闹,清清的酒意都清醒了,伸脚将她绊倒,“等一下。” 清清琢磨着该如何帮秦岩解围时,小狐狸先她一步,疾步走过去。 小狐狸像是身子无骨般,只消往下一靠,就倒到了秦岩怀里。 如水蛇般的玉臂勾缠住他的脖颈。 “你个死鬼,取个贺礼要那么久?跑外头凉快去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两声。” 小狐狸借着给秦岩抛媚眼的功夫,暗暗丢给清清一个眼神。 清清接到眼神,逐渐放心。 对于风月情事,她没有经验。 这种事还得小狐狸来。 秦岩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奈何,稍一垂目,便见那半个弧度的丰满雪白的贴上来,触得他胸膛发颤,心尖发紧,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姑……姑娘家休要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中最有数啊。”小狐狸眉眼间媚态横生,指尖轻轻点过他的胸膛,红唇靠在他的唇边呵出香兰般的气息,“你昨天晚上来了那么多次,我可不信你现在还有力气去和其他女人欢好。” 秦岩身为私生活相对简单的仙君,哪里见识过女子的风情万种。当即面红耳赤,头脑空白,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小狐狸的手在他身上画圈圈。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两人如亲上了一般。 大夏国虽不乏开放的女子,但鲜少有女子将床笫之事挂在嘴上。 此女行为举止如此大胆放荡,他们各个也羞恼地别过头去,别扭地问:“他是你相好?” 那位要撞墙的美人懵了一阵,反应过来,控诉道:“这位女郎,就算他是你相好,他对我做过那种事后,你也不该庇护他。” 小狐狸的手指轻轻滑过秦岩的脸颊,“他啊,左胸上有一块我昨夜新咬的红印。不知道你们开始以后,你见到那道红印,是不是会爱不释手呢。” “谁稀罕他左胸上那红印。”美人如泣如诉道:“他欺辱我的时候,我恨不能一死了之。若不是想见陛下最后一面,我何必忍辱熬到现在。” “呀,我给说错了。”小狐狸用绣帕虚虚掩唇,笑得鬓边的发丝一颤一颤的,似是不经意地秦岩左胸前的衣裳扯开,“他左胸上好像没有红印啊。” 旁人亲眼见到他胸口无红印,就知美人应当是在扯谎了。 美人羞愧难当,不住地为自己辩解,“我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过于害怕,压根没注意到什么红印不红印的记错了也是难免。” 小狐狸的手指更放肆,声音里满是妩媚入骨的酥意,“这位丽姬称她与你云雨一场,却连你左胸没有红印都不知道呢,让我看看,我留下的红晕,到底是在你后背呢,还是在你腿上,又或者……” 秦岩眼见着她的手越来越过分。但她已经将他们扯成瞎掰成相好关系,又阻碍不得,只能委婉地劝道:“你先别闹了。” 他分外不自然的举止加泛红的面颊,让两人看起来更似情人。 长乐长公主回首,朝白泽和清清致歉,“抱歉,闹了一出笑话。” 清清轻吁一口气,摇摇晃晃地靠在白泽肩头,当是醉了过去。 “舍妹酒量不行,不慎多喝了两眼。”白泽同大夏天子和长乐长公主交代过后,面上适当地添了几许不满:“若是无事,我今晚先带她回去。” 大夏天子挥手道:“送暹罗王他们回使臣驿馆。” 白泽宽大的衣袖翻动,身影没入明明灭灭的宫灯之中。 他点过护送旁侧侍卫的穴道,将他们安置在废弃的宫苑内,带上清清来到一处寝殿。 寝殿外守卫森严,巡逻的金吾卫和宫人似乎见到两个人影。转眼间,那两道人影如鬼魅般晃过,令他们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白泽物色好方便藏身的地方,对清清耳语道:“可以醒了。” 清清配合白泽的举止,一路都没敢睁眼。 当她抬起眼皮后,一下傻眼了。 为何她整个人都压在白泽身上? 虽然她少时也经常抱白泽,但时至今日,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 回想起小狐狸勾住秦岩时的姿势,她觉得他们这样好像怪怪的。 放在曾经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到了情窦初开的男女身上,似乎就变了味。 清清的面颊上不自觉生出几分燥热,下意识地往后靠,后脑勺不慎磕到一块硬板。 “别动。”白泽及时将手掌覆在她的脑后,避免她撞狠了。 清清意识到背后有东西挡着,着实不能动了,只能努努嘴,“我呼吸不过来了。” 白泽往边上靠,将她一点点挪下来。 此处空间逼仄拥挤,即使没有交叠,两个人还是紧紧地挨在一块,彼此的气息混乱交窜。 清清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加剧,攥住一根衣带,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白泽的。 白泽则是将头撇向外面有光亮的地方,不知是为了观察情形,还是避免和她对视。 清清屏住呼吸良久,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总算听到一点人声。 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吩咐其他人,“陛下今天既是招待诸国使臣,又是被丽姬的事气到,很是疲惫,你们服侍陛下安歇后就退出去,不要扰了他。” “喏。” 清清从他们的谈话中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和地点,说话的应当是大夏天子身边的内侍和宫人。 她低低地问:“原来你带我来了大夏天子的床底了?” 白泽道:“来此处早点把事情搞清楚,以免夜长梦多。” 清清点头:“也对哦,今天应该是有人揣测出我们的来意。不想让我们再查下去了,也不想让魇魔的事流传出去。 所以才会安排丽姬给秦岩师兄使绊子。丽姬身为大夏天子的宠姬,都能不顾名节和生死帮着那人,说明那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大夏皇宫里,身份非同寻常的就那么几位。 他们确实应该来大夏天子的寝宫走一遭。 说话间,清清的手似乎触到一张纸。 拿起来一看,是黄色的符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诶,这是祈祷平安的符文吗?听说大夏天子近来噩梦缠身,无忧城又闹魇魔,他倒真有可能找方士祈求平安。” 白泽转头扫了几眼,否认:“不,这是镇魂符。” 第25章 晚间, 明黄色的帘幔内,若有仙乐般的歌声飘入其中。 大夏天子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紧闭着眼皮不住地颤动, 整张脸被笼罩在恐惧和惊慌中。 他陷入了一场梦魇。 一位身着铠甲的男子举着刀剑,策马而来,布满鲜血的脸庞挣扎, “二哥,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三弟啊,当年,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在重阳门外设伏, 率人将我抓拿, 将我当场诛杀。 在我死后, 你命人给我捏造莫须有的几项罪名,让天下人以为我死得其所。二哥,你可对得起我?” “三弟, 我们出生在皇家, 若那日你不死, 我总有一天也会死在你刀下,你莫要怪我。”天子又慌又乱地伏在地砖上。 一个躲闪不及, 他三弟的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却见另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从外向内推开寝殿的大门, 唇角挂着浓黑的血渍, 手里持着一只杯盏,“吾儿近来如何?这个帝位坐得可还好?父皇好久没见到你, 可想你了。” “当年, 你杀了你三弟, 亲自逼父皇退位后,给父皇送来的鸩酒当真不错,”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将鸩酒灌到他的口中,“不若你也来喝一杯吧。” 天子的胃仿佛烧起来一般,整个人在地上翻来覆去,痛苦不已。 “枫郎。”一位楚楚动人的女子又啜泣着唤他。 她款款而来,哭得如梨花带雨,“当初,我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图你许下的一番真情,帮你暗中观察太子的一举一动,告诉你太子的所有把柄和计划。 你曾许诺给我皇后之位,可你登基之后,你却先将我囚禁起来,又命人送来三尺白绫。你可对的起我?” 女子的手从他的面颊滑到脖颈出,凄美的脸蛋忽然变得凌厉,那几根看似不经折的葱葱细指,竟是发了狠一般,将他往死里掐。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8节 从寝殿外飘进来的还有诸多魂魄。与前面三人的锦衣华服不同,他们皮肤粗糙,着粗衣麻布。 诸多魂魄环绕在天子身侧,目眦尽裂地痛喊:“你爷爷的爷爷太宗帝和你爷爷高宗帝为了修建皇陵,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耗费了多少条百姓的命。修到一半,太宗帝忽然去了。 因为高宗帝急于让他躺进奢华的皇陵,又开始在民间大肆征用壮丁,我才十岁的孙子都要被征去修皇陵。” “我们没日没夜地为皇家建陵寝,伤亡不计其数,却只见朝廷催敢进度,视我们如蝼蚁。导致我们死后也不得超生,日夜游荡在皇陵内。” “你的祖宗们既然已经去了,那这笔账就由你这个子孙来承担。” 数个魂魄缠绕在天子身边,表现出惊人的怨念,前仆后继地啃噬天子。 寝殿被散不去的怨气笼罩,连窗棂边最具朝气的君子兰也染上阴霾。 天子在朝堂上一向运筹帷幄,镇定自若。此时,他却挣扎在梦魇中,罕见地显露出痛苦的神色,迟迟得不到解脱。 “不!”在他整个人几乎要被众多魂魄吞噬殆尽时,天子赫然睁开眼。 他惊魂甫定地盯着帐顶,空洞的两眼里仍有几分残留的惊惧。 “陛下,是这样吗?”一个清脆若铃的女子声音徐徐飘了过来。 天子的身子打了个颤,顺着声音的来源往旁侧看去,一下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清清重复了她的问题,“陛下,这就是你的梦魇吗?” 寝殿内的烛台都熄了,光线昏暗。 唯有被置放在两侧的错银铜牛灯还亮着。 天子借着淡色的灯辉,目不转睛,盯着床前的两个人。 只消几眼,他就辨认出他们。 这两个人,他在不久前为长乐长公主举办的生辰宴上见过。 “暹罗王?暹罗王女?”天子迟疑地念出这个称呼,又失口否认,“不,你们不是暹罗的使臣。” 他们入他寝殿如入无人之境,又能窥探他的梦魇,绝非区区小国的使臣。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你们到底是谁?” 白泽敷衍地回:“我们是谁不重要。” 清清的额头掉落几根黑线。 夫君这般说话,是生怕别人不赶他们走吗? “看来还是得指望我这位清新可爱美少女。” 清清往前蹦了两步,展露出自认非常亲和友善的笑容,语声亦是脆甜得胜过蜜果,“陛下,我们是来帮你的。” 大夏天子从梦魇中清醒,当即拔出床头悬挂着的帝王剑,高呼道:“来人!” 白泽抱胸低笑,戏谑道:“清新可爱的美少女,你好像吓到别人了?” “不好听的话,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清清纳闷不已。 她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都吓得天子拔剑要砍她了? 天子的帝王剑挥落,却遭到一道凌厉强势威压的抵挡,无法再往前推进分毫。 白泽目光轻淡,散漫地站在原地。 他的两指夹住剑尖,轻轻往旁侧一折,帝王剑就不受控制,掉落在地。 天子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却数步。 清清承认他们并非暹罗使臣,颇有耐心地同他分析利害关系,一双秋水眸中添了几分圣洁的光辉,“陛下,我用歌声诱使你再次进入梦魇,不是抱有什么不轨的居心。对于魇魔的来处,陛下最好将实情告知。” “不然,等时间久了,魇魔侵占过无忧城后,就会开始侵占下一座城池。它侵占的城池越多,遭难的百姓就越多,它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眼下,魇魔尚未化形。但等它的实力到了足以化形以后,和其他妖魔鬼怪相联合,我们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陛下即位的这三年里,减轻百姓赋税,乐于提拔有能之士,虚心纳谏,广设书院,让众多寒门士子有更多的升迁机会,应该也是一位愿意为子民着想的皇帝。那陛下总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子民受苦吧?” “而且,我曾见识过中了魇气的人是什么样子。许多人会被激发内心深处的欲望,变成一堆暴民。若是有人能不受魇气影响,亦是会被抽去魂魄。到时候,大夏的基业可还保得住?” “而陛下本人一直受梦魇侵扰,应当也不好受。” 他们商量好了。不管天子是蓄意和人勾结造出魇魔,还是无意中发现魇魔的存在,他们今天都要软硬兼施逼他抖出实情。 现在,就看天子怎么选了。 “朕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你别无选择。”白泽的缎面云纹靴踩上剑柄,帝王剑哐哐响动,只需要一个眨眼,剑就能落入他的手里。 殿外的窸窣脚步声陆续响起,金吾卫已然率人来到寝殿前,“陛下,发生何事了?” 清清等待天子的回答,“陛下,你确定要让你的人进来吗?” 他们若是想挟持他,似乎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天子沉了两口气,想起今日收到的奏报。奏报中说,外城中了魇气的百姓得了治病的药材后,意外地恢复了正常。 兴许,此事和这两人有关。 天子思虑片刻,对外面的人说道:“无事,朕只是又魇着了。你们都不必进来。” 清清拿出黄色的符纸,开始问话:“陛下,你应该认得这是什么。” “是镇魂符。”天子吁气,实诚地交代:“朕请方士入宫,是为了镇压西郊皇陵下的冤魂。” 他陷入漫长了回忆中,年轻英俊的容颜逐渐爬上几分痛色。 “当年,太宗帝和高宗帝为了修建皇陵,从民间征用大量壮丁。等皇陵竣工后,大量枉死的壮丁魂魄徘徊在皇陵内,久久不散,甚至带着怨念前去叨扰高宗帝。 高宗帝不堪其扰,令当朝国师从游历四方的一名道士那边请来一把桃木剑。桃木剑被置于皇陵内,用以镇压冤魂。” “从此之后,皇陵才重新恢复清净,高宗帝亦是不再受冤魂困扰。” “到了朕这边,朕在登基之路上,沾了不少人命。几年前,到了朕即位后,朕担心会和高宗帝一样,受到一些亡魂困扰。” 提起不光彩的上位史时,天子不自在地别过目光,将中间大量的过程略过,直接说结果: “所以,朕安排人将先帝和先太子太子妃等人的尸首葬在桃木棺中,并且将棺木封死。” 清清听着,蹙眉问道:“为什么那么多亡魂又出来了?” 天子敛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亡魂被镇压的那么多年,的确是无事发生。可不久前,皇陵中的桃木剑不知所踪,先帝和太子等人的桃木棺也被移了。那些魂魄被释放出来,他们的怨气竟比当年更重了。” 回忆起那些日日入他梦魇的冤魂,天子仍是心有余悸。 “桃木虽然能够镇邪,但是在桃木镇压下的亡魂,生生世世都不能入轮回。”白泽冷肃道:“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朕明白,可是往事已经不可挽回。”天子无奈地表示:“所以,朕这才请方士入宫商量镇魂的方法,并让人强调无忧城只是发生了时疫,以免人心惶惶,民心大乱。” 白泽否定了他的做法,“魇魔向来生发于极阴之地,由魂魄的强烈怨念滋生出魇气,魇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就成为了魇魔。 魇魔能够皇陵和人间自由穿梭,普通的符咒即便是能将它镇压一时半会,不消几天,它也会冲破符咒,重新跑出来。而每一次的镇压,都会使亡魂怨气变得更强烈。” “朕知道这的确是在饮鸩止渴。”天子抬眸看向清清,“可这就是事实。你们说要帮朕,该如何帮?” 她刚刚只是在和天子画大饼,哄他先说出来啊。清清佯装镇定,食指指向身侧的白泽,“我这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正直无双,古道热肠的夫君会有办法。” “永绝后患才是最佳之计。”白泽被当场点名,面无表情地说:“怨气凝聚于皇陵,即便这回驱散了魇魔,它还能靠怨气卷土重来。最佳之计,就是让皇陵中的亡魂重入轮回。魇气依托于怨气,亡魂的怨气不再了,魇魔也就无法再生发。” 清清的两眼亮晶晶的,贴近他的耳边,悄悄地说; “你还真的知道?我本来只是故弄玄虚,想稳住他的。” 白泽低声丢给她几个字,“图省事。” 天子听了白泽的提议,沉吟半晌,却是摇头,“亡魂在皇陵盘桓的时间过长,怨气过重,简单的超度已经不能将他们送入轮回了。” “那就需要有人亲自聚拢皇陵的亡魂,去冥界走一趟,引渡亡魂。”白泽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漆黑的眼瞳清澈见底,映出几点烛光。 …… “昨晚,皇陵四周狂风大作,群魂呼啸。大风和怨气几乎将周边的树丛压弯,方圆几里,无人敢挨近皇陵。 忽然间,一片混沌中乍现一道白光,夫君旋于空中,掌心罡风凌厉,前头还在呼喊的群魂瞬间被聚拢于手心的钵中……” 翌日清晨,清清一边用早膳,一边和小狐狸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聚魂的景象。 白泽和秦岩是几人中法力最高的,提议由他们两人送皇陵中的亡魂到冥界的往生河,剩下的几人则留在无忧城等候他们即可。 清清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冥界凶险,谁也不知道途中会遇到什么鬼怪,拖油瓶越多越麻烦,不如由白泽和秦岩两人速去速回。 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何处。 清清拿出白泽留下的一方水镜,她的手指轻触镜面,镜边的水流加速,镜面上逐渐浮现出白泽那边的画面。 清清见到熟悉的身影,刚想喊「夫君」,发现他和秦岩身边似乎有个影子在飘来飘去。 “夫君,你身后那位穿大红衣裳的女郎,是不是没有头啊?这冥界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怕,我还是先把水镜关了吧。等你们回来,再听你们转述冥界的所见所闻。” 白泽刚解决掉一批沿途挡道的鬼怪,衣袍下摆拂过地面上的骷髅,身上依然笼罩着微淡的杀气。 对上她的面颊时,他已敛去眸中的凌冽之意,眼尾多了两分和煦。 他轻扬宽大的衣袖,挑唇道:“何来的无头红衣女郎?” “诶,怎么不见了?”清清将眼睛揉了又揉,试图不放过冥界任何一只飞虫。 离白泽不远处就是往生河,放眼望去,河边是一簇接一簇的殷红彼岸花,开得靡丽浓艳。 清清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眼瞎,“难道是我看错了,竟然把花认成鬼怪?有这么离谱吗?” “是你没睡醒,笨丫头。”白泽打趣过清清后,余光瞥了下手掌的方向。 那位清清口中的无头红衣女郎正被他摁在掌下,胡乱蹬脚,无能狂怒。 第26章 “皇兄, 听宫人说你昨晚又魇着了?”长乐长公主一大早就亲自过来关心天子的身体情况,陪天子用早膳。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两人经历了很多, 一度从皇后的嫡出皇子公主沦落成冷宫里不受待见的皇子公主,又熬过最艰难的时期,变成大夏国最尊贵的天子和长公主, 可兄妹间的情谊则是有增无减。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29节 有时间的时候, 两人会像寻常兄妹一样说话用膳。 “无碍。”天子在她面前没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势,脸上的笑容也会增加。 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对她的态度异常冷淡, “你不是昨天刚因为我惩罚驸马的事跟我吵架吗?怎么今天又愿意来陪我用膳问候我了?” “我们兄妹之间, 哪会有隔夜的仇?”长乐长公主眄笑一声, 花钿灼艳,眼角下的泪痣跟着生辉。 天子冷眼看她。 “皇兄,你的胃口看起来不好?”长乐长公主记得他的口味, 亲自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推到他面前, 见他不动, 她又是试探性地问:“还是说,昨晚丽姬和暹罗使臣的事还在令你烦心?” 天子唰得一下凝着她的眼, 眸中寒意四溅, 如坠冰窖。 “丽姬是你的人。”是肯定的语气。 长乐长公主轻缓地撂下玉箸,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阿兄,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让丽姬去污蔑暹罗那位侍卫?” 天子屏退左右,冷冷道:“长乐, 到如今, 你也会瞒我了吗?” 他以前未曾用这种质疑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长乐长公主轻眯了下眼睛, 红唇溢出两分自嘲,“原来皇兄早就开始不信任我了啊?” “你不也是如此吗?”天子目光怆然,痛心地回忆道:“前不久,丽姬入宫前,有一桩涉及到前工部尚书的冤案得到了平反。据我所知,丽姬救是多年前受冤而死的前工部尚书之女,尚书府被抄家后,她被发配到教坊司习艺。你和丽姬达成了交易,你帮她父亲平冤,她就愿意入宫待在我身边,为你卖命。” 长乐长公主没有否认,反问一句:“就这事吗?” 天子继续道:“何止是此事?你助驸马移走皇陵中镇魂的桃木,有意放出魇魔之事,你真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长乐长公主垂睫,双目扫过手指上涂抹的眼里蔻丹,不以为意道:“皇兄既然已经派人调查过一些情况,还悄悄找高人帮忙把皇陵的魇魔和冤魂都解决了,还来追责我?这会不会已经太晚了?” 天子太了解这个妹妹了。 从小到大,不管她想要什么,就一定会不择手段争取到,若是得不到,她定是不会罢休。 对衣裳首饰如此,对男人如此,对权势亦是如此。 现在她表现出好说话的样子,肯定另有主意。 天子面带几分愠怒,掷下玉箸,“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已经给你了。你为何还不满足?” 长乐长公主淡淡一笑,无所谓似地与他对望,目光平静含笑,“的确,凡人能够给的,皇兄是给了我。可若是凡人不能给的呢?” 天子叹气:“若是寻常需求也就算了,可你们做的事会牵连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 “无辜百姓?”长乐长公主咀嚼着这几个字,伸出手指,一样一样地细数过来,“联合胞妹弑父杀弟,排除异己,连年征战,打压邻邦,又令史官粉饰过往,这些事情,皇兄一件不漏地全干了。所以现在,皇兄是在专注让功德薄好看一些?” 天子他的心底里有一股怒火在不断游窜,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就算他曾经做过那些不堪回首的事,那也是因为迫不得已。 历代诸多君王都做过同样的事,为什么倒霉的却是他? 冤魂要来找他索命,妖魔要舞到他眼皮底下。 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妹妹也在成亲后开始和他离心,还要来提醒他过往的不堪? 一怒之下,一巴掌呼上她的面颊,“我看你为了个男人,都快要丧失心智了。” 这一耳光用了点力,长乐长公主的身子当即往地面倾斜,发髻上的金翅步摇飞舞。 “你居然打我?”长乐长公主扶住桌面,堪堪站稳,眼眸里泛起几点泪光,哽咽道:“你居然舍得打陪了你十几年的妹妹。” 天子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唇瓣轻动。 长乐长公主决然地站起来,喊上自己的侍女,转身离开。 踏出寝殿后,她逐渐收起泪水,面上重现笑容,却仿佛捎了入骨的冰寒。 …… 天子命人给清清他们安排的是无忧城中最好的酒楼,以答谢他们昨晚的相助。 清清想吃什么点什么,想有什么样的衣裳首饰,都会有专人送过来,不需要她亲自出去跑。 白泽喊出那声「笨丫头」后,清清却顿时觉得碟中的美食不香了。 她友好不失礼貌地微笑,“再见。” 水镜那头的白泽面色骤沉,他将无头红衣女郎丢到地上,任由她闷声受气,惨叫也没法叫。 旁边一张铺了金丝软垫的躺椅上,小狐狸轻摇绢花团扇,笑着对清清解释:“这个称呼是情人间最亲密的称呼。” 清清讶异,又不想太过没面子,娇气地说:“行吧,你给带一朵冥界的彼岸花回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花?”白泽许是对付鬼怪不太过投入,才注意到身后开满了彼岸花。 “对。”清清和他说完,也和他身边的秦岩也挥了挥手。 秦岩的关注点在她身后的瑶华身上,寒暄了两句后,迫不及待地问:“清清师妹,可不可以麻烦你将镜子对准瑶华师姐那边,我想和师姐说两句话。” 清清点头,调转手腕,将水镜怼到瑶华脸前,方便他看清他的女神,和女神说更多话。 瑶华忆起昨晚的委屈,又围观了清清和白泽的对话,心情很不愉快,对秦岩没有太大热情,随便应付两句就算完事。 秦岩见识到她的冷淡,情绪未免有些低落,以为她在因为昨晚他没有帮她出头的事生闷气。 他不敢再打扰她。 转眼间,他看到小狐狸时,愣了一下,问候道:“小……小湖姑娘也好。” 小狐狸噗嗤一声笑道:“你这死鬼平生是不是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照你这种和女孩子说话就紧张的样子,将来该如何追媳妇啊?” 秦岩张了张嘴,想说他平时面对姑娘家一般不会这么紧张的。 他刚刚话说不利索,完全是因为看到她就会想起她丰满的身子贴上来时,浑身战栗的感觉。 而他昨晚一句道谢的话不说,身心发烫地跑回去,未免不太礼貌。 如是想着,嘴里突出的话更不利索,“昨晚,多谢小湖姑娘帮我解围。小湖姑娘对我有恩,我自当……” “你自当如何?”小狐狸以团扇敷了半边芙蓉面,朝他睇去一眼,眼里漾起几点妩媚秋波,“难不成还想以身相许吗?” 秦岩的脸不由自主地红到了耳根子处。 他别扭地转过身,模仿白泽,将视线放在往生河的彼岸花上面。 瑶华见到这一幕,略是惊讶。 要知道,秦岩师弟平时对她说话时足够地客气殷勤,却从不会有脸红尴尬。 虽然她不喜欢秦岩,但她也不希望她的爱慕者会注意其他女子。 估计是这只狐狸精故意勾引秦岩师弟的。 毕竟狐狸精向来擅长勾引男人,遇到秦岩师弟这样优质的仙君,就更不愿放过。 昨天晚上,她大概就是故意说着要帮秦岩师弟,实际上是奔着勾搭他的目标去的。 也不想想,谁家的正经女郎会把那些腌臜话挂在嘴边。秦岩师弟身为连云掌门的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低贱的女人。 让她听听这只狐狸精心里都在想什么。 瑶华自认堪破真相,挪了挪位置,朝小狐狸靠近一些。 她恢复笑容,假意和秦岩搭话,实则为了听清小狐狸的心里话,“小湖姑娘,我师弟刚才看起来有几重要的话想对我说,我和他说会话,你不会介意吧?” 小狐狸懒懒掀起眼皮,“你请。” 【瞧瞧这话说的,不就是间接强调她才是小仙君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不就是怕这位小仙君被我勾走,不再满心满眼都是她了么?】 【呵,只不过是运气好,出生在凰族。凰族嘛,充其量也不过算只鸟,还真以为日月星辰都要绕着她转呢。果然,一旦有哪个男人不按照她的意愿围着她转,她就开始着急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过,这位小仙君是不是也太不经逗了?我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他就招架不住了,可真够没意思的。】 这些心里话一字不漏地传到瑶华耳边。 瑶华脸都黑了,顿时没有了继续和秦岩拉近关系的心思,拍桌子起身,“我出去走走。” 没有一个人拦她。 清清知道白泽和秦岩大概还需要半日的时间才能回来,关上水镜,推窗开了眼繁华的街道,同小狐狸商量,“大夏天子差人给我们配备了马车和车夫,我也想坐这边的马车去看看无忧城。” 小狐狸提不起多大兴致,尾巴处的茸毛少了些许光泽,“我在这无忧城转悠了好多年,有什么都看厌了,我更关心去哪里吸食男人的「痴」欲。你们将那魇魔驱赶走,我的猎物就少了许多,整只狐狸都变丑了。” 清清的脸颊上浮现两个小梨涡,灵动的眼眸眨了眨,“你早说呀,我记得天宫的医仙那边有许多仙女们用来美容养颜的方子,我从前就收藏了不少。「痴」欲重的男人晦气也挺重的,你拿了方子,就可以去少去沾晦气的男人了。” 她从储物袋里搜刮一会,找出美颜方子交给小狐狸。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小狐狸喜笑颜开,用团扇轻轻拍打她,“你还是先去逛无忧城吧,有什么需要问我的记得说。” 清清已经在心里将今日的行程列了个大致规划,顺便观察一下哪里有可能是恶龙的落脚点。 “哪里的消息会比较灵通?”清清询问道:“我是指妖魔那边的消息,不是茶楼里说书的那些逸闻。” 小狐狸思考了会,帮她指了处地方,“酒楼距离无忧城的中心广场不远。广场上人多,其中混杂了不少能人异士,你去一趟广场,说不定能去打探到一些消息。” “好。”清清跟小狐狸告别后,来到广场。 好巧不巧,清清还未来得及观察所谓的能人异士,倒是先遇见了火气无法发泄只能出来溜圈的瑶华。 两人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对上一个目光,将头撇过去,往不同的方向走。 一曲琴音蓦地悠扬而起。 琴音缥缈婉转,不似凡尘乐曲。 清清刹住脚步,同广场上其他人一样,东张西望,寻觅琴音的来源。 琴音却似从云端飘落,找不到出处。 “看啊,天空中落下彩色的音符了?是不是哪位音仙在显灵?”人群迅速朝广场中心聚拢,痴迷地抬起头,张开双手,想将音符接入掌心。 他们完全不知这些看起来绚丽的音符会如何索命。 直到音符触碰到人的肌肤,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吸食人的血气。被吸食掉全部血气的人一下子倒地,变成一具具裹了人皮的骷髅。 广场上的人已经被琴音迷失了心智。即使看到身边人倒地,也要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围绕音符跳舞。 与清清先前环绕着暖蕴的音符不同,这些音符冒着寒光,似乎裹了浓烈的杀气。 清清蹙了眉。 这莫非就是音道的另一个极端,以乐声杀人?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1节 长公主善妒,向来视驸马为她的唯一。从前那些怀了心思,企图靠近驸马的女子,全都被长公主处死。 “不是生人,是陛下的两位贵客。”驸马开口了,音质清润,若昆仑之玉。 “贵客?”长乐长公主听他提起遇到两位女郎的过程,想起大夏皇宫发生的事,让所有侍女退下,面色逐渐凝重。 “我跟你说过的,这两日似乎有几位仙人入了大夏皇宫,把皇陵的冤魂带去了冥界,动手处理了还未化形的魇魔,搅乱了我们的计划。” 就是如此,他们才不得不加速进程,将为恶龙供血的步骤提前。 “这两人有心隐瞒身份,该不会就是他们吧?” “仙人?”驸马反复咀嚼这个词,心中多了其它思量,“我明白了。青龙大人应该会更喜欢仙人的血气。” 末了,他缓声道:“长公主,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长乐长公主从后面环抱住驸马的身子,将纤纤玉指搭在驸马的手上,带起一阵缭乱乐音。 两人都精通音律,常年抚琴的手指纤细分明,尺寸相契。 一树梨花压低枝丫,由微风将梨花瓣送入水榭。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交缠到一起的两双手上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适配感。 驸马却是悄然将手从长乐长公主手底下抽出。 长乐长公主神色惘然。 面前这个男人,曾在她的睡梦里出现出无数次。 从牙牙学语到少女怀春的年纪,他都缠绕在她心头。 他们成亲那日,世人评价,探花郎郎绝独艳,世无其二,与她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沈离梧,你多看看我好不好?”长乐长公主侧过脸,越过他的肩头,痴迷地看着他的俊颜。 红唇轻擦过他额间状若桃花的朱砂,低语声旖旎入骨,“既然我和你师父长得一模一样,那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 “长公主恩情,沈某无以为报。”沈离梧对上她的视线,唇角轻弯,目光却有些冷漠,“但你不是她。” 沈离梧动作柔和地推开她,站起身来,“今日的血气采集的差不多了。我去告知青龙大人,血祭仪式可以开始了。” 长乐长公主愣了愣,果断道:“好,我帮你。” 沈离梧劝道:“长公主不必勉强自己。” 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长乐长公主轻嗅满园的梨花香,凝望着眼前看似多情的郎君,只暗暗怨道,他为何不将他的情意分她一些。 可惜,他只想让另一个女人活过来。 她苦涩一笑,“我说过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何况,我已经和皇兄闹僵,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去关照一下那两位仙人。”沈离梧没有再劝,抱着对长乐长公主的歉意,默然转身,步伐踏出水榭。 他直接去了方才给清清和瑶华安排的厢房。 瑶华在厢房门口踱步,因着清清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心中开始忐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当察觉到脚步声,她警惕地抬起头。 “沈离梧?”瑶华诧异万分。 沈离梧见到她,眸中亦有讶色一闪而过。 他顿了顿,语声平缓道:“瑶华仙子,好久不见。”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瑶华见到熟人,喜不自禁。 一开始,沈离梧对她并无好感,一心恋慕他师父紫裳仙子。 自从紫裳仙子出远门后,她为了跟白泽较劲,将目光转移到沈离梧身上。 她学着紫裳仙子做过的事,为他送药,陪他抚琴,能感觉到他的内心对她有了变化。 当沈离梧的大妖身份暴露,被关押到幽冥之境时,她还帮他盗取神器助他逃脱,从而闯下滔天大祸。 沈离梧待她,应当是又感动又爱慕。 瑶华坚信沈离梧对她是特别的。 只不过,对于沈离梧的忽然出现。她腹中也有诸多疑惑,“你怎么会在大夏的皇家别庄?” 她想得离沈离梧近一些,好听清他现在的内心想法。 沈离梧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难道是太久不见,和她有点生分了吗?瑶华心下存疑,像往常那般柔声轻嗔道:“你从幽冥之境出去,和我分开以后,居然也不和我报个信。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是委屈瑶华仙子了。”沈离梧适时地为脸上添些思慕之色,一如从前面对她时的温雅和迷恋,“方才仓促之间,难免招待不周。我这就让人去安排一桌酒食。我们晚上把酒言欢,我会好好说与你听。” 瑶华未能成功挨近他。 不过看沈离梧的态度,她觉得他应当是相当痴恋她的。 她就说,留在这处别庄很安全嘛。 瑶华由着沈离梧派来的人为她盛装打扮,绘上鲜艳的口脂,簪上沉甸甸的红宝石五尾凤凰垂珠步摇。 白清清都不知道去哪了。 算了,不管白清清了。 她和沈离梧叙旧关白清清什么事。 不知道白泽回来,见到她与沈离梧在一起,会是什么态度。 男人嘛,都是要有危机感。 多个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们才会感觉到内心的在意。 瑶华用心地对镜描眉,脑海里过了许多幻想中的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的场景,不知不觉笑了出来,拖慢了打扮的进度。 几位侍女催促道:“女郎,该动身了,不要让郎君等急了。” 瑶华看向外面的天色,心中纳闷。沈离梧说的时间是晚上,这才大白天的,她们为什么要着急。 她想要听听侍女们的内心想法。 除了领头的侍女亲自为她梳妆,其他侍女总是目光呆滞,和她保持三步以外的距离。 而领头的侍女想法很正常,想的都是带她去酒席的事。 罢了,兴许是沈离梧见到她太激动,想尽快和她相聚。 瑶华起身,对镜练习了几遍自认最有魅力的表情和动作,跟侍女们上了路。 待走过一段林荫小道,瑶华逐渐感觉到诡异之处。 两侧骷髅铺路,燃起幽然鬼火。 头顶天空暮色沉沉,如同黑夜将至。 前路漫漫,仿佛在通向她无法预知的方向。 数位侍女为她挽起曳地的华丽裙摆,浩浩荡荡地跟在她身后,面色虔诚,不像对待一位座上宾,反而像对待一样祭品。 瑶华的脊背爬上森然凉意,心跳加剧。 这些侍女看着面目和善,真的会是什么邪祟吗? 她的身子往旁边倾斜,佯装倒地,想借机听清侍女们的心声。 “我脚崴了。” 等侍女们手忙脚乱,上前扶她时,瑶华手心紧攥玉珠禁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厥。 除了领头的侍女,其他侍女都没有心跳,没有任何心中想法。 她们体温冰冷,似乎没有魂魄,如同行尸走肉。 …… 清清尚且不知别庄内有没有非人的高手,不敢轻举妄动。 她假借参观别庄景观的名义,在别庄里到处走动,总算是找到一处少人巡逻,方便逃脱的院墙。 她准备回去拖着瑶华逃跑。 岂料,她并未在厢房内寻到瑶华的身影。 清清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瑶华的身影,只见到两名落伍侍女在仓促地往前奔跑,“快些快些,我们要是赶不上血祭仪式,会被罚的。” 清清从她们的对话里捕捉到关键词。 【皇陵地宫】 【血祭】 清清顿住脚步,想起瑶华抛出护身伞前,她又答应过瑶华的交易,要保护瑶华。 她现在总不能食言。 她有点理解白泽对别人施加好意之举的抗拒了。 欠下人情确实好麻烦。 清清拿出玉简,把她这边的情况跟白泽简单说了一遍后,追了上去,拍了拍侍女的背。 “你们是不是漏掉祭品了?” 两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很能理解,“祭品不是已经走了吗?” 这些侍女被抽走魂魄,全靠沈离梧的命令行事,脑子并不好使。 她们觉得祭品走了就不用理会其他人,绕过清清,继续奔跑。 因为跑得过急,她们的绣鞋跑掉了,又要笨拙地俯身重新穿鞋。 “你们主子是不是交代过从别庄里送过去的祭品是有两个人?”清清错愕地睁大眼睛,哒哒哒地走到她们面前,高调地表示存在感,“我和那位女郎是同时来的,他总不会搞歧视,只挑了她一人吧?” “对哦,好像是有两人。”两名侍女停下穿鞋的动作,脑子转了再转,陷入迷茫中,“但我们刚刚没找到另一个人,也就算了。” “另一个人就在这里!还不快些带我过去。”清清抬高下颌,神情高贵,姿态矜傲,“怎么,是我不配吗?” 两名侍女想得头疼,只能不想了,“那……女郎你随我们走吧……” ……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2节 白泽和秦岩将冤魂送到往生河后,没有多做停留。 “白泽师兄,你是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冥界的出入通道,避开冥界的重防?” 秦岩跟在白泽身边,一路絮絮叨叨,“冥界有着森严的防守,并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白泽随口答道:“以前替司狱殿抓妖时,有妖躲到冥界寻求庇护,就顺道摸清了冥界的防守。” 秦岩表示大写的佩服,激动地一拍手掌,继续同他尬聊,“司狱殿和天凤仙门失去你,真是太可惜了。” 白泽并不想和仙界的人走太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那么多话。 秦岩絮叨多了,他就撇下秦岩,自己走了。 几道黑影如轻烟般飘来,落地成了几位穿黑袍的魔域使者。 “少主,属下总算找到你了。”魔域使者们热泪盈眶,单膝跪伏在他面前,一脸殷切道:“魔君称他老了,让属下带少主回魔域担当大任。” 白泽刹步,问了他们三个问题。 “魔域有清新可爱的美少女吗?” “有会天天唱歌的美少女吗?” “有喜欢养花的美少女吗?” 魔域使者懵了。 少主对美少女是有什么执念? 他该不会耽溺美色,所以才会这么久都不回去吧? 魔域使者表情悲壮,以头抢地,义正严辞道:“少主身为辛苑公主之子,应当牢记公主之死,魔域之殇,以大业为重,率领魔域大军踏平仙界。怎可沉迷于儿女情长?” “那就是没有了。”白泽不知道有没有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只觉得无趣,“多没意思。” 魔域使者见状,当即改口稳住他,“魔域到处都有清新可爱的姑娘。会唱歌姑娘多的是,喜欢养花的姑娘也多的是。少主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妖魔两界都不会缺。” 白泽神态散漫,掌心多出一株彼岸花。花色殷红,与他的白衣相衬。 “那你们能让此曼珠沙华花开不败吗?” 魔域使者不解其意,只能掌心聚力,以魔气灌溉花株。 鲜妍的彼岸花被黑雾缠绕,在瞬间凋零。 白泽摇头轻叹,“看来,我得快点回去了。” 此前,他最喜欢美丽事物的濒死挣扎。 自从清清提起让他带花回去,他就看了一路的花,觉得盛绽的彼岸花确实挺好看的。 可惜,彼岸花离了冥界无法存活。即使他将大量的花带回去,到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留下一朵。 要是她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就不好玩了。 白泽的脚下提速,步履如风。 魔域使者紧跟不舍,口口声声喊着「少主留步」。 白泽回身,看到黑袍兜帽下皆是肃穆的神色,不悦地拢眉,眉间戾气横生。 宽大的衣袍轻扬,挥退魔域使者。 “你们会吓着人,不必跟过来了。” 话音落下,枯萎的花瓣莫名沾上几点血渍。 白泽见他手心沁出血珠,平添一弧血痕,目光一暗。 他没有受伤。 那定然是清清的。 第28章 清清一路走得非常费劲。 因为这两位侍女没有魂魄, 没有思想,只能靠她们老大教给她们的话来办事。 到了鬼火森森的通道内,她们光是回忆阵法, 辨认方向,就费了半天时间。 “林姐姐说,看到鬼火就要往左拐。”一名侍女指着一堵墙, 坚定地走过去, 砰得一下撞墙上。 一头栽倒在地后,她还要爬起来,重复撞墙动作。 “不对不对,林姐姐说, 看到那具身上穿绿上襦红下裙的皮囊, 就要往前走。” 另一名侍女纠正她, 毅然往前,却如同遇到鬼打墙一般,每走一段路就要绕回来, 在原地转圈, 也不知道转到什么时候停下来。 清清都要怀疑, 再这样走下去,她站着都能睡着。 哎, 靠人不如靠己。 “两位姑娘回去吧。”清清掏出两张灵符贴在她们脑门, 由灵符引着她们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算是感谢她们前面的带路。 她们的魂魄已经落到对方手里。到了那边, 如果还要再被抽走血气,未免也太凄惨了。 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 怨灵邪祟估计不会缺, 还是由他们引路比较好。 清清将人送走, 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沓符纸。 还好她怕鬼,早前在天凤仙门为弟子发放灵符时,尽可能地囤起来。 清清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簪子,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由血滴到一张符上。 她好歹也算是位小仙女,她的血对怨灵邪祟总该有那么点吸引力。 只是…… 好像过于有吸引力了。 一大串怨灵邪祟从暗处闯出,朝她争先恐后地奔过来。 他们缺腿的缺腿,歪头的歪头,还有一颗眼珠子挂眼眶外面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眼馋她的血。 清清简直想捂眼。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遇到了平生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清清顶住心中的恐惧,记清怨灵们前来的方向后,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灵符对准怨灵一通乱贴。 回忆起符篆仙君施法时的样子,她有样学样地喊着:“退退退。” 灵符数量有限,都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清清正在发愁,伸出去贴灵符的手腕被攥住。 她挣扎了几下,没能将手顺利抽出,反而被「怨灵」拿走手上符纸。 我去,这是哪门子的怨灵,竟然如此顽强? 清清只得祭出简单粗暴的方子,低头朝这只跟她扛上的「怨灵」咬下去。 来人轻嘶一声,竟然还慢条斯理地对她的咬功做出评价,“嘴下功夫倒挺有劲。” 这声音莫名耳熟?清清徐徐睁开眼。 白泽站在她面前,面色极白,衣袍也是一尘不染,完全不像刚从各路鬼怪云集的冥界回来,反而像回家沐浴焚香去了。 秦岩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算是好不容易追上他。 清清看到持续奔来的怨灵,喊了声「夫君」,一下跳到白泽背上,死活不肯下来。 白泽哑声问她:“你在害怕?” 清清意识到她的举动,为自己辩解:“我平时不这样的,我只是脚有点酸。” 为了证明她不怕,她用手指了指一只怨灵,“你看,那只怨灵的脑袋掉到胸前,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像挂了个铃铛一样,还挺可爱的。” 白泽轻勾唇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去把它摘下来,送给你当铃铛玩。” “不……不用。想必也是路边那些人被抽去血气以后,化成的怨灵。怨灵怨气重,你不会喜欢沾上的。” 清清连连摇头,将白泽抱得更紧,“你要是实在喜欢,就多看看路边的皮囊,他们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 “你跟我说过的,善恶并存,没有绝对干净的东西。”白泽没听她的,半挑的眉梢间含了几分自在肆意。 他继续背着她朝怨灵走去,“我出一趟门,总要给你带点礼物。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勉强碰一下那个脑袋。” “是哦,我要的礼物!”清清来了灵感,赶紧转移话题,“我让你带的曼珠沙华带回来没有?” “花是带回来了。”白泽腾出一只手,拿出一株枯萎的彼岸花,喃喃念道:“可惜它好像不喜欢你,自己先死了。” 他本来是想逗逗她,等她闹腾低落的时候,再拿出完好的花来。 清清却迅速地从他背后伸出手,将彼岸花接了过去,仿佛惊喜,“都到了我手里,它怎么会不喜欢我。” 管它活花死花,能帮她转移白泽的注意力就是好花。 清清纤细白皙的手指捻着花株转动,却见到神奇的一幕。 彼岸花沾了她的血,受了她的灵力灌溉,竟然恢复到最盛时的模样。 细长的血色花瓣层层相叠,从她的指缝探出,妖娆诡秘。 “夫君你看,我说的没错,它就是比较喜欢我,到了我手里,又开始生长了。”她骄傲地将花递到他眼前,由着花瓣触碰到他的脸。 白泽侧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纨绔不羁的神色悉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透的阴郁森凉。 他想起,她的血能帮他压制封印的威力,还能莫名其妙让他的生死伤亡状态受她影响,牵制住他。 后来,她又能以惊人的速度掌握多重空间术。 那并不是因为鲛血的神奇功效,也不是因为偶然。 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是美人鲛。 如白玉般的手搭上清清的手腕,白泽用了点力,指下酝酿了杀意,痛心道:“你竟然是……”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3节 清清没有察觉到危险,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贴在他的耳边呓语:“我竟然是天才吗?” 少女粉嫩的脸颊轻擦过他的耳畔,陪着她独有的馨香。 茜色裙摆垂坠摇荡,如落花般与他的白袍交缠。 白泽屏息片刻,垂下乌黑浓密的眼睫,遮掩了眸中情绪。 少女的肌肤细腻娇嫩,腕上轻易地被掐出一道红痕。 白泽见到他手腕同样的位置出现同样的红痕后,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背着她前行。 清清感觉白泽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从他袖中飞出的几道剑影被裹挟上浓重的戾气,砍得半路挡道的怨灵嗷嗷直叫。 她当他在冥界看到太多鬼怪不爽,回来就继续发泄。 走了一段路,清清见一道纤丽的身影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想来应该是瑶华意识到不对劲,偷偷甩下那些侍女,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可是她又被困在阵中,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临近瑶华身边时,清清扯了一下瑶华的衣袖。 瑶华被吓得半死,忍不住叫出声来。 “清清师妹,你去哪里了?”瑶华拍拍心口。 她见到白泽和秦岩都过来了,整理好仪容,佯装镇定。 被沈离梧骗过来的经历实在是令她难堪,瑶华不愿提起,就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你知不知道,我是听说你被当成祭品送过来,才会愿意被打扮成祭品,好过来寻你。” “真的吗?”清清眼波眄转,也跟着她一起演,佯装诧异。 但她现在没有太大兴致和瑶华互拼演技,演了一会,看瑶华心虚地低头,就干脆道:“你随秦岩师兄回去吧。” 瑶华求之不得,刚想拉秦岩离开这个鬼地方,秦岩却杵在原地不动,好奇地问:“清清师妹,你们不一起回去吗?” 清清摇了下头,“现在还不行,因为我们可能发现了恶龙的下落。” 秦岩「啊」了一声,用眼睛东扫西扫,试图挖掘出什么隐藏物事。 “你怎么发现的?” 别说一条那么大的龙,他连条虫都没看到。 清清用手指了下通道两侧横七竖八的尸首。 “你们看两边的尸首。看他们华贵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被当成祭品对待的。但他们死后都只剩下干瘪的皮囊,这是不是和无忧城中心广场上那些被音符抽去血气的人类一样?” 瑶华是见识过中心广场上人类的死状。 她蹙眉,别过视线,不想再回忆那些阴影,“那又怎么样?” 清清接着分析说:“这通道内的尸首新旧程度不一。有的是皮囊腐烂只剩下骷髅,有的则还拥有新鲜的皮囊,想来应该是被陆陆续续地过来当祭品,被吸食掉血气。” “先前的魇魔也是被悄然从皇陵中放出,被人类当成时疫。对方又要偷偷放出魇魔,又是低调地吸食祭品血气,说明他并不想暴露。” “但中心广场上的杀人乐音是出现在魇魔被解决之后。这大概是对方意识到有阻碍,着急了,才会一下子采集大量血气。这么需要血气来滋养的,很可能就是幽冥之境逃跑的那条龙。” “既然误打误撞寻到了它的下落,总要去探探情况。” “而且……”清清忆起那些被抽走魂魄的侍女,“还有它自己在疗伤休养,不好直接出面。它身边应该是有人在替它办事,替他办事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秦岩思忖了一番,觉得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佩服地开口:“你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敢去了?你胆子这么大啊?” 清清环住白泽的脖颈,眸光清亮,灿若星辰,“换成我一个人肯定是不敢去的。但是现在,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什么危险了。” 白泽的脊背微僵,轻嗤一声:“笨丫头。” 恐怕对现在的她来说,他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秦岩听罢,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正义感,凌然道:“寻找恶龙也是仙界的大事,我要跟清清师妹和白泽一道过去。” 瑶华看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秦岩回头,表示歉意:“瑶华师姐,我把走出阵法的方法交给你,要麻烦你自己走出去了。” 瑶华师姐听到她要一个人回去,顿觉毛骨悚然。 落单太危险了。 谁知道她在回程途中会不会遇到什么鬼东西。 “我哪有抛下同门,自己走人的道理,我身为对方挑中的祭品,应该还是能有点用处的。” 瑶华师姐不得不跟他们一起过去,又因心中有惧意,不由自主地拉过秦岩的胳膊,好让自己有安全感。 秦岩想起上一次被女子贴上来的感觉,刚被她碰到手臂,就像弩碰到弓,下意识地弹远。 “瑶华师姐,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不是道侣,挨得太近或许不太合适。” 瑶华很是尴尬。 在听到他的心声,得知他还在想那只狐狸精后,她的面色沉下,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一行人默然前行。 悦耳的琴音断断续续地响起,由远及近,落入他们的耳中。 通道的尽头是皇陵地宫,满地长明灯将地宫照得亮如白昼。 遥遥望去,绯衣郎君在专注地拨动琴弦。 一具属于女子的玲珑剔透骨,静静地躺在他前面的祭台上。 第29章 “长公主, 驸马,两位祭品都带过来了。”两名侍卫来到沈离梧身边,低声向沈离梧和长乐长公主启禀。 沈离梧仍然垂眸抚琴。 琴音柔和轻盈, 与整座诡异的祭殿格格不入。 长乐长公主高傲地站在他身边,挺直脊背,冷冷开口:“都带上来吧。” 清清和瑶华被带了上来。 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列侍女侍卫, 齐齐低着头。 清清听瑶华提起过别庄偶遇沈离梧的事, 猜测到沈离梧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驸马。 见了他本人,她很上道地嚎了两嗓子,表现出久别重逢时的激动模样,“离梧师兄, 我是从前和你天天在一起修习音律的师妹清清啊。” 她在来到这座皇陵地宫中的祭殿内前, 就褪去掩饰, 恢复她的真实容貌。 “清清?师妹?”沈离梧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抬起眼皮,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的目光凝滞一瞬, 带了难掩的低落, “是啊, 我们从前每天都会围着师父修习音律,可是师父不在了。” “师父出远门去了, 她回来还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喝酒的。”清清卖力挤出两滴泪, 边抹泪边说:“太好了, 这一路上我吓都吓死了, 见到你我就放心了,你总能救我出去的, 是不是?” 瑶华只觉清清的表现太过虚伪作态, 心里颇为不齿。 但白泽和秦岩混迹在后面的侍卫中, 她总不能干站着,显得她很无用。 “沈离梧,你不是说了要同我对饮吗?总不会是在这个鬼地方吧?”柔缓的话语里含了些许怨怼。 沈离梧站起来,“我会找机会和你们对饮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清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离梧的目光中含了真切的悲意,拖长了尾音,“等我在你们坟前洒下一杯水酒……” 尽管清清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亲耳听到相处多年的师兄居然要杀她时,还是有些伤心,“不会吧,离梧师兄,你竟然忍心杀我?” 沈离梧的态度异常坚决,“师妹,同门一场,我会好好为你收尸的。” 清清失落道:“待师父回来,她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会难过的。” 沈离梧忽然笑了,笑得凄怆,眉心朱砂状若桃花,花开灼灼,“可是,清清师妹,师父死了啊。” “死了?”清清听到这个惊天噩耗,两眼发黑,脚步虚软。 白泽轻托她的后背,没让她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态度倒是平和,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提议:“还是我直接动手吧。” 清清勉力站好。 “她不是出远门了吗?”她不断地摁下心头不断上涌的悲伤,喉间仍是有抑制不住的哽咽声,“你不要告诉我,祭台上的这具玲珑剔透骨就是她吧?我不会相信的。” 沈离梧缓缓站起来,绕到祭台边,双眸凝望那具朦胧的剔透骨。 他久久不语,长明灯让他黑亮的眼眸倒映出几许情深。 清清逐渐明白他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司音殿殿主,清冷孤高,谁能让她死呢?”清清喃喃念道:“而且,她平时没事只会抚琴弄弦,也没有得罪过人,为什么会死呢?” “仙界为了面子,对很多仙都是秘密处决的。”沈离梧痛苦地阖上眼,“因为包庇我这只大妖,她被天帝亲自下了诛杀令,被仙界的将军和仙兵联手打死,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没有生机的玲珑剔透骨。” 联手打死,魂飞魄散。清清回味这几个字,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想她师父一生冰清玉洁,没想到下场却如此凄凉狼狈。 沈离梧咬牙,眼里溢出满腔的恨意,“她因我而死,我必须要她活。” 清清思绪翻涌,一时无法接话。 瑶华的唇瓣翕动,感觉自己深受欺骗,忍不住质问:“沈离梧,所以你从未舍弃你对紫裳仙子的感情?” 沈离梧也不瞒她,轻轻地扯动唇角,“瑶华仙子也太小看沈某了。对沈某来说,师父胜过自己的命,又怎么可能会舍弃对她的感情?” “为什么?”瑶华追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沈离梧不问反答:“瑶华仙子可清楚我的来历?” 瑶华思忖片刻,点头道:“你是桃花族最有天赋的妖,在负伤潜入天凤仙门前,修为就达到了五重境,超过妖域九成的妖。” 沈离梧又问:“那你可知,我又是因何缘故才会藏身在天凤仙门?” 瑶华回道:“因为你重伤了我的表妹,天帝的小女儿。”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4节 “桃花一族,不论男女,皆是招异性喜欢,也因此容易惹来许多麻烦事。当年,我表妹贪玩,偷偷跑到妖域时相中了你。 她想要把你藏在灵山间的小院,但她低估了你的实力。你们交手后,她不敌你,拖着残躯回到天宫后,说成是你觊觎她。天帝和天后看到重伤的女儿后大怒,令仙兵先将越过妖域的几重关口。” “你无法继续在妖域待下去,从妖域跑到仙界,一路被仙兵仙将追杀。后来,你伤势过重支撑不住时,倒在紫裳仙子前往天凤仙门的路上。她救下了你,瞒下了你的身份,还收你为徒,助你藏身在天凤仙门。” 沈离梧沉默许久,倏然,淡笑一声:“瑶华仙子对沈某的情况的确了如指掌。” “我……”瑶华意识到她刚才过于激动,不小心将她知晓的所有情况都抖了出来,脸热得如同烧起来般。 “不错,就是你说的这样。”沈离梧忆起往昔,眸中泛起眷恋和怅惘。 “当时,她身边的几位仙娥说我看起来就像被追杀的逃犯,都劝她把我交给仙兵。她令人将我带我天凤仙门时,我都不相信高高在上,看似淡漠无情的司音殿殿主会愿意救我。可没想到,她竟然会亲自为我疗伤,还对外宣称我是她徒弟。” “如果当时,她选择将我交给仙兵,她如今应该还是无忧无虑的司音殿殿主。” “她是救过你,可我不也曾为你以身犯险,闯入幽冥之境?她做过的事,我也都为你做过啊!” 瑶华不敢相信,眼里闪动着泪花,甚至忘记他人在场,将她擅闯幽冥之境的事抖了出来。“你后来喜欢的也明明是我啊。” 她曾挨近过沈离梧,听到过他的心声,所以她才坚信沈离梧是喜欢她的。 “瑶华仙子难道不知,所谓的深情都是可以装出来的。”沈离梧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瑶华的目光分外冷酷,如同看一个陌生人,“我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得过别人啊。自从师父死后,我就下定决心要从幽冥之境出去,在世间搜罗她的三魂七魄,为她寻一个复活的机缘。” “对于你,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利用。” 瑶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撕下了温柔得体的面具,大声斥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 “谁让瑶华仙子总是主动来接近我。佳人主动示好,我怎可辜负?”沈离梧的语调悠悠,笑意迷人,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沈某并非傻子,还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瑶华心虚,目光闪烁不止,连连倒退数步。 沈离梧温润的嗓音如春风拂过,却尤为刺耳,“瑶华仙子,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你只是希望看到我为你沉迷的样子?如果是前者,那沈某只能说一声「对不住」。 如果是后者,那沈某曾经也表现过倾慕你的样子,算是没有辜负瑶华仙子你的期待。” 瑶华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心潮,泪水涟涟。 一千年前,他的父亲曾向小神女的父母先神夫妇,求来神器问心铃,给她当做当年的生辰贺礼。 她借此探知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偏好和秘密,自以为对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了如指掌。 未曾想,她最看重的神器,到头来竟然误了她。 清清旁听了那段师徒恋的全部过程,既伤感又愕然。 沈离梧居然喜欢师父。 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同门,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嗫嚅道:“离梧师兄,所以,你是为了救活师父,找了别人来帮忙吗?” 沈离梧没有否认,“是,这么长时间下来,我已经找全了师父的三魂七魄。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完成这项复生之术。” “所以,我和别人做了交换。我为他收集血气和生魂,助他尽快恢复元气,他助我以血气炼魂,熔成一盏聚魂灯,引师父三魂七魄归位。” 清清终于明白,为何那么人会被抽去魂魄和血气。 看着祭殿内排排站好,毫无生机的众多躯体,她问道:“这么多无辜的人都会被牺牲吗?” 沈离梧答得干脆,“是。” 清清劝道:“离梧师兄,师父她从不滥杀无辜。她定然是不乐意见到你往杀人的极端音道修炼,也不会愿意见到你为她杀死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没关系。”沈离梧回望玲珑剔透骨,目光温柔缱绻,心意已决,“所有的恶果都会由我承担。她醒来以后,什么都不会知道,她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紫裳仙子。” 他已为紫裳仙子抚完她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已经没有遗憾了。 沈离梧坐回琴架前,手指迅速拨动琴弦。 与先前的温煦升阳般的琴声不同,此次的琴音妖气凛然,杀气勃勃。 沈离梧身边顿起狂风。由白玉冠簪起的墨发纷飞,瞳眸渐渐染上血色,额间桃花朱砂分外醒目。 琴弦上飞出先前吸纳过血气的音符,音符汇聚到半空中,织出一张巨大的血网。 祭殿内的灯火疯狂晃动,于血网之下,呈现出妖异的血色。 长明灯起,黑夜为昼,长生不死,灵魂不灭。 此刻,长明灯火映照出四面墙壁上飞升成仙的壁画,朱砂色,墨色,赭色,明黄色等各色交织,壁画中的各色人物,呼之欲出。 人界历代帝王追逐长生,意欲摆脱肉体凡胎的限制,与仙魔一般长寿。 他们寻遍高人,想尽各类邪门办法,为皇陵中注入灵气,打造奢华的地宫,就是为有朝一日,能够起死回生。 人间帝王梦寐以求的起死回生术未曾实现,灵气充沛的皇陵倒是成了滋生魇魔的温床,也成了沈离梧为紫裳仙子启动复活之术的绝佳场所。 “复生仪式可以开始了。”沈离梧边抚琴边抛出一盏透明的聚魂灯。 聚魂灯飞到血网上,里面盈满纯洁无瑕的生魂。 清清盯着灯内数不尽的生魂,竟然捕捉到小狐狸的身影。 想来是先前经魇魔筛选过的生魂数量不足,沈离梧又大肆搜集了不少生魂。 祭殿上方出现一道虚虚龙影,龙爪擦过血网,落下一团灵火。灵火火焰由小及大,飞速地在整张血网上燃起。 聚魂灯内的生魂感觉到熔化之苦,在痛苦地打滚哀嚎。 清清焦急地大喊:“师兄!” 沈离梧抚琴的动作未停,悄然问她:” “清清师妹,你难道不希望师父回来吗?” 聚魂灯纯净,经过灵火的淬炼,光芒益盛,投落在祭台上,为紫裳仙子照亮复生的路。 玲珑剔透骨从祭台上缓慢浮起,感受着来自聚魂灯的灯光。 紫裳仙子的三魂六魄已聚齐,正一点一点地朝玲珑剔透骨汇聚。 清清犹豫了。 师父看似清冷若雪莲,不近人情。但她和师父的相处时间久,知道师父其实很善良。 师父平时对她的修炼课程非常严苛。但在她生病时,师父会亲自来照看她。 师父会给她的未来出谋划策,让她专司音律,将来到司音殿做个远离是非的小音仙。 当她遇到同门挑衅,师父会出面维护她,安慰伤心时候的她,让相信天地间的善意总是大于恶意,让她不要把别人偶然的恶意放在心上。 仙门内来自低等族群的弟子,难免会遭到同门刁难。她这条美人鲛进入仙门以后,没有遭到什么刁难,就是因为师父和白泽挡在她面前。 她也是希望师父活过来的。 沈离梧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拷问清清的灵魂,“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清清抬头又见聚魂灯,明亮的灯火刺眼,她颤抖着抬起手,挡在眼前。 灯内的生魂在逐渐泯灭,他们眼里充满了求生的渴望,在伸出双手,似乎是向她求救。 被迫抽离身躯的生魂命数未尽,只要被救下,就能回归躯体。 清清的内心陷入挣扎。 若是打落聚魂灯,师父的魂魄就会湮灭,再无复生的希望。 若是不去打落,聚魂灯内的无数生魂就会葬送在此。 第30章 聚魂灯内的生魂在趋于熔化, 惨烈的呼救声加剧。 紫裳仙子的三魂六魄逐渐聚拢,只差一魄,就能凝成完整的魂魄, 融入祭台上的玲珑剔透骨。 清清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摇晃,颤巍巍地喊了声:“夫君。” “准备好了,要打落聚魂灯吗?”白泽站在清清身后回应她。 清清抽了抽鼻子, 不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打落聚魂灯?我只是想让你接住我。” 白泽的目光散漫游离, 如同在隔岸观火,“我觉得你应该会这样做。” 神拥有六界最强大的力量,也肩负维持六界的秩序,护住天下苍生的责任。 面对这样的情况, 神绝对会放下一己私心, 选择救下那些生魂。 “师父的命就不是命吗?”清清难过地低下头, “我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师父失去这唯一一次复生的机会吗?” 白泽眯起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打量她的神情。 他忽然想让她和沈离梧站到一边,救活紫裳仙子了。清清将来若是知道她是谁, 会不会十分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 如果他将六界唯一的小神女拉入泥淖, 让她永远记住今日的阴影会不会很有意思? 如此一来, 若是将来她真的站到他的对立面,需要做出同样的选择时, 她是不是再也没办法一心一意偏帮另一方了? 白泽不曾料到, 此刻一个玩味般的想法, 在多年以后, 竟然会成了真。 他也不会知道,将来的他, 会如今日的沈离梧一般, 问出同样的问题。 清清的眼里被灯火映出朦胧的泪花, 低声再问:“夫君,你说我该怎么做?” 她显然是像往常那般依赖于他。白泽心道,对,他就应该按照刚才那样的想法去诱导她犯错。 他现在还没办法杀她,但不代表他没办法渎神,为自己减少后患。 思虑片刻,白泽掏出一个大夏的铜板,交给她,云淡风轻地说:“你就当成在玩一个游戏。” 他若真诱导了清清,仙界那帮老家伙估计要跳脚。 按照仙界那帮老家伙的作风,将来估计要天天指责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认为她辜负了过往舍身取义的诸神。 一想到由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将会面对他讨厌之人的诘难,终日陷在自责之中,他就觉得很不划算。 一个选择罢了,不必整得如此麻烦。 她这回是真的没办法用玩游戏的心态去选。清清难过得不能自已,干脆别过头去。 清清犹豫不决时,沈离梧身边的长乐长公主开口了。 长乐长公主沉默了半晌,冷静地问道:“沈离梧,她若是活过来,你会如何?”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5节 沈离梧轻启染满血色的唇,咳了两声,“我将会耗尽毕生修为,无法再敌任何对手。” 自他逃出幽冥之境后,仙界的追兵就没有放弃过寻他。如今,他在无忧城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仙界恐怕已经知晓他的藏身之处。 所幸,仙界暂时不知道紫裳仙子将会复活的事。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活着走出祭殿,无法将此事传出去。 他已为紫裳仙子找好藏匿之处,等紫裳仙子复活。他会先将她送走,再独自去承担一切。 长乐长公主再是问:“以如此大代价换来的重聚真的值得吗?” 沈离梧蓦然咬牙,与琴音一同散出去的,还有他的修为。 他血色的瞳眸中添了几分柔色,“哪怕只是看上最后一眼,也足够了。” “那我呢?”长乐长公主缓慢地蹲下,水红色的华丽裙裳如牡丹花般铺陈在地砖上。 她将两只手搭在沈离梧的膝上,攥紧他的衣袍,眸中似乎含着些许疑惑,眼下的泪痣动人,“那我会怎么样呢?” 沈离梧抚琴的动作骤停,一时无法回答。 他完全可以像哄骗瑶华那般,继续哄骗长乐长公主。 动听的情话到了唇边,却始终无法吐露。 要说他最对不住的人,那应该就是长乐长公主。 “长公主,对不起。” 沈离梧腾出一只手,摁在她脑袋上。 掌下凉风骤起,长乐长公主发髻散开,珠钗坠落一地。 这是一种要取她魂魄的姿态。 “这个世上将不会再有我长乐是吗?”长乐长公主的手指轻轻抚过新染的凤仙蔻丹,平静的语调中捎了莫名的悲凉。 沈离梧怔忡,手下的风速减缓。 初见相见时,他高中大夏的探花郎,和状元一同打马游街。十五岁的长乐长公主坐在路旁的酒楼包厢中,自上而下瞥见他的身影后,大胆地将一只香囊从窗中丢下去。 他一把接住香囊,风度翩翩地朝她微笑颔首。 长乐长公主从楼下走下,站在他的面前,面上敛去高傲,只余见到心上人时的惊喜,“你终于来了。” “我们见过的。” “在我的梦里,你会经常陪我一起在日出日落时抚琴。我最喜欢的甜饮就是莲子羹,因为在梦里,你经常给煮莲子羹。到了夏夜,你还会摘下最明亮的星辰,用来点缀我的琴。” “对了,我叫长乐,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诧异了一瞬,优雅地回应:“在下沈离梧。” “果然连名字都一样。”长乐长公主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如朝霞般绚烂。 她用得意的语气跟旁边的人炫耀。 “本宫就说,本宫的梦中人终有一天会骑着马来见我。” “本宫要嫁的,就是眼前这位郎君。当世佳公子,不外如是。” “你们别忙着给本宫介绍什么公侯子爵,那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我。” …… 可惜,他是带着目的来到大夏帝国,一步步接近她。 所有的相遇都是他的安排。 大夏最尊贵的明珠对其余男子不屑一顾,独独对他一往情深。 即使后来知道他心系另一个女人,她也愿意为他付出了所有。 而紫裳仙子要活过来,她必须得死。 这位长公主当真是痴情又可怜。 就像此刻,她明明觉察到了危险,却没有避开他。 长乐长公主依偎在沈离梧膝上,目光含情脉脉,依恋地拉着他絮叨:“小的时候,我经常听母后提起我出生时的怪事。” “我母后说我先天不足,刚从娘胎出来就断了气。所有人都劝我母后节哀时,我却重新睁开了眼睛。大家都说,是母后的痛哭声感动了上苍,专门派下神仙来救我。” “你说,我的命是不是很大?” 沈离梧抬起手,温柔地抚摸过她黑亮的长发,将实情告知,“你应该不知道,其实是师父救活了你。” “当年,师父被仙兵追到大夏地界,听到了你母后的哭声。将死之际,她将她的一魄送给了你,用最后一点仙力助你活了下来。” “仙的力量远远超过凡人,师父的一魄足以让你继承她在音律上的造诣,就连模样,你都出落得越来越像她。” 仙界十日,人间一年。紫裳仙子从仙界消失不过半年时间,人间的长乐长公主已经长到了十八岁。 长乐长公主静静地听完,眼中无波无澜。 她极轻地眨了下眼,脸颊忽地绽开一笑,长睫垂落的阴影静谧美好,“大家瞎猜的事,还真是没有错啊。” 沈离梧的面色却沉了下去。 不仅如此,长乐长公主还继承了紫裳仙子的记忆片段。 紫裳仙子待他一向是清清冷冷的态度。他先前不敢奢望紫裳仙子会喜欢他,一直以徒弟的身份默默地陪在紫裳仙子身边,从不敢逾矩半步。 直到他听长乐长公主说起她的梦,才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紫裳仙子对他亦是情根深种。 紫裳仙子清楚记得他为她煮过莲子羹,摘过星辰,也记得他们一起抚琴。 到末路之时,她脑海中也全是他的身影。 这份遗憾令沈离梧一度喘不过气。 他心口如同被凌厉的刀锋剜出几道口子。 没有伤痕,却早已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每每午夜梦回之际,都是紫裳仙子的影子,他却始终捕捉不到。 沈离梧的瞳眸中,疯狂,执着和痛苦相互交织。 还好,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重聚的这一天。 “你靠着师父的一魄多活了十八年,是时候将这一魄还给她了。”沈离梧收起他对长乐长公主的那点怜悯之心,温润的话语里满是狠绝,“做为回报,你的一身血肉从此也将属于她。” 长乐长公主这具血肉之躯,正值青春年华,又完美融合了紫裳仙子的一魄,会非常契合紫裳仙子的玲珑剔透骨。 长乐长公主目中无悲,只是摇摇头,悠然长叹:“驸马啊,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了解我?属于我的东西,我怎么愿意再让出去?” 沈离梧感觉到她的异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完成大夏历代帝王未曾实现的梦想,飞升成仙,追逐长生。” 长乐长公主诡秘地笑,“我的老祖宗们即使打造出充满灵气的皇陵地宫,寻到最完美的仙骨,也没办法让凡人的心魂契合仙骨。” “可我不一样,我早知自己有一魄来自仙族,自然不愿意只当个人间的公主。驸马你说的对,我这具血肉之躯还真的是很契合紫裳仙子的仙骨。” “反正她在多年前救过我,那就由她替她活下去吧。” 沈离梧大惊失色,“以你的力量怎么可以?” 长乐长公主:“我做不到,但青龙大人可以做到。” 沈离梧:“他明明和我做了交易,为何要帮你?” 长乐长公主轻笑着解释:“我找青龙大人谈过,我说你复活了紫裳仙子以后就如同废物,无法再帮他汇聚血气和魂魄。 但我不一样,我得了紫裳仙子的仙骨后,就可以得到她数千年的修为,成为他最得力的属下,他当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可是,紫裳仙子的其余三魂五魄多留一日,对我而言,就多一份威胁。我只能借着你为她举行复生仪式,放出她的魂魄时,将她的三魂五魄彻底消灭。” “从此,天地间再无紫裳仙子,有的只是我长乐。” “痴心妄想。”沈离梧陷入慌乱中,想加速剔去她躯体内多余的三魂六魄。 从祭殿上方伸出的龙爪将聚魂灯倏然抓起。 没了聚魂灯火,环绕在玲珑剔透骨旁边的魂与魄悉数湮灭,如几盏转瞬即逝的灯。 “不!”沈离梧的瞳孔赫然放大,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恐惧。 他如疯了般朝祭台扑过去,跌跌撞撞,却始终抓不住化为淡烟的魂魄。 长乐长公主悄然躺到祭台上,借着青龙之力,让玲珑剔透骨沉沉下坠,彻底融入她的血肉之躯。 长明灯火再次疯狂晃动。赭色,墨蓝色,朱砂色,明黄色等诸色在灯火下跳跃,壁画上的古老人物在烛火下变得生动,似乎在庆贺长乐的升仙之途。 紫裳仙子复活的希望泯灭。沈离梧的心似是被生生扯碎,眼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人丧失所有的生机,无力地倚靠在祭台边。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虽然清楚长乐长公主并非紫裳仙子,但由于相同的长相,相似的爱好,他习惯性地认为她们的性子也会相似。 可他忘了,紫裳仙子出生在天宫,从小到大专习音律,远离尘嚣。因而,她看似清冷若雪莲,实则内心柔软,纯洁无垢,在遇见走投无路的他时,也会动了恻隐之心。 长乐长公主却不一样。她出生后还没享受几天公主待遇,就因先皇后失势,被大夏先帝发落到冷宫。 苦熬多年,她随兄长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杀出血路,心中的欲望也在各类斗争中不断膨胀。 这种欲望在他们兄妹登顶大夏权力宝座后达到巅峰。 长乐长公主想要追逐更多,早就开始研习仙道了。 这一刻,她的梦想成了真。 长乐长公主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充沛的仙力。 “沈离梧,你也会永远属于我了。”她从祭台上起来,痴迷地拥抱如枯木般的沈离梧,吻上他的脸颊。 变故发生得太快。 清清凄切地喊了声「师父」,刚为紫裳仙子魂魄的湮灭感到心碎,一只龙爪就落到她的头上。 青龙一边去捞聚魂灯,一边朝底下人群发动攻击,像对待以往的祭品一般,意图吸纳他们的血气。 白泽衣袍鼓动,祭出长剑。 长明灯排排倒地,长剑如裹挟西极凛冽寒风,呈不可抵挡之势,生生地砍下龙爪。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6节 青龙吃疼,下意识松开所有龙爪,扬天长啸一声。 “白泽师兄,我来帮你。”秦岩拔剑,和白泽一起同青龙混战。 聚魂灯随着那只被砍的龙爪一同坠落。 清清迅疾地接过聚魂灯,放出灯内的生魂,让其各归各位。对于躯体不在祭殿内的生魂,她先小心地收到魂器中。 做完这些,清清注意到长乐长公主抬起头,提醒其他人:“小心长乐长公主。” “等我先将这边碍事的人都解决了,我就马上来陪你。”长乐长公主放下沈离梧,走过去抱起绘了凤栖梧桐图样的琴。 她满头青丝垂落至腰际,裙裾摇曳,青葱细指拔过琴弦。 从琴上飞出的数个音符,杀伤力极强。音符还没飘到眼前,清清就觉耳畔嗡嗡发响。 瑶华顺着壁面跌落在地,抱住一盏长明灯,努力不让自己被甩到其它角落。 生魂归位后的其余人四下逃散,却无法从祭殿内逃出去。 若是只有伤重未愈的青龙,还有耗去修为的沈离梧,他们一行人对付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多了一个占据紫裳仙子仙骨的长乐长公主,情况就大不相同。 因为紫裳仙子是司音殿这种不太重要部门的老大,在仙界考核中仍被算成天仙,可她的实际修为足以比肩上仙。 长乐长公主继承了紫裳仙子数千年修为,自然具备上仙的实力。 在场的诸人都不会是她和青龙的对手。 除非有人能实现原地突破,让自身修为超过上仙。 但这几乎不可能。 白泽持剑挡去清清身前的音符,转头问清清:“笨丫头,你来还是我来?” 清清扶住发疼的脑袋,“什么?” 白泽对上她迷茫的眼神,转过头去,“还是由我去对付她吧。” 清清心下凛然。 白泽岂不是又要催发他体内的力量? 想起他在离开审判台后的表现,她还心有余悸。 鬼知道他再度强行催发力量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一次,可能不仅仅是封印提前发作那么简单了。 “不要。”清清拽住白泽的胳膊,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嗓音里还有几分哑,“我已经失去师父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白泽的眸色晦暗,神色复杂。 他沉思了一会,幽幽地落话:“那只能是你了。”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师父?”清清讶异:“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 虽然她平时还算对自己有信心,但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逞强。 白泽问她:“你想不想带这么多人活着走出去?” 清清点头:“想。” “好,我来帮你。”白泽强有力地扣住她的腰身,俯身而下。 “你要怎么帮?”清清很是疑惑。 冰凉的唇已覆上她的唇。 两人唇齿交缠。 清清尚不能自如地运用神力。 他需要先和清清进行神魂交融,为她渡去灵气,才能快速地激发出她的神力,助她以招制招,制服长乐长公主。 清清从未感觉过如此强势霸道的入侵,里里外外都充满了属于他的气息。 一开始,她只是呼吸不过来,想要推开他。 到后来,她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瘫软下去。 无法抗拒的战栗感从脚趾一路袭上头皮,她感觉她的灵魂有了强烈的酥麻感,开始颤抖。 第31章 白泽和清清的亲密举动, 落在大多数人眼里,无疑是在忘我地调情。 秦岩挥剑抵住不断袭来的音符,有点看不下去, “白泽师兄,清清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们居然还在郎情妾意?” 瑶华想起从前修习时, 师父曾说过男女神魂交融时,能帮助增进修为。 师父还友情提示,若非道侣,不建议使用此法, 以免落得一个不够洁身自好的名声。 她的心情低落, 委婉地提醒秦岩:“他们应该是在试图迅速提升修为, 以便御敌。” 秦岩似懂非懂,好心提议:“白泽师兄,要不要我来帮忙?三个人的法力加在一起, 总大过两个人。” 白泽侧过眼眸, 扫向他的眼神里迸溅出凛冽的寒意, 丝毫不亚于他面对敌人时的气势。 秦岩被寒意震慑到,不明白他说错了什么, 战战兢兢地丢下一句「你们继续」, 尽可能地远离两人。 白泽益发用力地扣住她的脑袋, 加深了这个吻。 清清的呼吸愈发艰难, 神识开始陷入混沌。 瞬息之间,清清感觉她的魂魄似乎被他强行拽了过去, 赤果果地撞上他的魂魄。 有一种明明没脱衣服, 里里外外却被他扒干净的感觉。 两人的魂魄不断追逐碰撞, 擦出火花。到了后来,魂魄互相交缠,他逐渐向她渡去层层灵蕴。 灵蕴的包裹下,她的魂魄颤抖得更加厉害,宛如疾风骤雨下的一叶扁舟。 她挣扎,她战栗。 却又有酣畅淋漓。 清清的识海中仿若炸开火花。 她睁眼对上白泽的目光,发现他的眼眸里亦是燃起熊熊烈火,似乎想要将她缭绕燃烧。 清清还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感觉中时,白泽倏然离开她的唇。 “你可以上了。”白泽从她身后将她环住,握住她的手臂,唤她凝出幻剑,与长乐长公主面对面。 “夫君,我真的不行。”清清闭上眼,不忍直视。 幻剑到了手中的那一刻,她却顿觉灵台清明。 她的体内被迅速激发出大量神力,加上白泽教她使出的剑招,利索地劈向空中狂舞的音符,让所有顺着原来的路径返回。 长乐长公主被她自己奏出的音符反噬,呕出一口血来。 祭殿顶上的龙啸声亦是静止。 清清惊喜地凝着手中幻剑,都想为自己鼓掌了。 长乐长公主盯着面前一行人。当即意识到清清的修为已经超越了她,不再适合同清清他们正面作战。 眼瞧着清清第二剑要落下,她的思绪飞转,决定先将对方人马引入幻境空间,朝青龙喊道:“青龙大人,快将你们抓过去的那只鲛人交给我!” 虚虚龙影晃过,龙爪中多了一条鲛尾。 一只瑟瑟发抖的鲛人被倒吊在空中。 锋利的龙爪刺入鲛尾,长乐长公主又在鲛人的心口旁扎上一刀,威胁道:“给我编织幻境!” 鲛人艰难地开了嗓,手指捻着冰蓝色丝线,编织空间。 长乐长公主在旁辅以琴音。 清清听到歌声,意识到对方的目的。 这应该就是那唯一一只掌握了空间术精髓的鲛人。 原来他不是迷失在美好的幻境空间中。而是被青龙和他的作案团伙抓走了。 可恶,青龙团伙居然如此不讲武德,还留有后招。 顷刻间,天旋地转,清清所处的空间环境发生变化。 不再是身处阴气森森的皇陵地宫,而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森林。 晨光熹微,温煦的光筛过枝丫,星星点点,铺洒在嫩绿的树叶上。 晶莹的朝露从叶片上缓缓滴落。 空灵的歌声琴音相和,美好得如同回到仙境。 而清清正在经历的事,如同身处炼狱。 她似乎看到成为魔君的白泽在被整个仙界围攻。他不愿苟延残喘,将一柄利刃递给她,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恣肆。 苍白的唇边挂着未干涸的鲜血。他在轻柔地诱哄,嗓音低醇若千年佳酿,“夫人,杀了我。” 她的内心极度害怕,握利刃的手在剧烈,却还是砍了下去…… “啊——” 清清尖叫一声,从梦魇中挣脱而出。 她拍拍心口,大口喘气,反复回味那种害怕到极致的滋味。 直到一段时间后,她才逐渐恢复到平常心。 清清算是明白了,长乐长公主和青龙应该是先将他们诱入梦魇幻境,再找机会一同绞杀。 白泽渡给了她仙力,她的修为暴涨,所以她能迅速摆脱梦魇的困扰? 那其他人呢? 清清在森林中跑动,寻觅起其他人的身影,先看到瑶华的身影。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7节 瑶华倒在一株冷杉边,双眼紧闭,紧蹙的双眉暴露了她内心的痛苦。 无论清清如何推瑶华,瑶华都无法醒来。 看来她得先弄清瑶华在害怕什么,打开瑶华的心结,免得在幻境中等死。 既然答应过瑶华要护她安然出去,就要说到做到。 清清凝神,进入瑶华的梦魇中。 瑶华正站在天凤仙门的审判台上,惶恐无措地看向四周。 天凤仙门的弟子在对瑶华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斥着轻蔑之意。 “想不到瑶华师姐竟然如此表里不一,从前真是看错了人。” “瑶华师姐,你竟然为了一只大妖闯入幽冥之境?你因此放跑了恶龙,你如何对得起大家对你的信任?” “天后是你亲姑姑,你怎么忍心去盗她的浮虚镯,让她失望?” 瑶华一个劲地摇头,为自己辩解:“不,不是我,我没有。不是都有结论了吗?恶龙是白泽师弟放跑的,你们要怪就怪他。” 仙门弟子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向往常那般相信她,反而对她有了更多质疑。 “堂堂凰族小公主,竟然敢做不敢当,枉费我以前那么崇拜瑶华师姐,我娘也让我把她当成修习的榜样,没想到她不仅知错不改,反而推卸责任。” “她这么虚伪,以前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发自真心吗?还是说,她其实抱有其它目的?” “我想起来了,去年武道基础课考核前一段时间,瑶华师姐曾知晓我的病情,连着对我嘘寒问暖几日,日日与我谈心,还间接透露她将面对武道考核时的烦恼。 我为了感激她,教她如何在武道考核中作弊。该不会她就是为了蒙混过关,才来关心我的吧?” 其他人也纷纷回忆他们和瑶华的相处过程,发现瑶华对所有人的好,貌似都是出于其它目的,对她的态度尤为鄙夷。 “你们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关心你们,才会对你们好的。”瑶华试图为自己解释,所有的话语却显得无比苍白。 原来是有偶像包袱?清清心里有了数,走过去,拍了拍瑶华的肩膀。 清清转动着灵动的眸光,干脆地对瑶华说:“你不如大方承认好了。” 瑶华打了个哆嗦,如同要接受最残酷的刑罚,强烈地表示抗拒,“我不要,如果大家知道我所做的事,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清清想了想,劝道:“你是凰族小公主,又有天帝天后撑腰,大家对你的宽容度高很多。你大方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或许大家不会如你想象得那般责怪你。” “这只是一个梦,试试又怎么样?” 瑶华的面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我不能接受所有人都不再喜欢我,我不想被所有人抛弃。” “你忘了沈离梧吗?”清清双手负在身后,眼中晃动着清凌凌的流光,“所有人都像沈离梧那样假装喜欢你,你就开心了?” 瑶华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惶恐无措。 沈离梧待她的态度,仿佛是裹了蜜糖的毒药,比所有人不喜欢她都还要令她窒息。 瑶华动摇了,“可是……” “别可是了,我走了。”清清打了个呵欠,转身离去,“我答应过你的事,已经尽力过了,你走不出梦魇就别怪我了。” “对不起。”瑶华忽然低下高贵的头,坦然向所有人承认错误:“是我被有心之人诱导,去盗取神器,闯入幽冥之境救出沈离梧,还因此无意中放跑青龙。 那晚,白泽师弟只是为了还我人情,才由着我进去。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大家要罚就罚我吧。” 喧嚣的质疑声戛然而止,审判台上,所有人面面相觑。 半晌,大家才开始陆陆续续说话。 有人依然对瑶华表示不屑。 但也有人为瑶华说话,“既然瑶华师姐也是被有心人利用,她也算受害者。她虽然有错,但现在不是处罚她的时候,寻找恶龙要紧。等抓回恶龙后,再由几位掌门上报天宫,商议该如何处置她吧。” 凰族女使跪在一旁抹泪:“我可怜的小主人。” 瑶华和凰族女使抱头痛哭,继续承认她做过的事:“抱歉,我接近大家,了解大家的偏好的确是别有用心。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擅自去打探大家的内心秘密,我会像一个真正的师姐那般,去关心你们。” 许多人看瑶华如此难过,放软了态度,“瑶华师姐,我不说你了。你只是有一点小心思,和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大家当了一千多年的同门,是该互相谅解。” 面对眼前的一出千年同门情。清清都要拍好叫好了。 要是仙界众人对白泽也是这个态度和标准,白泽何至于在成为魔君的道路上狂奔。 瑶华从梦魇里醒过来后,清清和瑶华商量,“瑶华师姐,你往东我往西,我们分头行动,带其他人走出梦魇,才能够一同离开幻境。” 夫君为她渡去仙力,还不知道在梦魇幻境内处境如何,她还要尽快找到他。 夫君…… 清清的目光渐趋迷蒙。 为何神魂交融后,她想起白泽,就会控制不住地面红耳热? 第32章 沿途, 清清遇到小狐狸。 在小狐狸梦魇里,她见到流落街头的小狐狸,带小狐狸来到温暖的房子里, 给小狐狸美丽的衣裳漂亮的首饰,又送小狐狸去妖域的学府修炼,顺利带小狐狸走出梦魇。 清清拉着小狐狸起来。 两人往前走两步, 遇到昏迷中的秦岩。 清清心觉, 她和秦岩算是同门,多少也算了解他一些。 小狐狸感念清清救下她的生魂,还将她带出梦魇,主动提出要帮忙:“你继续去找其他人吧, 这位小仙君就交给我。” 两人分别, 小狐狸进入秦岩的梦魇, 来到云雾缭绕的庭院。 秦岩正在巩固今日的剑道课程。 他手持长剑,在院中挥汗如雨,衣袍随风而舞。 原来小仙君也怕修炼的苦。 小狐狸坐在树上, 欣赏了半天。秦岩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匆匆扫了她两眼, 就继续练剑。 小狐狸见他愁眉紧锁,摇头轻笑, 语气却是含嗔带怨的, 磨人得紧, “小仙君, 有我这么个大美人在这里,你还练什么剑呐?” 秦岩的骨头有些酥, 吐了几口浊气, 揩拭过额上的薄汗, “我爹说,我的天赋比起白泽师兄和云亭师兄差很多,再不刻苦修炼,就别想比得上人家了。” 小狐狸不解地问:“比不上又当如何?” 秦岩想起他爹的话,如实道:“比不上的话,别人就会嫌弃我除了有个好爹和家里有钱之外,没有其它大优点了。” “这不是在夸你吗?”小狐狸的手抵在下巴边,笑道:“你应该高兴。多少人想投个好胎,却始终没有办法实现。” 秦岩如醍醐灌顶,觉得她说得貌似有道理,暂停修炼的节奏。 须臾,他拧眉摇头,复又开始挥剑,“会投胎又怎么样?到了实战中,都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我要是打不过敌人,别人也会说我太不中用。” “他行他上啊。”小狐狸心叹,这小仙君怎么如此死脑筋。 她干脆从树上一跃而下,裙袂翩飞。 秦岩觉得让女孩子摔伤不太好,下意识去接住她。 女儿家的丰实盈盈紧贴着他的前胸,小狐狸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一手挑起他的几缕发丝,呵气道:“谁说小仙君不中用啊。” 秦岩耳根子滚烫,闭上眼睛狂念清心咒,念完才算冷静些。 “小湖姑娘,我们不是道侣,我爹也劝我趁着年轻,要先去潜心修炼,不必急着找道侣。我们这样子不合适不合适……” 小狐狸的细指抚过他的后颈,嗔道:“哎呀,开口闭口都是你爹。难道将来找道侣,你也要娶你爹吗?” 秦岩心下一个「咯噔」,竟然无法反驳。 “小仙君,练剑让你太痛苦,你就先歇一歇呗。”小狐狸媚眼如丝,两句话就让他的清心咒白念了,“这世上比练剑有意思的事情多的是,你确定不想试一试吗?” 秦岩再也不静不下来了,手里的剑哐当落地。 …… 清清帮路上数人解开心结,走出梦魇后,总算找到白泽。 幻境的天幕逐渐被染上血色,这应该说明长乐长公主他们的绞杀快要开始了,她需要抓紧时间。 清清一脚踏入白泽的梦魇。 乌压压的仙兵仙将聚集在天宫前,朝她迎面涌来。 他们身披甲胄,挥舞手中枪矛戟戈,呐喊道:“战神!战神!” 一声声呐喊响彻云霄,令人热血沸腾。 清清有些不好意思,和他们招了招手。 倒也不必如此热情,她又不是真的仙界战神。 却见这群仙兵仙将忽略了她,迈着整齐的步伐,嘚嘚嘚从她身边跑过去。 原来是误会了。清清赧颜,转过身去,见他们跑过去的是方位,正是仙界诛仙台。 诛仙台上,一男一女在当面对质。 女人的身边围着数名负责看守她的仙兵。她看似美丽哀愁,全程却挺直了脊梁,自有一番铮铮傲骨。 男人身穿战袍,眉目俊朗,气势强大,足以震慑整个仙界。 清清仔细盯着男人的脸,凭着他和其他人的对话,勉强认出他是一千年前的仙界战神。 “战神大人请看,这是尊夫人和其兄长魔君贡邈的通信内容。”半空中浮起一封书信,一位下属的指尖打出一道术法,金色的字迹逐渐浮现在空白书信上。 “正是尊夫人泄露了我们在魔域几处通道的布局和埋伏,我们此次战役才会败给魔界,仙界的一万将士才会无辜殒命,几处重要关口才会失守,众多仙界百姓才会落入魔域为质。” 先战神一字一句地扫过去,目光落回妻子的脸上,瞳底翻涌着无尽的苦涩,不解以及那么点憎恨。 “为什么?”叱咤风雨的嗓音里添了几分哑。 “自从仙魔大战以来,你对我从没有好脸色。你不仅不愿意见我一面,甚至一度以死相逼,连阿泽都不要了,就为了让我放你回魔域。” “可到了前些日子,你一反常态,亲手为我做羹汤,抱着阿泽过来找我团聚。我当时真的愿意相信你是想通了,打算全心全意待我。”先战神朝她走近两步,一向沉稳的脚步变得虚浮。 “可我没想到,你带阿泽过来,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你给我送羹汤,是为了给我下药。你的亲近只是为了窃取仙界的排兵布阵计划。” “辛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39节 新鲜的空气呼入鼻腔中时,开始带来刺鼻的感觉。 距离长乐长公主和青龙他们的绞杀又进了一步。 瑶华和清清说:“在你和白泽师兄醒来之前,我们就试过很多次。按理来说,朝着日出所在方向的那条路是能走通的。但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路就不见了。” 清清看了看瑶华,“沈离梧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就你和他接触的比较多。” 瑶华着实不愿意回忆沈离梧,不情不愿道:“他跟我没说几句话,只说请我大晚上过去找他对饮,谁能想到他白天就骗我过去了。” “晚上对饮?”清清回忆起皇陵地宫的情形,不由得念道:“长明灯起,黑夜为昼。白天就是黑夜,美丽的幻境里,却有着让大家害怕的噩梦……” 念到后来,大家异口同声说道:“幻境里的一切都是相反的。如果日出是在东边,我们应该往西边走。” 果然,一路往西边走,走到森林的出口时,就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 这应该就是幻境的边缘。 清清的手心凝出幻剑,想要劈开幻境。但招式运用地还太熟练,朝白泽眨眨眼,甜腻腻地喊道:“夫君,你刚才教我的剑招怎么使来着?” 白泽的神色淡然,来到她身后,手臂贴着她的手臂,带她飞旋到空中。 他的衣袍飞舞,带她使出的剑招凌厉,仿佛拥有震撼山岳的力量。 在旁辅助的众人纷纷稳住身子,以免自己被甩到不知名的角落。 幻境空间碎裂,顷刻间,所有人都回到了皇陵地宫。 长乐长公主承受不住巨大的灵波冲击,琴弦铮然断裂,大口的鲜血从胸口处连连呕出,再也无力与他们相抗衡。 白泽带着清清乘胜追击,利索地朝青龙的头砍去。 青龙在上空盘旋狂舞,龙首砍砍避开。 剑落到龙身,落下一道狭长的血痕,青龙的尾巴抽打过祭殿墙面,仰天长啸。 清清的心弦轻颤,追忆白泽梦魇中的那声龙啸,感觉两者竟然如此相似,瞳眸骤缩。 白泽的目光平静如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 “救我!”一团黑影拎起瑶华,瑶华凄惨地呼救。 清清不由分神。 黑影又趁机救下青龙,携着瑶华和青龙双双离去。 祭殿经不起高强度的打斗晃动,顶部接二连三地落下石块,四面墙壁崩裂,壁画人物开始变得模糊,是即将坍塌的趋势。 清清迅速地将幻剑抵在长乐长公主脖间,带其他人和那只能编织幻境的鲛人跑出皇陵。 “把人留下。”大夏天子携着一队金吾卫,匆匆赶来,在皇陵入口和清清一行人狭路相逢。 即使知道他根本抵挡不过面前这些人,他也要拿出十足的国君气势,挡在长乐长公主身前,令金吾卫则将他们团团包围。 “陛下,你该不会抱了和长公主一样的心思吧?”清清诧异,“她和驸马一起夺走众多无忧城百姓的性命。我记得陛下应当是想当好一位为民着想的仁君。” 长乐长公主冷笑着抬眸,讽道:“皇兄忘了我是如何偏帮驸马的?皇兄既然觉得我和你早已不是一心,大可不必帮我。” 大夏天子含着泪光看她,哽咽道:“若真的不是一心,在朕大权在握后,你完全可以杀了朕取而代之。但你没有,你其实还是惦记着朕这个兄长的对不对?” 长乐长公主闭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皇兄,你带多少人都没用,你对付不过他们的。胜负输赢乃是常事,我与别人斗了那么多年,总会有输的时候。这回我认栽,皇兄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大夏天子凝望了长乐长公主许久,眸光变得柔和,“当初母后求父皇赐你长乐之名,是希望你能够长乐无忧。朕没有及时拉住你,当真是愧对母后的托付。” 他朝清清等人放低了姿态,言辞切切,“朕知道长乐犯了错,但她毕竟是朕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妹妹,朕只恳求诸位留她一条命。” “无论诸位以后有什么请求,只要朕能做得到的,朕都可以答应你们,只再诸位能让长乐再活一些年头。凡人寿命最多也就百年,这对诸位来说,不过是区区几年罢了。” 清清惦记着青龙的下落和身份,心下焦急,觉得这并不是难办的事情,点了点头。 “但我师父的一魄必须要拿回来。” 长乐长公主被抽离了属于紫裳仙子的一魄。顿时表现地如三岁小孩,不解地打量起周围的人事,“皇兄,我为什么会在皇陵这边?” “好,好,还认得我就好了。”大夏天子爱怜地抚过她的发顶,“这回,你是真的不会再有任何忧虑了。” 长乐长公主感受到冷风,双手抱胸,打着哆嗦,“这些人都是谁啊?我好像很怕他们,我们快回宫好不好?” 大夏天子拉起痴痴傻傻的长乐长公主,同她介绍清清一行人,“他们是大夏国尊贵的客人,你不用怕他们。” 清清接收到大夏天子充满谢意的目光,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你想学沈离梧?就是有点晚了。”白泽低头见清清紧握住手心的一魄,又有了想要拉她入泥淖的阴暗想法,试探地说:“但你若是想,我也不介意帮你找各种阴损的法子。” 在清清抽出紫裳仙子的一魄时,紫裳仙子的仙骨也离了长乐长公主的身躯,如轻烟般散去,不复存在。 清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即便不舍,还是摊开了手掌。 附近一株桃树上,枝头一朵桃花灼灼生艳,是方圆几里唯一的春色。 沈离梧安静地待在桃树上,许是修为散尽,又被打回原形的缘故,整朵桃花花瓣耷拉了下去。 须臾,紫裳仙子的一魄飘到空中,化为一场绵绵春雨,淅沥沥地落在桃树上。 桃花徐徐舒展花瓣,吐出花蕊,尽情地享受雨露。 这一刻,沈离梧似乎和紫裳仙子永远在一起了。 “这就是师父的心愿吗?”清清复又眉开眼笑,跑到雨中唱歌,为紫裳仙子送别。 白泽手持一把油伞,立于雨中,身影清隽,若濯濯佳公子。 他的视线在附近的景致中逡巡,兜兜转转,绕回了清清摇曳的裙摆上。 白泽凝着清清看了很久,天地间,似乎只余少女的朦胧身影。 …… 天凤仙门。 连云掌门负手站在瞭望台上,同赶来的云亭说:“云亭,人界的大夏国无忧城传来异动,有白泽那个孽徒的消息了。” 连云掌门拿出一颗记魂珠,碾碎后,一段画面出现在他们眼前。 正是仙门弟子在大夏国记录的景象。 “不仅找到了白泽,还找到了那只恶龙?”云亭旁观了一会,边看边评价:“而且,看起来,清清师妹的修为增进了不少。” 连云掌门对小年轻道侣之间的卿卿我我不感兴趣,只是懊悔当初小看了清清。 这条美人鲛原来还是有点能耐,当初并不是误打误撞结出的多重空间。 仙门弟子忌惮两人的实力,也分不清白泽和青龙是相互勾结,还是在内斗。 即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只敢先将他们的行动轨迹记录在记魂珠中,回来禀报。 “我当初大意。早知道应该将这只美人鲛留下来,以免她助纣为虐。” 连云掌门发言完,转眼就看到自家儿子和一只小狐狸妖搂搂抱抱,缠缠绵绵。 秦岩口口声声说要下山擒拿白泽。结果,他到了人界玩物丧志。不仅被一只小狐狸妖勾引,还差点和白泽拜把子了? 连云掌门气得要吐血,拿出玉简,怒斥道:“孽子,给我速速滚回仙界!” 云亭全程面无表情。 看到白泽和清清拥吻在皇陵拥吻的画面时,他却几不可微地皱起眉。 虽然他不喜欢那条美人鲛,也曾拒绝过她的表白。但每每想到当时审判台上没有抓住她,任由她待在白泽身边时,总是有点不快。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因为他遗憾少了一样能制约白泽的利器。 可这点不快,在此刻被清晰地放大。 云亭有意别过视线,转眼间,又看到清清在白泽的教授下,使剑制服长乐长公主的画面。 云亭分外惊讶。 他很清楚,那股力量来自神力。 若是小神女没有失踪,他身为神侍,本该陪她长大,一点点教她六界百态,教她如何激发调用神力。 难道白清清就是他的未婚妻,八百年前失踪的小神女? 他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落话:“我要亲自下山一趟,去将她带回来。” 连云掌门不知这个「她」指代的是谁,以为云亭是要去抓拿白泽,担忧道: “你一个人面对青龙和白泽他们太过危险,还是带上足够的仙兵才妥当。” 第34章 秦岩被连云掌门唤回仙界, 打算先回去向连云掌门等人说明青龙逃跑的实情,再看看能不能搬点救兵过来。 白泽和清清先继续追踪青龙。 两人一路追到仙魔两界临界处的荒漠,坠入开启的大地裂隙中。 清清抱住白泽的胳膊, 趁着白泽和青龙交手的时候,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青龙的形貌。 她翻出贫瘠的仙界百族知识储备,经过肉眼鉴定, 此青龙两侧生有羽翼, 拥有似麒麟的脑袋,鲤鱼状的尾巴,头顶着如鹿般的犄角,应该是正宗的仙界青龙。 与其他青龙相比, 他还挺时髦, 犄角上栖息着一只小蓝鸟。小蓝鸟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 清清见白泽出手狠辣,询问道:“夫君,你看上青龙什么了?” 白泽道:“把他龙角砍下来给你制成发簪。”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清清嘟哝一声。 这段时间, 清清跟在白泽身边, 也算是更了解他。 青龙来历成谜, 实力超群。白泽追寻青龙,除了不想被青龙和其幕后推手主使之外, 应该也是看中了青龙某样东西? 是什么呢?青龙的强大内丹吗? 清清想起在白泽梦魇中听到的龙吟声, 劝说白泽:“夫君, 虽然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为难,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最好不要亲自动手杀青龙。” 白泽看着不远处飞旋狂舞的青龙, 饶有兴致地说:“我不动他, 让他把我们两个都杀了也不错。” 清清不悦地纠正, “我一点都不想死,但我孤零零地活着也很无聊,四舍五入,你也要陪着我,也不许死,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白泽对她这种话见怪不怪,轻描淡写地回:“好的。”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0节 好的?这算几个意思?清清忽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又找了个理由:“别忘了,瑶华师姐还在青龙他们手里。不管你死他活,还是他死你活,瑶华师姐都容易直接被掐死。” “这次是真的想回仙界承认她做过的事。即使仙界是铁了心要抓拿你,也不能让你莫名其妙地背上勾结魔域,放跑恶龙的罪名。” 白泽感觉这丫头努力劝服他的样子貌似有点可爱,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每天给我捏一下,我就不说了。” “我脸上的肉很少,你别给我捏没了。”清清气呼呼地别过头,一本正经地同他分析:“你想想,青龙一族素来以强劲的实力令整个仙界臣服,历代天帝也都是从青龙一族中诞生,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只恶龙?” “而且,这条恶龙好像是千年前凭空冒出来的。对于他的来历,仙界有点名望的老一辈都闭口不提,好像那是个禁忌。这是为什么呢?” 白泽淡淡落声:“因为他长得难看。” “青龙还不好看啊?”清清不由对他的审美标准感到困惑。除了天赋力之外,青龙一族的颜值放到仙界百族中,也是相当出色,曾出过不少闻名仙界的男神。 白泽想起云亭也是属于青龙族,眼中冷意顿生,再次强调:“很不好看。” “算了,我不和你争辩了。”清清的目光在扫到两侧壁岩上的壁画时,忽然顿住。 如此熟悉的壁画雕刻风格,她好像曾经在海神宫底下的海底裂隙中见过。 莫非他们身处的裂隙,也属于千年前的仙魔两界通道? 但见壁画清晰地描绘了昔日云埠城的繁华景致,先神夫妇,仙界先战神,先魔域公主都曾踏足此地。可惜,云埠城在经过仙魔大战后,逐渐衰落,由绿洲变成戈壁,成为一座失落的古城。 “就算不能立即对青龙动手,也不能躺平任杀。何况,仙界也不会放过他。就算大家都放过他,他也会继续为祸四方,还会针对你。”清清看得失神,觉得处理这条青龙真的好棘手,好麻烦。 她干脆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给青龙编织属于他的幻境,先进入他的记忆中,弄清楚他到底是谁。” 她先前研习过鲛族空间术,又拥有被青龙团伙抓走的那位鲛人。这几日,她体内灵力充沛,修为进步神速,应该可以辅助鲛人编织出幻境空间了。 清清放出鲛人,缓缓启唇,唱起歌来。 她的歌声舒缓轻柔,如春花抚柳,明月照溪。 她踮脚旋转,和鲛人一起在指尖捻起冰蓝色丝线,将青龙罩入幻境空间。 壁画上的图景逐渐活了过来。 荒芜的戈壁滩退回去成了绿洲,重新拢上盎然生机。云埠城的街上人头攒动,骆驼铃铛叮当作响,重现千年前几界商贾重地的繁华。 魔域盛产灵石矿,仙界仙境拥有秀美缥缈的山川丘陵和湖泊,妖界以美姬美男出名。 诸界众生和特产在此地交汇。 妖界的妖娆歌姬舞姬在两侧酒楼里弹奏琵琶献舞,仙界的商贩运送灵植药材,灵木香料,灵草茶叶,云纱绸布来到云埠城,魔界商贩则带着魔域特产的水明珠,琉璃灯盏,晶石首饰与其他商贩进行交易。 一位青衣落落的男子走在街上,在一群拥有鼠尾,牛尾,鸟首的行人之中,显得尤为出众。 跟在男子身边的下属禀道:“战神大人,据传,那只蛇妖已经带着部下控制了云埠城,自封为云埠王,还扬言要让你成为他的夫婿。” 男子的脸上露出年少轻狂的笑,“区区蛇妖,也敢在仙魔两界的商贾重地作祟,看来是之前对她的惩罚太轻了。” 这是一千多前的战神白朔。 白朔比白泽梦魇里的容颜还要年轻几分,眉眼间的气势还不似后来那般锋锐凌厉,反而带着些许意气风发的劲头。 清清认出先战神,一时过于激动,没有注意到有几位不速之客跟着他们入了青龙的记忆幻境。 她抓住白泽的衣袖,指了白朔说:“那是你爹,真的是你爹诶!” 说完,她又有些低落。 是他爹又怎么样。 他爹陪他娘一起跳诛仙台了啊。 “你还确实不能杀了你爹。”清清忽然庆幸她阻止得及时,没有酿成父子相残的后果,“你能不能判断得出来,现在是哪个时间段,你爹娘成亲了没,你出生了吗?” 白泽神色恍惚。 他的目光扫过白朔的脸,垂睫道:“他们可能还没相遇。” “如果真的还没相遇,那就太好了。”清清心想,白朔一心一意为了仙界。 但他夫人当着他面跳下诛仙台后,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战神的意义,才会跟着跳下去。 他为守护仙界众生而生,多年来,兢兢业业地当着他的仙界战神。没想到,到头来,却守护不住自己的夫人。 他可能一时想不开就疯了。 “确实很好。”白泽的眼神黯然。 清清的眼眸明亮,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做一些改变,让他永远醒不过来,沉迷在记忆幻境的美梦里好了。” 白泽忽然朝她笑道:“这样吧,在仙魔大战前,我们先把所有人都杀光,这样他们无人可杀,也就不会有后来了。” 清清的眉毛跳了跳。 倒也不是忌惮他在幻境里杀人。而是如果他一旦起了这样的念头,出去后还真有可能将这样的想法继续下去,变成真正的魔头,被诸界联合讨伐。 清清嘟唇,不满道:“不行的。就算我活下去,看到到处都没有人烟,也会感觉很乏味的。” “哦,开个玩笑罢了。”白泽再捏一下她的脸颊,轻飘飘地来了句:“你怎么随随便便就会被我吓到?” 清清瞪他一眼,拍掉他的手。 知不知道他一个玩笑可以让她吓死。毕竟她可不想到最后,真拿刀砍他。 她继续说:“我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阻止战争的发生,他们或许永远可以当恩爱伉俪。” 这其实是她所期待的样子。至少在青龙的记忆幻境里,所有的生灵都不会被牵连,白泽也能像很多孩子一样,幸福地长大。 “但这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实现。”清清抓耳挠腮,无奈地低下头,“另一条路,就是阻止他们相遇相爱。” 如此一来,白朔就可以一直当威风凛凛的仙界战神,不会发疯。 白泽他娘也也不需要在夫婿和魔域之间做出痛苦的抉择。 两人说定,清清推了白泽一把,“夫君,你这就去和你爹结交,先摸清他的底细。” 记忆幻境中,他们也能和里面的人接触。 白泽毫无准备地来到白朔面前,颇为不自在地别过目光,“我来同阁下结交。” 清清当即抚额,夫君说话也太生硬,就差把剩下那句「打探你底细」说出来了。 没想到,白朔居然吃这种直白的调调。 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迟愣了一瞬。 两人长相并不相似,白朔的面部线条冷硬,而白泽的五官里带着些微的妖冶冶艳,可白朔总觉得两人似乎挺熟悉。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泽如实自报家门:“白泽。” 白朔更觉诧异,而后,他爽朗一笑,“公子与我同姓,倒是有点缘分。” 白泽默了默,别过视线。 从他有记忆开始,白朔对他从没有过笑脸,只关心两界战局,严格要求他和妖魔两界诸人划清界限。 白朔打算携白泽进酒楼喝上两杯时,接到玉简里传来的消息,脸色一变,对白泽解释: “蛇妖的部下现在旁边的墨林作乱,为祸沿途的商队。我要先去擒拿,等我回来再找你相叙。” “我和你一道前去。”白泽抬起头,面对白朔疑惑的眼神,难得愿意多说一句,“此蛇妖诡计多端,恐怕有诈。你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 白朔看出眼前的少年实力应当不俗,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点头应道:“好。” 清清隐藏了气息,一路跟随着两人。 快要抵达墨林时,她瞥见一位身穿黑衣劲装的女子从远处走来。 女子的走路速度很快,她的婢女要小跑才能追得上。 婢女一边追一边说:“辛苑公主,你已经出来闯荡好多天了,魔君大人都说过好多次,魔域十二堂堂主对你倾心不已,有意求娶。他觉得堂主为人可靠,想问你什么时候先回魔域一趟,好给人家一个答复,也方便他去安排你们的亲事。” “去他的成亲!我行侠仗义都来不及呢,哪有空闲去嫁人。”这时候的辛苑还不是白泽梦魇里的幽怨美人。 她没有梳繁复发髻,只将满头青丝高束成利落的马尾,衬得她眉眼艳丽,英气逼人。 一条皮鞭被她舞得烈烈生风,飒飒生姿。 “小小蛇妖部下,也敢舞到我面前,我非得治治她不可。” 辛苑唾骂了一路,听到动静后,视线飞快地捕捉到墨林里一只嘴里喷火舌的巨蟒。 清清看着白朔和辛苑的行动路线,恍然大悟。 先战神和辛苑公主八成就是因为这个除恶的契机认识,从而坠入爱河。 不行,她不能让这两个人碰上。 她,恶毒女配白清清,拆散一对是一对。 清清迅速地想了个法子。 她化身成一位男装郎君,决定赶在辛苑之前,挥剑朝巨蟒出击,然后再将辛苑接住,对辛苑温柔款款地来一句「女郎,你没事吧」。 很好,英雄救美的英雄就是她。 她将辛苑拖住,等白朔离开云埠城后,她就跑路,当起一个抛弃辛苑的「负心汉」。 一时的伤心总好过永世的痛苦。 清清想象好接下去的画面,已经开始朝巨蟒摩拳擦掌。 然,她还没走两步,一条皮鞭缠绕住她的腰身。 辛苑用皮鞭将清清卷过来,好声问道:“女郎,你没事吧。” 清清惊恐地睁眼,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能看出我是女子?” “你不是很明显的女扮男装吗?”辛苑扫了她两眼,将她扶好,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女儿家行走四海,难免身不由己,女郎不必多说。” 我勒个去,话本子里女扮男装都是骗人的吗?清清不由咋舌,挺起胸脯,骄傲地想要表现:“其实我是奔着那条巨蟒……” 辛苑扣住她的肩膀,忧心地表示:“前面太危险,你不要过去了。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蟒就交给我。” 辛苑不等清清再说,人已腾空跃起,皮鞭朝巨蟒挥去。 与此同时,白朔的剑落到了巨蟒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想要看清与自己同时下手的人。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1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两人对视的目光中,颇有种一眼万年,此生不换的宿命感。 清清顿觉心累,觉得自己都可以直接给他们唱支歌来烘托气氛了。 可怜的巨蟒前半身被皮鞭抽得面目全非,后半身又被砍成几截,嘴里的火猛然熄了下去。 巨蟒的身体庞大,即便倒下,也有砸中人的风险。 辛苑收回神思,先下手将白朔抵到一株胡杨上,避开砸过来的大蟒头。 想起这个男人和她一起抢巨蟒的事,辛苑不满地拧眉,顺便抱怨一句:“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敢抢我的猎物?” 白朔直白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上上下下地扫视,毫不收敛他的目光。 趁她不备,他将手搭到她的胳膊上,反手将辛苑抵到胡杨上。 白朔反客为主,欺近她的脸颊,双目灼灼,“女郎还缺猎物吗?” 辛苑冷笑:“你竟然敢打我的主意?” 白朔的脸再欺近一寸,抵着她的鼻尖,放话道:“有什么不敢?” 对望的两双眼睛噼里啪啦,火光四射。 清清仿佛看到他们身边冒出了粉红泡泡。 毁灭吧。 清清感慨世事多艰难,无力地靠到白泽的肩头,用手给自己扇风。 白泽一脸无所谓,反过来劝她:“回去吧。” 清清断然摇头,“我觉得我们还能再挣扎。” 她就不信了,这两个人只是见上一面,还能立马就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不成。 而且,辛苑公主刚刚可是放过话的,她要行侠仗义,没有成婚的打算。 清清等了一阵子,终于等到白朔和辛苑互相从对方的火花中抽离。 两人转身走来,看到白泽和清清的举动,好奇地打听:“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 “道侣。”清清当即站正,和白泽划清界限,补充道:“马上就要和离的那种。” “要和离?”辛苑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清清,得出属于她的结论,“可是因为他辜负了你?这种夫君不要也罢。” 白朔为白泽辩解:“我相信他不是会辜负妻子的那种人?” 辛苑反驳:“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白朔回道:“不到一个时辰。” 辛苑嗤笑:“不到一个时辰,你就笃定他不是那种人了?” 白泽略是讶然。他也不曾想到,白朔竟然会愿意相信他。 清清眼见白朔和辛苑貌似有吵崩的架势,来了希望,适时地流露出哀怨神情,给他们添上一把火,“你们是不知道,我其实是有心上人的。但是夫君居然不顾我的意愿,强娶了我。我真是一刻都不想见到他,一见到他,我就会想起曾经受过的屈辱。” 她一边愤愤地说完,一边给白泽使去眼色。 “是啊。”白泽停顿一会,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用锁链将她捆在我身边,让她每一刻都离不得我。” 白朔吃惊道:“你是太爱你夫人了吗?”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过分。”辛苑叹气,对清清的遭遇倍感同情,“难怪你要女扮男装,看来确实是想逃离你这位夫君,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连带着不待见白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你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一块,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白泽:“……” 白朔:“!!” 清清觉得辛苑指着骂未来夫君和儿子不太好,看火候差不多了,赶紧拽了辛苑的胳膊离开,“对对对,我们快点走吧,离他们远点。” 辛苑还要留在云埠城对付蛇妖,不肯离开,清清只好先同她在城中的客栈下榻。 晚上,清清悄悄地拿出玉简,给白泽传讯。 “夫君,你在干嘛?” 白泽沉默了一会,才冷淡地回她:“找锁链。” 清清担心他还在惦记她的那番说辞,解释道:“我只是为了让他们不要走到一块才那么说的,你不要多想啊。” 白泽似乎没听见,将一条铁链拍得锵锵响,“你说,我拿锁链先捆住你哪里好呢?脖子还是鱼尾,你选一个?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很喜欢的。” 算了,她既然放出了话,就要负责将他哄好。清清准备好一些甜言蜜语,用甜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夸起了白泽。 “夫君是六界第一美男子,每见上一面就让我倾心。” “夫君拥有六界第一武力值,超帅超酷,我在夫君身边特别地有安全感。” “夫君还是全六界最有魅力的人,我见不到你就思之如狂。” “若是夫君因为我说的那些话睡不好,我会很伤心的。” 白泽的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打断了她,“再不说什么事,我现在就拿锁链去找你。” 清清停住夸他的话语,小声问他:“你爹走了吗?” 她为了不让辛苑和白朔有相处机会,拉着辛苑出去转悠,听辛苑谈起这些年来游历四方的除恶事迹,看辛苑展示除恶后的各色珍藏。比如,犀牛眼珠子和这回的巨蟒皮。 她都怀疑,白泽那些乱七八糟的偏好是不是遗传了他亲娘。 转了一圈,清清浑身疲惫,回来就想吃点好的。 而白朔对白泽一见如故,回客栈后,在白泽房里喝了半天酒。两人只饮酒,对吃食毫不关心,放着满桌子的佳肴不动。 清清可馋那碗糖蒸酥烙了。 她照实说:“我想到你房里去。” 玉简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意,“你想来爬床?” 第35章 清清努嘴, “你就不想见你清醒可爱的夫人一面吗?” 白泽的语气很欠,“都要马上和离了,还是不见为好。” 清清放低声音, 佯装她在委屈地呜咽:“你夫人表示很伤心,哭出的鲛珠泪都可以直接成斤拎去市集兜售了。” “鲛珠泪越晶莹剔透,市价越高。”白泽仿佛来了点兴致, “正好, 最近缺灵石。” 清清小声抱怨:“你不是不缺灵石吗?” 白泽理直气壮,“你好像说过,灵石只嫌少不嫌多。” “你只关心灵石,一点都不关心你夫人。”清清拎起一壶茶水, 往地上倒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伪装成鲛珠泪坠落到地面的声音, “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心神又被你所伤,现在只忙着哭泣, 没心力给你看账本打理你娘留下的地产和灵石了。” 白泽没回应她, 过了一阵, 他才徐徐落话:“过来。” 清清嫌他思考的时间过长,不依了, “我已经哭得没力气, 鲛珠泪都要哭没了, 你得抱我过去。” 白泽说:“不来我就让人把饭菜都撤了。” “不许撤。”清清的声音清脆有力, 一拍桌案道:“我马上过去。” 清清披衣出门,左探右探, 发现她的行踪没被白朔和辛苑看到后, 火速溜去白泽房中。 烛火迷蒙的房内, 气氛异常安静。 云埠城汇集了六界美食,白泽桌上的饭食一动都没被动过。 其中,还有清清最爱的糖蒸酥烙。 清清需要吃东西来缓解疲惫,没有搭理白泽。 白泽靠在桌边,懒散地将腿伸到凳子上,曲膝换姿势时,长腿总会时不时顶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清清被撞了数次后,蓦地将筷箸撂到碗边,转身埋首在他胸前。 白泽低下头,就看到她在将唇边的酥烙奶渍蹭到他的衣襟上。 “你为什么总是吃得像只猫?” 不仅吃得像猫,还喜欢像猫一样窝他怀里。 白泽掏出一条手帕,仔细地将她唇边剩下的酥烙奶渍擦干净,又将她的身体掰正。 清清本以为他爱干净,有意恼他,但他非但不恼,反而不让她接近,仿佛很嫌弃她。 她想起方才他不愿意抱她来房里的事,心里不由得更恼,嗔怪道:“你为什么不肯抱我?” 白泽半挑眉梢,“不久前,我不是才抱过你?就在云埠荒漠的裂隙中。” “那不是因为你怕我掉下去才抱我,这和道侣间的抱能一样吗?”清清想来想去,觉得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白泽默然垂下眼睫,“不一样。” 清清紧接着问:“你在皇陵地宫对我做的事也不一样吗?” 白泽抬眼看她,没接话。 清清侧过视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了,你休想再诓我。” 她之前被激起好奇心,本着求知欲,规避各类敏感字眼,翻了半天,总算在六界百科书中找到标准答案。 双修又名灵修,分为肉合一,灵合一等形式,最高境界为灵肉合一。 她总算明白,天书上那些被屏蔽的脖子以下内容都是什么了。 照这个解释看来,他们上回所做的就是灵合一啊。 白泽朝她一点点靠近,漆黑的瞳底燃起炽热的辉芒,浑吝不羁地问道:“我诓你什么了?” 清清的睫毛扑簌扑簌地扇动,每每对上他的目光,心跳都会加快几分。 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明明是他说会很疼,现在怎么还反过来问她。 疼,她倒是没感觉到,容易失控倒是真的。白泽也太会诓她了。 但这要她怎么说出口。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2节 “我知道我们做过什么。”清清谈起这种事,到底是有点羞赧,两手手指蜷在腹前,反复绞到一块。 白泽眯起狭长的凤眸,唇边挑起一个极淡的笑容,语气轻慢散淡,“若你知道你是谁,你还会愿意和我做那种事吗?” 那本来应该是神侍该做的事。神侍一点点地帮助神女激发神力,神女成年后和神侍成亲。 她若是知道她的身份,估计会觉得她被他弄脏了。 迷蒙的烛光落在少女脸上,衬得她脸蛋娇嫩,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柔和清亮的目光里跃动着些许无措。 房门外突兀地传来辛苑的声音—— “清清姑娘,我想起我还没跟你说我在十年前到大周国行侠仗义的事。诶,清清姑娘,你在哪里?” 辛苑去清清,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她担心清清出意外,推门而入,没有见到人,满客栈找了起来。 白朔听到动静,也跟辛苑一起找。 “阿泽,清清姑娘不见了,你有见到她吗?” 白泽的房门只是虚掩着,两人轻轻一碰,门就被推开。 结果,白泽和清清在两两相望,眼底仿佛波涛暗藏,似有千言万语,无论如何也道不尽。 “你们这是?”辛苑和白朔异口同声地问。 清清的神思从白泽的问题中抽离,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应对这两人。 如果这两人发现他和白泽并不是怨侣后,解开嫌隙,相谈甚欢就糟糕了。 她后面也不好再找其它完美的借口再将两人分开。 清清给白泽使了眼色,当机立断地趴到桌子上,哀痛地表示:“你也太过分了,我不过是不想见你,你就强行把我带到你房间来。” 白泽的眉头跳了跳,咬牙陪她演下去,“你的心里若是有一点我的位置,我何至于此。” “我不管,我要跟你和离。明天就去办解籍离契的事。”清清抓起一只琉璃花瓶来增添氛围。 但看琉璃花瓶好像挺贵,里面的花也是来自各界的稀有品种,砸了的话,估计要赔不少灵石,又给放下去。 清清没砸,白泽却是利索地单手抄起花瓶,直接给砸了,“你做梦都别想。即使在梦里,你生生世世也都是我的人。” 清清惊呆,不免心疼。 夫君也太会败家了吧。 说好的灵石嫌少不嫌多呢? 辛苑以为清清是太害怕,安慰了她两句,责怪白泽一句,“这人怎么回事,你看她都被你吓坏了。” 辛苑将清清护送到门口,回望了房内的白泽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位少年看起来很孤独,莫名生出几分对不住他的感觉。 辛苑折返回去,宽慰了白泽两句,“我看公子面善,应该是个好人。或许你当真只是对你夫人的执念太深。” 白泽没想过,有生之年,他还能听到他娘能送他一个「好人」的评价。 在他印象里,他娘总是愁眉紧锁,动不动就叹气,夜不能寐。 即使她没有当面说过他的不是。但回回见到她哀愁的眼神,年幼的他也能明白,她觉得他的存在是一个负累。 或许,辛苑和白朔的相遇真是个错误。 “强扭的瓜不甜,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放过她吧。”辛苑说罢,从房中走出。 白朔候在门外,等辛苑一出来,就将她抵到门边,眼里充满来自雄性的警惕,“你在他房里逗留那么久,你们都谈了什么?” “与你何干。”辛苑利索地曲膝,将他撞开,不屑地走开。 哇,魔域公主好酷。清清想为辛苑的利落身手鼓掌,又有些同情被踹的战神。 …… 翌日,清清故意拉着辛苑房中挑选衣裳,研究时下流行的发髻,借此拖延时间。她打算熬到白泽和白朔出门,再带辛苑下去。 也不怪她没有另选一个客栈,实在是没得选择。 当前,仙魔两界暂处于和平时期。云埠城做为多界商贸重城,各界通道不像后世那样关闭,众多商贾和游人持各界访问令牌,从通道中穿梭,往来于云埠城和六界。 目前又是生意兴隆的时节。即使有蛇妖作乱,许多客栈也都是处于客满的状态。 清清磨蹭了半天,穿上红白相间的曲裾,挽了辛苑的手下楼。 只是,清清低估了白朔的耐心。为了等到辛苑下楼,白朔身为一个不用吃饭的男人,拉着白泽在桌边枯坐了很久。 清清只好特意选了一张远离白朔和白泽的桌子,坐下用早膳。 白朔却瞄准时机,挪到他们隔壁桌,明知故问地搭话,“辛苑姑娘,你不是要抓蛇妖吗?你觉得她会藏身在何处?” 辛苑的态度冷淡,“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白朔淡笑:“我可不敢再抢辛苑姑娘的猎物。” 辛苑没好气地回:“这蛇妖来头太大,我可不好拿她当猎物。” 白朔似是讶异,继续搭话,“什么来头?你可否同我讲讲。” “这不是战神大人之前在仙界欠下的桃花债吗?”辛苑回头扫了他一眼,无语地看着他的幼稚行为,“这蛇妖原本是位仙界司药殿的女仙,在仙界时就曾仰慕战神大人。后来,她成了堕仙,仙界不愿意承认曾有这么位仙,干脆宣称她属于妖族。” “这应该是战神大人再清楚不过的事,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白朔无视她的问话,很有兴致地问了另一个幼稚问题,“你为何连我和她之间的事都知道?” 辛苑丢去一个冷眼,“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事早就传遍了六界,你去外面街上抓十个人,里面估计就有八个知道的。” 白朔生硬地说:“可你偏偏不属于不知道的那两个人。” 清清从两人谈话里听出了微妙的火花,心下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这两人交集加深,很可能要逐渐被对方吸引住了。 她想着该如何掐灭两人的火花时,白泽将杯盏往桌上一放。 「砰」的一声轻响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白朔的目光放到白泽身上,“阿泽,你对这蛇妖有看法?” 白泽的态度轻淡,“依我看,你们不必管这蛇妖,直接回仙界和魔界算了。” 清清默叹,果然是夫君的风格。 嫌麻烦就用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 她单手支颐,双腿随意地晃动,轻踢了踢白泽的凳脚,跟着来了一句: “人家可是仙界年轻一辈里最有名的战神,怎么会放着为祸四方的妖物不管呢?” 清清和白泽这么一表现,辛苑和白朔的注意力算是成功被吸引走。 他们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清清姑娘确实很不待见她夫君,找到机会就要嘲讽几句。 “是啊,人家匡扶正义,不像我是非不分。”白泽拖长了尾音,往凳脚上施了个小术法。 被清清踢过的凳脚当即断裂。 白泽将毫无防备的清清扑倒,眸色潋滟,眼尾红晕渐浓,状若无辜,“夫人,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不是,被扑倒的是她,他怎么还委屈上了?清清愤愤然,想要推开他,好爬起来。 纤纤细指滑过他的下袍时,却不慎磕到了哪里。 白泽轻弯眼尾,靠到她耳边,咬牙道:“你想让我死在你身上?” 第36章 清清的心颤了一下。 这不就是天书经典台词之一? 现在, 她已经知道天书的脖子以下内容,有点无法直视这句话。 清清从地上爬起来,略为不自在地转过头, 咳了咳,继续拿出幽怨道侣的态度,“我为什么讨厌你, 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白泽的眼神很受伤, 仿佛一腔深情遭她辜负。 他看了清清一会,转过头,坚定地对白朔和辛苑提建议:“你们回仙界和魔域,我来帮你们对付蛇妖。” 白朔以为白泽被妻子看不起, 受到刺激, 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好言相劝:“你不知道,那蛇妖在仙界时就已是天仙修为,成为堕仙后, 她不断褫夺其它妖魔仙的内丹, 帮助自己增长修为, 实力又是大有增长。” “留你独自应对蛇妖,着实不妥。我算是和她颇有些渊源, 更清楚她的底细, 会同你一道寻找她的下落, 一起收拾她。” “这时候倒想起你和那蛇妖有渊源了?”辛苑奚落白朔两句, 迅速地将清清拉远,“清清姑娘, 你若是不喜欢你夫君, 还是远离他为好, 大可不必出手相伤。” “这样吧,我要先去解救那些中了蛇毒的人,你跟我一道前去好了。” 这两个人,一个踹翻凳子伤自己夫君,一个拿锁链捆自己夫人,再待在一处,岂不是要生死相搏了? 得赶紧分开。 白朔即使有心跟辛苑结伴而行,也要担心白泽会不会一时冲动,去找蛇妖单挑。 当今六界之中,有点水平的仙,魔和妖,他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但他从没听说过白泽这号人物,想来白泽应该远非蛇妖的对手。 他得看着白泽,不能让白泽做傻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苑带清清离开。 清清都想为自己鼓掌。 太好了,她就是要破坏白朔和辛苑培养感情的机会。 蛇妖是从仙界司药殿出来的,多年来,擅使蛇毒。对于有用的对手,蛇妖会用蛇毒先削弱他们的战斗力,再褫夺他们的内丹。 就算看不上对方的内丹,她也会用蛇毒控制对方,让对方听命于她。 一路上,辛苑找到那些中了蛇妖毒的仙魔妖,将准备好的灵药发放给他们。 清清想起她的歌声有点用,就唱歌给辛苑当辅助。 辛苑看到音符的灵蕴落入中蛇毒的仙魔妖体内,缓解了那些仙魔妖的痛苦,诧异地问:“你竟然懂得如何使用治愈歌声?” “一点点。”清清谦虚了一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确实算是鲛人族里的天才了。” 辛苑感慨一声:“你可太有天分了,一般的鲛人歌声最多只有迷惑心智的作用。我还从没见过哪只鲛人能唱出治愈歌声的。”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3节 清清骄傲地点头。 转身之际,一尊远处的神女雕像映入她的眼帘。 神女霓裳飞舞,手持箜篌,在彩云和莲花之间遨游,做飞天之状,圣洁无匹。 可惜,神像上积满尘埃,看起来,很久没人想起来给神像除灰,六界诸人早已不再信仰神。 想想也是,诸神陆续陨落,神族一脉单传,对六界的制约力自然不比曾经。 清清心下唏嘘,慢慢走过去,想帮神像拭去尘埃。 她来到女神像前时,已经有人用术法将神像清洁干净了。 那是一位年轻郎君,背影挺拔清俊,见之不俗。 等他察觉到动静,转过来时,清清骇然地瞪大眼睛。 果然不俗。 云亭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也太惊悚了吧? 不对啊,一千多年前的云亭,最多也就是个小娃娃。 清清跟云亭确认:“云亭师兄,你跟着我们来了先战神的记忆幻境?” 云亭微微颔首。 清清退后两步,又问:“你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抓我和夫君回仙界吧?” 云亭看到她充满戒备的样子,眉心稍拧。 虽然他们同在天凤仙门,但仙门弟子众多,清清平常也没有存在感。在她私藏他画像的事被戳破前,他压根不认识她。 但那时她已经八百岁了,模样上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等我们回去,我会一点点跟你解释。” 他先前拒绝过她的表白。如今,他又来找她说,她很可能是小神女,也是他的未婚妻,都不知该如何从头说起。 只能先把她带回去,确认过她就是小神女后,再同她细说。 清清讪讪道:“我真有牌面,能劳驾云亭师兄亲自来找我。” 云亭知道她误以为他想抓她回天凤仙门,同她解释:“我不是来抓你回天凤仙门的。这次,也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你大可以放心。” 他没有带其他人手过来,就是不想让旁人得知小神女丢失的事。 清清心里警铃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亭如此积极地接近她,她更不能大意了。 清清稳住心神,打算先降低云亭的警惕心,拾起笑容,友好地问道:“你特意跟过来关心我,我真是高兴啊。云亭师兄,最近还好吗?” “嗯。”云亭对上她明媚的笑容,有过瞬间的失神。 一段时间不见,她貌似又漂亮了很多。 一笑令百花暗淡无光,日月星辰失了颜色。 难怪六界众生都推崇神的美貌。 的确是至美至纯。 清清也不管云亭有没有回答,继续朝云亭笑,“天凉了,记得多喝热水多添衣物。” 云亭想起清清咬他手时的冷漠眼神,本以为她不再痴恋他。如今,他看到她恢复了热情,一时看不清她是什么心思。 清清趁他不备,手心凝力,在他胸口处一推。 “再联系。” 清清飞快地跑路,去和辛苑汇合。 云亭捂住胸口,感觉到她掌心蕴含的力量超乎他的想象,肯定她真的就是小神女。 但她的充沛神力是谁帮她激发出来的? 他想起那天在记魂珠中见到的画面,一下子意识到,白泽不止是吻了清清。 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做。 云亭的胸腔里徒添些许恼意。 清清跑了一小段路,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云亭来了白朔的记忆幻境中,该不会搞一些破坏吧。 要是记忆幻境崩塌,白朔无法沉睡,就棘手了。 “你先在前面等我。”清清支走辛苑,掉头回去找云亭。 照云亭刚刚的表现看来,他们要是打架,他不见得有胜算,她不需要那么怕他了。 清清确保辛苑不会听到以后,严肃地和云亭说明利弊:“云亭师兄,你都进来了,应该也知道青龙就是先战神的事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催眠青龙。你如果不想让仙界耗费大阵仗去应对青龙,就最好不要随意插手幻境中的事。” “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吗?”云亭刚还在为清清跑回来的事高兴,得知她的意图后,又不禁气道:“当初,先神夫妇以身为祭,众仙相辅,才能将青龙封印在幽冥之境。我当然不会随便冒险。” 清清有些错愕。 疯了以后的战神,居然会有如此强悍的实力? 还好,他们趁着青龙伤势未恢复的时候,就进入他的记忆幻境。 “这就好。”清清和云亭分别,更加下定决心要看牢辛苑。 毕竟是要拆散人家,清清有些心虚,看辛苑的目光里多了些躲闪。 辛苑好奇地回望云亭,问清清:“那位公子是谁?” “一位旧相识。”清清想了一下,加上一句:“我和他不熟。” 她的表现落到辛苑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辛苑离得远,没有看清楚清清和那位公子的动作,像是在拉拉扯扯? 而且,什么样的旧相识,能让清清姑娘如此欲言又止? 清清姑娘和他聊了一阵,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依依不舍地跑回去? 谈话的时候,清清姑娘还总是往她所在的方位张望,生怕她听到。 她问起来,清清姑娘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辛苑百思不得其解。 走了一段路,结合各种已知信息,她才得出一个结论。 他莫非就是清清姑娘那位心上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 八卦欲是女子的本能。辛苑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白泽,憋在心里又很难受。 她亟需找个人分享八卦,但这个人最好是认识白泽和清清的人。不然,他们也没有办法痛快地交流八卦。 想来想去,能勉强算得上他们共同好友的人,只有白朔。 这晚,等清清回房沐浴的时候,辛苑四下寻人,踏上客栈的屋顶时,找到饮酒望月的白朔。 “战神大人,一起喝一壶吗?”辛苑拎了一坛子酒,到白朔身边坐下,“我想和你说一些事。” …… 与此同时,白泽在街角处抓住一位潜入幻境的魔域使者,冷声质问:“是谁让你们擅自跟进来的?” 穿黑袍的魔域使者跪地恳求道:“少主,你不能让青龙沉睡过去。” 白泽蹲下,手肘搭于膝上,轻笑一声:“哦,照这么看来,果然是魔君设计放跑的青龙。” 魔域使者低头解释:“少主,魔君大人也是想联合青龙之力,解开你体内的封印。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白泽似是不解地问:“你们说说看,他到底是为了我好呢,还是想利用我征服仙界?” 魔域使者面露惶恐,“辛苑公主是魔君大人唯一的妹妹,魔君那么疼爱她,怎么忍心伤她的骨血?何况,魔君大人膝下无所出,一直将少主视为己出。魔君大人只是对少主寄予厚望啊。” 白泽低喃:“我真不喜欢别人骗我。” 魔域使者将头埋得更低,“属下不敢。” 白泽将他的头提起来,指着灯火辉煌的街市,很温柔地问道:“你们喜欢这里吗?” “喜欢喜欢。”魔域使者连连点头附和,“只要少主愿意,率领魔域大军踏平仙界,重开妖魔仙三界的各处通道,待它日,再造一个商贾重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泽的指下用力,掐断了魔域使者的脖子,声音比今晚的月辉还要柔和,“既然喜欢,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魔域使者的脑袋咕噜滚落。 白泽站起来,将溅上白衣的血迹都处理干净,才动身回去。 还未走到客栈门口,他稍做抬头,远远瞥见辛苑和白朔在屋顶上把酒言欢。 这两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喝酒喝到一块去了,觉得跟对方亲近了很多。 聊到兴头上,还开始各种勾肩搭背。 白泽停步,放出神识,打算先摸清两人的谈话内容,再去阻止他们交流。 辛苑给自己灌了口酒水,回忆道:“我离得太远,也不好意思偷听清清姑娘和人聊天,只模糊地听到清清姑娘好像喊那位公子叫云亭师兄?既然叫师兄,那他们是不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啊?” 白朔只是听她说,偶尔应上两句,“可能吧。” 辛苑喝大了,一头靠到白朔的肩膀上,表达了对清清的同情,“白泽公子强取豪夺,拆散了清清姑娘和她青梅竹马的恋人,难怪她心有怨恨。哎,她现在只能趁着跟我出门的时候,才能和她心上人偷偷会面,说上几句话,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我当时真不应该在场的,这样他们就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白朔顺手揽住她的肩,纠正她,“清清姑娘还没有和白泽和离,私下见她心上人是否不妥?” 辛苑反驳他:“可白泽公子执意不肯和离啊,清清姑娘没办法和她心上人在一起,太可怜了。” “记住了,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白泽啊。要不然,谁知道他会对清清姑娘做出什么事。” 云亭也出现了?清清私下见云亭?很好!白泽收回神识,眼中平添森凉之意。 他暂先不管辛苑和白朔,宽大的衣袖掠过一阵狂风。 白泽疾步来到清清房内,将正在泡澡的清清捞了起来。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4节 第37章 清清拖住辛苑, 帮辛苑给人解蛇毒,费了一天的时间,疲惫地回到房内, 想要好好泡一个澡。 这家客栈根据六界顾客不同的喜好打造了不同风格的客房,山水白云沼泽应有尽有。清清喜欢戏水,选了带有大浴池的客房。 深蓝的池水在浴池中涌动, 形色接近海水。水中的礁石看着就跟真的一样。 鱼尾在池水中摇晃, 甩出水花,清清在水中痛快地玩耍,上上下下的,钻来钻去, 吐出大大小小的泡泡。 玩耍到后来, 她的困意来了, 懒懒地趴在浴池边缘,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清清听到房间门打开, 房间的结界被人冲破。 她起了警惕心, 从屏风上勾来一件轻纱薄裳, 披在身上。 她未从浴池中起来,白泽却是率先一步越过屏风。 整条鲛都被抱了起来。 清清看清来人后, 心弦暂松, 疑惑地问白泽:“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而且, 还搞这么大阵仗, 她还以为谁来偷袭呢。” “敲了几次你没应,我担心你有意外就进来了。”白泽将她抱到礁石上, 敛去一身风寒, 眼神柔和, 说得无辜,“要是因为我没有及时进来找你,导致你在幻境里丢失,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清清越听越耳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心里生怵,“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白泽轻轻地挑眉,拉慢了语调,“夫人当真是六界第一美人,每让人见上一面,就容易令人倾心,令人思之如狂。” 清清终于想起来了。 这些不是她说过的话吗? 他现在怎么还照搬了过来? 只是,他的眼神和语气怎么听着怪怪的? 像一种生了气,要来找她算账的架势? 清清略略别过头,推了他两下,发现推不开,又警觉地问:“你不是不肯抱我吗,怎么现在抱得这么紧?” 白泽不答,只是盯着她看。 云亭私下前来白朔的记忆幻境找她,莫非是知晓了她的身份? 照这么看来,她是快要和云亭走了? 与其等到这两人将来珠联璧合来付他,他先将她彻底弄脏,染上他的气息,会不会很有意思? 清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想从他腿上下去。 漂亮的鱼尾巴尖拍打过池面,她小声怨道:“有什么话要说快说,不说我要去睡觉了。” 她的发梢和鱼尾还是湿漉漉的,断断续续地往池中坠落水滴。 发上的水有几滴落到白泽的胸口,捎了少女独有的奶香,混杂了浴池中花木的清香。 白泽的衣裳被洇湿一大片。两人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各自的身上。 他扫过她薄纱下起伏玲珑的曲线,轻滚喉结,嗓音里添了些哑,“不是想抱你,是想做一件事。” 清清:“什么事啊?” 白泽凝着她,“坏事。” 清清打了个寒颤,咬住下唇,迷蒙的眼眸里盛满脆弱和无辜。 他的气息灼热,但话语是冰冷的。 恐怕真是哪根筋不对,想过来欺负她。 “你为什么不肯化腿?”白泽扣住她的鱼尾巴,让这条纯洁无措的美人鲛被困在他的身上,似乎逃无可逃。 清清心尖微凛。 真是来欺负她的啊? 天书好像写了,白泽要是生气欺负她,很喜欢让她腿软得走不动路。 清清还没被欺负过。 她不想走不动路,坚决不肯化腿,柔软的鱼尾一下变得硬邦邦。 白泽感受到她的鱼尾紧绷,将手指一寸寸收紧,蛊惑地问道:“你在怕什么?” “被你抓着,我怎么化腿啊?”清清将两条手臂环到他的脖子上,嗔了一声,整条美人鲛都快挂他身上了,“我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好累,改天再给你看好不好?” 白泽没料到她主动抱过来,掐紧了她的尾巴。 清清又撒娇般地摇了摇尾巴,身体和尾巴都很烫,被池水浸润过的声音又甜又娇:“夫君,你说好不好啊?” 白泽匀了几口气,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地将她放下来。 他大步走向窗边,步履有些急切。 清清躲回浴池,怯生生地看着白泽,不肯再上来。 她心疼地摸过自己的尾巴,忽然想起来,他刚刚掐的尾巴位置好像是…… 清清的脸颊快要烧起来,埋怨道:“你夫人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才修炼出这么好看的鱼尾巴,你要是给掐坏了,她不会原谅你的。” 白泽呼入数口冷气,眼神逐渐恢复清明,靠在窗边,回得散漫随意,“掐坏了,大不了再赔你一条。” “这是说赔就能赔的吗?”清清嘟囔完,被袭入的冷风冻得打哆嗦。 白泽为什么要开窗? 清清刚想让他将窗子阖上,忽然看到两条人影在夜空中起起落落,长剑和皮鞭互相交错。 辛苑和白朔聊了一阵,又开始切磋起了剑术和鞭法。 清清激动地拍过池水,“你爹娘怎么又碰到一块去了?我这就过去把他们拆开。” “你去睡吧。”白泽比她从容许多,“人家酒都喝完了,剑术和使鞭也都比完了。” 清清又觉心累,她只是回来洗个澡的功夫,那两人怎么又纠缠到一处了? 她开始自暴自弃,“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娘打晕绑起来?等到你爹回仙界后,再将她放了。这个法子会不会比较有用?” 白泽直接说:“没用。” 清清:“你为什么那么笃定?” “我应该比你了解白朔。”白泽顿了顿,肯定道:“我母亲要是忽然不见,他很可能会踏遍六界,只为寻她一人。” 清清觉得白泽说得很对,脑子一下清醒。 她暂时不知道白朔对辛苑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白朔自己可能也不清楚。 但辛苑要是来一出玩失踪的戏码,白朔或许立马意识到她非常重要,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在许多话本子中,男女主遇到障碍时,感情进展往往是神速。 清清收起这个心思,好奇地问白泽:“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那么做吗?” 白泽望向窗外,满街的繁炽灯火映着他漆黑冷沉的眼瞳,“希望不会吧。” …… 清清希望白朔和辛苑尽快解决掉蛇妖,好各回各家。这样,她就可以跟着辛苑回去,帮辛苑物色其他合适的郎君。 白泽则跟着白朔去仙界,想办法让白朔减少和辛苑的联络,让两人将曾经的相遇淡忘在漫长的岁月中。 奈何,蛇妖狡猾,巢穴众多。一行人寻了几日,都没抓捕到她。 无奈之下,清清唆使白泽,劝白朔献上美男计,诱蛇妖现身。 晚上,白朔当诱饵坐到屋顶上喝酒,清清随白泽和辛苑在附近蹲点。 她来的时候,云亭已经在了。 清清很是诧异。 云亭也想让清清尽快催眠白朔,好带她回去,对她解释; “我知道你们想尽快解决掉蛇妖,多个人手总会多点帮助。” 清清唇瓣翕动,总觉得云亭留下来有点奇怪,但她又没有立场劝他走。 白泽把握着一只双龙首玉璜,淡扫云亭两眼,冷眼笑道:“夫人,他说得没错,多个人手总会多点帮助。” 云亭顺理成章留下来,停在清清身边,想同她打听这些年的情况,却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先拿常规的问题打开话题,“清清师妹,你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指点吗?” 不等清清答话,白泽先问清清:“夫人,你上次为了答谢我为你渡去灵蕴提升修为的事,说要亲我几口当回报。这要什么时候兑现?” 他的语调懒散,提到「渡去灵蕴」这几个字咬时,却像是有意做了停顿。 云亭的脸色险些绷不住。 清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什么时候说要亲他好几下?夫君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她被夹在中间,说不上哪里不对,莫名感觉白泽和云亭之间,战火味很浓。 两个平时都没什么表达欲的人,话忽然变多了。 她成了多余的那个人吗? 那她走好了。 “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 清清善解人意地为白泽和云亭留出空间,令两人皆是错愕。 她眼见着不远处的白朔和辛苑又快聊上了,干脆跑去白朔身边,同白朔搭话。 “战神大人,你们再同我多讲讲那蛇妖的来历吧,也好让我们知己知彼。” 白朔回忆道:“好像没什么可以多讲的。总而言之,就是这蛇妖贪心不足。由于蛇尾与神尾相近,她在蛇族里面又颇具天分,在仙界司药殿拥有了地位还不够,妄图与神平起平坐。她私下研制蚕食神魄的灵药,被发现后,就从仙界出逃。” 清清听罢,不禁感慨大家都好有上进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5节 长乐长公主如此,美女蛇妖亦是如此。 但凡在自己身上看到一点上升的希望,她们都不会满足现状。 即使知道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她们也要寻找各种机会往上爬。 相比起她们艰辛的上升之途,她最近修为增长的速度也太快太轻松了吧? 清清总觉得前面还有大坑等着她。 不多时,四下骤起狂风,一个轻媚的女子声音透过寒凉的夜风和酒香,被送了过来—— “我心爱的白朔,当今仙界最年轻有为的战神,永远的仙界美男榜首,仙界男性魅力之最,仙界战斗力天选之子,仙界天帝最尊贵的弟弟,六界女子的芳心窃取犯,你可真叫我日思夜想啊。若不是你主动找我部下给我传信,称你想与我相聚,我都要以为你把我忘了。” 清清听得头皮发麻。 这蛇妖长得那么美丽妖娆,怎么说话如此文艺,打个招呼还要加一大串前缀呢? 美女蛇妖一现身,白朔当即丢下酒坛,将剑甩到空中,朝她逼近。 美女蛇妖不闪不避,剑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她却分毫未伤。 原来只是一道虚影。 美女蛇妖抚过肩上的卷曲长发,翘起蛇尾巴尖,咯咯地笑道:“白朔,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怎么办,谁让我喜欢你,无时无刻都想和你在一起。” 白朔冷脸甩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美女蛇妖送出一个秋波,魅惑地说道:“你我告诉你,即使无量山被磨平棱角,鬼哭河被抽空河水,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坚不可摧,亘古不变。我就是非你不嫁,你若不肯同我成亲,我就毒尽整个云埠城。” “我就不信,我云埠王还有得不到的男人。” 清清被美女蛇妖的坚定决心感动到,当场为她鼓掌。 多么深的恋慕之情,才会让她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想杀她的人在一起? 美女蛇妖撂下狠话,正待白朔回复。转眼间,看到了另一侧屋顶上的白泽和云亭。 她愣怔住了,自言自语道:“当今六界之中,竟然还能有长相不输给白朔的郎君?” 美女蛇妖的目光在白朔,白泽和云亭之间来来回回地转动,一下挑花了眼。 这三位郎君各有各的风格,或冷傲,或妖治,或温雅。 都好帅好酷啊。 她该选谁好呢? 美女蛇妖的眼瞳越来越亮,话锋一转,不太好意思地对白朔补充:“若是这两位郎君愿意替你成为我的夫婿,我就不跟你计较我们过往的恩怨情仇了。” 清清看得一脸迷惑。 说好的感情坚不可摧,亘古不变呢? 这变心速度也太快了吧。 敢情全看脸了? 白朔保持缄默,明显是不愿拖白泽和云亭下水。 辛苑站在他身边,嘲弄道:“谁欠下了桃花债,就自己去还,不要拖累其他人。” 清清的身体几不可微地颤抖了一下。 照辛苑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放任白朔迎娶美女蛇妖,孤身犯险,大概率会和白朔里应外合。 这种一方深入敌人巢穴,另一方苦心配合,齐心协力铲除强敌的戏份,不都是话本子常用的路数吗? 面对美女蛇妖这种级别的敌人,他们可能还需要面对危机四伏的情况。 最后达成的结果,搞不好就是双方在生死一线时,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情意,甚至还会生死相许,当场求婚。 “不行。”清清当即站出来反对,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目光,“他不可以娶你。” 美女蛇妖挑起眉梢,立马调转视线,指了白泽和云亭,“那你从这两位郎君里面为我挑一个。” 她也不问清清反对的理由,反正三选一,谁当她夫婿都行。 选择权怎么就落到了她手上?清清接收到白泽和云亭同时投过来的眼神,实在是想遁走了事。 云亭感觉被有蛇妖羞辱到,不想多说话,只喊了声:“清清师妹。” 白泽将云璜反复抛到空中又接下,神态自若,“我和他,二选一,你选谁?” 第38章 清清有点想骂人, 质问美女蛇妖:“为什么要让我帮你挑夫婿?你能不能有点坚持?” “不能。”美女蛇妖勾起卷发,迷茫地说:“因为我选不出来。” 面对两个男人好奇的眼神,清清陷入两难。 主要是她和云亭不熟, 直接点名云亭好像有点过意不去。 辛苑直接将责任甩回去给白朔,“白朔,你如果还是战神就自己上。” “云亭师兄。”清清当即立断, 恳切地看着云亭, “云亭师兄,你去娶这位蛇仙姐姐好不好?” 云亭的恼意渐生。 他虽不愿和美女蛇妖有过多接触,但为了让清清快些回去,他假意迎娶蛇妖也不是不行。 但清清选他不选白泽, 他心里就莫名不快。 “为什么是我?” 清清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因为白泽已经和我成亲了, 让他隐瞒和我成亲的事,再去娶蛇仙姐姐有些不道德。” 就算是假的,美女蛇妖也会口口声声喊白泽「夫君」。而且, 白泽和美女蛇妖在成亲过程中, 还是不小心有了亲密接触怎么办? 清清不是很想让白泽和其他女人有过多接触, 看云亭的眼神更殷切,“你不会放任整个云埠城不管的是吧?” 云亭一口气没处发泄, 冷声道:“随便你吧。” 美女蛇妖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白泽。 这位小郎君安静站着时, 似朗朗皎月, 胜过灿灿辰星, 可骨子里桀骜不驯的感觉,让她很着迷。 她都有些舍不得。 “哎, 既然他已经是你夫君, 那就算了。而且, 谁让你叫我蛇仙姐姐呢?不像别人,都喜欢喊我妖怪。我明明是从仙界出来的仙女。” 美女蛇妖感慨两句,携了云亭离开,“后日,我就会与云亭公子大婚。若是有缘,诸位记得来我府上喝杯水酒啊。” 白泽路过清清身边,似乎无意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笨丫头,你今晚还算有点良心。” “早知道我就选你了。”清清气得用脚尖踢他衣袍。 忽觉白泽的手掠过她的发髻。清清往发上寻去,摸到一只珍珠缀的海棠花珠钗,是她先前在集市看中没来得及买的钗子。 忽然不是那么气了。 …… 大婚日,蛇妖众部下在她府上敲打锣鼓,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恭贺云埠王新婚」。 美女蛇妖穿着红艳的喜服,走到洞房中,看着英俊的新郎,觉得哪哪她都爱,就是新郎面沉似水,看着不太喜庆。 美女蛇妖拿起一只木质酒盏,双指揪住酒盏边的两片藤叶,坐到云亭身边,“郎君,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笑啊?” 云亭是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他已经摸索过这蛇妖巢穴的大概地点,给清清他们传过消息。 但直到现在,清清他们都未曾出现。 他总不能真和这蛇妖成亲。 云亭暗暗蓄力,打算趁着美女蛇妖接近他的这会功夫,直接将她了结完事。 可他发现他竟然无法调用灵力,使不上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美女蛇妖的瞳眸凝着他,回忆道:“一点助兴的灵药罢了。” 云亭不断回想,他不碰她递过来的任何东西,怎么还会中招。 待瞥见金猊熏香炉上飘出的袅袅香烟,他拧眉道:“你的熏香有问题?” “你放心,你长得这么英俊,你什么性子我都会喜欢的。”美女蛇妖算是默认,媚笑道:“但今日,你还是乖一些好。等我们成亲后,我再看你的刚烈模样。” “现在,让我们先来把合卺酒喝了吧。”美女蛇妖起身去拎木酒壶,院中倏然传来众部下惨烈的尖叫声。 房门被踹开,一道皮鞭从远处飞了过来。 辛苑一见到美女蛇妖,来了斗劲,撒下一把雄黄,“我找了你这么久,总算有机会让你栽我手里了。” 清清跟着辛苑的步伐,跑了进来。 蛇有九窟。他们循着云亭给的信息,暂时锁定美女蛇妖的两处巢穴。 清清拉了辛苑组队,白泽跟好白朔,分头行动,前往蛇妖的两处据点。 就算没有找对她本人所在的据点,也能收了美女蛇妖的其他部下。 可她们两个运气就是这么好,一找就找着了蛇妖的大本营。 美女蛇妖吃了不少雄黄,又挨了辛苑一鞭,忙是运力休整。 她的蛇瞳里有了怒意,浮起凛凛金光,“说好让他跟我成亲,就别想把人从我手里带走。” 空中一下立现数道美女蛇妖的虚影,各个虚影头发上都长满绿色藤蔓。 虚影环绕在辛苑和清清身边,一时让人辨不清哪个是蛇妖的真身。藤蔓上不断有浓黑的液体流出,应当是她输出的毒液。 辛苑的目光在虚影中飞速地转动,一时不慎,后背被数根藤蔓打到。毒液喷溅了辛苑一身,她的唇色发紫,倒地吐出一口血。 美女蛇妖收起虚影,又是嘲讽又是费解地说; “跟在白朔身边的女人不过如此啊?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强大美丽的我不要,却和两个修为差劲的女人走得那么近?” 清清被打上修为差劲的标签,再一次被侮辱到。 今天的她,早已不是菜鸡清清。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6节 清清习惯了当小透明的生活,懒得和蛇妖计较,只默默地拿出解蛇毒灵药,丢给辛苑。 “竟然连药都备好了?”美女蛇妖洋洋得意道:“看来你们对本蛇仙还算是做过一些研究功课。” 眼见美女蛇妖要阻止辛苑服药,清清迅速地调运灵力,友情提醒:“你是把我忽视了吗?” 她的掌心凝满纯净的白光,身边似乎笼罩着圣洁的光晕,一股强大的力量呈不可抵挡之势朝美女蛇妖奔涌而来。 美女蛇妖起初的确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在见识到清清的力量后,瞳眸里乍现诧异之色。 清清快很准地给了美女蛇妖一击。 美女蛇妖受了伤,却伤得很开心。 她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嘴里念念有词,“还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清清蹙眉,没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我苦苦寻了神那么多年,连神的影子都没捞着。结果,神竟然就主动来了我的身边。” 美女蛇妖一甩波浪般的卷发,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幽幽地朝着清清呵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我研制的灵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气体从美女蛇妖口出跑出,化成一缕轻雾将清清包裹在其中。 “这是什么?”清清听得糊里糊涂的,没理解蛇妖的话,只觉得这缕轻雾将她缚得难受。 美女蛇妖笑盈盈地盯着她,“锁神雾。” 清清听到这个名头,心神一凛。 她挣扎不得,手心的灵力散了去。 裙裳下逐渐现出长长的尾巴,形状类蛇,这是她本来的尾巴模样。 美女蛇妖见到清清的尾巴,眼里流露出贪婪的光,又哐哐当当地拿出一堆五颜六色,稀奇古怪的灵药。 清清感觉这些灵药会对她造成伤害,顾不得向蛇妖打探她话里的意思,决定先拖延时间,“蛇仙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先弄明白,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美女蛇妖对这个称呼倒是受用,神色有所好转,语气却是冰冷,“我和你是无冤无仇,怪就怪你生来就拥有其他人穷尽生生世世都得不到的一切,我见不得,很多人也同样见不得。” 清清适当地表露出几分哀怜,“蛇仙姐姐以前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美女蛇妖不屑地冷哼,将一枚紫色的药丹放入酒水中,要给清清喂酒,“让我先尝一口神魄的滋味,再来告诉你。” 清清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想起美女蛇妖和白朔的纠葛比较多,围绕白朔展开话题:“我听战神大人夸过你,他说蛇仙姐姐是颇具天分的蛇族。” 美女蛇妖轻蔑一笑:“他能夸我?他不追杀我就不错了。” “他是仙界战神。最近几百年无战事,他手头暂时没有其它事,追捕堕仙也算是维护整个仙界。” 清清急匆匆地说:“既然他那么说,那你应该也是生来就拥有许多的人,怎么还会不平衡?” 美女蛇妖慢悠悠地问她:“你可知,我生来并不是颇具天分的蛇族?” 清清摇头,表现出求知的神情,表示她想当一位好听众。 美女蛇妖道:“我生来是天赋平平的一条蛇,小时候,我以为我的蛇尾长得和神尾一样,天真地和同门说我也是神。 可他们只是嘲我痴心妄想,说以我的潜质,入天宫当仙娥都不够格,长大后最多也只能找条普通的蛇嫁了,怎么能妄想同神扯上关系?” “他们开始用法力攻击我,还会嘲笑说既然我是神,怎么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我不仅要弑神,取而代之,还要找六界最英俊的郎君。” “我尝试各种方法,没日没夜地修炼,终于让我熬成天仙。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我是天分奇佳,可谁能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艰辛?” 清清摇摇尾巴,给她抹泪添氛围,“我太懂你了。” 美女蛇妖继续道:“我一直清楚我要做什么。我入司药殿只是为了炼制出能蚕食神魄的灵药。可惜,这事被发现了。白朔知道以后,毫不留情地砍了我好几剑。” “我负伤逃出仙界,坠入荒墟,浸染上一身邪气,去吞噬其它强劲妖魔仙的内丹,不断地壮大自己。我不怕苦不怕累,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我的梦想会实现。” “对对对,你命由你不由天,蛇仙姐姐很励志。”清清听得心头发颤。 荒墟和归墟是六界两个最极端的地方。 归墟是神域,凝聚了天地间至净之气,从而滋养出最纯洁的神力。 荒墟则是邪气集聚地。最初,六界大牢中提炼出的邪气无处释放,就存入荒墟。 久而久之,荒墟也能拥有迅速助长灵力的作用,只是,助长出的灵气至阴至邪。 “是啊,如意郎君和至强的力量,我全有了。”美女妖蛇晃动尾巴,仰天大笑,“只消再吞食一些神魄,我就能拥有与神等同的地位。” “是是是,事业和美男你全要。”清清趁着蛇妖絮絮叨叨的时间,打算用歌声暂先迷惑她。 这美女蛇妖入过荒墟,又吞食过那么多妖魔仙的内丹,修为恐怕已经远超白朔这位上仙。 也不知道一千多年前,白朔和辛苑是如何收服这蛇妖的。 她现在既然没法使力,就得先带着云亭和辛苑离开。 清清的歌声起了作用。 美女蛇妖伸手抚额,趔趄倒退数步,明显是被迷惑到。 须臾,蛇妖拿出一颗清心药丹,放入嘴里,恢复到清醒状态。 “小神女,别急着走啊,你为我挑了个如此英俊的郎君。怎么着也得先喝一杯我的喜酒。”美女蛇妖抓住要逃跑的清清,将酒杯递到清清的嘴边。 清清:“!!” 一泓剑光乍现,突如其来的长剑在空中飞旋,打到美女蛇妖的手臂上。 蛇妖吃疼,收回手,酒杯掉落在地。 白泽面覆寒霜,暖融融的红烛灯火打在他的身上,似乎都会瞬间被凝成冰。 他朝美女蛇妖走去,寒风疾驰,吹得一袭白袍猎猎作响。 清清心知他可能要强行催发他体内力量,忙是抓住他的衣袖。 上次,白泽和她神魂交融后,她能被激发出强大的力量。若是再试一次,是不是也能冲破锁神雾? “夫君,我们要不再来一次吧。” 第39章 美女蛇妖被打伤手, 生了怒,回头又见到白朔和白泽一起过来,“你们这是太喜欢我了吗?本来我只想要一个郎君, 但你们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哪有不全收的道理。” 空中顿时多了数个蛇妖虚影。 每个虚影的发丝开始抽枝发芽,长出密密麻麻的藤条。藤条的生长速度飞快, 由她的头发长到天花板和墙壁上, 如一张巨网般,铺天盖地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白泽一边挥剑斩断袭来的藤条,一边转身问清清:“再来一次什么?” 清清的细指覆在唇上,眼睛里含了朦胧水色, “就是上回那样。” 白泽漫不经心道:“上回哪样?” 清清的声音低了下去, 委婉地说:“就是和我亲一下。” 白泽停下步子, 仿佛没听懂她的话,“只是亲一下吗?” 清清眼看着蛇妖的藤条网越收越紧,即将要将所有人困在网中, 心下焦急, 只好直白道:“还有亲密无间的融合。” 白泽的目光落在她莹润的唇上, 新擦的玫瑰口脂,当真是朱唇一点桃花殷。 他轻滚了一下喉结, 扣住她的后背, 朝她挨近。 还未欺上她的唇, 他先停了。 因为白朔和辛苑已经朝美女蛇妖出击了。 …… 白朔奔入新房内, 看到倒地的辛苑,伸手要扶她一把, 面上忧虑尽显, “你没事吧?” 辛苑服过灵药后, 毒已经解了。 她拍开他的手,表示不要他扶,“不小心被蛇妖的藤条打到而已,一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白朔还是将手搭到她的手臂上,对她劝道:“你其实可以不用每次都那么逞强。有时候,多一个人在你身边帮你,你会发现你除恶的世界都变丰富了。” 辛苑用力把胳膊从他掌心拽出来,高冷地别过视线,“谁要你帮。” 白朔看着落空的手掌,略微失神地笑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喜欢你这种不认输的劲。” “刚才只是不慎上了这蛇妖的当,我现在再来制服她。”辛苑抱着一雪前耻的决心,凝神往皮鞭上注入充足的灵力,皮鞭上不断地涌出奔涌的水流,水流凝成的利刃,将藤条道道截碎。 美女蛇妖的蛇瞳中金色大盛。藤条扭动得愈发卖力,绕上辛苑的腰肢,再渐次收拢。 白朔见状,放出长剑,截下辛苑腰肢上的藤蔓,“辛苑公主,这回,你就别拒绝我了。” “为何?我有个三长两短关你何事?”辛苑得了空,继续甩鞭应付蛇妖。 白朔将落到她脖子上的藤蔓劈开,直言:“我还不想失去一个妻子。” 辛苑替他挥开即将落于他胸口处的蛇妖之手,冷嗤:“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成为你的妻子了?” 白朔倒转剑柄,将几道蛇妖虚影击退到几步之外,“你没否认,我就当你默认了。” 辛苑不断变换鞭法,马尾飞扬,“先打赢再说吧。若是你连这只蛇妖都打不过,就别想着娶我。” 白朔和辛苑背靠背,胳膊相抵,剑光和鞭法交缠,剑光为鞭法输送源源不断的力道。 刹那间,长剑和皮鞭边缘凝出白霜,朝美女蛇妖奔袭而去的水流落到她身上时,化为寒冰,大有将其冰封之势。 白朔和辛苑对望一眼,诧异不已,“我们竟然是难得一见,天生契合的灵体?” “天生契合的灵体极为少见。一旦遇见,两人合力便能产生极强的力量。” 白朔眼里的乐意藏也藏不住,“连宿命都指引我们在一起,你还想要拒绝吗?” “若是你我成亲,我们以后的孩子,很可能会拥有天地间最强的冰系力量。” 他们两人都是仙界和魔界的佼佼者,灵体又天生契合。两人若是有孩子,当然会是六界至强,天生功力远在两人之上。 辛苑唇角扬起,没有忍住她内心的雀跃,但还是瞪他一眼,“滚吧,你居然连孩子都想到了。” “这不是得早点做打算么?要不然,你离开云埠城后,回魔域相看其他男人了怎么办?” 白朔见到美女蛇妖在寒冰中挣扎不能的样子,笑问辛苑:“这算是打赢了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7节 辛苑驳道:“没有我,你能打赢吗?” 白朔为自己解释:“你可没有说一定要靠我一个人打赢。你自己应下的话,可不能赖账。” 他说完,将长剑横到美女蛇妖的颈上。 美女蛇妖数个虚影全部被寒冰覆盖,藤蔓被寸寸碾成碎片。 其余虚影同被寒冰碎成块。 她的真身耗尽全力冲破寒冰束缚,没让自己成为冰雕。但内里重伤,已经没有办法再和白朔他们比拼。 美女蛇妖仰倒在地,做最后的求饶,“白朔,我再怎么说,曾来自仙界,也曾为你和你哥哥天帝你嫂嫂天后送过制过不少灵药,多少有些交情,你确定要手刃我吗?” 白朔眉目凛凛,话语间,毫无斡旋的余地,“你若是安分当你的司药女仙,自是什么事都没有。可你偏偏心术不正,走了歪门邪道。我自当守护仙界秩序,将你这种背信道义的堕仙诛杀。” “刚正不阿,匡扶道义,冰清玉洁,以守护仙界为己任,好一个大义凛然的仙界战神。” 美女蛇妖仰天大笑了一阵,紧盯着他,喃喃念道:“白朔,我就是很好奇,你要是沾染上邪气会是什么样子?” 白朔怒目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美女蛇妖看着白朔和辛苑情意绵绵的表现,怒气上涌,又心知自己将死,继续诱导: “别急着拒绝啊,我跟你说,镇守荒墟的神早在几百年前就陨落了。荒墟无人镇守,青龙一族比我可有天分多了。若是去荒墟走一遭,多受邪气浸润,你会有惊喜的。” “住口。”白朔感觉被冒犯到,一鼓作气,一剑结果了美女蛇妖。 “白朔,我死了,你也别想继续当你光风霁月的战神。”美女蛇妖临死前,指尖蘸血,在地上画下诅咒阵,“我以初代云埠王,前仙界司药殿女仙,被仙界战神追踪数年的蛇仙名义诅咒你,有朝一日,坠下荒墟,堕入邪道,手刃同族,夫妻离心,父子相弃,子承父咒……” 美女蛇妖的诅咒声回荡在新房内,久久不能散去。 “一派胡言。”白朔听得不太舒服,但他也没有将美女蛇妖的话放在心上。 白朔施了术法,抹去地上的血咒,再朝白泽和清清走去。 他看到清清的蛇尾,颇为感慨道:“先前,不识两位身份,还以为是无名之辈。今日,才得知,两位果然非碌碌无名之辈。” 清清今天受到的震惊过多。 她最开始为自己的身份震惊。而后,为白朔和辛苑天生契合灵体的事震惊。 然后,她又为两人许下终生的事震惊。最后,她再为美女蛇妖这位大预言家的诅咒震惊。 她还处在震惊四连中,又听到白朔这个问题,一下有点慌了。 白朔难道知道,她和白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吗? 清清先低头含糊应道:“还好。” 白朔纳闷地问白泽:“你们为何不告诉我们?” “你也没问人家啊。”辛苑走过来,用手肘撞了一下白朔,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听闻这一任神女不久前结识了一位游侠,两人男才女貌。今日得见,果然如此。两位应该是不希望太引人注目,才没说出真实身份。” 剩下一句,她没好意思说。没想到,所谓的男才女貌竟然是强取豪夺路线。这白泽公子本事可真大,连神女都可以强娶过来。 清清心知他们认错了人,心弦暂松,回得模糊,“我和夫君确实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雾,问道:“那这锁神雾该如何解?” 白朔说:“神女不必担心,锁神雾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就不会再受影响了。” 清清点点头,又看了看地上那堆五颜六色的灵药,心有余悸。 白朔看出她的顾虑,施力将灵药销毁,安抚她:“这蛇妖虽然研制了一堆吞食神魄的灵药,但她自己也没有试验过。这些药对你可能起不了什么实际的伤害作用。” 清清会意,谢过白朔。 白朔和辛苑还要去收拾蛇妖的其他部下。 清清正准备跟白泽离开,转眼间,看到云亭靠在床榻边,发际处爬满细密的汗珠。 “云亭师兄他怎么了?” 白朔看了眼被打翻在地的香炉,皱了眉:“他或许中了蛇妖的媚毒。” 清清问:“他会怎么样?” 白朔道:“他会被媚毒控制心智和身体。” “可有办法解?”清清想了想,云亭也是被她选来当蛇妖的新郎,她总不能就扔下他不管。 白朔为难地说:“这是蛇妖留给她洞房花烛用的,当然是该用合欢之术来纾解。” 云亭双手已然紧握成拳。他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涨红了脸,对清清喊道:“清清师妹,请你们都先出去。” 清清蹙眉问:“还有其它办法吗?” 辛苑再拍打白朔的肩,提醒道:“清清姑娘已经嫁人了,你总不能真让她还未和离,就先背弃她夫君。” 白朔思考片刻,斟酌道:“我可以试试用灵力强行将他体内的媚毒逼出。” 辛苑道:“我来跟你一起。” 白朔和辛苑当即来到云亭的身后,打算合力为云亭逼出媚毒。 谁料,云亭竟然脱离了两人,跌跌撞撞地朝清清跑来。 云亭一把攥住清清的手,嗓音低哑地唤着:“清清师妹,我是特意来寻你的,你跟我回去吧。” 他的眼里沾染了欲色,话说得很克制,但话语里都是缠绵旖旎的味道。 一袭喜袍映着他绯色失控的面色,与昔日温和儒雅的形象截然不同。 要是云亭醒来得知他现在的模样,估计要气死。 清清甩了两下,没办法将云亭的手甩开,只好又问白朔:“他这又是什么情况?” 白朔眼中的忧色深了几许,“他应该是受媚毒刺激,再见到心仪之人,产生了一些幻觉。” 至于什么样的幻觉,白朔不好明说。但是看云亭开始解衣的动作,不难猜出是什么。 辛苑都替清清犯难,一个昔日恋人,一个现任夫君,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清清没想通她和云亭的心仪之人有什么关系。她不禁怀疑,再这样下去,云亭要是扑过来,可太尴尬了。 尤其是白泽还在现场。 白泽神色不羁,轻飘飘地拿掉云亭的手,眸底却逐渐翻涌起两簇火焰,“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本来就该是你的神侍。” 清清若是和云亭亲近,他不介意在两人接近前,先杀了云亭。至于清清,等日后解绑了,他再动手解决她。 “他是神侍,我就该和他亲近吗?”清清气呼呼地看着白泽,怼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白泽敛眸,怔忡片刻。 清清倒抽凉气,转头询问白朔:“我该怎么做?” 白朔给出建议:“你可以给他一些刺激,这样,他或许可以从幻觉里走出来。” 清清当即对云亭大喊道:“云亭师兄,你清醒一点。我已经和夫君成亲了。” 云亭的汗水滚落,执着地摇头,“不,你们的婚约做不得数,你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那你就看个清楚好了。”清清踮起脚尖,双手勾上白泽的脖颈,亲上了白泽的脸颊,啵了几下。 白泽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清清凑到他的唇边,朝他眨眨眼,“夫君,你配合一下。” 白泽将她分开一点,低下头,眸色幽寂,“遇到这种情况,是谁都可以吗?” 清清的眸子清润,如同被雨水洗涤过,“不,只有你可以。” “夫人要记住你说过的话。”白泽轻勾唇角,扣住清清的腰肢,将她抵在墙上。 他的唇覆上清清的唇,舌滑了进去。 第40章 白泽的一只手穿入清清的发丝中, 持续着这个细密绵长的吻。 婚房的烛光中,清清纤细的身影完全被高大颀长的身躯笼罩,红色相间的曲裾与白袍交叠到一处, 被投映到地砖上,如暗夜里两团相互交缠至死不分的海藻。 “看清楚了吗?”不知过了多久,白泽才将清清放开。 清清似乎被吻晕过去, 身子软成一摊泥, 无力可支,只能依偎在白泽身上。 白泽挑起眉梢,对云亭挑衅道:“她已经是我夫人了,全身心都属于我的夫人。” 云亭绯色的脸上镀上一层盛怒, 冷汗点点滴滴往下坠, 逐渐洇湿他的喜服。 “这不可能, 她只是被迫嫁予你,她喜欢的人是我,曾日日都想与你解籍离契。” “那又如何, 我不管她喜欢的是谁, 只要她从今往后都只属于我就行了。”白泽将清清横抱起来, 大步往门外而去。 云亭踉踉跄跄,扶住门框, 试图拦住他的去路, 痛心道:“不可能的, 她是神女, 她从与我结下姻缘线开始,就注定只能和我成婚。” 云亭拉起一截衣袖, 本无杂物的手腕显出一圈红绳, 红绳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与此同时, 清清的皓腕上也显出一圈同样的红绳。 这是先神夫妇当年给两人定下婚约时,特意牵的红绳。 白泽看到那圈红绳,眼神阴鸷森凉,寒意骤增。 他施力将清清手腕上的红线隐去,“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的过往如何,她都是我的夫人。” 云亭的眸中现出几缕沉痛,脚步虚浮地靠在门槛边。 白泽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过,凉凉地添了一句:“倘若有人挡道,杀了也无妨。” 白泽路过倒地的蛇妖部下身边,叫醒装晕的清清,“该醒了。” 清清捂脸,不知道她在哪里,继续装死。 白泽吻得很温柔,引她与他的唇齿嬉戏。她沉溺在他的吻里,竟然真和他忘情地接吻,忘了旁边还有白朔和辛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都想为自己掘条地缝。 白泽意犹未尽地说:“那我现在就再来一次。” 清清睁开眼,小声抱怨道:“你干嘛演得那么投入啊。”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8节 白泽掐紧她的腰身,眉梢凉意深深,“你现在反悔了?” “不是。”清清将脸埋在他怀里,指腹抚过他衣襟处的暗纹,声音轻如蚊蚋,“你大可以等没人的时候那样。” 白泽微诧,目光落在她鬓上的海棠发钗处。 俏丽动人的海棠花衬着她的姝色。 他忽然觉得,她若是一直没有忆起过往,一心一意将他当成真正的夫君,似乎也不错。 …… 白朔和辛苑将云亭拉回去,继续为他运力逼出蛇妖的媚毒。 两人在旁苦口良心地劝道:“云亭公子,虽然你和清清姑娘曾有一段过往,但她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他人,也主动证明给你看了,你就不要去介入别人家道侣的生活了。” “云亭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六界之中的好姑娘那么多,你大可以换一个姑娘喜欢,不必一棵树上吊死。” 云亭渐渐恢复理智,想起他方才的冲动行为,心中懊恼。 他怎么可以对清清师妹存有那样不堪的想法? 他自认他对清清,有的只是身为神侍的责任,不断说服自己,那不过都是蛇妖下三滥媚毒带给他的幻觉。 心稍稍平静下来时,他又听到两人开解他的话。 云亭莫名更恼。 不管怎么说,那一份不甘心倒是真切的。 …… 没过多久,辛苑和白朔公布了他们要缔结连理的喜讯。 这日,清清步入仙界流裳阁中时,辛苑正在挑选不同款式的嫁衣。 “清清姑娘,你快来帮我看看,哪一身嫁衣最好看。”辛苑盘腿坐在莲花纹软垫上,抬头冲清清一笑,裙袂如盛开的昙花般层层叠叠堆起。 为试嫁衣,辛苑的马尾由侍女盘成繁琐多变的发髻,面上描了浓艳的妆容,凸显着她的艳丽逼人和端庄华贵。 清清感受到辛苑实实在在的欢心,却没办法送她一声祝福。 想到辛苑将来的凄惨结局,清清试探地问道:“辛苑公主,你真是铁了心要嫁战神吗?” 辛苑点头,“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自然是想要长相厮守。” 清清不由得暗自唏嘘。 虽然在这段和平时期内,仙魔两界通婚的现象普遍。但天帝和魔君都心知,双方因两界边界划分问题谈崩过几次,和平状态恐怕维持不了太久,并不希望魔域公主和仙界战神大婚。 即使架不住白朔和辛苑两人的坚定态度,魔域和天宫已互相递交婚书,定下婚期,双方还是在想办法令这门亲事作废。 魔君贡邈对辛苑有求必应,就算辛苑要把魔域拆了,他估计都愿意。独独这一回的婚事,他不愿意妥协。 这不,贡邈就将魔域十二堂堂主和总堂主都派过来了,名为照看妹妹的人身安全。实际上令他们想尽办法诱辛苑改变心意。 清清小心翼翼地问:“若是将来仙魔开战,你会站在哪一边呢?” “当然是生我养我的魔域。”神族没落以后,仙魔曾交战过数次,辛苑显然是预想过这个问题的,认真地回答了清清,“我身为魔域公主,这么多年来,都享受着魔域众生的供奉与尊崇,我需要对他们负责任。 就算没有嫁给白朔,将来仙魔若是真的开战,我也会身先士卒,与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清清眉头一跳。 搞来搞去,这两人都是要往相杀的路线走啊。 “不过,眼下仙魔并非交战。”辛苑疑惑地问:“你为何要问我这些?” 清清的眼眸轻转,捻起一块糕点塞入嘴里,巧妙地转了话题,“因为我想起初次见你时,你说你还想要行侠仗义,暂时不想嫁人。但你遇到仙界战神后,忽然改变主意,以这么快的速度嫁人,我难免会感到好奇。” 辛苑笑问她:“你觉得白朔此人如何?” 清清心下一动,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辛苑难道是又犹豫了? 好诶。 “实话跟你说,我觉得那蛇仙的审美和品味有问题。”清清蹙了眉,指了辛苑身边那十三位魔域堂主,佯装对白朔表示不满。 “论相貌吧,白朔最多只能算中上,还比不上你们魔域诸位堂主。论性格吧,他心高气傲,颇为自负,婚后想必也不会以你为先。 而诸位魔域堂主就不一样了,他们以后肯定会唯你是从,乖乖听你的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才适合当夫婿。” 十三位堂主纷纷低下头,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觉得你说得对,白朔他就是你说的那种人。”辛苑居然也附和清清,说完,她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夫君白泽怎么样?” 清清一听,觉得挑拨辛苑和白朔的机会又有了,马上摆出怨侣的姿态,痛批白泽,“阴险卑鄙,狡诈自私,两面三刀,厚颜无耻,嚣张乖戾,目中无人……的小人。” “总之,我太讨厌他,若不是被迫无奈,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说到后面,清清将手中糕点捏碎,说了一句真话,“而且,他太喜欢欺负我了。” 辛苑愣了一下,说道:“这不就对了。” 清清一脸懵逼,“哪里对了?” 辛苑指尖转动着一株桃色花株,笑着说:“就算你夫君有你说的那么多缺点,真是如此不堪的人,你还是会心悦于他。” “你从哪里看出我心悦于他的?”清清摸不着头脑。 辛苑回忆道:“上一回,那位云亭公子媚毒发作时,你并不排斥跟你夫君亲近。若你真的讨厌他,你连站在一起,和他一起呼吸都觉得难受,更别说接近他了。” “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所有预设的标准都会因他改变。” “即使你夫君娶你的手段不光彩,拆散你和云亭公子不道德,你也已经渐渐喜欢上他了。” 清清纳闷。不对啊,辛苑怎么反过来策反她了? 辛苑看向窗外的光,眼里溢出满满的甜蜜,“就像白朔不符合我的理想夫君标准,我遇到他以后,也愿意为他改变原有的想法。” 清清顿悟。说了半天,你还是想要阐明你的坚定决心? 一只大手挑起晶莹剔透的珠帘,白朔同白泽走了进来,似是诧异道:“苑儿,你怎么在别人面前说的,在我面前就对我拳打脚踢。” “谁是你的苑儿。”辛苑变了脸色,“你别得意太早,我都说了标准会改变。要是你惹我不快,我随时会踹了你。” 白朔的长臂揽住她的肩,冷淡的眉眼里染上喜色,含了藏不住的得意,“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只求辛苑公主的标准停在我身上就行了。” 辛苑抿唇偷笑,再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窃窃私语道:“我们快走吧,把空间留给清清姑娘和她夫君。好让清清姑娘彻底忘了云亭公子,和她夫君好好过下去。” 白朔和辛苑撤离的时候,不忘将十三位堂主带走,只留下清清和白泽两个人。 清清心觉白泽肯定听到了她编排他的那些话,脚趾开始尴尬地蜷动。 白泽在她附近坐下,与她隔了一张小案几。 清清悄悄地用脚踢了一下白泽的下袍,又甜又脆地喊了几声「夫君」。 白泽不为所动,随手拿起一把绘桃花春风的折扇。纸扇轻摇,一睇一笑间,颇有翩翩风流公子的意味。 “你娘还问过我你的喜好,特意为你准备了清风露诶。”清清殷勤地将碧玉盏中的茶露推过去,扑扇着纤长的睫毛,“你看,你娘都知道了你的喜好,你再也不会觉得你娘不关心你了。” 白泽用扇柄将碧玉盏推回去,轻声落话:“我是阴险卑鄙,狡诈自私,两面三刀,厚颜无耻,嚣张乖戾,目中无人的小人,不配喝夫人亲手送上的茶露。” “你知道,那些话,我只是用来糊弄你娘的。”清清闷闷不乐地拽过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眸湿润,如一只可怜兮兮的麋鹿。 “虽然我们暂时还没能拆散他们,但你能见到你爹娘相爱时的模样,也算是弥补了另一种遗憾,对不对?他们是因为互相倾慕才成亲,那定是期待孩子的降生,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白泽摇扇的动作顿住,似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清清的眼眸一亮,随手一指,“看,这些都是你娘的嫁衣,好看吗?” 几案边上,整齐地置放着几身嫁衣。六界最出色的织娘连夜赶工完成嫁衣,雀鸟色彩斑斓的羽毛和稀有的晶石点缀在嫁衣上,美不胜收。 白泽盯着嫁衣看了一会,视线转到清清身上,话语里酝酿出温醇的酒意,“你穿上嫁衣给我看看。” 清清不解其意。 不过,天凤仙门前掌门让她和白泽成亲时,安排得很仓促,两人只是简单走个仪式就算完婚了。她也很羡慕那些穿漂亮嫁衣,风光大嫁的女仙。 “好啊。”清清兴致浓郁地去换上一身红嫁衣。出来时,繁复的裙摆飘摇,明珠光华流转,穿嫁衣的小女郎风华万千。满室的繁花瞬间耷拉下脑袋,甘愿落为陪衬。 清清在白泽前面转了个圈,不小心踩到裙摆。整个人如蹁跹的蝶,落入白泽的怀中,璎珞发带轻擦过他的手腕。 白泽低头看着神色迷惘,晕晕乎乎的清清,眼尾渐渐弯起,晕染出一片红晕。 原来她穿嫁衣的模样是如此迷人。 清清还未成年前,他将她当成妹妹,也没将掌门给他们安排的婚事当真。 他曾设想过将来送她出嫁时,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看到了,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是很想送她出嫁了。 第41章 仙界战神和魔域公主大婚当日, 两界百姓欢呼祝福,盛况空前。 辛苑和白朔成婚后,诞下一子, 成为两界人人称颂的眷侣。而在和平时期内,两界的人口迅速繁衍,开始不满原有的地盘。 魔域缺少光明, 所有地区都是黑暗的森林沼泽海域, 灵壤贫瘠,不满仙界坐拥钟灵毓秀的各大仙境。 仙界不满魔域拥有最多的灵石矿,双方多次因地域资源分配问题进行谈判。 最后一次谈判失败后,双方关闭所有通道, 彻底中断两界的商贸往来, 禁止两界通婚, 宣布开战。 战神府外,站着数十名负责看押战神夫人的仙兵,亦有白朔亲自设下的结界。 辛苑平常只能走到府门口, 再往前, 便是寸步难行。 她倚靠在赤金色的门柱边, 呆望着府外的缥缈云层,衣袂随风而动。 由天宫特制的轻纱轻薄如云, 穿在她身上飘逸出尘, 可多年的时间下来, 她的面上已堆满愁色, 眉宇间不复往昔的英气。 白朔身穿甲胄,回府时, 见到自己的夫人候立在门前, 眸色柔了几分, “你是在等我吗?” “我没有在等你。”辛苑淡淡地撇过头,留给他的是冷若冰霜的背影,“我只是想看看,魔域的状况如何了。我听天宫过来的仙官说,魔域的赤水河畔与浮云林已经是血流成河。” 白朔垂下眼睑,沉默半晌,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下次让天宫不要再遣人过来了,免得他们嘴碎。” 辛苑转过来,极为讽刺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捂住他们的嘴,我就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昧地欺骗自己,继续当好你的战神夫人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49节 白朔凝着她的双目,眼睛似乎被刺痛,心口处传来绵密的痛感。 他匀了会气,好言道:“我们今晚一同用膳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辛苑直接拒绝,“你想用膳,大可以去找你身边的那几位女仙。看着我的冷脸,你估计也会吃不下饭。” “那几位女仙都是受我兄长之命过来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白朔试图解释:“你若不喜欢,我将他们遣走就是。”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辛苑仿佛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只要战神大人喜欢,尽可以将她们收下。天帝不希望你的子嗣带有魔族血统,正好由她们为你诞下合你们心意的子嗣。” 白朔被气笑了,“听起来,你都愿意帮我安排好了?那你说说看,你和阿泽,你打算怎么办?” 辛苑说出她的打算,“你只要愿意放人,我就会带阿泽回魔域。” 白朔见她执意离去,一股发自心底的盛怒席卷而来,激得他厉声质问:“你凭什么要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开!” 自开战以来,他们这对昔日的眷侣逐渐处成怨侣,辛苑见到他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整日里闹着要回魔域,连孩子都不太搭理。 可前些日子,她一反常态,愿意为他重新做羹汤,牵着孩子来和他相叙。 他原以为她应当是是想通了,可宁静的生活没持续多久,她又不愿意再亲近他了。 “有什么问题吗?”辛苑的眼里如同淬了冰,“反正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阿泽以后留在仙界也可能会受不少冷眼。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将他带回魔域,让他安然长大。” 白朔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开,忍不住将她摁在柱边,大手掐住她的肩膀,粗粝的声音如同在漫天风沙中擦过,“你到底要跟我怄气到什么时候?” 经过战火的浸润,白朔周身的气势愈发凌厉刚烈,眉目深沉。 曾经,别人喊他战神也是照拂他兄长天帝的面子。如今,白朔已经从别人口中半是玩笑半是当真的「战神」,蜕变成仙界最有名望的战神。 他怒目逼视的样子,的确有几分置人于死地的意味。 辛苑的肩胛骨仿佛要被捏碎,痛得抽气,目光却没有丝毫退让,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战神大人要是想杀我,大可以直接动手。反正我的一身修为早已被你兄长天帝废了,我不会再是你的对手。” 白朔的心底有巨浪在翻滚,双目如火如炽,掠过几缕沉痛和暗恨。 天帝担心辛苑会对仙界不利,提出要么杀了她,绝对不能让她和魔域沆瀣一气。白朔想保住她的命,才提出废她修为,再差人严加看守。 可伤害到底是造成了,他确实对不住她。没有办法挽回,也没有立场为自己开脱。 僵持片刻,白朔松了手,沉声道:“抱歉。” 辛苑抚着肩膀,喘了几口气,不领他的情,“你要是真的有歉意,就放我们回魔域吧。” 白朔眉心微拧,背过身去,似是不以为意地说:“驻扎在覆水河畔的仙界大军暂时不会再越河进军魔域。我已经劝兄长同意魔君贡邈要议和的要求了。这几日,仙界就会派人和你兄长贡邈再度议和的。” 交战以来,魔域吃了不少败战,丢失不少重要领地和城池。天帝想乘胜追击,一直想将战线推进,不肯同魔域议和。他和赤元金仙劝了许多时日,总算是令天帝点头。 这些话,他本来想在用膳时再和她说的。可见到她如今怨憎的模样,他忍不住提前告诉她。 辛苑很是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的思绪混乱,美目中隐有泪花。 前些日子,魔君贡邈好不容易安插了一名细作进来。 她有意亲近他,就是为了拿到仙界大军的布防图。 这会,信使恐怕已经将布防图送到魔域了。 …… 清清站在战神府的拐角处,看得心惊胆战。 “怎么又闹得你死我活了?”清清拍拍心口。 这段时间,她看了好多幕两人掐架的场景,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白泽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算是提醒她身边还有个人,不至于吓成这样。 清清心安了许多,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将脸贴了上去。 白泽低头看了一眼,牵起唇角,纵容了她的任性。 清清窃窃私语道:“还好,我们从信使手上截下了布防图。布防图没有被送到魔域,仙魔议和就能顺利进行。若是能及时止战,他们的关系虽然没办法修复到从前,但不至于闹到跳诛仙台了。” 白泽看了眼远处的两人,低语道:“但愿吧。” 清清又说:“你也不是没人要的人,毕竟你爹娘不仅没打算抛弃你,还想要争夺你。” 其实,她能感觉到白泽心中的阴霾似乎褪去不少。 他见到了辛苑怀孕时,白朔春风满面的样子。白朔和辛苑都翘首盼着孩子的到来,没出生前,就忙着为孩子张罗各色衣物玩具。 他们都没强求孩子将来能干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只希望孩子能永远平安,连孩子仙根天赋如何,都没给安排测试。 孩子周岁时,魔君贡邈亲自到场,疼爱地摸过小侄子的脑袋。 白朔还几度登门,亲自邀请赤元金仙来给孩子赐名。他发现赤元金仙给孩子起的名和白泽撞了,还傻呵呵地问白泽介不介意,一点都不像威风凛凛的战神。 白泽,他也曾有爱他的爹娘,有关心他的长辈。 “不过啊,你小时候真够可爱的。”清清枕着白泽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脸,“要是你现在脸上还有那么多肉,你也不用掐我的脸了。” 白泽散漫地问道:“你更喜欢小时候的我?” “当然啊。”清清一双眼睛亮亮的,“刚出生没多久的你,还不会说话,不管是见到仙,魔还是妖,都只能笑,憨傻憨傻,还怪可爱的。” 白泽听到她竟然用「憨傻」来评价他,眉头跳了跳,不由地打断:“不要再说了。” 清清不仅继续说,还用手在她膝盖处比划,“还有啊,你不到一百岁的时候,就是一只小不点,身高都没到我的膝盖,我想欺负你就欺负你。” 白泽唇角狠抽,掰开她的手,声音凉了几分,“不要再提我小时候的事了。” “你好像见不得我靠近小时候的你?”清清感觉到白泽的不悦,纳闷道:““不到一百岁的小不点,学走路时,还会经常摔倒,哭着要人扶。有一回,你娘都哄不好,还是我去唱歌哄那个小不点,小不点才不哭。但当时,你站在我旁边,貌似不是很高兴。” 白泽反问她,“你也知道我不高兴?” “为什么呢?”清清的眸色懵懂,“不管是小不点,还是你本人,不都是你吗?” 白泽凝着她的眸,沉沉落字,“不一样。” 清清眨眨眼,“哪里不一样?” 白泽不和她说话了,掉过头,大步往前走。 “我知道了,你好像在跟小时候的自己较劲。”清清跟在他身后,似乎想通了关键,“但是,身为小不点的你,也有很多事是做不了的啊。” 清清眸光狡黠,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比如,你如果是小不点,就没办法背我。” 白泽的唇边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出口的话语却很欠,“你下来自己走。” 清清双手缠绕住他的脖颈,撒娇道:“我走不动了,你要背我。” 温香软玉紧贴在他的后背,少女独有的馨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白泽顿了下,侧过脸去看她,微眯惑人的凤眸,启唇低语,“你身上好香,我好想……” 清清将脸埋到他的后颈处,小手捶打他的肩。 他说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 不久后,清清得到一个消息。 布防图还是落到了魔域。魔域对仙界大军的部署了如指掌后,开始了猛烈的反击。 不仅夺回了原来的地盘,还逼得仙界大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仙界众生哀嚎遍野。 两界议和无望。 清清赶去诛仙台时,见到的就是战神下属揭穿辛苑,辛苑纵身跳下诛仙台的情景。 白朔跟着辛苑从诛仙台跳下去后,发现辛苑修为尽失,根本承受不住诛仙台的重创,元神已经灰飞烟灭,只余长眠的本体蓝鸟。 白朔是仙,虽然受了重伤,但并未伤及性命,他将阖眼的小蓝鸟拥入怀中,化成本体青龙,在云间哀鸣。 身为战神,白朔能护得了仙界周全,为仙界出生入死,却没有办法护住心爱之人。 而天地间战火纷飞,两界生灵涂炭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白泽愈发觉得这个世界的存在非常可笑,开始怀疑他这个战神存在的意义。 他开始学着云埠城那位蛇仙,淌过荒墟,整日浸泡在邪气中,不断地增强自己的修为,不停地去吞噬各路大妖和仙魔的内丹。 从此,天地间多了一条恶龙。他像疯了般,扫荡整个天地,似乎要让六界所有生灵灭绝才肯罢休。 仙界派出诸位得力大将前去镇压。但他们有去无回,被恶龙刨去内丹,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天帝应对不得,愁闷不已,去请先神夫妇出马。 恶龙失了理智,六亲不认,见人杀人,见仙杀仙,攻上昔日的战神府,锋利的龙爪即将碰到年幼的白泽时,他似乎也没有任何收手的欲望。 先神夫妇挡在年幼的白泽身前,痛心道:“战神,你连你亲生儿子都不认识了吗?” 神女刚刚生产完,还很虚弱。但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神圣的光芒,美丽的脸上写满使命感,纤薄的肩上背负着对苍生的责任感。 先神夫妇联手,以己身献祭,得以成功封印恶龙。 清清震惊地看着先神夫妇双双陨落,倒吸了数口气。 原来这就是无上神力该承受的代价,神应当肩负起的责任吗? 周围开始地动山摇,整个仙界像是要被翻转过来。 青龙没能被成功催眠,又从痛苦的记忆中觉醒了。 记忆幻境开始崩塌,数不尽的碎片和瓦片从清清身边哗哗坠落。 清清没有地方可以扶,跌倒在地。 缥缈的彩云逐渐消散,幻境中的画面如流沙般晃过。当流沙被推开,清清回到云埠城的通道内。 汹涌的狂风呼啸,风沙从古老的壁画表面刮过,仿佛在试图带走过往的回忆。可不管如何刮擦,被镌刻在石壁上的壁画一如既往的清晰深刻。 清清将手护在眼前,挡住漫天的风沙。 余光中,她见到青龙扬起龙首,对着面前的白泽嘶吼。白泽单手持剑,杵立在壁岩边,脸颊边落下一缕发丝,眼瞳如沾了血,妖异莫名。 清清踉跄跑去,大喊了一声:“夫君。” 第42章 清清跑了两步, 眼前掠过一道黑影。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0节 黑影来到白泽和青龙中间,落地成了穿黑袍的魔君贡邈。 “兔崽子,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听话。”贡邈拎着一坛子酒, 见到白泽,像一个长辈般,数落起晚辈, “我派人三催四请, 请你回到魔域。你怎么都不愿意来跟我喝一杯,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 白泽随口道:“有空会找你喝,但现在不是时候。” 贡邈又问:“你进入白朔的记忆幻境后,有见到我派去找你的人吗?他们怎么一个都没回来啊?” 白泽很诚实, “他们被我杀了。” “杀了就杀了吧, 劝服不了少主, 让少主觉得心烦的废物死了也罢。” 贡邈叹气一声,像在和白泽唠家常,“但你还没建立起威信, 就这般处置他们总归不太好。” 白泽轻掀眼皮, “我杀他们不是因为觉得他们烦, 而是他们太忠于舅舅你这个主上了。” 两人以舅侄相称,氛围却异常诡异。 贡邈微怔, 连喝酒的动作都放慢了。 “我若回魔域, 总归是不能容下心里只有你这个旧主的属下。”白泽眯起眼眸, 笑问:“舅舅你说, 是不是?” 贡邈郁闷地给自己灌了口酒,“哎呀呀, 你这兔崽子怎么总是质疑舅舅的良苦用心呢?” “舅舅还要和我打哑谜吗?”白泽斜看了贡邈一眼, 轻飘飘地问道:“我明明已经截下了我娘让信差送去魔域的布防图, 但布防图为什么还是落到了魔域?” “舅舅,是你干的好事对吗?你也跟着我们入了幻境?” 贡邈犹疑几息,点头承认,“没错,是我将一千多年前收到的布防图塞到信使的身上,让他照常送去魔域。虽然我很讨厌白朔,但我筹谋了那么久,才将他从幽冥之境带回来,还有用到他的地方,不能让他陷入长眠。” 白泽适时地关怀一声:“舅舅辛苦了。” “哎,我其实也不算是你亲舅舅。”贡邈将酒坛放到地上,解开最外面的黑袍,露出满脸的疮斑。 他红色头发如狗毛一般杂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长满了细密的倒刺。他要是露脸走出去,估计能直接吓哭隔壁小孩。 “你见到这样的我,还想承认有我这样的舅舅吗?” 清清看清贡邈的脸,免不了惊讶。 白朔的记忆幻境中,她曾在小白泽的周岁宴上,见到小白泽拉下贡邈的兜帽,对他的长相有印象。但每见一次,她都要重新感慨一回。 魔域公主辛苑五官浓艳,明丽逼人,绝对担得起「绝色美人」的评价。 辛苑和白朔大婚时,清清也曾见过辛苑一些远方亲戚。每一个亲戚的长相,都说明辛苑家族的颜值基因都非常优秀。 同是前任魔君的孩子,贡邈的长相怎么会如此冷门? 只能说贡邈的长相,和辛苑的家族血统毫不相关。 白泽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平静地说:“我早知道舅舅你不是外公亲生的,而是魔域大牢里一位重犯的孩子。当初,外祖父出现在刑场时,你为生父喊冤,徒手击败几名魔域大将。外祖父见到你惊人的爆发力,将你带回魔宫,为你和你父亲洗去冤屈。” 贡邈陷入过往的回忆中,岣嵝了脊背,带有酒意的话语无比清醒,夹杂着几声叹息,“是啊,父亲把我带回去后,当成亲生儿子般,悉心栽培,待我确实有知遇之恩。” “辛苑也将我当成亲兄长。她没有像外人一样,介意过我丑陋的外表,总是磨着我一起练鞭,也不允许身边的人看不起我。” “父亲殒没得突然,没有指定继位人选。我当时就想好了,辛苑若想当魔君,我必当誓死效忠,她若不想,我也会担起对魔域的责任,统领好整个魔域,以此报答父亲。 没想到,她会那么信任我,认为我修为在她之上,能力比她强,愿意力排众议,一心推我当魔君。” “父亲去了以后,辛苑成了我最深的羁绊。别人都以为她是我这个魔君的妹妹。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兄妹之情。但她太过高贵美好,我深知自己是个丑陋不堪的怪物,不可能配得上她。” “何况,我的身上天生长满倒刺,永远无法离她太近。一旦触碰到她,就会让她受伤。”贡邈扫了眼手臂上的刺,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和无奈。 “就算我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兔崽子,你说好不好笑,一个怪物,竟然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白泽没有回答,应该是并不觉得贡邈的做法可笑。 说到后来,贡邈的话语里只余无尽的苦涩和无力挽回的哀伤,“我想着为辛苑在魔域寻一位良婿。可是,她只是去了趟云埠城,回来就说嫁给白朔。”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她将来恐怕没法善终。没想到,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可怜她临死都还在惦记魔域。” 清清很是惊诧,倒是没有贡邈对辛苑还有这样一份特殊的感情。 难怪辛苑死后,贡邈会发那么大火,不管不顾地找了天帝单挑。两人血拼之际,水与火相撞,天柱无量山直接被撞歪,日月星辰也移了位。这项修复工程,仙界到现在都还没竣工。 一缕天光透落入通道,静谧地打在白泽身上。 白泽静默了一瞬,缓缓地抬起眼眸,眼里揉入碎光,“你可知,我也曾将你当成亲舅舅。” 贡邈心下唏嘘,逐渐想起白泽幼时的往事。 小孩子不会伪装,幼年的白泽没有畏惧过他的长相,曾试图亲近过他。 他不想让幼年白泽碰到身上的倒闭,白泽就改成动手扯他的衣袍。总之,他在表达对这个舅舅的亲切感。 “好侄儿啊,我也是想过接你回魔域,将你扶植成真正的魔域之主。可你太过叛逆,你又不愿意听我的话,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白泽散淡地笑了笑,“所以,舅舅现在是拿当复仇的工具?” 贡邈曾经对白泽视如己出。可惜,当年撞过无量山后,他的灵力得到了巨大损耗。 虽然外界还在忌惮他这个魔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他亟需找到一股至强的力量来为魔域提供支撑。 白泽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试探,他发现白泽根本不愿意受他驱使。 “你太叛逆的话,魔域和你娘的血海深仇,舅舅我只能自己去报了。” 言罢,贡邈讽刺地看了青龙一眼,悠悠晃晃地来一句:“白朔啊,如果你还想为辛苑报仇,可要好好帮我啊。” 疯了的青龙,早已丧失理智,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认得对面的人。他只要提起辛苑,青龙就愿意帮他。 青龙被禁锢的时间太长,内里损耗也严重,加上吸收的血气和生魂还不够,实力比不上当年。 不过,青龙在荒墟的邪气里滋养过,又吞噬过众多内丹,修为依旧强劲,超越金仙。他和青龙两人的终生修为加起来,足够解开白泽体内的封印。 最重要的是,身为白泽的血肉至亲,青龙能打开白泽的经脉,将他的魔气输入白泽体内。 一声声龙啸刺耳。龙脑海里的画面只停留在诛仙台,他受了刺激,又开始盘旋狂舞。狭长昏暗的通道内,青龙犄角上的小蓝鸟尤为醒目。 在青龙之力的推动下,贡邈施出的魔气,在汹涌地奔向白泽。 清清当即想起长乐长公主当时占据紫裳仙子仙骨的事,看懂了贡邈的操作。 他估计是想联合青龙之力,强行冲破白泽体内的封印后,再进行夺舍。占据白泽的躯体后,贡邈就能支配白泽的力量。 到那时,贡邈率领魔域大军,踏平仙界简直是易如反掌。 白泽却不反抗。 清清心下焦灼,大喊了一声“夫君。” 白泽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她。眉宇间现出赤色的印记,眼瞳映着血色,妖肆莫名。 他忽然发力,周身多出一股气流,将全部魔气悉数吸纳入体内。 贡邈盯着白泽,凶狠地眯了眼,“兔崽子,你竟然想要借着我和青龙的力量冲破封印,再借力反噬。” 白泽全身被黑色的魔雾笼罩,颊侧的发丝沾了汗水,唇角牵起的弧线妖异,“不好意思,我确实比较叛逆,让舅舅失望了。” “可你这样做的风险也很大,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贡邈加强了手下的力道,“要是你败了,你的身体就会属于我。” 清清看得心惊肉跳。不管白泽和贡邈谁胜谁负,她都能预想到六界惨烈的未来。 要是贡邈夺舍成功,仙界会血流成河,她也会永远失去白泽。 要是白泽赢了,他也会将青龙的荒墟邪气全部吸纳,成为真正的邪魔,再也没有回头路。 她的父母,先神夫妇当年好不容易中止青龙带来的噩梦,她不能再让惨剧发生。 清清跑过去,冲入白泽身前的魔雾中,“夫君,你是一开始就计划好要借魔君和青龙的力量来打开封印,绝了你的后患是吗?” 白泽抬眸,见到少女的眼里写满了慌乱和担忧。 “对不起。”他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些,瞳底倒映出柔和的光晕,为他添了点破碎感,“我跟你进入白朔的记忆幻境时,是真的有想过让白朔沉睡过去,我给过白朔机会。” 若是可以,他也愿意让辛苑永远是那个潇洒的魔域公主,白朔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仙界战神。 “可惜,这失败了。” “没关系,青龙虽然醒过来了,我也能够阻止他们。”清清无所谓地笑笑,打算进入白泽体内,一双眸子明澈见底。 白泽意识到她的目的,皱了眉,怒喝道:“你不要再过来。” “这是我的责任。”清清走过去,踮脚,抱了抱他,“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夫君,永远是干净清澈的白泽。” 第43章 清清忽然闯入魔雾中, 贡邈一愣。 他抬起眼皮,认清她是谁后,醉醺醺道:“这不是我的漂亮侄媳妇吗?” “魔君舅舅, 我上次说了要找你喝上几壶,你怎么一来只顾着和夫君说话,看都不看我一眼。”清清转过来身来, 佯装责怪道:“你也太偏心了吧?” 贡邈颇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小丫头别急, 等我完成这项移魂术,日日同你饮酒都行。但是切记,从今日之后,你就没有夫君了。” 清清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不跟他废话, 双手在身前旋转, 指尖捻出冰蓝色丝线。 多重空间迅速降下,将贡邈和青龙隔离在其它空间。 她不能保证她可以剔去贡邈灌入白泽体内的魔气,但总归要试一试。 贡邈和青龙在不同的空间内游荡。 以他们的修为, 竟然没能够一下子打碎空间。 贡邈不可思议地盯着双目紧闭的清清, 诧异万分。 上回相见, 这个小丫头似乎并没有多强劲的实力。 她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快地提升修为? 贡邈逐渐意识到清清的身份, 恍然感慨一声:“兔崽子好大的福气, 娶得竟然是神族最后一位幼崽。” “白朔, 趁着这小丫头神魂离体, 我们先一道杀了她。日后,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贡邈当机立断, 唤了青龙, 合力震碎空间。 碎片哗啦啦落下, 狂舞的风沙摩擦过岩壁,强劲的水流刮到清清身边,化为数柄刀子。 白泽一手护住怀中的少女,一手持剑。 他的袖中飞出数道剑影,在空中一字排开,呈凌厉不可挡的架势,生生地将水流截断。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1节 化为刀子的罡风只给清清的颈上添了一处小伤口。 细小的血珠由伤口处滴落至白泽的肩上。 与此同时,白泽的脖颈处,同样的位置,出现一道同样的伤口。 两人的鲜血一同滴落,为白泽的白衣点上朵朵红梅。 贡邈见状,惊愕地收手,咬牙道:“竟然是生死之契?” 白泽挑眉,眼尾漫开冷笑,笑意未达眼底,“你若是还想要我的躯体,暂时没办法对她动手。” 纵使贡邈再不甘心,也不能再贸然伤到清清。 他只能先按照原计划,尽快地先用他的魔气控制住白泽,完成这项移魂术,方才已经被他们耽搁了太长时间。 贡邈和青龙加快了施法的速度,魔气氤氲,在逼仄的通道内肆虐。 白泽皱了眉。 碍于清清的神魂还在他体内,他不知道魔气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暂时不能像刚才那样肆意吸纳魔气。 他以灵力将声音传入体内,凛然喝道:“笨丫头,你快给我出来!” …… 清清听到白泽的声音,没有听他的,倔强地往里面走。 里面的环境似乎比外面更恶劣。几股不同的气流在旋转,不断冲撞着清清,让她栽倒了数次。 贡邈的魔气缠绕在白泽的各处经脉上,如种子落下,开始发芽生根,长出浓黑的花束,层叠的花瓣上有水波在流动,花开妖娆,却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清清一路走来,连根拔了一路的花束。 奈何,花束生长的速度过快,她拔花的速度远远追不上。 清清阖上眼,缓缓启唇,让歌声里的治愈音符飘落到各处角落。 眼见音符溶解了朵朵黑花。 黑花中的邪恶雾气被吸入音符中。 缠绕在白泽心房附近的魔雾,却始终挥之不去。 清清走过去,看清楚情况后,有些吃惊。 她曾看过赤元金仙的记忆,知道白泽被同门骗去苍旻海,和上古海兽恶斗时,丢失了心脏。 此刻,一团魔雾却包裹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想来,白泽取走上古海兽的不死心丹后,拥有了强大的再生自愈能力,早已重新生长出心来。 “夫君,你是有心的。”清清开心地旋转,用灵力将声音传出去了。 白泽没有给她回应,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清清也没办法急着和他多交流,因为目前的情况,有些严重。 魔雾已经在白泽的心上生根发芽,生长成一株黑花。 清清歌声里的音符对这株黑花不管用,她只好亲自动手拔除。 黑花的茎上生出细密的倒刺,扎了她满手的血。 清清痛得呼气,缩回了手。 黑花的根须飞速地往心脏中间蔓延。 清清又去死死地抓住黑花,不肯放开,任由浓稠的血液滴落到心脏上。 “笨丫头,你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白泽许是感觉到心在剧烈地发疼,继续传音进来,加重话语里的怒意。 清清聚了浑身的神力,咬牙坚持,虚弱道:“夫君,你再等等。再等一会,我就出来见你了。” 这个一会到底是多久,她并不知道。 黑花盘根错节,数不尽的根须已经牢牢地占据了整颗心脏。 清清无法将黑花整根拔起,不由感到绝望。 难道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白泽成为无法回头的魔头吗? 奇迹却发生了。 在充沛的神血灌溉下,黑色的花朵逐渐变透明,蜕变成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花瓣外面缠绕着一圈柔和的光晕,纯净无暇,无疑是最美的心花。 清清抹去额上的汗珠,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好消息,“我成功了,我成功除去罪恶之花,留下至净之花。” 还未等到白泽的回音,一道突兀的轰隆声险些要震碎她的耳膜。 像是有什么符印被生生破开,白泽经脉中的血在四处乱窜,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巨大的热浪,汇聚成一股冲力,将清清推了出去。 清清回到身体内,倒在地上,感觉整个通道都在颤动。 一阵凤鸣回荡在通道内,风沙漫舞得比原先更剧烈,伴随着滚滚而落的石壁碎块。 清清避开碎块,抬手遮眼,从手指缝里观察外面的景象。 一只雪凤扑扇双翅,徐徐飞出通道。硕大的翅膀擦过岩壁时,落下碎冰。 快要撞上清清时,雪凤收敛了扇翅的力道,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贡邈和青龙却被雪凤带来的强势风力到数丈以外。 贡邈身边的酒坛子哐当碎裂。 他盯着雪凤看了很久,又看了看清清,眼里含了愕然和颓败,“兔崽子居然靠着神血,解开了封印?” 清清讶异地靠着石壁,一时忘了挡风和碎块。 凤和凰本是一族,诞下的孩子若是雌性,就属于凰。若是雄性,则是凤。 即使是凤族,雪凤亦是稀有。 面前的雪凤通体白净,雪白的翅膀上流动着缕缕冰蓝色的纹路,可谓世无其二。 原来白泽的本体竟然如此好看? 亏她当初还宽慰白泽,让他学习她的修炼精神,不要自惭形秽。 清清都想收回她说过的话。 一声雷鸣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拉回了清清飘散的神思。 通道外的天空,由晴转阴,被染成墨色。 一记闷雷打在了雪凤身上,雪凤仰起雪白的脑袋,发出一声鸣叫。 这些年下来,随着白泽的成长,他自身的灵力在不断增长,盘亘在他体内的力量也在不断壮大。 白泽破开封印,实现跨越式的升级,相应的雷劫就落了下来。 六界之中,只有神不必承受雷劫。 其余众生,升级后的力量越强,雷劫也会更强劲。 响雷一道接一道,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会是尽头。 雪凤挨下所有的雷,身体摇摇晃晃,翅膀却还遮挡着通道,没有让响雷落入通道伤到清清。 不多时,天幕降下大片云层,云层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仙兵先将。 他们见到白泽,挥舞着手中的枪矛戟戈,喊出「邪魔现世,势要除魔」的口号。 贡邈咳着血,从地上爬起来,拍手大笑道:“兔崽子的封印已经解开,仙界首先要对付的目标就是他。如今,他既要顾着渡雷劫,又要忙着对付仙界这群家伙,精力定是会有所损耗,我没准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清清蹭地一下站起来。 贡邈瞅见她面上的忧色,安慰两句:“小丫头,你不必忧心。既然你和兔崽子有生死之契,我暂时不会动你的。” 清清高傲地哼了声,送了他一掌,“你这老头,别太过自信。就你们两这半吊子的水平,还想动我?” “你别胡乱叫,我只比你长一辈,怎么能喊我老头?”贡邈携了青龙,和清清交手。 两个家伙磨磨蹭蹭的,显然只是为了消耗她所剩不多的神力。 清清觉得她在通道里打架,白泽在外面渡劫应付仙兵仙将,确实很容易让这两个家伙钻了空子。 耳畔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似乎震得整个苍穹要塌落。这预示着最猛烈的惊雷即将来临。 密布的乌云下,少女一身红衣蹁跹,跑入紫色的闪电中,以纤薄的身体,挡下了惊雷。 她剔除来自荒墟的邪气,是尽了身为神女的责任。 如今,算是报答了白泽最初的救命之恩。 …… 白泽破开了封印,过了雷劫。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浮冰万里,吓得仙兵仙将不敢再靠近他。 可是,清清去哪了。 他依稀记得,少女在惊雷声中化为云烟,连片衣角都不曾留给他。 “兔崽子丢了媳妇哦。”贡邈幸灾乐祸,形容枯槁,带着无可挽回的颓势。 白泽许是听不得这种刺激,「唰」得抬起眼眸,眼里捎着经久不化的寒冰,眸光诡谲,眉宇间戾气丛生。 大手落在贡邈岣嵝的脊背上,白泽带着几乎要揉碎他的力道,将他和青龙化成一个小点,收入囊中。 白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清清,抓住一位仙兵,就茫然地逼问清清的下落。 他的瞳眸里似乎染了血,气息阴森可怖,各路仙兵仙将瑟瑟发抖。 云亭适时落在白泽身前,劝了一句:“你不必找了。” 第44章 白泽逼近云亭, 目光中携了慑人的凉意,“她在哪?”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2节 云亭压低了声音,如实说道:“青龙和贡邈这么多年的修为加起来够得上五位大罗金仙了。她先是剔去他们逼入你体内的荒渊邪气, 又是帮你挡下雷劫,灵气受到了巨大损耗,我会带她回神域调养五年。” 白泽质疑地看着云亭, “你把她带走, 本可以直接带她回归墟,却先来找我,是想提出什么要求吗?” “确实需要你的配合。”云亭没有瞒他,“神域位处昆仑归墟, 只有神和神侍才能踏入其中。你非神侍, 她身上带着和你的婚契, 会被归墟排斥在外。你必须得先和她解契离籍,她才可以回去。” 白泽的眸光微漾,显然是没有答应。 “把她交给我。”白泽强势地提出要求, “不用麻烦你带她回去。” 云亭拧眉, 试图劝服他, “白泽,你为何还不明白, 她需要及时得到至净之气的滋养, 才能恢复。” 白泽径自道:“我会想办法。” 云亭担忧道:“你是想用什么阴邪之法吗?” 白泽:“不用你管。” 云亭也表达了他的坚持, “我已经任由她被你误导了那么长时间, 不可能把她交给你,更不能由你用那些阴邪之法来玷污神。” 白泽挑起眉梢, 眼尾散开漫不经心的笑意, 半是威胁半是商量道:“若是不把她交给我, 我就杀了跟着你过来的这群人,还有天宫的仙兵仙将。” 云亭见他如此偏执,不由呵斥道:“白泽,你乃先战神之子,也是天凤仙门的弟子,你真能忍心对他们下手吗?” 白泽不驳他,先抓了最前面的连云掌门,单手搭在他的脖颈上,目中蕴了森然的杀意,慢悠悠道:“云亭公子,我先挑连云掌门下手,你说好不好?” “放开连云掌门。”云亭素来温润的话语里添了怒。 他引青龙族之火,向白泽出击。寒冰自白泽身边蔓延,熄了火。 火燎到白泽的一角衣袍。 连云掌门见状,咬牙使出力。 碰上白泽的威压,力道就消散于无形。 他不需要同白泽交手,就深知他不可能再是白泽的对手。 连云掌门已知晓清清的神女身份。即便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也是很有骨气地朝云亭大喊:“云亭,你不用操心我。今日,我宁愿死在这魔头手里,也不可成为仙界的负累。我只恨没有早日清理门户,由着他成为祸害……” 白泽许是觉得他太烦,扼紧了他的咽喉,嗓音轻缓地问道:“云亭公子,你想好了吗?” 连云掌门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云亭不要答应。 “我答应你。”云亭认为白泽真的会杀光在场的所有人,无奈地阖上眼。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出现一朵昆仑雪莲。 清清成了小小一只,安静地躺在雪莲花瓣中,纤密羽睫搭在下眼睑上,落下一排阴影,类蛇的尾巴隐在曲裾裙下,看起来纯美圣洁。 白泽小心翼翼地接过雪莲,保护好笼罩在雪莲外的薄雾。 转身之际,云亭在他身后提醒道:“但我要提醒你,昆仑雪莲只能蕴养她一日,她若是不能及时回到归墟,恐怕会逐渐枯萎。” “念在她为你挡下雷劫的份上,你要是找不到好的法子,请将她送回来。” 白泽停了一瞬,大步离去。 他寻了一些法子,最后,过了仙界几重关卡,闯入凰族聚集地云桑仙境。 仙界百族被划分为三六九等,处于最上等的是五大部落。不管历来天帝人选如何变更,五大部落一直不受干扰。 凰族身为五大部落之一,出过仙界历史上最多的天后,向来高贵,坐拥缥缈秀逸的云桑仙境。 云桑仙境数十万年来,保持了宁和安静的环境。即便是恶龙搅乱天地时,也没有来得及踏足此地。 这份宁静现在被打破了。 那位手持长剑的白衣少年步步逼近,凰族的兵卒被逼得一退再退,没有办法再护住全族。 “这就是那位刚出世的大魔头吗?天啊,我们凰族的末日到了吗?”少妇抱起嗷嗷叫的小崽子,惊慌地逃窜。尚在哺乳中的她,为了护住她和她的崽子,健步如飞。 凰族众人预感到危机。到了明日,美丽的云桑仙境恐怕就要成为染血的炼狱。 他们四下逃散,逃得逃,躲得躲。 老人和小孩跑得慢一点,落在了后面。 白泽将他们围堵在一方岩洞前,眼中无波无澜。纯白的衣袍下,他的气息却是邪佞森凉,所过之处,花瓣颤颤而落,草木亦是颤抖着摇晃脑袋。 凰族女君不敌白泽,挡在数人身前,不解地问道:“白泽公子,你为何要屠戮我们全族?我们凰族并未招你惹你,甚至我的女儿,我们的瑶华仙子还在多年前为你求过情。” 白泽说:我需要让我夫人待在仙界灵气最足的云桑仙境,再用凰族全族的血供养她,得到不逊于神域的至净之气。” 凰族女君痛心道:“早晚有一天,你会万劫不复的。” 白泽阴鸷的眸里,没有温度。 他并不介意背上魔头之名,也不在乎万劫不复。反正早在九百年前,他就已经是仙界眼里的坏东西了。 白泽挑起长剑,剑尖直逼凰族女君的咽喉。 一个小孩子畏缩地从凰族女君身后探出脑袋,壮着胆子道:“大魔头,我……我告诉你,我们凰族曾受到先神夫妇的祝福,是不会怕你的。” 白泽持剑的动作稍顿,“先神夫妇?” 凰族女君当他对神有所忌惮,摆足了气势,说道:“没错,一千多年前,先神夫妇在追踪恶龙时,路过云桑仙境。恰逢先神女临产,就来我族云桑仙境借住一天。 为了报答我们,先神夫妇临去前,祝我凰族永远祥和,凰族众人安居乐业,不会有外人入侵。” “如若有人擅自闯入云桑仙境,伤我族人,神域就会降下天劫。” 后面一句话全是她编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唬住白泽。 白泽的眸底泛起微澜,杀意逐渐褪去。 他想起一千多年,青龙来到他身前时,先神夫妇也曾如这般,挡在他的身前。 而且,清清一直不喜欢他杀人。 她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将这里变成血腥污秽之地吧。 白泽收了剑。 他以前享受用手帕来擦血的过程,现在无血可擦,只能擦拭剑上的尘埃。 擦完剑,白泽掏空身上携带的所有灵石,将它们丢到地上。 凰族女君保住性命,得以喘息,却看不懂他的操作,警惕地问:“白泽公子这是何意?” 白泽言简意赅:“赔礼。” 凰族女君身后的小孩踮脚过去围观,惊叹道:“哇,这堆灵石堆起来都有小山那么高了。” “我们云桑仙境的结界和几道关门都被这个大魔头破坏了,花草树木也被毁了不少,但完全用不着这么多灵石啊。” 凰族女君算是明白白泽口中的赔礼是什么意思了。 她更加不明白白泽的意图。 他明明抱着浓烈的杀意来到凰族,到最后,不仅手下留情,还给赔了一堆灵石。 难道真是她的那番话吓住他了吗? 她不自觉地盯着白泽看了一会。 少年的脸色苍白,清澈的瞳眸看似易碎,眼尾明明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却似乎有着浅淡的怅惘之意。 转过去后,笔挺的背影孤寂,日晕下的倒影冰凉。 白泽拿出昆仑雪莲,观察日影,计算时间。 不管他注入多少灵力,雪莲外的雾气还是渐趋稀薄,莲花瓣最外面一圈开始呈现萎态。 清清的睡颜依旧恬静,对外面的风波一无所知。 白泽心知云亭所言不假,凝着清清,随口喃喃。 “夫人啊,早在青龙逃出幽冥之境之前,你就想同我和离。这一次,你真的如愿了。” “也好,我以前也是想找机会同你解契的,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突然。” “此后,我不能再叫你夫人了。” “虽然我之前是开玩笑喊你「夫人」。但这声「夫人」叫习惯了,倒有些舍不得呢。” 白泽去找了云亭和连云掌门。 当初,他和清清的婚事,是赤元金仙一手安排的。赤元金仙已去,解籍离契就要找天凤仙门现任掌门。 连云掌门替白泽和清清完成解籍离契仪式后,白泽挥剑斩断这段姻缘,将清清交给云亭,说道: “五年后,我再来寻她。若是你没有照顾好她,我会来找仙界算账。” 云亭见白泽敛了在云埠荒漠时的杀意,追问道:“我听秦岩师弟说,瑶华仙子被贡邈掳了去。如今,贡邈落在你手里,瑶华她是否也在你手里?” “这五年里,瑶华要留在魔域。”白泽道:“五年后,我确认清清醒过来后,再将瑶华交还到仙界。” 对拥有漫长生命的仙魔来说,五年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线。白泽提起来时,心头却是空落落的。 再翻过手心,他看见掌心处的道侣结契证明,那朵洁白的幽昙花不见了,清清的名字也消失了。 空落感更强烈了。 伴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抽痛感。 白泽以为这是那朵被种下的心花在作祟。 原来,这就是不好受的感觉吗? 当时,清清跟他说他有心时,他听到了。 听得很清楚。 自从他失了心以后,一直跟自己说,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一切感觉对他而言,都是云烟。就算偶尔出现有些许波动,也不过都是暂时的。 在清楚得知他的心早已重新生长出来后,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第45章 “他真就这么走了?”连云掌门站在云亭身边, 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泽,“他走得如此干脆,是不是对神女做了什么, 这其中有诈?” 云亭不清楚,更关心另一件事,“白泽去了魔域, 魔域就要诞生一位新的魔君。这对仙界来说, 很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3节 连云掌门叹息道:“我听说,白泽今日刚去了一趟云桑仙境,凰族大概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云亭,天帝将仙界的重任交予你, 你可要记得凰族今日的劫难啊。” 云亭皱眉。 当年, 天帝和贡邈在无量山大战过后, 实力大不如从前。这么多年来,天帝也只是对外虚张声势,摆足架子。这也是千年前, 仙魔两界被迫停战的原因之一。 不久前, 天帝将轩辕神剑传给他。这把轩辕神剑一面錾日月星辰, 一面錾山川草木,乃历代天帝的至宝。 纵使它凝聚了历代天帝的力量, 但以他目前的修为, 根本无法使出轩辕剑之力。 他该拿什么和白泽, 以及他背后的整个魔域抗衡。 云亭将目光放到清清身上, 不无忧虑道:“清清她和白泽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很可能会偏向魔域。” 连云掌门抱有同样的担忧, 深思半晌, 提议道:“云亭, 我们不如使用仙门禁术?” 连云掌门将五百年前给清清窜改神识的事告知云亭后,又说:“虽然小神女后面又记起五百年前的事,但禁术还是能对她起作用的。” “我们可以趁她现在昏睡时,再次窜改她的神识,让她以为你才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如此一来,她醒来就会愿意和你完成婚约,免得她一心向着邪魔歪道。” “原来,连云掌门在五百年前就怀疑她的身份了。”云亭诧异了一息,又提出他的顾虑,“她在五百年前的修为,和如今的修为不是一个层级。五百年前,你尚且需要耗费千余年的修为。现在,我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连云掌门几乎是想都不想,说道:“就算耗尽全部修为,我也要让小神女去痛恨那个魔头。禁术效果能维持多久是多久,就算只是一小段时间,对仙界来说,也是有利的。” 连云掌门态度如此坚定,比以往更忠诚于仙界了。云亭寻思道,看来,他之前同意白泽要求,用清清换下连云掌门的事,做得很正确。 一来,他获得了连云掌门的信任。 二来,他让那么多将士都见到了未来天帝仁爱的一面,此事传出去,五大部落也会愿意支持他。 “不可,掌门你已经为仙界付出太多。启动禁术之事,应当由我来完成。”云亭一撩衣袍,掌心已是蓄力。 连云掌门匆忙推开他,老眼里含了泪花,“云亭,你还要担起仙界的大任,万不可有事。你的修为若是折损,岂不是便宜了魔域。” 云亭不再同他争。 他站在一旁,看着连云掌门动手为清清窜改神识。 不考虑其它因素,他也希望清清忘记白泽。 一道身影飘过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云亭和连云掌门同时回过头去,见到那个美丽圣洁的女子时,怔忡道:“先神女?” 女子没有说话,只安静地飘到清清的身前,由一道金色的光芒落入清清的识海中。 云亭意识到女子应当不是先神女,打了道术法,验明她的真身。 她是只蜃。 蜃可以承载他人留下的意识。它的形貌根据意识的主人所化。 云亭好声问道:“蜃女,可是先神女有留下何种神谕?” 蜃不会说话。先神女到底给清清留了什么样的神谕,恐怕只有清清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先神女不想让他们破坏清清的记忆。 这时,昏睡中的清清蹙了眉,仿佛是头痛欲裂的样子。 连云掌门面露焦色,“糟糕,两股力道在她体内相撞,互相扰乱她的神识。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了。” …… 清清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 八百年前,她被鲛人误当成同族,遭到嫌弃,给丢在苍旻海海滩,误打误撞跟着白泽回去。 初到天凤仙门时,她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问了白泽一连串的问题。 “你是谁?”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你要我带我去做什么” 小白泽的耐心不多,听烦了,就说:“掐死你。” 她仰起小脑袋,天真地问:“掐死是什么意思?” 小白泽将手放到她的脖子上,做足了样子,“就是你再也不会醒来了。” 彼时的小白泽还带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即便学着大人们冷笑,假装很凶,也还是很青涩的模样。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学着他的样子,触碰到他脖子,摸了摸,好奇地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凶诶。” 小白泽条件反射般地拿开她的手,真的生气了,“别碰我。” 她被吓得哇哇大哭。“原来你是坏人。” 这一哭就停不下来。 小白泽不懂得如何哄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愿意和她说太多话,将她丢在一边,由着她哭。 他可能没想到,她会越哭越凶。 听得头痛,只好向一位成年女仙请求。 “这位小姑娘很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需要母亲来哄。” 小白泽从女仙那边得知答案,抓了一只女鲛回来,让她表现出母亲的样子,抱着清清唱哄孩子的歌。 女鲛觉得清清的鱼尾不好看,又是天生女体,应该是鲛族的怪胎,不愿意接近清清。 小白泽又去抓了女鲛的孩子和其他兄弟姐妹过来,拿剑架他们脖子上,威胁女鲛。 女鲛恨恨地瞪着白泽,无可奈何,把清清抱到怀里。 小白泽将剁烂的虾糜鱼糜递给清清,见她一动不动,催促道:“快吃饭。” “为什么要吃饭?”清清吸了吸鼻子,抽哒哒地问。 她好像好久都不用吃饭,忘记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小白泽不耐地舀了一勺虾糜,送到她的唇边。 她试探地舔了几口,泪朦朦的眼睛一下亮了。 鱼虾好好吃。 以后这就是她的最爱了。 不对,她以后要好好吃饭,多吃好吃的东西。 清清吃饱喝足,又听到动人的歌声,收了眼泪,觉得这个男孩子应该是个好人。 她曳住他的衣袖,轻晃了晃,奶声奶气道:“哥哥,我以后也能唱好听的歌给你听。” 小白泽刚想甩开她的手,一转过头,见到她刚哭过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小兔子一样。 他估计是怕她再哭得他头疼,没有甩开她的手。 清清怕生,赖在他的身边,待了近两百年,没见过其他什么生人。 小白泽帮她引仙根炼仙骨后,她将尾巴修炼得符合鲛族审美一些,才正式去天凤仙门报道。 仙门许多弟子看不上来自鲛族这种低等族群的新弟子,说些嘲弄她的话,“这只美人鲛看起来就很低能,过得了仙考吗?” 清清叉腰,怒气冲冲地回怼,“我再低能,也比你这种獐头鼠目的东西强。” “就凭你,也敢骂我?”对方见不得自己被低等鲛族羞辱,又要恶劣地踩她尾巴,揪她头发。 清清的年纪小力气小,但也不服弱,踩了几脚回去。 对方被激怒,要对她使用攻击术法时,小白泽走了过来,轻握住对方的手。 这个时期的白泽,已经是一位懂得伪装的小小少年。他轻轻地笑着,看似很温和,语气也仿佛是在商量,“你的手和脚还想要吗?” 对方心虚地点头,流了一脸冷汗。 小白泽似是讶异地询问:“那你为什么要动她呢?” 他慢条斯理地折下对方的手指,打断对方的腿。 几个回合下来,天凤仙门里几乎没人敢明着给清清找麻烦。 清清更依赖白泽了。白泽一有空,她就围在白泽身边闹他,要他听她唱歌。但在白泽的修炼时间内,她还是会乖乖地泡在水池里玩耍。 偶尔,白泽不搭理她的时候,她会甩甩尾巴,将几朵浪花打到他的身上。等他要过来收拾她的时候,她就溜入水底。 这种互相陪伴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可是,忽然间,她不再记得白泽捡她回去的事了。 她的脑子很迷糊,以为自己是被连云掌门带回仙门,照顾她的人是仙门中的师姐师兄。 她要和仙门其他弟子一样。憎恨白泽这样的半魔,也憎恨仙门里其他带有妖魔血统的弟子。 她还莫名其妙喜欢上云亭,想要嫁给云亭。 在被迫和白泽成婚后,她变本加厉,日日唾骂白泽,拿降魔鞭抽他羞辱他。 她不断做着违心的事,可做完以后,她还是会生出几分难过。 …… 清清从睡梦中睁开眼,两眼空洞,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心跳砰砰不止。 她怎么会那般对待白泽? 即使躺在万年寒冰床上,清清的额头上还是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须臾,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说:“蠢主人,你终于醒了。” “谁在说话?”清清打了个激灵,从寒冰床上坐起来,浑浑噩噩地打量起四周环境。 冰天雪地中,唯有一只活物。 清清盯着那个拥有青色身体,外形类凰又类鸡的东西,有些琢磨不透,跟它大眼瞪小眼,“你到底是鸟,还是鸡?” “我是神鸟青鸾。”青鸾怒地抬起脖子,突出它脖子上的七彩毛和头顶上的小金冠,强调它的高贵和独一无二,“完了完了,蠢主人连她的青鸾都不记得了。” 那么早以前的事谁记得。而且,她从神域偷跑出去的时候,青鸾应该也还是一只小鸟,哪里会是现在的老鸟。 清清敲了敲脑袋,又问:“这是什么荒凉的鬼地方?” 青鸾高傲冷艳地撇过头,不予回应。 清清忍住想拧鸟头的冲动,笑盈盈地问道:“我高贵的神鸟青鸾大人,请问我这是在何方仙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4节 “不是仙境,是高贵的神域归墟!”青鸾纠正道,发出一声哀嚎:“我的小主人为什么那么蠢,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了?” “闭嘴,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喊我蠢。”清清收起她的笑脸,揪了几根蓝色的鸟毛下来。 青鸾想起小时候被她揪秃的阴影,马上弹开。 到了三丈外的安全距离后,它才反驳:“要是不蠢,你会沉睡三百年吗?” “三百年?”清清两眼发昏,“我居然睡了三百年?” 她记得她帮白泽挡完雷劫后,就陷入昏睡中。 这三百年过去,白泽怎么样了? 外面又是什么情况了? 神生不易。她好想躺平摆烂完事。 第46章 清清将手覆到脸上, 惆怅道:“妈,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青鸾的绿豆眼滴溜溜地转,凑过去问:“什么期望啊?先神女跟你说了什么?云亭神侍说, 先神女将她的神谕留到蜃女身上,在你昏睡时,由蜃女将神谕传给你。” 清清瞥它, “他那么说, 你就信了?” 青鸾说:“你睡着了,只有云亭神侍能说话,我不听他听谁的?” “满嘴都是云亭云亭的,你是不是想帮他套话?”清清拍开它, “我不在归墟的这么多年里, 谁知道你是不是和神侍走得更近。” 青鸾怒地炸鸟毛, 发出哀嚎:“救命啊,我的小主人不仅蠢,还不相信她的小青鸾了。” 清清拿起一把梳子, 帮它顺鸟毛, 安抚道:“好了好了, 我知道你是由我母亲留给我的神鸟,心里眼里都只有我。” 青鸾闷闷不乐:“你知道就好。” 清清同它解释道:“我母亲是让蜃女跟我转达, 在我出生前, 她就在神器天衍镜中看到过我的未来。” 青鸾故作高深地点头:“神族虽然拥有无上神力, 但也有以身殉道, 挡下劫难的宿命,先神女的宿命是对抗恶龙。小主人你的宿命又是什么?” “杀了毁天灭地的魔君白泽, 和他同归于尽。”清清叹了口气, “但是, 她也是位母亲,不想让我去送死。而且,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持续下去,神族迟早会灭绝,那接下来的劫难又由谁去挡呢?所以,她想换种方式,让我阻止白泽入歧途。” 还有件事,清清不好意思说出口。 先神女甚至找了些流行的话本子当参照,根据魔君白泽的前情背景,将男女主人公设定为她和白泽,自动生成一本六界第一甜文。 当初,恶龙逃跑以后,蜃女找过她一回,将这所谓的六界第一甜文放入她的识海中。 为了让此甜文更有信服力,她忘了和白泽闹不愉快的事,只记起闹不快前的陪伴时光。 清清都有些不明白,先神女为什么笃定白泽能和她遇上? 万一白泽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她老惦记着那种话本子,岂不是很尴尬? 清清想起她后来根据那六界第一甜文,总是自我脑补白泽很喜欢她的事,脚趾已经尴尬得要去掘地了。 青鸾听到后,绿豆眼瞪得贼大,“就是外界风传的大魔头白泽?” “大魔头?”清清心下咯噔,不忍直面这个称呼,目光闪烁地问; “这三百年来,他都做了些什么?” 要是她早点醒过来就好了。三百年间的变数,实在太大了。 “都说了是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了,当然是毁天灭地的大事啊。”青鸾激情讲解:“第一,他丝毫不念及亲情,以极其残忍血腥的手段杀了前任魔君贡邈,当上魔君。第二,他一点都没有仁君风范,将前魔君的部下赶尽杀绝。第三,他强行闯入仙界各部落,大开杀戒,云桑仙境和青藤仙境先后遭其毒手。” “第四,他一心痴恋瑶华仙子,遭到瑶华仙子拒绝后,竟然将她囚禁在魔域,至今都没有放她回来。 瑶华仙子每日都要迎合他这个灭族仇人,一腔仇怨无处述说。 第五,他残忍暴力地破开天宫禁制,屠杀仙兵仙将,放出仙界重牢和幽冥之境里的妖魔,由这些妖魔肆意为祸天地。” “第六,他滥杀无辜,魔域大军所到之处,必要屠城,诸多生灵因他丧命。” “第七,他野心太大,竟妄图弑神,染指神域归墟。二百九十五年以来,他率魔域大军闯了好多次归墟入口。 幸好神域的先祖们够争气,聚集众神之力的神域大门只是出现了些细小裂痕。要不然,小主人你在睡梦中可能就要被他打死了……” 青鸾列数了魔君白泽的一百八十宗罪,讲到口渴了,去低头喝水。 清清的唇角抽搐,追问道:“然后呢?” 青鸾热血沸腾地继续开讲,喙上的水珠啪嗒嗒地往下落,“遇此大难,仙界五大部落七大家族,难得齐心协力一致抵抗妖魔,在云亭神侍的带领下,组成仙界联军。仙界联军和魔域大军间爆发了九次大战。” “大魔头居然威胁云亭交出神女。云亭神侍誓死不从,率领联军浴血奋战。虽然每一场战争都输了,但是,每一位将士都在热血守护你和仙界。” “云亭神侍仁厚待下,也是众望所归的联军首领。” “停。”清清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它,“你每天都待在归墟,没接触过外界,这些事又是听谁说的?” 青鸾低下鸟头,没了底气,“云亭神侍每次来归墟,打开查探外界画面的玄坤镜时,我听玄坤镜里很多人讲的。” 清清一听到「很多人」,就觉得这傻鸟转述的事大概不靠谱。 她曾亲耳见证过白泽和天凤仙门决裂之事,被传成什么鬼样子。 玄坤镜只能六界交汇处的情形,无法观测到六界内部的情形。谁知道那些事在经过那么多人转述后,原貌是不是变得妈不认。 她还是需要亲自出去看看。 “云亭神侍,云亭神侍过来了。”青鸾激动地扑簌翅膀,仿佛见到偶像。 它在玄坤镜中,见到六界处的许多说书先生。在他们的口中,云亭是一位拯救天地的大英雄。 清清睡了太久,脑子还不是很好使,看着面前那张如冠玉般的脸,一下没想起来。 她拍了拍脑袋,盯着云亭看了很久,才想起他是谁。 云亭缓步走到她面前,温雅地问道:“清清,你醒了?” 清清纳闷:“你为何来得这么及时?” 云亭的眼瞳出溢出几许柔情,朝她走近了些,“我很担心你,所以每天都会来看你。”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清清不适应。 清清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对他表达出客气和尊重,“谢谢神侍的关心。” 云亭注意到她的疏远,皱眉问:“你太久没回来,对归墟是不是不太适应?” 她和云亭的接触不是很多。只是听天凤仙门师兄师姐们经常提起,云亭是如何得光风霁月。 她不了解云亭,不清楚他的想法,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挺适应的。”清清换了神色,笑眼弯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雪一冰我都喜欢,我爱我家。” 青鸾费解地扑棱翅膀。 蠢蠢的小主人在睁眼说瞎话啊。 谁刚刚还在说归墟是荒凉的鬼地方? 云亭看到她眼里的笑意,跟着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清清笑盈盈地问:“我可以去天宫走动吗?” 不管外界如何风传,总归是内部消息比较准确。 云亭的眼里流露出几点困惑,体贴地问:“你才刚醒,是不是应该继续在归墟休养一阵?” “归墟虽好,但我在这里躺了三百年,也想换片地方走动。”清清佯装叹息,对天宫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而且,归墟除了你,就这么只傻鸟,我之前估计就是因为它太无聊了,才偷跑出去的。” “天宫人多热闹,应该有好多好玩的活动。” 云亭答应了她,“也好,过几日,我母亲天后就要举办踏月盛会,你去凑个热闹也好。” 这种仙界重要人物都在的活动,更容易观察情况了。清清打从心眼里兴奋,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好啊好啊。” “当心身体。”云亭对清清嘘寒问暖完,就安排清清到天宫住下。 青鸾因着当年清清独留它守在归墟的事,心里还有阴影,死缠烂打要跟着她。 清清只好将它也带到天宫的寝殿。 青鸾看着华丽的寝殿,小声和清清说:“云亭神侍对你好像很纵容。” “或许吧。”清清总感觉云亭对她的好来得太突然,有点怪异。 说到纵容,她曾见过真正纵容的模样。 清清想起三百年前的白衣少年,默然垂落眼睫。 不想了,她暂时也见不到白泽,先好好睡一觉吧。 归墟的冰床一点都不舒服,硌得她腰疼。 清清拉过云云丝衾被褥,阖上眼睛。 夜半,万籁俱寂之时,一个黑影飘入寝殿中,落地凝成一个人。 白泽身着绣暗纹黑裳,模样极其俊美。成为魔君以后,他的气质比从前凛冽强势。 最初的五年,他没有去归墟打扰过她。可五年过去,她并没有从归墟出来,好似从六界蒸发了一般。 他闯了无数次归墟,为的就是见她一面,了解她的情况。 许多年过去,她都渺无音讯。随着时光流逝,他想见到她的欲望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愈发浓烈。 到了第三百年,他终于等到她出现在天宫的消息。 得知此消息,他尽快挑时间赶来,找机会潜入她下榻的寝殿。 白泽安静站在床榻边,一瞬不瞬地凝视清清的睡颜。 自从他知道他有心以后,开始正视他本来就存在的七情六欲,觉得各种感觉还挺新奇,又有些折磨人。 他逐渐明白,他对清清的这种感觉叫思念。 对于强烈的思念,似乎只有见到她才能化解。 看上一眼就够了。 即使处在睡梦中,清清也不太安分。同一个姿势躺腻了,她翻了个身,粉白如雪的脚丫子露到了被衾外面。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5节 白泽将被角曳回去。 清清似乎嫌热,又轻踹被衾,圆润的脚趾轻擦过白泽的手背。 她的神态娇憨,收回脚,继续睡了。 白泽的手背处产生一种灼热感,丝丝麻麻,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扩散,游窜。 漆黑的瞳底,添了缱绻之意。 只是见一面,好像还不够。 第47章 翌日, 清清伸了个懒腰,向青鸾打听,“昨晚, 有人来找过我吗?” 青鸾打了个呵欠,“应该没有吧。” 清清总感觉,昨晚好像有人站在她床边, 但青鸾这种不用睡觉的动物都说没有, 那就是没有吧。 “那可能是我在做梦,天宫的守卫森严,应当没什么人能顺便进来。” 青鸾却打了个激灵。 夜深人静时,好像真有道黑影进来。 他似乎还看了它一眼。那张脸俊美邪肆, 那双眼眸却是荒芜沉寂, 冰冷阴森, 令阖眼假寐的它,吓得鸟毛倒竖。 仔细回想起来,那黑影长得像一个人。 在哪见过呢? 好像是玄坤镜中, 六界交汇处某些茶楼酒肆中的魔君画像? 青鸾用小脑袋瓜想了又想, 终于想起来了。 魔君白泽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天宫? 青鸾瞪大绿豆眼, 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归墟待太久,听了太多有关这位魔君的故事, 导致一出来就产生幻觉。 它也想起一些有关清清和白泽的传言, 问道:“小主人, 魔君白泽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清清简单概括道:“我跑出归墟, 无依无靠的时候,他曾将我带去天凤仙门。多年来, 对我颇有关照。” “只是关照吗?”青鸾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我听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版本, 可不止如此。” 清清有种不详的预感,蹙眉问:“说书的都是怎么说的?” 总不能是她自我脑补白泽喜欢他的事的,这也太丢人了。 哦,还要再加一个被甩的结局。清清曾看过掌心,知道幽昙花和白泽名字都消失了。 她回归神女后,他将婚契也解除了。 白泽明明将她当妹妹,她怎么能无端臆想那么多风花雪月。 都怪她妈先神女给她硬塞了这么本不正经的破天书。 青鸾有模有样地举例:“比如,魔君还不是魔君的时候,将你压在棺材板上亲啊,还有……” 什么压棺材板上亲?无忧城皇陵那次?清清尴尬得头皮发麻,脚趾又要开始动工了。 好厉害的说书先生,连这都打听到了。 她不忍再听到更劲爆的版本,胡诌道:“我悄悄告诉你,魔君他暗恋我很久了,一直对我求而不得罢了。” “哇哦。”青鸾惊讶了一把,吃瓜起劲,“小主人,那些说书先生不仅杜撰了你和魔君的风月故事,还杜撰了魔君和瑶华仙子,以及魔君和天后间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目前为止,只有你和魔君的故事,得到了你的亲口承认。” 清清落下满额头黑线。她就说外界风传的话很不靠谱啊,她刚刚为什么要心虚。 她威胁青鸾:“不准把此事说出去。” 青鸾乖巧点头。 清清在天宫转了几日。 到了踏月盛会那日,她来到月上蟾宫,飘入缥缈的夜空中,在月牙尖上找到曾经的同门师兄秦岩。 秦岩孤独地坐在月牙尖上,远离喧哗的琼楼玉宇。 他上一瞬还在无聊叹气,转头见到她时,惊喜地脱口而出:“清清师妹。” 他想热情地和清清打招呼,走了两步,见到清清缀满华饰的衣裙后,又清醒地认识到她的身份,落寞道:“不对,我爹告诉我,要喊你神女了。” 清清挺直身躯,摆出落落大方的仪态,笑不露齿地问:“秦岩仙君,三百年不见,不知你在仙道修炼一途上,进阶到什么程度了?” 秦岩叹气:“还是差劲,我修炼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天仙。但仙魔大战需要人凑数,我勉强也能混个少将军了。” “你们先下去吧,我要指点秦岩仙君的仙道修炼。”清清听到仙魔大战,左眼跳了跳,支走身边的仙娥。 她见秦岩还是欲言又止的拘谨样,冲他眨眨眼,“秦岩师兄,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不用对我那么生疏。” “清清师妹,你比以前漂亮了好多,也更厉害了,我都不好意思直视你了。” 秦岩会心一笑,给她递了冰镇甜瓜,不无沧桑地感慨:“可惜,一别三百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我还是想念三百年前,当年,你,我,白泽师兄,还有小湖姑娘一起在无忧城……” “再发表你的这种伤感言论,你都可以去和云尘老头一样,哪天想不开就自我了断了。”清清听不下去了,直接劝住秦岩。 她同他坐上月牙尖,一边啃甜瓜,一边向他求证:“你快和我说说,外界盛传的魔君一百八十宗罪,都是什么情况?” 三百年没吃饭,她觉得普通的甜瓜吃着都香。 秦岩看起来更惆怅了,“是这样的……” 清清结合秦岩所言,以及他这几日在天宫观察到情况,得出了一些结论。 仙魔之间打了九次大战是真的。不过,白泽比较随心,如果联军主动来犯,魔域大军会还击得比较凶猛。 如果他觉得累了,连续几年都不愿意搭理联军。如果他一时兴起,可能会打得联军数十年不敢挑战魔域。 白泽带人破开天宫禁制,解救被镇压的妖魔之事,也是真的。但三百年前,仙界就已容不下混了妖魔血统的弟子,将大批半仙关入幽冥之境。 妖界素来归魔界管辖,混血半仙们知道魔域出了个很厉害的老大以后,非常开心地跑去归顺新任魔君。 至于强闯归墟之事,清清默然叹息,将这归因于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或许只是想来归墟走走,又或许惦记起她这个便宜妹妹,想来喝杯茶。 有关妖魔内部之事,还有瑶华的情况,清清尚且不太清楚。 秦岩还在循环感慨「物是人非」。 清清好声提醒:“你说得像天地万物灭绝了一样。除了和联军交战以外,白泽他不是并没有血洗几大仙境,也没有随意屠杀生灵吗?” “那仙魔还有可能停战吗?”秦岩感觉心累,“即使是交战,也会有无辜的生灵丧命。特别是仙界联军,吃了九次败战后,已经不太能承担得起后面的损耗了。” 这些话,他也就只敢私下里对清清说。仙界的高层仿佛都很有骨气,势必要和魔域死战到死。 “希望能停吧。”清清神色恹恹,双腿在裙摆下摇晃。 清清和秦岩聊了一阵子,云亭就找过来了。 “清清,原来你是来找秦岩仙君叙旧了。” 清清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不悦道:“云亭公子不是说了让我来踏月盛会好好玩吗?我来找旧相识说几句不可以吗?” “我不是要怪你。”云亭的笑容温煦,“而是有话对你说。” 云亭是风云人物,他的身后跟着许多人,包含但不仅限于仙界各部分老大,各部落首领,及诸多年轻小辈。 这处月牙尖上的孤僻角落,一下子变得热闹。 “我也有话对你说。”清清站起来,端正了容色,“此处人多不方便,我们还是找个无人的地方吧。” 云亭却执意道:“这件喜事,需要同大家一起分享才有意义。” 话落,华灯升空,明月生晕,数百颗星辰上下漂浮,星星点点地落于蟾宫月桂。 秦岩挠头道:“怎么像是求婚的排场?” “清清,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我。”云亭笑如三月春风,眼角眉梢的冷意消融,“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掌声骤然响起,周围立马变得哄闹。 年轻小辈被华美浪漫的场景冲晕了头脑,赞叹道:“哇塞,云亭公子对小神女告白了诶。好羡慕。” “但是,他们什么时候互相喜欢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几百年前,小神女还在天凤仙门修习时,就曾爱慕云亭公子,还私藏了云亭公子的画像。我原本以为是小神女单相思,没想到,云亭公子对她也有意。” “小神女居然那么早就心动了,他们是不是秘密地谈了很么多年的感情?简直是一对璧人,太般配了。这种双向恋慕的感觉也太好,太有话本子上的味道了。” 清清看着朦胧的月色,目光清寒。 几百年前,可没有人说过她和云亭是一对璧人。大多数人是嘲她痴心妄想,高攀不上天帝之子。 如今,她的身份产生变化,就变得般配了吗? 老一辈希望天宫能迎来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冲淡九战九败带来的颓败气息,个个喜上眉梢,撮合道: “小神女啊,你看神侍多体贴你,你没醒的时候也不忘经常往归墟跑。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是能够喜结连理,将会为仙界联军提供一臂之力,足以同魔域大军抗衡。” 在九次战败之后,小神女成了他们战胜魔域大军的最大希望。他们巴不得小神女今晚就和云亭结婚,明天就去和魔君对决。 清清还未说话,云亭已经开始接受身边众人的道贺,眉目里含了深深的柔情,“清清,既然我们从小就有婚约,你我也皆是有意,我们择日完婚如何?” 三百年前,他就在清清的枕边放了盏青灯,他手里握着另一盏青灯。只要清清醒过来,青灯就会变色。所以,他能第一时间赶到归墟,截住可能又要跑出去的清清。 他一步步地将她算计到他的计划内。 他也不喜欢这样卑劣的自己。 可是,清清本来就应该成为他的妻子,替仙界对抗白泽。 反正清清也喜欢他,成婚以后,他也会尽到他的责任,和她相敬如宾。 至于他对清清有没有感情,感情有多深,这都不重要。 “不可以。”清清吐字清晰,郑重地告诉他,“云亭公子,我不喜欢你。”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6节 第48章 “云亭公子, 你是位好郎君。”清清平静地说:“但我不喜欢你。” 云亭想起他婉拒清清时,曾说她是位好姑娘。 同样的话被用在他自己身上时,他心里竟生出淡淡苦涩, 几许惆怅,些微失落,以及强烈的不甘。 他愣了愣, 复又说道; “你曾在天凤山的孤崖同我表白过, 当时,不少同门都在现场,所以,我才会不想辜负你的心意。” 从天凤仙门出来的年轻小辈作证:“我当时就在孤崖, 我亲眼见到清清神女同云亭师兄表白了啊。” 清清想了很久, 觉得她不可能同云亭表白过。 “你们所谓的告白, 或许只是我的随口一问。我应该从没说过我喜欢云亭公子。” 云亭的笑容逐渐僵硬,试图掘出她曾爱慕过他的痕迹,“你曾偷偷私藏过我的画像。这事, 难道也只是随手一画吗?” 清清回想当时留下他画像时的想法, 冷静地回他:“我确实收藏过你的画像, 但那是因为,你是天凤仙门最出色的师兄之一, 是同门师姐师妹们常怪在嘴边的男神。我和许多姑娘一样, 在懵懂无知的年纪, 觉得我应该喜欢你。” “但这并不是真的喜欢。就算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你, 我也不会惦记你。” 云亭被拂了颜面,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他正色道:“既然先神女将你托付给我, 你我之间有婚约, 我当是会好好照顾你。” 清清摇头, “如果我从小由你照料到大,我确实应当履行婚约。但很多年前,我们就分开了,我和你都谈不上多熟。如今我也能够调用神力,也不想和你成婚,你大可不必再提照顾一事。” 云亭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众人倒抽凉气,数只玉兔也不敢噤声,悄悄溜到角落里。 天后举办的这场踏月盛会,并不是闲暇时的聚会消遣。而是为了向仙界宣布云亭和小神女的婚讯,振奋仙界联军的士气。 可清清当场表示不愿和云亭成婚,让大家预想中的呼唤没有办法实现。 连云掌门迟疑道:“小神女,你若是不同云亭公子成婚,该如何加入仙界联军?” 清清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加入仙界联军?” 连云掌门拿出长辈的口吻,肃容道:“先神女为你和云亭公子定下婚约,其中一大遗愿,不也是希望神界和仙界互助么?而且,多年来,小神女就算不是在云亭神侍身边长大,也是从小生长在天凤仙门,受了仙界的养育之恩。于公于私,小神女都该和仙界同仇敌忾。” “连云掌门和我提恩情,不觉得亏心吗?”清清灵动的眼里溢出讽意,笑道:“你扪心自问一下,我能安然长大真的是因为天凤仙门上下的相助吗?” 连云掌门喉间的话语哽住,又想起曾经窜改清清神识的事,确实理亏,心虚地撇开视线。 这老头平时对小辈都是摆足气势,怎么她只说了那一句话,他就颓了? 清清观察连云掌门遮遮掩掩的神色,怀疑当年她忽然忘记她和白泽的过往,八成和这老头脱不了干系。 但她现在还没空找他质问此事。 “至于我母亲的遗愿,也并非你所说的这般。”清清走到凰族女君面前,轻柔道:“女君前辈,我有一事需要问你。” 凰族女君见清清待她态度尊敬,像对待一个真正的长辈,毫无神女的架子,受宠若惊,“小神女请讲。” 清清问:“当年,我母亲生下我以后,就把我留在云桑仙境,匆忙赶去追捕恶龙,有很多事都是交由你转达。她托孤时,可曾表示过我长大后一定要同云亭公子成婚,打压魔域?” 凰族女君对上少女澄澈莹亮的目光,心下一软,又是颇有歉疚。 当年,先神女给清清手腕上藏了一条红绳,以此代表她给女儿定下的婚约。先神女指定的神侍并不是天帝之子云亭,而是先战神之子白泽。 她不知道先神女为何要如此安排,觉得先战神和天帝是一家。等先神夫妇身陨,天帝顾念他们的遗孤,携子前来云桑仙境寻清清时,她将另一条红绳交给了云亭。 她听到清清不愿嫁云亭,觉得错报神侍的事,有些对不住这个孩子。 但白泽已成魔君,再提神侍之事,没有了意义。 凰族女君思绪翻涌,不愿再错报其它事,如实道:“没有,先神女曾说过,神族祖训,世代中立。但如果他们夫妇不幸牺牲,神侍愿意照料小神女的话,当让神侍享用归墟的至净灵气,以做回报。若神侍不愿照顾小神女,可由凰族代为照顾。” 清清的双眼骤然明亮。 她就说她亲妈不会那么坑她。 “不错,神族的使命是除恶,而非除妖魔。如果仙魔只是在争霸,我不可能偏帮任何一方。” 清清有了底气,甜糯的嗓音或多或少有了点震慑力,让其他人暂时无法反驳。 云亭收拾好神色,又恢复到温润公子的模样,淡化了大家想要让清清加入联军的事,满是歉意地说: “神女的职责确实是该维持六界秩序,是云亭唐突,误解了小神女的心意。” “云亭会有耐心,等到你愿意嫁给我时,再提婚约的事。”云亭友好地发出邀约,“感情可以培养,你今晚是否有兴致和我一同赏桂?” “不用了,你们吵得我太累了。”清清想换个清净的地方。 转眼间,她见大部分人陆续散了,凰族女君却忧愁地站在原地。 “女君前辈,你有心事吗?” 凰族女君叹了口气:“小神女,不瞒你说,我就瑶华一个女儿。每当仙界要人时,魔君就表示。如果云亭公子不把你交出来,他就不会放瑶华回来。” “为什么呢?”清清倒是没有想到白泽为了见她,又是闯归墟,又是拿瑶华当人质。 “六界之中,只有你能杀得了魔君。云亭公子说,如果将你交到魔君手里,魔君解决掉你这个大威胁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对手,仙界联军不会再有任何胜算。” 凰族女君的声音发颤,眼里有泪花打转,“如果牺牲一个瑶华,保全神界和仙界,那也当是不错的。” 清清安抚她:“如果凰族参战只是因为瑶华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凰族女君以为她在安慰自己,客套地致谢。 清清的两颊又荡起小梨涡,声音清甜柔软,“还有,我想魔君应当只是顾念昔日青梅之情,想要找我这个妹妹叙旧。” 凰族女君怔忡。 她抬头,缓缓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少年强闯云桑仙境,似乎未曾伤及凰族任何人。 …… 清清从踏月盛会回到寝殿后不,青鸾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小主人,你今日拒绝云亭公子,真的不会后悔吗?” 清清奇怪地晲他:“为什么要后悔?” 青鸾点头,“对哦,云亭公子说了,他会等你情愿嫁给他。你不需要后悔,你觉得可以成亲了,随时找他就行。” 清清不想说话,白它一眼。 青鸾继续感慨:“他也太深情了吧,为了你,死活不愿意让你落到魔君手里,这是什么话本子里的英雄护红颜情节?” 清清反复回想云亭对她的态度,否认道:“他应该不是深情,而是觉得我很有用。” “要是我真的加入仙界联军,就是会走上和魔君同归于尽的宿命。” 青鸾听得迷迷糊糊,听到「同归于尽」几个字时,鸟毛都要被吓掉,“那你要怎么办?” 清清耷拉下脑袋,泄气道:“能怎么办?都怪家里没其他前辈撑腰,只留了你这么只废鸟给我,让我独撑门户。” “我可不是废鸟。”青鸾怒扇翅膀,驳道:“你为天地挡劫难,我要为你挡劫难。只是没到关键时刻,我还没办法发挥。” 清清摸了它的鸟头,“听着怪晦气的,你还是别发挥了。” 她摆烂般地脱下鞋履,扯过被衾。 青鸾催她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怎么才能摆脱同归于尽的宿命?” 清清微笑,大义凛然道:“让仙魔双方止战,消除对彼此的仇恨。” “小主人好有志气。”青鸾听得鸟心振奋,鸟眼发亮,“你有办法了?” 清清直言:“没有。” 青鸾:“那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睡觉睡觉。”清清疲倦地打呵欠,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梦里什么都有。” 她若是想令双方及时止戈,还需要先了解白泽和魔域的情况。 …… 夜半时分,白泽像那晚一样,来到清清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 不同的是,他的眼底多了翻腾的暗潮。 听说,云亭在踏月盛会上,向小神女安排了一出别出心裁的求婚,全仙界都在盼着这对璧人尽早成婚。 白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不愿意让她跟云亭成亲。 准确来说,他不希望她同任何男人成亲。 只要想到,她同其他男人在一起,他就会控制不住地生怒。 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白泽坐下,目光幽深,落在清清白皙纤细的颈子上。 他想回味曾经汲血的滋味,同她交换彼此的痕迹。 青鸾假寐,眼缝观察到白泽的动作,盯住看了很久。 好了,它可以确定昨晚不是它的错觉。 大魔头真的来了天宫。 不过,在她面前,他好像会去隐藏所有的阴暗和邪佞? 他是怎么做到的? 青鸾还记得他昨天那个令它吓掉鸟毛的眼神。 它迈着鸟爪跑过来,翅膀往他身上招呼,惊诧地叫唤:“是你是你,就是你。你这个暗恋我们小主人,对她求而不得的大魔头,是不是因爱生恨,想对我们小主人不利?” 第49章 “暗恋她?”白泽轻喃一声, 唇角挑起和煦的浅笑,似乎有在思考这个问题。 清清紧闭双眼。 她刚刚就察觉到白泽过来了。 她假装陷入沉睡,试图观察白泽要做什么。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7节 他似乎想要在她的脖颈处汲血? 打遍五界无敌手的魔君也会受伤? 清清暗暗地咬了下唇。 如果他是需要疗伤, 她就不打扰他,由着他来。 结果,青鸾这只傻鸟居然不合时宜地跑过来, 还将她的警告抛到脑后, 说出这句她胡诌的话。 真是一只不讲诚信的鸟。 清清顿觉羞耻,都不想睁开眼睛了。 青鸾挺起鸟胸,骄傲地回答白泽:“废话,我小主人美貌冠绝六界, 又身怀无上神力, 心肠柔软纯净, 六界之中至少有八成郎君都在暗恋她。就算你是魔君,你也不会例外。” 清清的羞耻度蹭蹭上涨,想不到这青鸾平时喜欢和她拌嘴, 到了这种时候居然来吹捧她? 倒也不必加上如此厚的滤镜。 那八成郎君应该都没见过她, 该怎么暗恋她? “八成郎君都在暗恋她, 那我更要带她走了。”白泽饶有兴致地说完,将清清从床榻上抱起来, “她挑男人的眼光不行, 我得亲自看着她, 免得她被乱七八糟的男人骗了。” 清清听到后面半句, 开始炸毛,几乎想跳起来同他理论。 她都还没开始挑夫婿, 眼光怎么就不行了? 但她还想要去探探魔域的情况, 他既然要带她走, 正好顺了她意。 清清继续配合地装睡觉。 青鸾却很着急,用翅膀拍她的脸,“小主人,小主人,你快醒醒,你再不醒过来,天都要塌了。” 清清死活不醒,青鸾只好又气势汹汹地威胁白泽:“我们小主人可是天帝之子,云亭公子的未婚妻,被他奉为至宝。你如果将她带走,就是与整个仙界为敌,小心仙界联军攻入你们魔域。” 白泽神情松懈,看起来毫不关心,“好啊,随时恭候大驾。” 青鸾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仙界联军即使攻入魔域,大魔头也不用怕啊。毕竟,联军还没打过胜仗。 它也险些被大魔头漫不经心的外表欺骗,忽略了他隐藏的凶狠与冷血。 青鸾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鸟毛焉了下去。 清清听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不想活了。 她不能再让这只傻鸟再唠叨下去。为了她的颜面,也为了不引来天宫的守卫。 她假装被青鸾扰了清梦,在白泽怀里翻了个身,抚摸过青鸾脑袋,一声轻嗔宛若梦呓,“别闹。” 白泽不免迟愣。 他意识到清清不是在对他说话后,也没有马上回过神来。 原来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胸腔会有一股轻轻震颤的感觉。 白泽原本不想搭理这只鸟。 但清清貌似挺在意它。 他干脆轻掐青鸾脖子,将这只叽叽喳喳的鸟一道拎走。 …… 荒墟之内,各色巨岩如石柱般挺立,形态各异,高耸狰狞,层层分明,底下黄土干裂,如同常年经受烈火炙烤。 每当夜色降临,内部的邪气汹涌翻腾,飞沙走石,发出刺耳的风啸声,如同万鬼哭嚎,落下罪恶的爪牙。 云亭公子手握轩辕剑,站在一处高耸的虎状巨岩上,看着几位仙兵被捞起来。 他们面色青灰,两眼空洞,身体僵硬,看起来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仙兵了。 几名属下站在云亭身侧,同他禀告:“云亭公子,他们几个被灌足了荒墟的邪气,又训练过一段时间,可以测验他们的战斗力了。” 云亭颔首,吩咐道:“将魔域俘虏放出来,和他们交手试试。” 几位仙兵得了指令,挥舞手中的长戈。邪气缠绕的长戈落在魔域俘虏的身上,几名俘虏发出惨叫,瞬间化成了黑烟。 云亭目露喜色,又是冷声道:“将几名没有去过荒墟的仙兵也带过来。” 属下犹豫了一阵,劝道:“云亭公子,他们被灌入过多的邪气,已经成了旱魃,难免会神志不清,六亲不认。只要我们一声令下,就算是自己人在对面,他们也只会照杀不误。要是让旱魃同正常的仙兵交手,仙兵可能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你将他们打造成旱魃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魔域大军,不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云亭的唇角牵出几分冷酷,语气却是透出为难,“魔域的俘虏受过伤,不好准确地判断旱魃的战斗力。如果不是被魔域逼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为了提高仙界联军的力量,去牺牲一些无辜的仙兵。” 属下见他是以大局为重,互相对视几眼,最终还是依言行事,将正常的仙兵带了过来。 在数名仙兵的求救声和尖叫声中,旱魃证明了他们以一抵百的战斗力。 云亭的眼里寒光涌动。 多年来,他虽然也能用上归墟的至净之气,来辅助修炼,但他的上限比不上神。 他亲眼见识过先战神白朔变成恶龙后,所拥有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同样来自仙界实力最强的青龙族。若是吸纳荒墟至邪之气,再去吞噬大量内丹,应当可以充分驱动轩辕剑。 云亭蠢蠢欲动。 良久,他阖上眼,亲自掐灭这个念头。 不行,他到底是未来天帝,一向以光明磊落的一面示人,怎么可以和白朔一样,与世间至恶为伍。 “继续训练其他旱魃吧。”云亭转过身,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向一名天宫守卫打听:“魔君今晚过来了吗?” 守卫回禀道:““云亭公子,按照你的判断,魔君确实将小神女掳走了。” 云亭的眼神暗下去。 他在踏月盛会上向清清求婚之事,全六界都得到了风声,白泽当然也会知道。 白泽跟他要了这么多年的人,得知清清从归墟出来,肯定会来掳人。 白泽所图又是为何? 究竟是因为两人的生死之契,白泽想将清清这个软肋留在身边,还是顾念昔日情谊? 但这没有关系,只要结果一样就行。 清清明确拒绝了他,他知道清清不会站在仙界联军这边了。 那他只能对不住她了。 …… 白泽回到魔宫,无视「魔君怎么抱了个美人回来」的诧异目光,一路将清清抱到一间寝殿。 他将清清放到床榻上,见她一直保持同一个睡姿,看着怪艰难的,轻笑道:“换个姿势吧。” 清清知晓他看出来了,但她着实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她很想和从前一样,笑盈盈地扑到他的身上,热情道:“哥哥,我好想你。” 每当她想要这么做时,她就会回忆起两人亲吻,神魂交融时的景象,心会静不下来。 她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当成哥哥了。 而且,在她忘却他的五百年间,她曾经打骂过他,自觉无颜见他。 无奈之下,清清选择先不睁眼。 这份沉默,在她听到咔哒的锁链声时,终于被打破。 清清惊慌地从榻上爬起来,双眸逐渐漾起水雾,波光朦胧。 她凝着白泽的目光,心口涩然,低低唤了声:“魔君。” “你叫我什么?”白泽面有愠色。 三百年不见,她对他竟然生疏至此。 清清避开他的视线,指了他手上的锁链,身体往床榻角落里缩,“魔君,你不要捆我好不好?” 她每每往里侧缩一点,白泽就逼近一点,直到她退无可退。 “那你捆我吧,或者把我们捆在一起都行。”白泽看到少女惶恐无措的眼神,随意地盘膝坐到她身前,将锁链递给她,低醇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只有将你栓在我身边,你才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不会消失的。”清清手指乱绞缠在一处,轻声埋怨,“我不要成天待在一间屋子里,我要出去。” 白泽问她:“你想出去,摸清我和魔域的情况。然后,劝魔域不要和仙界联军再交战是吗?” 清清不做声,算是默认。 白泽扯动唇角,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外界口中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我亲手杀了魔君杀了生父,在魔域实施暴政,搅得魔域民不聊生,又残忍屠杀六界生灵。魔域大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清清起初有被吓到。 转念一想,白泽或许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他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若是连她都信了外界的三言两语,他该多心寒。 “我不信。”她眼眸中的水雾褪去,是雨后天晴般的亮色。 白泽面色稍霁,问她:“为什么?” 清清说:“因为三百年前,你也没有这么做。” 白泽的眼神松懈,眼尾处的红晕愈浓,“笨丫头,人心善变,更何况是三百年。” 他想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再回去。 神女的使命感会促使她留下来,想方设法制止他这个大魔头作恶。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斟酌过后,认真回答了他。 “既然人心善变。”清清反问他:“那你跟我分开三百年,会觉得我直接帮仙界联军来对付你,甚至杀了你吗?” 白泽的话语一顿,澄澈眸光若琉璃珠。 清清知他应当还是信任她的,一时雀跃,抓住他的手臂,“你都没有怀疑过我,我怎么可以不信你?” 白泽的目光落在她青葱般的细指上。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亲密了。清清意识到他们已不再是两小无猜的年纪,忽然觉得指下发烫,想要默默将手指挪开。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8节 “是这样啊。”白泽的眉目间似乎添了些许愉悦。 他反手攥住她的细腕,没有让她的手指离开,“如果信我的话,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几天。” 第50章 清清的手腕上多了股燥热感, 目中水波眄转,迟疑了许久,“留在你身边?” 白泽拢了眉心, “几天都不行吗?” 他对清清的反常感受,应当是由于太久没有见到她。 他留她在魔宫多住几日,就能化解那种朝思暮想的感觉。 几日过后, 她想回归墟也行。 毕竟, 姑娘长大了,确实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陪在他身边。 清清瞬间回过神来。 他真的只是想要叙旧罢了,哪里会有其它意思。 她刚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清清收回手,闷闷不乐地撇过头, “哦, 你们魔宫比天宫好玩吗?值得我连住几日?” 白泽见到落空的掌心, 心情似乎也跟着低落,又听到她拿出天宫来对比,他莫名想和她较劲, 轻慢地放话:“自然。若是几日不够, 你就住上三十日, 百日。千日, 直到你发现魔宫好过天宫的地方为止。” “我不要在你这里住上三十日, 百日, 千日。谁爱住谁住去, 我明天就要回去,不对, 我今晚就要走。”清清回眸瞪他, 不满地踹了两下床板, 露出一截玉白的脚腕。 “想走?”白泽感觉听不得这话,眯起狭长的凤眸,慢悠悠地拿起锁链,“你大可以试试。” “你别想唬我。”清清很有骨气地说:“试试就试试,不就是和你打一架吗?” “好啊。”白泽目光扫到垂挂在床幔上的铃铛,能想到床榻剧烈晃动时,发出的缭乱铃响,多了两分兴致,“这张床倒是挺适合打架的。” 清清惊呆,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好了,几天就几天。”她还犯不着这种小事跟他打架,将裙摆从锁链下面抽出来,放软了态度,“那你要答应我,这几天内,你不许捆我,也不许把我关在房间里。” “我有空会陪着你出去。”白泽说:“你也要答应我,等我说了你可以走,你才可以离开。” “如果你不告而别,我不确保我会做出什么事。” 白泽还要处理魔域其它事务,吩咐魔域膳房做了些吃食,给清清送过来。 清清见到她最喜欢的糖蒸酥烙,消气坐下,兴致勃勃地将魔域膳食都尝了一遍。 再瞧房间风格和布局,仿佛都参照她在天凤仙门时的住所。 推开窗时,窗外甚至还有一片海。 檐角玉铃随风声而动,叮叮当当,清脆入耳。 清清望着幽蓝的海面,想到白泽依然还在她的身边,内心生出一种踏实充盈的感觉。 魔域十二堂的两位左右总堂主立于冰桥上,听到玉铃声响动,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来。 当初,白泽回到魔域,以强大的武力震慑魔界朝堂。右堂主原先是前魔君贡邈的亲信,十二堂总堂主,适时地归顺新魔君后,他亲自动手血洗了一批誓死追随前魔君的臣子,表了自己的忠心。 白泽将十二堂的总堂主分权成左右堂主后,原先的总堂主成了右堂主。 他的地位虽然不如从前,但白泽对他态度算是客气,魔宫上下自然也会敬他几分。 此刻,左堂主和他同走冰桥,就恭敬地由他先行。 左堂主看到倚在窗边的清清时,似是诧异道:“魔宫的侍从真没看错啊,魔君真的抱了个美人回来?” 右堂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声道:“想不到,魔君终究也是不能免俗。” 左堂主笑着驳道:“此言差矣,这位美人的身份好像不一般。在魔界微末之际,她就伴在魔君身边,深得魔君怜爱。” “深得怜爱……”右堂主笑笑,记住了这几个字。 …… 白泽让清清在魔宫住了几日后,腾出时间陪她出去转悠。 魔域和清清想象中那个荒芜黢黑的鬼地方完全不一样。 传说中的沼泽泥淖被大片的植被覆盖,树叶边缘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溢出,青鸾都忍不住凑去鸟头,捉几只虫子来玩。 清清好奇地问白泽:“魔域不是没有灵植吗?为什么这些树长得和仙界的灵植一样?” 白泽松懈地回她:“你看错了,它们长得不一样。” 清清干脆略过他,向他身边的侍从阿源请教。 阿源解释道:“两百多年前,魔君请了六界知名的灵植师来研究灵植的栽种,又让人去移植适宜的土壤和种子。” 清清又指了散发出朦胧光束的灯,问道:“那这些随处可见的漂亮灯盏呢?” 阿源道:“魔域终年被笼罩在黑暗中,每年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才能见到些许阳光,所以,魔域百姓向来渴望光明。 多年前,魔君召集众多灯匠,日日研制不同花样和功能的灯盏,又让整个魔域常举办灯会。” “沿路的灯盏夏日冒寒气,能趋暑,冬日能取暖,既实用又可以当装饰。久而久之,魔域百姓喜欢上不同的灯,不再一昧迷恋太阳光。” 清清恍然,“难怪外面这么热闹,原来是因为灯会啊。” “也不止因为灯火。”阿源补充道:“其实,魔域每日都会这般热闹。魔君让人兴建了大量酒楼茶肆勾栏,百姓们不仅多了营生,还能在闲暇时光,拥有各种消遣。” 阿源还和清清说了许多,比如修建更多学府引入灵气,开拓魔域地下城等等。 清清摸着下巴,寻思道,难怪她这一路走来,见到魔域百姓脸上几乎都写着满足。 若是白泽当个只琢磨魔域发展的魔君,她也不需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 这么多年的尝试下来,魔域早已换了另一副景象。 清清抬头凝视白泽,双眸晶亮,“我好喜欢这个样子的魔域。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让它一直保持这样子?” 白泽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有啊。”清清说得肯定,“当年,在无忧城时,你曾答应过我,要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白泽见到少女的笑靥,唇角不自觉上扬,“是吗?我好像忘记了。” 清清闹着说:“不行,你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 白泽的心情跟着变好,难得愿意放清清一个人跑远。 清清转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中,牵着青鸾,来到一处浮桥上的市集。 一列牛头马面的小妖在忙着搬运货物,各色鱼夫忙着撑船。 路过一处脂粉铺时,青鸾的鸟爪扣住桥面,不肯前行。 脂粉铺老板娘那条大狐狸尾巴油光水滑,毛发浓密,令青鸾酸出了泪水。 清清跟着瞅了几眼,意外地见到熟人小狐狸。 小狐狸也瞧见了她,热情地招呼道:“小女郎,快进过来坐坐。” 清清迈步进铺,鼻尖嗅到好闻的香粉味,替小狐狸高兴,“如今,你也算有个好营生了。” 小狐狸将镇铺子的瓶瓶罐罐都摆了出来,供清清挑选,“你快看看,我这脂粉铺里,你有什么喜欢的,都尽管拿去。你要是挑不出来,我可以帮你介绍,这桑洲玉颜膏的美容效果乃是一绝。” 清清的重点则放在铺子门口的冰莲灯上,叹道:“哇,你也太幸福了,居然有那么多追求者。光我在你铺子坐下的这番功夫,就有不少人偷着给你送灯。” “有再多的追求者有什么用呢?”小狐狸撂下瓶罐,满是不屑道:“他们啊,要么是贪财,要么是贪色,要么只是一时迷恋你,等新鲜劲过去,又会恋慕其他女郎。” 清清不解,“那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郎呢?” 小狐狸想了想,说:“对我没有所图,单纯冲我这个人来的。” 清清思考了一下。 按照这个标准,白泽当年对她好像也没有所图,应当算是她理想的夫郎。 她只是想了下,就及时将这个念头打住。 小狐狸的手指点在一盒脂粉上,发出长叹:“这世道,想求个一心人难啊。” 清清单手托腮,好奇地说:“那这么多追求者里面,你连个心仪的人都没遇到吗?” 小狐狸愣了一下。 两百多年前,小仙君时常来找她,笨拙地找各种理由约她去乘风观月。她故意不戳破他的小心思,每次还要逗他几句。 可惜,自从小仙君加入仙界联军,担任少将军要职后,碍于身份,不适合再见妖魔两界的人。 小仙君不来后,她的乐趣似乎少了许多。 每年,他会找机会来一趟,悄悄往她门前放上一盏冰莲灯。他送的灯,她能认出来。她会将所有追求者的灯丢弃,独独留下他的灯。 她这桩最隐秘的心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小狐狸将发丝撩到耳后,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她晲了眼清清,问道:“你有吗?你和你的夫君还在一起吗?” “没有,他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清清不自在地岔开话题,“我们还是说你的玉颜膏,不要再纠结往事了。” 小狐狸拿了面镜子,整理妆容,同意她的话,“是啊,总是想令自己伤神的事,是会损伤我们美貌的。” 故人相见,话自然多。清清和小狐狸聊了大半天,浑然没发觉到,时间过了有多久。 直到铺外行人渐少,她方才意识到,她还想去帮白泽挑盏灯。 卖灯的铺子别关门了。 …… 白泽摩挲过指上的一只扳指,目光始终没有捕捉到清清的身影。 “她离开多长时间了?” 虽然像是随口一问,但他的黑袍外,隐约添了几分凛冽的气息。 阿源低头道:“大概有两个时辰了吧。” 白泽又道:“她是逃走了吗?”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59节 阿源如实道:“属下不知。” 白泽周身的森然凛意益甚。 几日下来,他似乎更不想让她走了。 他的眼尾边挂了浅淡的笑意,目光却是冰冷的,“你说,我如果挥剑砍了这些灵植,打下这些灯。然后,明天就放话,要率魔域大军去扫荡仙界,她会不会跑回来阻止我?” 阿源心尖一颤。 魔君当年对魔域进行大改造,并不是因为想赢得威望,只是没有太多兴致去磋磨仙界。 魔君贪图新鲜,一时心血来潮,就将心思放在对魔域内部。 哪天心情不好了,魔君随时可能会将亲手打造的盛世浮梦斩碎。 好比今天。 阿源颤巍巍地劝道:“魔君,不可。” 白泽祭出长剑,将一株灵植砍歪。周围的魔域百姓瞧见剑影,匆忙往四处逃散。 “魔君。”少女纯净甜糯的声音。 白泽甫一回头,撞入她盈满万千灯火的眸子,有种发自内心的惊喜。 清清的裙摆轻荡,若午夜盛绽的幽昙,睫毛凝着从额上坠落的汗珠,摇摇欲颤。 到了他面前,她用衣袖胡乱揩了把汗水,将挑选的灯盏递给他,“送你的一盏流萤灯,好不好看?” 第51章 清清未将灯递出去, 瞥见白泽的剑躺在倒地的灵植旁边。 “夫……”清清忽然意识到,她叫顺口的称呼,早已经从「哥哥」变成「夫君」。 她及时将剩下的字咽回去, 问道:“魔君,你为什么要砍了这棵树?” “随便练练手。”白泽召回剑,掩饰道:“太久没练剑了, 有些手生。” 清清表示佩服, “魔君不仅要日理万机,还如此自律,跟我出来逛街的时候,都要抽空练剑。那我也不能落下, 你有空带带我啊。” 白泽似是闲散地撇过头, 身边的阿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清清往前走两步, “可是,魔君未免太败家了。魔域本不产灵植,你让人研究栽培灵植, 肯定要花费大价钱。这么颗灵植要是坏了, 该多可惜。” “不就一棵树。倒了再找人扶回去就行。”白泽的眼皮子跳了跳, 将她喊回来,“你不是说要送灯给我?” 清清回过神, 调转回来, 抬高灯柄, 在他面前轻晃了晃, “魔君,你们这边的灯太多太好看了, 我挑了半天, 才选了这么盏流萤灯出来。” 数只萤虫在琉璃灯罩内飞舞, 晕染出莹莹火光,煞是美观。 白泽意识到她刚刚真的不是在哄他,缓了容色,却依然没有接过灯,“你确定要送灯给我?” 他不确定清清知不知道妖魔两界的传统。妖魔流行给心上人送灯,可以在灯底镌刻上想要表达的字样。 三百年前,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至于三百年后…… 白泽觑了眼清清,暗道,她那么笨,应该还是不知道。 “流萤灯有清心解燥的作用。”清清抬起眼,目中流光仿佛比灯盏更耀眼,“魔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就可以靠它来清心解燥了。” “灯,我收下了。”白泽感觉被她目中的光灼烫到,飞速地避开她的视线。 他别扭地去接灯,眉梢扬起轻佻的笑意,“但你把灯送给了我,还会再送其他男人吗?” “不可以吗?”清清扑扇眼睫,心想,他怎么都不挽留她? 她赌气般地说,“我还可以给朋友,还有……未来夫婿送灯。” “夫婿?谁?”白泽不自觉拧了眉,话里的温度降了几分,“你年岁尚小,不必急着嫁人。况且,你懈怠了三百年,应当先处理你在神域的要务。” 清清暗想,我这不是处理你这个要务来了吗? “就算现在不嫁,也可以慢慢相看起来,免得将来想嫁人时,一下子找不到如意夫婿。” 清清转动狡黠的目光,偏要同他作对,随手指了街上一位年轻男子,“那位郎君个高腿长,模样也俊秀,是不是挺适合我?” 白泽随意扫两眼,越看那位郎君越觉得不顺眼,凉凉地笑:“光是个高腿长有什么用?以后遇到危险,他跑得没准比你都快。” 清清的手指换了方向,非要同他证明选男人的眼光,“那他呢?他看起来孔武有力,总能保护我了吧?” 白泽摇头,“中看不中用,说不定跟人过不了三招就被放倒。” 清清换了个思路,“那我不找能保护我的,反正现在没什么人能打得过我,我找一个看着顺眼的就成。那位郎君够俊秀,还挺合我眼缘。” 白泽否道:“太过俊秀不是好事,容易见异思迁,惹下大把桃花烂债。” 清清再换人:“他看起来性情温和敦厚,对感情忠贞。” 白泽:“有个词叫,伪君子。” 清清恼了,“人不可貌相,你都不认识他们,怎么就对他们有如此多的偏见?” 白泽的神色不羁,语气很欠,“你太年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严格一些,让你掉火坑里怎么办?” 清清气呼呼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我不嫁了总行吧。” 白泽眉眼微动,“行。” “我不跟你说话了。”清清别过头,跟他拉开几米距离。 白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灯光下的倒影交叠,成了纤长的一道影,仿佛融为一体。 白泽的黑色云缎靴踩在倒影上,尽量让两人结合得更密实。 清清走了一段路,又绕到浮桥上的市集。 小狐狸的脂粉铺早打烊了,其它铺子也在陆陆续续关门。 一位女掌柜还在门前大声吆喝,“卖镜子嘞,五湖四海镜,心想事成镜,花鸟云兽镜,快进来看一看呦。” 每面镜子的标价都很高,看得出来,没有什么冤大头愿意买镜子,女掌柜才要在寒风中揽客。 清清踏入铺中,女掌柜殷切地招呼活计为她端茶倒水,奉上果点。 不得不说,标价虽高,货却实在。清清在五湖四海镜中,看到瑰丽的山川湖海画卷。 她对大多数镜子没有兴趣。直到目光停留在一面如意郎君镜上。 女掌柜看出她的好奇心,笑着说:“姑娘可随意对着一位男子照一照,就可以在镜中看见你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样子。” 清清悄悄地将镜子对准白泽。 照出来的还是一位原模原样的大帅哥。 “这镜子照了和没照一样,假的如意郎君镜吧?”清清有些心虚,没有再将镜子对准阿源,趁白泽不注意,将镜子丢了回去,放下几块灵石,“罢了,我镜子用都用了,总不能白用。这些灵石就当是试用的报酬吧。” “姑娘先不要急着走,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看看其它镜子。”女掌柜将铺中所有镜子都摆了出来,极尽所能留客,“姑娘若是挑不出来,可以让那位与你同行的郎君一起参考。” “但是他为何只站在门口?” 清清垂下眼皮,“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青鸾啃了几块果点,大喇喇道:“他们吵架了。” “原来是吵架了。”女掌柜美眸轻闪,笑着来到门边,对白泽说:“这位客官,姑娘家生气了,可是要哄的。” 白泽请教道:“要如何哄?” “姑娘家嘛,你逗她开心就成了。”女掌柜介绍道:“不如这样吧,我这边有一方花鸟云兽镜。你留一滴血在镜上,启动花鸟云兽镜。可让自己变成任何她想要的动物样子。这方法如何?” “任何样子?”白泽的唇角抽搐,显然是不愿。 鬼知道这笨丫头究竟会希望他变成什么样。 女掌柜道:“不付出些努力,该如何哄得女孩子开心。” 白泽问:“会变多久?” 女掌柜:“一个时辰。” “这好像不错。”清清亮了眼眸,“魔君,你要不要配合?我不会太坑你的。” 白泽报之一笑,轻扯嘴角,“你说呢?” “客官,你这种态度会让姑娘伤心的。”女掌柜好言相劝,“姑娘家要是真同你生气,你哄上几天几夜都没有用。” 清清不做回应。 青鸾坚持认为白泽是清清的爱慕者,甩了鸟头,附和道:“她说的没错,我们高贵的小主人有那么多爱慕者,何必和你这个惹她生气的爱慕者在一起。” 白泽勾了唇角,似是遗憾道:“那我也会很伤心的。” 他同意后,按女掌柜的指示照做。 清清手持花鸟云兽镜,放在身前,对准白泽。 镜边金光流转,中心处现出一道漩涡。 刹那间,一只小雪凤扑扇翅膀,在地上兜圈。 小雪凤的两边翅膀流动着冰蓝的线条,尺寸看起来比青鸾小了好几倍。清清两只手,就能轻易将小雪凤抱起来。 清清惊喜地将雪凤放到膝上,愉快地摸鸟毛。 “我就说我不会坑你的,你这样子多可爱。” 早在白泽现出雪凤真身时,她就想摸一摸雪凤的毛。 缩小版的雪凤就很适合她。 小雪凤却有些不配合,愤怒地拍了下清清的手。 青鸾眼见堂堂魔君居然成了只小鸟,想凑过去秀一下威风,以补偿它所受到的心理阴影。 清清却不让它碰小雪凤。 青鸾吃味道:“小主人,这只小雪凤态度那么冷,理都不理你一下,哪里我活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0节 清清说:“你家小主人喜新厌旧,你先自个到一边玩去。” 打发走青鸾,清清将小雪凤放到膝上,向女掌柜问道:“你们铺子里有喂鸟的虫子吗?” 女掌柜愣了愣,赔笑道:“小店没有虫子,茶果倒是不缺。” “茶果就不必了。”清清盯着小雪凤,若有所思地托腮:“我该是给你喂绿色虫子好,还是红色虫子好呢?” 小雪凤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挣扎着要跳下去,以示抗拒。 “我吓你几句,你怎么就不乐意了?”清清被逗乐了,将小雪凤捞了回去,“谁让你总欺负我啊。我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总是要欺负回来的。” 清清逗了回鸟,顺带挑选了其它几面镜子,支付了买镜子的费用。 临走前,女掌柜又将茶汤和果点递到她面前,惆怅道:“姑娘,你可是我们铺子今日第一位顾客。” “在我们铺子里花费这么多灵石,我总要好生招待你。” 清清推托不过,打算随便吃点,却感觉青鸾安静得过分,都不同她抱怨了。 她观察女掌柜的神情,感觉女掌柜好像也很希望她喝下这茶汤,吃下果点。 清清假意饮下茶汤,匆匆同女掌柜告别。 走出铺子,清清催动灵气,从指尖逼出茶汤。 “喂,你这傻鸟说句话吧。”她推了几把青鸾,发现青鸾在原地转圈,看起来晕晕乎乎的。 铺子里的茶果果然有问题。 那女掌柜岂不是有意让她用花鸟云兽镜子把白泽变成鸟? 清清护着怀里的小雪凤,打算迅速地赶回魔宫。 却见桥边蹿出黑压压的伏击人马,为首的人穿黑袍,笑道:“小神女,别来无恙。” 清清对面前的有点眼熟,似乎曾在魔宫见过一面,是一个地位仅次于魔君的人。 她迟疑道:“你是右堂主?” “不错,小神女居然能记得我。”右堂主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雪凤身上。 魔君太过强势无敌,也没有人能真的近他身,令他卸下防备。 这么多年来,右堂主苦苦试了许多法子,都没有找到切入口。 等清清被魔君带回魔域后,右堂主终于在魔君身上寻到了软肋。 所谓传言不虚,这位小神女深得魔君怜爱。 除了她,还有谁能挨近魔君,让魔君自愿接受花鸟云兽镜子的映照。 镜子被施过法,这一个时辰内,魔君怕是使不出任何力。 “小神女难得来一趟魔域,却要葬身在此地,着实有些可惜了。”右堂主的掌心聚力,桥下的河流中掀起数十丈高的水浪。 准确的说,是和魔君一道葬身在此。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清清动了怒,直接调转了水浪的方向。 右堂主还未来得及再动手,一行人被水浪打飞到几丈外。 他惊讶地看着清清,“你不是饮了镜子铺里的茶汤吗?” 按理来说,茶汤里添加的药物,能短暂化解她的力量。 可她为什么丝毫不受影响? “你很意外吗?”清清不耐地晲他。 “意外,很意外。”右堂主狞笑一声,催动魔力,将声音无限放大,方圆五里之内都能听到他的回响。 “大家快来看,这位就是来自归墟的小神女,也就是唯一能够杀死魔君的人。” 一时间,魔域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些年来,新魔君对魔域的建设。虽说是无心之举,但妖魔两界的百姓得了实实在在的受益。 他们早就忘记旧魔君,只记得新魔君。哪怕新魔君不顾舅侄之情,踩着旧魔君上位,他们也不管。 何况,新魔君率领下的魔域大军,迎战仙界联军时屡战屡胜,早让他们扬眉吐气了。 魔域百姓已容不得有人伤害到新魔君,人人手里都持着兵器。 右堂主知道小神女和魔君之间有生死之契。若是小神女死了,魔君必然跟着死。 他撺掇魔域百姓对清清动手,“你们今日若是杀了她,魔君在全六界之中,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清清看着源源不断奔来的魔域百姓,指尖萦绕着灵气,却迟迟没有下手。 “小神女,你能杀得了我,是不是也能杀得了魔域的百姓?”右堂主啧了两声,摇头道:“小神女既是天帝之子的未婚妻,想必早已偏向仙界,忘记「神对苍生一视同仁」的祖训了,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但是,三百年来,魔域百姓对魔君拥护至极,想必,他们在魔君心里的地位也不一般。如果小神女杀了魔域百姓,不知道魔君会有什么感想。” 第52章 清清退后两步, 没有动手。 她没有忘记祖训,也不想让白泽憎恨她。 “你们请冷静一下!”清清护好怀中的小雪凤,试图解释, “我没有要杀你们魔君的想法,他现在就在我怀里,你们别被这个右堂主骗了!” “她才是在骗你们, 魔君现在好好地在魔宫待着呢。”右堂主不以为意, 继续撺掇魔域百姓,“快啊,快杀了她,别让她去魔宫伤害魔君!” 右堂主是魔域的人, 数千年来, 一直在魔宫担任要职。他说的话, 自然比清清有信服力。 “小神女,魔域的大门已经关了,你别想逃出魔域。”魔域百姓们提起刀, 大声叫嚷, “多年来, 我们一直没有同你计较。今日,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 我们恐怕没办法让你从魔域出去。” “就算拼了我们这条命, 我们也不能让你伤害魔君。” “你要是袒护仙界, 不把妖魔两界的生灵当一回事,就别踏入魔域的地盘。一旦踏入了, 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清清降下多重空间, 为自己提供保护屏障, 避免了他们落下的刀。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认为我偏向仙界。但仙界何尝不是天天担忧我会偏袒魔域。”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来自仙界魔界人界妖界还是冥界,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我不会伤害你们魔君,也不会伤害无辜的魔域百姓。” “我不想来挑事,而是来劝你们魔君同仙界讲和。” 少女的身量纤细,说出的话语由内里传达到每一个角落,清晰有力。 魔域百姓稍稍安静了一瞬。 “大家都静一静,我同她在三百年前相识,可以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小狐狸从远处跑过来,站在骚乱的百姓身前,转头对清清笑了笑,“即使是对于我毫无家世毫无修炼资格的卑微小妖,她也丝毫没有嫌弃,愿意和我交心,和我当朋友。” 小狐狸来自妖族,又来繁华的魔域市集经营了两百余年的铺子。 不少附近的魔域百姓都认得她。 经她佐证,魔域百姓倒是愿意相信清清方才的说辞。 “神族这一套冠名堂皇的说辞,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年,都已经是陈词滥调了,还有哪个傻子愿意去相信?” 右堂主不屑地怂恿,“她万一要是使诈,先用些好话哄你们,让你们放下警惕呢?你们都忘记许多年前,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同胞吗?” “多少年前,仙界有多少次说要讲和。最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神又如何?说不定翻脸的速度比仙界还要快。” “她要是真坦坦荡荡,何必心虚地为自己设下屏障,来阻挡你们。” 他提起战争中丧命的魔域将士和百姓,魔域百姓当即被激起愤怒,不顾不管地冲撞透明屏障。 小狐狸忙是劝阻:“她设下屏障只是为了保护她和你们,不和你们产生冲突。你们不要听信恶言,去误伤她啊。” “我要是存心害你们的话,何必在这边同你们多费口舌,直接像对付这位右堂主一样,对付你们不就成了吗?”清清蹙了眉,撤掉屏障,指尖溢出白光。 白光朝右堂主冲了过去,右堂主捂住胸口,再呕出一口鲜血。 “我何必同你们假惺惺,直接杀了怀里的鸟,再杀了你们难道不是最省事的吗?” “但神族有祖训,神力只能用来保护生灵,用来除恶。所以,我绝不会对你们动手。” “若是不信,你们回想一下,从上古至今,何曾有哪位神偏帮过任何一方?” 魔域百姓见识过清清的力量后,当场愣怔,相信她是有能力解决掉他们的。 他们盯着清清怀里的鸟,迟疑地问:“你要如何证明他才是我们魔君?” 清清道:“等一个时辰。” 她身边的阿源附和道:“她说的没错。” “哈哈哈,一个时辰。”右堂主一边咳血,一边大笑:“小神女,拖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法子。你会不会只能假装对付我来吓唬人吧?” 魔域百姓的人头涌动,质疑道:“你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我会想办法证明给你们看。”清清寻思着,她的血或许能让小雪凤迅速地变回来,取下发簪,准备割腕,给鸟喂血。 还未划破手腕,一个男子声音穿过夜间的华灯,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不用她来证明,我就在这里。” 声音如同碎玉击打过清透的琉璃珠,亦是如清泉敲打过光滑的石面。 “我不过是同小神女玩变戏法,跟她变只鸟玩玩,你们怎么就跑过了?”白泽身着黑裳,袖边和衣襟处的暗纹在数盏灯光下晃动流光。 所到之处,宽大的拂起道道凉风,晃得众人直打颤。 数位穿黑袍的侍从跟随在他的身侧,令数丈之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强压。 白泽散淡地问魔域百姓:“你们要是将她吓到,让她以后不敢来魔域了怎么办?” 清清看了看白泽,又低头看了下怀中的小雪凤,紧绷的心弦暂时松下。 魔域百姓见了魔君本人,全部恭敬地退后,为他开道。 胆子大的人鼓足了勇气,小声表达出了疑惑:“小神女是魔君你邀请过来的?” “没错。”白泽目光灼灼,来到清清的身侧,手指搭上少女纤细的指尖。 清清蜷了手指,他用力收紧,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1节 “当初,天凤仙门所有人都不信任我时,只有她一直站在我身边。” “当所有人都坚持认为我身怀至恶之力,会为祸世间时,也只有她愿意相信我,想方设法为我证明清白。” “我要成为彻头彻尾的魔头时,是她耗费大半神力帮我除去荒墟邪气。” “若非如此,我可能会抱着一份执念去解构六界,我也不会静下心来,琢磨对魔域内部的改造。” “就连今日,她以为怀中的鸟是我时,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碰到这只鸟。” “她是我白泽最亲近的人,也是魔域最尊贵的客人。无论她什么时候想来魔域,都是可以堂堂正正地进来。魔域的大门永远不会为她关上。” 一番话掷地有声,显然是不容人质疑。 白泽牵着清清的手,表明了定是要人接纳她的态度,强势得不允许任何人反驳,不允许任何人不欢迎她。 清清对上他的视线,默默反握住他的手,眼眸湿润清亮,如经过澄净春雨的净润。 魔域百姓见识到魔君的态度,得知清清为白泽做的那些事,诧异了一阵子,陆续表态,“她是魔君的客人,那也永远会是魔域的客人。想必她说的那些事,她也会说到做到。” “魔域的客人,当然是要奉为上宾。”白泽转身走到右堂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至于魔域的叛徒,也是要收拾的。” 右堂主不可置信地盯着白泽,颤着嘴唇道:“魔君你不应该是……” 白泽的眉梢挑起讽刺的弧度,轻弯的眼尾处,凉意森森,“不应该是一只失了法力的鸟,对吗?” 镜子铺的女掌柜悄然走过来,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右堂主,这些年下来。我虽然看似还是你的人,但其实早就被魔君的能力折服,成为外人不知的护法了。” “你想利用我对付魔君,那是不可能的。” 女掌柜又绕到清清跟前,解释说:“小神女,其实那些茶汤和果点只是有助眠的作用。魔君不想让你牵涉进来,本来是想让你睡一觉。魔君只是变了一下鸟就离开了,由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换成同样的鸟。” 清清点点头。 右堂主见到女掌柜的举动,视线又落到左堂主身上。 “前些日子,左堂主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去冰桥,对我说「小神女深得魔君怜爱」之类的话吧?” 左堂主神色不改,回道:“那又如何?” 右堂主思前想后,恍然道:“原来是在引我入套啊?既然魔君并不相信我,为何留了我三百年?” 白泽冷瞥他一眼。 “如果想感化我,那魔君大概要失望了。”右堂主思虑一番,嘲讽般地放话,“在我心里,只有贡邈才是魔君。” “你以为魔君是信任你吗?”左堂主同情地看了他几眼,叹了一声气:“当初,你动手杀的那批效忠旧魔君的臣子,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喽。魔君留你三百年,是为了牵出你想隐瞒的那些臣子。” “更何况,你的身边还潜伏着仙界的细作。” “仙界的细作?”右堂主的眉头揉成一团,回想起别人告诉他,清清和白泽拥有生死之契的事。这么冷门的事,能知晓的人应当没有几个。 “你的确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可惜过于蠢钝,连唆使你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左堂主道:“可惜了,这个时候,你想隐藏的那批臣子应当全倒在刀下了。” 右堂主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可你们别忘了,狗被逼急了,也是能咬人的。”他仰天狂笑几声,张开嘴,长出锋利的牙齿,齿缝中流下浓黑的毒液。 一道黑影若疾风般掠过,右堂主趁人不备,用毒牙在白泽肩膀上狠咬两口。 “大胆叛贼。”左堂主飞速出刀,结束了右堂主荒唐的一生。 清清见状,调动灵力,封住白泽的伤口处,阻止毒液往他身体深处扩散。 她焦急道:“先让他们送你回去。” “等等。”白泽扶住肩膀,召了几名魔域使者上前,下了吩咐:“把仙界的细作绑了,送去问问云亭公子,仙界联军以我掳走小神女为名,再次向魔域递交战书。但又暗中派人来杀小神女是何居心?” 魔君中了右堂主留下的毒,回到魔宫,医官们进进出出,为他看诊。 清清在寝殿外徘徊,瞧见医官退出后,侍婢阖上寝殿的门,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去送药?我记得魔君似乎还没服过药?” 侍婢们回道:“魔君向来不喜服药,每次都是自己闭关疗伤。” “此次也是如此,医官为魔君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后,魔君就让他们出来了。” 清清的面上隐现忧色,“万一折腾出什么毛病怎么办?” 侍婢们无奈道:“没办法,就算煎了药,魔君也不愿意喝,加上他受伤次数不多,其他人也不敢劝。” 清清心想,这倒确实像白泽做出来的事。 他从前在天凤仙门时,习惯了受伤,已经不将受伤当回事了。 右堂主的毒牙无法对白泽造成重创,却能给他带来痛苦。 “药煎好后,拿给我,我给他送去。”清清顿了一下,改口道:“等一下,我亲自去为他煎药。” 清清煎了药,入了白泽的寝殿。 白泽斜靠在一张矮榻上,端的是一派风流恣意。除了唇色略微苍白些,看不出有何异常。 他随意扫了眼清清,漫不经心道:“现在没空陪你玩。” 清清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我不是来找魔君玩,我是来陪魔君的。” 白泽微讶,“陪我?” 清清歪过头,面容娇美清媚,脸颊边的小酒窝看起来清甜可人,“魔君既是在众多魔域百姓面前承认我这个尊贵的客人。那今晚,理当由我这个客人来守着你。” 白泽开玩笑道:“往后可能还有颇多需要仰仗小神女的地方,我当然要先承认你。” 清清不跟他拌嘴了,搅动碗中的药汁,问了件令她感到困惑的事,“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生死关联?” “仙界那边没有杀我的必要,却想办法利用右堂主杀了我?这里边存在一个可能,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死?” 白泽承认:“我们是存在一种生死之契。” 清清追问:“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白泽说:“遇见魅妖,我第一次饮下你的血以后。” 清清松了口气,庆幸白泽前面那么多年对她的关照都是真实的。 她又小心地问:“你后面一路都护着我,甚至知晓我是神女的身份后,都没有及时动手除去我这个大威胁,也是由于生死之契吗?” 白泽轻掀眼皮,吊儿郎当地说:“是啊。” 清清撂下药碗,一副要作势走人的架势。 白泽的手搭在肩膀的伤口处,极像是撑不住了。 清清忧虑地停下脚步,“医官没帮你把毒清干净吗?” “我不知道……”白泽虚弱得倚着枕,黑色袍角凌乱地堆在矮榻上。 清清担心他有事,复又回到榻边。 白泽勾住她的衣带,将她攥入怀中。 “混蛋,你居然骗我。”清清刚想伸手推他,手却轻柔地停在他的胸膛前。 白泽脸色没太多血色,眼尾处的红晕为他增添了破碎感。 他解释道:“一开始确实很想直接掐死你这个没良心的笨丫头。但是,我到后面发现,我应该是真下不了手。” 清清:“为什么?” 白泽咬紧后槽牙,目露几分无奈,“谁让我拿你没办法,舍不得让你死。” 清清雀跃地翘了唇,“这个不想让我死,是我以为的那样吗?” 白泽状若困惑,“你以为的,是什么样?” 清清先不回答他。 甜软的嗓音劝着他,“既然拿我没办法,那你先喝药,好不好?” 白泽看着她莹润的唇发呆,“我喝不下。” “我亲手煎的药,你不可以拒绝。”清清觉察到他的视线,灵机一动。 她将一勺汤药吹凉,含在嘴里,又环住他的腰身,贴上他的唇,将药渡入他的唇中,“如果是这样喝药,你还要说「不」吗?” 第53章 白泽没有说「不」, 由着清清继续行动。 苦涩的药汁落入白泽的口中,瞬间变得甘甜。 清清试着喂了几回,白泽竟是乖乖喝下去。 一碗汤药喂完, 清清的唇角也残留了药汁。黑乎乎的汤药点在殷红的唇上,给白泽的视觉冲击感更强烈。 “生死之契只对我会有影响。无论我受多严重的伤, 你都不会有事。”白泽轻嗅到少女的馨香, 如初时的酒酿,令他沉醉其中,却又害怕只是一场幻梦,“你为什么想要我好起来?我若死了, 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当你的神女。” “若说报恩, 三百年前, 你替我挡雷劫其实就已经还清了。” 清清垂了一条腿下去,目光凝着轻晃的脚尖,犹豫了一下, 小声说:“我有一段时间, 对你的态度不怎么好, 后来,我还给忘记了。这事, 我还挺不住你的。” 白泽诧异, “你想起来了?” 清清点头, 目光闪烁, “魔君待我如妹,当时, 我的做法应当令你很伤心。魔君刚刚说我没良心, 应当就是被那时候的我所刺激的吧?” 她想起来了, 那方才的亲密举动也是出自她的本意?白泽心头的喜意如潮水般涌出。 他拿帕子揩过清清唇角的药汁,手指绕到她雪白的脸蛋上,留恋般地描摹少女的眉眼。 清清的睫毛扑簌簌地扇动,无措地追问:“你现在还会怪我吗?” 在回答她这个问题前,白泽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啄上她的唇。 “我先惩罚你。”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清清的手指勾住他的指背,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唇齿相交,追逐缠绕了好长一阵,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清清的舌尖发麻,喘着气,出口的话不自觉地变了腔调,“魔君不是拿我当妹妹吗?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呀?” 少女眸子泛起水雾,脸颊上飞起两片红霞,看得白泽心旌荡漾。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2节 “这就是你以为的,我舍不得你死的原因吗?”他的眉梢染上几分不羁,轻佻道:“你会跟哥哥做这种事吗?” 白泽嗓音粗了几分,又强调了一遍,“你说的,只有我才能跟你做的事。” 清清懵懂地眨眼,偏不接着白泽的话说下去。 她就是见到白泽对待她相中郎君的反常态度,又将她拉到怀里,才会试探性地给他渡药。 她学着他的样子,摆出散漫的姿态,迷惑地说:“我说过什么了?” “我会让你记起来的。”白泽低笑一声,在她脖子上重重咬了口,汲取她的血液,“为了让你记起来,我都要好好疗伤啊。” 他逐渐地明白了,他对她已经不再是哥哥对妹妹的感觉。 所以,他在会见不到她的三百年里,想方设法来见她一面。 在听到她将嫁与他人时,嫉妒到立马带她走人。 在怀疑她再次不辞而别时,感到怅然若失,愤怒交加。 在蓦然回首,见到她不仅没走,还给他送流萤灯时,欣喜交加。 又在看到她死死护住怀中小雪凤时,感到心满意足。 他日日见到她都不会腻烦。反而只会嫌时间不够,恨不得永远将她捆绑在身边。 这些感觉,纯粹是男人对一个女人才会有的感觉。 …… 魔域右堂主失败了,他身边的仙界被魔域使者原封不动地押送回仙界。 时间过了大半天,云亭的耳边似乎都还回荡着仙界众人的质问声。 “云亭公子,你不是说,小神女被魔君抓走了?我们为了不让魔君有恃无恐。所以才如此迅速地再一次向魔界宣战,将小神女救回来?” “但魔域那边都在传,我们仙界安排在魔域的细作,唆使他们右堂主杀了小神女。” “魔域一同送过来的还有记魂珠。记魂珠的画面很清楚,这些细作和魔域右堂主交往甚密。” “这些仙界细作的确来自天宫,他们究竟是何人授意呢?” 质问他的人里面不乏仙界诸多部落和族群的族长。 他好歹算是积累了多年的威信。这些人自然更信任他。 他以魔域挑拨仙界联军关系为由,同这些人解释。细作们亦是抵死不认。 这关算是勉强蒙混过去。 可这些人甚至因为此事,又对仙魔战争的必要性提出质疑。 “云亭公子,魔域以此事为由反击我们,显得我们宣战一事过于理亏。” “如今,小神女暂时无碍。我们已经败了九次,仙界联军和魔域大军之间存在巨大的实力差距,这第十次仗还要打下去吗?” “云亭公子,我知道我们想要为前面的败仗雪耻,可仙界已经再经不起更大的折腾了。” “三百年来,魔君似乎也没有对仙界凌辱施压,也不像有毁天灭地的打算。我们是不是该先让仙界联军和各部落都先休整几百年,再观察魔君的动向行事,而不是去做无谓的牺牲?” “是啊,几百年的时间内,小神女说不定也会改变心意,来帮助仙界联军。” …… 早已存在的厌战情绪,再一次蔓延。 云亭不愿收回战书。 他做不到对白泽俯首称臣,也不想让仙界长期屈于妖魔之下。 可第十次战争如果再败,仙界众部落族长大概率是真的会撒手不干了。 这一次,他必须得让仙界联军扳回局面,必须要赢。 他的旱魃军团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但他觉得,面对白泽和魔域大军,还是不够。 云亭来到荒墟,落寞地站在岩柱上,没有带任何随侍。 几道紫色闪电交加,在天际撕扯出几道裂缝,打在荒墟的巨大岩柱上,映出恶兽般的嘴脸。 云亭凝着起起伏伏的邪气,沉思良久。 他带着轩辕剑,纵身跳入充满诱惑力的邪气中。 就让荒墟邪气来赋予他力量,助他夺内丹,也助他养剑吧。 …… 这晚,魔域地界边境处。 “最近新产的华洲水胭脂很受顾客欢迎,可以增加制货的量……”小狐狸在她的脂粉厂内,交代货品制造事宜。 这么多年下来,她不仅拥有自己的几家脂粉铺,还有自己的脂粉厂。 经营脂粉铺不算个很轻松的活计,她要比得过同行,就要亲自对货品把关。她经常亲临脂粉厂,仔细检查每一道工序。 小狐狸查看过紫粉,螺子黛,水胭脂,香珠,香熏,随口问了句:“最近,仙界和魔域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旁边的伙计以为她是在担心脂粉厂可能受影响,说得颇有信心,“老板娘放心,魔域大军前面打过九次胜仗,仙界联军根本没有可能攻入魔域边境。这回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我们厂应当是用不着腾地方。” 小狐狸落下眼睫,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影。 那他又要领兵出征了吗? 小狐狸离开脂粉厂后,缓缓地朝边境行去,不知不觉走出魔域地界,来到仙魔交界处的山峦。 夜色正浓,仙界联军安营扎寨的山谷中,透出几点星火。 山坳处无人,却传来细微的呼救声。 小狐狸走近一些,见到几个仙兵挥动长戟,以飞快的速度杀了对面一行兵士。 被杀的兵士穿着魔域甲胄,应该来自魔域。 那些仙兵则是面色青灰,双眼无神,长戟上冒出缕缕黑烟。 她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黑烟? 小狐狸一下子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些仙兵的攻击力太过可怕,她要赶紧去魔宫报信,让魔域大军早做防范。 她的行踪已经被负责指挥旱魃的仙兵发现了。 “站住。”对方撤了旱魃,毫不留情地扣住小狐狸的肩膀。 小狐狸小时候没有机会去妖域学府修炼,长大后,根骨成型了,在提升修为一事上,很是吃力。 到现在,她也只是个三重境的妖,接不了仙兵几掌。 眼见他的长戟要落下,小狐狸用尽办法,大声求救。 “住手。”秦岩身披银色铠甲,飞身而来,降落在地,拧眉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仙兵回道:“启禀秦少将军,这名妖族女子半夜潜伏在我方营地附近,必定是妖魔那边派来的细作,属下这就将她处死。” “我可不会没事来你们营地转动,分明是你抓我过来的。”小狐狸想办法从仙兵手下脱身。 “还敢狡辩。”仙兵再挥动长戟,打算直接刺穿她的心脏。 “小湖姑娘?”秦岩当即挥剑,将长戟打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狐狸抬起头,见到来人是秦岩后,佯装惊喜。 即使她被仙兵打揍得发钗凌乱,她也是满不在意地将发丝撩到耳边,妩媚地嗔道: “哎呀,原来是你这死鬼,想要见我居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绑我来?” 秦岩的脸涨成猪肝色,竟是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押着小狐狸的仙兵惊讶地想,看不出来啊,看似纯情的秦少将军,居然会和这只狐狸妖有一腿? “干嘛这般意犹未尽地看着我?”小狐狸转动眉眼,给秦岩丢去一个秋波,“怎么,是我那些晚上带给你的滋味,太过销魂,让你念念不忘了是吗?” 秦岩移走目光,不自然地咳了几声。 小湖姑娘说的话,总是能让他脑子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若是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就会被当成细作处死。 “把她押入我的帐中。”秦岩憋足了气,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耳根处。 …… 清清照看了白泽几日,直到他体内的毒素完全清除,她心头的重锤才落下。 白泽不喜欢睡觉。有她陪同,他才愿意阖眼。 清清躺在白泽身边,见到他又要挪过来,蹙眉提醒道:“你不要乱动,医官说了,你还需要卧榻清修。” “我不是有在认真疗伤吗?”白泽仿佛很无辜地看她,澄净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 清清还真无法反驳。 喂药那个晚上,他确实在她脖上汲了血,但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啜了一小口。 他的指腹抹过她脖子上的牙印,又将他唇边残留的血,一点点抹到她的唇瓣上,说是要打上属于他们两人独有的标记。看起来,这才像是他疗伤的目的。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往里面挤了?”清清往床榻的角落挪了又挪,发现白泽也会跟着挤过来,一种不给她留足睡觉空间的样子。 她就算是侧着躺,都要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 白泽却是执拗地问她,“那你想起来,只有我可以和你做的那种事吗?” 清清的手指触到温热的唇,知道他是在说接吻的事。 她若是不理他,他就定是要想尽办法问到底。 第54章 清清眸中波动荡漾, 伏在他的肩膀边,问他:“你还想再和我做那种事吗?” 白泽被她的问题转移了注意,没有再往里面挪, 目光倒是灼热地看着她。 “那你就要先尽快好起来。”清清手肘支在榻上,撑起一点身子,“要不然, 你该如何带我在魔域玩, 让我见识到魔域的好呢?”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3节 如瀑的发丝从她肩侧垂落,落在他的脸上,挠得他的脸和心都痒痒的。 她只口不提仙魔打战的事。白泽知道,她无非是想要他收起心思, 让仙魔讲和。 白泽半挑眉梢, “你不是在哄我吧?” 清清很有信心地点头, “我不会骗你的。” 青鸾已经到了门外,用翅膀重重地拍门,“大魔头, 快放我们小主人出来。” “小湖姑娘到了魔宫外, 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们小主人, 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大魔头,你要是再抓着我们小主人不放, 我就进去和你拼了。” 素来不爱搭理它的白泽, 竟然意外地丢了它一句, “那你进来再说。” 青鸾一下安静了。 它只敢远离大魔头的时候, 逞逞威风,哪里真敢和他面对面独斗。 清清默然叹气。 就这骨气, 她该怎么指望靠它挡劫难? “我真的要出去了。”清清从榻上起来。 小狐狸平时没事不会来魔宫。她如此执着地跑过来, 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出门前, 清清刹住脚步,回头对白泽说:“记得把我送你的流萤灯放好,我挑了好久的。” 白泽轻飘飘地应了声「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 魔域炼药司被设置在魔宫底下第六层,分为研药房和炼药房,研药房负责研制各类新品种药品,炼药房则是负责炼制各类药品。 此刻,研药房中,制药器皿和各类材料被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瑶华穿了特制的制药服,一边摇扇,挥去脸颊边的黑雾,一边查看新药丹的研制情况。 “瑶华,有人来看你了。”研药房的守卫透过数道门给瑶华传话,“是清清姑娘和一只狐狸妖。” 瑶华知道是谁来找她后,不是很想面对,别过头,背对着门口。 清清站在门外,用灵气将声音传到炼药房,“瑶华师姐,我上次把玉简给你,你和凰族女君联系过了吗?” 瑶华简单地回她,“联系过了。” 清清想起她答应凰族女君的事,又问道:“那你要回仙界吗?如今,我在魔宫,魔君已经同意放你回仙界。” 瑶华回避了这个问题,只说:“我已经和我母亲说过话了,她对我目前的情况很放心,不需要你操心了。” 三百年下来,白泽并没有给她找什么事,只是让她待在魔域,不允许和仙界联络。 她无事可干,只能操起老本行,开始在魔域捣鼓各类药品。 当她研制出有效缓解魔域某种重疾的新药丹后,白泽亲自来炼药司看了一眼。 那是两人三百年来唯一一次见面。 瑶华无意中发现她的做法能引起白泽关注,开始一心闷在炼药司。 她和魔域的研药人员合作,将仙界和魔界的制药方法结合,当真研制出不少拥有新功能的药丹。 当取得和凰族女君的联系后,瑶华没有立马回到仙界,也是因为她舍不得她在魔域炼药房的成果。 魔域肯定不会同意她带走药丹的配方和炼制方法。 瑶华思绪纷乱中,清清再是问她:“有关你当初无意放出恶龙一事,你想要将功补过吗?” 瑶华心下咯噔,犹疑几息。 虽说此事已经过去三百年,但这事一直是她仙生中的大污点。 她也因此,感觉无颜回到仙界。 瑶华寻思良久,放下手中的活,换了身华丽的衣裙。 清清听到动静,偏过脸来。 三百年来,世事变迁,瑶华没有想到,曾经那位不出众的小师妹,居然会是六界唯一的小神女。 清清长裙曳地,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侧眸不笑时,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圣洁和清冷感。 瑶华心里难免产生一些不平衡。 她尽力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大有一副「魔君非常器重我」的模样,“小神女不妨长话短说,我还在研究一款能缓解魔域近来疟疾的新药水,不能离开炼药司太久。” 清清没有太多心思和她绕圈子,直接问道:“这么多年来,魔君没有杀了那条恶龙。而是将它和前魔君贡邈囚禁在焚如山。你这边有没有方法能治好恶龙?” 瑶华卖关子道:“你为什么要打听此事?” 清清加重语气,“事态紧急。仙界已经出现了旱魃,他们应当是在荒墟邪气中成长起来的。你的药丹若是对恶龙有用,自然也能救治那些旱魃。” 瑶华心神微凛。仙界联军为了获胜,竟然愿意同荒墟那种邪祟地方沾上关系了?仙界五部七族的族长居然也能同意? 清清继续和瑶华分析利弊,“魔域已经答应和仙界联军谈和。如果因为旱魃军团出了变故。到时候,仙魔再拼得你死我活,对双方来说都会是一场浩劫。” “仙界要牺牲无辜的将士,让他们变成旱魃。即便是将魔域逼到绝路,这批旱魃军团对仙界也始终会是个隐患。 若是留下旱魃,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将来会不失控,斩杀自己人。若是将他们除去,那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瑶华想了想,如实道:“魔君确实有让人将一些药丹送去焚如山。但恶龙一直需要靠助眠药丹陷入沉睡,或许是那些药丹还没有起到作用。” “不过,每种药丹的具体功效,我都有做记录。” 清清思忖了一番,“把你送去焚如山的药丹,挑选出最有成效的,进行大批量炼制。” “时间有限,我会尽量挑选,但是效果很难说。”以旱魃军团来获胜之事,无异于饮鸩解渴。瑶华也不希望仙界变得乌烟瘴气。 她转过身前,又好奇地问了句,“仙界联军豢养旱魃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按理来说,仙界拥有对付魔域大军的秘密武器,在正式开战前,应当会加强保密才对。” 清清看了眼小狐狸。 小狐狸本来是想通过她,见到白泽,将事情告诉白泽。但白泽也不瞒她,她就带小狐狸过来了。 小狐狸只笑着道:“就是魔域有人在偶然间得知此消息罢了。” 那天晚上,秦岩小仙君涨红着脸,说了一大堆令他面红耳赤的话,保下了她。 她一心惦记着回来报信,去了小仙君的营帐中,编造了许多甜言蜜语,又说她想要吃山间的松子,哄得他出了营帐。 只是,小仙君采松子回来见不着她,知道被她骗了,应当会记恨她吧。 瑶华顺着清清的目光看去,见到小狐狸脸上的伤痕。 她才不信小狐狸说的那句话。 这只小狐狸妖将自己弄得一身伤,肯定有事瞒着她。 瑶华已经很久没用问心铃了。但每每面对这只狐狸妖,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探听狐狸妖的心里想法。 “真的只是偶然间得知的吗?”瑶华悄悄靠近小狐狸,露出温柔的笑容。 当听到小狐狸的心声后,瑶华的好脸色维持不住了。 她的秦岩师弟居然被这只小狐狸妖如此摆布? 这只小狐狸妖究竟用了什么本事,将秦岩师弟迷得五迷三道的? 正处于气愤中,小狐狸的心声陆陆续续落入她耳中。 【她这么问我,肯定是怀疑我在瞒她。】 【我不告诉她,她又能怎么样?】 【急了急了,她这就急了?】 【看看她这表情,这就演不下去了?说好的高贵温柔和善耐心仙女呢?】 再听下去,她要被这只小狐狸妖气死。瑶华当场别过头,迅速地走开,“我这就去安排炼药的事。” “等等。”清清喊住瑶华,提议道:“你们要不要试着往药丹里加上一味药?” 瑶华:“什么药?” 清清:“歌声。” 清清和瑶华商量完毕,又让人将一颗记魂珠送到焚如山。 记魂珠里录下了全新的魔域风貌,与毫无生机的战场形成对比。 白朔的神志至今未曾清醒,或许就是因为他心中的执念。白朔怀疑他这个仙界战神的意义,干脆想要让六界毁灭,让一切重归于零,回到最纯粹的最初。六界生灵之间不会各自相逼,互相残杀。 她要让白朔看到,六界之间若是再无干戈,恢复太平,各界之间共存来往,说不定都能变得和如今的魔域一般,能达到他理想中的相对纯粹状态。 因为战火导致的妻离子散之事也不会再发生,和他拥有同样处境的人,也不必进退两难。 …… 魔域这边谈妥以后,清清还要赶在开战前,去找仙界交涉讲和的事。 她想起云亭的强硬态度,没有直接找上云亭。 清清捎上瑶华,绕过云亭,乘青鸾过了天河,私下里见了仙界多位族长。除了螣蛇蛇族的族长连云掌门和青龙族族长,五部七族”中的其余族长全聚齐了。 凰族女君见到女儿,和瑶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两人痛哭流涕了一阵,瑶华一边抹泪,一边和在场的族长解释道:“母亲,我做错了一件事。” “三百年前,放走恶龙的人其实是我,不是白泽师兄。” “果然如此。”当年,凰族女君听说了审判台上发生的事后,心中大概有了数,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痛心地拥住瑶华的肩,“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瑶华不敢和诸位族长对视,只低下头,抽噎道:“我当时脑子犯了糊涂,想要救出沈离梧,没想到被当时的魔君贡邈骗了。” 凰族女君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从小到大,瑶华都是别人眼中的焦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受不了有人不喜欢她。 她没有想到,瑶华受了白泽的刺激后,竟然给了前魔君贡邈可乘之机。 贡邈潜伏在瑶华身边,诱导瑶华做出盗神器这种偏激的事,还诱瑶华闯入幽冥之境。 凰族女君颇为自责,连连叹道:“都怪我当年太过贪心。”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4节 先神女临产前,想要答谢凰族的收留,赐予云桑仙境祝福。先神女还摸了小瑶华的头,祝瑶华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瑶华周岁那年,众仙曾祝福过瑶华,赠予瑶华美貌,天赋,喜悦和财富。 她已经不需要「平安顺遂,喜乐无忧」这种虚无缥缈的祝愿,她想要女儿事事遂心,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享受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先神女之夫是名游侠。他搀扶着待产的妻子,拿出一只问心铃,收起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笑容,低低地叹息一声,「水过满则溢」。 如今想来,他那句话说得的确不假。 瑶华默然啜泣。 三百年过去,白泽早和仙界划清界限,她的解释或许也失了意义。 白泽也不会稀罕这点无足轻重的清白了。 瑶华只能一个劲地劝道:“母亲,各位叔伯,白泽师兄他没有和恶龙为伍。我在魔域的这些年,他也未曾为难过我。你们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 凰族女君点点头,携其余众位族长来到清清面前,颇有诚意地表示:“小神女,既然瑶华无事,我也不会食言,我们同意跟魔君讲和。交战多年,仙界各族内部亦是损耗严重,亟需休养生息。” “好,我带你们去找魔君。”清清心下微微一松。 只要这些部落陆续退出仙界联军,云亭也没办法一意孤行。 清清让众族长列好各自的谈和条件,准备渡过天河,去见白泽和魔域几位重臣。 他们正在天河对面等候。 不曾想,几名负伤累累的仙君坠入天河中。 有两位是趋风殿和策雷殿的殿主,其余几位也是大有来头的上仙。 凰族女君认出人以后,忙乱地从坐骑上下来,将他们从天河里扶起来,问道:“肆风上仙,惊雷上仙,这是怎么回事?” 几位仙君衣袍沾血,目光中含了深深的痛恨,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远处的白泽,“魔君杀我,夺我内丹……” 凰族女君沉痛道:“魔君他不是要同我们讲和吗?又怎么要杀你们?” “不要相信他,我亲眼见到魔君杀入策雷殿。”惊雷上仙临死前,信誓旦旦地说:“他只是想要让你们放松警惕,等将仙界有用的内丹夺完,就是率魔域大军,扫荡仙界的时候。到时候,仙界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 清清蹙了下眉,让青鸾停在天河上,足尖点过如云雾般的水波。 她先安抚众多族长,“这几位仙界很可能是认错了人,诸位莫要急着下定论。” 凰族女君心痛不已,但她也觉得此事可能有蹊跷,勉强压抑住悲伤的心情,先相信清清的话,将声音传达给白泽,“魔君,你能和我们解释一下吗?” 白泽身边的左堂主气笑了,回了她一句,“放屁,魔君夺他们内丹,何必要搞一些偷鸡摸狗的事,直接去抢夺不就行了。” 魔君的作风一向简单粗暴,看中什么都是直接抢过来,确实不需要采取迂回曲折的方式。 一道白影蓦然穿破云雾。 云亭摇摇晃晃地御剑而来,又从剑上坠落。 凰族女君飞扑过去,将他接住,关切地询问这位侄子,“云亭,你也受伤了?” “姑母,你们不要听信魔域的好话,不要再靠近魔君了。我怕他会对你们不利。”云亭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中充满了忧心。 “姑母会救你。”凰族女君心虚地别过脸,为云亭输送源源不断的灵蕴。 他们想同魔域议和的事情没有同云亭商量,可云亭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云亭扭过头,似是艰难地牵动唇角,“清清,你回到仙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知道,你离开归墟的那些年,同白泽一起长大,和他关系非同一般,可你为何不能想想我?在你身边照顾的人,本该是我。” 清清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血迹,声线冰冰凉凉,“云亭公子,现在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你养伤要紧。” “对,既然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云亭凄惨地笑了笑,呕出数口血后,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仙界的数位仙界已命丧魔君之手,魔君吞噬他们的内丹,显然是想要拥有独霸六界的力量。 你是否也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为六界除害,免得六界秩序再次乱套,陷入一场新的浩劫中呢?” 凰族女君和其余族长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冲昏头脑,听了他的话,内心的激动,无以复加。 云亭礼贤下士,待人亲善,凡事都以仙界大局为先,断是不会欺骗他们。 白泽已经不是三百年前的白泽,而是现今的魔君。他没伤害过瑶华,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害仙界其他人。 小神女究竟真的是为了六界和平着想,还是因为一己私心,偏向于白泽,才想要劝他们讲和? 凰族女君保持缄默。 其余族长在周围布下护身结界,提议道:“小神女,不管你曾与魔君白泽有过怎么样的过往,都请你不要忘记,你还是一位神女,不该偏向任何一方。既然魔君对我仙界多位仙君痛下杀手,你也应该趁着今日时机与其决战,莫要给他留下任何生机,以免他会残害更多仙界众生。” 清清的面色苍白了几分,趔趄倒退,几乎要栽入天河中,繁花绣样遍布的裙摆沾了天雾中的湿意。 青鸾展开双翅,托住她的身子。 云亭一直盯着她,温和的话语,却像是在咄咄相逼,如寒风凝成的刀子般,刻在她的身上,“如小神女先前所言,神要负责维持天地秩序。” “魔君白泽残害生灵,褫夺他人内丹,帮助自己增长修为的行径,已然与当年的恶龙无异,属于六界不容的存在。” “当有势力破坏秩序,足以倾覆天地,荼毒生灵时,神就要出手干预了。” “上古至今,多少神族曾挡下过天地浩劫,有。当年,恶龙搅乱天地时,先神女也是出手相阻,完成了她的使命。到了小神女这边,难道就要弃自己的使命于不顾吗?” “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嫁给我,你说要保持中立和公平,那也可以不加入仙界联军。可是,到了真需要维持秩序的时候,你就要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诸位族长心中大恸,嘹亮的嗓音刺破流云,强劲有力地落入清清的耳中。 “小神女,若你是公平地对待六界苍生,就请证明自己,与魔君决斗,免得你将来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请小神女杀了魔君,为六界除害。” “请小神女莫要再犹豫,莫要罔顾其余生灵的生死。” 清清深吸了几口气,呼入的仙界空气中,好似布满了碎片和渣滓,刺得她的心肺俱疼。 先神女曾尝试过帮她寻找改命的方式。兜兜转转一圈,她却仿佛又来到命运的渡口,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要和白泽同归于尽,然后,不入轮回吗? 对岸的白泽着一袭黑袍,轻慢地勾起唇角,轻缓地唤了她一声,“夫人,你过来。” 清清匀了气息,绣鞋踏过云雾中的水波,一步步朝他走近。 她的面上现出笑靥,喉间逐渐溢出歌声。 歌声旋律柔和清灵,若春雨如珠,点点坠落在春日的柳枝上,打落三两支桃花。 一支歌唱罢,清清来到白泽的面前。 她的笑容明媚,美得惊心动魄,天河边的花鸟星辰皆是成了陪衬。 白泽启唇问她:“夫人,想同我打一架吗?” 清清摇头,“不想。” 白泽轻颔首,袖中飞出一柄寒冰凝成的利刃。 俊美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憎恨,没有怨怼,只有几许浅淡的笑意。 “你送的流萤灯,我挂在床头了,你记得将她挂我坟前。” “魔宫确实比天宫好玩。” “有空多来魔域坐坐。” 白泽轻飘飘地说了几句后,将旋于空中的利刃收入掌心。 数位魔域重臣听他的话,仿佛是一种交代后事的架势,连忙簇拥着他,哀恸道:“魔君,不可。” 白泽从他们身边穿过,亲自将利刃交给清清,将清清鬓边凌乱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说得很从容,“夫人,杀了我吧。” 清清凝着他的脸,眼中泛起泪花。 原来真到了兵刃相见时,白泽会愿意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可面对这样大的压力,她自然是承受不住。 白泽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下去。 清清颤抖着手指,接过利刃,触碰到他修长如竹的手指时,不止一次地想要缩回。 白泽抓住她的手指,引导她拿起利刃。 于是,天河两岸的所有人都看到,清清砍下了白泽的首级。 血花从利刃边飞溅而出,染红了她瓷白的脸颊。 “大魔头死了!” “大魔头真的死了!” …… 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画面,生怕是看错了。 魔君白泽虽拥有不死之身,但若是为神之力所杀,他不死也得死。 但白泽一死,他们好像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狂喜和庆贺,心里反而产生一股没来由的落寞。 …… “完了完了,大魔头死了!”青鸾一双翅膀没力气地耷拉下来,并不繁茂的鸟毛又掉了几根下来。 它还没找大魔头拼上一把呢。 青鸾不由沉浸在悲伤中。 鸟头却又被人揪下两根,清清爬到它的背上,在它耳边压低声音,催促道:“别喊了,快走。” 青鸾哀伤地垂着脑袋,默默地张翅,当一只没有废话的飞鸟。 飞到半途,它发现了不对劲。 小主人怎么变那么沉了? 她是怎么做到一下子胖那么多的? 青鸾微微侧过鸟头,整只鸟都要傻了。 刚刚死掉的大魔头为什么就坐在小主人身后? 请问神鸟也会撞邪吗? 不对啊,大魔头看起来完好无损,哪里像是死了的样子。 青鸾用它的小脑袋瓜想了又想,终于想通关键。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5节 它的小主人貌似会编织幻境啊。 小主人刚刚唱歌后,已经将所有人带入了幻境。所以,大家看到的神女杀魔头的画面,只是一个幻象。 既然他没死,青鸾又开始叽叽喳喳,“大魔头,我告诉你,鸟可杀不可辱,我是一只有尊严的神鸟,只能背我的小主人……” 清清摸过青鸾的鸟头,引诱道:“你乖一点,我才好给你多找好吃的虫子啊。” 青鸾喉间噎住,不自觉地落下口水。 可恶,自从它出了归墟,就和小主人胡吃海喝,助长了它的口腹之欲。 清清心有余悸地喘了两口气。 即使是制造幻象,她一想到杀白泽的事,还是会很难过。 清清调整了会,骄傲地回头,对白泽说:“我就说我不会骗你吧。” 仙界众族长过于激动,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她需要让他们先冷静一下,再去查明仙界被夺内丹的真相。 而且,他们也需要让云亭看到白泽被杀的幻境。 “早知道你这么相信我,我就应该按照他们说的做。”白泽若有所思,在她耳边低喃道:“也不枉费他们甩过来的这口锅。” 清清用手肘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我知道你不会的。” 白泽作吃疼状,“你那柄利刃,好像后劲有点足。” “不可能的。我就是在你脖子附近比划而已。”清清见多了白泽的套路,没有再被他迷惑。 在她回过头的瞬间,有一人缓缓地拨开云雾,朝他们挨近。 云亭负伤累累,御剑而来,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清清,你总算是将这大魔头引开了?” 第55章 正文完 清清蹙眉, 问道:“云亭公子,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你不是应该都知道的么?”云亭的唇际牵起一道笑容,慢悠悠地对白泽说:“魔君,你不如先看一下仙魔交界处的情况吧。” 白泽亦是凝了神色。 清清当即拿出玄坤镜, 查看情况。 镜面迅速地被血染红。 面色青灰的旱魃, 手持长戈,肆意地屠杀交界处的魔域将士。 清清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白泽不发一言,神色却已是益发紧绷。 云亭冷笑一声, “魔域大军只是驻扎在魔域边境。没有得到魔君的授意前, 他们都是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 这正好给了仙界联军偷袭的机会啊。” 一片迷雾中,魔域将士的惨叫声连连。殷红的鲜血一点点铺满镜面,整个天地间, 似乎都只剩下这一种红。 清清的面色惨白, 深深地吸了数口凉气。 云亭从飞剑上下来, 来到她面前的云上,对她步步相逼, “清清, 这还多亏了你。若非你假意游说魔君, 让魔君过来讲和, 仙界联军也不会找到那么好的下手机会。” “你如此帮我,等仙界联军踏平魔域之后,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清清控制不住地倒抽凉气, 怒斥道:“云亭, 你在挑拨我和仙魔之间的关系?” 云亭没有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泽一眼,“你觉得我在挑拨关系,不知魔君在见到魔域大军的成片死伤后,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白泽的目光森寒,衣袍骤扬,袖中飞出剑影。剑影携了道道冰棱,凶猛地奔向云亭。 清清调动神力,身边凝出数道白光,将冰棱悉数挡了回去,由剑影将云层斩成破絮。 白泽逼视清清,眼中的愠色清晰,字字透着杀意,“你让开。” “我要先杀了他。” 清清挡在云亭身前,制止道:“你杀了他,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 白泽讽刺地扯了唇角,“可笑,到了这种时候,我还要在乎仙界是如何看待我的吗?” 清清正色道:“你不在乎他们如何看你,但我在乎。如果云亭死了,仙界众人就会认定你是个大魔头,不管不顾地去讨伐你。” 白泽逼问道:“你一再让我相信你,可到头来,我看到的就是魔域将士被屠的结果?” 清清歉疚地垂目,细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用你的交代。”白泽凝着她的双眼,沉吟片刻,问道:“我只问你,我和仙界众生之间,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当初,在无忧城时,沈离梧曾问过清清同样的问题。 清清当时没有给出答案,如今,似乎也同样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 白泽的眼尾勾起弧度,看似在笑,目中却已是一片荒芜。 他带着这份不共戴天之仇,化成一缕黑雾离开。 云亭眼见那团黑雾陆续成了一个小点,仿佛白泽已经任由一腔爱恨化为流水。 他收回目光,对清清道了一声谢。 清清没有领情,让青鸾调转方向,选了和云亭相反的方向。 云亭对她笑:“清清,如果不是有你在场,白泽确实会不计后果地要杀了我。为了感谢你,我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诺言,邀请你以未来天后的身份前往天宫。” 清清轻嗤,“你不要以为我没让他杀你,就是选择了你。” “你不选择我,又能去哪里?”云亭有恃无恐地说:“如今,仙界诸多族长认为魔君杀了几位仙君,夺了他们的内丹。而你制造幻象,假意杀了魔君的做法,无疑让仙界众人更相信此事是魔君所为。同样,他们也认为你在偏帮魔君,不会再相信你。” “魔界众人则会以为你故意诱导魔君讲和。实际上给了仙界联军偷袭的机会,也会去怨恨你和仙界。” 神族,仙族,妖魔,这三者之间都将不会再相信对方。仙魔之间,已经不能讲和,必要分出胜负,仙界也必要讨回曾经受过的欺辱。” 清清不忿道:“你说的对,但你若是以为你说了这些,我就会屈从于你,你未免太高估自己。” 云亭并没有急着将她带回天宫,反而给她让了道,“我已经不亟需让你来帮仙界,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跟你耗,等你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 清清死死地咬住嘴唇,垂落的眼睫遮掩了目中的心思。 她无处可去,只能回了神域归墟。 云亭凭着神侍的身份,时常来归墟探望她,给她传达外界的消息,诸如魔域大军的伤亡状况令魔君痛心,被迫撤退。 魔君回到魔域以后,意志消沉,从妖域召来不少美姬作伴,夜夜笙歌。 青鸾透过玄坤镜,观察到妖魔交界处的情况,跺了跺鸟爪,亦是愤愤不平道: “大魔头居然过起了醉生梦死的日子,完全忘了小主人,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清清扫了几眼,又是难过地调转视线,将玄坤镜关上。 在归墟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段时间,云亭却突然让她去天宫。 清清看到华美的嫁衣和琳琅满目的首饰,不解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亭直白道:“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和你成亲。” 清清讽道:“你不是说不急着催我吗?这就坐不住了?” 云亭本来想要等踏平魔域后,再同清清举办婚礼。但是,白泽回去以后,封锁了妖魔全境。 仙界联军没有办法进攻。 他只能将清清拎出来,用举办婚礼的方式刺激白泽,逼白泽出来。 从白泽当时将利刃交给清清的表现来看,白泽之前掳走清清,应当不是出于惜命,而是相当在意清清。 而且…… 云亭看向清清的目光深了几许,语调一如既往得柔和,“我觉得我应该挺喜欢你的。” 清清最初收藏他的画像,让他以为她很喜欢他。后来,她又经常冷漠待他,再后来,她又拒绝他。这不明显就是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态度吗? 若即若离的确最磨人。 他能被她的态度折磨到,或许算是喜欢她的。 清清闻言,无语了好一阵。 据她所知,魔域右堂主身边的细作应该就是云亭派去的。云亭的态度很明显,她强硬拒绝他的求婚,他看不到希望,干脆想通过杀了她的方式,除掉白泽,反正达成的结果都一样。 兜兜转转一圈,他又来说喜欢她?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管你怎么想,你也应该和我成亲。”云亭走到她面前,背对着一轮日光,“你知道吗?踏月盛会上,你拒绝了我的求婚后,姑母找到我,说先神女当年定的神侍是白泽,劝我和你解除婚约,让这门婚事作罢。” 清清顿觉讶异,想了想,说:“你受了刺激,反而更想要娶我了?” 云亭没有否认,“你可以这么想。” 清清忽然笑了几声。 云亭皱眉:“你笑什么?” 清清长叹一口气,“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即便仙界联军已经不堪重负,你还是坚持要和魔域拼杀到底,甚至不惜将众多仙界将士变成旱魃,到底是为了仙界大局呢,还是因为你不愿意服输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觉得你起初就是天之骄子,备受瞩目,不仅天赋出众,还拥有神族的未婚妻,又是仙界的继承人。 可是,到后来,你逐渐发现有人比你更有天分,仙界各部落族长也并不是都愿意服从你这个未来天帝,连神侍的身份都是虚的。你开始变得不甘心,所以想用一场胜仗来证明自己。” 云亭被戳中心事,眉心浮现出微末的不快。 他极力压抑住他的不悦,温和地笑道:“清清,你说太多,是会误了时辰的。” “看来我确实说对了。云亭公子,事到如今,你计较的只是你个人的得失。你已经不是那位光风霁月,凡事以仙界为先的未来天帝了。” 清清说罢,手心凝聚了力,利落地朝他出手,“那我对你,也不必客气了。” 云亭侧过身子,避开她的攻击。 眼见着清清丢开嫁衣,打算要跑出去,云亭迅疾地出手,和她过了数招。 他需要调动大量的力,才将她拦下,困在结界内。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6节 清清瞥见云亭身边不慎透露出的邪气,后退几步,怔忡了会,很是诧异道: “原来你不仅是也学先战神,去荒墟走了一遭?那些坠落天河,失了内丹的仙君,就是你冒充魔君杀的吧?” 云亭变了脸色,沉默几息,咬牙道:“清清,我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杀你。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容不得你了。” 他之前不知道他和清清交手,胜算有多大,在赢下白泽前,还不能轻易暴露。 但现在,他不得不动手。 “也好,若是你死了,白泽也会跟着死。我也不需要再想各种折子逼他出来。” 云亭撂下狠话,手心多出一把长剑。 这把凝聚了历代天帝力量的轩辕神剑。此刻,正往外溢出丝丝缕缕的邪气,显然不再是最初那把守护仙界众生的神剑。 剑身上所刻的山川草木和星辰日月,仿佛失了纯粹明亮的光,和他一同挥舞起魔爪。 清清看了神剑良久,似是畏怯地倒退,暗暗地捏住袖中的传音铃。 “孽障!”凰族女君推门而入,无比痛心地盯着这个侄子,“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连自己人都杀。” 其他数位族长跟在她的身后,很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却不得不相信。 早在云亭带清清来天宫的时候,清清就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传给他们。 云亭见他们都听到了,不免戾气大作,邪气四溢。 趁着众族长和云亭交手的间隙,清清飞身夺过轩辕剑,心弦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起初,她得知仙界其他人对旱魃军团的事并不是很清楚。如果旱魃军团主要听命于云亭,云亭可能还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所以,她要潜入到云亭身边,将所有事调查清楚。 但她先前拒绝过云亭,在魔域和白泽又处得不错,就要寻思如何让云亭放下对她的警惕。 清清联合白泽做了一场戏,假意制造杀了白泽的幻象,让云亭追上他们,以为他识破了他们的套路。 然后,他们又联络到秦岩,让他带仙兵制造杀害魔域将士的假象,让云亭产生她和白泽闹掰的感觉,误以为,他已经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她和魔域看似不作为的这段时间里,瑶华会趁机将炼制出的药丹送到旱魃军团,消解旱魃的邪气。 只是,她没有想到,云亭竟然丧心病狂到沾染荒墟的邪气。 云亭既是吞噬过那么多仙界的内丹,很可能已经能够驱动轩辕神剑。 那她不能再由轩辕神剑现世。 清清打算将轩辕神剑带去荒墟,将其封印。 她跑到天宫门口,面对黑压压的仙兵,没有动手,客气地说:“请你们让个路。” 连云掌门站在上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指使众多仙兵围过来,“小神女,轩辕剑乃是传承给历代天帝的神剑,应该归云亭公子所有,我不能让你将它带走。” 清清冷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云亭公子为了获胜,将不少仙兵训练成旱魃了吗?” 连云掌门早知此事,双手负在身后,唏嘘一声:“那是他们为了整个仙界,理当做出的牺牲。” “牺牲个头。”清清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连云掌门身为腾蛇族族长,第一仙门掌门一把手,为了仙界鞠躬尽瘁。为此,你不惜动用仙门禁术窜改我的神识,我该怎么夸你好?” 连云掌门心知此事瞒不了太久。但见她亲口提起,他心虚地别过头,“对于我犯下的错事,我以后自然会给小神女赔罪。” 清清厉色道:“真要赔罪的话,你现在就给我让路。” “独独这件事不行。”连云掌门坚决不让路,还前行了数步,不介意让自己成为肉盾。 “你以为你在为了仙界着想,到头来,你却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清清绕过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对其余仙兵说道:“轩辕神剑已经成为一把邪剑,你们要是不希望它成为他人屠杀生灵的剑,就让我出去。” 众多仙兵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还有,你们以后不必再随便提起「牺牲」这个字眼,没有人是天生就要被牺牲的,任何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利,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体。” 缥缈云雾之上,清清的身影添了些许圣洁的辉芒,吐出的话语胜过仙乐。 仙兵们不免动容。这么多年来,许多人都是想让他们让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鲜少有人能怜惜他们个人的性命。 小神女明明能将他们打下去,却没有那么做。 他们应该给她让个路,不要再耽误她的时间了。 连云掌门意欲劝阻:“小神女,请你不要随意蛊惑他们。” 秦岩匆匆跑来,急促道:“爹,你快去里面帮帮几族族长吧,他们和云亭公子打起来了。” 连云掌门不是很信,“你这孽障该不会是为了调开我,在诓我吧?” “到底如何,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秦岩深知亲爹的固执脾气,想要说服他是行不通的,只能引导他自己去看。 “爹,你快去吧,这里有我把关。”秦岩使劲相劝,将连云掌门劝走后,麻利地给清清腾开路。 他不忘补充道:“瑶华师姐已经将驱除邪气的药雾,送到了旱魃军团那边。到了这个时候,药雾应当已经起了成效。” 清清点头,和他道别。 即使瑶华和她互相看不顺眼,到了关键时刻,也会齐心协力。 瑶华素来高傲惯了,到哪都有人护着。她能犯险深入旱魃军团,想必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 凰族女君和众位族长未曾料到,云亭如今的功力,已经强大到他们加起来,都难以抗衡。 未过太长时间,众族长就不是他的对手,陆续倒地。 凰族女君被摔到墙上,一字字质问云亭,“云亭,我是你姑母,你确定你要杀我们吗?” 云亭在释放出荒墟力量后,开始逐渐迷失心智,邪恶的念头占领上风。 他的双瞳冒出赤色的火焰,身边萦绕着淡淡的邪气。 “既然你们送上门来,那你们的内丹也要归我了。” “云亭公子,你快住手。”连云掌门刚跑过来,就见到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难以想象他一向温润有礼的云亭公子,有朝一日,竟然会手刃自己人。 连云掌门忙是调动功力,想要帮其他族长。 岂料,他还未出手,云亭直接先给了他重击,让他被打得飞出数丈远。 就在诸人以为要命丧此地时,宫门被一道力轰开,四处壁面凝上寒霜。 白泽的玄色衣袍掀起阵阵寒风,倏然降至的寒冰冻得诸人瑟瑟发抖。 云亭见状,知道他继续不好继续在此和白泽耗费,决定先去将轩辕剑追回来。 凰族女君等人的视线落在白泽的黑靴上,由下往上,见到本该将自己封在魔宫的魔君忽然出现,惊诧之余,还是道了声谢。 白泽的神情看起来,却挺晦气,仿佛他在感觉,早知道是他们,就不该出手。 他扫了几眼,打听到清清的行踪后,顺着云亭离开的方向,去追清清。 …… 清清乘青鸾赶去荒墟,在半道就被云亭追上。 云亭擅长使火,如今,他已是能将青龙族真火运用到极致。 火力迅速地蔓延到清清身后。 清清施法,将所有的火都阻挡回去。 可在几轮对抗之下,青鸾的一侧翅膀不慎着了火。 青鸾的身体止不住地往旁侧倾斜,连连喊道:“哎呀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清清帮它熄火,安慰道:“回去帮你养一对更好看的翅膀。” “我要羽毛多的那种,绝对不能秃。”青鸾倔强地振翅高飞。 “没问题。” 半边翅膀受损的青鸾,强行起飞已是吃力,到底没有办法飞太快。 “清清,你别再挣扎了,”云亭追在她的身后,好声相劝:“只要你配合我,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清清:“你别做梦了。” 两人争夺间,云亭拔了剑鞘,清清手中的剑随之掉落。 轩辕神剑沉沉下坠,剑身处的邪气向四处飘散,将盘桓在世间。 此剑一旦斩向大地,这片大地将化为焦土,大地上的生灵都将承受劫难。 清清凝神,施力将散开的邪气重新聚拢。 她一边紧握住剑柄,一边和云亭拼杀。 剑却总有不慎被打落的时候,她看起来撑不到荒墟。 清清权衡过后,打算先就地处置了这把剑。 可轩辕剑的力量太强,很可能需要她消耗己身所有修为来献祭。 这时,清清身边出现一只大掌,一把将轩辕剑夺了过去。 清清看见白泽往轩辕剑上施法的动作,觉察到他想代她封印轩辕剑,下意识地去抢剑,“你把剑还给我。” 白泽避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它又不是你的,你跟我抢什么。” “它是我的。”清清同他争执,“阻止天地间的劫难是神的使命,不是你这个魔君该干的事。” “可你是我的。”白泽悠悠然道:“阻止夫人去送死,就是我该干的事。” 清清的眼眶益发湿润。 其实,他们能成功对抗同归于尽的宿命,她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眼看着白泽将所有的力道注入轩辕剑,清清心下焦灼,加大力道,又将手指指向云亭,“我来解决这把剑,你记得帮我解决了他。” 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两人身边的气流加剧,形成两道旋涡,各自去拖拽轩辕剑。 轩辕剑几经拉扯,挽出数道黑色剑花。 “你使剑的时间太短了。”白泽最终将剑覆盖在他的气流中,似是嫌弃地说:“正好我太久没使剑了,” 清清心急如焚,“你不是问过我,你和众生我会选谁吗?” 白泽微怔。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7节 当时,他们只是在云亭面前,配合做戏。 可那个随口而出的问题,他确实挺想知道答案的。 “我想要都选。”清清再次调动内息,欲要将轩辕剑夺过来,“现在就是我来证明我自己的时候。” “哦,我早相信你了。”白泽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句,身影快速地从她身边闪过,没有让她得逞。 他身前的旋涡越来越大,气流骤急,清清每前行一步,就要被寒风挡回,再也没有办法碰到剑。 白泽墨色长发未束,在疾风中狂舞,广袖博带被风吹得胀起,股股作响。 若琉璃般的清澈眼瞳中,添了罕见的柔情。 或许,他早就被她打动,想让她看到一个干净的世界了。 忽听一道龙啸声起,由远及近,在空中炸开。 青色龙影有条不紊地盘旋而上,游走在云层间。 清清讶然,“是先战神?” 青龙盘旋在云雾之上,所过之处,天色依旧青苍,没有向先前出现时那般,将整片天空搅得乌烟瘴气。 白泽聚精会神地为轩辕剑注力,微微偏过头,询问道:“他想做什么?” 清清观察青龙围绕在白泽身边的举动,有了个猜测,“他可能想取走轩辕剑?”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觉得他已经恢复神志了,你可以将剑交给他。” 白泽松开眉头,逐渐收回部分力。 一只龙爪伸入旋涡,勾走轩辕剑。 清清看青龙往荒墟的方向奔去,说道:“先战神想将轩辕神剑带走,将其封印在荒墟,借此为他当年铸成的错事赎罪。” 白泽的唇边溢出嘲意,“他居然也会想要赎罪?” 清清沉默了一会,看云亭又是不甘地去追青龙,劝说白泽:“既然如此,我们不能让云亭再追上他。” 清清和白泽赶到荒墟上方,身影交叠到一处,身边白光大盛。 云亭只是和他们过了几个回合,就明显感觉到敌不过两人。 末路之际,他将所有的力都往他身上聚集。 这很容易很引起自爆。清清没明白他的意图,直到云亭聚的力过甚,将她带到了身前。 云亭的面容近乎扭曲,拽了清清的手,跳下荒墟,“清清,你就和我一起下来吧。” “就算我死了,你也没办法再干干净净地回到归墟。” 白泽眼疾手快地祭出长剑,斩断云亭的胳膊,将清清快速带到巨大的岩柱上。 清清堪堪稳住身子,靠到白泽的怀里。 但见荒墟中的黑色邪气开始隐匿,虚虚龙影晃动下,一层浅淡的金色光芒笼罩在荒墟上方,掩盖了原有的狰狞面目。 从这个时刻起,荒墟又有了新的守护者。 先战神将会永远镇守在荒墟,直到他彻底陨落。 随着云亭的逝去,清清手腕上的姻缘红绳消失。 她呆望着荒墟,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白泽环顾清明的天地,良久,在她耳畔念道:“夫人,该回家了。” 清清转过头,点了下头。 他又缓缓道:“回家打架。” 清清略为困惑:“嗯?” 白泽的眼里多了种不一样的神采,“换一种方式。” 第56章 番外 不久后, 仙魔两界签署讲和协议,互相约定数千年内不得侵犯。凰族女君身为先神女当年的托孤对象,对大家道明了真正的神侍是谁, 宣布清清和云亭的婚约无效。 一年后,六界交界处各处通道重新开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 各界恢复商贸往来, 互通嫁娶。 三年后,当今小神女和魔君迎来大婚,这算是近些年来,六界最盛大的喜事。 晚间, 云雾缥缈的庭院中, 两道人影起起落落, 剑影相叠。 白泽陪秦岩过了几招,瞧了眼天边的上弦月,收起手中的长剑, “我要回去了。” 秦岩长臂前倾, 仍保持出招的姿势, 纳闷道:“这就不练了?” “天色已晚。”白泽眉梢轻挑,“我夫人会不高兴。” 秦岩讷然。 他练剑练得废寝忘食, 差点忘记白泽和清清已经完婚很多年。 六界近来无恙, 白泽和清清空闲的时间多了许多。秦岩每每去找白泽或清清时, 总会不小心撞见不该看到的画面, 有时候,白泽是将清清抱在树上亲, 有时候, 又是把她按在云上亲。 瑶华师姐近来也在筹备她的婚事, 大家似乎都有了着落,全世界仿佛就剩他这么个孤家寡人。 好酸哦。 “去去去。”秦岩将剑收到背后,侧过身去,当没听到过。 白泽离去前,回眸来了句:“不开口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秦岩愣是给听懂了。 他能够正常与女孩子交流,独独面对小湖姑娘时,会有强烈的不自在感。 他每次和她说话,邀请她出门游玩,都鼓足了莫大勇气,遑论谈及爱慕之情。 不过,白泽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他要是不开口,他或许永远没办法娶到她。 不对,他可能还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其他男人。 是男人就该勇敢地表白。 秦岩风风火火地去了。 …… 白泽和秦岩分别后,回魔域兜了一圈,没有寻到清清。 直到他前往苍旻海,才见到清清的身影。 清清尾巴没入海中,背靠海岸,专注地教苍旻海中的一群美人鲛宝宝唱歌。 即便是白泽过来了,她也没有分出心神。 白泽双眉间染上浅淡的凉意,最初还是颇有耐心地等待了会。等不了太久,他温声道:“夫人,你已经陪他们玩了很久,应该跟我回去了。” 清清头也没回,随口就道:“还早着呢。” 青鸾拍翅膀,站在旁边帮腔:“是啊,小主人说了还早呢。” 一群群美人鲛宝宝钻出小脑袋,从四面涌过来,将清清团团围住。 小小的尾巴拍打出细微的水花,美人鲛宝宝的眼里闪动着纯粹的光,显然是想不希望清清离开。 白泽的眉目骤寒,往前迈了两步,别在腰侧的长剑闻声自动,铿然作响。 美人鲛宝宝听到剑声,感觉到魔君凛冽的气息,吓得缩往海里。 “你干嘛?”清清埋怨道:“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些残存的美人鲛,护着他们,才让他们安然产下新的美人鲛。新的一批美人鲛长大后又有下一代,鲛人族才得以恢复生机。这些小美人鲛刚出生没多久,胆子很小,你不要随便吓唬他们。” 白泽默了一瞬,莫名委屈,“夫人是在怪我吗?” “不是啊。”清清有理有据地跟他解释,“我们相伴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而且,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白泽直言:“不够。” 清清略哽,一下无法回应。 她心知,白泽待她的感情,就如同这轮海上皎月。 皎月年复一年照亮沧溟海域,辉芒未曾暗淡过。 他的感情亦是如此。 “夫君,我今天晚上还不能随你回去。”清清心下感动,放软了音调,指着海面上冒出的泡泡,说道:“你看,他们现在都被你吓得不敢出来,可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我总得安抚他们。” 白泽傲娇地掉过头,“好,那夫人留在苍旻海,我回去。” 随风拂动的黑裳决绝。 看起来,就是一种最近都不会再来找她的架势。 清清看出他的吃味,牵住他的衣袖,嗓音软糯:“我明天就会去找你,行不行?” “我母亲当年选你当神侍,也是看你是仙魔混血。她希望将来,我得到照料的同时,将来不会过于偏袒某一方。” 清清絮絮叨叨同他扯了一堆道理,白泽都是无动于衷。 清清无奈,从水中出来,踮起尾巴尖,在他脸上轻轻「啵」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白泽貌似都很吃她这招。 白泽的唇边勾出弧度,顺着她的话问道:“那先神女不是还给过你一本天书?” 清清的笑容僵滞。 她算不算是挖坑将自己给埋了? 自从白泽发现那本所谓的六界第一甜文后,他仿佛挺有兴致地拿去看了看。 他有空的时候,偶然还会按照天书的描述来逗她,对她各种不可描述。 每每回忆起来,都是脚趾无处安放的程度。 “是这样的,我母亲将那本破天书给我,也是担心我们会处得不好。现在,我们又没有相处不快,自然也用不着想那破天书的事啦。反正破天书那么无聊,我们忘了它吧。” 清清东拉西扯,转了话题,“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可以谈点其它愉快的内容。” 偏执反派的小美人鲛 第68节 “对,月色正好。”白泽将她横抱起来,目中神色恣肆,“愉快的内容确实也有很多。” 青鸾追在他身后,边拍翅膀边怨怼道:“大魔头,你把小主人放下来,要不,我和你没完。” 跑了没两步,白泽身上的寒霜罩下,青鸾的几簇羽毛凝成冰棱,感觉翅膀要被冻僵。 它熬了这么多年,才养好翅膀,让翅膀重新长满羽毛。毛发过分珍贵,它可不能再次受伤。 青鸾当即退后,离他们越远越好。 白泽将清清抱到海里一处无人的角落。 清清捶打着他的胸膛,嘟哝一声:“你这个人,怎么又耍无赖啊,我是在跟你好好说事……” 白泽朝她面颊欺近,微烫的唇风和着夜晚的海风,却似灼烧人心,“说不如做,我是在跟你好好做事。” 清清暗道,好好的话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就变味了呢。 等密密匝匝的吻落下,她就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她还要将他劝走的事。 白泽的唇舌侵占到她唇中的每一寸角落,亦是侵占过她的神识。 清清仰躺在礁石上,尾巴轻轻勾起,在他的身上轻柔滑过,与他的衣裳相互交叠。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尾巴逐渐变成纤细修长的双腿。 皎洁的月光下,双腿白得晃眼,如紧实的藤蔓般,缠在白泽的腰间。 两人衣裳褪尽,白泽的瞳眸逐渐被染成赤色。 他伏在清清两弯雪白的峰峦边,粗粗地喘气,仿佛渴水的鱼。 黑裳凌乱地覆在他背后,却无论如何,都笼不住两个人的身影,随着剧烈的波动而翻出波浪般的舞,最终徐徐滑落。 他强悍有力的脊背肌肉展露出来,数道青筋此起彼伏,迸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力道。 清清感受接纳着他的火热,喉间抑制不住溢出几声低吟,目光益发迷离,漾动着一汪月色。 除了头一回,两人都不懂,有些手忙脚乱外,其余时候,白泽总是能轻车熟路地让她失控。 清清不由喃喃,声音如同被风揉碎,“你慢点。” 白泽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嗓音粗哑,“确定吗?” 他真按照她说得做了以后,清清又得将先前的话吞咽回去,勾住他,缠磨不止。 男人的喘息,女人的轻吟,交织成的歌声,悉数随风散到惊涛声中。 波动嶙峋,数不尽的洁白光点洒落在澄净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