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格的猫是不是挪威森林猫》 01. 第一个宇宙 整片的大波斯菊在风中摇曳,充满透明感的嫣红花瓣轻轻地颤动。 简佑文站在田埂上,脸颊还残留着一行泪痕。 「老师…?」 简佑文茫然地叫着刚才还在自己眼前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一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从田里抬起头,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简佑文。 「你…是谁?为什么会凭空出现?」 小男孩一开始的惊讶褪去后,警戒地后退了一步。 简佑文还没有从骤然的空间异动中恢復过来,对小男孩的问题置若罔闻,缓慢地环顾四周。 我刚才明明还坐在老师的病床旁,为什么现在会在田边,我在做梦吗? 简佑文想着,伸手打算拍拍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右手拿着一个隐隐闪着光芒,用金属製成的魔术方块。 小男孩的眼神随着简佑文的视线下移,也注意到这个魔术方块。 「是瞬间移动吗?但是这违反了目前主流的物理学理论……」 已经确保安全距离的小男孩小声地说着,眼底夹杂着困惑和求知慾。 简佑文其实隐约有听到小男孩的自言自语,但他并不在乎什么瞬间移动,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他要如何回到老师身边。 他蹲下身子,把脸埋进修长的双腿中,试图隔绝泥土的香气和远处的鸡鸣。 与此同时小男孩正穿越花田,当他准备跨出田埂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简佑文手中的金属魔术方块。 过了好一阵子简佑文才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 简佑文虽然早就知道躲到膝盖中并没有用,但当触目所及除了连绵盛放的花田之外还是花田时,他不禁叹了口气。 「…这里到底是哪里?」 「彰化田尾乡。」 虽然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男子不是在问自己,但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回答了简佑文。 简佑文转过头看向已经站上柏油路的小男孩。 彰化?不对,刚才自己确实还在台北市立医院的病房内。 酒精的味道,苍白的墙壁,老师病床上头写着「白书佾」的名牌都歷歷在目。自己正准备拿毛巾时,顺手把桌角的魔术方块移开,结果下一秒就到了这里……难道真的是这个东西让我瞬间移动? 简佑文在思考时视线一直没有从小男孩似曾相识的脸蛋上离开,直到远处传来老爷爷的声音打断了简佑文的思绪。 「书佾,阿妈红豆汤煮好了,回家吃点心了!」 小男孩愣了一下,表情像是可惜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往前方三合院的方向喊:「好!马上回去!」 简佑文在这个瞬间暂停了呼吸。 他不顾脚下喷起的泥泞,快步走向小男孩,勉强控制住力道但还是略显粗鲁地握住他细白的手臂。 简佑文的口气一改先前的迷惘,变得非常急促。 「你叫书佾?哪个书?哪个佾?你姓什么?」 小男孩被简佑文发红的眼睛和猛然的抓握吓到,想要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啊…对不起,我太急了。」 简佑文赶紧放松了虎口,改成轻轻握住小男孩的手指,然后蹲下身子,平视小男孩。 「对不起,因为你的名字跟我老师的听起来很像,所以我才想问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简佑文放缓了口气解释。「我的老师现在在住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必须要赶紧回去他身边,任何线索我都不能放过。」 听完简佑文的解释,小男孩的眼里依旧维持着戒备,但手稍稍没那么紧绷了。他的视线从简佑文诚挚的眼神移到了他手中的魔术方块。 小男孩偏头思考了片刻。 「如果我跟你说我的名字,你手上的东西可以借我看吗?」 「你说这个吗?」 简佑文想也不想地就把手中的魔术方块放到小男孩手里。 此时的魔术方块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光芒,但小男孩依旧如获至宝地反覆观察。 虽然看得入迷,不过他没有忘记回答简佑文的问题。 「我叫白书佾。书本的书,八佾舞的佾。」 简佑文猛地站了起来,在一阵眩晕中看向白书佾。 跟老师一模一样的名字。 ──难道这个魔术方块不是让自己瞬间移动,而是让时空倒流? 简佑文和白书佾站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田埂上映出两人一高一矮的影子。 不还不一定,可能刚好是同名同姓。但是这个名字很少见,而且老师有说过他老家就在彰化…… 简佑文想要逼迫自己静下心思考,但是立刻又被脑中另一个想法给驳倒。 简佑文决定换个方向釐清自己目前的处境。他伸手摸向后方的口袋,手机还在原位,虽然还有电,但没有网路也没有讯号,上面显示的日期依旧停留在2022年5月20日。 「书佾,可以告诉我今年是西元几年吗?」 白书佾小小的手还在翻着魔术方块研究,但他没有转动任何一个方格。 「今年是西元1998…」说到一半白书佾抬起头,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是瞬间移动而是时空旅行吗?」 ……这种理解力跟反应速度,一定是老师! 简佑文转头摀住了脸。 1998年…是九岁的老师!太可爱了吧!身高怎么感觉才六七岁!啊好想揉他头发,看起来又细又软,重点是像小猫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是怎么回事! 简佑文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他捏住鼻樑,靠着想像自己被警察上銬带走的画面才终于冷静下来。 1998年的话智慧型手机是一定不能用了,可能需要报纸或电视来确认现在的状况。简佑文想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被萌倒的心理准备之后再度看向白书佾。 白书佾看起来一时还研究不出来魔术方块的构造和原理,正偏着头,瞇起眼睛试图探视方块的内部。 「书佾,你知道附近哪边有便利商店吗?」 看着白书佾认真鑽研的样子,简佑文在莫名的时空异动后首次露出了笑容。 「再往前走大概五分鐘有一家柑仔店…」 白书佾抬头看到简佑文的微笑后,讲到一半的话停住了。 他轻轻捏着手上的魔术方块,改口问道:「你要去找老师了吗?」 「对啊,我需要先收集一下资讯才能想办法回去。」 白书佾抿起嘴,但还是乖巧地将魔术方块还给简佑文。 简佑文接下后收回斜背包内,正准备往柑仔店方向走的时候,被白书佾叫住了。 「我跟你老师同名同姓,对吗?」 「对。」 「那我就是你最大的线索了不是吗?」 「…咦?」 白书佾此时的瞳孔闪烁着不属于他年龄的聪慧。 被这样的眼睛凝视,简佑文不自觉地将小男孩和他的老师重叠了。他像是在听讲一样专注地等待老师的下一句话。 「我还想再研究一下那颗魔术方块…不管是瞬间移动或是时空旅行都能够推翻目前主流的量子力学詮释,这是很重大的发现。」白书佾像是在思考什么,停顿了一下。「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家?我妈妈是很厉害的物理学家,她可能可以帮你。」 白书佾小大人的模样朝简佑文伸出了手,用着还未变声的稚气声音自信地说:「我想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简佑文看着眼前白白软软的小手,再看向白书佾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正在眨动。 就像是被蛊惑似地,简佑文不自觉地朝白书佾伸出了自己的手,在感受到白书佾的小手握住自己手指时那细嫩柔软的触感后,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三合院内的藤椅上,面前除了一碗红豆汤还有一杯冒着蒸气的热茶。 简佑文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阿公阿妈好奇的视线。 「来,不要客气喝红豆汤齁,啊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阿妈热情地招呼着自家孙子带回来的客人。 「哩…哩厚,我叫简佑文。」 「佑文啊,今年几岁?在做什么?」 「我二十五岁,现在在念物理系博士。」 「你也是学物理的喔,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 我莫名其妙时空旅行回到24年前,然后被可爱到不行的九岁老师萌到脑子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已经坐在这里了……这要怎么跟老师的阿妈解释! 简佑文朝白书佾投去求救的眼神。 白书佾完全没有注意到简佑文的求救讯号,正专心地喝着红豆汤,在他专属的小椅子上前后摆动着双腿。 02. 第一个宇宙 整间三合院现在只听得到老旧的映像管电视间歇传出的人声。旁边铁锅冒出的香甜红豆蒸气让萤幕画面显得有些模糊。 「我…我是…来参观公路花园的。」 得不到任何帮助的简佑文好不容易从混乱的大脑中挤出一个理由。 「蛤,公路花园还要往前开一段,这边的花是种来当肥料的捏。」 简佑文随着阿妈的视线看向外面灿烂盛放的大波斯菊,脖子像是卡住似地无法转回来面对现实。 「齁你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你红豆汤煮那么大锅刚好有人帮忙销。来,佑文先喝茶啦。」 阿公唉了一声对阿妈摆摆手。 简佑文在内心对阿公的救场感激涕零,赶紧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同时假装看起电视来避免可能的视线接触。 电视上一个清朝辫子发型的男子正对着镜头伸长了手喊:「不要走!」 简佑文本来只是盯着电视发呆,但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还○格○吗?但尔康怎么是对着另一个男主角喊这句话,他不是对女主角喊的吗? 阿妈注意到简佑文的表情,拿起遥控器转了台。 「你不爱看这个喔,我也是随便看的,啊你想看什么,新闻好不好?」 电视切换成新闻的播报画面,主播正对着镜头说:「最近公布了总统最新的国外拜访行程…」并配上总统挥手致意的影像。 一看到总统的脸,简佑文本来握在手上的茶杯差点摔下去。 电视上那个人是谁?总统怎么换人了? 「蛤新闻你也不爱看喔,啊你要看什么自己转齁。」 阿妈朝简佑文递去遥控器,简佑文愣愣地接下道谢然后放在一旁,接着拿起红豆汤的汤匙插入茶杯中。 国民电视剧的剧情变了,连当年的总统都变成不认识的人,这样看来自己并不是单纯地回到过去。 莫非自己其实来到了──平行世界? 这四个大字就这样鏗鏘有力地砸入简佑文一团迷雾的大脑中。 阿妈弯下腰靠近白书佾的耳边悄悄地说:「书佾啊,你带回来这个小帅哥怎么看起来有点憨憨,我们要不要把他送去警察局,啊不对,应该是医院齁?」 白书佾抬头瞧了一眼电视,再看向简佑文陷入思考的恍惚模样。他放下喝完的红豆汤碗,跳下椅子,小手再度拉上简佑文的食指,拖着他往三合院内的房间走去。 「大哥哥,我有一题作业一直写不出来,你帮我看看。」 简佑文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指,脑中原本平行世界四个字霎时被更巨大,更磅礡有力,加粗再加粗的三个字彻底砸碎:大哥哥?! 老师…老师叫我大哥哥,大哥哥…我、我死而无憾,大葛格…… 简佑文原地升天。 三合院内的书房摆设很简单,边角有着划痕的书桌上摆着一座檯灯,旁边放着两把藤编椅。 白书佾松开手,拉着简佑文坐到藤椅上,看着正痴痴对着自己笑的简佑文,拧起了他小巧的眉头。 「这个世界跟你的世界不一样…对吗?电视上的状况跟你认知的世界不同?」看到简佑文只是笑着点头,白书佾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你是穿越到平行世界?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大脑有影响?你还好吗?」 简佑文看着一脸严肃提问的白书佾,知道到这个孩子正在担心自己,理智终于回归,赶紧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老师对不起,我没事。」 「为什么要道歉?」 简佑文只是摇摇头。 「老师说得没错,比起瞬间移动和时间旅行,平行世界更能解释目前的状况……那些哥本哈根詮释派的人总算能死心了。」 「你们那里也是以多世界詮释为主吗?」 「是,老师也是一直朝这个方向研究的。」 「研究…所以你的老师是……」 「对,在我的世界你是物理系的副教授,我是你的男……」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保持专注,微微歪着头看向自己的模样。 「……你难得收下来的助教。」 白书佾没有注意到简佑文的临时改口,一脸匪夷所思地喃喃自语:「我竟然会想在学校教书…看来真的是不同世界……」 不过白书佾很快就拋开对不同世界自己的好奇。 「我妈妈可能要晚一点才会回来,你要先跟我说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白书佾期待地仰望着简佑文,回到他最关心的主题。 简佑文看着眼前才九岁的白书佾,声音和模样虽然很稚嫩,但那沉着的态度以及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三十三岁的白书佾别无二致。 简佑文的眼神和声音更加柔和起来。 「老师,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一下下就好了。」 白书佾没办法分辨出简佑文的眼底蕴含了什么样的情感,他只是凭着直觉感受到简佑文的不安。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展开双手,迎上简佑文温柔的微笑和炽热的凝视。 「没事的,我跟妈妈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原本的世界。」 白书佾虽然碰不到简佑文的背,但他还是尽量地伸长手,轻轻地拍着简佑文的侧腹当作安慰。 简佑文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将白书佾瘦小的身躯环抱进自己怀里,手指抚上和想像中同样触感的柔软头发,深深地几个呼吸后抬起头来。 「我相信老师,老师说过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简佑文含笑的声音和表情是纯粹的信赖。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对自己绽开的笑容愣住了,他突然觉得很热,没有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的脖子跟耳朵正密密地泛起红晕。 03. 第一个宇宙 今日稍早。 市立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相当安静。窗户外的景色虽然大部分被高楼大厦给挡住,但依然看得出阳光明媚。 白书佾半卧在病床上,表情疲惫但眼神依旧澄澈。他的视线一路跟随着简佑文拿着热水瓶从门口走近自己的身影。 「老师刚做完检查很累吧,我装好热水了,喝一点好吗?」 「谢谢,先放着吧。」 白书佾说话速度不快,偏冷的声线给人沉稳却有些距离感的印象。 「那要吃点什么吗?我先削点水果?」 简佑文拉过椅子坐在白书佾床边。看着白书佾手臂上青紫的瘀痕,忍不住别过眼,双手轻轻地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右手。 「我没事。但我担心实验进度,你先回去顾仪器。」 说着白书佾就打算把手抽回,简佑文却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我马上就回去了,再让我待一下。」 简佑文望向白书佾的双眼虽然充满担忧但相当坚定。熟知自己助教脾气的白书佾垂下了睫毛,没有再试图把手抽开。 白书佾转而望向窗外,简佑文则默默地注视着白书佾的侧脸,任由时间静謐地流逝。 阳光几不可察地偏移了角度,白书佾瞇起眼,转头看向简佑文依旧紧握自己的双手。他再度试着将手抽回,简佑文犹豫了一下,终于配合地松开。 「咦…?」 简佑文忽然感受到有隻冷凉的手正轻抚着自己的头顶。 简佑文抬起头,对上白书佾浅浅勾起的嘴角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下巴张得开开的。 老师本来就很少主动对自己露出笑容,遑论触碰自己了,尤其是医生宣布了可能是白血病之后白书佾更像是将自己冰封起来,几乎不和人交流。 简佑文整个人慌乱起来。 难道刚才医生有过来对老师说了什么?不对,自己只是去倒热水没花多少时间,医生有来的话不太可能错过,那就是再之前的检查结果,老师一直不肯跟我解释……停,我要相信老师,老师绝对会好起来的,绝对…… 白书佾收回笑容,叹了口气,手从简佑文的发旋移到脸颊,大拇指在眼角划过。 「不要哭。说过很多次了。」 「老师…」 简佑文吸了吸鼻子,努力平稳呼吸。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泛红的眼眶,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过了几秒,整个房间还是维持着冰冷的安静。 白书佾用指腹摩擦了一下简佑文的眼下之后收回手。 「佑文,帮我擦擦背好吗?我想躺一下,背后都是汗不太舒服。」白书佾转过身子背对简佑文。「你上次带来的毛巾好像放在桌上。」 明知道白书佾看不到,但简佑文还是挤出笑容点头。他转过头看向病床旁的桌子,上头果然放着折叠好的毛巾。 这时简佑文馀光注意到一个金属製成的魔术方块放在桌角边缘。 「老师,这个魔术方块是你的吗?」 简佑文拿起魔术方块。 「放边边有点危险,我先收到抽屉…」 简佑文话还没说完,魔术方块突然发出灿亮的白光,下一秒,简佑文就跟着魔术方块一起消失了。 白书佾在此时转过身,阳光越过了白书佾的肩头,落在刚才简佑文还坐着的椅子上。 留有馀温的铁製椅面将白晃晃的光线反射出一片空荡。 *** 简佑文把魔术方块从斜背包中拿出来。这个魔术方块的外壳是用金属製成,表面有着细緻的磨砂纹路,顏色则是用真空电镀成黑、金、粉红、古铜等不同顏色,质感相当好,但除去精緻的外观,本体就是一颗中规中矩的3x3魔术方块。 「所以你只是摸了这个魔术方块就移动到这里了?原理是什么?怎么做到的?」 九岁的白书佾兴奋地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由下往上看的眼睛闪动着求知慾的光芒。 ——救命!想抱紧处理,谁快来报警抓我!! 简佑文的脑中出现了一个恶魔在疯狂叫嚣,幸好天使的那面依旧胜出,他成功地逼迫自己调头移开视线,开口回答白书佾的问题。 「我的世界其实没有这种科技,各国都还在研究,但目前还没有人成功穿越到平行世界过…至少我不知道。」 简佑文握住触感冰凉的魔术方块,一面观察方块的顏色排列。 「我们的世界连量子电脑都还没有办法稳定量產,更何况使用时对温度和环境都有很严苛的要求。我也不知道只要这么小小一颗怎么有办法產生足以穿越不同世界的巨大能量。」 「嗯…而且如果当初你只是摸了方块就穿越了,为什么现在我们两个摸了很久都没有反应呢?」 白书佾凝视着简佑文修长的指尖,疑惑地问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你刚才有试着转动过吗?」 白书佾乖巧地摇摇头。 「还是应该要试着转转看?」 「或许有可能,毕竟穿越的媒介设计成魔术方块应该有它的原因,但我觉得先等妈妈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去台北的实验室……啊!你转了!」 简佑文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转动了一面方块。 两人嘴巴开开的,一起盯着简佑文手上的魔术方块。 ——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像没用…我多转几下看看。」 简佑文乾脆认真地解起魔术方块,目标是先转到第一层同色。翻飞的手指看得出来动作非常熟练。 「唔……」 白书佾并不认为擅自转动方块是个好主意,但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简佑文灵巧又流畅的动作吸引,本来想要阻止的话就这样停在微微嘟起的嘴唇上。 「书佾,阿妈跟我讲了,我说过你现在还不可以养宠物。」 远处有个偏低的女声伴随着明快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不是啦,是憨憨的小帅哥啦。」阿妈听起来还在旁边试图解释。 白书佾听到声音后兴奋地跳了起来推开门衝出去。 「妈妈!你回来了!」 简佑文停下手上的动作,望向被白书佾推得来回晃动的木头纱门。 是老师的妈妈!我该怎么打招呼比较好,阿姨?不对。博士?好像有点刻意。 妈...?虽然很想这样叫但我可能会被丢进黑洞…… 随着简佑文焦虑的思考流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魔术方块。 此时魔术方块倏然发出了熟悉的白光。 「妈妈,就是他,他从别的世界…咦?」 白书佾妈妈推开门,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别的世界?刚才有人在这里?」 白书佾愣愣地看着刚才简佑文坐过的藤椅,原先发热的耳垂瞬间失去温度,漂亮的大眼睛也被垂下的睫毛所掩盖。 04. 第二个宇宙 简佑文眨了眨眼,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各式仪器映入眼帘。大大小小的萤幕、原子力显微镜…似乎连电线扭曲的方向也跟自己记忆中的物理系实验室相差无几。 「我回来了?」 简佑文转了转头四处查看。 幸好现在实验室没有人,不然又要解释为何自己凭空出现了。 简佑文有些庆幸,同时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魔术方块,正打算继续研究时,听到了嗶的一声,有名年轻男子正推开门走进来。 简佑文一看是认识的学弟,随手先将魔术方块塞进背包中。 「学…」简佑文正要打招呼,就看到学弟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的实验室?我们有管制进出人员,但今天没有人申请。」 简佑文默默闔上嘴巴。 看来没有这么好运,这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吗?学弟的年龄看起来没变,莫非我在这个世界不是助教? 一回生二回熟,简佑文这次马上就开始分析可能的情况。 「对不起,我要来找白教授,有人带我进来在这边等。」 听到简佑文自认为合理的说法,学弟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们物理系没有姓白的教授。你要找谁?」 「咦?」 跟判断自己状况时的冷静不同,简佑文一下子就乱了。 难道这个世界的老师不是教授?还是说…这是一个没有老师的世界? 简佑文紧张地抓住学弟的肩膀,语速极快地问:「你确定吗?白书佾教授,书是书本的书…」 「喔,你说中文系的白教授啊。你是找谁带的怎么会带到物理系实验室来。」 似乎是解除了简佑文身为可疑人士的嫌疑,学弟表情和缓了一点,打开了门,指着左前方的红砖建筑。 「文学院在那边,你也是想加签白教授的文学概论吧,这门课很热门,你最好走快点。」 简佑文就这样愣愣地被学弟推出实验室。 「…文学院?文学概论?」 简佑文满头疑问地掏出手机,虽然有收讯了,但果然没有网路。 简佑文一边往文学院走去,一边试着连上学校的公用wifi。手机画面显示着两格的wifi,缓慢但成功地连上了搜寻引擎页面。 简佑文半信半疑地在中文系的教职员网页搜寻白书佾的名字,萤幕上也确实出现了白书佾清冷俊逸的脸蛋。下方的文字显示授课领域:文学概论(通识)、李白诗、唐宋词选。 简佑文凝视着白书佾的照片好一会。照片上的白书佾和自己的老师外表如出一辙,只是眼镜是银色的金属细框。 确认了白书佾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后,简佑文莫名地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或许是连上网路的关係,上面显示着2022年3月1日,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日期。 所以是同一年,但是往前了两个多月,难怪觉得有点凉。简佑文想着,拉了一下自己的短袖,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点开手机继续查询资料。 「果然…在别的世界也一样啊。」 简佑文盯着自己手机萤幕的查询结果自言自语,嘴角带上一抹苦笑。 简佑文接下来又查了文学概论的教室位置,然后绕去了学校的纪念商店。 架上陈列着不同顏色和设计的帽子,但无论是渔夫帽或是鸭舌帽,上面都大大地绣着学校的校徽和校名。 简佑文叹了口气,伸手拿了架上logo最小的黑色鸭舌帽去结帐。 *** 简佑文很少到文学院来,富有歷史的红砖建筑内部结构并不像普通的教学大楼单纯方正,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文学概论的教室。 他站在靠近后门口的柱子旁,远远地看着白书佾讲课。 教室内的人数是爆满的,有两三个学生半个身体都在门外面了。简佑文看着拥挤的教室,目光移到最后排,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简佑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手机萤幕上正显示着中文系的助教列表,而简佑文三个字理所当然地列在上面。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正专注地听着白书佾讲课…当然,如果背景没有盛开那一片粉红小花看起来就更像样了。 靠在柱子上的简佑文又叹了口气。 幸好先去买了帽子,现在连为什么会穿越到平行世界都还不清楚,还是先避免被自己认出来比较好。不过那傢伙…竟然一直用这么下流的眼神看着老师……就算他跟我应该算是同一个人也还是想把他扔出教室。 简佑文有些烦闷的将视线从这个世界的自己转开,移向在讲台上讲课的白书佾。 黑板上面不是熟悉的方程式,而是一些没听过的作家名字和句子,上面有些字简佑文根本念不出来,但白书佾讲课的语气,手握麦克风的方式,还有讲到重点时不自觉露出的微笑都完全相同。 白书佾扶了一下他的银色细框眼镜。 「连扶眼镜的手势都没变…」 简佑文并没有意识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自己正露出同样耽溺的傻笑。 「老师……」 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了,接下来还有好几个检查要做……得想办法赶快回去。老师的母亲是量子力学的权威学者,如果拿着魔术方块去找她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简佑文下意识地往后摸了一下自己的斜背包,手指四处移动寻找方块四角突起的形状,确认了魔术方块还在原位。 上一个世界的老师母亲也是物理学家,即使这个世界的老师不学物理,应该还是有可能维持相同职业。总之我得先想办法跟老师私下碰面解释目前的状况才有办法进行下一步。我想老师应该会理解,但问题是…… 简佑文的思考和视线同时停留在座位最后一排,双眼盛满爱意的另一个自己。 ……问题是要怎么避开自己。 简佑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扶住自己的额头。 05. 第二个宇宙 接下来一个下午简佑文都悄悄地跟在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和白书佾后方。 「我去上课。」 「我也去,ppt更新好了,大纲在这里。」 「我去开会。」 「我也去,需要的资料在这边,老师要再确认一下吗?」 「我去洗手间。」 「我也…」 「…说过上厕所的时候不要跟。」 简佑文躲在不远的柱子后面,暴躁地想要抓头发却忘记自己戴了帽子,因此他只能无声地对着两人的方向吶喊:简佑文你ㄊㄇ有病吗! 简佑文骂完垂下了头,然后再度仰起头看向天花版。 ──对我ㄊㄇ就是有病!! 简佑文暂时不想看到另一个自己。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往两人的反方向走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平常自己的确就是这样黏着老师的…老师也真是的,就这样让一个光明正大的跟踪狂跟前跟后。 简佑文把歪掉的帽子拿下,拨了拨头发打算重新戴好。 这样到底要怎么单独接近老师…… 就在简佑文陷入烦恼时,前方有一群学生明显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助教?简助教?」 「助教!我想请问…」 简佑文手上拿着帽子愣在当场,内心再度崩溃。 ──不要问我问题,我中文超烂啊! 简佑文眼睛四处搜寻着逃跑路线,但还没找到就已经被学生用可怜兮兮的哀求声包围。 「助教,拜託让我加签白教授的课好不好。」 「助教,我大四了拜託让我签啦。」 「助教,你是不是跟白教授在交往?」 被包围的简佑文稍微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问课业相关的问题,虽然加签的问题自己也没办法回答,但至少不会曝光身分。 面对步步进逼的学生们,简佑文一面后退一面摆手说抱歉,但简佑文的视线特地对上了问最后一题的女生,和她发亮的眼睛互相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光。 然后,简佑文转身拔腿就跑。 简佑文边跑边回头看,确认那群学生们没追上来后才放慢脚步,没想到动作还没停下来就撞到了人。 「唔,对不起!」 「没关係,你还好吗,怎么跑这么急?」 那是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简佑文扶着帽子正要抬头的动作霎时顿住了。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正用和简佑文完全相同的脸看着眼前的人帽子上绣着的校徽。 他的表情明显正在怀疑撞到他的人到底是爱校还是纯粹品味很差。 简佑文倒抽一口气,赶紧把帽簷往下压,咳了几下想把声音弄哑。 「咳、咳,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了。」 「啊等等。」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似乎有些好奇,弯下腰想要看清被帽子遮住的脸。 简佑文慌张之下只能反抓住对方的手腕,头依旧垂得低低地开口: 「你…你是白教授的助教吗?」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一听,立刻站直了身,叹了口气。 「你也是想加签文学概论吗?时间早就过了,人数也已经满到不能再满了,放弃吧。」 「我知道来不及了,我只是刚才旁听完白教授的课,有问题想请教他。」 「喔?你不是听说这堂通识分数很甜才来的吗?」 「不是,我一直很喜欢白教授…」简佑文话还没说完立刻感觉到一股杀人的视线,忍不住在帽簷下偷笑。「白教授…的课。老师讲得很好,就连物理系的我也觉得很有趣。」 「物理系的?你之前有来旁听过吗?我没有印象看过你。」 「我…我在别的地方听过。」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清楚自己的脸,简佑文的眼神也忍不住有些飘移,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一些。 「啊,你是看老师上课的录影影片对吧?虽然我跟老师说过不要让人家随便录,但老师人很好总是让学生自由录影。」 对啊老师根本就是天使,简佑文这位白书佾狂热粉丝在内心大力赞同,但他霎时觉得这句话十分耳熟,自己似乎曾经对别人说过同样的话。 「…其实我国中的时候就有看过白教授教学的影片了。那是他同学问他问题时,别人帮他录的。」 简佑文用着试探的语气讲起自己的经歷。 「你也看过老师在美国唸大学时候的影片?」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语气十分诧异。 简佑文压着帽子点点头,同时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世界虽然白书佾研究的专业不同,但经歷和原先的世界似乎是一致的。 「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我是国二的时候在youtube上无意间看到的,我因此整个迷上老师…讲的中国文学,但是影片过阵子就没更新了,我传了讯息跟留言询问都没有收到回覆,所以我后来疯狂念书,想说如果申请到奖学金就有可能去老师读的那所学校。」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露出有些痴迷又有些怀念的表情。 简佑文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到现在也依旧记得当时看完影片的震撼。 他从白书佾跟他讲述的量子力学上感受到极致纯粹的美。 他说不清哪个比较令他着迷,是白书佾推导公式时明亮的眼睛还是那些公式背后可能形成的万有理论。他只知道他在那个下午把影片重复播放了十几次,然后开始搜寻所有他能查得到的,有关白书佾还有量子力学的所有资讯。 他的世界就此改变。 「后来成绩虽然足够申请奖学金,但我爸妈认为大学毕业后再出国比较好。其实我完全没有研究国内的大学,但被逼之下只好先看看,没想到…」 「没想到老师已经回到台湾,在这间大学教书了。」 简佑文不自觉地接下他的话。 「你也是?!」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忍不住挑起眉毛,怀疑地盯着这个一直低头躲在鸭舌帽下的男子。 「你不会也对老师……」 简佑文在帽簷下翻了个白眼。 「我爸妈后来逼我念物理系。」 听到简佑文的回覆之后,这个世界的简佑文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脸上恢復了笑容。 简佑文就算没看到对方得意的笑容也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什么。 对自己吃醋就算了还自以为赢了…简佑文你真的有病。跟你说,你才没赢!我才是最爱老师的简佑文!我一定是全宇宙…不对,就算在全部的多重宇宙中也是第一名的简佑文!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并不知道眼前始终没抬起头的男子正气急败坏地自封为王,他兴冲冲地继续分享他与老师相遇的经过。 「后来我当然就申请了这间大学的中文系。你应该也知道老师之前唸书都跳级上去的,我念大学这四年他也从助理教授升上副教授,所以我毕业之后就留下来申请当老师的助教,然后…」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 「没什么,你...如果有需要加签就把学号跟名字给我吧。」 简佑文赶紧摇摇手。 「我继续旁听就好了,只是有些问题想直接请教老师…」 熟悉的手机音乐在此时响起,两人同步伸手去掏手机。 当然能够接到电话的是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当他看到来电显示之后的表情像是获得了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宝。 「喂~老…嗯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刻意用手圈住嘴边,压低声音说话。 简佑文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就像是用第三方的客观眼光重新检视了自己和白书佾的相处情况。他努力忍住心中的烦躁感,开始检讨起自己,难道对待每个想接近老师的人,自己幼稚的佔有欲也都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这个世界的简佑文似乎是刻意忘记眼前的男子想要与白书佾碰面,拿着手机边讲边走远,伸手朝简佑文挥了挥就算是道别。 简佑文按着鸭舌帽点头示意,直到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才终于抬起头。 「也是啦,不能让别人有任何机会,简佑文你做得很好。」 简佑文用坚定口气说出对另一个自己的称讚。 显然他的自我反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06. 当时的宇宙 事实上简佑文的确从大一开始就一直找机会跟在白书佾身边。 「老师,不好意思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时间跟重力的关係我还是有点不懂…。」 连堂中间的下课时间,大部分的学生要嘛拿出手机开始玩,要嘛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简佑文捧着课本跑到白书佾身边乖巧地等着。 白书佾稍微偏了偏头。 「你是…之前来问可不可以旁听的大一生。」 「老师记得我吗!我叫简佑文!」 简佑文现在就想立刻放鞭炮庆祝。 事实上一个大一生来旁听大四才能选修的课程,每次都坐在第一排,并且一对上眼就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这种学生教授要不记住也很难。 白书佾瞥了简佑文彷彿要飞上天的表情一眼,默默接过简佑文的课本。上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白,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是哪边不懂?」 白书佾朝简佑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没有教授不喜欢认真的学生,白书佾自此默许了简佑文每堂下课都来找自己的行为,简佑文也立刻掌握得寸进尺的原则,逐渐地把自己的移动范围从课堂扩展到白书佾的办公室。 「学弟又来啦?」 来找白书佾讨论论文的学姊见怪不怪地看着简佑文坐在白书佾身边。 「学姊好!」 简佑文一看到学姊,立刻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一边。 对,简佑文甚至在白书佾的办公室获得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 简佑文一开始怕白书佾嫌他烦,小心地拿捏着来访的比例,一个礼拜克制自己只来一两次,但后来他发现白书佾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来访有多频繁,如果白书佾有空,他会很乐意跟简佑文讨论各种天马行空的物理问题,如果他有事要忙,就会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跟简佑文点点头,然后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就像现在,白书佾正在跟学姊讨论时,简佑文就开始整理新收进来的信件、公文,还有考卷等。白书佾没有开口要简佑文先离开,简佑文就这样厚着脸皮等在旁边,同时尽量展现自己有用的一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简佑文大三要升大四的暑假。 放假前一天,简佑文不意外地还是待在白书佾的办公室。 「老师这次暑假也还是待在实验室吗?」 「不是,我要去一趟美国。」 「……咦?」 简佑文正想接着说我暑假也会每天来帮忙的话语瞬间凝滞,卡在喉咙成了一个沙哑的疑问句。 白书佾抬起头,对上简佑文彷彿被拋下的大狗表情,犹豫了一会后回答:「我妈请我过去一趟。」 白书佾向来是问一答一,绝不会多做解释,简佑文知道是自己糟糕的脸色让老师起了顾虑之心,赶紧把嘴角扬起。 「那是要去美国国家科学院吧?我也好想去看看。」 白书佾没有回答,只是对简佑文露出有些歉疚意味的微笑。 简佑文立刻知道自己问太多了。 当白书佾愿意解释的时候他会讲得清楚明白,但当他不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逼他开口,但简佑文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该如何趁人之危步步进逼又不踩到白书佾的底线,他已经掌握到了精髓。 「老师…」 简佑文走近到白书佾身边,浅褐色的眼珠直直地凝视着白书佾,像极了无辜的大型犬。 「我毕业之后,你愿意收我当助教吗?」 「……」 白书佾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简佑文的话题会一下子跳到这里,本来在收拾桌面的动作就这样愣住了。 「我会很认真很努力,拜託。」 简佑文垂着头,带着恳求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怜,白书佾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因此踢到了简佑文专属的椅子。 白书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和椅脚,沉默了一阵子。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尽力达成!」 简佑文眼睛一亮,差点想紧紧握住白书佾的双手以示自己的决心。 「我之后不会顾虑我的面部表情。」 「……什...么?表情?」 这下子换简佑文傻住了,本来以为是要做完几项实验或是帮忙coding,但白书佾的话完全跟工作没关係,简佑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突然发现白书佾现在的样子和平常温和的氛围不同。 俊秀的脸庞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清冷疏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隔出空间。 白书佾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直保持笑容太累了。」 *** 白书佾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通常大家对天才的印象都是特立独行,除了专业之外的东西一窍不通,但事实上白书佾并非生活白痴,这主要归功于他那同样也是天才的母亲。 白书佾妈妈不希望白书佾体验自己当初成人之后才被迫社会化的痛苦经歷,因此从白书佾小时候就刻意训练他基础的社交应对,加上白书佾一路跳级,从十四岁开始就在国外念书生活,从基本的打扫煮饭到后来的买车租屋这些日常杂事都能够独立完成。 但白书佾对于生活的关心也仅只于此。 白书佾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但对他人跟物质生活并没有太大兴趣,他的大脑基本都沉浸在自己研究的物理问题之中,在日常生活上只使用了大概1%,而且这1%的心力,还只有在不得不使用的时候才会挪用。简单来说,白书佾像是在自己身上装设了一个开关,只有在必要社交时才会打开。 而简佑文实在太常跟在白书佾的身边,如果让简佑文当上助教,两人的相处时间势必更长,长到白书佾判断他无法再维持住他的社交笑容,因此他答应简佑文当助教的条件就是,他在他身边时会关闭自己的社交模式。 白书佾判断简佑文不会因为自己独处时的冷淡态度而有任何抱怨,因此不如一开始就讲清楚,之后就不需要特意耗费能量只为简佑文打开开关。 简佑文其实没有问过白书佾无法保持笑容的理由,但他很快就推断出白书佾这么做是为了有效率地配置资源,同时,也是默许自己长时间待在他身边。 对于白书佾愿意收他当助教,甚至只在自己面前呈现最自然的状态,简佑文即使到现在也记得他当天感受到的极致快乐,即使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 07. 当时的宇宙 简佑文毕业之后顺利地直接考上博士班,白书佾也升上了副教授。 简佑文每当想到自己现在的身分是白书佾的助教,就自顾自地开始傻笑。 现在开始可以光明正大跟在老师身边了! 有人来找老师也不用立刻站起来让位了! 简佑文简直想在自己身上贴个名牌让大家都知道自己是老师的助教,其实名牌上改成看门狗简佑文也没有异议,最好每个人要来找白书佾之前都要先经过自己的审问,判断没有异心的人才准放他进去办公室。 毕竟白书佾外貌清秀俊逸,脑袋聪慧绝伦,再配上社交开关打开时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除了171公分的身高算是平均值,其馀条件都位于顶点的白书佾就是学生和同事心目中完美的单身教授。 来向白书佾告白的男男女女向来是络绎不绝,多到其他年长的教授都拜託他去找一个对象。他们并不是传统的逼婚思维,而只是想要减少每隔几个礼拜就会听到有人从白书佾办公室抽抽噎噎离开的麻烦噪音。 幸好白书佾的社交模式运作得相当完美,目前还没有遇到因为告白被拒而引发问题的学生。 简佑文从大一开始就看着一双又一双满怀期待靠近老师的眼睛转为失落,早就已经麻木了,但在他有了助教的身份之后,莫名地就有了要替白书佾看门的责任感。 老师已经够忙了,如果我这边可以帮他挡掉居心不良的人,老师就不用再花心力应付了。 简佑文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太高、太矮、太胖、太瘦、太笨、太聪明…比老师聪明的人不存在、话太多、话太少、还有这个,竟敢用色瞇瞇的眼神看老师…再看我就挖下来。 我也知道老师的后颈很好看,白皙细緻,但那是你能看的嘛!有时候老师穿的衬衫下摆比较短,弯腰的时候会露出腰线,幸好还没人看到过…… 就在简佑文开始注意起这些来向白书佾告白的人们之后,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焦躁不安。 老师有可能跟这群人之中的其中一个交往吗?现在不会,未来呢?交往之后老师还会像现在一样整天思考假说做实验吗?还是会把时间拿去和喜欢的人约会,甚至结婚、生小孩? 一开始只是一股模糊的感觉,胸口深处像是被蚂蚁嚙咬,又痒又疼却无法挠抓,到后来这种感觉逐渐有了轮廓,一步一步具象成为白书佾的身影。记忆中白书佾裸露的肌肤细节被一一放大,脖颈、耳垂、手腕、腰侧、脚背……简佑文躺在床上抓揉着自己的薄被,彷彿那是白书佾光滑细腻的皮肤。 简佑文想要停止这种褻瀆的行为,但脑内的妄想不受控制,甚至一天比一天还要不堪。 原先崇拜偶像的幸福感被日益膨胀的欲望取代。简佑文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纯粹地瞻仰白书佾的智慧与风采。他只要听到白书佾喊他的名字就脑后发麻,只要白书佾碰到他的手就浑身颤抖。 简佑文成为了自己最唾弃的那种人。 他努力忍耐,忍耐想要拥抱白书佾的衝动,忍耐想叫白书佾谁都不要看只看着自己的哀愿。他对白书佾的佔有慾就像是被经年累月地压缩,然后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爆发开来,佔据了他所有的知觉感官。 简佑文每天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他再下一秒就会对老师做出被社会新闻报导的行为。 但简佑文低估了自己。 身为从对读书完全没兴趣的小屁孩,到发愤苦读成为英文和物理满分是常态的高材生,简佑文的意志力可说是相当坚定。 他压抑住自己的慾望长达一年。 这一年间最让简佑文痛苦的是,他经常要提醒自己的视线不能停留在白书佾身上太久,但他又想时时刻刻守在白书佾身边,因此,当他看向白书佾时要压抑物理性的慾望,不看白书佾时则必须克制心灵上的渴求。 原本以为跟白书佾朝夕相处的日子会是天堂,没想到却是比被黑洞撕裂还要令他发狂的地狱。 在这地狱的某一晚,简佑文突然想通了。 自己看向白书佾的目光或许从来不是乾净无瑕的。 简佑文在青春期的开端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性向。 但他虽然对同性的肉体抱有兴趣,却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现在回想起来,在第一眼看到影片上的白书佾时,他自以为那份纯净的爱慕,可能就已经染上幽暗的慾望,他只是当时年纪太小而不自知。 也就是说,从12岁开始,简佑文对白书佾的执着没有一刻消退过,而是吸纳着不自知的欲念,不断胀大,大到他现在不得不面对而已。 原本还以为是可以花时间洗乾净的污痕,现在才发现是与生俱来的胎印,那么再忍耐下去也没用。 他放弃与自己的慾望对抗。 简佑文决定对白书佾告白。 *** 那天傍晚办公室剩下的人不多,除了正在收拾学生作业的简佑文,只剩下白书佾和一名正准备离开的研究生。 「学长掰掰,老师再见。」 「明天见。」白书佾坐在办公椅上,笑着转过头。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然后闔上。 白书佾宛如春风的微笑瞬间消散,表情只剩一片淡漠。 「老师,门还没关上你就变脸了,这是今天第三次。」 简佑文语气平和地对白书佾说。 白书佾冷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简佑文。 「抱歉,果然一直提醒有点烦吧,如果老师不想再听我就不说了。」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带上歉意的苦笑,摇了摇头。 「是我请你提醒我的,谢谢。」白书佾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酒窝,像是要再次提醒自己似地喃喃自语:「不保持良好的社交态度会被投诉的。」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揉自己脸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猫在把自己乱掉的毛舔顺。 「实验还是不顺利吗?」 不想让白书佾继续烦恼这件事,简佑文提起了能让白书佾马上改变念头的话题。 「对,coding已经改很多次了,还是说根本的假说就错了……」 白书佾转头看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码,简佑文则凝视着白书佾。黄昏的浅金色阳光循着白书佾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光。 简佑文最常看到的就是白书佾专注的侧脸。他自然是喜欢那明确优雅的线条,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白书佾直视自己时的双眼。 白书佾的眼睛明亮又深邃,就像深不可测的宇宙,简佑文永远弄不清楚里面藏了什么,但只要那双眼睛看向自己,自己就像是身处于宇宙的正中央。 08. 当时的宇宙 简佑文把手上的作业放下,走向办公室的门。 听到喀噠的上锁声,白书佾转过身看向站在门边的简佑文,眸色中带着疑惑。 简佑文往白书佾走近,散发出来和以往不同的压迫感,让人瞬间意识到双方七公分的身高差距。 「老师…」 简佑文弯下腰,伸手将白书佾垂落的瀏海往耳后塞好。 白书佾的表情看不出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只有眨眼的频率变快了一些。 简佑文的大拇指从白书佾冷凉的耳背滑至脸颊,确认白书佾现在眼中只有自己。 「老师,我可以亲你吗?」 简佑文凝视着白书佾的眼睛,小声但清晰地说。 本来预计要告白的日期是在好几个礼拜之后,但当他看到沐浴在曙暮暉下的白书佾,忽然被一种近乎膜拜的衝动给驱使。 白书佾把视线移到简佑文微微开啟的乾燥嘴唇。 「因为你喜欢我吗?」 白书佾口气平静的像是在问考卷改好了吗。 简佑文原先猜想了几十种可能的反应,但白书佾的反应果然不在自己的预期内。他握紧了拳头,试图控制住自己手指的颤抖。 「老师果然知道啊。」 简佑文收回了手,但双眼仍然紧紧跟着白书佾,试图找出白书佾的表情有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白书佾习惯性地偏头,似乎在回想以往男男女女跟自己告白的景象。 「你的顺序跟别人不太一样。」 白书佾的口气并没有评断的意思,只是纯粹地提出了他的发现。 「有吗?」简佑文逼自己拉起嘴角微笑。 他心想老师拒绝别人那套说词我都快背起来了,如果我也直接告白只会重蹈覆辙而已。 「……可以试试看。」白书佾说出这句话时依旧凝视着简佑文的嘴唇。「不实际实验不会知道结果。」 白书佾表情平稳,但是声音十分认真,眼中闪烁着简佑文再熟悉不过的求知欲。 简佑文愣在那,不再撑起笑容。他没有多久就弯下了腰,手指再度抚上白书佾的脸颊。 简佑文高挑的身子背对夕阳的馀暉,随着他的靠近,简佑文的阴影覆盖了白书佾整个上半身。 白书佾闭上眼睛。 简佑文在即将靠近白书佾浅红的唇瓣前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将吻落在靠近嘴角的脸颊上。 「老师,我喜欢你。」 白书佾睁开眼,简佑文带着哀伤的眼眸和温柔的微笑转瞬即逝。 「我把作业带回去改。」 简佑文抱起一叠文件,快速地打开门锁后离开。 白书佾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呆片刻后才把视线从门口移往自己身后的电脑萤幕。 「……错了吗。」 白书佾凝视着萤幕上coding的画面,手指抚上嘴角,陷入了思考。 他耳后和脖子原本镶着的金光随着夕阳西下而逐渐黯淡。 简佑文原本每天晚上必定会跟白书佾道晚安,但今晚白书佾并没有收到简佑文的讯息。 白书佾习惯晚睡早起,但作息算是相当固定。他睡前再次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将没有任何通知的主画面翻面盖住,准时地在半夜两点上床睡觉。 隔天早上白书佾收到了简佑文传来的请假e-mail,上头写着家中临时有事需要请假三天。 白书佾看着电脑的信件画面,简单地打下知道了三个字。 *** 其实简佑文在离开实验室当下是生气的,但怒火还没彻底升起,就已经被海浪般的哀伤淹过。等关上门后,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沉入深不见底的冷水中,全身发颤,脑内一片空白。 他觉得白书佾把自己当成一隻实验小白鼠。 白书佾之所以答应自己的提议,是因为白书佾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都充满兴趣,而自己刚好就是那隻主动送上来的,实验完就没有用处的小白鼠。 简佑文摇摇晃晃地走回租屋处,在这段路程中,胸口那些愤怒伤心的情绪莫名地变轻,而沉重的懊悔感则渐渐压在自己的胃上。 简佑文坐在地板上,越想越觉得当隻小白鼠有什么不好?只要放下自己无谓的自尊,老师愿意试着和自己亲吻难道不好吗?那些被老师拒绝的人只能默默离去,我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老师身边,就算老师只是秉持着实验的心态回覆我,但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还是愿意让我亲!这代表了我苦思许久的告白词挑起了老师的兴趣也达到了我的目的,我为什么还要逃走?这根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现在回去道歉告诉老师请尽情拿我实验还来得及吗?不,就算老师不原谅我我也要想办法求到他接受! 简佑文现在只想跪在白书佾面前告解自己的愚蠢,他猛地站起身抓住门把打开大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门前。 简佑文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但他随即想起白书佾并不知道自己的住处。 站在门口的是自己从国中就认识的好友石铭彦,对方本来打算按电铃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要不要去吃晚餐。」 石铭彦看着简佑文一脸准备见神杀神的狰狞表情,决定不要多问,顾好自己来访的主题。 「我没空,我要去当老师一辈子的小白鼠!」 简佑文推开石铭彦就要往外走。 石铭彦敏锐地抓到了关键字。这些年下来他太清楚简佑文只要遇到白书佾就行动先于脑袋的习性,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简佑文的t袖把人往门内推。 「靠你干嘛我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 「等会你就会感谢我的。」石铭彦叹了一口气,关上门接着把身体压在门板上。 「你先冷静一下,想想你刚才说的话,这是一个博士生该对指导教授说出口的句子吗?」 石铭彦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取消了预定的居酒屋,然后打开了食物外送平台的app。 「没错啊,我愿意当老师的小白鼠……」 简佑文的尾音带了一丝委屈。 石铭彦滑动着手机画面点好餐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抱紧双腿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简佑文。 「不要欺负我没念博士,物理实验用不到小白鼠。说吧,怎么了?」 石铭彦按下送出订单。 「还有等一下你请客,就当顾问费。」 于是石铭彦一边等待餐点送来,一边听完了简佑文解释的事情经过。 「我以为你只是又在那边幻想,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告白了。」石铭彦顿时后悔自己或许不该拦住简佑文。「所以…你说完我喜欢你之后就逃走了,现在想衝回去找教授?」 「对…」 「那你刚才喊小白鼠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心甘情愿当老师一辈子的小白鼠的意思。」 「……」石铭彦瞬间觉得自己的后悔是多馀的。 简佑文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但看石铭彦无奈望天的样子,还是有点担心。 「不然你有什么好方法可以挽回?」 简佑文稍微冷静一点后也知道自己就算现在回去找白书佾,对方也应该不在办公室了,但心底深处依旧骚动着想要立刻站起身做些什么。 「我觉得,你要给彼此一点时间跟空间。就算你告白得很烂但毕竟还是告白了,而且教授也不像对其他人一样当面拒绝你,你现在回去逼他立刻有个答案说不定反而没机会了。」 石铭彦冷静地分析。 看他讲得头头是道的样子,让简佑文一时忘记石铭彦是一个只交过一次女朋友,分手时还找自己痛哭三天三夜的直男。 「阿彦…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简佑文就像攀住浮木一般等待着阿彦大师的开示。 「简单来说就是放置play。」 「放...干!我怎么可能对老师放置play!」 看着简佑文气急败坏瞬间胀红的脸,石铭彦的表情先是困惑然后瞬间瞭然。 「简佑文你在想什么,你脑子里除了教授跟物理之外就全是黄色废料吗?我的意思是叫你暂时不要跟教授联络。」 「我什么都没想…」简佑文欲盖弥彰地拉住床角的外套挡住了下半身。「然后你不准想我刚才想的画面。」 「……餐点到了,快去付钱。」 石铭彦觉得肚子很饿,心很累。 09. 当时的宇宙 简佑文把餐盒拎回来后,阿彦大师一面往嘴里塞肉一面继续开示:「你等一下就传讯息跟教授说你要请假三天。」 「三天太久了吧,那么久看不到老师我会死掉。」 「有点出息好不好,一个大男人不要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我不是大男人,我是老师的小白鼠。」 「……你不想听我就回去了。」 「大师我的肉分你。」 阿彦大师默默收下两片牛五花后继续开讲: 「你不但要请假三天,而且这三天完全不能有任何联络,不能传讯息,不能打电话,当然不能见面。」 简佑文才正要开口就被石铭彦的眼神制止。 「我要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一个就是我刚才说的,你要留点时间让教授消化你的告白。第二点,你不是整天跟在教授身边转来转去吗?」 简佑文虽然想要纠正石铭彦彷彿形容小狗的用词,但努力忍住了。 「教授已经习惯了你天天跟在身边,但你在向他告白之后突然消失三天,你觉得教授会不会突然开始很在意你?说不定还因此认真考虑起你的告白?」 石铭彦得意洋洋地摇着手指。 「靠……你从哪里学来这种招数。」 毫无恋爱经验,从国中时就一心只有白书佾和念书的简佑文被石铭彦唬得一愣一愣。 「唉,我只点烧肉便当真的是友情价。」 沐浴在简佑文惊愕兼崇拜眼神中的石铭彦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 到了第三天,每天都在白书佾戒断症状中痛苦度过的简佑文,一想到今天终于可以看到白书佾,早早地就起床,在镜子前欢快地刮起鬍子,将这些天累积的焦虑跟着掉落的鬍鬚一起冲入排水孔。简佑文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下巴,再按了按眼下的青色阴影,自我感觉良好地想着有点黑眼圈也满潮的。 当然这样的愉快心情只持续到简佑文走到办公室门口。 简佑文站在门前,迟迟不敢压下门把。 等一下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老师石铭彦没说啊!我要表现得很憔悴还是假装没事?我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万一老师不在怎么办? 纠结了好一会,想要见到白书佾的着急心情还是胜过了所有的担忧,简佑文敲门之后踏进了办公室。 「老师早安,我来了。」 简佑文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稳,但眼睛着急地搜寻着白书佾的身影。 「你回来啦,正好来帮忙一下学弟。」 白书佾从座位上抬起头看向简佑文,同时指了指在自己身边看起来战战兢兢但眼睛时不时瞥向白书佾的研究生。 简佑文整颗心都凉了。 老师找了另一隻小白鼠来取代我了!还是一隻存心不良的小白鼠! 石铭彦出那什么餿主意,放置play大作战根本没有用! 内心晴天霹靂的简佑文虽然现在很想立刻跪下抱住白书佾的大腿,但凭藉着强大的意志力,他咬紧牙关,默默地从背包中拿出改好的考卷递给学弟,然后强硬地接过学弟做到一半的工作,同时尽可能地挡住学弟频频朝白书佾投去的视线。 简佑文和学弟在进行了不动声色的视线攻防战半小时后,学弟决定转换战术。 他小跑步到白书佾面前:「老师,对不起等一下我有课,我下午会再过来。」 「啊,没关係,佑文回来之后应该不用再麻烦你了。」 白书佾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清冷的嗓音也放软一些。 「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忙,我会跟你指导教授说一声。」 「咦…啊……知道了……谢谢老师。」 学弟来回看了白书佾和简佑文数次之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失魂落魄地离开。 白书佾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酒窝。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白书佾认真地注视着简佑文。「以后你要请比较久的假早点告诉我,我会把需要人帮忙的实验先安排好。」 简佑文看着三天不见的白书佾,想要回应却说不出话。 简佑文觉得自己要疯了。 老师需要自己,自己一回来就把别人支开。 但自己消失三天对老师而言似乎不痛不痒,只是少了一个助教。 狂喜和哀伤两种情绪同时震盪着简佑文的心脏,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白书佾读不懂简佑文的表情,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家里的事情很严重吗?有需要帮忙的?」 「老师我没事。」简佑文逼迫自己挤出笑容。「还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没有的话…」 「有。」 白书佾难得地打断了简佑文,站起身走去门边,喀搭一声上了锁。 「…老师?」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一步步往自己走近,本来就已经快被震碎的心脏似乎随时都要停止运作。 彷彿在模仿当天简佑文的动作,白书佾站定在简佑文身前,伸手抚上简佑文的脸。 简佑文觉得全身的知觉似乎都聚集到自己脸颊的细胞上。 ──老师的手指好像没有平常那么冷。 白书佾稍微踮起脚,凝视着简佑文急遽放大的瞳孔,然后将嘴唇轻轻地印在简佑文的唇角。 ──好软、好热。 白书佾放下后脚跟,有些疑惑地看着大脑完全当机,只能处理当下的感受的简佑文。 ──这是梦吗?我是不是其实根本还在家里不敢来办公室? 「佑文?」 白书佾的叫唤让简佑文重新对焦到眼前的人。 白书佾正凝视着自己,镜片的边缘反射出了自己的身影。 ──是真的。真的! 「老师!老师、老师!」 简佑文像是骤然清醒过来,用着要环抱整个宇宙的气势,把白书佾整个人紧紧地揽在怀中。像是要一再确认这是现实一般,他把头埋进白书佾的肩膀跟脖子中间来回磨蹭。 白书佾虽然觉得很痒,扭了扭身子,但还是没有阻止简佑文大狗一般的行为。 「老师…喜欢你,最喜欢老师。」 简佑文说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笑容却灿烂无比。 白书佾像是被简佑文那样纯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简佑文双手不禁捧住白书佾上扬的嘴角,像是要固定住那个美丽的弧度。 「老师笑起来好好看。」 「我常常笑比较好吗?」 简佑文摇摇头说:「我只想看老师真心的笑,不要硬撑出来的笑容。」 「对老师要求这么多,论文还要不要过了。」 白书佾难得地开了玩笑。 「不过也没关係,我可以一辈子当老师的助教。」 简佑文低下头,额头抵住白书佾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略为急促的呼吸。 白书佾眨了眨眼。 「对了?」 「什么对了?」 简佑文不知道白书佾在说什么。 白书佾轻轻地挣脱了简佑文的怀抱。 「没什么,该做事了。我先去把门锁打开。」 「啊…」 简佑文忍不住拉住白书佾的手腕。 一旦打开了那个锁,这个暂时属于两人的空间,还有老师动人的笑容就要消失了。 简佑文忍不住幻想起是否有某个平行世界,老师和自己可以永远待在这个上锁的办公室里。 「嗯?」 白书佾看着陷入妄想的简佑文,从鼻间发出疑问的声音。 轻柔的彷彿一根羽毛搔在简佑文的心尖。 「我去开!」 简佑文突然转身背对白书佾然后衝向门口,却迟迟没有动作。 因为他正在默背电磁学公式好让跨下的衝动消下去。 10. 当时的宇宙 「那不是很好吗?恭喜老爷贺喜…教授?」 听完了简佑文讲述大作战的结果,石铭彦朝开啟扩音的手机敷衍地回復,同时按着游戏手把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下。 「可是在那之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简佑文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老师对待我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一样,我的下半身要爆炸了!」 「请不要跟我报告你下半身的状况,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阿彦,我觉得我快要做出不可挽回的行为了。」 简佑文盯着手机上偷拍的白书佾照片,没有理会石铭彦的抗议。 「等等等等我打完了等我一下。」 听到简佑文逐渐低沉的声音,石铭彦赶紧把掉落的素材搜刮完毕,开始认真地回话。 「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想犯罪,可以先从基础的互动开始啊,教授不动的话你主动一点不就好了。」 「……要怎么主动?」 「可以从牵手跟拥抱开始吧。」 「但老师永远在想他的实验,完全没有那种气氛,我总不能突然过去抱住他吧。」 「为什么不行?」 「这样…老师会吓到吧,而且他本来就不爱跟人接触,他万一因此讨厌我……」 「简佑文,你只敢在老师面前装乖跟耍帅的话永远没有办法进行到下一步。」 「…可是我不想让老师认为我只是对他有生理上的欲望。」 「……」 石铭彦听着电话对面的沮丧语气,回想起自己当初和前女友交往时患得患失的心情,不禁叹了口气。 「兄弟,听过来人的话,只想表现出好的一面是不会走得长久的。」 「阿彦…」 「之前你说过教授没有拒绝你亲吻的要求对吧。」 「啊,对。」 「这表示教授并不排斥跟你有身体上的接触啊,你就从拍肩膀,搂腰,亲脸颊,最后是嘴…」 「停!你不要再说了我下半身又要爆炸。」 「你这处男…你等掛了电话再去撸。总之概念就是让教授慢慢习惯你的碰触,然后习惯成自然,让距离越来越近,懂?」 「阿彦…」简佑文的口气像是发现了新的粒子。「…我有说过你是天才吗?」 「你没说过,但我知道,现在去撸吧,再见。」 石铭彦没让简佑文有辩解的机会,英姿颯爽地掛了电话,然后重新拿起手把去接任务。 隔天白书佾发现简佑文一直盯着自己的肩膀看。 「学弟,你怎么一直盯着老师的肩膀?」 刚从美国回来的博士后学长率先提出了疑问,一边自然地把手搭在简佑文肩上。 简佑文转过头,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瞪着学长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干嘛…」 学长有点吓到,赶紧松开手。 殊不知简佑文只是很想问他要如何自然地把手掛在别人肩膀上。 「老师谢谢,我再把资料e-mail给你。」 似乎是无法忍受简佑文的视线,学长朝白书佾挥挥手,离开了办公室。 「karl他在美国待久了,打招呼也比较洋派,你如果会介意下次跟他讲清楚就好了。」 白书佾以为简佑文被忽然的肢体接触吓到了,冷静地向简佑文解释。 「他也会这样揽住老师肩膀吗?」 「好像有,我没有特别注意。」白书佾思考时习惯性地偏了偏头。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细软的瀏海往左侧垂落的模样,喉结滚了一下。 「老师在美国的时候也都这样跟人打招呼吗?」 「嗯…比较热情的朋友见面会拥抱吧,之前去欧洲研讨会的时候有些人还会亲吻脸颊。怎么问这些?想出国?」 「亲、亲脸颊?」 「说是亲,其实只是脸颊碰脸颊然后发出亲吻声,有时候也不会真的碰,只是做做样子。」 「脸颊碰脸颊?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吗?!」 「不一定,看地区跟个性吧,但也不是没有。」 似乎是觉得大惊小怪的简佑文很有趣,白书佾的眼里带了一丝笑意。 简佑文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他想像了那些面孔模糊的人拥抱甚至贴在白书佾脸颊上的画面,感觉胃里有一团火在烧。 「老师…你最近要出国吗?」 「最近几个月没有…」白书佾有些欲言又止。「你想去国外吗?」 「老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简佑文走到白书佾身前,垂下头看向白书佾,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层霸道的强势,眉眼看起来却有些寂寞。 「我也想跟老师那样亲密地打招呼,可以吗?」 简佑文被胃里的火所驱使,伸手揽住了白书佾的腰。白书佾没说话也没推开,但转头望向敞开的大门。 简佑文愣了一下之后快步走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锁好。 「台湾打招呼的习惯不太一样,被看到的话有点麻烦。」白书佾平静地解释。「没人的时候就可以。」 白书佾说完,嘴角稍微弯了一下。 简佑文深深反省自己就是个思想齷齪的变态,竟然会觉得那稍纵即逝的笑容带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他走回白书佾跟前,急急忙忙地再度把白书佾往自己怀里搂,然后把脸颊贴在白书佾乾爽的脸上,轻轻地摩擦,感受白书佾肌肤跟耳朵的热度。 这时简佑文突然闻到一股极淡的白麝香香味。 简佑文从来没注意过白书佾身上有任何特殊的味道,难道老师今天喷了香水?但简佑文转念一想,或许是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专注又近距离地贴近过白书佾。 ──只有我才知道的,老师身上的香味。 「你如果出国不能这样磨别人脸颊,他们应该会报警。」 白书佾拍拍简佑文的后背,口气听起来有点担心。 简佑文将鼻尖下移,贴在白书佾的脖颈间仔细嗅闻,那股似有若无的白麝香似乎还糅合了雪松的香气,蛊惑着简佑文实践他脑内的妄想。平常不敢说的不敢做的,随着这一个月对白书佾所压抑的念想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简佑文将白书佾的窄腰又搂紧了一些。 「……那只对老师这样可以吗?」 白书佾似乎是被简佑文的发丝弄得痒得受不了,他把简佑文的头用双手轻轻捧起,墨黑的瞳孔凝视着简佑文。 白书佾此刻的眼神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含笑的眼睛看起来暖融融的,简佑文残馀的那一丝理智瞬间融化在宇宙的中心。 简佑文将白书佾的眼镜拿走,单手伸进白书佾的发中,侧过脖子接近他渴求已久的双唇。 馀光中简佑文看到白书佾垂下了睫毛。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11. 当时的宇宙 在那之后两人就维持着在没有人的时候会偷偷亲吻的关係。 偶尔会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逛展览。 简佑文会买很多他认为适合白书佾的东西送给他。 譬如眼镜就是简佑文自认送过最棒的礼物之一。 那天简佑文带白书佾去了日式连锁眼镜店,店内标榜着当日就可以拿到配好的眼镜。 简佑文藉着试戴的名义,鼓吹白书佾戴上各种不同的镜框,自己再光明正大的拍照。美其名是为了让视力不佳的白书佾可以看清楚戴上去的样子,实际上简佑文的目的是增加晚上的配菜。 两人上午配好了眼镜,下午就回到实验室。 简佑文和白书佾两人安静地盯着同一台示波器,整间实验室只听得到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白书佾不习惯地扶住自己的黑色塑胶镜框,向上推了一下。 「会滑下来吗?」 简佑文将上半身靠近白书佾,调整一下白书佾的镜框,顺便观察白书佾的鼻樑有没有压印。 「不会,只是比较重一点不太习惯。」 「那就好,虽然金属细框很适合老师,但粗框也很好看。」 白书佾对着简佑文蹙起眉头。 「你硬拉我去配这个眼镜,我以为你比较喜欢粗框?」 简佑文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復笑容。 「老师近视变深了,一定要换新眼镜啊。」 白书佾注意到简佑文回避了自己的问题,他不置可否地斜瞥了简佑文一眼,转头继续看着萤幕上的曲线稳定地往右移动。 果然老师才懒得跟自己追究,简佑文想着,松了口气往后坐下。 从这个角度看起来虽然简佑文的视线是对着示波器,但其实白书佾的侧脸也一览无遗。 老师的眼睛太好看了,细框根本遮不住……其实粗框也遮不太住,但是能让别人少看一点就一点吧。 简佑文自认已经藏好了私心,但眼睛依旧一时半刻无法从白书佾的脸上移开。 「目前看起来满稳定的,你可以去忙别的了。」 当白书佾一转过头交代,就撞上了简佑文依依不捨的视线。 简佑文不知道白书佾是怎么想的,但每当白书佾看向自己,简佑文就希望时间能够暂停。 白书佾的眼珠顏色很深,漆黑的彷彿透不进光,那种深不见底的神祕感,即使隔着黑框和镜片,还是无法彻底掩盖那双眼睛对简佑文的吸引力。 ——不够,想拔掉眼镜,直接看老师的眼睛。 简佑文意识到自己忍耐许久的念头开始作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慾望给吞回肚内。 ——不够,完全不够,我想要更多。 白书佾似乎已经很习惯简佑文老爱盯着自己的举动,他再度将注意力转回到实验上,拿起笔,低头翻着之前印下的歷史数据。 握着笔桿的指节,思考时眨动频率变快的睫毛,即使这样平凡的一举一动也足够将简佑文控制自身理性的螺丝一一旋开。 ——拿下眼镜的老师,是不是只有我看过? 当这个念头闪过,限制似乎也被彻底解除,他将椅子拉近白书佾,同时伸出手取下白书佾的眼镜。 白书佾依旧维持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眨了眨眼,似乎还不太习惯一下子变得模糊的视野。 简佑文现在满脑子只有自己的老师,他用双手捧住白书佾的脸颊,心满意足地近距离欣赏白书佾的眼眸和脸庞。 白书佾知道简佑文现在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小宇宙,他乾脆地放下纸笔,陪起自家助教玩起了对视的游戏。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简佑文眼底透露着尚未被填补的贪婪,白书佾左右环视了一圈,再度确定实验室内没有其他人之后,慢慢地闔上眼睛。 简佑文眼神瞬间变得深沉,他知道这是白书佾默许的意思。他熟练地将手指从脸颊移往脖子后方,插入白书佾浓密的发中,用指腹感受着自己最喜欢的人心脏跳动的频率,接着稍微使力让白书佾靠近自己。 那是非常轻的吻,唇瓣相接五秒左右,简佑文就像是怕会吓到对方似地悄悄分开。 白书佾似乎还没发现接吻已经结束,仍然维持着相同的姿势,紧闭双眼,睫毛细微地颤动,脖子跟耳朵则散发出温热的蒸气,泛起浅浅的潮红。 简佑文呼吸变得短促。 除了发烫的耳垂,他还想要触摸白书佾体温更高的部位。 他将白书佾的黑框眼镜轻轻地放在桌上。 然后…然后他就转身衝去厕所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很少聊物理以外的话题。 他们没有去过对方的住处。 他们没有做过爱。 简佑文依旧每晚意淫着白书佾入睡,但没有一次付诸行动。每当他看着白书佾专注工作的侧脸,他就觉得连开口询问都是一种褻瀆。 只有我可以看到老师的真实表情,老师只想要我在身边,老师的嘴唇只有我亲过,老师身上的香味只有我闻得到。 简佑文靠着独佔白书佾的满足感来填补性慾的缺口。 简佑文也因此将自己的生理反应控制得越来越好。从一开始每次接吻后都憋红了脸挡住硬梆梆的下半身跑远,现在已经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亲完再继续工作。 就在简佑文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可以修炼成仙的某一天,从不缺勤的白书佾请假了,请了一个月。 白书佾以彷彿要离开半年的严谨态度,鉅细靡遗地交代各种待办事项和安排交接。听到白书佾说他这几个礼拜没有办法接电话跟传讯息,简佑文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老师…是要去国外的研讨会吗?」 白书佾没有转身,但摇了摇头当作回答。 简佑文凝视着白书佾修长的背影,有股衝动想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却觉得眼前的一公尺看起来像一光年。 简佑文把白书佾交代的每件事都完美地做好,痛苦又忙碌地度过这一个月。等到白书佾要回来的那天,他买了白书佾喜欢的沙拉捲饼放在办公室桌上,满怀期待地等着要和老师一起吃早餐。 但白书佾没有回来。 简佑文不间断地打电话,但没有一通被接起,讯息也通通显示未读。简佑文把物理系所有教授都问了一遍,没有人知道白书佾去了哪里,他接着衝到人事室声泪俱下地恳求甚至威胁利诱,但依旧无法拿到白书佾的地址。 到了傍晚,已经被人事处列为拒绝往来户的简佑文瞪着桌上湿软的捲饼,正打算要报警时,白书佾一脸疲惫地推开实验室的门。 简佑文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盯着白书佾,彷彿要把白书佾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白书佾迎上简佑文狂乱的目光,平时清冷的嗓音带了一丝沙哑:「我下礼拜开始要住院。」 12. 第二个宇宙 简佑文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走远的方向发呆了好一阵子,才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少人会经过的楼梯,一屁股坐下。 他望着远处嘻笑打闹,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明明是再习惯不过的场景,简佑文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简佑文想着,把斜背包转到胸前,拿出魔术方块。 自从穿越到平行世界之后自己一直处于混乱匆忙的状态,还没有静下来好好地看过这颗魔术方块。或许自己应该先专心研究这个让自己穿越两次,明显高于自己所在世界科技的神奇物品。 简佑文拿起方块,模仿九岁的老师迎着阳光瞇起眼看,试着想看出这个方块内部有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但金属的遮光性非常好,除了在自己脸上罩下一片阴影,简佑文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接着开始努力回想两次穿越的经过。 第一次他记得很清楚,他只是把魔术方块拿起来,下一秒就出现在田边了。但第二次,从九岁的老师那边穿越的时候,自己有转动过方块,不过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在等待老师母亲走近的时候才突然穿越。 当初自己有做了什么吗? 除了试着解方块之外,简佑文实在没有印象自己当时有做过什么特别的动作。 简佑文其实挺喜欢玩魔术方块。 他在实验室里就放了一颗从再普通不过,上头的萤光贴纸还有些磨损的三阶魔术方块。 他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在手里把玩,随着手指迅速地翻动,脑子也跟着高速运转,此时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都只专注在方块上,对简佑文来说相当紓压。 简佑文有研究过比较常见的公式,但除了一些基础转法,他还是比较习惯靠着经验和观察发展出自我流的转法。这种转法并不能说有多厉害,但至少可以先熟练地转到两面同色。 简佑文之所以喜欢玩魔术方块除了发散压力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客观而言,简佑文的手指十分好看,又直又修长,手背经络分明却不突起,指节线条优雅,并非常见的圆润感,从小到大都有人称讚简佑文可以去当手模。简佑文本人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优点,手长得漂亮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撸起来也不会比较舒服。 直到简佑文注意到,自己在转动方块时,白书佾会不时瞄向自己的手指。 本来简佑文还不太确定,他于是有意无意地找藉口去老师身边拿东西递文件,但除了偶尔会看他一眼之外,大部分时间白书佾都依旧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但只要自己开始玩魔术方块,老师把视线停在自己手上的机率至少多了30%。 文字根本无法形容简佑文发现这件事时内心的快乐。 他很想高举双手在校园内奔跑向大家炫耀老师喜欢我玩魔术方块时的手指羡慕我吧哈哈哈哈,但又怕接下来会有满坑满谷的人凑到老师面前玩方块,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特别高亢的女孩笑声把简佑文从回想中拉了回来。 简佑文发现自己的思绪动不动就会跑到跟白书佾有关的回忆上。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方块。 简佑文旋转自己的手观察方块,目前这颗方块自己只转出了一个十字,还没有任何一面是同色的。 当初自己是怎么转的? 说不定只要再次转动就有可能再度穿越? 但就算穿越了,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是又穿越到别的世界? 穿越的条件跟转出来的图案或顏色有关係吗?还是步骤? 简佑文毫无头绪,毕竟第一次跟第二次穿越时自己所做的动作几乎没有关连性。 果然还是应该先找到老师的妈妈,送到专门的实验室拆解研究吗?应该不太可能用普通的x光照,万一破坏了里面的物质就救不回来了。但我记得老师妈妈好像常年待在国外,如果台湾的实验室没有适合的仪器,或许得要出国一趟,不知道需要花多久时间……这么一说,说不定在他们在研究方块的同时也会研究自己,毕竟没有比从平行世界来的人更好的研究素材了。 简佑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是赌一赌,再转动方块看看会不会穿越,说不定下次穿越就刚好回到原本的的世界,轻轻松松地就回家了呢? 简佑文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切换悲观和乐观的速度。 「…如果是老师会怎么做呢?」 简佑文喃喃自语。 「老师拿到的话一定会很兴奋吧,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研究领域,他可能会订好各种假设,接着想也不想就拿自己当实验体去证明……」 简佑文的心脏霎时狠狠地绞了一下。 他一想到如果当时在医院是白书佾拿到魔术方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在自己眼前消失…...他光想像就感到眼前一片发黑,他不能再想下去。 远方的云朵隐隐镶上橘红色的光晕,简佑文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傍晚五点了。 距离自己离开老师已经快要一天了,老师现在应该在想办法找我吧?这么一说我也从九岁的老师面前凭空消失了,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帮忙….. 简佑文拿下帽子放到旁边的阶梯上,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简佑文的习惯是当思考很久都得不到结果的时候就换一个方向。 简佑文把自己的斜背包打开。 无论如何,自己在找到方法回去之前,要先想办法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生存下去。 「出门三宝,手机、钱包、钥匙都有带,但是回不了家。」 简佑文叹了口气,再翻了翻,但除了自己想确保偷拍老师时手机一定有电而带上的行动电源,不爱出门,移动范围也不大的简佑文包包里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打开钱包,里面有四千块。信用卡跟提款卡应该无法使用,要刷刷看吗?会不会扣的是这个世界的简佑文的钱?不管怎样还是先用手头上的现金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去找老师…… 不对。 从大学的物理实验室看起来,这个世界的科技和自己的世界基本类似,就算找到老师,可以顺利回到自己世界的机率有多高?更重要的是,需要花多少时间?有没有可能要花几个月?甚至一年? 如果再次转动方块就有可能随机跳跃,是不是有可能更快回到老师身边?当然风险也很高,毕竟不知道会穿越去哪里,说不定会去到一个让自己更难回去的世界,例如时间点更早的时代。 简佑文衡量了一下两者的利弊,要确实地花时间研究,或着赌赌看? 自己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是如何穿越平行世界?是安全地回到家? 不,答案一直都没有变过,自己的目标是尽快回到老师身边。 那就是赌下去。 简佑文先从把魔术方块转成第一面同色开始。他的手指快速地动了起来,因为之前已经拼好了十字,他不到一分鐘就把第一面完成了。 简佑文盯着整面排列整齐的玫瑰色在馀暉下曖曖闪着金属的光芒。 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简佑文只能挖掘着记忆的细节,试着重现自己当初的行动。 那时候自己在等待老师的妈妈,烦恼着要怎么称呼对方,紧张的时候自己似乎捏紧了魔术方块……捏紧?会是需要施加压力吗? 可能某格方块会是需要施加一定压力才能啟动的按钮? 简佑文于是一格一格使力地的按,手指都压红了。他揉揉指节,换手拿方块,打算用左手继续按。 就在此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简佑文矇对,魔术方块从内部发出熟悉的白光。 「成功了…?!」 简佑文语音未落,被白光包围的他就在夕阳西沉的前一刻从这个世界消失,只在楼梯上留下了那顶印有校徽的帽子。 13. 第三个宇宙 简佑文感觉到周遭的空间从空旷瞬间变得狭窄,他既兴奋又紧张地祈祷自己能够一睁眼就看到老师。 简佑文眨了眨眼。 眼前的人正是白书佾。 看到白书佾那双深邃浓黑的眼睛正望向自己,简佑文差点要哭出来,但在他眼角馀光瞄到白书佾身后的背景时,泪水就瞬间缩了回去。 这里是物理系的办公室,但老师现在只可能待在医院。 「你是…?」 白书佾正要离开办公室。他一脸困惑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坐在自己办公室门槛上的简佑文。 简佑文有些嘶哑地开口:「……老师。」 「你是我的学生?奇怪…我对学生的脸应该都有印象的……」白书佾皱起眉头。 「但你的确很眼熟……」 简佑文本来收回去的眼泪被这句话又逼出来了。 「啊,对不起,你别哭。」 白书佾慌乱地回座位找卫生纸。 「你叫什么名字?一定是我忘了,别哭别哭。」 白书佾跟着蹲下,将卫生纸递到简佑文手边,小心地避开他手上拿着的魔术方块。 简佑文实在很想将头埋进膝盖里逃避这一切,但面对这样温言软语的白书佾,他又捨不得把目光移开。 「老师,我叫简佑文。」 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简佑文这个人,还是白书佾跟简佑文从来不曾相遇。 简佑文默默希望是前者。 「简佑文…?」 简佑文一边擤鼻涕一边点头,白书佾则专注地观察简佑文,似乎在搜寻有关这张脸的任何回忆。 「难道是…简伯伯的儿子吗!」 白书佾对简佑文露出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灿烂笑容。 活着真好跟现在去死也甘愿两个念头同时在简佑文脑中浮现。 「我记得你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国了,最近回来的吗?」 简佑文还耽溺于白书佾刚才的笑容里,迟迟无法回神,而这个世界的白书佾似乎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好久不见了,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白书佾抬手摸了摸简佑文的头,笑到眼睛都瞇起来了。 「你现在要回家吗?我刚好要下班,我载你回简伯伯家吧?」 「啊,没、没关係!」 一回到家就会穿帮,简佑文被吓得赶紧从那梦幻中的笑容醒来。 「不用客气,这么顺路的车可是很难找的喔?」白书佾拿着车钥匙晃了晃。「我也可以顺便回老家一趟,完全不会麻烦。」 顺路?简伯伯?这个称呼听起来跟我爸算熟识,老师的老家离我家很近…可能在这个世界我家跟老师家是要好的邻居关係?至于这个世界的简佑文在出国念书后似乎很久没有回台湾了,又或着只是很久没有和老师碰面? 简佑文抓住了几个关键字简单地推论,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马上露出马脚。 「啊…我、我是想给我爸妈一个祕密惊喜。」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似乎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你从小点子就很多呢。」 简佑文往外看了一眼已经全黑的天色,再看了看白书佾办公室的柜子后方露出的一截铁色支脚。总之自己得先想办法度过今晚,学校的环境自己很熟,如果可以省下今晚住宿的钱,接下来也比较有馀裕。 「我来找老师就是想问…可不可以借老师办公室住一晚?老师有一张折叠床吧?」 白书佾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还知道我放了一张小床在办公室。」 「我猜的啦,老师这么努力,很有可能会需要在办公室稍微休息一下。」 简佑文尽力表露出最开朗阳光的笑脸,虽然此刻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回想起白书佾睡在那张小床上的睡脸以及自己利用了那张睡脸所做的各式不可告人的幻想。 「为什么不找个旅馆?这样很不方便吧?」 「…我太晚才想到要订了,今天晚上就来订。」 「现在订应该还有空位?」白书佾看了一眼墙上的鐘。「才六点多,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间商务旅馆。」 「啊真的没关係,我就是想要省点钱……」 「省钱?」 简佑文立刻就发现自己说溜嘴了。 能把小孩送去国外唸大学的家境,再怎么省也不至于订不起旅馆。 白书佾默默地审视着简佑文,笑容也收了起来。 简佑文立刻就投降了。 「对不起…其实有很多原因,要解释起来要花很久时间,如果老师愿意听,我现在就说。」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吞吞吐吐的样子,脸色恢復了原先的温和。 「你在办公室也没办法洗澡,很不方便,今晚就住我家吧,到家再慢慢说。」 「欸?」 简佑文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走吧,我开车技术还可以,算是安全驾驶。」 白书佾站起身,朝简佑文伸出手。 简佑文抬起头,白皙的指尖就在自己眼前,简佑文忍不住握住白书佾的手。 白书佾的手指还是一样的细长冷凉,他紧紧地抓住简佑文把他往上拉。 ──老师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且有力地握住自己的手。 完全不意外的,等简佑文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白书佾的副驾驶座上了。 「去、就这样去老师家叨扰真的好吗?我还是现在找旅馆……」 意识到两人正待在密闭狭窄的空间,简佑文突然有种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慌乱,他翻出斜背包想拿出手机。 「都跟我到停车场了怎么现在才在烦恼?是说你手上一直拿着魔术方块,不收到包包里面吗?」 「啊对,这个要收好。」 在把魔术方块收进包里时,手机萤幕因为触碰而被唤醒发亮,简佑文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行动网路可以用。 「收好了?那把安全带系好要出发了。」 白书佾笑着指了指安全带的方向。 「但是…」 白书佾轻叹了一口气,打断了简佑文的句子。 他将上半身横过座位,伸手就要去拉副驾驶座的安全带。简佑文感受到白书佾的手臂轻拂过自己的胸口,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急忙忙地自己伸手扣好。 白书佾伸过去的手于是改成拍了拍简佑文的头,再收回打档出发,动作滑顺流畅,而简佑文只能尽力地维持自己的视线朝向前方。 他觉得再跟这样肢体接触频繁又表情鲜活的老师相处下去,他的寿命可能会少好几年。 白书佾注意到简佑文僵硬的姿势后没有再说什么,打开了收音机,让现在正流行的歌曲和主持人滔滔不绝的句子填补了一路的空白。 14. 第三个宇宙 车子开入一个小型的地下停车场。 「我的车位是另外租的,等一下要再走一小段。」 「啊,好的。谢谢老师。」 「今天有人请我演讲,那个地方比较远,不然通常我都搭捷运或骑脚踏车去学校。」 白书佾一边解释一边停好车,然后领着简佑文往一栋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公寓走去。 其实简佑文现在全神贯注在即将进入老师家的这件事情上,没有很专心在听白书佾说什么。 在等白书佾拿出钥匙开门时,兴奋、紧张以及真实感朝简佑文一拥而上。 我从来没去过老师家! 不同世界的老师会住在同样的地方吗? 一直好想知道老师住在怎样的空间,老师喜欢怎样的装潢?怎样的摆设,浴室里面用什么洗漱用品?卧室会选怎样的床单跟枕头?老师会穿怎样的睡衣…… 简佑文意识到自己思绪又开始往糟糕的方向飘去,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清醒。 等等还得跟老师解释来龙去脉,得先想想怎么讲比较好。 白书佾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个经常陷入自己小宇宙的简佑文,拍了一下简佑文的手臂示意鞋柜的位置。 「鞋子放这里就可以了。」 「好的!」 简佑文放好鞋子走进门,眼睛迅速地环视了一圈。 看起来是二房一厅的设置,以一个人住来看是相当宽敞的空间。整体相当整洁,不知道是东西本来就不多,还是大部分的东西都收纳进了系统柜。几乎没有看到装饰性的物品,除了柜子上的几个相框。 「洗手间在那边,可以先去洗个手。」 白书佾说着走进厨房。 简佑文一面搓着柑橘味的泡沫,眼睛也四处梭巡浴室里的物品。 他忍住打开浴柜的衝动,最后只敢偷偷地拍了洗手乳的外瓶,想着回去要买一样的牌子。 「晚餐我随便煮点东西,有什么不吃的吗?」 白书佾一边问一边拿起围裙。 简佑文正感到有点心虚,没想到一走出门就看到背对着自己,正将围裙系上蝴蝶结的白书佾。 ──直接一个心脏爆击。 简佑文抓着胸口,夜晚的种种妄想一瞬间变得鲜明立体,胸膛也跟着急速起伏起来。 「都吃吗?」 白书佾没听到回应,转过身又问了一声。 深蓝色的围裙衬得白书佾的皮肤更加明亮,捲起的衬衫袖子露出修长细緻的手臂,含笑的眼睛望着简佑文。 简佑文觉得现在才是死了也可以的时候,刚才的不算。 「…我都吃。」 简佑文回答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 照理说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很习惯忍耐衝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默默移动到餐桌后方挡住自己的身体。 「老师…」 「嗯?」 本来想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但简佑文想像了一下两人在狭窄的厨房一起做饭的样子,咽了一口口水后立刻改了口: 「请问可以借我充电吗?我手机快没电了。」 「看得到的插头都可以用。」 「谢谢。」 简佑文赶紧逃去客厅。 虽然穿着围裙做饭的老师应该是要疯狂偷拍的珍贵画面,但每当看着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简佑文总有种莫名的心慌。 他把视线转向刚才就很在意的相框。 摆在最外侧的是是小时候的白书佾跟阿公阿妈。 看着那张纯真的笑脸,简佑文忍不住伸手抚摸照片里面的酒窝。 明明早上才见到九岁的老师,却好像已经好几天不见了。 第二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没放好,有一半被前一张相框挡住。 这张应该是白书佾和妈妈的合照。 白书佾有给简佑文看过一次她母亲的照片,但那张是侧脸,而这张照片中的女子正对镜头,浅浅地勾起嘴角,明艳的容貌掩盖不住她锐利的眉眼和清冷的气质,高挺的鼻樑和线条俐落的下巴与白书佾非常类似。白书佾这时候看起来应该是十二三岁,双手绞在身前,脸上的笑容感觉有些勉强。两人背后有着一根高耸的纯白高柱和一片方正的反射池。 第三张照片是穿着毕业学士服的白书佾跟一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背景正是简佑文就读的大学门口。白书佾已经长开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稚气,简佑文推测这时候的老师约莫是十七岁上下。中年男子的手搭在白书佾的肩膀上,白书佾双手捧着向日葵花束,两人都笑得开怀。 这是老师的爸爸吗?简佑文觉得两人笑弯的眼睛十分相似,但印象中很少听到老师提起自己的爸爸。而且从背景看来,这个世界的老师是留在台湾念大学,而自己反而出国了…… 简佑文盯着这三张照片好一阵子,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这个世界给他一种颠反过来的错觉。 白书佾手脚很快,大约半小时就端出了两盘菜,清烫花椰菜和薑汁烧肉。因为不确定简佑文的食量,准备的份量几乎要满出盘子。 「饭好像还要一点时间,我再煎个蛋好了。」 白书佾盯着餐桌一会,似乎觉得不够又打开冰箱。 「啊!不用麻烦了,老师,我吃不了那么多。」 看着为自己忙进忙出的白书佾,简佑文一方面觉得愧疚,心底却又隐隐泛着甜蜜。 「小孩子多吃一点,不用客气。」 「老师,我25岁了。」 简佑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世界的白书佾似乎对自己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高中。 「25了?」 白书佾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我记得你跟我差8岁啊,还是我弄错自己的年纪了……」 白书佾边说边扭开瓦斯炉,手上的蛋还是打了下去,蛋液碰到油锅所发出的滋滋声响让人充满食慾。 「老师今年几岁?」 「应该是30岁,没记错的话。」 「咦…」 简佑文差点又要脱口问白书佾今年是西元几年,但在还没想好怎么跟老师解释之前,简佑文决定不要这么鲁莽。 「那个…请问老师家里的wi-fi能够让我连吗?」 「差点忘了你刚回来没有网路,蛋快好了,等我一下。」 白书佾看着蛋黄逐渐凝固后关了火,俐落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翻出自己的手机按下显示密码。 「你选default那个wi-fi,密码是wynn0131。」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垂下的瀏海,觉得连用自己的名字跟生日当密码都还是不记得的白书佾实在惹人怜爱。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的老师个性变了很多,但本质果然还是一样。 「谢谢老师。」 简佑文连上网路,果然日历的时间一下子跳回了2019年。 三次的穿越时间都不同…果然是随机跳跃吗?不过后面两次地点同样都是大学,会跟自己转动方块的方式有关係吗? 15. 第三个宇宙 「可以吃饭了。」 白书佾盛好两碗白饭放上餐桌,这才发现简佑文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坐在餐桌前,皱眉盯着自己的手机。 白书佾于是靠近了简佑文的耳朵。 「吃饭了。」 「!!!!!」 简佑文整个人跳了起来,慌张地摀住近距离体验到白书佾立体音效还搭配温暖吹气的右耳。 白书佾笑着拍了拍简佑文的肩膀试图安抚。 「抱歉,不是故意吓你。」 「是我没注意到老师在叫我,抱歉。」 简佑文胀红着脸坐下。 他发觉自己其实没有当小白鼠的才能。因为意料之外的动作一惊一乍要怎么好好地替老师服务呢?这样不行啊简佑文你要成为一隻坚强的小白鼠! 简佑文默默坚定了决心,接下来绝对不可以在老师面前失态了。 「吃吃看吧,平常我都只有煮给自己吃,不知道你吃得习不习惯。」 白书佾有点担心地看着简佑文夹肉的动作。 简佑文其实也很紧张。这是第一次吃老师的手作料理!这么幸福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我每吃一口就有一个世界的简佑文一个月没饭吃,因为我把他们的额度都抢走了? 简佑文开始认真地咀嚼这块薑烧猪肉。 盐好像放得比较少,薑汁反而放得太多,但是猪肉的腥味也因此被盖过去。 简佑文接着扒了一口饭跟花椰菜一起吃。 花椰菜没有烫很久,还保有脆度,但简佑文的口味会想要更咸一点。 至于饭,就是大同电锅煮出来的饭。 客观来说是非常一般,口味清淡,不好吃也不难吃,单身男子料理的平均值。 「还可以吗?」 白书佾观察着简佑文品尝的神情。 「很、好、吃。」 简佑文加重了每个音节,彷彿这样才能代表他的真心诚意。 简佑文是真的觉得很好吃。 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料理,让简佑文来煮说不定也是差不多的味道,但一想到这是白书佾亲手为自己做的,简佑文就觉得其他世界的简佑文通通都去饿一个月吧,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扫光老师做的菜。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将食物塞满脸颊咀嚼的样子后松了口气,也跟着吃了起来。 「老师平常也都自己煮吗?」 简佑文吞下口中的饭之后问。 印象中白书佾几乎都是外食,莫非晚餐老师其实都自己煮饭? 「嗯,是我爸教我煮饭的。」白书佾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如果下课的早,就会煮晚餐给我吃。」 「下课?」 「……你忘记了?我爸爸小时候常常抱你玩呢。」白书佾沉默了一会。「他是中文系的大学教授。」 「中文系!」 简佑文想起上个世界。 「对啊,你看我的名字就知道谁取的了。」 白书佾笑着夹起荷包蛋。 「现在很多人不会唸我名字。」 「我觉得老师的名字很美!」 简佑文虽然嘴里的花椰菜还在咬,但急着想要表达。 白书佾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笑得弯弯的。 「那你怎么一直叫我老师,之前都叫我书佾哥哥的啊。」 「噗咳!…咳咳咳咳!」 救命!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笑脸说出书佾哥哥四个字?! 谁来救我! 救!我! 要不是现在嘴里塞满了花椰菜,简佑文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从喉头吐出一口血。 「你还好吧?」 白书佾急忙去倒了杯水放到简佑文面前。 简佑文现在正同时跟卡在喉咙的花椰菜和充斥脑海的书佾哥哥奋斗。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实在太恐怖,攻击刀刀见骨,如果自己每次被萌到就是一刀,他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 简佑文捶着自己胸口,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就迎上白书佾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书…老师。」 简佑文还是无法将书佾哥哥叫出口。 「慢慢吃。」 白书佾只是温和地提醒,没继续追问。 明明刚才才下定决心要成为内心坚定、不为所动的小白鼠的…… 再度出糗的简佑文内心一边流泪一边灌光老师倒给自己的水。 接下来白书佾没有再聊过去的事情,安静地吃饭,简佑文也在白书佾停下筷子之后,默默地把所有食物都扫光。 白书佾看着全空的盘子,将视线移到简佑文的腹部。 「你很会吃耶。」 简佑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挡住自己的肚子。 自己的确是从上午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了,不过狼吞虎嚥的真正原因他也说不出口,只好转换话题。 「老师,我来洗碗吧。」 「怎么能让客人洗碗,才几个碗盘而已很快。」 白书佾说着就开始收拾碗盘。 「我不能这样白吃白喝。」 简佑文慌张地跟着把剩馀的碗盘端去厨房。 「没有白吃白喝啊,等一下你要好好解释清楚你是谁。」 「咦?」 「你不是我认识的阿文吧?」 「阿文…」 简佑文对这个第一次的称呼心动了一下,但连续的前车之鑑让他立刻克制住。 「老师…已经发现了?」 白书佾笑笑地从简佑文手上接过盘子放进流理台。 「去玩你的手机吧。」 「……」 老师早就发现了,还被老师认为是玩手机入迷的小孩子…连碗都不让我帮忙洗……我到底在干麻…… 简佑文沮丧地走到客厅,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于是等白书佾洗完碗走出厨房,映入眼帘的就是178公分,长手长脚的简佑文抱着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委屈巴巴的样子。 跟小时候没空跟他玩时装可怜的姿态一模一样。 白书佾想着,坐到简佑文隔壁,伸手顺了顺那有些粗硬的头发。 简佑文抬起头就对上白书佾宠溺的眼神,心跳忍不住怦怦加快。 他只能藉着把脚放下,不着痕跡地稍微坐远了一些。 「想说了吗?还是再晚一点?」 白书佾的语气很温柔,近乎柔软。 简佑文把背挺直,觉得距离似乎又比较远之后才开口。 「现在说。」简佑文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从平行世界来的。」 白书佾的表情并不算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鼓励简佑文继续说。 「这是我穿越的第三个世界,穿越的媒介是这颗魔术方块。」 简佑文说着,打开斜背包将金属魔术方块拿出来递给白书佾。 白书佾盯着魔术方块,没有接下。 「它是怎么运作的?」 理解到白书佾的谨慎,简佑文改把方块放到茶几上。 「还不知道,我自己有猜测一些方向但不太确定。」 简佑文拨了拨头发。 「不确定?我以为你在实验穿越平行世界。」白书佾一直到现在才出现讶异的表情。「这不是你的世界的东西吗?」 简佑文也傻住了。 对呀,既然有无限多个平行世界,这颗明显不是目前科技所能创造出来的方块是不是从别的世界带过来的?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不愧是老师!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一箭双鵰! 中文确实很烂的简佑文在脑中搜索所有想得到的成语称讚老师,可惜没有人能更正他最后一个成语用错了。 16. 第三个宇宙 看着眼睛瞬间发亮的简佑文,白书佾笑了起来,但随即表情又变得严肃。 「所以说你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得想办法回去才行?」 简佑文一边点头一边忍住想膜拜老师的衝动。 刚才还在烦恼要怎么跟老师解释,现在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只要起了一个头老师就能抓到大部分的状况。 「嗯…如果不知道怎么运作的话那得好好研究了,你先跟我说一下你每次穿越的状况,还有你们的世界目前对平行世界的理解到哪了?」 看着白书佾抓起茶几上的纸笔准备纪录的模样,简佑文瞬间感到安心。 对呀,老师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老师会送我回去的。 简佑文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开始解释所有细节。 简佑文尽量简洁扼要地解释,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快讲完时他忍不住抿了抿自己乾燥的嘴唇。 一直专心聆听的白书佾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才发现已经过了半小时。 「啊我竟然没给你倒水,你明明晚餐时才呛到喉咙。」 白书佾急忙起身朝厨房走去。 简佑文的确是讲到口乾舌燥,但他本来想忍到讲完再自己去倒水的。 他知道白书佾向来观察入微,但他一直认为白书佾的观察力只灌注给他有兴趣的物理问题。 对自己如此体贴的老师让简佑文莫名感到不安。 「谢谢老师。」 简佑文接下水杯,小心地避开白书佾的手指。 白书佾盯着简佑文的喉结滚动,确认他已经把水咽入之后才开口:「在你的世界,你跟我是什么关係?」 简佑文剧烈地咳了一下,他此时非常庆幸自己喉咙里面没有水。 「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问只是因为你刻意在避开我,这对送你回去没有帮助,所以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係。」 「我我我……我没……」 简佑文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白书佾笑着拍了拍简佑文的肩膀。 「我先跟你说我的世界吧。」 简佑文正烦恼着要怎么说比较好,赶紧用力点头。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不是我认识的阿文吗?」 简佑文原本点头的动作瞬间改成快速摇头。 「我刚认出你是谁的时候。」 「那不就是一开始吗!」 简佑文忍不住以平常吐嘈石铭彦的口气说出这句话,但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这样很不礼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对。」 白书佾不想让简佑文难堪,压住笑意继续解释。 「阿文高一就出国了,不是毕业才出国。」 看简佑文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白书佾继续说:「你高一时的脸和现在的样子还是不太一样,我其实也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就是阿文,而且他如果刚回国,怎么会突然坐在我办公室门槛上,还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所以我那时候就故意说谎,想要先试探你的真实身分。」 我那时候完全看不出老师有什么异样…我还以为只是有点怀疑,没想到是一开始就发现了。 简佑文盯着白书佾的脸,想着老师连表情控制都是天才。 「还有阿文从小就很不喜欢吃花椰菜,但你刚才吃起来没有勉强的样子。而且他叫我是叫阿佾哥哥,不是书佾哥哥。」 听到白书佾口中说出哥哥两个字,简佑文反射性地抓紧膝盖。 「但你从头到尾都叫我老师就是了,这点就很怪了不是吗?我小时候就算教阿文功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叫过我老师。」 白书佾勾起带着怀念的微笑。 「还有最后一点是,阿文不会忘记我爸爸。」 白书佾的嘴角依旧保持弧度,但漂亮的长睫毛垂落了下来。 「我爸已经因为白血病去世了,刚好就在阿文要出国之前,他那时候哭了好久。」 简佑文的咽喉在白书佾说出白血病时就被这三个字所扼住。 等生理机能逼迫他恢復吸气,他只能吃力地从喉咙挤出三个字:「去世了?」 白书佾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简佑文,简佑文从那双眼眸中看到压抑许久的哀伤。 简佑文瞬间被漫天倒海而来的恐慌给淹没。 老师的爸爸因为白血病去世了?难怪没有老师提起爸爸的印象? 那现在老师得了白血病是遗传性的原因吗? 不对我记得那时候查过血癌跟遗传没有什么关係,但是万一…… 不,说不定老师爸爸在原本的世界没有去世,也根本没有生病,这两个世界根本没有关係,我不能再乱想了……老师他不会…不会的…… 「…佑文!佑文!你怎么了?」 白书佾有些紧张地摇了摇简佑文的肩膀,不理解简佑文为何对这件事情反应这么大。 「老师…」 简佑文忍不住抓住白书佾的手指,用两手紧紧地握住白书佾向来冷凉的末梢体温。 白书佾感受到简佑文的双手明明比自己手指还要热,却在细微地发颤,他不禁皱起眉头,没有多想就用另一隻手将简佑文揽进怀里。 「没事的,我在这里。」 白书佾让简佑文靠在自己肩膀上,手则温柔地抚摸着简佑文的后脑杓,一下又一下顺着简佑文的头发。 白书佾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衬衫传到简佑文的脸颊,他紧握的手也能感受到底下的血液正汩汩流动。 简佑文的颤抖停止了。 白书佾确实地存在在这里,待在自己的家,没有躺在病床上。 这里是不同的世界。 简佑文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他用额头蹭了蹭白书佾的肩膀,然后伸手想要回抱住白书佾。 此时他从白书佾的脖颈间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橙花香气。 简佑文双眼瞬间睁大然后猛然后退。 「对、对不起!」 简佑文慌慌张张地站起身。 「请让我借用一下洗手间!」 白书佾看着砰地一声紧闭的厕门,再低头望向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指,蹙起了眉头。 简佑文坐在马桶上抱着头。 简佑文终于知道自己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和心慌是什么了。 是站在轨道边缘的罪恶感。 老师的味道是清冷高贵却隐隐诱人的白麝香,不是这种酸甜明亮的橙花香气。 他不是老师。 虽然他是白书佾,但他不是他的白书佾。 他明明知道,但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擅自想要向对方撒娇,想要抱紧对方? 为什么? 简佑文懊恼地敲着自己的头壳。 17. 第三个宇宙 等他洗好脸整理好心情走出门,白书佾彷彿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还好吗?」 一看到白书佾的脸,方才的罪恶感再次朝简佑文袭来。 简佑文稳住呼吸,坐在离白书佾最远的沙发上。 「老师对不起,我可能需要时间整理一下…」 白书佾打断简佑文。 「是我没考虑到你今天才经歷过这么多事情,就急着要你解释。」 白书佾站起身,换了话题。 「不好意思我家只有一张床,你介意睡沙发吗?我有时候也会在上面睡觉,应该是还能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佑文觉得现在白书佾的笑容带了一丝靦腆。 好可爱…不对不能再想了!简佑文摇着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外。 「不想睡沙发的话那我要找一下附近的旅馆…」 看到简佑文摇晃着头,白书佾拿起手机。 简佑文赶紧出声解释:「啊不是,请让我睡沙发!其实我睡地板也没问题!」 「那…我去找一下把棉被收在哪里了。」 白书佾有些疑惑这骤然的态度转变,但还是往屋子内部的房间走去。 「找到请叫我,我来搬。」 简佑文站在走廊边缘往内喊。 「找到了,你看一下你想要哪条?」 白书佾过了不久就探出房门朝简佑文招手。 简佑文有些紧张地走近门口,心理想着就要可以看到老师睡觉的地方了吗?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满坑满谷的原文书和整叠整叠的文件,上面佈满密密麻麻的手写算式。 「…这是老师的书房?」 白书佾正蹲在柜子前把书搬开。 「对,本来有想说整理这边让你睡,但如你所见我杂物太多了。」 白书佾又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简佑文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视线集中在地板上。 「我看全部都先搬出来好了,你再看你要什么。」 白书佾抱出被收纳在塑胶袋的被子和枕头,简佑文小心地接过。 「这个买来洗过之后就没用过了,我之前没认真看标示买错尺寸了。」 白书佾担心简佑文会介意用自己用过的东西,认真地解释,殊不知简佑文巴不得用白书佾盖过的被子,当然,没洗过的更好。 「我完全不介意。」 简佑文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唾弃脑中浮现原味小被被这几个字的自己。 要不是现在手上抱着东西他肯定会甩自己两巴掌。 看着简佑文正准备铺开被子,白书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要先洗澡吗?」 简佑文正准备婉拒,想着怎么能让老师用自己洗完湿淋淋的浴室,但他还没开口,他心中的小恶魔就跑出来附和了。 ──没错,你一定要让老师先洗,然后等老师一洗完你就赶快进去浴室,就可以被充满老师味道的水蒸气包围,里面还有老师用过的牙刷、毛巾…… 「我我我请让我先!」 因为简佑文一手摀住鼻子,其实白书佾听到的是「呜呜呜一让五西」,但看着简佑文另一隻激动举高的手,他猜想应该是想先洗的意思。 白书佾决定先把盥洗用品找出来等一下再确认一次。 简佑文死命地压下蠢蠢欲动的小恶魔,摸了摸自己的人中确定没有任何液体之后松了口气。 简佑文决定明天一定要去找便宜的旅馆住。 而这个决心在他要进入浴室前,白书佾拿着已经洗乾净的旧衣服和新的没洗过的系服给简佑文选的时候,变得更加坚定。 简佑文觉得他今天经歷的考验已经够多了。 真的够了。 饶了他吧。 经过一番折腾,简佑文终于洗好澡,穿上还有一点塑胶袋味道,上面写着ilovephysics的t袖躺上沙发。 简佑文已经没有力气嫌弃学弟妹的审美了,反正他连印着校徽的帽子都戴过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白书佾还在书房工作,他走出浴室时看到书房透着光。 自己现在正躺在老师躺过的沙发上,照理说他平时的旖旎幻想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兀自狂舞,但简佑文现在实在太累,他没有力气去思考跟处理脑袋那一大片混乱纷杂的思绪。 他闭上眼睛想休息,脑中却浮出了白书佾在医院的背影。明明外头的阳光如此灿烂,老师的身影却显得如此苍白。 简佑文瞬间觉得心脏像是被沉沉地压着,喘不过气。 但即使呼吸变得吃力,抵不过一整天的疲累,翻了几个身之后简佑文还是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连白书佾悄悄地走近替他拉了一下被子都没有发现。 *** 简佑文听到了碗盘敲击的清脆声响,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身。 首先看到的是一台电视。 我没有买电视啊…简佑文想着。 他揉揉眼睛,转过头,接下来这个画面就让他彻底清醒了。 白书佾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正看向自己。 「咦?」 昨天的记忆迅速流回大脑,简佑文这才想起现在自己正在白书佾家里,躺在他的沙发上,而老师现在正在… 「早餐吃馒头夹蛋好吗?」 白书佾笑着问他。 沐浴在晨光下的白书佾穿着简单的t袖和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四肢,平时柔顺的头发在头顶稍微翘了几綹,眼镜似乎也戴歪了一点。 刚起床的老师…… 一想到这里,简佑文的血液就急速地往下方流去。 「好,我、我去一下厕所就来帮忙。」 简佑文一边说一边用被子遮掩。 「不用帮忙,你慢慢来。」 白书佾已经习惯简佑文动輒就慌慌张张的模样,见怪不怪地转过身继续翻炒嫩黄色的蛋液。 就在简佑文从厕所出来后,电锅也刚好跳了起来发出叮的声音,热呼呼的水蒸气中夹着牛奶馒头厚实的香味。 简佑文愣愣地在餐桌坐下,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堂。 这完全是自己妄想中跟老师同居的早晨。 柔软的阳光,奶油炒蛋的香气,白书佾暖融融的笑容。 这一切都跟自己梦想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是做饭的人倒了过来。 白书佾将两个还冒着蒸气的馒头放在简佑文面前。 「一个可以夹蛋,也有肉松,另一个…」白书佾迟疑了一下。「阿文很喜欢在馒头上加炼乳,你会喜欢吗?」 简佑文虽然不想要白书佾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但实在无法抵抗炼乳的诱惑,尽量以最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白书佾忍住笑,从冰箱拿出了炼乳。 18. 第三个宇宙 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今天的计画。 「我今天没有课,可以专心研究方块。」 「老师不用去实验室吗?」 「现在没有进行中的实验,有的话也是学生顾着,有问题才会跟我说。」 白书佾以为简佑文是担心自己影响他的工作,温和地说明。 「咦…我以为老师就算没课也都会整天待在实验室。」 白书佾听到后有些惊讶地挑高眉毛。 「那个世界的我没事的时候都待在实验室吗?」 「嗯,几乎。」 「那真是…疯狂呢。」 白书佾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 简佑文此时正仰头喝牛奶,错过了白书佾这个苦涩的笑容。 「等一下我先看看,如果不是我的世界所能解读的科技就比较麻烦了,就算去学校的实验室也不一定有可以用的机器。」 白书佾思考的同时,大拇指一面摩挲着马克杯的把手。 「你说你第一次是转了一个十字,第二次是把一整面转好是吗?」 简佑文点头,走回客厅把魔术方块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白书佾盯着那面已经排列整齐的玫瑰金镀层问:「你还记得你当初转动的方式吗?」 简佑文有些为难地说:「记得一些,但可能没办法百分之百一样。」 白书佾继续摩挲着马克杯的把手。 「嗯…等一下还是先出门一趟吧。」 「好的,要去哪里?」 「跟着我走就好了。」 「是、是的。」 简佑文回答时眼睛闪着亮光。 啊,说出跟着我的老师实在太帅气了,我一辈子都会跟随老师! *** 简佑文安静地跟着白书佾身后搭捷运,在市政府站时白书佾示意简佑文下车。 简佑文紧张地想着是要去政府询问专家吗? 结果白书佾一路领着简佑文走到连锁的百货公司大门口。 「老师…这里是?」 「百货公司。」白书佾抬头寻找标示。「我也不知道是a几,我每次都先进去了再找。」 对他编号真的很让人混乱…不是我当然知道这里是百货公司! 简佑文忍住差点要吐嘈的句子。 「老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买魔术方块,你的衣服,还有…一些盥洗用品。」 白书佾指了指简佑文身上写着我爱物理的t袖。 「我只有这一件系服,没有别的新衣服了。」 还有内裤也得买,但白书佾怕简佑文又像隻受惊的狗狗一样乱窜,决定不说出口。 幸好白书佾没说出来,因为简佑文现在就已经瞠目结舌地傻在门口。 之前不是没有和白书佾一起买过东西,但除了挑眼镜那次,不是白书佾交待简佑文买东西,就是简佑文单方面地买礼物送给白书佾。 两人从来没有一起去百货公司逛街,买日常用品。 这样实在太像……情侣? 不对我跟老师本来就是情侣,对,应该…算吧,我们都亲吻了,但是除了亲吻之外…咦?难道我们不是吗?可是…… 白书佾看了眼手錶,拉着已经陷入混乱的简佑文的手臂往内走。 两人首先停在卖玩具的楼层,周遭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 「就这个吧。」 白书佾拿了个最普通的3x3塑胶魔术方块之后走去结帐。 「谢谢,收您信用卡。」 听到结帐人员异常甜美的声音之后,简佑文才猛然回过神来,刻意地利用身高将白书佾挡在身后。 结帐人员似乎也不介意,反正两个都是帅哥,看哪一个都赚到。 简佑文接过纸袋,低头问白书佾:「老师买这个是想让我重现步骤吗?」 「对,不能用你那颗实验,太危险了。」白书佾一面说一面往下行的电扶梯走去。「接着买衣服。」 「啊……」简佑文想起钱包里有限的现金。「那个我再自己去大卖场买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洗着换着穿。」 白书佾有些不解地回头望向简佑文:「这附近没有大卖场,这样的话还要再坐一趟捷运?为什么不在一个地方就买齐?」 「老师小心!」 眼看电扶梯已经到底,简佑文没空回答,只能赶紧扶住即将被电扶梯推得往前倾斜的白书佾。 前进的作用力推得两人一个踉蹌,简佑文只能紧急抱住白书佾往旁边靠,避免后面的人撞上变成连环车祸。 白书佾被搂在简佑文怀中,抬起头后正对上简佑文的下巴。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底了。」 白书佾的全身都被护在简佑文的双臂之中,活动范围受限的手只能拍了拍简佑文的后背表达谢意。 简佑文这才惊觉两人就这样在大庭广眾下呈现拥抱的姿势,感官也像是瞬间甦醒一般贪婪地汲取怀中的体温和依稀的橙花香。 简佑文赶紧松开双手,退后一步,眼睛也只敢往地上看。 「老师没事就好。」 白书佾知道简佑文又在避开自己了。想到昨晚的情形,白书佾没再说什么,只是往前走去。 简佑文只好也先乖乖地跟在后头。 「我觉得你穿蓝色应该满好看的。」 白书佾拿起一件天蓝色的t袖朝简佑文身上比。 简佑文知道这个品牌,自己偶尔也会买,价格算是中间价位,但对现在总资產只有四千元的自己来说,并不想把其中的一半拿去买两件t袖。 「老师…我身上没有带很多现金,信用卡应该也没办法用。」 虽然不想在白书佾面前丢脸,但如果不解释清楚白书佾可能还是会继续坚持,简佑文只好实话实说。 白书佾这才恍然大悟简佑文一路上的推拒是因为什么。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本来就打算买给你的。」 「欸?」 看着简佑文震惊的脸,白书佾笑了出来。 「我从小看阿文长大的,买给他的东西可多了,但他渐渐长大之后客气起来就都不愿意收了。」 白书佾抬高了手,拍了拍比他高上许多的简佑文头顶,语气带了一丝恳求:「就当满足我的愿望,当作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吗?」 简佑文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他知道白书佾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简佑文重叠了,这只是一种纯粹疼爱熟稔孩子的心情。 但这是白书佾第一次替自己挑选礼物,买东西送自己。 即使他眼里的自己并不是“简佑文”,自己眼里的对方也不是“白书佾”。 但彼此所渴求的东西,反而是另一个简佑文和另一个白书佾替原本的自己满足了。 这是老天在开什么玩笑吗? 「谢谢…老师。」 简佑文最后还是接过那件t袖,紧紧地握在手上。 白书佾看简佑文接受了,又拿了其他的衬衫和裤子叫简佑文进去试穿。 简佑文趁着在换衣间的时间恢復了稳定,翻了翻价格牌,坚持只让白书佾拿两件衣服和一件裤子去结帐。 接着两人又去买了毛巾,牙刷、漱口杯和刮鬍刀。 简佑文站在研究最新款电动牙刷的白书佾身后,脑子朦胧地希望着这样的居家购物氛围可以持续得稍微久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19. 第三个宇宙 「啊差点忘记。」 白书佾像是临时想到什么,又走向电扶梯。 「老师还要买什么吗?」 简佑文拎着购物袋跟在白书佾身后。 白书佾伸手指向前方的内裤专柜。 简佑文瞬间涨红了脸,虽然很想跟白书佾说不用买了,但内裤的确是必需品,简佑文因此陷入两难。 买内裤还是不要买内裤,这是个问题。 白书佾本来不懂简佑文为何显得如此尷尬,但想想两个大男人一起去买内裤似乎是会引起旁观视线,所以改从钱包中掏出现金递给简佑文。 「这样够吗?」 白书佾拿了两张千元大钞放到简佑文手上。 不是…老师你在销售人员面前把钱拿给我让我去买内裤,也还是一样很丢脸啊! 但简佑文也知道这时候推拒只会更糟,因为白书佾虽然有基本的社交应对常识,但有时并不真正理解背后的情绪反应,简佑文也不想在这个状况下跟白书佾解释,所以简佑文选择默默接下钱,然后在销售大妈充满探究的眼神下买了五条一组的内裤。 简佑文现在非常怀念他的大学校徽鸭舌帽。 最后白书佾又去楼下的超市採买了一些食材,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家。 「衣服我先丢进去洗衣机,说不定晚上乾了就可以穿了。」 白书佾拿出剪刀剪掉吊牌。 「好的,等一下我来晾。」 简佑文正在把菜冰到冰箱,一边自然地回话之后,他忽然愣住了。 他看着手中的豆腐,恍惚中真的有种两人同居在一起的错觉。 简佑文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关上冰箱。 等到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整理好了之后,白书佾拿出刚买的塑胶魔术方块递给简佑文。 「你还记得最一开始的状况吗?」 简佑文接下之后沉默了一阵子。 他很想哭丧着脸跟白书佾撒娇说有四千万兆多种排列组合我怎么可能会记得其中一种,但想着如果是白书佾说不定真的记得清楚。 「我努力试试看。」 最后他只能吐出这句话。 白书佾则是戴着防静电手套,小心地拿起金属的魔术方块。 「你说你的推测是转好某种图案之后朝某个小方块施加压力就可以啟动?」 白书佾翻着方块的不同面观察,朝简佑文问。 「对,但我也在想会不会是我做的其他无意识动作凑巧触发。」 「嗯…实验的代价太大,不能轻易尝试。」白书佾沉吟道。「啟动的方式就先等你试着找出重现步骤,另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是他的动力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在想穿越世界应该需要非常巨大的能量,这么小一颗方块不知道是藏在哪里?」简佑文认同地回答。 「而且就算他能够把能量浓缩在这颗方块中,你已经穿越了三次,不知道里面还剩下多少?」 听到白书佾的疑问,简佑文瞪大了眼睛。 自己只想着这是一颗神奇的方块,完全没有考虑这点,万一里面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下一次穿越了怎么办? 看着明显紧张起来的简佑文,白书佾安抚地笑了笑。 「你人都已经在这里了,烦恼也没有用,我们现在就把问题一个一个挑出来解决,最后一定会找到回去的方法。」 说到这里,白书佾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摸简佑文的头,但伸到一半想起之前简佑文的刻意避开,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垂下的眼睫,有股衝动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避免肢体碰触,但总觉得怎么说都不恰当,最后还是把那些话吞回肚内。 本来温馨的静謐气氛一变而为令人难耐的沉默。 于是白书佾在书房,简佑文在客厅,两人各自低着头研究着。 这样的尷尬空气一直到吃晚餐的时候才稍微缓解。 当天晚上简佑文脑袋里还是充满了魔术方块的模拟步骤,脑子和方块一起上下左右地转动,几乎没有睡着。 隔天白书佾下午有课,简佑文就在门口送白书佾出门。 等到关上门,简佑文才想到白书佾竟然就这样留自己一个人在家。 万一自己是坏人就这样把老师家抢劫一空怎么办?老师的警觉心还是太低了,回来要提醒他一下。 而且说到坏人…要说简佑文心中完全没有一点坏心思是不可能的。 老实说他现在就想衝到白书佾的寝室看老师究竟是穿什么睡觉,是睡衣派,t袖派,还是只穿内裤……老师的…内裤…… 停停停! 简佑文逼迫自己停止下流的想像,低头看着自己列出的十几种再现步骤,以及塑胶方块的哪个顏色对应着金属方块的哪个顏色。 他知道自己有几个固定的转动习惯,但最主要的问题是一开始方块排列的状况他没有记得很清楚,儘管已经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地回想,但没有印象的部位就是没有印象,只能多列几个可能的状况。 要是当初在转动前有拍起来就好了……简佑文在此时真的恨透了自己的粗枝大叶。 还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呢? 简佑文来回地在客厅走动,彷彿这样就能摆脱如影随形的焦虑。 走了一阵子之后简佑文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他颓丧地躺上沙发,用手臂挡住明晃晃的午后阳光。 脑中浮现的是走出门前跟自己挥手的白书佾。 他跟老师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他有着和老师一样聪慧的脑袋,深邃的眼睛,修长的身躯,冷凉的体温,甚至连不小心触碰到的发丝都一样柔软。 他的一切都如此美好,就像白书佾。 老实说,眼前的一切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两人一起吃自己煮的饭,睡在同一个家里,一起出去买日常用品,一起研究同一个物理难题。 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那个共同的目标是要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简佑文烦躁地拨乱自己的头发。 这个世界果然给他一种倒反的错觉。 好像什么都对了,但什么都反了,于是什么都错了。 20. 第三个宇宙 「佑文!」 简佑文在睡梦中被摇醒。 「老师?」 简佑文有些迷糊地坐起身子,缓慢睁开眼睛。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连白书佾回家了都没发现。 白书佾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找到线索了!」 白书佾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兴奋畅快。 「真的吗!」 简佑文的声音也高昂起来。 「对,你来我书房!」 白书佾牵住简佑文的手就往书房走,简佑文也握紧了白书佾的手指急忙地跟上。 两人似乎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一进房门,简佑文反射性地因为明亮的灯光而瞇起眼睛,等他能看清楚了,这才注意到白书佾坐在电脑前向他招手。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白书佾的眼下掛着浅浅的黑眼圈。 简佑文走到电脑前,看到了现在的时间是19:15。 老师…这两天不会都没什么睡吧……自己却在那边呼呼大睡。 简佑文抿起嘴,试图压下心底的抽痛。 白书佾并没有注意到简佑文内心的波动,他指着萤幕兴高采烈地说:「你看,这看起来是不是座标!」 「我们一直认为这是高于我们科技的產品,所以一直找不到切入点,但刚才在学校有新同事问我办公室的wi-fi,我就想说如果死马当活马医,有没有办法用蓝芽或wi-fi连线到这颗方块上,没想到真的用蓝芽连上了!」 白书佾拿起金属魔术方块。 「里面的程式码并没有加密,但老实说里面的内容绝大部分在我看来只是没有意义的算式和符码…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意义,有些看起来是很有趣,还需要花时间研究……」 白书佾眼中的求知慾使他疲倦的脸庞依旧显得光彩夺目。 「主要是最外层的那一串code,跟前面的内容差别很大,感觉是后来覆写上去的,虽然都是从来没看过的程式语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串程式码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白书佾瞇起眼睛。 「我研究了一下,有一段重复出现的代码,看起来是某一种参数,然后最后面这里…」白书佾再度指向萤幕。「我擷取下来了,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座标的部分。」 「虽然里面的能量体以及如何穿越的技术还是不清楚,但我觉得这个座标很有可能是特别设定上去的。」 白书佾望向简佑文,向来沉稳的声音难得地带着高亢的情绪。 「我不确定这个座标是不是你的世界,但我觉得值得尝试!」 简佑文的视线先是盯着萤幕上的座标,再转回来看白书佾泛起血丝的双眼。 他不知道他现在紊乱的心跳是因为什么。 期待、担忧、害怕、不捨,还是罪恶感。 「谢谢老师。」 简佑文想要别开视线,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地停在原地。 「怎么了?」 本来预期会看到简佑文开心的回应,但眼前的简佑文反而看起来十分低落,白书佾不明所以地问道。 「…老师的眼睛好红。」 沉默了半晌,简佑文只能吐出这句话。 「难怪觉得有点痒。」 白书佾恍然大悟似地,直接用指节顶起眼镜揉起眼睛。 「啊!不可以这样揉!」 简佑文看到白书佾粗鲁的动作一时慌张,急忙地替白书佾拔下眼镜。 白书佾向来充满决心的墨黑瞳孔瞬间变得朦胧,显得有些迷茫无助。 简佑文一拿下眼镜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现在的内心十分脆弱,他不该站在没有戴眼镜的老师面前。 然而脑子虽然知道错误,但身体依旧像是受到制约般进行了一系列的习惯动作。他无法克制地伸手捧起那毫无防备的脸颊,轻抚白书佾的耳垂,感受从指尖传来冰凉而乾燥的触感。 视线变得模糊的白书佾不知道为什么简佑文要这么做,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移开视线,依旧看着简佑文。 目光率直,毫不闪躲。 简佑文放在白书佾耳垂旁的手指顿时颤抖起来。 他慢慢地收回手,往后退。 对,他知道眼前的白书佾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有着和老师一样聪慧的脑袋,深邃的眼睛,修长的身躯,冷凉的体温,甚至连不小心触碰到的发丝都一样柔软。 他们一样美好。 ──但是眼前的白书佾不是他的老师。 他思考时不会偏头,细緻的瀏海不会朝一边垂落。 他不会在两人单独相处时露出放松的表情,然后揉揉发酸的酒窝。 他不会安静地吃着自己帮他买的早餐,然后一直等到两人都吃完才叫自己打开办公室的门锁。 当自己的手靠近他耳边时,他的耳垂不会因此发红发热。 当拿掉他的眼镜时,他不会闭上眼睛颤着睫毛等待着自己的吻。 简佑文觉得眼眶和胸口都又酸又疼。 他好想他的老师。 好想好想。 简佑文彷彿被抽走了驱使他努力至今的动力。他缓缓地退到门边,靠着门板坐到地板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白书佾发愣了一会才慢慢走近,将简佑文手中的眼镜拿回戴上。 「佑文。」 白书佾轻轻地喊着。 「跟我说说你的老师好吗?」 简佑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头。 眼前的人语气和眼神实在太过温柔。 自己不值得这样的对待。 21. 第三个宇宙 简佑文心中的罪恶感满溢出来,但看着眼前和老师一模一样的容貌,却不由自主地用着沙哑的声音开始叙说:「老师他…是最温柔、最聪明的人。」 白书佾凝视着简佑文。 「我…喜欢老师。一开始只是崇拜的喜欢,但是后来…我想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老师真的很喜欢物理,全心投入,脑子每天都在想新的东西。但是即使自己的研究很忙,只要学生来找他,他还是很仔细地讲解……只是老师很不擅长保持微笑,又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不欢迎他们来找他,所以如果讨论得太久,结束之后老师都会在椅子上发呆好一阵子。」 「像是社交能量消耗完在等待充电的样子,很可爱,但他不会让别人看到。」 简佑文说到这里,眼神变得繾綣深沉,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老师有时候忙起来就会忘记吃东西,所以我常常会帮他买,他早餐喜欢吃沙拉捲饼这种清爽的类型,中午通常会吃学校卖的便当,晚上…不太一定,我比较少跟老师吃晚餐。」 「有一次老师请了一个月的假,应该要回来的那天一直到傍晚才到学校,我到那时候才知道老师生病了……医生判断应该是白血病,但详细的状况还在等检查结果。」 简佑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原本遥望回想的眼神重新聚焦于眼前的白书佾。 「听起来不太会照顾自己呢,另一个我。」 白书佾对上简佑文的视线后,轻声地回话。 「幸好有你在他身边。」 在昼光灯泡直接的照射下,白书佾向来温柔上扬的唇角和眼下的黑眼圈都明显地浮现。 简佑文心底一揪。 「白血病…难怪你听到我爸的事情时显得那么害怕。」 简佑文抓紧了自己的手臂,抿嘴点了点头。 「别紧张,先等检查结果出来,有很大机率是可以控制甚至根治的。」 白书佾露出安抚的微笑。 但这个乘载了太多哀伤的笑容让简佑文的心脏更难受了。 他很想问白书佾爸爸的事情,也想要像白书佾安慰自己一样安慰眼前的人,但他却只能坐在原地,皱紧眉头欲言又止。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白书佾似乎是无法忍受这样沉滞的空气,状似轻松地拍了拍简佑文绷紧的手背。 「你的老师会好起来的,只要你全心支持他,他不会跟我爸一样的。」白书佾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简佑文老实地摇头。 「你知道你老师父母的情况吗?」 白书佾没有回答,反而继续提出问题。 简佑文并不清楚,因此回答时声音不自觉地变小:「老师很少说他家里的状况。我只知道老师妈妈是很有威望的物理学家,在美国的政府机关工作,老师有时候会去帮忙,爸爸就几乎没有提到过了。」 白书佾的呼吸在简佑文提起爸爸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凝滞了。 「很少提到吗?」白书佾看向客厅相框的方向。「有一个可能是他们对小孩的教育有分歧,分开了,但是没有离婚。」 白书佾冷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老师你的爸妈…」 白书佾点了点头,继续说:「你的老师小时候就出国念书了对吗?」 「对,去美国…啊所以老师是跟着妈妈。」 「应该是,但说是跟着,应该也是放任小孩自己一个人生活吧。」 简佑文从白书佾一向温和的口气中听出了难得的怨怒。 「在这里是我爸拿到扶养权,我和他一直都待在台湾。我爸…他是非常温柔的人,很细心地照顾我,不管遇到什么状况总是保持微笑,就算后期都在住院,我每次去的时候他还是都笑着……但我知道他其实……」 白书佾似乎是回想起探病的状况,捏紧了指节。 「到了最后,她也没有来探望过一次,一次都没有。爸爸明明还对她……但是爸爸的丧礼她却出现了,为什么呢?因为她要让别人看见她懂基本的人情世故?她不是冷酷无情的天才,她也是个正常人?」 看着白书佾的手指交互绞紧,简佑文很想要让他松开,却伸不出手。 「还是只要爸爸走了,她就觉得我会愿意跟着她?像她一样全心奉献给物理?试图找出万有理论?」 白书佾说到这边反而笑了出来,声音却带着苦涩。 「那她当初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爸爸对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老师…」 简佑文想要紧紧拥抱眼前的人,但他知道他不该这么做。 简佑文回想起老师给自己看妈妈照片时因为自傲而扬起的眉毛,还有第一次穿越时听到的那个明快的脚步和低沉的女声。 虽然感觉得出来老师的妈妈并不是传统的慈母类型,但似乎也没有白书佾口中说的这般冷漠无情。 又或者是妈妈的关注向来只放在白书佾身上? 这么说来,老师在美国唸书的时候,妈妈真的都让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老师的社交模式开关,是与母亲的耳濡目染,还是从小自己生活形成的? 老师也觉得父母离异是自己造成的吗? 在他的世界,老师的父母也离婚了吗?老师的爸爸还在吗? 他不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简佑文潜意识中一直避免去碰触的问题现在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自己对老师的认知说出口之后显得如此浅薄。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老师,执着地跟在他身边,自以为了解老师,但他究竟了解老师的什么? 简佑文和白书佾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宇宙,就连沉默也没有交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是白书佾先站了起来。 「年纪大了没办法这样一直坐在地板上啊,腰会痛。」 白书佾笑着说,简佑文也笑了出来。 但两人的眼里都没有笑意。 白书佾看向电脑跟魔术方块的方向。 「我会试着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下一次穿越指向那个座标,至于要怎么啟动穿越,以及里面的能量,就是要赌了。」 白书佾转头凝视着简佑文,简佑文轻轻地点头。 「我要继续研究这串程式码。」 白书佾坐回椅子上。 「…不行,老师今天要早点睡。」 简佑文把老师的椅子转过来面对自己。 「但是…」 「老师的眼睛需要休息,而且我也会一起想,这样不一定会比较慢。」 「…说得也是。」 白书佾被说服了,站起身。 这间书房的时间似乎重新开始流动。 但两人都知道他们看似在解决问题,其实是在逃避问题。 他们各自躲回了自己的世界。 平行的世界。 22. 第三个宇宙 简佑文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尽快回到老师身边,但他现在顿时觉得有点害怕。 他害怕回去面对白书佾。 他手上翻着列印下来好几页的程式码,脑子里却全都是白书佾面无表情的脸庞。 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老师只是太过温柔才勉为其难配合他。 简佑文越想越慌。 老师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自己。 除了第一次在嘴角外,也从来没有主动亲吻过自己。 不,就算都是自己主动,但老师不是会和不喜欢的人随便接吻的人。 除非接吻对老师来说只是礼貌性的…不不这太离谱了,没有哪个国家接吻是礼貌的。 没有…吧? 不过每次亲吻都只有点到为止,连舌头都没伸进去过…… 可是我有很明确告白过了,老师应该不会误解亲吻所代表的意思。 而且老师对其他人只有最表层的社交面具,只有我是特别的。 对,我对老师来说是特别的。 对,我回去之后再跟老师问清楚就好了,不了解的地方可以慢慢了解。 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之前不好意思问老师这些比较隐私的事情,怕老师嫌我烦,但是只要问了,老师应该会回答我。 我可以问的。 因为我们在交往。 …对吧? 简佑文试图回想起白书佾前几天在医院对自己微笑的样子,但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浮现白书佾请假之后迟迟归来疲惫不堪的模样。 简佑文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馀悸。 他当时都快疯了。 相比之下,白书佾的眼睛显得冷静而坚决。 是不是连生病这件事情对老师来说都无所谓? 我有没有在学校等着他也无所谓? 老师究竟重视什么? 我是特别的…对吧? 简佑文不自觉地想起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控诉自己母亲冷血无情时说的话。 他捏紧了手上的纸,这些价值连城的符号和文字全都皱在他的手心。 接下来两人持续研究着那串程式码,简佑文同时也继续列出可能的方块转动步骤。 「我们来转换心情。」 似乎是想改变屋内沉重的气压,吃完晚饭,白书佾拍了拍简佑文的肩膀。 「我们来准备一下穿越需要的东西。」 「穿越需要的东西?」 简佑文一头雾水。 他都只背着他的出门三宝穿越过三次了,还需要什么东西? 「其实我昨天出门时有买了一个急难背包,你带着。」 白书佾走回书房,从书堆角落拉出了一个大背包。 「急难…?」 简佑文盯着眼前那巨大又俗气的卡其色背包,傻住了。 「里面有水、食物、现金、小型发电机、保暖毯…」 「老师等一下,你觉得我会被传去哪里......」 「做足准备总是好的。」 白书佾看起来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看一下还缺什么,我们现在就去买。」 简佑文无法拒绝白书佾那认真的眼神,只好乖乖地接过这个比我爱物理t袖还要挑战自己审美的背包,一项一项拿出来确认。 「这应该不需…」 简佑文拿着军用乾粮的手才刚抬起来,白书佾就紧紧地盯住,直到简佑文把乾粮放回背包才松开。 接下来的几分鐘基本就像是在看复製贴上的重播画面,只在最后有了一点变化。 简佑文努力地想将那一小叠现金塞回去给白书佾,但白书佾坚持要他放进背包,最后是简佑文以退为进,提议去楼下的便利商店逛一圈看还要不要买什么才暂停了这场双方都不肯投降的拉锯战。 随着便利商店的自动门打开,迎面扑来的凉爽冷气让人在这即将进入夏天的时节轻声叹气。 简佑文压低视线看着并肩和自己走进便利商店的白书佾。 白书佾的视线专注地朝向前方,朝生活物品的区域走去。 老师每次进便利商店也是这样,明明只是要买个二三十块的饮料,表情却像是要去选两三百万的实验仪器。 老师不管做什么都全力以赴。 简佑文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他现在并不会想要搂住眼前的人并亲吻他的太阳穴。 简佑文已经能够清楚分别自己的老师和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的不同,也意识到之前自己的错觉。 他之前觉得平行世界的白书佾跟自己的老师依旧算是同一个人,因此总是无意识地将自己对老师的感情投射到他们身上。 但即使只是细微的不同,他们还是不同的白书佾。 就算外表一模一样,本质非常类似,但他们并不是自己所追逐和渴求了许多年的白书佾。 他明明应该要最清楚的。 白书佾和简佑文一直在研究的正是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詮释。 和传统的哥本哈根詮释不同,薛丁格的猫是生是死,并不是因为实验者打开盒子观察而将机率塌缩成了其中的一种结果,而是在实验者打开盒子的那一剎那,分裂出了不同的世界——活着的猫的宇宙,以及死去的猫的宇宙。 每一种可能每一个选择都会分裂出一个新的宇宙。 一个选择又影响了另一个选择,选择这个的人又影响了另一个正准备做选择的人。 有些只是很细微的差异,有些则足以型塑不同的人生。 未来不想要教书的白书佾,读中文系的白书佾,跟着爸爸而不是跟着妈妈的白书佾。些微的不同持续累积,不断地分岔,有无限多个宇宙,各种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世界都会在某一个宇宙中确实存在。 简佑文第一次看到白书佾时,影片中的白书佾就是正在描述这种无限的可能性。当简佑文看着白书佾那美丽眼睛深处映着的光,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站在白书佾身边,和他一起寻找他眼里的宇宙。 现在自己的穿越证实了这个学说,不知道老师会有多开心? 无论如何,至少我这次经歷可以帮上老师一直以来的研究。 更何况现在的重点是要让老师身体赶快康復,回去之后我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变,就是全力支援老师,让他可以专心治疗,恢復健康。 等老师身体好一点之后,所有不清楚的问题,只要一项一项问老师,老师一定会仔细地回答我的,就像之前我问他那些物理问题一样。 想到这里,简佑文突然不那么害怕回去了。 就在简佑文终于脱离了自己的小宇宙回到现实来,白书佾已经买好了一大袋东西,笑笑地盯着自己看。 简佑文赶紧走近白书佾接过袋子,他手腕一沉。 为什么在便利商店也可以买成这样? 简佑文忍下这句吐槽,只是惊愕地盯着白书佾。 白书佾像是读懂了简佑文的表情,扶了一下眼镜,微笑地说:「都是必需品,回去再看。」 23. 第三个宇宙 回到家之后简佑文有些紧张地打开袋子。 「老师…你为什么要买一样的东西?」 简佑文手上拿着瓶装水以及小型手电筒,尽量地克制住自己的语气。 「重要的东西要备份。」 白书佾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看似无法反驳的理论让简佑文一时哑口无言。 「档案是要备份…但实际的物品有必要重复买两份吗?」 简佑文实在忍不住,还是委婉地回嘴了。 「万一弄丢了或是弄坏了的话可以确保你一定…嗯?」 白书佾讲到一半,忽然停下动作。 「重复…说不定只是纯粹重复了而已?」 白书佾说着快步走回书房打开那串已经快要背起来的程式码,大拇指摩挲着滑鼠思考。 「如果这样…这串参数如果只是纯粹重复贴上,没有别的意义的话好像就能解释得通了?」 简佑文跟着走到白书佾的书桌旁。 「老师?」 「佑文你看,我们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串参数不停重复,想要釐清他还有什么用途,但如果写的人纯粹只是没有时间精鍊就直接重复贴上,又或着…他想要确保这串参数一定会执行,不会有任何意外?」 「啊!」 简佑文跟上了白书佾的思路。 「这样来看的话就简单很多了。如果我这样设定的话…应该就可以让下次啟动时传送到这个座标……」 白书佾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简佑文听着清脆的键盘声响,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可能就要可以回到老师身边了。 *** 白书佾写好程式之后,两人约好隔天早上就从简佑文最有信心的步骤开始测试,反正座标已经设定好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想办法让魔术方块啟动了。 当天晚上简佑文照常先洗好澡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回去的机会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想要跟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好好地道谢,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 他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作为报答,却没有什么能做的。 简佑文不自觉地把视线转向柜子上的相框,此时刚好听到白书佾转动浴室门把的声音。 简佑文现在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浴室门口。 简佑文又陷入了脑袋告知自己应该要转头但脖子就是僵硬地卡在那里不动的状态。 小恶魔也非常适时地跑了出来轻声细语地说:尽管知道眼前的白书佾不是老师,但这不影响他想知道各个世界的白书佾是穿什么睡衣对吧? 对吧? 简佑文的小天使还没来得及阻止,白书佾就顶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来了。 是睡衣派! 是经典的蓝白条纹短袖睡衣!从领口那里濡湿的状况判断应该是纯棉的! 啊好可爱好想拍照!! 老师!!睡衣!!!啊!!!! 简佑文的脑子正处于狂欢过热的当机状态,丝毫没有意识到白书佾看向自己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太紧张睡不着吗?」 白书佾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近。 于是简佑文就看着白书佾头上的一颗水珠顺着瀏海滴进半敞的领口,再缓缓滑进隐约可见的胸膛…… 简佑文花费了最大的意志力伸出了右手摀住自己的眼睛。 「老、老ㄙ我没事,逆、你先吹乾头发不要着凉。」 纵使白书佾已经习惯简佑文各种惊慌失措以及陷入自己小宇宙的表现,简佑文一边遮住眼睛一边快速地在沙发上往后退然后咬到舌头的连续动作还是让他吓到了。 最后白书佾是在他觉得胸口湿湿的,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自己最上面那颗扣子没扣。 年轻人啊…白书佾无奈地笑着但没发出声音。 「那我先去吹头发了,你有事再敲门。」 「豪…好,老师晚安!」 「晚安。」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以及隐约的吹风机马达声后,简佑文的手不仅没有放下来,反而用两手摀住了整张脸。 最后的最后,没好好地道谢还让老师看到这么丢脸的自己。 简佑文脑中已经出现了石铭彦唾弃自己的声音。 不行!不能让老师对自己的印象停留在自己在沙发上倒退嚕讲话还大舌头的画面! 简佑文拉了拉自己无辜的舌头,确认他是否已经回归正常运作。等到吹风机声音停下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白书佾门前。 叩叩。 简佑文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这样乾脆地敲了门。 门很快地就打开了。 白书佾背后的晕黄灯光映着他脸上的微笑,显得更加温暖柔和。 「怎么了?」 简佑文忍住逃跑的衝动,垂下头看着两人的脚趾。 「我…想要好好地跟老师说谢谢……谢谢老师这么相信我,帮助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心力,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的…..」 「佑文。」 白书佾缓慢地开口,清冷的声线听起来十分严肃。 简佑文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对上白书佾的双眼。 「你在说什么呢,你知道那串程式码对我们的研究会有多大的贡献吗?」 白书佾眼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求知慾。 「我们也有可能前往平行世界!你证明了这点!」 看着简佑文傻住,白书佾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可以的话我本来想要留你久一点,我也想要研究那颗方块里面的能量跟结构,但我知道你没办法等,而且一旦让政府机关知道你的存在,你可能短时间内都走不了了。」 白书佾拍了拍简佑文的肩膀。 「所以别说谢,是我自己想要研究的,我才应该要谢谢你到我身边。」 白书佾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你给了我新的目标,我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充实。」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的笑脸,心底不知为何又隐隐地抽痛起来,只能抿起嘴掩饰。 「谢谢你。」白书佾轻轻抱住简佑文,像是安抚一般拍着简佑文的后背。 简佑文感受到自己被淡淡的橙花香味包围,和让人心跳加速的白麝香不同,这种温暖明亮的香味让他感到很安心。 「明明是我要道谢的…」 简佑文没有过度依恋那股体温,他站直身子,喃喃地说。 白书佾只是笑着说:「明天一样七点。」 「好的,老师晚安。」 「晚安。」 简佑文当晚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之前烦恼的事情一项都没有解决,但他总觉得他有勇气去面对了。 *** 「我要转了。」 隔天早上简佑文站在客厅中央,揹着被迫背上的卡其大背包,手上拿着金属魔术方块,像是即将要前进战场的勇士一般,挺直胸膛,勇敢地望向白书佾。 「好。」 白书佾站在靠近餐厅的柜子旁,眼神跟语气充满信心。 简佑文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写在第一排,觉得最有机会的重现步骤,一下一下小心地转动。 全部的步骤转完之后,如同预料之中的没有动静。 简佑文接着开始缓慢地一格一格按压方块。 他修长的手指让他可以轻松地以大拇指和中指捏稳方块。 就在他按压到第五格的时候,彷彿奇蹟诞生时的白光从方块内部往外散射,垄罩了简佑文的全身。 简佑文半是惊喜半是紧张地看向白书佾。 像是怕声音被白光所掩盖,他拉高了音量喊着:「老师再见!」 即使从来没有怀疑过简佑文,白书佾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暂停了呼吸。 直到他眨了好几次眼睛,确认客厅已经变成空盪盪的,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回答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简佑文。 「再见。」 24. 原本的宇宙 简佑文感受到周遭的空间改变了。 他竖起耳朵,听到了仪器低频运作的声音。 这里是医院吗? 简佑文紧张得暂停呼吸,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打开紧闭的双眼。 但他才一睁开眼睛,他就想再次闔上。 眼前的场景是实验室,不是医院。 沉重的失望蔓延至他四肢百骸。 简佑文暂时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他往前走了几步,打算拉张椅子坐着先逃避现实一阵子。 但他忽然发现他视线前方正是白书佾的背影,修长而苍白。 颤抖又回到简佑文身上。 他不知道大脑是如何判断的,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老师。 眼前背对自己的人就是简佑文的全宇宙。 像是察觉到了简佑文的视线,白书佾转过身来。 白书佾看起来比当初在医院又更瘦了一点,脸颊稍微凹了下去。 他凝视着简佑文,淡淡地说:「你回来了。」 简佑文的脑袋轰地一声爆炸开来,他急急地跑到白书佾面前,用力抱紧他朝思暮想的人,确认这不是他的错觉。在感受到冷凉的体温以及隐约的白麝香味之后,简佑文放下心的同时又焦虑起来。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待在医院?」 这时简佑文才想起刚才自己使尽全力的拥抱会弄痛老师,赶紧松开手臂,改成扶住白书佾的肩膀,匆促的口气里满是担忧:「老师我晚点再解释,我们先回医院吧。」 白书佾没有说话,轻轻地挣脱开简佑文的手。 「我没事。」白书佾双眼深沉。「告诉我其他世界的状况。」 「怎么会没事...医生怎么可以随便让你出院!我现在就去问清楚。」 简佑文满脑子只有老师的健康状况,压根没认真听白书佾后面那句话,只是攥起老师的手腕要往外走。 白书佾轻叹了口气,冰凉的手指拍了拍简佑文的手臂,示意简佑文松开。 「我真的没事。」 白书佾捲起衬衫袖子,洁白的手臂上的确没有之前的青紫瘀痕。 「没事…所以治好了?这么快?」 简佑文在惊喜之馀也感受到一种突兀的违和感。 对了老师刚才说了什么,他说…… 「告诉我其他世界的状况。」 白书佾重复了他刚才的话,神情相当严肃。 简佑文这次确实地听到了,但脑子像是打了结,没办法处理这句话的涵义。 老师知道自己到了别的平行世界?…为什么? 简佑文的心底浮起一股毁灭性的预感。 「老师你知道我消失是因为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简佑文问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乾涩。 白书佾垂下睫毛避开了简佑文的视线,依旧坚持自己的问题:「其他世界的科技程度到了哪里?你有没有见到别的世界的我?」 简佑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白书佾。 白书佾明显地表示出他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他为什么不愿意? 「老师为什么知道我去了别的世界?我们的世界明明没有这种技术。」 简佑文往前靠近了白书佾,这个距离下简佑文已经可以看到白书佾镜框后浓密的睫毛。 「…老师!」 简佑文最终还是忍下把白书佾的脸颊扶起来的衝动,但他焦躁的低吼成功地让白书佾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庞。 白书佾似乎是放弃继续这段没有交流的对话。 「这颗魔术方块是我做的。」白书佾的声音冷静清晰。「确切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做的。」 简佑文瞪大了眼睛,脑子闪过千百个问题,身体却只能硬直地在那边听白书佾继续说下去。 「我妈工作的团队就是在实验穿越平行世界,我一直有在帮忙,到了前阵子原型机终于完成了,但他们卡在最后一步,所以请我过去一趟。这是机密,所以我没办法说得太详细。」 简佑文想起白书佾要出差一个月前鉅细靡遗的交接。 「简单来说可以前往平行世界的机器、能源都已经确认好了,但问题在于他们无法确保降落的座标。他们担心贸然尝试会出现在不合理的位置,例如岩缝或深海中。」 「最后我妈和我一起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利用穿越者本身的身体资料再偏移一些来设定座标,也就是说读取我的身体资料,然后利用这个独特的参数,传送到另一个世界,照理说有着相同参数的白书佾附近的位置。」 简佑文颤抖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发声:「老师你…就这样被当作实验品?他们就这样让你去试?万一失败……」 白书佾打断简佑文。 「必须要是我。我们不知道穿越过去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我们必须选择有机会让自己穿越回来的人。穿越的方式大部分是我妈跟我开发出来的,我妈太重要了不能让他去试,所以人选只有我了。」 「什么叫太重要了不能试!人还有分重要不重要吗?」 这些人的价值观是有什么问题?简佑文一旦想到老师可能因此待在另一个世界回不来他就觉得全部的平行宇宙都该毁灭。 「有啊,我也很重要,所以才会叫我去。」 白书佾没有办法理解简佑文为何如此激动,他偏了偏头,柔软的瀏海朝左边滑落。 但简佑文现在没有办法欣赏他最喜欢的可爱模样,他只觉得有某种东西在他体内不停地蓄积,后脑杓跟眼眶都彷彿正在膨胀一般又热又痛。 白书佾看简佑文似乎没有要再开口的打算,便继续解释。 「我们运气很好,第一次就到了一个领先我们好几个世纪的世界。我们穿越所需的仪器跟相关设备体积非常庞大,大概…」白书佾看了看眼前的实验室佔地面积。「大概需要十个实验室的空间吧,所要耗费的能量也很巨大,但是对他们而言,穿越平行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那颗魔术方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甚至已经订好了一系列使用规范,但还没有让一般大眾知道,目前仍然算是军方机密。」 白书佾彷彿回想起当初穿越的情景,眼中不无钦佩之意。 「用穿越者的身体资料当作座标也是成功的,我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他的研究领域跟我一样,只是他并没有待在学校……」白书佾讲到这边突然看向简佑文,但很快就把眼神转开。「总之他很愿意帮助我们这个世界的研究,我就顺利带着相关技术回来了。」 白书佾认为他解释完了,回到了他最原始的问题:「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不同世界的经过了吗?」 简佑文的呼吸变得又短又急,握着魔术方块的手指捏得紧紧的,指甲都有些泛白。 「我还有其他问题,老师可以先回答我吗?」 简佑文的声音彷彿是因为压抑过头,变得断续嘶哑。 白书佾皱起眉头。 但简佑文难得地不顾白书佾无言的拒绝,开始一连串的直问。 「这颗魔术方块是另一个世界的白书佾给老师的吗?」 「对。」 「老师知道这颗方块可以让人穿越到其他世界?」 「对。」 「为什么老师会把它放在医院的柜子上?」 「……」白书佾沉默了。 「为什么?」 「……我想让你碰到。」白书佾放慢了语速。「我想让你穿越平行世界。」 简佑文得到了他早有预想的答案。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成为实验小白鼠的心理准备了,但实际听到之后才发现他依旧无法接受。 简佑文的胸膛快速地起伏,手背泛起青筋,彷彿下一秒就要衝上前揪住白书佾的衣领。 空气紧绷得近乎稀薄。 25. 原本的宇宙 「为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简佑文终于开口了。 原本低哑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软。 「只要老师你跟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简佑文低头看着白书佾,眼睛佈满血丝。「你知道的。」 白书佾再度别过了头。 「……我如果跟你说了,实验就不成立了。」 白书佾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实验……?」 简佑文的声音再度拔高。 「实验?全部都是吗?」简佑文无法克制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思考。「所以这全部都是老师设计的实验?为了让我穿越去平行世界?」 白书佾再度选择沉默。 简佑文不相信白书佾会不经自己同意就拿自己做实验。 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老师没办法老实跟自己说。 这一切绝对不是白书佾从头到尾安排妥当的实验,而自己也不是一个浑然不觉的实验品。 「但是这个魔术方块不是我们世界的技术,老师是怎么驱动的?」 简佑文继续提问。 「另一个世界的我有教我他们的程式语言。」白书佾看向简佑文握住的金属魔术方块。「虽然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全部内容,但足够让我调整这颗方块的设定。」 「所以我去的这三个世界的地点、时间,都是老师设定的?」 白书佾摇头。 「这颗魔术方块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做的简配版本,穿越目的可以设定为地点、人物或年代其中之一,我用了我上次穿越获得的身体资料,所以你每次穿越应该都会出现在我身旁。」 简佑文回想起之前三次穿越,的确时间跟地点都不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白书佾。 现在回头来看一切都如此明显。 但简佑文没有放弃,他要继续问,问到一个缺口。 「老师的身体资料,就是程式码里面一直重复的参数吗?」 「你们有发现那串程式码?」 白书佾的声音瞬间晃了一下,但随即稳定下来。 「对,中间的轴心球包含了足以穿越五个平行世界的能量。里面的程式码是另一个世界的科技,只有最外层那段是我写的。」 「但是为什么每次穿越所要求的方式不同?」 「除了第一次是设定为你的指纹触碰就会啟动之外,后面的啟动方式都是一样的。」 白书佾伸手扶了一下眼镜。 「但是……」 简佑文还想继续问,视线却不自觉地被白书佾白皙乾净的手臂吸引。 对了,刚才听到老师的病好了就觉得哪里奇怪,白血病有可能才一个礼拜就治好吗? 简佑文有了一个比刚才还要绝望的预感。 「老师你…其实没有生病吗?」 简佑文的尾音显示出他的动摇。 白书佾捏起捲起来的衬衫袖子,最后决定还是不要欲盖弥彰地把袖子放下。 「我没生病。」白书佾说话的方式彷彿叹息。「我请了认识的医生安排我住院。」 简佑文简直想笑。 担心白书佾身体状况的种种言行此刻都显得如此愚蠢。 他连白书佾为什么要这么做都已经无力思考。 老师的确一项一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就像平常请教他物理问题一样,白书佾总是能给出清楚又完美的答案。 纵使他固执地不去相信这个事实,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破绽能够推翻。 从刚才就不停累积的黑暗情绪此刻就要濒临极限。 现在就像是有另一个自己站得远远的在观察自己和白书佾,试图阻止自己继续问下去,但却没有声音,无能为力,他只能在自己的脑中坐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老师…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简佑文最后一个问题。 就算是小白鼠,简佑文也想要知道自己这隻小白鼠是为了什么替主人冒险犯难。 「你先告诉我你穿越的状况,讲完之后我会跟你说。」白书佾耐心地重复他一开始的问题。 ……哈哈,主人连这点慈悲都不愿意施捨给他。 简佑文笑了出来,这个笑就像一股作用力,将被束缚住的成串泪水用力扯开,泪珠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滑下简佑文的脸颊。 除了实验之外的一切对老师来说都无关紧要。 他从来没有在乎过。 简佑文感觉有东西破碎了。 他不知道被黑洞撕裂有多痛,但他想也不会比他现在更痛了。 简佑文的笑声乾扁苦涩。 「老师,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他并不期待可以从白书佾那边得到答案。 已经都无所谓了。 简佑文直视着白书佾的双眼。 那是他的全宇宙。 但自己对这片宇宙来说是什么? 行星?卫星?不,可能是连命名都不需要的微小星体? 就算正在崩毁坠落,宇宙也浑然不觉。 「佑文…」 白书佾靠近了一步。 他伸出了手想要抚摸简佑文佈满泪痕的脸颊。 简佑文反射性地侧脸躲过。 「为什么要关心我?我只是实验品不是吗?!」 「…什么?」 白书佾皱起眉头,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放下,改成要去牵简佑文的手。 看着白书佾的动作,简佑文以为白书佾要拿他手中的魔术方块,声音的怒火更盛。 「所以老师在乎的是这个吗?」 简佑文高举方块。 他现在就像是一团失速的火球朝大气层直衝而去,身体被白色的火焰给熊熊燃烧,却连烫都感觉不到。 ……既然自己即将被燃烧殆尽,那么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也无所谓了吧。 「佑文,等等…!」 白书佾猜到了简佑文接下来的行动,伸长手试图阻止,整个身体贴到了简佑文的胸膛上。 在白书佾的发丝拂过简佑文的鼻尖时,简佑文觉得他确实地被撕裂了。 想要用力拥紧眼前的身躯和想要狠狠推开这股体温的欲望同时拉扯着他。 与此同时有一个更强大的念头凌驾于这两股拉力之上。 ──他要毁灭这个老师看得比他还重要的东西。 简佑文高举方块的手用力地往下摔去。 刺眼的白光瞬间包围了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视线被光芒彻底遮蔽之前,简佑文似乎看到了白书佾惊恐的双眼。 他从来没看过老师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在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时就感受到冰凉的手指由下而上强而有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离开了原本的世界。 26. 原本的宇宙 简佑文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急促的呼吸声。 他转头一看,白书佾就在他身旁,脸色惨白地直视前方。 简佑文随着白书佾的视线往前看。 这里是白书佾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子睁大眼睛看向两人。 「佑文?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朝两人走近。 听到这个熟悉而温柔的语气,简佑文瞬间意识到这是前一个世界,而眼前的人会给他他需要的安慰。 他急着往前走去却被拉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依旧被白书佾紧紧地攥住。 简佑文从来不知道白书佾的力气有这么大。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此时走到两人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疑惑地朝着简佑文问,眼睛却停留在另一个自己身上。 两个外表完全相同的人正互相观察着彼此。 一个带着惊讶和探究,一个带着焦躁和试图掩藏起来的某种情绪。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率先意识到这不是能被别人看到的状况,他走去办公室门口把门上了锁。 「好了,告诉我情况吧,我才知道怎么帮你们?」 他走回两人眼前。 「是说怎么每次你穿越过来都快哭出来的样子啊。」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放软语气对简佑文说,同时伸手摸了摸简佑文的头发,想着或许能缓和气氛,但早就濒临极限的简佑文此时鼻尖一酸,眼泪又不听话地开始滚落。 「啊真是的,我又说错话了,别哭别哭。」 彷彿场景重演一般,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匆忙地回到座位去找卫生纸,一口气抽了好几张,伸手就要去擦简佑文的眼泪。 「我来就好。」 一直保持安静的白书佾突然出声,声音淡漠的近乎冷酷。他半个身子挡在简佑文面前,接过那些卫生纸。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愣了一下。 明明就是一样的声音,从另一个自己的口中听到却感到如此陌生。 陌生、疏离,却又似曾相识。 白书佾拿着卫生纸的边缘擦着简佑文的眼角,眼神专注而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做最精细的实验,但实际上擦着脸颊的动作却因为不熟练而显得笨拙。 简佑文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顿时冒出眼前的人不是老师的想法。 老师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一直抓紧我。 老师不可能用如此不礼貌的态度对待别人。 老师不可能会替我擦眼泪,他这辈子一定没有做过这种事。 但是他又知道他绝对不会认错。 眼前这个垂下睫毛,皱着眉头替自己抹去泪水的就是他的老师。 而他的老师刚才才用最纯粹最无瑕的残酷话语撕碎了他的心。 简佑文的脑子又无法运作了。 他找不到答案,应该说他连问题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有种自己才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错觉。 他想了片刻,把办公室的钥匙从钥匙圈上解了下来。 他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膀,把钥匙放到他手上。 「我先回去了,你们离开之前帮我锁门。」 接着他转身对简佑文说:「你有我的联络方式,随时可以打给我。钥匙见到面时再还我就好,我有备份。」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说完,朝两人微笑点个头,离开了。 白书佾看着手心上的钥匙,收进了口袋,接着走到门口再次把门锁上。 简佑文的视线从头到尾跟着白书佾移动。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白书佾第一次主动亲他的时候,他曾幻想过是否有个平行世界可以让老师和自己永远待在这个上锁的办公室。 他的愿望在他最不希望的时候讽刺地成真了。 白书佾走回简佑文面前,拉了一张椅子,压了压简佑文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实验对吗?」 白书佾的声音恢復了原先的冷静。 简佑文抬起头,突然不太确定他是否想知道答案。 「假说不只需要正面验证,更需要实验反面论述,你是知道的。」 白书佾双手交握。 「我的反面论述就是……如果去过别的平行世界,你就会从我身边离开。」 白书佾半垂着睫毛望向简佑文。 「现在实验结果出来了,假说已经被推翻。」 简佑文张开了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不管什么都能验证,科学真是太完美了。」 白书佾自嘲似地说出这句话,嘴角扭曲地上扬。 简佑文看着他的老师露出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处于混乱状态的大脑终于认知到了问题在哪里。 那是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白书佾。 27. 过去的宇宙 十二年前。 「嘿wynn,这个亚洲小孩又来你影片下面留言了。」 albert抓住路过的白书佾的肩膀,指着电脑上的youtube画面示意他看。 白书佾看着电脑萤幕,瞇起眼。 「什么影片?」 「你忘记了,我上次才跟你说的啊,就是我们大学的时候,每次考试前我不是都会问你问题?为了怕忘记我不是都录起来了吗?」 「啊…你后来好像有放上youtube?」 「对啊,意外的点阅数还满多的喔,重点是最近有个小孩一直很认真地在下面留言发问,很可爱呢。」 「小孩…」 白书佾的视线移到了影片下方的留言,但不一会就收了回来。 他拍了拍albert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对了刚才professormay有在找你,你是不是最近有提交新的论文进度?」 「啊,惨了我差点忘记跟她有约。我可不像你,已经在申请博士后了,我还在跟博士论文奋战呢。」 白书佾默默地瞥了albert一眼。 「抱歉抱歉,你知道我就忌妒天才所以一有机会就酸你一下。」 albert爽朗地笑着,边小跑步边回头摇手。 白书佾知道这个从大学一起升上来的朋友并没有恶意,也只能无奈地笑笑也朝他挥手。 接着他把视线转回到电脑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他有些好奇albert说的那个小孩。 白书佾往下滑着影片下方的留言。 如同albert所说,影片点阅数比他想像中的高,甚至还有人帮忙翻译成中文字幕,但下面的留言并不多,因此这个名为「佑文」的使用者留下的连续中文留言就显得很突出了。 佑文的每则留言虽然不长,但都是相当认真的发问。 「谢谢上传跟翻译。请问光速永远不变,是指我们目前生活的宇宙吗?别的宇宙有可能有超越光速的东西吗?」 「这次关于弦理论的部份我看不太懂,请问有没有推荐的中文参考资料可以看?我只找到一点点qq」 「广义相对论跟狭义相对论的差异原来是这样,真的好有趣,谢谢!」 可以看出他完全没有物理基础,但有着对物理纯粹的好奇与热忱。 白书佾第一次因为好奇而点了使用者的头像,头像有点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来来是个10岁出头的亚洲小男孩,故意装酷不笑又不看镜头的自拍照片。 白书佾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登入了他很少用的备用帐号,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轻巧地敲打,一一回覆起佑文的留言。 *** 「博士后的工作有决定好了吗?我看有很多实验室都想要你,你可以看你日后的研究方向跟未来规划决定。」 在会议结束后,教授微笑地跟他的得意学生白书佾间聊起来。 「不过你之后应该是会和你母亲一起工作吧?」 白书佾低下头。 「老师,其实…我想要回台湾教书。」 教授手上拿着的笔掉到地上。 「教书?回台湾?」 「嗯。」 白书佾抬起头,直视表情惊愕的教授。 「你都想好了?以你的能力……」 白书佾露出笑容,温和地打断了教授的话。 「我想好了,而且我还是会在美国做完博士后研究再回台湾。」 「你……唉好吧。」 白书佾的教授还是相当了解他的学生,因此只是弯腰把笔捡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白书佾的母亲就没有这么好打发了,在知道白书佾决定回台湾考教职的时候,白书佾的母亲相当生气,只是两人都觉得把时间花在吵架上很浪费,所以只是大幅减少了联络彼此的频率。 最后是爸爸居中协调,白书佾也保证他会持续多世界詮释的研究,并在必要时飞回美国支援后,才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却持续了半年的冷战。 白书佾知道这个选项不符合母亲对他的期待。 其实他对职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坚持,对他来说,只要能让他心无旁鶩地研究他有兴趣的领域,探究更多世界的神秘未知之处就好。 只是,当他在阅读和回覆佑文那样单纯却又纯粹的物理疑问时,他觉得…很新鲜。 对白书佾来说,他并没有过这样的疑问,因为他从出生就浸淫于父母营造的学术环境之中,他高于常人的智商也让他能够迅速理解各项公式和理论,除了母亲之外,白书佾一直到上了大学,才终于认识了几个能和他一起讨论物理的人,当然,这些人年纪都比他大上许多。 而佑文的问题使白书佾第一次发现,他说的话和他打的字有着比他认知下更重要的意义。 有人因为他而啟发了对世界更深一层的认知,并且想和他一样继续去挖掘更多的未知。 他确实地影响了佑文,一个可能才刚要上国中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未来可能会因此和自己走上同一条路。 白书佾莫名地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心跳加快。 白书佾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大脑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即使他从事教职,几百万人之中也不一定能教出另一个他。 但白书佾并不是想要培养另一个自己,他只是想要提升机率幅而已。 *** 结束了博士后研究,回到台湾的白书佾非常地顺利考取了国立大学的助理教授。 「每年你都是第一个来看新生名单的。」同事一面将今年的物理系新生名单递给他,一面半开玩笑地说:「你在等谁吗?」 白书佾接过名单,愣了一下。 对啊,他在等谁? 为什么他要这么紧张地看新生名单。他在期待什么? 白书佾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隐隐有个期盼────如果回到台湾,他有可能会遇到佑文。 如果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物理的美好,留在美国教书影响的人数和层面将会更大,但他脑中就是没有考虑过台湾之外的选项。 白书佾对于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吃惊,但他将外在表情控制得很好,笑着回答:「我只是很不会记名字,而且有些中文字我不会念,我想先查好。」 「哈哈,到大学了没有人会把所有学生名字记起来的。」同事拍了拍白书佾的背。「不过现在父母取名真的越来越讲究了,我也好几次都念不出学生的名字。」 白书佾配合地笑了笑,眼睛一面迅速地瀏览着新生名单,就在这时候他的视线被其中一个名字抓住了。 他呼吸一滞。 ──简佑文── 会是他吗? 算一算时间,距离佑文在影片下留言已经过了六年,假设他当初是13岁,现在的确正是大一的年纪。 有可能这么凑巧吗? 白书佾盯着那三个新细明体的印刷字好一会,然后将新生名单放进抽屉里。 28. 过去的宇宙 虽然白书佾现在只是助理教授,但他的专业更适合教大三大四的课程,所以他很少会遇见大一的新生。 他的第一堂课中间下课之后,陆续有人来要求加签,他们大都是即将毕业却运气很差一直没抢到课的大四生。面对这些大致有印象的脸孔和名字,白书佾一一都签了,但在队伍最后那个满脸笑容的高挑学生,白书佾相当确定没有在学校看过他。 而且这名学生手上也没有拿着加签单,只是眨着明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 白书佾不理解眼前人的意图,稍微皱起眉头。 这名学生立刻慌了,急急忙忙地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放在白书佾桌上。 「老师,我叫简佑文,是今年的物理系大一新生,我只是想请问之后我可不可以来旁听老师的课?」 白书佾的大脑难得地暂停运作了一秒。 他看着学生证上几乎没有笑容的简佑文照片,比对起youtube上那个头像照片装酷的小孩,接着他抬起头看向有些紧张但一直在偷偷观察自己的简佑文。 眼睛看起来是有点像,但认人向来不是白书佾的强项。 是说哪个大一生会来旁听大四的课程? 看白书佾没有反应,简佑文有些结巴地解释:「我只是对老师上课的内容很有兴趣,不会打扰老师也不会佔用学长姐的资源,自己的课程也会好好地上……」 看着简佑文慌乱的样子,白书佾莫名地觉得想笑。 他即时让自己忍俊不住的笑转为专业的社交微笑,朝简佑文点了点头:「旁听随时都欢迎,有不懂的也可以问,但如果同时有人来,我会优先回覆正式选修的学生。」 他把桌上的学生证递还给简佑文。 「好、好的!谢谢老师!」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用着节制的小跳步走回座位,心底泛起一股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有点类似找到新的物理问题的快乐,同时胸口像是被暖水浸泡,变得温暖又柔软。 一直到很久之后,白书佾才知道这种心情被称呼为宠溺。 如果说之前白书佾还没有很确定简佑文就是那个「佑文」,接下来的第二个礼拜白书佾已经百分之百肯定简佑文就是当初在影片下留言的男孩。 毕竟他还没有遇过几乎每节下课都跑来问问题的学生,而且如果简佑文不认识自己的话,实在很难解释简佑文每次看向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崇拜。 也是在这个时候,白书佾发现自己很喜欢观察简佑文的表情。 简佑文的脸部表情变化得很快,常常前一秒还战战兢兢,下一秒就兴高采烈。对于必须要切换社交开关的白书佾而言,简佑文让他感到很有趣,他不知道为什么简佑文能够这样快速地变换丰富的情绪。 白书佾于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观察简佑文,同时任由他一步一步扩张他的行动范围和拉高出现频率。 就这样过去了三年。 *** 「妈?你找我?」 白书佾下课后看到了妈妈传来的讯息,要他有空时回电,他看了下传送时间是半小时前,华盛顿的凌晨三点。 他没有犹豫地按下通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书佾,你快暑假了吧,来我这边一趟。」 电话对面传来偏低的女声,听不出一丝睡意。 「暑假...」白书佾脑中顿时浮现简佑文笑脸盈盈的脸。「我知道了,我会排开其他事情。」 「顺利的话这次就可以做出prototype了。」 其他人可能听不出来,但白书佾确实地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兴奋。 他不禁也跟着兴致高昂地回答:「买好机票我再跟你说日期。」 「ok,你去忙吧。」 妈妈一如往常简洁乾脆地掛断了电话。 白书佾手机萤幕还亮着,简佑文写来的讯息恰好在此时冒了出来。 「老师我等一下会买四季青茶过去。」 「(狗狗叼着食物贴图)」 看着那个可爱的贴图,白书佾不知为何萌生出一股愧疚感。 过去三年的暑假自己基本上都跟简佑文在实验室度过,但今年就没办法了,要是简佑文问起理由,自己也没办法照实说明。 但白书佾转念一想,他跟简佑文从来就没有约定好暑假要待在一起,而且自己有什么必要跟他解释自己的研究内容?事实上依照简佑文待在自己身边的密集程度,自己很常必须勉力撑起微笑,回到家时心理上的疲惫感足以让他半小时不得动弹。 白书佾越想越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容忍简佑文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一开始的新鲜感已经过去,现在简佑文的一言一行白书佾已经瞭若指掌,几乎只要看一眼就可以预测他的下一个行动。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简佑文就会拉开距离。 白书佾收起手机,决定等一下简佑文来就要和他说清楚。 29. 过去的宇宙 简佑文果然过不久就带着两杯无糖四季春茶进到办公室。 「老师的。」 简佑文将纯白的不锈钢环保杯放在白书佾面前,自己则拿起天蓝色的。 「老师这次暑假也还是待在实验室吗?」 当白书佾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地瞥向桌上的日历时,简佑文便主动地提起这个问题。 白书佾放下简佑文帮自己买的杯子,白色的杯底边缘已经有些掉漆。 他依照想好的答案回答他。 「不是,我要去一趟美国。」 「……咦?」 「我妈请我过去一趟。」 「那是要去美国国家科学院吧?我也好想去看看。」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白书佾预测的对话走向相同。 他在此时恰到好处地露出抱歉的微笑。 简佑文果然立刻抿紧嘴唇不再说话,白书佾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没想到视线馀光马上就看到简佑文逐渐接近的球鞋鞋面。 「老师…我毕业之后,你愿意收我当助教吗?」 「……」 这个问题不在白书佾的预期之内。 应该说这个问题提出的时间点有点太早了,他以为简佑文可能要几个月之后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白书佾当然打算拒绝。 刚才就已经决定要趁这个机会拉开距离,自己已经受不了一直打开社交模式消耗不必要的能量了。 「我会很认真很努力,拜託。」 简佑文垂着头但朝自己又走近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身高带来的压力,白书佾不自觉地往后退,后脚跟踢到了简佑文专属的椅子。 白书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和椅脚。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特别帮简佑文买了一张椅子,却跟他说是和学校申请的? 之后这张椅子要怎么办,带回家吗?送给别人吗? 毕竟之后只会在课堂上见面了…… 白书佾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他归咎于不该存在却一直擅自冒出来的愧疚感。 白书佾决定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温和、不伤人又合理的藉口,再来拒绝简佑文。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尽力达成!」 简佑文猛然抬起头,眼睛里面灿亮亮的就像太阳反射的光,照得白书佾空荡的心底都暖和起来。 「我之后不会顾虑我的面部表情。」 「……什…么?表情?」 白书佾揉了揉自己的酒窝,再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直保持笑容太累了。」 *** 白书佾以为不用对简佑文开啟社交开关之后会轻松许多,没想到这样轻松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简佑文正式成为自己助教不到一个月,白书佾发现简佑文看向自己的眼神变了────变成蕴含着湿濡慾望,近乎于舔舐的目光。 白书佾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但像简佑文表现得如此露骨的确实少见。 白书佾能感受到自己裸露出来的每寸肌肤都被简佑文的瞳孔一一抓住,无论是脚踝或是后颈都被压抑却飢渴的视线细细舔拭。 白书佾感到困惑。 他不理解为什么简佑文突然对自己有了性慾。 以及为什么慾望表现得如此张扬,却什么都没对自己说,行为也从没逾矩。 这和之前遇过的,对自己抱持慾望的男女们不同。 白书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种与人有关的社会性问题向来不是白书佾的长项,而这样少见的状况身边也没有行为范本可以参考。 他看着母亲当初给他的《如何维持基本社交》手册,有股衝动想打去问他妈当初爸爸首次对她表露出慾望的时候她是怎么回应的,但他总觉得他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白书佾决定重新审视一下目前的状况。 问题:是否应该询问简佑文为何改变了看自己的目光? 回答:简佑文没有对自己告白或动手动脚,一切和之前一样。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对自己有性方面的企图。 问题:简佑文的视线有造成任何实际的问题吗? 回答:除了自己有些焦躁之外并没有对工作造成影响。 问题:是否可以就这样不处理? 回答:可以,但是把已经发现的问题放置不管会让自己很不痛快。 白书佾得出了自己并不是很想接受的结论────他因为自己的控制慾而需要处理一个原本可以不理会的问题。 但即便不愿意接受,推导出来的结论并不会骗人。 白书佾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切入点。 他想他首先需要理解男人对男人的性慾从何而来。 他试着把角色调换过来。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简佑文的身体以及任何露出的肉色肌肤,但这样的注视并没有引发自己任何生理上的衝动。 唯一的例外是简佑文在玩魔术方块的时候。 白书佾觉得简佑文修长的手指快速翻转方块的模样相当赏心悦目,随着简佑文旋转的方向,白书佾也可以看出他的思考是如何一步步往下推演,他发现自己可以看上好一阵子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不过白书佾很快就意识到这对釐清男人间的性慾一点帮助也没有,观察简佑文玩魔术方块纯粹变成一种只有自己能理解的娱乐。 30. 过去的宇宙 白书佾的下一步是找g片来看。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但白书佾是会看a片的,视觉和听觉上的性刺激的确可以带给他些微的生理反应,只是白书佾很少会把时间花在处理性慾上。 白书佾点开了串流平台上播放次数最多的g片。 随着影片播放的进度,他的头从左边偏到右边,又从右边歪到左边。 白书佾发现他看不出来g片跟a片有什么差别。 同样是卖弄肉体和极尽夸张的声音演技,除了插入的位置不同和叫声比较低沉之外,g片中被进入的那一方和女人在a片中被插入时的表现相当类似。 「所以差别是在对男体还是女体有慾望,以及是想要插入或是被插入。」 白书佾盯着电脑萤幕上交缠的肉体,自言自语地说。 所以简佑文是想要被自己插入,或是想要插入自己?还是…他两者都想要? 白书佾试着想像简佑文在自己身下呻吟的样子。 嗯,并不会反感,但有点难代入影片中的画面。 接着白书佾反过来想像简佑文覆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结果这次意外地有画面。 白书佾彷彿已经看到简佑文用着压抑又渴求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而他玩方块时灵跃修长的指尖改成在自己的身上轻揉爱抚。 白书佾瞬间觉得有股热气从脖子往上蒸腾起来。 白书佾抬头看了一眼室内温度──29度──秋老虎的温度。 白书佾关掉影片视窗,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人类的性欲不分性别都很类似。 简佑文对自己的慾望是什么类型因为资讯不足无法推导,需要蒐集更多资讯,甚至进行实验才能判断。 还有,自己比想像中还要不耐热,在这日渐暖化的地球,这种基因可能会优先灭绝。 白书佾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比他想像中还要难解决。 于是,问题製造者按兵不动,问题解决者找不到方法,这个纠结两人的问题就这样一日拖过一日。 而这一日又一日,累积成了一年。 白书佾现在已经很习惯简佑文动不动就停驻在自己身上的黏腻视线。 他想也没有想过简佑文会在一年之后毫无徵兆地採取行动。 *** 「老师…」 白书佾注意到简佑文把办公室的门上了锁,向自己走近,接着就感受到耳廓有一股温暖的触感拂过。 这略带粗糙的抚触顺着自己的耳朵滑至脸颊。 简佑文的体温比自己高出许多,白书佾觉得整张脸都因此被摀得热烘烘的。 「老师,我可以亲你吗?」 简佑文现在的声音让白书佾觉得鼓膜痒痒的。 白书佾本来是打算直接点头的。 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实验机会。 只要收集数据,这个停在待办事项长达一年的问题就有机会划掉了。 但长久以来累积的社交知识提醒了自己,亚洲人之间接吻是有顺序的。 「因为你喜欢我吗?」 白书佾想要确认他有按照顺序进行。 「……老师果然知道啊。」 白书佾偏了偏头,在脑中处理一个新接受到的事实。 简佑文喜欢自己。 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对自己有性慾? 还是因为对自己有性慾才发觉他喜欢自己? 但距离两人认识已经过了四年,是什么触发了简佑文的转变? 白书佾意识到自己思考太久了,只好赶紧回了一句话填补刚才的停顿:「你的顺序跟别人不太一样。」 看着简佑文因为自己的话而露出微笑,白书佾认真地观察起简佑文的嘴唇。他的唇瓣红润厚实,只是嘴角有些乾燥。 「……可以试试看。不实际实验不会知道结果。」 白书佾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讲得太直白了,不符合亚洲人的含蓄社交规则。 注意到简佑文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白书佾正想着果然不该讲得太直接,下一秒简佑文的身体就缓慢朝自己倾斜,手指略带颤抖地抚上自己脸颊。 白书佾不知道为什么简佑文要板着一张脸亲吻,他只知道根据顺序,现在该轮到自己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温暖的鼻息和某种非常柔软的触感印在自己靠近嘴角的脸庞上。 「老师,我喜欢你。」 白书佾睁开眼,简佑文带着哀伤的眼眸和温柔的微笑转瞬即逝。 「我把作业带回去改。」 白书佾愣愣地看着简佑文抱起一叠文件匆匆离去。 为什么又跟预期的不一样? 白书佾自豪的大脑彷彿在对白书佾叫嚣,你的预判不是很准吗,为什么最近遇到简佑文就失灵? 白书佾也很想问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照着正确的接吻顺序来了不是吗?难道确认告白之后才接吻是错的吗?我的资讯已经过时了? 我是哪一步做错了? 白书佾忍不住抚上嘴角,那里彷彿还残留着简佑文嘴唇的热度。 与那股热度相比,他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意。 白书佾摸上自己的后颈,温度和手指相差不大,觉得冷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熟练地点开了名为where的app。 手机上出现了学校附近的地图和一个移动中的红点。 那个闪烁的红点缓慢地移动,最后在简佑文的租屋处地址停下,同时红点也转为绿点,不再闪烁。 白书佾收起手机,心中丝毫没有刚窥探了学生行踪的罪恶感。 毕竟他早在趁简佑文不注意,在他手机上安装了自己写的gps追踪app时就已经挣扎过了。 那是在白书佾看完g片不久。 无法解决问题的焦躁感逼得白书佾想要做些什么,而那时的成果就是这个gps追踪小程式。 这个app不仅可以追踪地理位置,还可以设定被追踪者经常出现的地点,一旦距离这些地点超过十公里,白书佾的手机就会跳出通知。 老实说白书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知道简佑文目前在哪里。根据简佑文的说法,他的行动范围相当狭窄,基本上就是学校、租屋处和老家之间的来回,偶尔去健身房以及跟朋友出去吃饭,但也都在台北和新北市范围之内。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白书佾在简佑文手机安装了app这一年,他的手机从来没有跳过通知。 白书佾好几次都想着要把这个app解除安装,也考虑过简佑文如果发现,问自己为什么要安装时要怎么回答。 白书佾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只是无可遏止地想要去掌控。 他喜欢人事物都能够被精准预测,他喜欢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只要他在意的东西处于未知状态,他就会想尽办法去挖掘,去理解,去求得谜团背后的定理。 他对物理,对量子力学,对宇宙波函数也是相同的心情。 他的目的是万有理论,而这些研究是白书佾认为最接近万有理论的一条路。 彻底理解并取得控制能让白书佾感到满足。 即使对象是宇宙的奥秘,世界的真理,他也无可遏止地想要掌控。 更何况现在对象是一个人。 31. 过去的宇宙 当天晚上,简佑文例行的晚安跟可爱贴图并没有传过来。 白书佾在睡前再次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没有跳任何通知,那个绿点还是安稳地停留在简佑文的租屋处。 白书佾翻面盖住发亮的手机,躺进了被子之中。 隔天早上白书佾收到了简佑文传来的请假e-mail,上头写着家中临时有事需要请假三天。 白书佾看着电脑的e-mail画面,再看了一眼手机萤幕上依旧待在租屋处一动不动的绿点。 他皱起眉头。 接下来三天,那个绿点依旧稳定地待在原处,甚至连老家都没有去一趟。白书佾看了一下移动轨跡,发现最远的移动地点就是一公里内的餐厅和超市。 简佑文为什么要骗我? 白书佾陷入了新的疑惑。 果然是因为我上次哪里做错了。 白书佾下了这个假设,开始上网搜寻恋爱心理学的论文。 「多巴胺、血清素、睪固酮、雌激素…不是这种。」 白书佾一目十行地瀏览着论文,快速地点开不同的篇目,但看起来扎实的研究并不多。白书佾看了半小时,觉得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不自觉地将目光停在搜寻引擎一直列在最上方的youtube影片。 “如何让对方更喜欢你?你必须要知道的五个恋爱心理学绝招!” 白书佾有些自暴自弃地点开这个完美遵循了行销学标题规则的影片。 「镜射,也就是模仿对方的动作,是在神经语言学中很常运用到的技巧,可以有效取得对方信任,提升好感……」 youtuber用着耸动的口气开始解说。 白书佾一边听,一边半信半疑地查询论文资料库,还真的有不少篇相关的研究。 白书佾偏过头,用手撑着下巴,按下了重播键。 *** 「老师早安,我来了。」 白书佾听到了敲门声,随即看到简佑文踏进办公室内。 「你回来啦,正好来帮忙一下学弟。」 这三天中白书佾找了另一个学生来帮忙日常事务工作。 这名学生很明显也对自己有慾望,但是他的慾望比简佑文的好懂多了。 白书佾的脑内社交资料库可以轻松地应付这样的人。 「老师,对不起等一下我有课,我下午会再过来。」 这名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眨动着睫毛。 「啊,没关係,佑文回来之后应该不用再麻烦你了。」白书佾露出标准的和善微笑,同时提醒自己讲话放慢一些。「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忙,我会跟你指导教授说一声。」 「咦…啊……知道了……谢谢老师。」 白书佾看着离开的学生,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感受到简佑文的视线直勾勾地黏在自己脸上。 他转过身子。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白书佾回想起youtuber的叮嚀,和对方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眼睛。 他认真地凝视着简佑文的浅棕色虹膜。 「以后你要请比较久的假早点告诉我,我会把需要人帮忙的实验先安排好。」 白书佾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收到回应,简佑文只是沉着脸继续盯着自己。 白书佾想起他原本以为是简佑文撒了谎,但难道是连家都回不去的大问题? 「怎么了?家里的事情很严重吗?有需要帮忙的?」 这句话终于获得了简佑文的回应。 「老师我没事。还有没有什么要处理的?没有的话…」 听到简佑文打算离开的口气,白书佾顿时觉得有什么攫住了他的心脏。 「有。」 白书佾着急起来,他需要做些什么来消解这突如其来的心慌。 此时白书佾脑中已经变得熟稔的几个字词开始重复播放。 镜射、模仿、回应。 镜射、模仿、回应。 白书佾起身走去门边,喀搭一声上了锁。 「…老师?」 白书佾回忆着简佑文上次的行动,他那时候是用右手摸自己的脸颊,接着亲吻自己的左边嘴角。 他伸出右手摸上简佑文的脸颊,能感受到刚刮完鬍子乾爽的肌肤触感。 此时他注意到简佑文眼下的黑眼圈。 白书佾觉得一直被捏紧的心脏像是被再拧了一下,刺刺地抽痛起来。 但他没有因此忘记顺序。 白书佾侧过脸,确认简佑文的左边唇角正对着自己之后,他闭上眼睛,将脸持续靠近,直到自己的嘴唇感受到简佑文的体温,然后离开。 白书佾眨了眨眼睛。 简佑文被按下暂停键似地停在原地。 像是一个不停闪烁,却一动也不动的红点。 白书佾的心脏又抽痛了一下。 他想他明天可能需要去预约掛号,检查一下心脏。 「佑文?」 「老师!老师、老师!」 这时简佑文忽然用力地抱住自己,用鼻子磨蹭着自己的肩颈交接处。 「老师…喜欢你,最喜欢老师。」 白书佾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盛大笑容。 喜欢?简佑文刚才说喜欢自己? 所以我做对了?镜射真的有用? youtube是可靠的参考来源? 白书佾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一直抓紧他心脏的某样东西也在此时松开了对他的箝制。 他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 「老师笑起来好好看。」 「我常常笑比较好吗?」 这会是他之前做错的地方吗? 他不该把社交开关关掉? 「我只想看老师真心的笑,不要硬撑出来的笑容。」 「对老师要求这么多,论文还要不要过了。」 白书佾脑中想着如果论文标註可以引用youtube的话学术界会有多混乱。 「不过也没关係,我可以一辈子当老师的助教。」 简佑文低下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白书佾的鼻尖感受到简佑文急促又温暖的呼吸。 白书佾再次眨了眨眼。 一辈子。 除了物理,他没有想像过会有别的东西跟着他一辈子。 如果是简佑文的话…… 「对了?」 「什么对了?」 白书佾对于刚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像感到吃惊,他挣脱了简佑文的怀抱。 「没什么,该做事了。我先去把门锁打开。」 「啊…」 「嗯?」 「我去开!」 简佑文先是抓住手腕阻止自己,然后急着要去开门,却又站在门前发呆这一连串操作,让原本觉得已经找到正确答案的白书佾又不确定了起来。 简佑文身上还是有很多未知的部分需要继续研究。 白书佾为这次镜射实验下了结论。 32. 过去的宇宙 在那之后不久,简佑文似乎表露出想出国唸书的兴趣,与此同时,简佑文第一次亲吻了自己。 在嘴唇上,而不是嘴角。 简佑文终于决定要向自己请求性交行为了吗? 终于可以知道他对自己的慾望是哪个面向了。 白书佾想着。 但是这次白书佾又猜错了。 除了接吻,简佑文完全没有更多的动作。 好几次亲吻之后,白书佾都有注意到简佑文的裤档已经被顶出形状,但简佑文却选择跑到远处躲在桌子后面,面对墙壁。 不过白书佾没有像之前那么焦躁了。 性慾从来不是白书佾的优先生理需求,白书佾也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 研究持续有进展,健康状况也稳定,之前去检查了心脏并没有发现问题。 简佑文也说了会一直当自己的助教……虽然他似乎对出国唸书有兴趣,但在国外找教职也完全不是问题,他甚至已经想好哪个学校最适合简佑文,租屋处选在哪里交通比较方便。 如果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 几个月后,母亲的一通电话在半夜打来。 「书佾,你能过来这里两个礼拜吗?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白书佾妈妈的口气既着急又掩不了兴奋。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白书佾揉揉惺忪的眼睛,打开灯翻开行事历。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 白书佾搬出了母亲的名字,顺利地在学期中请到了一个月的假。他安派好代课事项后,飞到了美国。 下飞机之后白书佾很快地被接到实验室。 白书佾透过窗户往实验室内看,四处高掛的铜管致冷机,大量的粗黑电线,以及坐落于正中间,连接了所有仪器的高耸拱门。 不知道是室内接近0度的冷意还是内心沸腾的兴奋使他泛起了鸡皮疙瘩。 在白书佾提出利用穿越者身体资料的建议后,团队花了两天,完成了足以穿越平行世界的最后一串程式码。 「我去。」 白书佾妈妈以一种事情早就决定好的口吻说道。 「jing,我觉得你需要留下。」团队负责人皱起眉头。 「有谁比我更有机会回得来?」 被称为jing的白书佾妈妈皱起眉看向负责人。 眾人沉默,此时负责人将视线投向白书佾。 jing注意到了。她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说:「ralph,我以为你会毛遂自荐。」 「如果我的智商有你们母子一半的话我现在已经走进去了。」 ralph像是已经习惯jing尖锐的态度,平心静气地说。 白书佾没有将两人的针锋相对放在心上。 毕竟他知道这个实验牵涉的层面太广,而且所费不貲,这并不是他们几个就能决定的事情,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要试试看。 他想要亲眼去看看另一个平行世界。 这样就可以证明他的世界观是正确的,他眼中的无限宇宙是真实存在的。 「总之把我的名字提报上去。」 jing不顾ralph的反对,直接在免责声明书上签了名之后推门离开。 ralph叹了口气,望向白书佾。 「给我签一份吧。」 白书佾拿起桌上的笔,露出微笑。 *** 最后上层选择了白书佾作为穿越人选。 白书佾的妈妈气炸了。 「ralph你这混蛋!你是不是把我的申请书抽掉了!不然怎么会选书佾?」 ralph双手举高:「我发誓没有。」 我只是送申请书的时候跟上层强力推荐了wynn,同时强调我们无法承担失去jing的风险而已。但后面这句话ralph当然没有说出口。 jing烦躁地坐在桌边,拿出自己的手机。 「书佾,打给你爸。」 白书佾接过手机之后,jing甩了甩手,像是那支手机上黏着哥本哈根詮释。 「你跟他说,我没办法直接跟他讲。」 白书佾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电话。 团队里的人每个手机都在进入建筑时就被收走了。 只有白书佾妈妈是例外。 原因很单纯,因为最需要保密的内容就在她的脑中。 而且,没有人敢叫她把手机交出来。 「喂?爸,我要去参加一个必须保密的实验…对,妈也有参与。没错…有风险,有可能回不来……嗯,嗯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领域,好,我知道。」 白书佾把手机递还给母亲。 「爸说他要跟你说。」 「我没有话要跟他说。」 jing把手交叉环抱在胸前。 白书佾像是习以为常似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爸说如果你不接就开扩音。」 「……」 jing气冲冲地拿起手机走到角落,在将手机拿到耳边之前还回头瞪了所有人,像是在警告不要过来。 团队的人也非常自动自发地聚集到对角线,保持最远距离。 不过这个办公室的空间并不算大,即使jing压低声音,依稀还是听得到几句。 「……除了我们……机率太低……信心……我知道我答应过……」 白书佾没有费心去听父母的对话,他只是在想他是否该和简佑文说一声。 虽然他自认回来的机率很高,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 不过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该如何和母亲解释他和简佑文之间的关係,如果说要打给助教,可能只会换得妈妈不以为然的眼神。 ──只能想办法回来了。 一天后,白书佾揹着俗气又庞大的卡其色背包,走进寒冷的实验室,数台低温恆温器同时运作的声音轰然作响。 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看到他母亲朝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便踏进了散发着强烈白光的拱门。 33. 过去的宇宙 白书佾睁开眼,讶异于周遭的昏暗。 晚上了? 他是早上九点走进拱门的,看来时间错开了。 白书佾冷静地观察四周,自己看起来是在一栋传统欧式建筑里面,面前是长长的走廊。 前方只有一间房间透出光线。 白书佾走近这间透出昼色灯光的雕花大门,他敲了敲厚重的门板,走廊响起了沉沉的回声。 随着门被拉开,在明亮的光线下,白书佾与白书佾正面相对。 打开门的白书佾率先露出了微笑。 「欢迎,请进吧。」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穿着一件米色的宽松长袍,他侧过身示意白书佾走进。 「谢谢。」 白书佾道谢之后便进入房间。 房间内部的装潢和外面的古典截然不同,充满现代感…不,该说是近未来感。 白书佾原本沉着的嘴角不禁稍稍上扬。 原本还担心会到一个科技落后于原本世界的国家,看来是中大奖了。 「请坐。」 白书佾坐上了这个看似普通的木纹椅子,但触感却不是想像中的结实木头,而是彷彿坐在蓬松的羊毛上柔软舒适,除此之外,彷彿是为他量身订做般的贴合感,就像是泡棉所提供的包覆与支撑。这绝对不是木头,也不是羊毛,更不是泡棉,但白书佾想不到任何可能的物质能具有这么多重的特性。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瞭然地笑笑。 「每个世界的我都会问我这个椅子是用什么做的。」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拍了拍椅面。「是我自己调配的分子式,你们如果已经有这个技术的话可以试试看。」 白书佾的大脑难得地多花了两秒鐘处理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 ──这次可能不是中大奖,而是中头奖了。 「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往后轻松地倚靠在他宽大的椅子上,彷彿已经经歷过数百次同样的对话,接着朝白书佾眨了眨左边眼睛。 白书佾想着原来自己有办法只眨一边的眼睛,但他忍住了当场尝试的衝动。 他言简意賅地解释了目前的状况以及他的目的。 「所以你们是随机平移?」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终于坐正,身体往前靠。「只靠平移者的身体资料定位……科技发展还在初期就这么做,这算是赌博了。」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贬低的意思,白书佾听得出来。何况比起被评价科技原始的尷尬感,白书佾的求知慾望更胜过一切。 「你们称呼穿越世界为平移?」白书佾热切地问。 「啊,每个世界的称呼好像都有一点差异。称呼平移是因为我们最一开始是以移动座标系统的中心点为概念前往平行世界的。」 「所以你们穿越的座标是固定的?」 「不,我们已经可以设定时间、地点、人物,已经去过的世界也可以随时前往。」 白书佾一听,恨不得把眼前的另一个自己直接扛回去原本的世界。 看着白书佾闪闪发亮的眼睛,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又靠回了椅背。 「现在想想的确是了不起的成就,但能轻易平移不同世界也不全都是好事。」 他露出一丝苦笑。 「告诉我更多细节吧,我会尽量帮忙,其他世界的科技提升起来,对我们来说也会比较轻松。」 *** 于是接下来几天两位白书佾都待在这栋大房子中。 白书佾觉得他像是回到了九岁,有那么多新的知识等着他去探索了解。多巴胺简直像是无穷尽似地在脑内不停分泌释放。 白书佾竭尽所能地吸收并纪录另一个自己所告诉他的每个算式每个理论,直到过了一个礼拜之后,白书佾才终于分了一点大脑用于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白书佾注意到这栋偌大的欧式建筑似乎全是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所拥有,而除了偶尔经过的佣人,白书佾并没有看过其他人。 事实上,白书佾认为那些佣人并不是人类。 这天的晚餐结束后,两人回到了实验室将工作收尾。 一如往常地,还冒着热气的芬芳红茶此时已经被放置在门边的雕花木桌上。 白书佾盯着那洁白细腻的骨瓷茶杯,客气地提出了疑问:「不知道你请了几位佣人?他们的服务都非常…精准。」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露出微笑。 「你猜得没错,他们是人工智慧机器人。」 白书佾回想起那与真人无异的举动与外表,讚叹地点了点头。 「也可以选不要那么像人类的,端看个人喜好。」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解释道。「我只是发现如果太久没有看到其他人,对精神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所以才选了人形机器人。」 白书佾心中不禁浮现一个问题,但他不觉得他该问出口。 「…你觉得我们有找到万有理论的一天吗?」 最后白书佾提出了和他原先想问的完全不同方向的疑问,但这也的确是他一直想向另一个自己问的问题。 身为万有理论候选的弦理论和量子重力理论,根据这个世界的自己所解释的,都在证明之后不久又被新的悖论所推翻。因此儘管这个世界的科技对自己来说已经如此先进,这个宇宙之谜却依旧悬而未解。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很大方地笑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也很想要知道答案。」 「我们已经平移过数百个世界了,但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目前为止还没有到过领先我所在世界科技的宇宙,所以我没有可以问的对象。」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喝了一口红茶。 「所以你们要赶快跟上,我才有人可以问。」他边说边俏皮地朝白书佾眨了眨眼。 白书佾知道另一个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这么大的差距在他有生之年是没办法追上的,但这是一个开始,有了这些知识,未来将充满更广大的可能性。 「真的非常谢谢你。」 白书佾诚心地朝另一个自己道谢,凝视着对方的同时,也看着这个自己已经逐渐熟悉的实验室。 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的喜好,还是这个世界特别讲究美感,比起自己铁壳和电线交错的实验室,这间实验室更像是美术馆,每个仪器都设计得像是一座艺术品。这里总共有几十座艺术品,即使白书佾这几天已经尽可能地学习,还是有很多仪器连功能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想把整间实验室带回去,要是可以连人一起邀去就太好了,只要另一个自己待一个月,他的世界可能就能有几十年的飞跃性进展。 白书佾这几天不知道已经浮现这个念头第几次了。 「如果我回去没有办法顺利重现你们的技术,可以邀请你过来一趟吗?」 这次句子忍不住从口中冒了出来。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沉默了片刻。 「你随时可以过来。这个世界的座标和指向程式我也都存在里面了。」 他拿起桌上大约1cm厚度,跟小拇指长度差不多的透明塑胶片。 「很可爱吧?我特别客製的,毕竟我们这里已经不用蓝芽了。」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将塑胶片放回桌上,重新拿起茶杯,嘴角依旧带着弧度:「但很抱歉,我不打算去你的世界。」 34. 过去的宇宙 白书佾愣住了。 根据这几天的友好相处,他没有预期会收到如此明确的拒绝。 「我已经见过好几十个世界的我了,看多了,大概的生活状况就变得很容易观察出来,我想大致可以划分出五种类型吧。」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温和地望着另一个自己,缓慢开口:「在你的世界里,父母和简佑文都在你身边吧?」 白书佾突然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不同的世界,很多种不同的生活……譬如我。」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放下茶杯,在清脆的瓷器敲击声中露出自由到接近虚无的微笑。 「我和简佑文分开了,因为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自己。只要他在身边,我的情绪就会不受控制,我会替他紧张、为他生气、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流泪。」 「我无法忍受。我无法控制他,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没办法忍受总是失控的情绪。」 「最后他选择去了别的世界。那个世界只有白书佾,没有简佑文,他刚好填补了那个空白。」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所以我说,能轻易平移不同世界不全都是好事。」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眨了眨眼,笑容依旧掛在脸上。 而白书佾开始喘气。 他现在不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觉得那跳动的声响震耳欲聋,几乎让他听不见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简佑文会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想像了另一个自己所说的场景,指尖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发冷。 除了心跳,白书佾甚至能感受血液在身体内部急速窜动的流动感。 这是白书佾第一次体验到害怕的情绪。 而这份恐惧使他丧失了对自己的生理与心理的控制。 白书佾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失去控制。 「所以我不想要去你的世界,我只要看到简佑文黏在你身边的样子就会感到烦躁,希望你能谅解。」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继续平静地解释。「但这只是我的状况,并不代表你也会遇到一样的事情。」 「每个世界的走向都不同,即使我归纳出了几种类型,也不代表你就属于那些类型之一。你只能自己决定接下来怎么走,然后相信自己所做的选择。」 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对现在的白书佾来说就像是机器的杂音。 他的大脑没办法处理并分析出其中的意义。 他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胸膛疯狂鼓动。 他现在只能思考简佑文离开自己的情景。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白书佾对自己相当有自信。 他不认为简佑文会喜欢上自己以外的人。 但别的世界的白书佾呢?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如果之后可以自由地穿越不同的世界,佑文会不会喜欢上这个瀟洒自在,又比自己拥有更多知识的白书佾? 不只这个白书佾,如果别的世界的白书佾比自己温柔?比自己聪明? 如果能够有别的选择,佑文还会待在自己身边吗?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皱起眉头,看着已经明显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的另一个自己。 他走去深处的架子,翻找了一会之走回原位,将一个金属的三阶魔术方块放在桌子上。 「来,伴手礼。」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膀。 「这是我之前做好玩的,里面的能量可以让你平移五次,座标只能选择人物、时间跟地点其中一项,我再告诉你怎么设定。」 白书佾的注意力被魔术方块吸引后逐渐回过神,瞳孔开始聚焦。 「要怎么用随你决定,但不要和我放在储存装置内的资料混用。方块内的程式码是我随便写的,不像正式版本的那么严谨。」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看到另一个自己渐渐恢復正常之后,说话又回到了原先轻松的口吻:「我是建议你自己留着玩就好,我做成看不出来用途的样子,看到也不会被怀疑。魔术方块是现在正流行的復古风。」 白书佾伸手将冰凉的金属魔术方块拿在手中。 他的脑中自然地浮现出简佑文在实验室中灵巧翻转魔术方块的模样。 有什么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白书佾的眼神从原先的恐慌转为灼热。 *** 白书佾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另一个世界的白书佾精准地将他送回拱门门口。 白书佾的妈妈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她没套上外套就打开实验室的门,在0度的冷气中衝上去将白书佾紧紧地抱在怀中。 白书佾很久没有和母亲拥抱了,他有些迟疑地伸手拍了拍妈妈的背。 jing这才松开手,眼睛上下打量着白书佾的全身,确认他是否完好无缺。 「你…要不要先去休息室?」 白书佾看着母亲急着想知道详情却又努力忍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妈,我这几天吃好睡好,直接来工作吧。」 白书佾打开后背包,将透明的塑胶片拿了出来。 至于压在背包最底下的魔术方块,白书佾并没有打算让其他人知道,包含他的母亲。 jing只花了两天就跟上了白书佾的进度,而团队其他人则是用了两个礼拜。 期间白书佾又穿越了一次,确保两个世界可以互通之后,白书佾就回台湾了。 本来jing想要白书佾再请一个月的假,但白书佾坚持事情要照原先的安排。 35. 过去的宇宙 离休假结束剩下三天。 白书佾回到住处后,打开了很久没点开的app,凝视着位在大学实验室的绿点。 他要确保这个绿点永远不变。 白书佾需要确切的证据,实际地证明。 因此和简佑文沟通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人类的言语向来就是永恆的反义词。 观察→假设→实验→分析→结论,这些步骤才是白书佾长久以来信奉的价值。 观察简佑文这件事白书佾一直以来都在进行,重点是假说。 ──属于这个宇宙的简佑文,永远都会待在同个宇宙的白书佾身边。 白书佾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后就在思考,最后立下了这个假说。 他要让这个假说成为永恆不变的定理。 他要确定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这个宇宙的简佑文要永远属于他。 接下来就是实验。 一个假说除了正面的例证之外,还需要检验反面论述是否无法成立,唯有如此,这个假说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科学理论。 白书佾并不需要更多的正面例证,他要的是一个可被观测的实验来验证反面论述。 验证反面论述,也就是否证。 当一个假说可以被否证,表示这个假说能够成为科学理论,但当一个假说已经被否证,那就代表这个论述为假,需要废弃。研究者只能设立新的假说,继续实验。 这其中的重点是,证明自己的假设「可以」被否证,不代表「已经」被否证。 白书佾的目标是前者,而非后者。 白书佾希望让简佑文去过别的宇宙,并且在回来之后也不会离开自己。 这样就可以证明他的假说是有可能透过实验被否证,但实际上经过了实验之后却没有被否证。 在没有新的反面论述推翻的状况下,他的假说──这个宇宙的简佑文永远都会待在同个宇宙的白书佾身边──就能成立,成为确实可靠的科学理论了。 让简佑文去别的世界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透过金属魔术方块。 如果只是单纯地叫简佑文去别的世界,势必会被询问原因。 一旦老实告知实验的目的,简佑文肯定会刻意避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想方设法赶回来。 要避开这种情况,只能让简佑文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穿越到平行世界,再利用事先写好的程式,让他经歷三个宇宙后,在最后一次穿越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时候白书佾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即便微乎其微,但机率并不是零。 ──如果简佑文不回来了呢? 如果简佑文真的被别的世界的白书佾所吸引,就这样留在其他的宇宙中呢? 凉意沿着白书佾的脊椎缓慢攀爬至他的头顶。 白书佾非常厌恶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但他注意到最近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他揉着自己的眉间,企图保持专注。 他需要确保简佑文有强烈的诱因会回来。 对简佑文而言,有什么比更温柔更聪明的白书佾强烈的诱因? 白书佾在脑中快速地搜寻和简佑文有关的各种资讯。 ……有了。 白书佾嘴角上扬。 生病的白书佾。 而且要是有死亡可能的重病。 心比谁都还要柔软的简佑文不可能拋下有生命危险的自己。 白书佾自然知道增加变数会影响实验结果,但他成功地说服自己这是实验所必须的附加条件。 至于要生什么病…白书佾回想了一下家族病史。 大学毕业时父亲有住院过一阵子,那时候医生怀疑是白血病,不过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白书佾查询了白血病的初期症状,要模仿并不难,重点是要有医生愿意配合。 白书佾点开手机的通讯录,按下通话键。 「karl,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你认识市立医院血液科的主治医生对吗?对,跟我现在的研究有关……」 白书佾交待完之后掛了电话。 住院的事项就让karl安排,接下来就剩下设定穿越程式了。 白书佾接下来这三天睡得很少,他将电话设为静音,难得地将程式一再地修改,一直到应该回去学校当天的傍晚才完成。 他看了一眼手机萤幕,无数的未接电话和一个绿点在等他,他该出发了。 白书佾开车到了学校,推开实验室的门。 简佑文顶着乱翘的头发和隐约的鬍渣瞪着自己。 他看不出来简佑文狂乱的眼神里是什么样的情绪,但他依旧依照原定计画叙说他的谎言。 「我下礼拜开始要住院。」 一切都准备就绪。 实验开始。 36. 重复的宇宙 「……不管什么都能验证,科学真是太完美了。」 白书佾刚才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嘴唇扯开的弧度。 他不太确定那是笑容还是别的什么,他只知道他没有看过老师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 老师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老师刚才说了什么? 简佑文的大脑在经歷了重重衝击之后,吃力地开始运转。 「老师说的反面例证是……那假说就是……」 白书佾伸手遮住了简佑文即将要说出来的句子。 「已经需要废弃的假说不用再提。」 简佑文感到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没有多加思考,反射性地就将白书佾的手抓在自己掌心中捂热。 白书佾嘴角的弧度消失了,恢復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的手腕动了一下,但没有把手抽回来。 两人垂着头,盯着交叠在一起的手。 时间彷彿正无止尽地膨胀。 在变得缓慢的时间中,简佑文想着白书佾不让他说出口的假说。 如果自己没有误会的话,老师的假说就是假设在原本的宇宙中,自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老师喜欢我喜欢到要用实验证明我会永远陪在他身旁。 这是简佑文所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但是他不敢去相信。 毕竟他现在只剩下零星的残骸碎片,任何一点点外力都会令他彻底粉碎成灰。 简佑文抬起眼观察眼前的白书佾。 低垂的长睫毛,柔软的瀏海,挺直的鼻樑,白皙的脖颈,一切都和平常无异。 简佑文简直想催眠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正和老师坐在办公室里,而自己只是在替老师暖手。 但白书佾左手一直拿着的金属魔术方块让简佑文无法逃避现实。 老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摔下去的方块给捡起来的。 魔术方块已经散开,部分边块不见了,直接看得到里面的中心轴,至于还勉强镶在轴心上的方块,边角的部分也是凹陷歪曲。 老师那时候靠我那么近,我这样用力摔,万一零件弹起来伤到老师怎么办? 不对,重点是我们被捲回前一个世界还算运气好的,万一因为摔坏而程式错误,卡在时空的隙缝中……天啊,老师那时候为什么要抓住我?根本就不应该管我这个白痴! 简佑文的大脑在恢復思考能力之后不禁后怕起来。 白书佾也感受到包住自己的双手正在细微地颤抖。 他抬起头,注意到简佑文盯着魔术方块的目光。 白书佾于是摊开手掌,将被摔坏的魔术方块完全展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下。 「损坏得比我想像中严重。」白书佾的口吻听起来依旧平静。「不可能直接用这个方块回去了,我们需要帮忙。」 白书佾瞥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 「需要另一个我…可能还需要找我妈帮忙。」 老师的妈妈…这个世界的老师和妈妈不合,可能没那么容易。 简佑文开口想向白书佾解释:「这个世界的…」 但简佑文讲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该如何解释这个世界的家庭问题? 如果老师的父母其实也分开了?甚至父亲也过世了?他要怎么说才好? 白书佾不解地看向简佑文。 「她…她跟…老师……呃……」 简佑文怎么拼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白书佾皱起眉头。 「我先带你去医院。」 白书佾站起身,拿了印表机内的白纸将魔术方块迅速地包好,接着打开简佑文的卡其色背包。他看到里面的内容物之后愣了一秒,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方块放进去,拉鍊拉好。 「走,先去检查一下你的脑部。」 白书佾牵着简佑文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简佑文这时才意识到老师误会自己脑部因为穿越而受到影响。 「不是,老师,我没事。」 简佑文急着解释,一边将白书佾拉回来。 结果一个使力过猛,白书佾被拉得整个人往后倒,幸好简佑文即时往前一步撑住白书佾,让白书佾的重心倒在自己身上。 白书佾的后背因此紧紧贴在简佑文的胸前,头顶的发丝则正好顶着简佑文的鼻间。这一切都在几秒之内发生。白书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这样靠着简佑文,好一会才挺直身子想要站稳。 没想到白书佾上半身才一动,下一秒就被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老师不要走。」 简佑文的手臂将白书佾的窄腰紧紧箍住,他垂下头,嘴唇正好靠在白书佾耳边,用着委屈的语气要求。 全身被简佑文温热体温包围的白书佾僵直了一下,但不久就放下耸起的肩膀。 白书佾轻叹了一口气。 「…想走的不是你吗?」 白书佾的这句话让简佑文的后脑瞬间整片发麻。 他慌乱地将手臂收得更紧。 「我…我没有……」 我没有要走。 我怎么可能会离开老师。 我才怕老师拋下我。 简佑文脑中有几百个句子,却没有一句能解释他摔下魔术方块的行为。 儘管那时候他脑子十分混乱,但他潜意识其实知道摔下之后的风险。 他只是太习惯逃避。 他没办法面对他从没见过的白书佾。 他也没办法面对从来不理解白书佾的自己。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把白书佾更加用力地搂在怀中。 白书佾的肋骨其实被挤压得有些发痛,但白书佾并没有试图挣脱简佑文的怀抱。他凝视着办公室空荡的墙壁,慢慢地开口: 「…佑文。」 「……嗯。」 「对不起。」 37. 重复的宇宙 白书佾道歉后看不到简佑文的表情,正想试着转身时,就感受到贴在自己背后的胸膛开始不稳定地起伏。 「……不…不是…不对……是我……」 简佑文混乱的言语顺着温热的泪水滴入白书佾的衣领,一直流到心脏的位置。 「老师…是我…都是我……不要走……」 白书佾轻叹了一口气:「说过不要哭了。」 白书佾趁着简佑文的手稍微松开,终于能站直。他转过身子,仔细凝视着简佑文发红的鼻尖和浅棕色的双眼。 他用大拇指轻柔地揩去简佑文的眼泪。 「你每次哭,我的心脏就会隐隐作痛。」 简佑文的抽泣在此时停住了。 白书佾认为自己这样回覆是对的方向,便继续说下去。 「我有去医院检查,但检查结果没有问题,连心律不整都没有,但是只要你表现出难过的样子,我的心脏就会开始抽痛,完全没办法控制。所以别哭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让心痛影响效率。」 简佑文即使视线被泪水模糊,但一点也没有错过白书佾蹙起的眉头和认真凝视自己的表情。 简佑文肩膀抽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 「呜…老师……我…呜嗝……」 「……」 这下子换白书佾停住了,他本来以为有用的解决方法反而让简佑文哭得更兇了。 「…不对吗?」 白书佾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只好继续用手指抹去简佑文源源不绝的泪珠,他现在连指甲缝里面都湿漉漉的。 简佑文哭了很久。 白书佾担心简佑文会脱水,想要拿刚才从后背包中看到的矿泉水瓶出来,但每当他想要移动,简佑文就用尽全身力气,把白书佾牢牢地按在自己胸前。 而且简佑文虽然语气委屈,抽抽噎噎地喊着老师,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没有松懈。纵使白书佾力气不算小,但论肌肉量还是比不上年轻又比自己高大的简佑文。 他只好无奈地任由简佑文抱着自己继续哭。 就在白书佾肩膀和领口的布料已经湿到透出肤色来,简佑文才逐渐恢復正常的呼吸频率。 「先喝点水好不好?你背包里面有水。」 白书佾放轻了口气问,像是怕自己哪个字又会不小心开啟简佑文的泪水开关。 简佑文缓缓地点了点头,从后背包中拿出了沉重的一公升水瓶。 他先递给了白书佾一瓶之后,才打开另一瓶开始喝,但即使在喝水,简佑文的眼睛也没有一刻离开过白书佾。 简佑文灌了半瓶水之后才放下宝特瓶,轻微地喘了一会气,在确保呼吸已经没有任何窒碍感之后,他拉着白书佾的手,让他坐下。 「我第一次穿越,那个世界的时间是在1998年,我在彰化遇到了九岁的老师。」 简佑文握住白书佾的手,回答起白书佾原本一直追问的问题。 白书佾的指尖抽动了一下,但还是静静地听。 简佑文完全没有隐瞒他在不同世界的经歷。从九岁的老师有多可爱,中文系的自己完全是个跟踪狂,一直到和目前所在世界的白书佾同住的那几天,只要他想得起来的细节都尽量仔细描述,从煮饭、买内裤,到父亲去世,再到自己对不同世界的白书佾从混淆到清晰的感受。 简佑文尽其所能挖空记忆地说着,一直到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说的之后,简佑文才停下来,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水。 白书佾偏着头,看着水滴沿着简佑文的下巴滴下。 「所以,老师…反面例证没有成立。」 简佑文的手心稍微使了点力握紧白书佾的手,白书佾原本冰冷的指尖现在已经和简佑文的体温一样温暖。 「我已经知道有无限多的宇宙,有无限多的白书佾,但我只要我的老师。」 「我只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所以假说不需要废弃。」 「老师,告诉我你的假说,我想听你说…拜託。」 白书佾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愤怒摔下方块的简佑文和真挚朝自己恳求的简佑文,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实验结果。 人类的言语向来就是永恆的反义词。 比起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动作更可信。 白书佾的社交资料库中是这样记载的。 但他却想违背经过实验证明的资料库,而去相信简佑文现在说出来的话。 因为他也有一样的感受。 他知道有无限多的宇宙,无限多的简佑文,但白书佾只喜欢他的。 明明爱喝甜的却总是陪自己喝无糖茶的简佑文。 明明不爱出门,周末却总是想尽各种理由邀自己出游的简佑文。 明明被自己夸奖之后高兴到不行,却硬要强装镇静的简佑文。 这是属于他的简佑文。 只能是他的。 他不能接受他看向别的宇宙的自己。 无论如何他要把简佑文带回去。 不论用什么方法。 白书佾脑中有个强烈的预感,只要在此时此刻对简佑文说出自己原先的假说,他就会跟着自己走。 他不知道背后的原理,也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他只知道这就是他要的。 无论这是不是正确的实验结果,无论这是不是应该拋弃的论述。 白书佾凝视着简佑文。 「属于这个宇宙的简佑文,永远都会待在同个宇宙的白书佾身边。」 白书佾一字一句地唸出他的假说,清晰而明确,彷彿这是存在已久,亙古不变的定理。 简佑文的眼眶又红了起来。他紧紧地握住白书佾的手,紧到像是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两人的手指都又湿又热。 简佑文低下头,将额头抵住白书佾的。他们呼吸着对方吐出的气息,任由心脏渴求氧气而疯狂跳动。 「老师,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那,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38. 重复的宇宙 简佑文摘掉了白书佾的眼镜,把头埋在白书佾脖颈间来回磨蹭,然后将嘴唇轻柔地印在白书佾额头上,再缓慢地往下亲着眼皮、鼻樑、唇瓣,直到亲到下巴时简佑文才停下,接着用鼻子顶起白书佾的耳垂嗅闻白书佾混着白麝香和雪松的体味,觉得已经吸够了之后再来回地在肩颈处磨蹭,接着又开啟一轮新的循环。 白书佾任由简佑文捧着自己的双颊在上头又亲又蹭,还配合地抬起头变换角度方便简佑文的嘴唇在自己脸上滑动。即使有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自己的腹部,白书佾也没有躲开。 如果现在要求,老师可能会同意自己进入他。 简佑文想着。 说实话用亲的完全不够,简佑文现在就想把老师给吃乾抹净。 用着澄澈的双眼注视自己,说出想要自己永远待在他身边的白书佾,让情绪一直处于激动状态的简佑文一触即发。 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要确认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他要这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这张嘴呻吟着自己的名字,这副身体吞下自己的阴茎。 他想要证明老师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喜欢他。 就在此时白书佾舔了舔被简佑文亲得发痒的下嘴唇。 一小截嫩红色的舌尖沿着唇瓣滑过。 简佑文的理智原地爆炸。 他忍住想直接咬上去的衝动,低哑着声音问:「老师,我可以把舌头伸进去你嘴里吗?」 白书佾没有犹豫很久就闭上眼,把嘴巴打开。 简佑文觉得自己既过份又卑鄙,趁着老师对自己有愧疚感的时候予取予求,但眼前可是颤着睫毛主动张开嘴唇的老师,他怎么可能现在停手? 他直觉式地吻了上去,寻找着刚才看到的粉嫩舌尖。 简佑文的舌头很快就勾住白书佾的。 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简佑文第一次感受到舌面交缠时从脊髓窜上的快感。 柔软又湿滑,还有一点甜甜的味道。 简佑文无法克制地将白书佾的后脑往自己的方向压,白书佾只能仰着头回应。 简佑文从来没有接吻过,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力道,甚至连用鼻子呼吸都顾不上,才吻不了多久就只能松开白书佾,拚命地喘气。 白书佾也在轻喘。 简佑文看着白书佾因为缺氧而酡红的脸颊,忍不住又低头舔舐白书佾潮湿红润的嘴唇,舔着舔着就含住白书佾的舌尖,凭着本能吸吮轻啃。 两人不知道这样亲吻了多久,简佑文笨拙地索求,白书佾也努力地回应。双方都鼓胀起来的下半身主动地隔着裤子开始摩擦。 简佑文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该停止。 他要确保他跟老师的第一次一切很完美。 而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完美的时间,地点…至少不能第一次就在这里。 而且现在有更优先要做的事情。 简佑文靠着长久以来锻鍊的强大意志力,勉强在体液还没浸湿裤头前成功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两人各自坐在一旁,让充血的部位平静下来。 白书佾慢慢地将眼镜戴上,迷濛的眼神逐渐恢復清明。 简佑文等到确定自己下半身已经完全冷静,才敢将视线投向白书佾,没想到一眼就看到白书佾洁白手臂上的红色指印。 是刚才自己情不自禁抱紧老师时,用力过度勒出的红痕。 「老师对不起,会痛吗?」 简佑文懊悔得不行,抚摸着被自己掐红的柔细肌肤。 「不会痛,之前为了勒出瘀青用绳子绑才比较痛。」 白书佾本来没有打算再度提起自己刻意模仿白血病症状的事情。 可能脑子还有些缺氧,他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 「…老师说什么我都会信,你根本不用勒。」 简佑文现在想到那个景象只有心疼。 白书佾看着简佑文皱起的眉头,沉默了一阵子,下一句话就转移了话题: 「我们接下来需要想办法连络这个世界的我的母亲。」 「好,可是这个世界的老师和母亲关係不太好。」 简佑文知道白书佾转换成工作模式了,也挺起了腰桿认真回答。 「我记得,但是我觉得有可能是误会。当初我爸疑似白血病住院的时候,我妈其实也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探望过他。」白书佾回忆起当时的状况。「但是我知道我妈会趁非公开探视时间,动用关係偷偷进去陪我爸。」 「咦?」 简佑文睁大眼睛。这个走向莫非是…… 「我妈最喜欢我爸了,她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在我爸面前的样子。」白书佾轻描淡写地说。「虽然不清楚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但是我觉得机率很高,可以试着釐清看看。」 简佑文想像了一下世界知名的量子力学权威学者偷偷摸摸进医院陪在老公病床旁的样子。 傲娇!老师的妈妈是傲娇属性! 「我来联络这个世界的老师,和他解释看看。」简佑文翻开背包。 白书佾点点头。 「我手边并没有证据,但是我爸跟我妈每天都会传讯息或讲电话,如果看得到手机纪录,这个世界的我应该会相信。」 「老师的爸妈很恩爱呢。」简佑文不无感叹地说。 「传讯息算恩爱吗?我们几乎每天都见面?」 白书佾的语气带着纯粹的疑惑。 简佑文的手机直接摔到地上。 「怎么了?小心一点。」 白书佾将手机捡起来放回简佑文手上。 简佑文摸着手机的防撞外壳,觉得自己的老师果然是最强的。 这种没有任何预告,直接对心脏爆击的攻击果然只有我的老师做得到。 简佑文甜蜜地感受着比老师父母还要恩爱的称号,一边看着手机上记录的号码,用办公室的桌机打给这个世界的白书佾。 「喂,老师,我是佑文。嗯,嗯我们有件事情想请老师帮忙,啊老师等等会回来载我们?这样太麻烦了,我们坐计程车…啊…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等会见。」 简佑文掛上电话,才正要要对白书佾解释,白书佾就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状况。 简佑文于是乖巧地坐回白书佾旁边。 「等找到老师妈妈之后要怎么做?」 「她应该也在研究…」白书佾说到一半,手机就响起了嗶嗶的警示声,而且持续不停。 39. 重复的宇宙 简佑文赶紧检查手机,却发现不是从自己的手机传出来的。 这时白书佾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把通知滑掉。 「没事吧?」 简佑文很少听到手机发出这样连续的警示音,除了没关掉的闹鐘。 白书佾看了简佑文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把手机的画面翻到正面给简佑文看。 「这是…gps软体?」 简佑文看着手机上的地图问。 白书佾淡淡地说:「这是你的定位。」 「……咦?」 简佑文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看一下你的手机有没有一个程式叫zcloud,那是我装上去的定位程式。」 简佑文打开手机,滑开杂乱的手机桌面直接点击搜寻之后,果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像是内建软体的app。 「这个程式两小时会扫描一次,如果你距离我设定的地点太远,手机就会跳通知。现在你不在原本的世界,gps一样是判定距离超过十公里,所以会持续跳出警告。」 简佑文惊愕到说话都断续:「老师…你……」 「现在告诉你了,你如果想删掉随时可以删。」 白书佾垂下眼,把手机放回口袋。 「老师…这个程式还追踪了谁?」 结果简佑文问了白书佾意料之外的问题。 「只有你。」 「老师真的有在看我去哪里吗?」 「…你晚餐最常去巷口的鸡鲁饭,第二常吃的是过去一条巷子的麵摊。」 「……老师!」 简佑文直接往白书佾身上扑去,在左右脸颊上亲了又亲,把白书佾的眼镜都弄歪了。 白书佾扶正眼镜,想着原来现在年轻人乐于接受不经同意就定位追踪的行为。自己当初根本不需要因为这个举动违反了《如何维持基本社交》手册而烦恼。 而简佑文此刻的内心活动则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老师喜欢我喜欢到写了专门的程式追踪我!只有我! 而且真的有观察我去哪里! 我在此宣布我就是所有的多重宇宙中最幸福的简佑文!! 当两个价值观都扭曲的人在一起时,没有人负责吐槽。 因此当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来接两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和刚穿越过来时完全相反的状态。 白书佾恢復了一贯的淡定清冷,简佑文则是全身散发幸福的光晕,身后有个大尾巴拚命地摇动,走路时还会一路掉粉红色的小花。 ***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载着两人回到住处。 途中白书佾简单地解释了他的目的。 依照简佑文所描述,这个世界的科技和多世界詮释的研究水准都和自己的世界类似,所以他猜测他母亲应该也是从事相同的研究,能够穿越平行世界的原型机可能也已经完成。 因为不确定魔术方块毁损的状况如何,如果没有办法修復,白书佾只能寄望于这个可能存在的原型机来进行穿越。 而无论是要修復方块或是利用原型机,都需要白书佾母亲的团队和仪器帮忙。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听完另一个自己的说明后,表情相当复杂。 他非常期待可以从白书佾身上学习各种新的知识,但想到要和母亲联络又感到直觉地抗拒。 他一路沉默,领着两人走向自己的住处。 当白书佾看着简佑文熟门熟路地将鞋子放进鞋柜时,眼神暗了一下。 「老师,鞋柜在这边,我帮你放。」 简佑文说着就要接过白书佾脱下来的鞋子。 「我知道在哪里,这里跟我的住处一样。」 白书佾淡淡地说,自己将鞋子收进了木头鞋柜。 简佑文愣在门口。 原来是一样的。 这么说…我就知道老师的住址了,以后可以假装巧遇和老师一起上下课了! 而且,四捨五入我也算进去过老师的家了? 啊!我果然就是最快乐的简佑文! 两位白书佾都不知道简佑文又再高兴什么,但都习惯性地任由简佑文进入自己的小宇宙,逕自走向客厅。 白书佾驻足在相框前。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进了厨房端出水杯,注意到白书佾研究照片的视线。 「我一直待在台湾念书。」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解释。 白书佾放下相框。 他认为和自己沟通不需要运用社交技巧,因此直接了当地回覆:「佑文有跟我说过了,我知道你的状况。」 「那你也知道我跟母亲的关係…并不好。」 「我认为那有可能是误会。」 如此断定的语气让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感到被冒犯,但他又觉得对另一个自己生气很愚蠢,所以他只是沉默。 白书佾看着另一个自己沉下脸,便把母亲瞒着其他人去探视父亲的行径重新讲了一遍。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听完皱起眉头。 他无法想像这种状况,却又无法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 眼见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又陷入沉默,白书佾冷静地说:「老实说,我只是需要妈妈的帮忙,你们的亲子关係我也无意介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跟妈沟通,这样你就不用跟她说话。」 「…你真的跟她很像。」这个世界的白书佾露出苦笑。 「你也跟她很像。」 「我不是在说外貌…算了,我有她的手机,但已经很多年没跟她联络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换号码。」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拿出手机翻找电话簿。「还有现在华盛顿时间是…半夜两点。」 「她还醒着。」 白书佾朝对方伸出手,等着接过手机。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犹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手机萤幕上显示jinglin。 电话果然很快就接通了。 「hello?」 jing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三人中只有白书佾听出她的声音带了一些紧张。 「你好,我是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白书佾,我用于穿越的机器出了意外没办法使用,想要借用你的实验室看能不能修復。」 白书佾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 jing安静了片刻。 「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穿越平行世界后的降落座标,你们已经想到方法了吗?」 这次jing没有沉默太久。 「…过来吧,我找私人飞机载你们。」 「谢谢,我们有三个人。」 「三人?」 「是的,你儿子,我以及我的助教。」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在旁边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隐约听得到他说:等等,我没有要去。 「你不想提昇你的世界的科技吗?」白书佾转头回问。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愣住了,没有回答。 一阵静默之后白书佾对着话筒说:「我们三个人没错,麻烦你了。」 「…我会请助理安排,他会再跟你们联络。」 「谢谢。」 通话结束。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没有接过自己的手机。他砰地一声坐到沙发上,两手揉着太阳穴。 简佑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小宇宙回来。他走到沙发旁拍了拍这个世界的白书佾的肩膀,用着理解的语气说:「老师都这样的。」 「…我都怎样?」 白书佾皱起眉头盯着简佑文放在另一个自己肩上的手指。 「老师做什么都果断有效率。」 简佑文快步走回白书佾身旁,用他最真诚的语气回答。 40. 重复的宇宙 白书佾不置可否地瞥了简佑文一眼。 接着他指了指简佑文的身后,简佑文立刻将后背包转过来打开拉鍊。 白书佾将被白纸包起来的魔术方块放在茶几上。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听到了金属间相互碰撞的声音,忍不住凑近了身子,观察被摔得七零八落的魔术方块,惊讶地说:「坏得这么严重啊…」 「对不起……」简佑文囁嚅。 「是你弄坏的?」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更意外了。 他虽然看得出来两人吵架了,却没想到是一向好脾气的简佑文动的手。 简佑文的头埋得更低了。 白书佾把方块往另一个自己的方向推,转换了话题。 「可以麻烦你试试还有没有办法用蓝芽连上吗,中心轴的部份看起来是没有明显损伤。」 「好。」 三人前往书房。 「蓝芽找不到魔术方块…可能蓝芽的部份没有装在轴心的电路板上。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摸了一下包装的白纸。 「那时候太紧急,我没来得及捡散落地上的方块……看来要想别的办法读取里面的程式码。」白书佾沉吟。 「你如果只需要程式码,我这边有。」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对于自己擅自复製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开存在桌面的资料夹。 白书佾眼睛一亮。「对,我需要这段核心的程式码,这个我没办法自己写出来。」 「这是用什么程式语言写的?我从来没看过。」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问了他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程式语言,我也只学了几天。」白书佾指着萤幕上其中一段程式。「这边是运用新的方程式来设定波函数……」 简佑文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两位白书佾讨论。 眼前的画面太美好,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简佑文本来还想再多欣赏一下自己最喜欢的容貌乘以二的视觉饗宴,但忍不住被两位天才讨论的内容给吸引过去,最后是白书佾的手机再度发出连续不停的嗶嗶声才打断了三个物理人的热切讨论。 *** 三天后,jing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矇混过去了白书佾和简佑文的身份,他们顺利地透过私人飞机到了华盛顿特区。 jing的助理早就等在停机处,准备载他们前往实验室。 车子行驶了一阵子之后,简佑文难掩兴奋地摇了摇白书佾的外套袖子。 「老师,是华盛顿纪念碑!」 「嗯,看起来跟我们世界的一样。」 白书佾瞄了一眼之后就闭上眼睛。 简佑文拿出手机隔着车窗试着找出不反光的角度拍照。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忍不住也看向窗外。 纯白的柱状纪念碑打上了莹白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更加高耸耀眼。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转回头,窗外的阴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到了目的地,三人除了被收走手机之外,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就进到实验室。 「jing,我带他们来了。」 「谢谢,辛苦你了。」 jing从电脑萤幕前抬起头看向他的助理以及他背后的三人。 她才看一眼就忍不住站起来。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书佾站在一起显然带给她不小的衝击。 jing往他们走近,来回游移的的视线显示她不确定那一个才是她的儿子。 白书佾率先向jing伸手:「谢谢你的帮忙,我是另一个世界的白书佾。」 jing的眼睛恢復原先的精亮。她有力地回握白书佾。 「不会,我也有很多问题想向你请教。」 简佑文在后方目不转睛地盯着jing。 「老师真的跟他妈妈长得很像耶。」 「…是吗?」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自从进到实验室,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 「真的很像,尤其鼻子跟下顎的线条,气质也很接近。」简佑文仔细地观察。「不过我有点惊讶老师的妈妈竟然分不出你跟老师。」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苦笑了一下。 「虽然她的确是没有在注意旁人,但我想应该没有人分得出来我们两个。」 「可以啊,你的眼神比较温和,眼角是平的,我的老师眼神比较锐利,眼角也有一点上扬,啊,还有老师的头发比较长。」 简佑文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充满自信。 这个世界的白书佾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尾。 怎么看都跟另一个自己一样在耳下两公分的地方。 眼角更不用说了,上扬是上扬一公釐吗?。 说实话他自己都分不出哪里有差别,他一直以为简佑文是用衣服认的。 虽然一样穿了白衬衫,但自己是卡其直筒裤,对方是深蓝牛仔裤。 这边的两人还在比较外观,另外一边的两人已经完全进入工作模式。 白书佾将毁损的3x3金属魔术方块放到桌上。 「这么小?」 jing向来低沉的声音都拉高了。 「对,而且主要的能量和电路板都放在中心轴,外观纯粹是製作者的喜好才做成魔术方块。」 白书佾点头,同理jing的惊奇。 「而且製作者有刻意利用磁力侦测魔术方块的转动方向,所以可以设定特定的转法让方块啟动,只是方块摔裂之后我没有看到任何连结中心轴的软排线,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去读取的。」 简佑文听到了关键字,也靠近了放在桌上的魔术方块。 「对了老师,这个部份我一直弄不清楚,我每次转的方式都不一样,为什么都可以啟动方块?」 白书佾的嘴唇抿了一下,但看着另外三人充满求知慾的眼神,叹了口气还是回答了简佑文:「我把你所有可能转动的方式都设定进去了。」 「所有…?」简佑文的声音低了一阶。 「我观察过你习惯的转法,沿用你思考的逻辑,把可能的转动方法都写进去程式里面。只要是连续五次转动比对符合,就判断是你本人转的魔术方块,接着只要同时触碰对角方向的方块,程式就会啟动。」 白书佾推了一下眼镜,彷彿想用镜框遮住简佑文近乎烫人的视线。 「重点其实是方块需要你本人的指纹才能啟动,转动方式只是第二层保险。我要确保这颗方块就算被别人拿走也不能使用。」 白书佾严肃地解释他这么做的正当性。 身为曾经仔细研究过魔术方块程式码的另一个白书佾,此刻眼神带着震惊和些许瞭然。 即便一开始打乱的样式是固定的,习惯的转法也有限,但排列组合起来少说也有上千种可能,正常人不可能会这样设定啟动条件的,至少他就压根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而另一个研究方块转动方式更久的人,现在后悔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了。 要是这里没有别人,简佑文应该会立刻把一脸正经的白书佾压在椅子上吻到他只能抓着自己的衣服喘气。 老师真的一直在观察自己。 老师记得我所有转动方块的习惯。 老师真的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他的程度。 简佑文觉得胸口有股火正艷丽地燃烧,他现在就想紧紧抱住白书佾,让他在自己的怀里融化成没有人看过的姿态。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简佑文深沉的眼神,白书佾背过身子转向了jing。 「如果方块最后还是行不通的话,可能要借用你们的原型机。」 「你知道我们已经做好原型机?」jing皱起眉头。 「我是猜的,你们已经试过了吗?」 「还没有,像你说的,我们找不到方法确立降落座标。」 「可以用穿越者的身体资料。」 jing停下将方块放到检测平台上的动作,像是马上理解了什么,拿起电话就要交待。 「我有写好的程式,但不确定有没有符合你们的系统,但就算不能直接用,你知道逻辑之后一定也能轻松写出来。」 白书佾平缓的语气中有着掌握一切的自信。 jing放下了电话。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回去,但在此之前你能把你知道的尽量教我吗?」 jing的口气非常诚恳。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白书佾的嘴角柔和地弯起。 41. 重复的宇宙 以结论而言,魔术方块的修復状况并不理想。 他们小心地拆开了中心轴,却发现里面和想像中完全不同。 本来以为里头会是一片精细的电路板,没想到是一颗圆形球体。看起来像是塑胶一般坚硬,摸下去却带有些许弹性。 除了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无缝的外观也让他们无处拆解,无法接线。 完全超出他们理解的范围之外。 因此他们决定进行第二方案,以原型机穿越。 但这个做法也有问题需要克服。 如果要申请穿越的许可,就必须告知白书佾和简佑文的真实身分,但这么做不但有可能让两人被要求当研究对象,等待许可下来也必定旷日废时。 目前的想法是利用魔术方块核心剩馀的能量,再透过原型机设定座标进行穿越,如此所留下的纪录和花费的金额应该能假装在测试的范围,不至于惊动上层。 但这样问题又回到了魔术方块身上──该如何从球体核心中取得能量? 在实验室连续待了四天却没有进展,感觉每个人连呼出去的空气都带着浮躁。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白书佾不直接和jing沟通的行为,再加上简佑文和白书佾说话时过于甜蜜的语气,每个人都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忍耐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情绪。 「ralph,座标已经确认好了吗?」 jing走到原型机旁。 「好了。我每天都重新检查设定,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确认的部分。」 「你是想讲笑话吗?」 「抱歉。」ralph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真的感到抱歉。 「老师,你早上只吃了一个玛芬,我弄苹果芹菜汁给你喝好吗?」 简佑文拿着一个看起来很新的调理棒朝白书佾的方向问。 「等等,我们实验室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ralph显得很惊奇。 「我从茶水间的柜子里找到的…wynn你要吗?」 简佑文绕过桌子,朝这个世界的白书佾问了一声。 为了避免弄错人,简佑文现在称呼这个世界的白书佾他的英文名字。 其他人一样跟着这样叫,称呼白书佾时则直接喊书佾。不过除了中文母语者之外,其他人念起书佾两个字来听起来比较像是咻依。 而两位白书佾也刻意穿上不同顏色的衣服,wynn去买了几件黑色的毛衣,而白书佾则继续穿白衬衫。毕竟除了简佑文,没有人分得出来谁是谁。 「我现在不渴,谢谢。」 wynn朝简佑文露出温和的微笑。 「佑文你帮我看一下这里。」白书佾这时朝简佑文招了招手,简佑文立刻小跑步过去,身体贴在白书佾身后,伸长了脖子看萤幕。 「我觉得他适应得很好…根本也不用回去原本的世界了吧。」 ralph看着白书佾和简佑文的方向说。 「如果你想讲笑话的话可以找别人。」jing盯着白书佾昨天跟他解释的新公式。「同个世界不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也是,那天我问咻依另一个世界的我是怎样的人,结果他说很沉稳,还是这个研究案的负责人…天啊我一定跟另一个世界的我处不来。」 「讲得你好像不是负责人似的。」 ralph充耳不闻,继续说:「是说反正wynn也不理你,不如就把咻依当作新儿子吧,一样聪明一样好看,还附赠一个小跟班…我是说大跟班。」 「……」wynn默默从两人身旁经过。 「ralph…」jing的声音冷了几度 「我闭嘴。」ralph比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白书佾在此时走了过来。 「jing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试试利用磁共振是否有机会将能量输出,想要先用手机充电实验。」 jing握着滑鼠的动作明显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只有jing能带手机?」ralph好奇地问。 「在我的世界只有她能带手机,因为她要随时跟我爸联络…」 白书佾还没说完,一旁的简佑文就轻拉白书佾的衬衫。 「啊…很抱歉。」 白书佾诚恳地道歉。 「…没关係。」 jing淡淡地回答,将手机递给了白书佾。 空气瀰漫着尷尬的沉默。 简佑文转过身子寻找wynn,想要替老师向他道歉时,发现他正站在一旁,表情冷峻。 「你不用跟她道歉,她并不在乎自己的丈夫。」 wynn对着另一个自己说,音量不大,但在这片静默中异常清晰。 眾人都皱起眉头,除了jing。 白书佾则是低头看着手上发亮的手机萤幕。 wynn似乎在说出口后才懊恼自己的衝动,他吐了一口气。 「打扰大家工作了,我去买杯咖啡。」 wynn说着就往电梯走去。 「等等。」白书佾叫住了wynn。「如果jing愿意给你看他手机的讯息,你会看吗?」 「你在说什么…」 wynn皱起眉头,却注意到jing总是锐利的眼神此刻难掩慌乱。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这是他在丧礼之后第一次正面看向他的母亲。 当初白书佾说母亲是刻意避开探病时间时的违和感再次浮上胸口。 jing在此时转过头走向白书佾。 「书佾,你刚说磁共振?你想怎么做?」 jing的声音听来一如往常低沉平稳,视线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手机。 白书佾瞄了一眼wynn,没再说什么,和jing一起走回自己的座位。 wynn停在原处,没有再往电梯走。 他慢慢走回电脑前,眼睛却朝向白书佾和母亲的方向。 42. 重复的宇宙 接下来一个小时jing难得地一直坐在白书佾旁边,而wynn的目光也时不时往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简佑文感受到这种奇怪的视线交错,小声地喊着白书佾:「老师…」 「我去一下洗手间。」 白书佾在这时候突然站起身,同时按住简佑文的肩膀温和地说:「说过厕所不要跟。」 简佑文半站起的身体只好乖乖地再度坐下。 白书佾在往洗手间走去时感受到背后有三道焦灼的视线同时瞄准他。 他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白书佾走到洗手槽旁,好整以暇地等着,果然马上就听到了脚步声靠近。 wynn走近白书佾,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开口:「你说的手机讯息,是什么样的讯息?」 「我也没有看过,我只是看我妈经常会对着手机打字,但表情明显不是在处理公事。」 「……你现在拿着jing的手机吧。」 「对。」 「……」wynn似乎在脑内选择字词,沉默了许久。 「我不确定那么久以前的讯息是不是还留着,而且我也不能不经过jing同意就看她手机的内容。如果你想知道实情,可能要直接问她。」 「我…」wynn感觉想要否认,却没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应该不会老实告诉你,如果她能这么做,当初也没有必要偷偷摸摸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理解如果她真的有去探视,为什么连我都要隐瞒?」 「在我的世界我也是意外知道的。我有个学生认识我爸的主治医生,学生怕我担心,偷偷跟我说的。」 「……」 「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妈对于流露在他人面前的形象相当注重,可能儘管是儿子,也不想被看到自己向伴侣撒娇的模样吧。」 「撒娇…」 wynn抽了一口气,就像是听到了暗物质究竟是由什么粒子组成似地不敢置信。 白书佾露出浅浅的微笑。 「老实说我觉得父母开心就好。没有什么固定的相处模式是最好的,重要的是当事人在那段关係中是否快乐。」 「快乐…」 wynn回想起父亲在病床前再三对自己保证他没事和他温柔的微笑。 难道那些话跟笑容并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是他已经接受现实而且真心觉得幸福? 因为自己在他身旁? 因为母亲其实也一直陪着他? wynn相信至今的事实一下子转往相反的方向,而且一样解释得通,这让他的脑袋陷入短暂的混乱。 白书佾靠近水龙头,哗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洗手间中显得格外响亮,接着是烘手机的马达声,薄墙壁造成的共振回音估计连外头也听得到。 「我先回去了。」 白书佾朝另一个自己点了个头,离开了洗手间。 白书佾回到座位才刚坐下,椅子还没往前靠,jing就开口说:「你知道吗,就直接啟用原型机吧。」 「咦?」简佑文瞪大眼睛。 「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研究出能量转移的方式,你们在原本世界消失那么久也不好,上层来问我会处理。」 jing的语气相当坚定,只有白书佾听得出背后的焦躁。 「那…手机就不需要了。」白书佾将桌上的手机递回给jing。 「准备一下,下午就进行吧。我去把你们的手机拿回来。」 jing略为仓促地将手机收进外套口袋。 「谢谢。」 简佑文还没弄清楚这突然的转变是怎么回事,只能愣愣地看着白书佾道谢,再望着jing往原型机走去。 *** 「向另一个世界的我问好。」 ralph握着白书佾的手。 「好的。」 白书佾语音未落,简佑文立刻抢着握住ralph的手,热情地上下摇。 「谢谢你ralph!」 「……加油。」ralph只能对简佑文说出这两个字。 「你有我的世界的座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欢迎来找我。」白书佾看着另一个自己,伸出手。「一切顺利。」 「你也是。」 wynn握住白书佾的手。同样温度的手指相互触碰,并不会特别感受到冰凉。 反之wynn接着握简佑文的手时就感到充满活力的热度。 「wynn谢谢,很多事情都很谢谢,没想到我会麻烦你两次。」简佑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wynn笑了起来,这是他进实验室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下次跟老师吵架在自己的世界吵就好了。」 「不会了。」简佑文也跟着笑。 白书佾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一直到简佑文和wynn松手之后才移开。 他接着朝jing走去。 「谢谢,座标跟利用身体资料的程式我都留在电脑里面了。」 「谢谢你。」 jing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心神不寧,但还是扎实地回握住白书佾的手。 「我们接下来会继续实验,你是我们唯一有的平行世界座标,有可能会去叨扰。」 「随时欢迎。可以让我妈看看另一个世界的她有权势得多了。」 jing的嘴角勾起了复杂的苦笑。 「我应该会让wynn去……沟通不良是我的问题,别太欺负我儿子了。」 「欺负?你说老师?」简佑文完全听不懂jing在说什么。 「去传送门旁吧。」 jing没有多做解释,拍了拍简佑文的背。 两人走进冰冷的实验室,ralph按下了按键,拱门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知道外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白书佾露出温和的微笑,朝着玻璃窗户外的人点头。 简佑文则是紧紧地牵住白书佾的手,另一隻手则朝着其他人挥动。 白书佾要走进拱门前,像是觉得牵手不够牢靠,小心地将两人紧握的手改成十指交扣。 简佑文兴奋又开心地咧开嘴,捏了捏白书佾的掌心。 两人手牵着手朝着白光走去。 他们的身影随即消失于拱门之中。 43. 我们的宇宙 简佑文感到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站不稳,幸好有隻手即时地拉住他。 「还好吗?」 白书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简佑文晃了晃脑袋,缓慢地睁开眼。 眼前是白书佾担忧的脸庞。 「先坐着。」 白书佾拉着简佑文坐下。 简佑文的大腿接触到熟悉的海绵触感,他立刻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椅子。 「老师,我们顺利回来了?!」 「嗯,我们回家了。」 听到简佑文有活力的声音,白书佾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轻松和缓,还带了点宠溺。 「老师!」 简佑文一看到白书佾含着笑意的眼睛,不顾头还在昏就朝白书佾身上扑。 「等等…啊。」 白书佾撑不住简佑文的体重,整个人被压在办公桌上。 「对不起…」 简佑文知道自己的体重会压得白书佾呼吸困难,因此他奋力撑住身体之后站稳,将白书佾从桌子上扶起来。 经过这番活动后简佑文觉得头没那么昏了,他环顾了一圈再熟悉不过的实验室。 这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老师,我的椅子不是放在你的办公室吗?怎么会在实验室?这里…难道不是我们的世界?」 「别担心,是我们的世界。app现在显示你在该待的位置上。」 白书佾看了一眼手机回答。 「喔……」 但是老师还是没回答为什么我的椅子会放在这边…算了。 「我们凭空消失了一个礼拜,得想个理由跟大家说。」白书佾看着日历。「我也会跟我父母联络一下,你最好也报个平安。」 「啊…好的。」 这时候白书佾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刚才的宠溺,恢復成了平时理智冷静的模样。 对于如此快速的切换,简佑文不免有些失落。 他看着自己的手,回想刚才十指交握的温暖。 「对了老师,jing突然就答应让我们用原型机,是不是她其实已经跟上层沟通好了?」 简佑文提起他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同时也想再延长一点属于两人的时间。 「…你没有发现吗?jing就是上层。」 「咦?」简佑文张着嘴巴。 「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让身份不明的我们用私人飞机入境美国,有这样权力的人不是到处都有的。」 白书佾和明显还没跟上的简佑文解释。 「jing和我妈拥有的权力有着明显的差距,加上团队负责人的ralph也在她的管理之下,所以我判断jing就是决策者,她就能决定是否啟动原型机。」 看到简佑文有些迟疑地点头后,白书佾继续说明:「当我确定方块无法修復时,就开始想办法让她尽快同意啟动了。」 「但是老师不是说要先试着取出方块的能量,还说要用核共振…」 「那是我胡诌的。」 白书佾露出的纯真笑容和他说出的句子完全无法连结。 简佑文瞬间觉得白书佾就算再骗他一次,他也还是会无意识…不,应该说快乐地把自己卖了还帮老师数钱。 「她之所以不立刻啟动原型机是因为她想在我身上多学一些东西,不过我已经把我能教的部份都讲完,剩下就是他们自己要学习的了。为了早点回来,我利用了他们母子间的矛盾……jing应该很怕我再待下去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手机又放在我手边,所以就急忙把我们送回来了。」 白书佾清冷的声线带着一丝歉意。 「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们,但为了尽早回来我们的世界,我一时没有更好的方法。」 简佑文这时候才连结起离开前个世界时jing对老师说的话。 原来jing也知道白书佾的目的,只是她还是配合了? 看着默不作声的简佑文,白书佾有些迟疑地问:「我的优先顺序是确保我们能尽快回来…你觉得不对吗?」 简佑文安静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懂老师是理解人类理解得太透彻了,还是根本不理解。」 「我想我有基本的了解。」白书佾偏着头。「而且我会观察他们想要什么。」 「老师,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简佑文握住白书佾才放开一下子马上就变得冷凉的手指,期待着答案。 「……只有你我看不出来。」 「咦?」 「我看不出来你从我这边想要获得什么。」 白书佾表情平静,但眼里闪动着简佑文熟悉的求知慾。 简佑文瞬间理解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自己之所以特别,老师之所以在乎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没办法从自己身上得到答案? 他不知道。 他太过重视白书佾而总是习惯性地害怕。 他害怕白书佾讨厌自己,也害怕知道白书佾的真实心情和自己想像的不同。 但简佑文现在知道这样是错的。 老师明明一再表现出他对自己的重视,自己却因为懦弱而擅自将老师的感情归类于纯粹的求知慾然后擅自逃避,这对两人的感情并不公平。 老师不知道答案的时候,会设立假说,然后用实验去证明。虽然过程很伤人,但至少老师试着去寻找解答。 自己也不该因为恐惧答案就不去了解,否则永远也不会得到最后的真理。 明明两个人想问的问题是一样的。 为了得到答案,他们需要了解彼此,需要更多的磨合,需要一起去学习,一起去改变。 而他们还有时间。 为了追寻这个答案,简佑文愿意花上他所有的时间,而他想知道他的老师是否也有一样的意愿。 「老师,我想要我们一起做一个新的实验。」 简佑文将一直握住的白书佾手指拉近自己的唇边。 白书佾明亮深邃的眼睛望向简佑文。 简佑文知道他现在正处于宇宙的中心。 「我的假说是,这个宇宙的简佑文和白书佾有一天会分开。」 简佑文不顾宇宙的震盪,将白书佾的手牢牢牵住。 「然后我们用一辈子来实验,否证这个假说。」 简佑文的嘴唇在此时印在白书佾的无名指上,温柔且慎重。 「好吗?」 白书佾盯着自己左手好一会,然后轻轻地将手抽回。 就在简佑文急着要再去重新拉住时,白书佾开口了。 「好。」 白书佾牵住简佑文的左手,同样拉到自己的唇边。 柔软的热度传导至简佑文的无名指。 他们在属于彼此的宇宙,宣誓永恆的否证。 44. 我们的宇宙 当天晚上,白书佾被简佑文送回家之后,开了一场一个人的实验检讨会。 老实说,白书佾不知道该如何分析这场实验。 说失败,可以说彻底的失败了。 设立的假说被否证,简佑文在自己眼前离去。 那么这个实验没有意义吗? 也不能这么说,最后的结论是白书佾想要的。 简佑文说要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白书佾无法理解这个过程是怎么推导至结论的。对白书佾而言,一个不了解推导过程的公式,即便那个公式再完美,他也无法认同。 他只好在脑中重播自己跟简佑文在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对话过程,一一检视。 白书佾思考了很久,最后认定转折点是自己所说的「对不起」。 其实白书佾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才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该道歉。 在那个当下,他的大脑像是cpu使用率达到了90%,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虽然正在被简佑文拥抱,但他感觉简佑文下一秒就会离自己而去。 前所未有的恐慌夺去了他的思考能力。 那时候白书佾在脑中唯一找到的内容是《如何维持基本社交》手册里的大原则──道歉。 道歉能解决很多问题,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先用最诚恳的语气道歉。 上面是这么写的。 于是白书佾道歉了。 而成果超乎他预期的好。 本来白书佾母亲将这个社交原则列在第四顺位,但白书佾认为这项完全应该放在第二名,仅次于微笑。 幸好他道歉了,简佑文才乖乖地跟着自己回家。 他知道他有多害怕简佑文会选择留在那个世界,留在那个温言软语的白书佾身边。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简佑文拱手让给另一个白书佾。 嫉妒的感受是如此真实,即使到现在,白书佾光回想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疲惫。 太累了。 他所有的情绪波动几乎都献给简佑文了。 只要在简佑文身边,白书佾就无法控制自己。 他因为简佑文而心跳加快,手心流汗,无法思考。 但他同样因为简佑文而体会到原来笑容可以不带社交目的,还能让人心底涌起暖流。 他无法明确定义这些生理反应的情绪来源,他只知道这些高低起伏的心绪全部来自于简佑文。 他想起第一次穿越的世界,纵使那里的白书佾比他拥有更多的知识,也同样对简佑文束手无策。 他不是没有想过学习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就此放下。 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紧紧抓住简佑文的手,冒着可能一辈子被埋在时空隙缝的风险,走进那片白光之中。 叮。 手机发出了提示声响。 白书佾看了眼手机萤幕,绿点依旧稳稳地停在简佑文的租屋处。 同时上方有着来自简佑文的讯息通知。 白书佾点开了讯息,简佑文欢快的狗狗贴图跳出。 白书佾决定结束这场实验检讨会。 这场检讨会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除了把道歉这个社交原则移到第二顺位之外。 白书佾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幸好,他跟简佑文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 隔天到了学校,简佑文以得了重感冒,而白书佾以住院检查为由,解释了他们为何一前一后消失将近两个礼拜。 虽然这无法解释为何完全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络,但对于这七年来近乎全勤的两人,学校提醒了一番后,没有事先请假就缺勤的事情就此揭过。 不过同事们并没有很相信他们的理由。 因为这个原本就已经整日黏在白书佾身边的跟踪狂,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简佑文的视线几乎一刻不离白书佾,他的眼神更像是恨不得把白书佾缩小然后放进胸前口袋。 最后,他终于不顾劝告,连厕所也跟进去了。 白书佾站在洗手槽旁,默默地看着简佑文。 简佑文把手臂收紧到腰侧,双脚也併拢,尽量将自己缩得很小,表情乖巧地站在门边。 「……」 「……」 从白书佾皱起的眉间看来,显然是没有用。 简佑文是知道的,老师已经答应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但他就是无可救药地感到不安。 经歷过这次的事件,比起白书佾可能再次欺骗自己,简佑文其实更害怕白书佾会自己去做什么神秘的实验然后就此消失。 「…你在门外等吧,等一下我们在办公室谈谈。」 白书佾将简佑文赶至洗手间门口之后说。 于是简佑文无视周遭的视线,时不时往男厕里面瞥,一直到白书佾走出洗手间后,才放下悬着的一口气,一起走去办公室。 「怎么了?你之前没有这么坚持。」 白书佾直接了当地问。 「…….我只是…想确认老师一直都在。」 简佑文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不安。 没想到白书佾听了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的手机给我。」 「好,要做什么?」 简佑文立刻掏出手机递给白书佾。 「我也帮你装定位程式,这样你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欸?…啊,我想装,但是我还是会想用双眼确认。」 「为什么?位置很准,我也几乎都带着手机。」 白书佾的音调透露出他的疑惑。 简佑文只能在心里嘟囔,这是老师写的程式,如果老师有心要躲我根本易如反掌,我没办法完全信任这个app。 看到简佑文安静下来,白书佾歪起头。 「那你今天晚上也要跟到我家吗?」 简佑文被白书佾敏锐又直白的问题直刺心底。 「我…我很想…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看着偏着头望向自己的白书佾,简佑文夜晚的綺梦在此时席捲了他的大脑,张扬地连续播放。 简佑文低下头。 在本人面前褻瀆白书佾的罪恶感逼得简佑文简直想立刻夺门而出,但剩馀的脑容量提醒他不能老是逃避。 要先面对自己,才能诚实面对白书佾。 「我…会忍不住……想要跟老师更进一步……」 简佑文的音量压得更小,头垂得更低了。 但白书佾听到了。 「更进一步,是指做爱吗?」 白书佾的口气像是在问你说的粒子是费米子还是玻色子。 简佑文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会从白书佾口中听到这个词。 彷彿他纠结多年的慾望,对于白书佾来说只是最自然的物理现象。 「嗯…应该这么问,你想要插入还是被插入?」 白书佾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够精确。如果是说费米子是指夸克还是轻子?他用这样的模式改口。 如果简佑文本来还残留一点思考能力,白书佾的这个问题就彻底烧毁了他的中央处理器。 简佑文只能任由下半身负责回答。 「可以的话…我想进入老师…..」 「了解。」 虽然白书佾语气淡定,但眼里似乎闪烁着兴奋,就像是研究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的那种亮光。 「我没有被进入的经验,我研究一下该怎么进行…今天週三,那就週六吧。周六来我家。」 白书佾估算了一下,迅速地订好时间。 简佑文缓慢而茫然地点头,毕竟血液从跨下传输到颈部需要一点时间。 于是简佑文就像一个机器人,纯粹运用惯性和本能度过了这三天。 除了日常的工作,基本上白书佾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同事们还欣慰地想说白书佾的看门狗终于听话了,昨天简佑文的究极跟踪狂行为应该只是担心白书佾的病情,两人已经沟通好了。 殊不知两人沟通好的事情是谁要当0谁要当1。 45. 我们的宇宙 週六上午十点,简佑文揹着他的斜肩包,按下了白书佾家的门铃。 「老师早安。」 「早,进来吧。」 简佑文熟练地将鞋子放进木头鞋柜,进了白书佾家门。 屋内的装潢基本和另一个世界一样,只是佈置更简单了,连相框也没有。 白书佾站在客厅,淡淡地问:「要看netflix吗?我昨天有申请帐号了。」 「……」 netflixandchill吗老师!sop太完整了!! 简佑文的内心忍不住狠狠吐槽。 一直到这时候,简佑文整整休眠三天的大脑才重新啟动。 眼前的白书佾穿着平日很少见的白t袖和灰色短棉裤,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和小腿,脚趾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有些长的瀏海柔软地压在眼镜胶框上,镜框下的眼睛和平常一样浓黑深邃,有些乾燥的唇瓣透出嫣红。 简佑文现在就想跪下膜拜。 夏季假日白书佾ver.是他能够免费看的吗?应该要付费…不对就算付费也不能看!谁也不准看! 白书佾很快就发现简佑文又陷入了自己的小宇宙。 他有些犹豫,根据正常的步骤,的确是先看一下电视再进入正题,不过简佑文向来不照规则来,或许他想直接开始? 「你要先洗澡吗?还是我先?」 白书佾决定直接跳到第二步。 简佑文听到这个问题,马上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衝动。 他脑内的小恶魔以一种我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这次知道该怎么选了吧的脸看着他。 「老师…你…你先请。」 简佑文摀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老师,我就是很想闻你洗完澡的水蒸气,请原谅我! 不知道简佑文正在内心痛哭道歉的白书佾地点点头,走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白书佾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朝简佑文招了招手。 简佑文运用了他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抱着自己的换洗衣物,维持视线平视地走过去。 「右边那条毛巾给你用,牙刷也有新的我放在漱口杯旁边。」 白书佾指着浴室说。 简佑文点头道谢,但其实没听进去。 他光站在白书佾身边就已经闻到清淡潮湿的皂香,他现在只能顾着视觉跟嗅觉不要爆走,根本没有馀力啟用听觉。 在听到白书佾的卧室传来吹风机的声音之后,简佑文才进入浴室。 当他被温热的蒸气包围时,简佑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充满感激。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各方神明让我活到现在,活着真是太好了!有这一口气我可以再活三百年! 简佑文抱持着做人不能贪心的原则,忍住偷闻白书佾牙刷和毛巾的衝动,仔细地刷牙洗澡,确保自己全身上下连指缝都乾净到无可挑剔后才走出门外。 简佑文抱着毛巾,虔诚地敲了敲卧室的木门。 「请进。」 简佑文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白书佾身上特有的白麝香混着雪松的味道,但这香味比平时浓郁了许多。 白书佾此刻正裸着上身,将白色的乳液均匀地抹在手臂上。 「老师,我洗好了。」 一瞬间的视觉衝击让简佑文鼻间隐隐发热,他当机立断地先闭上眼睛。 「嗯,我快擦好了,等我一下。」 闭上双眼之后简佑文的听觉变得相当敏感,就连乳液在手掌和肌肤间滑动的声响也变成一种折磨,简佑文只好开啟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师你喜欢白麝香吗?」 「这个味道叫白麝香?」白书佾像是第一次听到似地拿起乳液的瓶子端详。「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喜欢。」 其实简佑文喜欢的是白书佾身上的味道。 「是吗…」白书佾沉吟。「其实我觉得擦乳液很花时间,但是我如果洗完澡不马上擦乳液容易脱皮,掉下来的皮屑会影响我做事。」 「老师用的乳液是什么牌子的?」 简佑文现在就想去扫光所有的乳液摆满家里,同时也阻止其他人用一样的味道。 「我随便走进一间店,请销售员建议的。品牌名字…这是法文吗?我不会唸,你自己看?」 白书佾拎着乳液瓶走到简佑文面前,这才发现简佑文一直闭着眼睛。 「嗯?你眼睛怎么了?」 简佑文感觉到一具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人体在自己面前停下。 他知道他现在睁开眼睛一定会出事。 不能睁开不能睁开不能睁开。 「佑文?」 白书佾的尾音彷彿一个柔软的鉤子,简佑文的眼皮不自觉地被鉤起。 映入眼帘的是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白书佾,赤裸的上半身传来阵阵香气,胸前的两点浅粉色,小小的,看起来好软……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人中流下。 简佑文的鼻血正式失守。 *** 「对不起……」 简佑文坐在床边,垂着肩膀道了第五次歉。 「幸好你拿着毛巾。现在鼻血已经停了吗?」 白书佾在简佑文的要求下已经穿上了t袖。 「嗯,老师,我……」 「你是不是黏膜很脆弱?」 「咦?」听到白书佾的问题,简佑文忍不住抬起头,忘记自己的鼻孔还插着卫生纸。 「所以才想当插入的那方,不然很容易受伤。」 「……」 为了可以进入白书佾,简佑文从此刻起就是黏膜脆弱的男人。 「…是有一点脆弱。」简佑文连声音都装出一点委屈。 「那还能继续吗?」 「啊,可以吗?」 简佑文本来以为自己的鼻血已经毁了这个大好机会。 「我都清洁好了,清洗肛门满花时间的,可以的话我想今天完成。」 白书佾认真地说。 「老师你…你自己清洁好了?」 「嗯,我照着教学步骤做的,应该没问题,你要检查吗?」 白书佾眨着他的长睫毛问。 「……」 简佑文的大脑自动自发地想像了检查的画面。 他忍不住仰起脸,感受鼻血流入他的喉咙。 他的老师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他连手都还没摸到,生理与心理上的血槽就几乎已经空了。 救命。 46. 我们的宇宙(限) 「我本来想帮老师处理的。」 「你有用过吗?」 「…没有。老师,我…其实没有任何经验。」 「从来没有?」白书佾的声音透露出惊讶。 「没有…老师上次说你也没有?」 「我的确没有跟男人做过。」 简佑文立刻抓到了重点。 「所以老师有和女生…」 「有,在美国念书的时候。」 「……」 简佑文默不作声,身上的哀怨气息明显到彷彿长出了低垂无力的大尾巴。 「你很介意吗?」 「我…我介意,啊但不是那种介意…..」 简佑文并不是在意白书佾是否是第一次,他在意的是有其他人曾经和老师关係好到可以亲密接触。毕竟他认识老师七年,却一直到上礼拜才第一次深吻。 「只有一次而已,而且是对方主动,我的技巧应该很差。」看简佑文失落的模样,白书佾自行往不同的方向进行解读。「我也很少自慰,可能连摸前面的技术都不行。」 「老师你…会自己…..」 简佑文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觉得天使不会自瀆。 「大概两个月一次吧,我也是个普通的男人。」 「……」 几乎每天都会自慰的简佑文很想说这不普通。 「老师…会看影片撸吗?」 「会。」 「老师都看什么?」 简佑文的语气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我都在串流平台上随便选一个点阅数高的。」 「那是…」 看a片还是g片?简佑文本来想问,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过度探究了。 「嗯?」 一问一答突然停下,白书佾观察着简佑文的脸色。 「好像已经完全停了。」 白书佾上半身往简佑文倾斜,已经变得柔和的白麝香香气随着白书佾的方向贴上简佑文的感官。 白书佾将简佑文鼻子里的卫生纸捲抽起来。 「嗯,乾了。」 白书佾看着上面乾涸的血跡,松了口气。 下一秒白书佾就被扑倒在床上。 「老师…」简佑文的声音变得低沉喑哑。「其实,我晚上都想着你擼。」 白书佾没说话,坦然承受着简佑文濡湿深沉的目光。 「老师,我想亲你。」 简佑文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注视着白书佾。 白书佾安静地摘掉眼镜,简佑文接下之后伸长了手放到床头柜上。 「老师,可以伸舌头吗?」 简佑文的意思是想跟上次一样舌头交缠地接吻。 但白书佾误会了主词,于是他闭上眼睛,柔顺地吐出了一小截红嫩的舌尖。 简佑文的下体立刻充血发硬。 老师…太色了…… 简佑文莫名地觉得眼眶发热,好像眼泪随时要落下来。 但性慾马上战胜了感性,简佑文迫不及待地含住白书佾的舌尖。 突然的刺激使白书佾反射性地想要缩回舌头,却被简佑文繾綣勾缠。舌面相互摩擦的奇异快感使得两人胸口一阵骚动,呼吸也变得粗重。 亲吻的同时,简佑文试探性地将手伸入白书佾的t袖内,指尖感受到的滑腻触感让简佑文起了鸡皮疙瘩。 「老师,可以把衣服脱掉吗?」 「嗯?可以脱了?」 刚接完吻有些缺氧的白书佾,讲话的口气变得懒懒的,配上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他俊朗清冷的五官隐隐散发出一股媚态。 简佑文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白书佾,下身更硬了。 他帮白书佾将t袖脱掉之后,遵循着他已经重复上百次的妄想,虔诚却又贪婪地亲吻白书佾。从耳垂,脖颈到锁骨,一一地用嘴唇感受白书佾不同部位或柔软或薄韧的肌肤触感。 「有点痒…」白书佾稍微扭动身子,小声地笑着。「你要用力一点。」 白书佾说完,搂住简佑文的脖子,稍微用力地吸吮简佑文的耳垂下方。 「像这样。」 白书佾亲完,舔了舔自己红润的唇瓣。 简佑文仅存的理智立刻飞了。 他像隻暴衝的大型犬,发了疯似地在白书佾身上各处又舔又啃,彷彿要把白书佾吞下肚。 白书佾本来只觉得从搔痒变成轻微的刺痛,但在简佑文舔起自己胸前突出的两点时,他的腰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简佑文对白书佾的乳头相当执着。 他执拗地舔着那柔软平坦的浅红色,一直到它逐渐鼓胀突起,再轻轻啃咬。 「佑文…..」 白书佾的声音带上了喘息,他轻轻地推着简佑文的头颅想让他移开。 简佑文抬起头,凭着本能行动的他不解地看向白书佾泛红的脸颊。 「不要一直弄那边。」 白书佾用左手遮住自己已经被舔弄得红肿的乳尖。 「好。」 简佑文听话地表示理解,移动脖子开始舔起右边。 「不是,嗯…」 白书佾被胸前麻痒的感觉引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老师喜欢这边吗?」简佑文得寸进尺地问。 白书佾皱起眉头。 他认真地推开简佑文,然后拧了一下简佑文的胸部。 「啊!老师这样会痛!」 简佑文无比委屈。 「还知道会痛。」 「……对不起。」 简佑文想说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会痛的样子,但他不敢讲。 「上半身结束了。」 白书佾坐起身子,摸了摸简佑文已经硬梆梆快要鼓出内裤的分身。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一直在亲我胸部?」 白书佾一面问,手也隔着内裤继续揉着简佑文已经蓄势待发的顶端。 「啊…老师…这样……太刺激……」 简佑文抓住白书佾的手腕,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忍耐。 白书佾注意到简佑文的表情后,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他褪下了简佑文的内裤,手掌直接握住简佑文发烫的柱体开始上下滑动。 「老师等…等等……」 白书佾柔细的手心和专注的眼神对简佑文来说是过于强烈的刺激。 「这样我会……真的不行!」 简佑文从腹部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躁动,他怕再这样下去会直接射在老师手里,不得不强硬地把白书佾拉开。 白书佾眼中兴致勃勃的光芒转变为惋惜。 47. 我们的宇宙(限) 「我技术不好吗?」 「不是…但是我还是想要进去老师…里面……」 「嗯,也是。」 白书佾像是重新找回原先的目的,点头表示同意。 「老师等我一下,我去拿润滑液。」 简佑文有些狼狈地打算穿起内裤,去客厅拿他的背包。 「我有买了。」 白书佾从床头柜拿出一罐水性润滑液和一盒保险套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盯着简佑文勃发后显得相当雄壮的尺寸。 「但是我不确定我买这个大小对不对。」 简佑文感受到白书佾毫不遮掩的视线,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羞耻。 「我、我会慢慢来。老师要先趴着吗?」 「好。」 白书佾乾脆地脱下自己的棉裤,趴在床上。 修长白皙的身躯就这样展现在简佑文眼前。 柔韧的肌肉线条顺着细窄腰臀形成的漂亮弧线是简佑文看过最美的艺术品。 简佑文瞬间感受到强烈的背德感。 这样完美的人是他可以碰的吗? 我有什么资格进入老师? 但脑子虽然这么想,简佑文的手倒是很诚实地直接抚上他在夜晚幻想过无数次的臀部。 原本以为是软绵滑润,但实际上是结实又有弹性的触感。 简佑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老师,我垫一个枕头在你肚子下面,这样你比较轻松。」 「嗯。」白书佾配合地抬起腰。 简佑文将润滑液用掌心摀热之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白书佾隐密的洞口。 他先在外圈先按摩了一会之后才将手指慢慢地伸进去。 感受到强烈异物感的白书佾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 「会痛吗?」 简佑文紧张地问,不知道该抽出来好还是不要动作。 「不会痛,可以继续。」 隔着枕头,白书佾的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 「好,不舒服请马上跟我说。」 简佑文继续将手指探入,直到整根食指没入穴口。 但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紧张,溼热的内壁将简佑文的手指完全绞住,简佑文连要移动都有些困难。 「老师,可以放松一点吗?」 「…没办法,感觉很奇怪。」 白书佾的肩膀耸起,整个脸埋在枕头里面。 「老师!你这样不能呼吸。」 简佑文赶紧用左手将他的脸从枕头上扳起,白书佾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抬起头。 白书佾的脸颊红通通的,抿起嘴,用着溼润的深黑瞳孔看向简佑文。 太、太可爱了!! 简佑文从来没看过显得如此无助的白书佾,可爱到令他窒息。 他不禁在白书佾的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柔的碎吻。 「老师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简佑文一边亲一边说。 「没有人用过可爱形容我。」 白书佾从来没这样为了他人忍耐生理上的不适,回答的语气显得有些暴躁。 简佑文被白书佾高傲又无助的模样佔据了所有思考能力,他觉得白书佾现在就像尾巴炸毛的挪威森林猫,他忍不住轻轻舔吻起白书佾的嘴唇。 白书佾对于简佑文一直放在他体内的手指还是很在意,但在简佑文开始亲吻他之后,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慢慢地回应起简佑文缠绵的舌头。 简佑文感受到一直紧錮住手指的力道开始减弱,于是继续维持着亲吻的姿势,但手臂稍微往下伸,开始小幅度的移动扩张。 「唔…」 简佑文一开始动作,白书佾就皱起眉头,但简佑文发现只要触碰白书佾的上顎,白书佾就会不自主地仰起头,呼吸加速,因此每当白书佾想要挣扎时,简佑文就细细地舔起白书佾敏感的上顎。 运用了白书佾的弱点,简佑文愧疚又亢奋地将两根手指都放入了白书佾的体内,缓慢抽插。 「哈…啊……」 白书佾似乎终于受不了了,他轻咬了一下简佑文的舌头,拉开上半身开始喘气。 「可以了吗…」 白书佾收缩了一下后方的洞口。 「对不起,再一下下,至少要三隻手指才不会受伤。」 简佑文安抚地亲吻白书佾的眉心。 「那动作快一点。」 白书佾不耐烦地说,只是他原本清冷的声线现在夹杂了柔软的喉音,比起催促听起来更像是在请求。 简佑文本来想要更仔细的扩张避免白书佾受伤,但已经忍耐很久的下半身被白书佾这句话一撩拨立刻胀到发痛。 他张开了两指间的距离。 「嗯……」 白书佾眉头皱得更深了,但充满弹性的洞口还是吞纳了简佑文的第三根手指。 简佑文心疼着白书佾压抑的喘气,但被温热肉壁推挤的手指怎么也捨不得拿出来。 「老师,我慢慢动。」 「不是…叫你快……」 白书佾忍受着洞口皱摺被彻底撑开的诡异感,一面喘一面说。 简佑文只好倒了更多的润滑液,稍微加快了动作。 白书佾这时候乾脆咬上了简佑文的肩膀,把被侵入的怒气发散在始作俑者身上。 「老师你尽量咬。」 简佑文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于是白书佾咬得更大力了。 简佑文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白书佾松开嘴,完全失去报復的快感。 「应该可以了…你进来吧。」 过了一阵子,白书佾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习惯了,再次催促简佑文。 「啊…好。」 简佑文看着自己静脉怒张的下半身,觉得自己的确也已经到极限了,便拿出白书佾买的套子不太熟练地套上去。 白书佾重新趴好,把臀部翘高。 第一次体验保险套的简佑文觉得被橡皮箍住的部位有些憋闷,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将发烫的伞状部位对准已经被扩张得微微张闔的洞口。 「我要进去了,老师。」 「嗯…」 下一秒白书佾就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随着简佑文的体重沉沉地没入体内。 「啊……」 热烫的柱体强硬地闢开了白书佾窄紧的内部,他感觉连内脏都被往前推挤。 白书佾张开嘴,只能从喉咙发出被挤压过后的呻吟。 「啊…老师…..里面太舒服了……」 简佑文才刚插入,强烈的射精感就开始涌上。 「慢…一点。」 感受到简佑文的坚挺持续往身体内部推进,白书佾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劈成两半。 「好…」 简佑文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挺胯,但白书佾紧緻又温热的肉壁带给自己的刺激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老师……我…好像……」 「嗯?」 白书佾听不清楚简佑文后半部的句子,他只好转过腰看向简佑文。 随着白书佾上半身的动作,他的穴口不自觉地夹紧了一下。 「……啊!」 简佑文压低了身子,发出了一声低喘。 ……简佑文就这样射了。 处男简佑文的初体验,不到一分鐘就结束了。 「没关係,第一次这样应该很正常?」 简单的清理完之后,简佑文立刻回到了他的标准逃避姿势────把头埋进膝盖里。 而听完白书佾安抚的话,简佑文把头埋得更深了。 不会安慰人的白书佾只能轻轻地摸着简佑文的头顶。 「好丢脸…对不起。」简佑文闷闷地说。 「这是需要经验累积的,就像我一开始写的程式码也很杂乱。」 白书佾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但简佑文敏锐地抓到他想要的关键字。 「那…老师可以多陪我练习吗?」 「咦?」 简佑文抬起脸,露出他最可怜的模样。 深刻双眼皮下浅褐色的大眼珠直勾勾地望着白书佾。 「拜託。」 被这样委屈的大狗眼盯着,白书佾怎么也没办法把不行两个字说出口。 「我…尽量。」 「老师最好了!」 简佑文刚才的失落就像假的一般,露出开怀的笑容抱住白书佾。仗着底下有柔软的床舖,他把全身压在白书佾身上。 其实简佑文的体重还是压得白书佾有些呼吸困难,但白书佾没有使力推开,他只是继续抚摸着简佑文的头发,感受粗硬的发丝在掌心滑过时的细微刺激。 「老师的身体好热。」 简佑文蹭着白书佾散发温热蒸气的颈边说。 「我最近体温变得很高,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平行世界的后遗症。」 「嗯,有可能。」 简佑文的大脑完全没有运作就无异议地附和。 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尤其是光裸着身体任由自己又抱又揉的时候,更不可能有错。 48. 我们的宇宙(限)(完) 白书佾感到焦躁。 因为小自己8岁的伴侣近来的求欢相当缠人。 对性慾淡泊的白书佾来说,一星期两次实在有点太多了。 当初是考虑到简佑文刚满25岁的年纪,这样的次数也不能算是不合理的要求,何况这样频繁的频率应该也会让新鲜感一下子就过去,白书佾才答应了简佑文的恳求。 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会后悔。 白书佾不禁思考自己是哪里误判了。 他认为主因是他忘记他助教的学习能力和对自己的执着都超乎常人。 而另一个原因是他自以为是的控制欲。 前两三次做的时候,简佑文还是很容易就因为自己刻意的刺激而射精。 每当简佑文皱起眉头,喘息逐渐加重时,白书佾就会有意识地收缩自己的穴口,并且故意搂住简佑文的脖子,在他耳边喘气。 这样做不久后简佑文果然马上就射了,这样直接的反应大大满足了白书佾的控制慾。 观察简佑文的表情和动作然后引诱他无法继续忍住快感而射精,是既欣赏简佑文玩魔术方块之后,白书佾的新兴趣。 可惜的是这种作法不到两个礼拜就失效了。 就像现在。 虽然简佑文第一次进入白书佾后还是抽插不到十分鐘就射了出来,但是当他抱着白书佾亲亲舔舔之后,竟然不到半小时又满血復活。 可能因为第二次龟头已经比较不敏感,即使已经过了十几分鐘,简佑文还是继续埋在白书佾体内驰骋。 但白书佾此时已经浑身发软,无力再操控自己的后穴肌肉。 「嗯…佑文,你要…射了吗?」 被撑满的洞口已经很习惯简佑文的硕大体积,白书佾现在受不了的是脊椎阵阵传来的酥麻感。 他忍不住一边喘气一边问。 「还没…」 简佑文轻啃着白书佾细緻的后颈回答。 「我渴了……」 白书佾只好找了个理由好让简佑文离开自己,虽然他的喉咙的确也因为长时间的张嘴喘息而感到乾燥。 「我拿水。」 简佑文挺起上半身从床头柜上捞起马克杯,但下半身还是深深地埋在白书佾的体内,没有要抽出来的意思。 「你…你出来…..」 白书佾有些气急败坏地发现自己的藉口不管用。 「老师,我餵你。」 简佑文直接喝了一大口水。 「我自己喝…唔。」 白书佾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佑文扶起下巴嘴对嘴灌进了一口水。当然简佑文不可能光餵水,在餵了两口之后,简佑文就开始舔舐白书佾的口腔,齿列,上顎,以及白书佾试图藏起来的舌尖。 随着舌头溼热地刮过敏感的上顎,白书佾的脑子又朦胧了起来。 简佑文也趁机继续探索白书佾的身体深处。 就在此时白书佾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嗯!」 白书佾的呻吟激烈到溢出于两人交缠的唇舌之间。 简佑文不禁紧张起来,他从来没听过白书佾发出这种声音。 「老师还好吗?」 简佑文吓到暂时不敢动作。 白书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只知道自己被顶住的部位传来从未体验过的高昂感。 他压下腰想要逃离简佑文顶住自己内部的那个点,但简佑文的伞状肉头实在太大,白书佾再怎么弯腰也逃不开,腿根只能止不住地颤抖。 白书佾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师?」 简佑文担心地抚摸白书佾颤抖的嘴唇。 「你…先拿走,那里…不能碰…..」 白书佾才一说话就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又软又绵。 这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声音。 而一听到白书佾甜美而颤抖的要求,简佑文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 「这里吗?老师?」 简佑文轻轻地往目前的位置撞了一下。 「啊……!」 白书佾无法克制地抬起腰肢,发出更荡人的叫声。 「老师…..」 简佑文低喘着含住白书佾发烫的耳垂,接着就开始全心撞击白书佾敏感的前列腺。 「不、不可以….不…啊!…唔啊!」 白书佾想要喝斥,却只是让自己的呻吟听起来更加诱人。 白书佾从来没体验过如此失控的快感。 彷彿全身的细胞都聚集在自己的肠壁,简佑文每一次进出都精准地摩擦到让白书佾忍不住叫出来的那个点。疯狂的快感伴随着内部被简佑文的肉柱彻底胀满的满足让白书佾眼眶发酸。 连简佑文咬着自己耳朵的刺痛都变成帮助他攀上高峰的快乐。 「老师…舒服吗?老师好可爱……想全部吃掉……」 被白书佾涣散的眼神和破碎的呻吟彻底夺去神智的简佑文一下又一下近乎粗暴地抽插,彷彿要将压缩了七年的慾望一股脑地灌入白书佾体内。 但就连如此野蛮的行为,白书佾的大脑也只能从中感受到无止尽的喜悦。 「老师…要去了吗?」 简佑文注意到白书佾的腰开始明显地前后摆动,彷彿在渴求更多的刺激。 于是他扶住白书佾早就不停溢出透明液体的勃起,开始上下套弄。 「啊…不……同时……..」 白书佾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全身上下只要简佑文碰过的地方都兴奋地发起高热。 前后都被一波又一波的快意侵袭,白书佾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这好像是白书佾生平第一次流泪。 简佑文心疼地吻去白书佾的眼泪,握住白书佾的腰却抓得更紧了。 他热烫的胸前贴住白书佾已经汗溼的后背,快速地衝刺。 随着简佑文手指熟练的捋动,白书佾在啜泣和呻吟下射了出来。 简佑文着迷地看着白书佾刚高潮过后的恍惚表情,想将目前的画面刻印进最深层的记忆。 白书佾知道自己脸上佈满泪痕,但他没有力气伸手去擦。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的姿态和平常冷静自持的样子完全相反,眼尾、耳垂到整片胸口都染上湿润的红晕,极致淫靡,美到慑人心魄。 简佑文此时再度压在白书佾身上,饱含欲望的声音低低地在白书佾耳边响起。 「老师,我快好了,再陪我一下下。」 尚未从馀韵中彻底清醒的白书佾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什么…」 白书佾还没反应过来,红肿湿软的后穴已经毫无窒碍地再度接纳了简佑文的性器。 「啊…等一下,不行……」 白书佾的身体告诉他他需要逃跑。 「你…为什么还没射?之前不是都很快吗?」 白书佾慌乱地往床头移动膝盖,却被简佑文一把揽住腰往自己的方向拉。 简佑文的阴茎因此深深地撞入白书佾的内部。 白书佾只能从喉头发出一声令人怜爱的呜咽。 「老师你这样说…我不是只能更努力了吗…..」 「什么…啊!」 简佑文开始连续快速地撞击,毫不留情地蹂躪着白书佾最脆弱的那一点。 白书佾只能仰起头,咬着下唇,忍耐再度从尾椎蔓延开来源源不绝的快感。 白书佾本来以为刚射精过后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接受更多的快乐,但本来对男人间的情慾是一片白纸的青涩躯体,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起简佑文连续的操干。 他彻底丧失了对自己生理上的控制。 白书佾现在已经不是刻意收缩穴口,而是不自觉地塌下腰,缠咬住简佑文的硬楔。变得柔软湿热的甬道罔顾主人的意志,贪婪地包裹着简佑文,渴求更用力的抽送。 被白书佾内部缠绵的痉挛所鼓舞,简佑文喘着粗气,以彷彿要贯穿白书佾的姿态重重地最后衝刺,白书佾的脚趾也因此紧紧蜷起,以断断续续的哭腔串起柔软甜美的呻吟。 「呜…哈……已经……」 「老师…我要射了…..!」 简佑文在即将射精之前,找到了白书佾被啃咬和唾液染得红艷的嘴唇,吞下白书佾被迫连续高潮的尖叫。 结束后白书佾全身上下都在轻微地抽搐,满是泪水的瞳孔无法对焦,就像是一片涣散的星云。 「可爱…喜欢老师……只属于我的老师……最喜欢……」 简佑文捧住白书佾的脸,一下又一下落下温柔的亲吻,彷彿刚才全力把白书佾干得失神瘫软的不是他一样。 反正白书佾现在除了自己突突猛跳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隔天早上起来,白书佾发现腰臀交接处十分痠痛,而且耳根依旧持续泛红,维持着高于体温的热度。 更令他错愕的是,他的肚子里面竟然又痠又疼,尤其是昨天一直被衝撞的部位隐隐发麻,彷彿简佑文的硕大还顶在他体内。 白书佾气到一整天都没有跟简佑文说话。 当天晚上白书佾又开了一次一人反省会。 他第一次认知到自己强烈的求知欲和控制欲有可能成为缺点。 自己为什么想要知道简佑文是想被插入还是插入。 为什么想要控制简佑文红着眼睛望着自己射精。 他原本以为他的助教是一隻纯真的大狗,结果是一隻兇猛的野兽。 他无法控制野兽,也无法控制被野兽咬住喉咙的自己。 而白书佾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失去控制。 但到了当周周末,白书佾还是打开门让摇着大尾巴的简佑文进屋了。 因为《如何维持基本社交》上最后一条写着——如果和喜欢的人有了衝突,没有什么是打一次炮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打两次。 (完) ------ 就这样打炮打了一万字…整个爆字数,我本来想八万多字低空飞过而已 不过我写这篇的目的就是想写痴汉哭哭攻x高傲病娇受(对这才是真实的cptag)所以也合理吧哈哈哈 最喜欢有病的攻跟比攻更病的受了 病娇受…真棒啊…… 有控制慾的人被做到无法控制…真棒啊…… 两个价值观都有病的人一起发病…真棒啊…… 是的最有病的人是作者。 …等等后记就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我会再写个正式后记。 后记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这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原创 在两个多月爆写了十万字真的好累 几乎都只写短篇同人的我终于体会到这有多么困难 写到后来已经有点不知道在写什么了,只好忝不知耻地拜託朋友帮我看 在此真的很谢谢被我叨扰的友人,爱你们!>3< 身为一个彻头彻尾文组出身,只在间暇时看看科普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选这个主题为难自己 但即使完全不懂背后的公式,我还是觉得量子力学的可能性和反直观很迷人 衍伸出的平行世界观我也很喜欢 这类作品中最喜欢的是rick&morty还有四叠半神话大系 欢迎大家跟我讨论,啊不对,是如果对这篇小说有任何想法请不吝跟我说说 虽然第一次创作长篇原创还不成熟,但还是很期待听到大家的想法 再次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接下来还想写两个番外,一个是讲第三个世界的白书佾的后续,一个是石铭彦的小故事 啊主角被遗忘...如果有机会也会写番外的,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