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烟火》 第1章 和安区 致和604年。六月初。 和安区,东巷,夜。 香邦军团的元帅欧亚久和大将/军乔威远,正坐在观众席首排。舞台上,是和安区当红歌女组合破晓的表演。 和安区坐落在两大王国,香邦和里堂的西边,名字和和美美,却是一块名不副其实的弃区。这里贫穷堕落,犯罪率极高,是块毫无利用价值的烫手山芋,两大国自然谁都不愿接手。 因此,和安区的居民,没有任何一国的国籍甚至居住权。 很多无名无姓无身份的人,一辈子无法走出这块贫民区,无法在世上留下任何生存痕迹。这里尽是被两国流放的弃民,被偷偷遗弃的孤儿,卖肉为生的女人…… 香邦里堂,明明近在咫尺,却并不触手可及。 而和安区东边最靠近两国的东巷,明面上是大名鼎鼎的娱乐中心,背地里却极尽奢靡,甚至是两国贵公子的逍遥之地。 “怎么样,威远,飒不飒?”亚久饶有兴味地问。 “身体条件很好。柔软度和爆发力都可以。”威远回答,“值得下点功夫。” 破晓的三个成员,昭音,秋月,和艾莉,是和安区北巷首领振北的人,被老板丢到明面上,为暗地里的烟草走私生意洗钱。 而亚久和威远现在谈论的,是破晓的中心人物昭音。 这姑娘会写歌会作曲,与同样才华横溢的队友一起,竟然就这么红了。 从此,对于振北,破晓不只洗钱,还可以摇钱。 二十岁的昭音,是三人中实力最强也是争议最大的一位。她相貌清纯,做出的词曲却犀利又丰富,台风霸气却不失性感,与她邻家女孩的气质形成巨大的反差。 当然,人红是非多,尤其是在这腐烂的和安区。 各种可以想象得到的传闻满天飞舞,比如昭音卖身上位,做小三殴打原配,私下勾引贵族,等等。 只是,孰真孰假,无从判断。 亚久可不是一位走寻常路的元帅。他敏锐地嗅到,随着香邦近年来逐渐强大,与里堂的形势便越来越紧迫。因此,增强香邦的军力尤为重要。征昭音入伍,就是扩充军力的最好的广告。 当亚久提出这个建议时,香邦军团的中高层哗然。这提议太可怕了,收归一个绯闻缠身的当红歌女,搞不好可是会毁了整个香邦军团的名声。 但扩充军力确实迫在眉睫,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中高层最终达成一致,试上一试。 “就今晚,破晓表演结束后。”亚久命令。 -------------------------------------- 台上三个年轻姑娘专业地微笑着,向大家致谢道别。演出结束,观众纷纷起身离席。 亚久走到场外,看看后台的方向,“安娜应该在行动了。” “亚久,”跟在他身后的威远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定,“把昭音归在我手下。” 这话可是让亚久足足愣了十秒。 威远这小子,之前开会讨论的时候什么都不说,难道现在看完人家表演,就突然这么大兴趣? 亚久调侃道:“威远,终于开窍了?打算治治性冷淡?” 威远没接这个茬儿,“以这姑娘的身体条件,只做个广告太可惜。交给我,我会把她培养成优秀的士兵。”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也是从和安区出来的人。这里的女人,名声,才华,美貌,这三个标签就是原罪。她在我手下,军团里的闲言碎语也不敢太放肆。” “威远,你确定?她现在可是绯闻缠身,别最后把你也缠进去。”亚久提醒他。 和安区当红歌女。这个头衔会伴随着什么样的名声,倒也显而易见。 “传闻未必是真。”威远告诉亚久,“振北不做肉体交易,又喜欢刁难新人手下。如果昭音真如传闻所说,以她的皮囊,当初就老老实实去东巷,又何必大费周折到北巷。” 亚久眨眨眼睛,“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 威远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也是军团实力最强威望最高的将/军,如果真的能把昭音培养成战斗力,而不是单纯的广告,那就太好不过了。他愿意相信威远的判断。 威远刚刚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但想收归昭音也确实是有私心。昭音的容貌,他有印象。毕竟如此出众的美貌不容易被遗忘。 但终究已过了四年,他并不能确定。 第2章 收归 昭音换了便服,安静地等在后台隐蔽的出口。 一个壮实的男人牵着两匹马,来到她面前,“辛苦了。用不用先休息下?” “不用。”昭音跨上马,“走吧,原叔。” “今天的收货人不好对付,”原叔嘱咐,“注意安全。” “好。”昭音抬手,去确认刀在腰间。 自从致和601年,里堂颁布烟草进口禁令以来,振北便暗中做起烟草走私生意。 今天晚上,昭音再次跟着振北的手下原叔,与相关人士谈判。 昭音在北巷四年,深得振北重用。即使破晓走红后,一些机密任务,振北依然会交给她。 “先休息下吧,顺便跟我谈谈。”一个陌生的女声从两人背后传来。昭音和原叔回头,看到一个红色长直发女人,正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姑娘,咱们认识吗?”原叔一边淡淡询问,一边暗中做着应对准备。 “你们好,我是香邦军团的人,我叫黎安娜。”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 昭音眸光一闪。香邦军团的人。莫不是为了走私的事。 “快跑!”原叔两腿一夹,马便狂奔起来。昭音紧紧跟在后面。 红发女人没想到,他们连话都没听完便撒腿就跑。她只好边追边喊:“军团想跟你们谈谈,不会伤害你们。” 昭音淡淡道:“原叔,分头吧。至少跑掉一个人通知老板。” “好的!你自己小心!”原叔一拉缰绳,跑上右边的岔路。 昭音回头,发现女人正骑着马紧跟在她身后。她稍稍放慢速度,等到快被追上时,便猛地一拉缰绳。马瞬间掉头,原路返回。 令她没想到的是,红发女人也娴熟地掉头跟了上来。 看来甩是甩不掉了,那就硬拼吧。 昭音掏出怀间的刀,掉转马头,径直朝红发女人奔去。训练有素的女人也早有准备,举起手中的刀,迎上昭音的攻击。 “小姐,你先冷静,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红发女人在刀光剑影间急迫地开口。 我们?难道还有更多的人? 昭音大觉不妙,赶紧跑才是上策。她腹肌一用力,抬起左腿冲对面女人踢去。红发女人没想到对手有这样的柔韧度,猝不及防被踢中。 昭音趁机掉头就跑,没料到刚跑几步,就被旁边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下了马。 她迅速站起身,握紧手中的刀狠狠向前刺去,对方却灵活地闪开了。 这次的对手不好对付,出手极其迅速,力道很大,与刚才的红发女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甚至轻松夺了她手中的刀。 五招过后,昭音两手被擒住举过头顶,整个人正面朝前被大力压到墙上。她完全无法挣脱,只能乖乖被压着。对手的腿顶到她的腰,令她根本动弹不得。 “别挣扎。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耳边是冷淡的男声,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昭音清楚她没有别的选择。打不过,就乖乖听话。 她卸了力,点点头。 身后的力道消失了。昭音转过身,这才有机会看清对手的样貌。 面前站着的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身材干练匀称。利落的黑色短发,有棱有角的脸庞,一双深邃犀利的黑眼睛,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的气场成熟而冷淡。 这个男人,话不多,实力很强。 威远淡淡看向昭音。本以为安娜一个人足以应付,没想到需要他亲自出手。 这个姑娘,近看比在舞台上更惊艳。尤其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下,显得无辜又惹人怜。 这是一张没有故事的脸,清纯,精致,带着邻家妹妹的气质。但那双淡定的眼睛好像又藏着她的故事。这种局面下,她的神情竟是不带一丝慌张。 威远皱皱眉,他越来越觉得,这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姑娘。 “小姐,你好。我叫欧亚久,是香邦军团的元帅。”一个棕发男人走上前。 “你好。”面对气场强大的男人,昭音依然不慌不忙。 亚久伸出手,“请问小姐的名字是?” 昭音握了亚久的手,淡淡回应:“我叫昭音。没有姓。” “昭音小姐,我们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征询你的意见。请问你愿不愿意加入香邦军团,成为香邦的一员,为国家献力?”亚久语气友好,微微低头望着昭音。 昭音眨眨眼,“啊,那你们追错人了。我的经纪人是刚刚从右边跑的那个……” “不是说让你为军团表演,而是成为香邦士兵。”亚久依然面带笑意。 第3章 套路 昭音平静地直视着亚久,“为什么选我?” 亚久稍稍走近些,开口道:“昭音小姐,你在振北手下多年,实力过硬,我们需要你这样优秀的士兵。而且,军团需要小姐的名气吸引更多人加入。” 昭音眨眨眼睛,正想开口。 亚久却先她一步,“军团知道振北的生意,也知道你在其中的参与度。是否会被匿名举报给里堂,在于你的选择。” 昭音吞回了尚未出口的话,表情依然平静。 “你在为军团服务期间,享有香邦国的居住权。服务二十年后,你可以加入香邦国籍,此后便不再受军团限制。”亚久继续道。 这是军团收归的老套路了。和安区的人,哪个不是刀尖上舔血,查到他们的把柄简直轻而易举。一般来说,有了把柄,再提供点小恩小惠,收归就成了定局。 昭音听罢,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亚久元帅,所以您这次来,其实没打算给我选择的余地。” 她的淡然出乎亚久的意料。向来,被收归的一方总是或多或少会表现出一些愤怒,尤其是听到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时。他本以为这次会一如既往。 “昭音小姐,这对你我都好。” “但是元帅,破晓可是老板的摇钱树。我需要老板的同意。” “军团已经派人去和振北交涉了。”亚久看向昭音,“我们不仅没给你,也没给振北选择的余地。很遗憾,破晓只能想办法存活了,在你离开之后。” 昭音看看四周,红发女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其实,离开这破败的和安区,对昭音来说,并不是个坏选择。 香邦和里堂的居住权可以通过大笔金钱买到。昭音在振北手下四年,一直在努力攒钱,希望有朝一日能买到香邦的居住权。 但那庞大的金额,令她看不到希望。 现在有了获得香邦居住权,甚至加入香邦国籍的机会,却是香邦军团提供的。在她加入国籍前的这二十年内,一旦离开军团,居住权也会随即取消。 昭音敏锐地嗅到,这也许会成为一份卖命的工作。两国局势日益紧张,她很明白加入军团意味着什么。 但香邦的人想要,她和安区的歌女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向来如此。 “好的。我加入你们。” “很聪明的选择。”亚久微微诧异于谈话的顺利。面前的年轻姑娘,不急不躁,一直在理性地判断形势,有种与年龄和外貌不符的成熟。 既然昭音没有反抗,亚久打算尽快带她回军团,甚至不再给她与振北接触的机会,避免夜长梦多。 “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位是乔威远将/军,今后便是你的上司。你可以直接跟我们回去,北巷的行李会有人帮你收拾。你会住在……” “我对面的房间。”威远在一旁淡淡开口。 亚久石化了。不,这不是他想说的。他想说的是住在训练兵宿舍,明天开始正式和训练兵一起训练,由威远将/军亲自验收,明年毕业。 威远这小子什么节奏?亚久无声地瞪过去。 “你的实力,不需要拖到明年毕业。住我对面,明天开始我单独训练你,跟着今年这届毕业。”威远的语气没有波澜。 其实内心里,他想尽力保护好这个年轻姑娘。那些漫天飞舞的闲言碎语,并不会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而消失。当年他没有做到,但现在,他想让她轻松些。 亚久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威远一本正经地解释,最终也只能努力挤出一丝笑脸,“那威远将/军,请带您的下属回军团吧。” 听到“威远”这个名字,昭音轻轻皱了皱眉。 第4章 相处 军团公寓。 威远和其他高层住在最顶层,楼下住的,是中层队长,以及有一定资历的副队长和组长士兵。 这里的条件,比训练兵和普通士兵宿舍都要好得多,空间独立宽敞,每单元都有一个客厅和厨房,以及四间带独卫的房间。 威远一人住一单元,两个房间。其中一间,他给了昭音。 昭音拖着已经放在单元门边的行李,跟着威远走进去。 “右边是你的房间。明天九点,和高层开会。”威远说完,便进了左边的房间,关上房门。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昭音打量着四周。客厅宽敞干净,和主人清冷利落的性格很搭。 这里,和她在和安区住的又小又脏的地方完全不同。 她拉着行李箱,走进威远对面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左手边是一扇窗,向外远眺,她看到的竟是香邦的夜景,而不是和安区的。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现在慢慢回过神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小时前还在为走出和安区卖命,一小时后就拿到了香邦国的居住权。 当然,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 她拉上窗帘,打开床头柜上的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照亮了四周。 这是属于她的房间。 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再往里走走还有一间浴室。这个房间比她从前的住处大了整整一倍。这么好的条件,让她心甘情愿克服了全身的懒散,打开行李箱,开始细心地归置衣物。 刚刚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从头到尾清晰地回放着。 亚久元帅称她的这位新上司为“威远将/军”。想到这里,她停下手中的活儿,眨眨眼睛,望向门的方向。 这个威远将/军,是当年那个威远吗?人生难道有那么多巧合,兜兜转转,最后竟是回到了原点? 那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终归不再有所谓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既然来了香邦,就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把新住处收拾好,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吃了安眠药,把灯调暗。 这是她在香邦度过的第一个夜。 -------------------------------------- 转天早上九点,高层会议室。 “哎呦,昭音啊!他们竟然真把你请来了!欢迎欢迎!”昭音跟着威远,一进门,便有一个漂亮的男人咧嘴微笑着,走上前欢迎她。 这男人长得非常精致,一头精心打理的深金发,一双桃花眼友好地弯着,瘦高瘦高的身材,修长的腿,简直比女人还妖娆。 他向昭音伸出纤细的手,“我叫宁法步。” 昭音微微一笑,握住伸过来的手,“你好,我叫昭音。” “你好,我是方浩辰。”一个胖子从法步身后探出头伸出手,友好地笑着,“久仰姑娘大名。” 昭音伸手回握,礼貌地打着招呼。 “昭音,再次欢迎你。这里是高层的核心团队,希望你们今后相处愉快。”站在窗边的亚久开口。 “大家好。”昭音从容不迫地莞尔一笑。 “威远,你是昭音的直属上司,”亚久转头,“训练计划就交给你定了。” 威远靠在门边,淡淡打量了昭音一番。“爆发力很好,耐力不够。下肢强,上肢弱。柔韧性强,力量弱。”他缓缓道,“与其提升短板,不如扬长避短。” 法步坐在沙发上,对昭音笑笑,“昭音啊,他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将/军,你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昭音笑了笑。她确实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威远将/军毒辣地审视着,每一句点评都精准到位。 威远看看昭音,“重点放在下肢力量,顺便提升耐力。好好利用你的柔韧性。我单独带你,三个月之后,你跟着这届训练兵一起毕业。” “哇塞威远,你要人家小姑娘三个月完成近两年的训练?”法步下巴都要掉了。 威远没有理会法步的抗议,继续对昭音说:“这三个月跟着训练兵上常识课,每天早上九点。” “喔,你现在就可以去了。出门左转第二个房间。”胖将/军语气友好。 “明白。谢谢。”昭音微微颔首道谢后,走向门口。威远侧身让路。 等到昭音离开,法步才皱着眉发出疑问:“哎,这孩子很有礼貌啊,看着也挺有分寸,怎么名声就那么糟呢?” “嗨,这才刚刚见面,又不了解,人家总不能上来就搔首弄姿勾引你吧?”胖将/军说。 “倒是也有道理。”法步认同了。 威远靠在门边,低着头没说话。 “谣言止于智者,请昭音进军团的最初目的,也只是为军团打广告。大家尽力好好相处吧。”亚久说。 第5章 凑热闹 偌大的常识课教室有一百多人。昭音低调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她。 香邦军团的结构,从高层到中层,再到副队长和组长,讲的这些内容,很多她早在北巷就学过。跟着振北做走私,他们需要小心谨慎地避开一些人,这些都是常识。 教室里这些训练兵,即将在今年八月底成为香邦军团604届毕业生。 训练兵一般于每年一月初入伍,转年八月底毕业。从此,每年年初,都要和普通士兵一起进行士兵大考核。 下课铃声一响,昭音便马上起身想要离开。 “唉,你是新来的吗?”谁料她才刚站起身,就被前排同样准备离开的小伙子发现。 她只好转过头,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新来的。” 对面的小伙子看到她的脸,惊讶了五秒钟,然后不确定地开口:“你是破晓的昭音吗?” “我是。” 小伙子瞬间来了精神,“老天!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叫陆宇柯!近距离看你简直更漂亮!”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昭音内心绝望地看着周围闻声而来的同学,表面上却是依旧礼貌地打招呼。 其实她到今天为止,也并没有很习惯这种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生活。她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不喜欢与他人交流,反而有着安静的内心世界,喜欢独处。 但是既然她是以广告身份被招进军团的,有些事必然早晚都要面对。 当然,她也知道很多人只是好奇,过来凑个热闹,看看她和安区当红歌女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些人内心未必友善,也未必想和她这个声名狼藉的人扯上关系。比如左前方就有几个男男女女,正面露轻蔑地交头接耳。 不过这一幕她早在和安区就习以为常。这只是不得不承受的代价罢了。 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威远靠在教室门口,看着昭音对大家礼貌地点头微笑,不论对方抱着善意还是恶意。 她喜欢这种感觉吗?威远并不确定。 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昭音。”门口清冷的男声响起。 威远正靠着门框看着昭音,“训练了。过来。”甩下一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昭音趁机赶紧跟了上去,消失在大家视野中。 “看,这女人要开始勾搭威远将/军了。”一个女人语气里满满的鄙夷,“将/军那么帅,她肯定不会放过。” “哎哟我的大小姐,别乱说。传闻又不是事实。”宇柯反驳。 “宇柯,脑残粉真是没救。”另一个女人摇摇头,“和安区歌女,想想就知道怎么出名的。” “和安区的女人,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 宇柯没再说什么。 他作为粉丝,自然欣赏昭音出众的外貌和才华。至于那些不堪的传闻,他其实不知道其中真假几分。 但是曾经,他们并不生活在一个世界,因此那些也不重要。 然而今天,偶像变成了同事。惊喜过后,他也不禁要思考,昭音私下,究竟是不是传闻所说的那样? 第6章 吃晚饭 “热身吧。先跑四圈。”威远发令。 昭音猛地抬头,“四圈?” “嗯。先慢慢跑。耐力不会一天就变好。” 昭音听到“慢慢跑”,便觉得放心多了。 她迈开步子向前跑去,但每次经过威远面前,都觉得他的脸更黑了。 “怎么了啊将/军?”昭音终于忍不住无辜地问。 “跟上我。”威远觉得不能再让她放飞自我了。 被威远亲自带着,昭音瞬间感觉速度提升了一倍。她已经很累了,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但威远时不时回头皱眉看看她,强大的气场让她不敢停下。 “跟上,不许停。”威远的命令像绳子一样勒着她向前跑。 昭音不知道最终到底跑了几圈,但威远停下后,她一瞬间就躺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威远……将/军,不是说……扬长避短……” “嗯。还没开始。这只是热身。”威远看着地上的昭音,“给你五分钟,然后继续。” 昭音也顾不了那么多,她反正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但这五分钟,都是她的。她不顾形象地伸展四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威远最近把重心都放在了训练昭音身上。常年跳舞使她身体柔软协调,确实是很大的优势。但是这个姑娘的耐力,真的糟糕。 几天的相处,昭音的凉薄出乎威远的意料。她好像有自己很独立的精神世界,外界的嘈杂不会打扰到她。她礼貌地与每个人交谈,却从不交心。看似愿意和任何人交朋友,内心实际并没有兴趣。她的名声注定了很多人对她避而远之,她却丝毫没有打破这种局面的意愿,习惯独来独往。 威远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事,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但好在,这姑娘依然有一个接地气的爱好:吃晚饭。 这本是件日常,却是她每天从早上醒来的期待。 最毗邻香邦里堂的东巷浅巷,是整个和安区最安全的地方,有很多好吃的餐馆,甚至很多两国的居民也会时常前往。昭音很熟悉浅巷,也经常去那边吃晚饭。她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去,并且一定会吃得尽兴。 威远倒也意外,难得她还有活泼的一面。 这几天,昭音认识了收归那天与她交手的红发女人黎安娜。这个一米六的姑娘身材娇小,一双大眼睛,长相清秀而不失英气。她是军团的中层,也是唯一的一位女队长。 与她住在同一单元的金拉尔是个一米九的壮实小伙,长相憨厚,是破晓的狂热粉丝。得知昭音住进军团公寓后,拉尔就每天可怜巴巴地求安娜牵线搭桥。 终于,安娜硬着头皮找到昭音。 昭音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过,她虽然知道传言不可轻信,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抵触。可是几天下来,在为拉尔牵线的过程中,她却发现昭音是个有分寸懂礼貌的人,不仅随和地答应了与拉尔见面,听拉尔絮絮叨叨胡言乱语了很久,还给他签了不下二十张名,衣服上,纸上,本上,到处都是。 不久后的一天,昭音在茶水间再次碰到了安娜与拉尔,以及其他两个生面孔,看上去应该不是普通士兵。于是昭音恭敬地向他们敬了礼。 “好啊昭音。”安娜打了招呼,向昭音介绍道,“这是袁俊成和凌盛阳,除了我和拉尔外的另外两个队长。” 昭音客气地与大家打招呼,寒暄了几句。 等昭音离开后,盛阳悄悄评价道:“真高冷。” “其实接触下来觉得人还不错。”安娜告诉他,“挺有礼貌的。说话也客气。” “她是不是在破晓名声很糟啊?”俊成也悄悄地问。 “因为我的偶像太红了。”拉尔憨憨地笑着。 “是啊。人红是非多。”安娜回答。 “但是这么多黑料,”俊成想着,“也不可能都是空穴来风吧?” “谁知道。不过和安区本来就是个不容易的地方,即使真有什么,也是为了生活吧。”安娜说。 “不了解之前,还是小心点为妙。”盛阳提醒道。 “今天晚上要不要叫她一起来吃饭?”安娜提议,“正好了解了解。” “好啊好啊!”拉尔瞬间高举双手赞成。 “我倒是没意见,”俊成回答,“和美女一起吃饭,何乐而不为?” 盛阳也是耸了耸肩,继而贴心地为旁边星星眼的拉尔擦掉口水。 -------------------------------------- 东巷浅巷的烧烤店。 “干杯!”五个人举起酒杯轻轻一碰。小小的店里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所以在高层核心团队里,亚久元帅下面是大将/军威远,再下面是将/军法步和浩辰。”盛阳给昭音介绍,“哎不过昭音啊,你和威远在和安区的时候认识吗?” 昭音稍稍惊讶了一下,“威远将/军也是和安区的?” “诶,你不知道吗?他以前好像是南巷的头头,601年年初被元帅收归。那时候他才二十二岁,现在一晃过了三年,竟然已经做到了大将/军。”俊成解释着。 原来真的是他。 “南巷之前有一个首领叫威远,没想到就是威远将/军。”昭音笑了笑,“南巷算是和安区的清流了,只劫富,有时候还会济贫。” “哦哟哟!”俊成听罢,用手肘怼了怼安娜,“劫富济贫哦!是不是更心动了?” 安娜一巴掌轻轻打在俊成头顶。 “哦,安娜姐喜欢威远将/军啊。”昭音淡淡总结。今天还能听到这么不得了的东西,真是不虚此行。 “哎哟真是没眼光。一个性冷淡有什么好喜欢的,小心生活不性福。”盛阳在一旁撇嘴揶揄。 “你给我闭嘴!”安娜一筷子敲到盛阳头上。 “话说昭音,那家伙是不是特别不好打交道?”盛阳顾不上揉脑袋,直接凑到昭音跟前问。 “威远将/军吗?没有,他私下挺随和的。”昭音夹住一片土豆。 “嘁,现在的女人没一个有眼光。”盛阳一筷子下去,抢走了昭音的土豆。 第7章 风评 这天中午,法步站在便利店的货架前,清晰地听到对面几个男男女女的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音量倒也没有刻意放低太多,因此法步这里还是能听得到。 “那个和安区来的歌女可是个惯三。你别让你男朋友接触她。” “惯三?” “听说有一次,她还把人家原配打了。” 法步不禁暗中惊讶。真的假的?这姑娘这么强悍吗? “长得倒是清纯,其实婊气得很。”对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她在破晓这么红,肯定是睡了老板。” “她还不定睡了多少人呢。闹不好现在过来,又要想办法睡威远将/军了。” 法步轻轻叹了口气。 他早就料到了,事态会是这样的发展。 威远跟他是多年老友了。这家伙一贯清冷,这次竟然一反常态,直接把这个和安区歌女要到手下,编进军团公寓,还亲自带着训练。偏偏这个歌女还风评很差,和她扯上太多关系,终究不是好事,毕竟人言可畏。 这不,已经有不好的苗头了。 法步是眼看着威远艰难地一路走到今天的,他万万不希望,老朋友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威望毁在这种事上。 得稍微提醒威远一下,跟那个和安区歌女走远一点。就像他现在这样,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就可以了。 法步转身去结账,却是差点撞上了从他身后的货架同样转身的年轻姑娘。 “抱歉。”两人同时开口。 法步这才发现,他差点撞上的这个姑娘,就是对面几个人口中的主角,那个刚加入军团不久的和安区歌女昭音。 等等,如果昭音一直在他身后,岂不是她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 法步想到这里,特意观察了一下昭音的表情。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昭音对法步敬了个礼,后退了一步,让他先上前结账,自己跟在他身后半米远的地方。 “她肯定已经在勾引威远将/军了,”那边的对话还没结束,“不然怎么住进的军团公寓?” “咦,”一个人嫌弃地开口,“真脏。” “哎哎哎,别说了。”其中一个人应该是终于发现了昭音,阻止了伙伴们继续讨论。 这刺耳的声音终于在法步耳边消失了。 他又用余光瞟了一眼昭音。这个姑娘,仍是淡然得没有任何表情。 法步走出便利店,昭音跟着出来,对他客气地笑了一下,当作道别,之后便要离开。 法步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心疼了一下。昭音明显知道大家是怎么评价她的,却是没有连累任何人的意思,会主动避嫌,和谁都不走得太近,仅是保持着最表面的礼貌。 如此有分寸,懂事得让人心酸。 他不知道那些流言是真是假,也看不出昭音刚刚到底是在强颜欢笑,还是真的不在乎。 “昭音。”法步于心不忍地叫住了她。 昭音停下脚步,转头面对着法步,“将/军。” “这几天还习惯吗?” “习惯,”昭音点点头,“谢谢将/军关心。”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法步轻轻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随时开口。” 昭音礼貌地笑了笑,回应道:“谢谢。” 之后,法步便与昭音背对背,渐行渐远了。 法步一步一步走向办公楼,心情有点复杂。说实话,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因此一定要远离麻烦的中心。但是这个姑娘比他小了将近十岁,却要承受这么多不知真假的闲言碎语,他就这么看着,也真是有点不忍心。 他拎着从便利店买的东西,来到威远办公室,敲敲门,走了进去。 威远正在办公桌前埋头看着什么。 法步懒散地走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袋子甩到桌上。 “吃。”他吐出一个字。 盛夏的蝉鸣,时而令人舒心,时而使人烦躁。法步和威远一边吃着午饭,一边聊着天。 “威远,”法步开口道,“你的新下属风评很差,你知道吗?” “知道。”威远淡淡回答。 “你小心被她连累,”法步直白地告诉老友,“已经有苗头了。” “嗯。”威远应了一声。 “不过你说,”法步皱了皱眉,“这孩子会不会心理出问题啊?” 威远看着法步,挑了挑眉毛。 “流言蜚语简直追着她跑。”法步告诉威远,“刚刚就有几个人说她坏话,内容不堪入耳,她正好就在旁边,全听到了。” “她什么反应?”威远问。 “没反应。”法步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最可怕的。” 那个时候,法步看着她一脸淡然,不带着一丝无助或者慌乱,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倒还好,但如果她是尽数憋在了心里,恐怕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 威远点点头,“知道了。” “好歹你是她上司,稍微关注一下吧,别到时候孩子抑郁了,”法步犹豫着,“但也还是别走得太近吧。” 威远没有接话。 第8章 创可贴 昭音坐在常识课教室的最后一排,托着腮,微微歪着脑袋,慢慢扫视着面前的将近一百号人。 最前排的人在认真听课,后面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昏昏欲睡。 她低下头,安静地在纸上随便写写画画,放空着大脑。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一个硬皮小本突然飞过来,直接砸中了她的额角。 好巧不巧,小本的塑料边沿着她的发际线,割开了一个两厘米的口子。鲜血立刻不由分说地淌了下来。 昭音捂着额角抬起头,却是根本看不到施暴者的影子。 继而,她撇见这个空白的本子上,只有封面写着一句话:婊子,再勾引我男人试试。 坐在最后一排的昭音,拿了硬纸本,站起身来,弯着腰,偷偷溜出了教室。 走廊里现在空无一人。昭音放轻脚步,顺着楼梯一阶一阶下去,想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创可贴。 到了楼外,她顺手把硬纸本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用的。施暴者是谁,她不可能找得到。对她有恶意的人太多了,就藏在茫茫人海里,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她,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便快速动手,然后全身而退。 她低着头,捂着额角,走到便利店门口,却是迎面撞上了两个熟人。 “将/军。”昭音依然捂着伤口,低头打了个招呼,就要走进便利店。 “你怎么了?”法步看到昭音指缝中的血迹,惊讶地开口。 “弄破了。”昭音一边淡淡回答着,一边走进便利店。 她站在货架前,从上向下寻找着。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直接从她眼前拿了一盒创可贴。 她转头,威远正看着她,朝收银台的方向偏了偏头。 昭音跟了上去。 威远帮她结了账,撕开一条创可贴,看着昭音,开口道:“手拿开。” 昭音移开了手。 她额角的伤口,坦诚地暴露了出来。 沿着她的发际线,那道两厘米左右的伤口正在悠悠淌着血。鲜血流到她的额头,眉毛,甚至眼睛。她捂着伤口的手,也弄得满是血迹。 威远皱了皱眉,转头问收银的人:“有酒精吗?” “有有有,哎哟,姑娘,”收银台后的便利店老板见状,亲自起身过来,先递来一张纸给她擦手,又用棉签蘸了酒精举给她,“快擦擦,别感染了。” “谢谢。”昭音道了谢,准备擦完手上的血迹就去拿棉签。 威远在她之前,先把棉签接了过来,用没蘸酒精的那端帮昭音清理了周边的血迹。 继而,他看了看昭音的伤口,嘱咐了她一句:“忍着点。” 昭音点点头,垂下了眼睛。 下一秒,酒精刺入骨髓的痛感袭来。门边的法步似乎都能感受到似的,皱了皱眉。 但昭音只是垂着眼睛,一声不吭,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威远帮她清着伤口,看着她的表情。等到血止住后,便将手上的创可贴贴了上去,动作放得很轻。 时间将近正午,常识课刚刚下课,三五成群的训练兵以及结束了上午任务的士兵,或是涌向食堂,或是涌进便利店,说说笑笑地买午饭。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香邦军团声望最高的大将/军,正近距离低下头关照这个声名狼藉的和安区歌女,亲手帮她贴创可贴。 法步倚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威远,昭音,以及周围交换着表情的人们。 等威远收回了手,昭音礼貌地开口:“谢谢。” “走吧。”威远转身走出便利店,昭音跟在他身后。 法步也站直身体,跟在两人身边走出来,继而开口问昭音:“怎么弄的?” “被砸的。” “被谁砸的?”法步继续问。 昭音摇了摇头,“不知道。” “为什么砸你?”法步皱着眉。 昭音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兴许是她的臭名声,招致了什么误会。但是连砸她的人都找不到,究竟是什么误会,更是不得而知了。 “吃饭了吗?”威远突然问她。 “没有。”昭音回答。 “走吧。”威远淡淡开口。 昭音微微一愣。威远这是要跟她一起吃饭? 威远亲自归她到手下,亲自编她住进军团公寓,现在再和她走得近一些,就太危险了。他不怕那些指指点点吗? “我带她吃吧,”法步却是开口对威远说,“你不是要赶去开会?” 威远看着法步,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法步又说。 听了这话,威远思考了几秒钟,终于点点头,又看了昭音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小昭音,你想吃什么?”法步和昭音肩并肩,桃花眼弯出一个友好的弧度。 “我都行。”昭音对法步礼貌地笑笑。 “那就食堂咯?”法步语气轻松,“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能吃太久。” “好。”昭音乖顺地点点头。 午饭时间,路上和食堂里到处都是人。法步却是没有避讳地带着昭音。 身边这个二十岁的姑娘,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法步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被人身攻击。 法步是军团的高层,同样受人尊敬。他带着昭音,还没人敢太放肆。 第9章 礼物 亚久收归了昭音,自然是要好好利用她的名气,为香邦扩充军力。 于是,连着几个休息日,亚久都会带着军团中高层核心和昭音,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在香邦几个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召开宣传会,争取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来年加入。 昭音的人气不出所料地争气。今天,是倒数第二场宣传会。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哎,这都第几个休息日没有好好休息了,”法步在背后抱怨,“这得找老大要加班费啊。” “快去提意见,”胖将/军一本正经地怂恿道,“休息日加班,得来个双倍工资才行。” 宣传会开始之前,昭音坐在角落里,安静得像隐身了一样。 她倒是不用在会上做什么。她的任务,只是利用名气吸引更多的人过来。 因此,整场宣传会,她只需要一言不发地站在台上的后方,听着亚久在前面讲话。 今天已经是倒数第二场,却依旧门庭若市。昭音站在亚久身后一米处,缓缓环顾四周,偶尔对向她挥手的粉丝们微微一笑。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会主动过去和粉丝打打招呼,聊两句天,鼓励他们加入军团。毕竟她是军团的广告,本职工作要做好。 当然她也明白,她一直以来毁誉参半,面前不可能所有人都对她态度友好。 不过她也习惯了,那些恶意,不去理会就是了。 她平时淡然的脸上,此刻挂着甜美清纯的微笑,双眸明亮,语气友好。遇到热情的粉丝,她会停下来陪他们聊一两句。遇到明面上表现出不喜欢她的人,她也只是平静地忽略,没有一丝慌乱。 此外,粉丝们想送她礼物,她都会按一直以来的规矩,客气地道谢拒绝。 很专业。 “真是幸福啊。”俊成看着焦点位的昭音,感叹了一句。 “不见得吧,”盛阳朝着昭音的方向抬抬下巴,“你看多少人讨厌她,都不带避讳的。” “心理承受力真强。”安娜看着昭音又娴熟地避开一个表情嫌恶的人,不解道,“但是这些人既然讨厌她,干嘛还大老远过来看她?” “小姑娘,你不懂,人类是很荒谬的。”盛阳淡淡道。 此刻,昭音面前的这位年轻女粉丝,正拄着双拐,激动地和昭音打着招呼。 昭音停下来和她聊了两句天。 这位粉丝告诉昭音,她从大老远坐了两个小时的马车过来,就为了见昭音一面。几年前,她因为事故伤了腿,一直在做复健。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是破晓给了她努力生活的勇气。 说完,她还递来一个手工的方形木盒。盒子非常小巧,不算精致,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粉丝告诉昭音,这个礼物是她花了一整天准备的,里面是她亲手写的小卡片,上面是她想对昭音说的话。 这位拄着双拐的粉丝请求昭音,一定要收下这个粗糙的礼物。 昭音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笑了笑,接过了礼物,对她道了谢。 宣传会的下半场,昭音站在台上,把木盒放在脚边,继而看向那位坚强的粉丝,对她温柔一笑。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宣传会结束,人群便也渐渐散去。军团一行九人也收拾着东西,准备回程。 “我有预感,明年报名的人会像潮水一样涌来。”法步猜测着。 “这都要多亏昭音了。”亚久向她点点头。 昭音礼貌一笑,回应道:“应该的。” “昭音啊,”安娜随口一问,“那个粉丝送了你什么啊?” 昭音拿起刚刚放在台上角落里的手工盒子,告诉安娜:“她说是卡片。” 安娜好奇地凑过来,想一起看看。 昭音轻轻打开了盒子。 下一秒,被正面暴击的安娜惊恐地尖叫出了声。 第10章 恶意 “怎么了?”盛阳听到安娜的喊声,顺着看过去,竟也是狠狠皱了一下眉头,骂了一句脏话。 威远转头,瞥了一眼昭音手里的盒子。 一只肥大的死老鼠,挤满了整个木盒。 又脏又丑,带着淡淡的臭味,身上的血迹还是新鲜的,看上去狰狞而恐怖。 看来是死了没多久。 盒盖上还贴着一句话:这很快就是你的下场。 安娜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这可是死亡威胁啊。 “天。”法步轻叹一声,小心地看了看昭音。 他现在真的越来越担心昭音的心理状态了。被冷落,被指点,被威胁,总这样下去,谁承受得住啊? 但昭音只是淡定地盖上了盒盖,转头顺手把盒子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不带一丝情绪。 继而,她回过头来,对着惊魂未定的安娜开口道:“对不起。” 安娜突然心一疼,抬头看向昭音。明明承受恶意的是她,她却很淡定,还因为吓到别人而道歉。 安娜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昭音的肩膀,劝了她一句:“昭音,恶毒的人哪里都有,别往心里去。” “嗯。”昭音笑着点了点头。 身后的亚久凑到威远耳边,轻声开口:“关注一下你部下的心理健康。” 威远没说话。他看到了昭音的反应,淡然得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啊,关注心理健康。比起去教施害者怎样善良,还是教受害者怎样承受恶意要来得容易。 这还真是荒唐。 回程路上,昭音骑着马跟在队伍最后方,与前面的人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最前面的威远回头看了一眼。昭音正侧头望着路边,说不准是在看风景,还是在发呆。 她的情绪真的太平静了。 威远停下来等着她。 几秒之后,昭音的视野里出现了威远。她稍稍一愣,便礼貌地开口:“将/军。” “伤口好了吗?”威远问道。 “好了。”昭音轻轻摸了摸额角,“谢谢。” 威远点点头,跟她并肩走在最后面,没再说话。 “各位,”法步突然提议,“咱们辛苦了这么久,不如让老大请咱们吃顿饭!你们说怎么样?” “同意!”俊成率先应和。 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附近没有好吃的。”亚久一本正经地开口。 “哎哟喂元帅,你这真是睁眼说瞎话。”胖将/军贼笑着开口,“那边可就是商业街。” “看不见。”亚久胡扯着。 “不打紧,我来带路,元帅您老人家跟紧我就行。”胖将/军说着,又招呼着其余的七个人,“大家都跟紧了,一个都别落下!” 终于,亚久还是带着八个部下,坐到了前面商业街一家餐厅的包间里。他此刻面无表情,内心却是相当绝望。这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可都是用他腰包里的钞票换来的。 “来来来,咱们预祝宣传会顺利落幕!”法步举杯站起来。 昭音跟着大家一起站起来,端起面前的杯子,与另外八只杯子轻轻一碰。 “尤其要感谢昭音的人气,”亚久看着昭音,微微点头,“这么多场,辛苦你亲自打点了。” 昭音淡淡一笑,“不辛苦。” 等所有人重新入了座,法步看着昭音,眨了眨眼睛,“主要是咱们昭音红,才能吸引来这么多人。” “可不是,”盛阳也开口道,“人红是非多。” “别往心里去。”安娜也劝了一句。 “我的偶像最棒!”拉尔眼里冒着星星,为昭音加油。 “放心吧,”昭音轻松的笑容确实不像装出来的,“我没事的。” 看到昭音的表情,大家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对这个话题也不再有所顾虑。 “昭音啊,”胖将/军好奇起来,“黑粉都这么恐怖吗?” “只是少数,”昭音回答,“不过还有比这更过激的。” 俊成撇了撇嘴,“这个世界这么可怕吗?” “还有更过激的?”安娜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昭音点点头,“有手里举着把刀,非要娶我们的。” “天呐。”包间中几声叹气。 “那你们怎么办?”安娜追问。 “没有戒指,当然能不同意了。”昭音说得理所应当,“我就踢碎了他下巴。” “嗨,敢情有个戒指,闹不好还有戏呢,”胖将/军调侃,“拉尔,记住了啊!” 拉尔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憨憨地笑着点了点头。 “昭音是破晓里唯一一个带功夫的吧?”盛阳问道,“所以才被老大收了。” “是,”亚久点点头,“收归昭音之前,我可是做了充足的调查,把昭音的实力扒得一清二楚。” “威远大将/军,”胖将/军睁着好奇的眼睛,“你最有话语权,你的新部下实力如何?” “很好,”威远点点头,“很稳。进步空间大。” “可以可以,”胖将/军赞叹着拍了拍手,“能被咱们冷面将/军表扬的人,可是稀少得很。” “谢谢。”昭音眼带笑意,客气地同坐在身边的威远道谢。 威远淡淡回应:“别给我丢脸。” “是,将/军。”昭音半正经半玩笑地回应了一句。 第11章 冰啤酒 “取消?”亚久惊讶地转头,看着坐在右边的威远。 威远坐在沙发上,左臂搭着沙发靠背,微微向左边侧身,看着亚久,淡淡回答:“嗯。取消吧。” 亚久没有想到,他们一行九人吃了晚饭回到军团后,威远竟是直接找到了他的公寓,更是提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要求:取消下个休息日的最后一场宣传会。 那可是压轴的宣传会,计划在最密集的商业街举行,吸引更多的人。 亚久眨眨眼睛,“因为今天的事吗?” “亚久,”威远提醒他,“昭音收的是死亡威胁。” 这很快就是你的下场。这样的话,令人不得不联想到下次宣传会。 “威远,”亚久回应道,“死亡威胁大多都只是威胁。” “如果这次不是那个大多呢?”威远直视着亚久,继续问道。 “那昭音也不会有事,”亚久回答,“香邦军团还不至于在宣传会上,连自己的士兵都保护不好。” “亚久,我们是军团,不是破晓,”威远并没赞同,“她们的领域我们不懂,更谈不上合适地保护。” 亚久看着威远,沉默着。 威远也没收回目光,就这样与亚久对视,表明着他的态度。 “威远,”亚久再次开口,“军团收归昭音,本来就是为了靠她做宣传的。” “不顾她性命吗?”威远没有犹豫地反问,“她在军团承受的还不够多吗?” 亚久轻轻皱了皱眉,一字一句地发问:“威远大将/军,你对这个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私心?” 威远只是淡淡回答:“我是在说事实。” 亚久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看出来了。不管我现在怎么说,你都已经铁了心。” “取消吧。”威远再次开口。 亚久抿着嘴。 “亚久,别觉得亏。”威远继续说,“我已经说过,会把她培养成优秀的士兵,而不仅仅是广告。” “威远,”亚久知道威远不可能回心转意,只能清晰地命令他道,“你最好给我履行你的承诺。” -------------------------------------- 而这天晚上,昭音洗了澡后,突然觉得想透透气。 她披了个毯子,从公寓里走出来,顺着楼梯一阶阶向上。她不久前才发现,顺着她住的顶楼走上去,屋顶还有一个天台。 天台上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四下很清静。昭音明智地披了毯子,因为她一直觉得,香邦即使是在夏夜,空气里依然有丝丝凉意。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她走到天台最边上,倾身向前倚上栏杆,望着面前的夜色。万家灯火,璀璨星河,这个世界,还真是时而疯狂,时而安静。 夜风轻抚着昭音的脸颊,微微掀开她巧克力色的头发。她此刻心中平静得就像这静谧的夏夜。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也许会不自觉跟了世界的节奏,又静又狂。 突然有人背靠着倚上了她身边的栏杆,递过来一瓶冰啤酒。 昭音转头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将/军。” “你冷吗?”威远看到她披着毯子,便问了一句。 “还好。”昭音淡淡回答,拉开了易拉罐的环,举到威远面前,“干杯。” 威远与她轻轻一碰杯。 冰凉的液体卷着泡沫,从舌尖,滚到喉咙,最后落入胃中。 昭音和威远就这样沉默着。她知道威远是个安静的人,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人,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她很内向,尤其不愿意与外人交流。她没兴趣了解别人,也不想让别人了解她。因此有时候,沉默比喧哗,更能让她舒服。 “下一场取消了。”威远率先开口。 “宣传会吗?” “嗯。” “为什么?”昭音微微不解。下周是最后一场,本来计划开在最密集的商业区,吸引最多的人。 “为了安全。”威远淡淡回答。 昭音眨眨眼睛,反应了过来,“因为今天的死亡威胁吗?” “嗯。” 昭音想了想,取消这么重要的压轴宣传会,不像是亚久元帅能干出来的事。 而整个军团中能改变亚久元帅决定的,也就只有威远将/军了。 “谢谢将/军。”昭音直接道了谢。 “不用。” 沉默又在二人之间肆意弥漫。这次,是昭音率先打破的:“将/军,你在军团才三年?” “嗯。” “三年就做到了这个位置。”昭音感叹道,“真厉害。” “还行。”威远淡淡回应。 昭音侧过身来倚着栏杆,面对着威远的侧脸,“那你带着我训练,看我那点小伎俩,是不是觉得很幼稚?” 威远也转身侧倚栏杆,与昭音面对面,眼中竟是带了淡淡的笑意,“是。” 昭音也跟着一起笑了。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笑容。嘴角勾起的是轻松的弧度,不带着一丝伪装。 威远又问道:“你之前跟着振北学这些?” “嗯,”昭音点点头,“老板亲自教了我很多东西。” “严厉吗?” 听了这个问题,昭音微微一皱鼻子,“简直是恐怖。” 威远笑了笑。 昭音却是再次开口:“不过将/军,你也很恐怖。” “我恐怖?”威远挑挑眉。 “你太强了,威望又高,”昭音诚实地告诉威远,“让人绝望。” 威远笑笑,对昭音说:“你做得很好了。” “我也觉得我还行。”昭音轻松地笑着,竟是接了威/远的话,不客气地自我表扬着。 威远和昭音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个年轻姑娘,戒心非常重,待人接物不能说冷淡,却也绝对不热情。她对任何人都礼貌客气,会挑一些浅显的话题与人打趣,却从来不会聊得深入,也不会轻易输出三观。遇到任何事,她都冷静淡定,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现在,不论是亚久还是法步,都在担心昭音的心理健康。但是威远从一开始就觉得,昭音未必是把情绪积压在了心里,倒更像是她深谙人性世故,懂得消化恶意,学会了如何不被这个疯狂的世界打扰。 不论她曾经是否挣扎过,现在的她,淡然平静,带着极强的黑色生命力。 但是总归说来,昭音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再成熟,再通透,也终究有些时候,会被这疯狂的世界动摇了内心的平稳。 “昭音,”威远依然与她对视着,“你真的做得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昭音听得懂。她的上司是在劝她。 “放心吧,我没事的。”昭音直白地开口。 “嗯。你比大多数人勇敢得多,也聪明得多。”威远的语气,莫名地令人信服,“你会没事。” 昭音眨了眨眼睛,笑着开口:“将/军,你再夸下去,我可就要骄傲了。” “骄傲可以,”威远淡淡开口,“丢了我的脸,我可不饶你。” 昭音故作恐惧地往后缩了缩,继而问威远道:“除了我,你还带着几个手下?” “不少。”威远看看她,“但是除了你,都是老兵。” 昭音愣了愣。的确,做到威远这么高的位置,不会轻易收她这种资历尚浅的新手做手下。 难道这个同样是从和安区走出来的男人,是刻意把相似出身的她放到眼前保护起来的? “将/军,”昭音支着脑袋,依然与威远面对面,“振北之前总是亲自带着我。” 威远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然后就有很多人说了很难听的话。”昭音笑了笑。 “嗯。”威远应了一声。他知道昭音的意思了。 “不过我不在乎,振北更是不在乎,”昭音笑意盈盈,“毕竟振北名声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嗯。” “但是将/军,你和振北不一样。”昭音收起了笑容,“我只是名声不好,但我没想连累任何人。” 昭音不想把威远卷进来。一旦进来了,就不好脱身了。 “昭音,”威远终于开了口,“不是你的错。” 昭音轻轻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睛,盯着手里快喝完的啤酒。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威远告诉她,“但是很多恶意,不需要理由。” 是的。世人很奇怪,他们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对一个人抱有极大的恶意,却是需要完美无瑕的证据,才会稍稍信任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脆弱得超乎想象。 “不要怀疑自己。”威远继续道,“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怪你。” 威远从不是个听信传闻的人。朝夕相处的人,都未必悲欢相同。外人通过三言两语,又能了解什么? 他只知道,昭音在和安区摸爬滚打二十年,性格依然和面相一样干净清澈。也许为了生活,她有时需要越界,但比起通过那些失控的风评去了解她,威远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昭音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啤酒罐,依然垂着眼睛,“谢谢。” “回去吧。”威远轻轻一甩手,空啤酒罐精准地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之后,他便迈开脚步走向楼梯口。 昭音仰头喝干净了罐中的啤酒,然后走到垃圾桶边,把空酒罐扔了进去。 威远正站在楼梯口,转头等着她。 她走到威远身边,对他笑了笑,“走吧。” 香邦的夏夜,淡然而静谧。 第12章 生活费 七月初。 昭音加入军团两个月了。她与威远的训练依旧,与训练兵们的常识课也在继续。 宇柯顾及昭音的风评会波及自己,起初不太敢和昭音走得太近。 但这实在是太辛苦了,偶像明明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因此,他后来还是忍不住稍稍接近昭音,下了课找她聊天,有时甚至中午和几个兄弟一起带她吃饭。 人多,闲言碎语便会少些。他们的兄弟们一般也不会拒绝,因为昭音长得实在漂亮。喜欢接触美女,是男人的天性。 这段时间下来,宇柯发现,私下的昭音和舞台上那个性感霸气的她,反差非常大。 昭音本人安静淡然,相当低调,外热内冷,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她不会主动,但也不会拒绝,就好像认定了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 相识了两个月,宇柯出于顾虑,还是会和昭音适度保持距离。昭音也是一样,从不和他深入交谈,也从不输出三观。两个月下来,他们之间也只能算是熟悉。 最近这段时间,和安区频繁闹事,在边界线边缘疯狂地试探,与香邦和里堂都摩擦不断。因此军团中高层相当繁忙。 这天下课,宇柯刚转过头准备和昭音聊天,肚子就响亮地咕噜起来。 昭音一愣,“这么饿吗?” 宇柯一脸颓废,“没吃早饭。” 昭音从书包里掏了卷饼干给他,“我今天的零食。赐给你了。” “你太善良了。”宇柯撕开包装袋,叹气道,“唉,每个月到了交生活费的时候,我都不吃早饭省钱。” 这话让昭音微微惊讶,“我们每个月要交生活费吗?” “你这个有钱人,居然都不关心开销吗?”宇柯一脸仇富的表情看着昭音,“就是你刚入伍时填的那张生活费缴纳表,上面有每个月要交的金额。你签个名字,生活费就直接从你的工资里扣。” 昭音听得一愣一愣,简直完全不知所云。 这真的是很奇怪。相关事宜她的上司威远都有告诉她,但从没跟她提过生活费的事情。她也没在什么表上签过字。 “一入伍就会签那个表吗?”昭音继续问。毕竟她才入伍两个月,是不是还没到签的时候? “一入伍就会签。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去查查每个月的工资就知道了。查到了别太伤心。” 下午,昭音一边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一边想着,会不会是军团公寓有特殊福利。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军团公寓条件最好,按道理开销也应该最大。 正好这时,昭音迎面碰到安娜,便和她聊了两句。没想到安娜也愁眉苦脸地吐槽:“交了生活费,生活水平简直是直线下降。” 安娜住在军团公寓,显然没有任何特殊福利。 昭音觉得更奇怪了。她干脆一转头,往前走了几百米,来到管理处,打算亲自问一问。 “您好,我想查一下我的工资单。”昭音礼貌地开口请求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很快找出了工资单交给昭音。昭音快速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这两个月拿到的钱却是完全没有被克扣。 “请问一下,”昭音疑惑地再次开口,“我这两个月的生活费有交吗?” 工作人员又低头翻阅了面前的资料,然后告诉她,她的生活费都有按时交齐。 这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昭音思考了半天,最终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但也要等她的直系上司回来再求证了。 威远几近深夜才回来。他用钥匙拧开单元大门,一进来就看见昭音还没睡,正慵懒地倒在客厅沙发上看书。 “将。军,辛苦了。”昭音见威远回来,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递过去一杯水。 威远看着她,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说吧,你的诉求。” 昭音轻轻白了他一眼,“大将。军,我给你倒水难道就是因为有诉求吗?你真是个冷漠的人。” 威远却是依然挑眉看着她。 “不过将。军,我确实有件事要问你。”昭音终是开口道,“我需要交什么生活费吗?” 威远淡淡开口:“不用。” “可是大家都说要交。” 还是淡淡的没有营养的回答:“你不用。” 昭音发现了,这个将。军大人,绝不会多解释一个字。不能指望他自己说,而是要直接切入主题:“将。军,你在用你的钱帮我交吗?” 威远本来已经转身离开,听到她的话,又回过头。他靠着房间门边,看着昭音的眼睛,没有否认:“嗯。” 嗯?就没了?昭音只得继续问:“为什么?” 这次她居然没有立即得到回答。威远想了几秒钟才开口:“昭音,军团是把你强征来的。至少你过来后,这些闲事就不要操心了。”威远转身进屋:“早点休息吧。”说完,便想关上房门。 “将。军,你是不是……”昭音吐出半句话。 威远回头看着她。 昭音顿了一下。算了,他今天已经很累了。剩下的半句话,之后有机会再说吧。“但是你帮我付生活费,我会过意不去的。” 威远无奈地笑了一下,“过意不去,就每个月请我吃顿饭吧。”说完,他便关上了房门。 威远的解释令人信服吗?不,当然不。昭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淡淡的愧疚。也许这个情绪是真的,但他愧疚的,绝对不是把她强征进来这件事情。 难道,威远记得她?不应该吧,那时候她在和安区还不出名,威远也只是见了她一眼。而且说到底,威远并不需要为此愧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有义务在做选择时为别人考虑。听上去很冷漠,但这就是事实。对别人抱有期待,才是很多悲剧的源头。 -------------------------------------- “这妞!这脸!这胸!这腿!” 昭音路过的时候,隐隐听到侧前方不和谐的讨论声。 她向那边瞥了一眼,三个男人正猥琐地盯着她看。他们的面孔很熟悉,似乎都是今年即将毕业的训练兵。 “洪斯,人家肯定看不上你,别做梦了。”其中一个男人用手肘怼了怼那个叫洪斯的大块头。 “嘿嘿,这可不好说。”洪斯笑得一脸猥琐。 昭音头也没转地走远了。哪里都有这种虎视眈眈的下流的人,她在和安区见得多了,尤其是走红之后。有些势力的头目,甚至是两国有钱的公子哥,都会想和破晓年轻貌美的成员们做做交易。 但每次都会被振北强势地回绝。 北巷不做肉体生意,这规矩是和安区以及两国人尽皆知的。振北这种统领着整个北巷的大首领,也不会有人轻易挑战他的底线。因此,纵使那些人觊觎破晓,也只能流流口水,然后憋在心里。 但八卦的人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才不管什么前因后果逻辑根据,而是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美貌的昭音走红后,绯闻就未曾中断过。当然其中,有些绯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但人们总会根据自己的臆断扭曲事实,把事情讲成他们所认为的那样。 昭音也曾试着解释过,但并没有人会相信。后来,她干脆也就懒得解释,任凭绯闻越滚越多。她躲在自己安静的内心世界中,总体来说倒也活得不错。 现在加入军团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也并没有随着她身份的转变而消失。她反而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个人都拿着放大镜,分析她的表情,动作,妄图一眼望穿她这个人的全部。 “她就是那个做小三的歌女。” “她住军团公寓。” “她在勾引威远将。军。” “将。军那天亲自帮她贴创可贴。” …… 她和威远的绯闻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好在威远在军团中的声望相当高,亚久元。帅非常信任他,其他中高层非常尊敬他,到了普通士兵,则是仰望他了。他的名字带着天然的滤镜。不然,他俩的绯闻早就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这似乎是一场比拼,看看究竟是威远的声望更稳,还是昭音的风评更臭,最终究竟谁能带动谁,还是一场未知数。 “你是和安区来的那个吗?” 昭音转过头,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兵正神色严肃,双手抱臂,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我是。”昭音语气没有波澜。 “你和威远将。军住一个单元?”女兵又问。 “对。”昭音淡淡开口。 得到了昭音肯定的回答,女兵似乎也得到了愤怒的理由,“你最好小心点,别把你的臭名声污染到将。军。” 昭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我是601届的老兵,我有资格提醒你,威远将。军在军团德高望重,你这种人最好远离他。” 昭音没有接话,淡然地绕过身前的老兵,继续向前走去。 “你最好记住我的话。”老兵仍然在她身后以严肃的口吻提醒她。 “昭音。”这时,威远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昭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威远正靠在拐角处看着她。 “将。军。”在场的士兵包括昭音都恭敬地向他敬礼。 威远的目光依然停在昭音身上没有移开,“吃饭。”他淡淡对昭音说。 第13章 烤肉 威远这是在光明正大地罩着她。 昭音一边走过去,一边想着,威远这个举动真的太危险了。他肯定也听到了流言蜚语,却丝毫不避讳,也许是觉得现在势头不猛,还没必要在意吧。 当天晚上,昭音带着威远坐到了东巷深处一家烤肉店里。威远同意昭音在他的陪同下,在和安区走得更深一点。有他在,昭音很安全。 “这顿我请,”昭音告诉威远,“履行诺言。” 威远既然在帮她交生活费,她便打算之后两人吃饭的所有饭钱,都由她来付。 不过她尚且不确定,威远还能这样不避讳多久。现在的绯闻还只是有个苗头,一旦真正传起来,威远也许很快就会见识到厉害,主动和她保持距离了。 人来人往,向来如此。昭音早已习惯,也不抱期望。况且,有人愿意护着声名狼藉的她,即使只是一刻,她也已经很感谢了。 “好。”威远一边翻着炉子上的烤肉,一边回答。 昭音紧盯着炉子上滋滋作响的烤肉,不紧不慢地说:“这家是这边最好吃的烤肉店。” “你之前经常来?”威远也随便和她聊着天。 “很少,”昭音摇摇头,“一开始是没钱,破晓走红后,又要保持身材,只能吃健康的。” 威远看看她,“你身材很好。” 昭音笑了笑,“舞台下的观众,可比你严格多了。” 烤肉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昭音夹起一块送到嘴里。 “东巷还是东巷啊!”她幸福地感叹。 威远极少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她竟然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热情。 “你没钱的时候,自己做饭?” “我,”昭音顿了一下,“没钱的时候,晚饭吃猫粮。” 威远看着她,没接话。他不确定昭音是不是在开玩笑。 看到威远的表情,昭音笑笑说:“是真的。振北特别喜欢刁难新人。” “嗯。”威远点点头。振北对新人手下的刁难,早就闻名于整个和安区。 “他一开始每天晚上只扔给我两袋猫粮。但我没有钱,所以没得反抗。” 听着她如此云淡风轻的描述,威远的心微微一疼。 “还有别的刁难吗?” 昭音垂着眼睛,沉默了几秒,“有。很多。” 又过了几秒,威远看昭音没有说下去的意愿,便也没再继续追问。他夹了两块肉到昭音碗里,“那现在就多吃点。” “谢谢。”昭音一边吃,一边问对面的人。“将。军,你也是被元。帅从和安区收归的吗?” 看来昭音知道他的来历。 威远看着她,“对。我以前是南巷的。” “听他们说,你之前是南巷的首领?” 威远点点头。 昭音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是不禁感叹,真的是天道好轮回啊。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将。军是世代生活在和安区吗?” 威远回答她:“不是。我家曾经是香邦最初的烟草商。后来被贵族迫害,才搬到和安区生活。” “他们取消了你的国籍吗?” “没有。”威远不像昭音有身份上的麻烦。但如果不是被军团收归,他万万不会回到迫害了他家族的香邦。 “那你的家人,现在在和安区还是香邦?” 威远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人了。” 昭音一怔,看了看他。 “我父亲,当年卷进和安区暴动去世了,母亲病危,家里没钱医治,她就把我托付给了当时南巷的首领老爷子。这些都是老爷子后来告诉我的。” 昭音皱皱眉,“你当年多大?” “五岁。”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身世?” “六岁。”威远回答。 昭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以为,老爷子会等你长大点再告诉你。” 威远摇摇头,“老爷子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培养我做接班人了。所以他不会给我编织童话,现实就是现实。” 昭音轻轻撇嘴,“你刚知道身世的时候,很难熬吧?” “很难熬。”威远淡然承认。 “小孩子竟然要承受这些,”昭音缓缓开口,“无法想象。” 威远淡淡一笑。 “但香邦现在让你回来,你就只能回来,”昭音接着说,“拿着香邦的国籍,为香邦卖命。” “嗯。”威远平静地回应,“但百姓是无辜的。” 昭音垂着眼睛,微微一笑。“我无法体会你的心情有多复杂。” “和安区的人没有选择,不是吗?”威远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无奈。 昭音翻着炉上的烤肉,挑眉看看威远,“哎哟,当初收归我的时候,把我狠狠顶在墙上的人,现在竟然说这种话。” 威远笑了笑,告诉昭音:“我没弄疼你。” 确实没弄疼她。威远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伤到她,只是让她脱不了身。 昭音跟威远相处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威远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外冷内热,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但昭音与他完全相反,外热内冷,觉得世界本就残酷。 他们都是苦命人,好在都找到了各自与世界相处的模式。 “你呢,”威远问起了昭音,“为什么在和安区?” “我不知道。”昭音摇摇头,“我好像是从很小就在西巷孤儿院了。” “几岁?”威远又问。 昭音依旧摇摇头,“院长说他也不知道。” 威远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孤儿院的?” “十六岁的前一天。”昭音淡淡回答,“那天我偶然发现,孤儿院一直和东巷还有两国做着不正当交易。” “不正当交易?” “一般来说,他们把年满十六岁的女孩子卖给东巷妓院,男孩子卖给两国有钱人家做仆人。”昭音解释着,“当然也会有幸运的孩子,只是单纯地被收养。” 威远诧异。和安区东西南北四巷常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但他没想到西巷如此水深火热。 “我十六岁的前一天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就连夜逃了出去。”昭音补充道。 “为什么逃到了北巷?”威远直视着昭音低着的脑袋。 昭音听了这个问题,抬起头看了看威远。 威远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我听说,振北的底线是不做肉体交易。”昭音很淡然,“之前振北还没在和安区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有个女儿叫伶音,长得很漂亮,被里堂一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强了她,她后来就自尽了。振北那时候就发誓,今后绝不作肉体交易。” “他的女儿叫伶音?”威远问。 昭音仿佛明白威远的意思,向他解释道:“对。我的名字就是振北给我起的,说是为了纪念他女儿。” 威远苦笑,“用喂猫粮的方式吗?” “不过多亏了她女儿,我的名字还不算难听。”昭音微微凑上前,小声说,“你听听他起的名字,振北,破晓,秋月。老天爷!” 威远看着她难得的可爱表情,笑了笑,又给她夹了块肉,“你之前叫什么?” “二二零。”昭音说完,看到威远微微惊讶的表情,便又补充道,“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名字。都是用生日编号的。” 面前的这个姑娘,只是平静地描述着事实,略去了她这一路走来内心的恐惧和挣扎,甚至还能打打趣。威远感觉得到,她不期待来自听者的任何反馈或者感同身受。也许她也曾经努力为很多误会辩驳过,但世人向来只相信自己所想的。他们喜欢从坏人身上找优点,从好人身上找缺点。或许是对世界本能的恐惧,让他们需要不断寻求一种平衡。但又或许,他们只是习惯闲的时候不负责任地站上最高点,颐指气使一番罢了。 “孤儿院的生活怎么样?”威远又问。 昭音听到这个问题,回忆了一下,非常真诚地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威远瞬间就懂了,“很不好吗?” “乌烟瘴气。”昭音精简地概括。 威远皱皱眉,“院长对你们不好吗?” 他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本来就是用来卖钱的孩子,连名字都懒得起,自然不会对他们好。 果然,昭音摇摇头,“他根本就不管我们。连日常生活都靠我们自己。” “孩子们相处得好吗?” “当然不好。”昭音回答,“到处都是欺凌和谎言。” 所以她从那时就习惯了。 威远听着昭音的描述,不敢想象她一路是怎样走过来的。 “不过我在孤儿院,被分到了最高等级,有资格跟着院长亲自请来的老师们学习。”昭音告诉威远,“所以也不是没有收益。” “最高等级?” 昭音点点头,“院长根据我们的长相,性格,头脑,把我们分等级,最高级的要接受教育,朝高级妓/女和高级管家的方向培养。” 威远轻叹了一声,“所以,你本来是要做高级妓/女?” “对,”昭音笑了笑,“所以我跑出来,院长肯定气炸了。投资了那么多,最后血本无归。” 威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去的都过去了。昭音不再提及从前,而是把话题转到了现在,“将。军,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善意。” 昭音不知道,威远是不是因为认出了她,才如此护着她,也不知道威远会不会很快便在局面失控前远离她。然而不管怎样,只是这一小段时间的善意,便足够使昭音感激了。 威远给她杯子里满上水,“别说得像我明天就会离世。” “那祝你长命百岁,”昭音笑着举起水杯,与威远一碰,“干杯。” 第14章 受伤 八月。训练生毕业前两周。 昭音已经在军团生活了将近三个月。她偶尔和中高层或者宇柯的朋友们吃吃饭,偶尔和同届生下课的时候寒暄几句,其他时间她仍是独处,对待任何人都是客气而疏离。 当然,她也跟着威远训练了将近三个月。威远从她的耐力到技巧再到力量控制,都计划得井井有条。 威远私下对她很随和,训练起来却是毫不含糊。也多亏了他的这份严格,昭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实力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 过程虽然辛苦,结果却也值得。 而这三个月下来,威远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昭音非常聪明,也非常坚强。 他对昭音要求很严格,但昭音从不抱怨,很能吃苦,不会偷懒,也不会刻意博取同情让他放水。她头脑灵活,很多需要领会的东西,一点便通,因此像格斗术和战术,威远教她的时候觉得毫不费力。昭音天生的柔韧性和爆发力,是很大的优势。当然,力量与耐力的弱势,也让她克服得相当辛苦。 威远一开始就没有把重心放在提升她的力量上。毕竟性别决定了她不可能在力量上取胜,威远便干脆没浪费这个时间,但是稍微帮她提升耐力总归是有益的。只是,威远的“稍微”,却是已经把昭音折磨得死去活来。 昭音满头大汗,双手叉腰,微微弯着上半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却仍是淡然,就这么看着威远,等着他的命令。 即使她并没有故意博取同情,看着她潮红的汗涔涔的小脸,听着她紊乱的呼吸,威远也还是心疼的。但是严格要求她,对她有好处。毕竟今后的敌人,可不会心疼对手。 因此,威远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狠了狠心,“继续。” 昭音闭了闭眼睛,缓了两秒钟,便重新站直身体,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继续向前跑。 又是三圈下来,威远终于让她停下了,并嘱咐了她一句:“别坐下。” 昭音条件反射地遵从了威远的命令,即使两腿已经累得发软,也只是弯下身体,狠狠皱着眉,大口呼吸着。 威远看着她的样子,眼中终于带了笑意。她做的很好。今天可以放过她了。 昭音看到威远的表情,就知道训练结束了。她终于得以解放,轻松地闭了闭眼睛,绽放了一个不带伪装的笑容,漂亮而灿烂。 威远递给她一条毛巾,一瓶常温的水。 “不能喝冰的吗?”昭音再一次请求他。 威远摇摇头。 “好吧。”昭音不情不愿地拧开瓶盖。 而在这段时间里,昭音也是越来越来了解了她的上司。 威远601年初加入香邦军团,刚开始因为和安区的出身,以及没落的家族背景,被周围士兵鄙视质疑。后来他凭借着逆天的实力,很快便被亚久一路提拔到高层。慢慢地,军团上下开始认可了他,佩服他,尊敬他,直到现在仰望他。 昭音觉得威远很了不起,只比她大了五岁,却是早就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成为了最年轻的中高层。他一路走来也被迫承受了很多,艰难地熬了过来,却是依然为人正直,相信世界的美好。 除此之外,昭音承认,威远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有棱有角的相貌和成熟稳重的气质,轻易吸引了很多女性士兵,但是他性格又很高冷,平时不常与人交流。据说军团上下,没有人知道他的感情经历,也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谈起过这些,包括他的老朋友法步。说起来,自他加入军团以来,还从未与哪个女人走得近,昭音是三年来的唯一一个,也难怪引起了大家那么大的兴趣。 但是,即使他很高冷,依然会有很多倾慕者飞蛾扑火般地想要接近他。 安娜就是其中的一员。 599年,安娜毕业的时候,威远还没有加入军团。后来,她听说军团从和安区挖过来了一个人,好像还是个首领。她本能地认为这个人一定很狂野粗糙。没过多久,她又听说这个人实力很强,从训练兵一路被提拔到高层。 但是再后来,当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威远后,竟是震惊于他如此出众的外表与气质。这竟然是和安区出来的人? 这么优秀的人,让安娜一见倾心。 她是中高层里唯一的女性,相貌清秀,一身英气,性格直爽,是很多男性士兵的倾慕对象,比如盛阳。无奈,除了威远,安娜心里容不下其他人。 在威远的众多爱慕者中,安娜已经是很勇敢的一位。她曾经直截了当地向威远表白,而威远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谢谢你的心意”。安娜不意外,毕竟威远那性冷淡的脸和气质,使人很难把他轻易和情情爱爱挂上钩。 但安娜不曾放弃,她想耐心等一等,等到对方愿意主动挂钩的那一天。 -------------------------------------- 昭音发烧了。 晚上九点,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脑袋里晕乎乎的。从一周前,常识课已经变成了实战模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在河里实战着凉了。 她最近很忙,没有太顾得上自己的身体。毕竟拿到了香邦国的居住权,那件她在和安区拼死拼活调查了一年的事,现在调查起来会容易一些。她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已经吃了退烧药,但是现在不但不见好,胃反而难受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没吃晚饭,药刺激了空空如也的胃。想到这里,昭音挣扎着坐起来,甩甩脑袋清醒一下,走下床,随便换上件衣服,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 出门前,她带上了从不离身的刀。这是在和安区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急匆匆向食堂走去,再有十分钟,食堂就要关门了。她抄了近路,想节省时间。 昏黄的路灯光一闪一闪。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把昭音扑倒在地。黑影是个大块头,一身酒气,就这么重重地压在她身上。昭音烧得没有力气,她未被压住的右腿从地面高高抡起,踢向黑影的脑袋。 黑影一闪,压在昭音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昭音迅速坐起来后退,握紧刀柄,刀尖对着对方。 借着微弱的灯光,昭音看清了对方的脸。是训练兵洪斯。 “唉!这么没意思的吗!你不是和安区来的婊子吗!装什么装!”洪斯的脸猥琐地扭曲,“别跟我说你不喜欢。” 洪斯又要上前。昭音面无表情,晃晃手里的刀:“你最好放弃。” “嚯!小婊子还要装!”洪斯抹抹嘴笑了笑:“你不是病得刀都握不住吗?怎么?你以为你能捅到我?” 洪斯觊觎昭音的美貌很久了。他一直在观察昭音,这纯欲的小脸,这胸,这腰,这屁股,怪不得能在和安区名声大噪啊!今天坐在这安静的地方喝酒,正好碰到这生病的小婊子一个人。要是能睡到她,以后自己做了新兵,也会适当地照顾她,不是吗?她有什么亏的呢? 洪斯似乎又要上前,昭音却调转刀的方向,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洪斯一愣:“你干嘛?” 昭音平静地说:“我伤不到你,但我可以伤到自己。如果我力道大了把自己捅死了,军团肯定会彻查。你确定你能逃得掉?你不想弄出人命吧?” 猥琐如洪斯,平日就大肆谈论昭音的外貌身材,扬言有朝一日要睡到昭音。如果真出事了,军团肯定会查到他。但洪斯可不信这婊子真能下得去手。 他轻蔑地一挑嘴角:“那你倒是捅啊!”说罢便扑上前来。 昭音轻轻一用力,把刀尖浅浅捅进自己的左胸。鲜血悠悠地淌出,吓得洪斯坐到地上连连后退,最后拔腿就跑。他只是喝了酒想逍遥一番,可没有想把事情闹大。 昭音看到洪斯跑走,闭了闭眼睛,扶着刀柄,踉跄着站起来,向军团医院走去。 -------------------------------------- “谢谢医生,那我们走了。”法步放下袖子,活动了几下左臂。白天伤到了大臂,刚在医务室换好了药。 威远看着眼前腿比自己胳膊还细的男人,悠悠开口:“多吃点吧。我一只手就能掰碎你的胳膊。” “那你给我买呗,威远弟弟。”法步拉着威远的胳膊撒娇。 “滚。”威远拍开他的手。 两人朝门口走去准备离开。突然一个身影弹开医务室的门闯进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威远和法步同时愣了一下。 “天哪!昭音?你这是怎么了?”法步蹲下来,看清了面前跪在地上的表情痛苦的昭音。她胸前浅浅插着一把刀,周围尽是血渍,鲜血还在悠悠流下。法步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伸出去的双手无措地停在半空中。 难道她又被人身攻击了? 法步看着昭音胸前的那把刀,心跟着狠狠一疼。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放过她了? “昭音?”威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生从门口跑进来,把昭音抱到床上。他一边命令威远和法步出去等,一边准备为昭音处理伤口。 威远关上门时回头瞥了一眼。昭音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第15章 目所能及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 法步倚在医务室旁边的墙上,叹了口气,“我真的有点心疼这孩子了。” 威远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表情却是严肃得可怕。 “她都来了三个月了,从来没见她勾引别人,伤害别人,倒是别人接连不断地伤害她,”法步悠悠道,“要是我,我早就疯了。” 威远依然沉默着。 “威远,你现在亲自罩着她,局面都能这么狼狈,”法步后怕,“要是她当初直接跟训练兵同吃同住同训练,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 这时,医务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了出来。门边的威远转头,声线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怎么样?” 法步也站直了身体,转头看着医生。 “已经没事了。捅得不深,皮肉伤。”医生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一天不要沾水。” “谢谢医生。”法步连忙道谢。幸好没有大事。 “不过患者在发高烧,正在打点滴。”医生告诉他们,“让她在这儿睡一会儿吧,点滴打完再回去。” “谢谢。”威远客气地向医生点点头,便转身走进了医务室。法步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医务室的床上,昭音垂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的脸色很苍白,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感觉谁轻轻一碰她,她就能瞬间碎掉。 法步看见昭音的样子,心疼地问道:“肯定疼坏了吧,出了这么多汗。” “怎么受的伤?”威远黑着脸站在一旁问。 昭音依然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威远看她不想回答,便干脆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轻轻拨开昭音额前的碎发,先转移了话题,温柔地问:“疼吗?” “疼。”昭音轻声回答。 威远狠狠皱了皱眉,接着问道:“吃东西了吗?” “没有。” “食堂关门了,”法步开口,“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吧。” 等法步离开后,威远身体前倾靠近昭音,柔声问道:“昭音,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昭音把头偏向另一侧,轻轻叹了口气。她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说。况且没证据的事,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她,闹不好还以为是她勾引别人。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就让这件事过去了。别人怎么对待她,的确是别人的事,只要不过分,她都不会怎么样。但是一旦过分了,比如这一次,她之后便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威远见她仍是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只是帮昭音掖了掖被角,轻声对她说:“睡吧。输完液我叫你。” 昭音转过头来看了看他。 威远也看着昭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在这里陪你。” 昭音听了威远的话,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威远看着昭音淡然的睡颜,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眉头却是依旧紧锁。 这次的事,他可没想着就这么算了。 威远明白,世间有很多无奈的事。他愿意拨开那些闲言碎语的表象,亲自站到昭音面前去了解她,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这样。别人亲近她,冷落她,都是别人的个人意愿,威远无从干涉。他能做的,不过是陪在昭音身边,让昭音知道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但是如果有人如此伤害她,就越了威远的底线。 他知道昭音的戒心很重,重到认为整个世界没有人相信她。因此遇到事情,她不会解释,不过分的她便不在意,过分的她就亲自摆平,不依赖任何人。 这次,她应该要亲自摆平了。威远不必继续追问她,只要她有所行动,威远就能查到。 等法步从便利店回来时,昭音已经睡着了。 法步轻轻地把一大袋零食放在床头,坐在威远身边的凳子上,看着昭音依然惨白的脸,疲惫得很明显。 “到底什么情况啊?”法步悄声问威远,“她跟你说了吗?” 威远摇摇头。 “这姑娘也是可以啊,这么疼,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法步轻轻叹了口气,“先让她休息吧,等过两天再问她。” 威远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退烧液一滴滴落下,很缓慢很温柔,仿佛在给昭音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是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威远已经让法步先回去了。一个小时后,他叫医生帮昭音拔了针。 这轻微的痛感使昭音轻轻一皱眉,醒了过来。 威远伸手探了探昭音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他轻声问:“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昭音的声音很虚弱。 “回去睡吧。”威远轻轻拍拍昭音的手。 “好。”昭音点点头。 但是威远没有让她自己走回家。 昭音趴在威远的背上,任由他背着,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威远走得很稳,昭音胸前的伤口丝毫没有觉得痛。 她伸手从威远挎在手臂上的袋子里拿了一包饼干,就这么撕开吃了。太久没吃东西,身体又在转好,她已经有点饿了。 “什么时候发烧的?”威远问她。 “傍晚。”昭音回答。 “下次告诉我。”威远告诉她。 “好。”昭音抽出一块饼干,放到他嘴边,“你吃不吃?” 威远就着昭音伸到他嘴边的手,把饼干咬走了。 之后的两天,昭音都请了假,待在家里专心养病。威远每天中午都会特意回来一趟,给刚睡醒的她送热乎乎的午饭,监督她吃完药后再离开。傍晚,他也都会早早回来,给昭音带清淡易消化的晚饭。 昭音受伤后的第二天,烧已经完全退了。傍晚,她和威远坐在餐桌前喝粥。 “伤口愈合了吗?”威远问对面的昭音。 “愈合了,”昭音告诉威远,“很浅。” “注意点,”威远提醒她,“别裂开。” “哎哟,那明天可不能训练得太狠。”昭音随便一开玩笑。 “好。”威远却是直接答应了,“明天我温柔点。” 昭音微微一愣。这话要不是从气场性冷淡的威远口中说出来,她简直会怀疑对方是在开车。 -------------------------------------- 转天,昭音的身体痊愈后,便恢复了每天上午与训练兵一起的常识课。 洪斯看到了昭音回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依然与身边猥琐的伙伴们交头接耳,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昭音的视线也从未停留在洪斯身上。两人仿佛只是同届训练兵,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训练场上,训练兵站成两两一组,正在温习新学的格斗技巧。 “不过威远督军,你怎么会来看训练?”训练官疑惑地问身旁站着的威远。军团高层一般只会参与训练兵验收考核,不会参与平常的训练。 威远没有接话,只是朝他点点头。昭音已经痊愈了,自然也要有所行动了。他要确保昭音在他目所能及处。 果然,没过多久,昭音便站起身来,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左前方,手里握着靶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唉?昭音你去哪里?”昭音的训练对手疑惑地看着她走开。 洪斯就那么站在那里,抹了一把鼻子,一脸贱笑地面对着他的训练对手。两人正在互相开着玩笑,声音洪亮,笑声粗犷。 昭音默默从洪斯身后靠近,手中的靶子高高举起抡向洪斯的脑袋。这突然的袭击使洪斯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周围的训练兵都霎时愣在原地。 “昭音,住手!你想受处分吗?”训练官想上前去,却被一旁的威远拉住。 她如果觉得解气,就让她先打几下吧。 洪斯转过身的瞬间,昭音的右腿已高高抬起,冲着他的脸狠狠劈下去。洪斯的鼻血瞬间喷出,整个人摔倒在地。 昭音面无表情地与他一同俯下身来,扔掉靶子,挥起了拳头。就在这时,一股力道从右面撞开了她,她刚刚稳住平衡转向右边,这巨大的力道又将她扑得连连后退。 好不容易开始了复仇,昭音哪舍得这么快就结束。她细腰一扭,抡腿狠狠向前踢去。谁知对手轻松地闪避开,顺势抓住她的双手举过她头顶,带着她转了个圈,然后把她正面朝前狠狠压到墙上。 力道控制得非常好,完全没有弄疼她,只是让她脱不了身。 是了。这熟悉的姿势。 “你停手吧。”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但昭音这次没有乖乖卸力。她双手紧握,抵抗着威远的力量,喘着粗气回过头。威远清冷的脸庞映入她的双眸。她咬着牙,就这么狠狠地盯着威远,眸子里带着愤怒与绝望。 她知道,威远出手了,她不可能有挣脱的希望。她的复仇,便也到此为止了。 “昭音,再反抗命令,我会以军纪处置你。”威远的声音提高了些,就这么与昭音对视着。 几秒过后,昭音收回目光,卸了力。威远便也松开了擒住昭音的手。昭音挑起眼梢,去看几米外还惊魂未定坐在地上的洪斯。洪斯被她的气势吓得缩紧脖子,连忙往后退了退。最终,昭音转过头,没有看威远一眼,朝着训练场出口的方向走了。 “昭音,给我过来接受处分!”训练官开口想叫住她。 “我的下属,我来管教吧。”威远拦住了训练官,看了一眼洪斯。等昭音走出训练场后,他也向外走去。 第16章 劝架 昭音从训练场出来,直接来到河边,在草坪上坐下,目无焦点地望着远方。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胖揍了洪斯,明天肯定是要受处分的。不过毕竟洪斯是理亏方,之后训练官问起,他也不愿将事情抖露出来,昭音的处分便也不会太重,顶多被罚跑两圈,根本不用在意。 不过昭音也知道,这事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打洪斯两拳,他确实还不敢怎样。但若昭音再施压,洪斯可能就要破罐子破摔,不要脸到底了,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诬陷她。 终究她名声不好,她说的话,又有多少人能相信呢? 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有时错乱得让人想把它停下。昭音今天打了洪斯,洪斯擦擦鼻血,洗个脸,又能训练了,转天大家继续装作相安无事地相见。昭音依然被冷落被指点,洪斯依然和伙伴们笑得粗犷,时不时投来猥琐的目光。 昭音干脆直接逃了今天的常识课训练,骑了马,自己一个人去了东巷浅巷吃饭。而另一边,清风徐徐,伴着点点蝉鸣。威远坐在办公室,手中拿着一张没签字的“王家士兵推荐”。他把推荐表放到桌上,拖着下巴,拿起一支钢笔,敲敲桌子,略经思考后,便坚定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转天开始,昭音还是照常与训练兵一起上常识课。她不知道私下有没有人讨论那天的事,但明面上,大家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包括洪斯。 昭音本来以为训练官会找她和洪斯谈话,然后给她处分,但是没有。日子平静得好像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昭音的错觉。 而昭音与威远的训练也依然持续着,两人之间的相处照旧,谁都没有再提训练场的事。 其实昭音之前看到威远出现在训练场,是有一瞬间的诧异的。毕竟高层不会参与平常训练。但她后来也没有多想。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昭音在常识课上的训练对手,是一个叫罗沁宁的墨绿色头发的姑娘。这个一米七的姑娘,性格爽朗大方,之前就是破晓的粉丝,看到昭音加入军团后,也时不时会与她寒暄几句。 其实最初分配给昭音的训练对手不是沁宁,而是沁宁的室友。这个室友虽然也一直喜欢破晓,却是只喜欢秋月和艾莉,对黑料缠身的昭音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看到室友站在昭音对面,一脸不情不愿,沁宁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与室友交换了训练伙伴,趁机接近了偶像。 自从做了训练对手,两人交谈的机会便也多了起来。沁宁很开朗,朋友很多,做起事来也是大大咧咧的,让人觉得很好相处。她拉着昭音帮她签了很多名,衣服上,裤子上,袜子上,鞋子上,纸上本上,能想到的地方,她通通没有放过。 然而相处下来,沁宁竟是惊讶地发现,昭音私下里和舞台上,竟是有那么大的反差。昭音本人很内向,也很随和,待人接物客气有分寸,根本就不像传闻那样没有底线,不好相处。 至于是不是水性杨花,沁宁就不知道了。她毕竟是同性,昭音是怎样对待异性的,她尚且看不到。 然而前两天,她迷茫地看着昭音在训练中丢下了她,一个人上前把洪斯胖揍了一顿,又迷茫地看着昭音被威远制止,之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训练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打算关心一下。 “昭音,”这天中场休息的时候,沁宁开口问道,“你没事吗?要不要谈谈?” “没事。”昭音回答得淡然。 “我信你个鬼。”沁宁毫不客气地反驳,“洪斯那小子欺负你啦?” 昭音看着她打抱不平的样子,笑了笑,点了点头。 “干得好!”沁宁大力拍着她的肩膀,“我要是你,我直接揍死他。” “我也想,”昭音告诉沁宁,“但是会受处分。” “对了,冷面男神是你的上司?”沁宁突然想起来。 昭音愣了两秒,然后意识到她是在说威远。“嗯。” “那他之后肯定处分你了吧?”沁宁打了个寒战,“冷面男神很可怕的。” “没有,”昭音回答,“他挺和善的。” 沁宁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真的假的?” “真的,”昭音逗她,“找机会让你们认识一下。” “别别别,求你了。”沁宁连忙摆摆手,“我从小怕老师,长大怕领导。冷面男神供起来仰望就可以了。” 训练官刺耳的哨声响起。训练重新开始了。 “走吧。”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昭音啊,”沁宁跟着站起来,竟是拍了拍昭音的头,告诉她:“别觉得谁都是坏人。如果有心事,随时来找我。” “好。”昭音对她笑笑,“谢谢。” -------------------------------------- 而这天中午,法步在去吃午饭的路上碰到了昭音,便叫了她一起。 法步已经不再避讳昭音了。这三个月里,他实在无法把那些闲言碎语,与他面前这个活生生的昭音挂上钩。 明明是个挺好的孩子,到底那些传言有几分是真?而眼看着昭音三番两次受到伤害,他也是实打实地觉得这个年轻姑娘不容易,便也不再随波逐流疏远她。现在每次在路上碰到她,法步都会主动带她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反正他从小就和大家不太一样。不随波逐流,也正常。 而通过最近的相处,法步惊讶地发现,这个在和安区乌烟瘴气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姑娘,竟是相当聪明独立,有思想,有完整的人格,这实属不易。 此外,她还很坚强。那些不好的经历没有把她变得怨天尤人,虽然她很成熟淡然,但有时还是会像个孩子一样打打趣。 这姑娘很好啊,怎么被传得这么声名狼藉? 昭音见法步不再避讳她,便也开始主动与法步聊天,两人慢慢熟悉了起来。 “小昭音,你也二十岁了,之前有没有过男朋友啊?”法步坐在昭音对面,眯着他的桃花眼,脸上写满了好奇。 熟悉了之后,他就要开始八卦了。之前八卦了威远那么久,什么都没扒出来,这令法步挫败了很久。昭音的出现,又重新燃起了他的八卦之火。 而且,有一说一,威远这小子,和这个漂亮的后辈确实走得很近。这很是稀奇。 “当然有啊。我这么美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人追?”昭音一脸惊讶地反问。 “有过几个?我看看有多少男人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类型?” 昭音掰起手指算了算:“现在他们还在排队,排到第十号了差不多。”说罢,昭音立刻将球抛向法步:“你呢?谈过几个女朋友?” 法步故作深沉:“追我的姑娘我都看不上哦!” 昭音淡淡打趣:“难道你看上的,都是追你的小伙子?” 对面却突然没有了声音。昭音紧紧盯着法步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难道真的……” “好啦!”法步端着空盘子起身,“我可得先走了。这个话题留到以后啊!”他笑嘻嘻地朝昭音道了个别,转身离开了。 昭音紧紧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老天爷!她刚刚都知道了些什么!昭音嚼着一块肉,想着这个军团,深入地扒一扒,还真是能扒出不少东西来。 正当昭音也收拾好盘子准备离开时,却看到法步气喘吁吁地又跑回食堂。他一看到昭音,便喊着昭音的名字跑过来。 “怎么回来了?” “威远在教训训练兵啊!我一个人拦不住他,你快跟我一起去!都快把人打死了!”法步拉着昭音就向前跑。 昭音疑惑地跟着他,刚跑出食堂,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昭音被法步拉着挤上前,一眼便看到威远正用脚踩着躺在地上的人的脑袋,声音冷得结出冰来:“没有人教你要跟上司敬礼吗?” 地上的人抱着踩在自己脑袋上的脚,疼得说不出话来。威远一脚踢过去,那人的头一偏,鼻血喷出。 这下昭音看清了,这张脸即使糊满鲜血她也认得出来:洪斯。 等一下,威远刚刚说什么?敬礼? 昭音了解威远,他不可能因为洪斯没有敬礼,就把他打成这样。 她的耳边突然回放了威远那天的那句话。 “你停手吧”。 也许意思是“我来管”。 昭音总算把那些零碎串了起来。威远那天莫名出现在训练场,阻止了她把事情闹大,她之后又莫名没有受到任何处分。而现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团高层,正在狠狠教训一个训练兵,旁边没人敢多一句嘴。 昭音根本没想到,原来威远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她。 她的睫毛狠狠一抖,眼看着威远又挥起了拳头。 再这样打下去,人真的要死了。 昭音没再多想,冲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威远的腰,“别打了……” 威远的拳头瞬间停在半空中。 “别打了,住手吧,够了,真的别打了……”昭音紧紧地抱住他,小声劝他。 威远终于放下了拳头,冷着脸对洪斯下了命令:“训练兵,收拾好你的东西,今天之内,给我滚出军团。” 洪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昭音慢慢放开了威远的腰。威远回头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我的天!吓死了!这小子第一次当众生这么大气。还是女人劝架有效,我一个大老爷们一点用都没有。”法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问昭音,“这人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昭音盯着威远的背影,慢慢摇摇头。 第17章 推荐表 下午,亚久办公室。 “乔威远,我希望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亚久气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他把王家士兵推荐表往桌上一扔,上面赫然写着昭音的名字,下面是威远利落的签名和盖章。 “亚久,她不适合在军团。”威远平静地说。 “你别想糊弄我。我们当初费了那么大力气把她弄来军团,你信誓旦旦地直接把人要到手下,和你住一起,和你训练,三个月后你又给我把人调走了?”亚久的怒气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她不适合在军团,”威远重复了一遍,“你也看得到。” 亚久双手支在桌子上,探身向前,直直地看着威远,“她到了哪里,都会是这样的局面。这是她的宿命。” 威远与亚久对视着。 确实,在名利场中沉浮,谁都需要付出代价。和安区,红,漂亮,女人,这是昭音的标签,而这标签有多重,只有她自己感受得到。 “威远,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亚久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所以你最好给我坦白,你的私心到底是什么。” 亚久太了解威远了。威远有私心,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三年了,他从没见过威远在第二个人身上做这样反常的选择,下这么大的功夫。 “亚久,那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威远知道瞒不过亚久,便直接承认,“我之前就认识昭音,但她不认识我。” 亚久眨了眨眼睛。 威远看亚久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从没拜托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我想保护好。” 亚久看着威远平静而坚定的表情,闭了闭眼,思考了几秒钟。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已经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 亚久终于睁开眼睛,妥协道:“威远,下不为例。不过我有条件。”他清晰地开口,“你要亲自听听昭音的意见,她如果不想走,你就放弃。” “好。”威远点点头。 威远清楚得很,亚久这个老狐狸,肯定会亲自去找昭音谈一谈,给这个年轻姑娘洗洗脑,想尽办法把她留在军团。上次宣传会的事,亚久已经不情不愿地妥协了一次。这次要亚久同意他把昭音送走,确实是难为亚久了。 但是威远也知道,虽然昭音年纪轻轻,却是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她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威远只是帮她争来了一个选项。王家士兵工作总归更轻松,今后即使香邦与里堂对抗,他们也不需要上前线,而是在后方保护好王家与贵族。 但是最终,想发展还是想安逸,还是要由昭音本人来选择。 不出威远所料,行动力满分的亚久,傍晚就堵在了昭音回公寓的路上。 “昭音,晚上好啊。” 昭音转头,发现亚久竟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禁觉得奇怪。 昭音恭敬地向亚久敬礼。 亚久点点头,“散散步吧。我有话跟你说。” 两个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亚久率先关心道:“这三个月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 “马上就能为国家效力,你觉得开心吗?” 昭音以为这只是形式上的上级关心下属,便礼貌地回答:“我很开心。” “昭音,我知道这三个月,对你来说不容易,”亚久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听你的实话,加入军团,你后悔吗?” 后悔吗?本就没有选择,何谈后不后悔? 但昭音向来不是缅怀过去的人。她的每一步路都走得很艰辛,在孤儿院是如此,在北巷是如此,在军团也是如此。有些客观因素她无法控制,有些代价她也必须承受。而向前走,是她一直以来唯一能做的事。 昭音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昭音啊,”亚久望向河面,“成功的人,大多都要度过一段极其阴暗的岁月。” “嗯。”昭音轻声应和。 “你的上司刚加入军团的时候,也过得相当艰难。”亚久告诉昭音,“但是,是金子总会发光。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嗯。”昭音顺从地答应着。 “我也不想和你打哑谜,两国形势如此,军团的未来可能会很辛苦。”亚久又看向昭音,“但是昭音,我知道你有头脑有野心,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和安区著名歌女。军团需要你,但我更希望你也需要军团,去实现那些你想实现的野心。” 昭音看着亚久,思考着他的话。 亚久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军团有最好的证明你自己的机会。不要放弃。” 昭音隐隐觉得,亚久并不是因为想开导她,才来和她说这些的。但是亚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也确实不知道。 昭音点点头,恭敬地回答:“是。” -------------------------------------- 傍晚。军团公寓。 “老大!别关门!”昭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威远转头,看着她一路小跑过来,便开着门等她。 昭音跑过来,莞尔一笑,“谢谢老大。” 她和威远私下已经挺熟悉了,便也省去了很多繁文缛节。 甚至可以稍稍没礼貌地喊他“老大”。 威远关了门,正好递给她一张纸。 昭音接过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王家士兵推荐表。 被推荐者竟然是她。 “这是什么?”昭音问威远。 “你的调动令。”威远面无表情地解释,“王室千金需要一个女性士兵贴身保护。军团推荐了你。” 昭音听了威远的解释,无奈地看着威远,轻轻扯了扯嘴角。 威远这个人啊,总是一本正经地一派胡言,然后还指望她昭音相信。 “军团怎么会推荐我?当初不是大费周折征收我?”昭音问。她忽然有点明白亚久为什么要找她说那些话。看来这两个人已经谈过了,而且意见不合。 所以,亚久想留住她,威远想送走她。 威远又编道:“你的能力不适合军团。” 昭音干脆轻声笑了出来,想看看威远还能怎么编。 她走到威远面前,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挑起眉梢,“哦?上司您的意思是,我堂堂和安区当红歌女,人气不够,帮不到军团吗?” 威远看着她,惊觉自己说谎的能力居然如此差,谁都骗不过。 “好了上司大人,到底是为什么?”昭音问。 “昭音,去保护王室千金,你会很安全。比这里安全得多。”威远终于说了实话。 昭音眨眨眼睛。 “那边管理更严格,至少你不会被人身攻击,”威远解释着,“而且即使与里堂开战,你们也不会是前线。” “亚久同意了吗?”昭音问他。 “如果你想走,我就可以送你走,”威远告诉她,“他拦不住你。” 昭音思考着威远的话。 “当然军团的发展会更好。看你自己想要什么。”威远对她说,“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还有时间,这两天好好考虑一下。” “好。”昭音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威远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昭音低头看着手里的调动令。上面所有信息都已经填好,上司也签了字,盖了章,就差她的签名了。 从收归她入军团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这张调动令,这个一向高冷的男人一直在主动保护她,为了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下了这么大功夫。 这不得不令昭音怀疑,威远大概是认出了她。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除此之外,昭音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威远现在给她争取了一个选项,在等着她做出选择。 保护王家千金,听上去确实是更容易的生活。但昭音这一路走来,追求的从来不是容易。 不然,以她的容貌身材,又接受了为高级妓/女准备的教育,必定会听从孤儿院长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年满十六岁后去东巷,而不是大费周章出逃加入北巷。她从未看不起那些以此为生的姑娘,只是她自己觉得,靠美貌吃饭,过于危险。这种当下的容易只是一时的。比如美貌,可以是武器,却绝不能是饭碗,因为这是所有饭碗里最脆弱的一只。 而现在,熬过了那些不容易,昭音在支离破碎的和安区一点点出人头地,被军团挖了过来。军团士兵与王家士兵相比,确实更危险,也更辛苦。但如果想要实现野心,留在军团是更好的选择。她有这个身体条件,也有贵人相助。军团收归她之后,威远没有放任她只当个广告,而是亲自培养她,这是多少士兵求之不得的梦想,她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这么想来,便也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了。 昭音手里拿着推荐表,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她已经在香邦生活了三个月。这里比起和安区,调查起来要容易得多。她突然又想到,如果进了香邦王家,肯定会受到更多约束,调查两国的消息将变成天方夜谭。 她把王家士兵推荐表放到了书桌上,用笔筒压好,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 第18章 毕业 八月底。训练兵毕业典礼前一天晚上。 “老大,”昭音坐在沙发上,告诉身边的威远,“我想留下。” “你想在军团发展?”威远向她确定。 “嗯。”昭音点点头。 “想好了?” “想好了。”昭音的语气中没有丝毫不确定。 “好。”威远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没签字的推荐表。 昭音看着他把表格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突然觉得心里一暖。她的上司,培养她,保护她,替她考虑得很周全,还会尊重她的决定。 “老大,”昭音轻声开口。 威远转头看着她。 “谢谢你,”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眼睛,真诚地开口,“一直以来,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 “不用。”威远淡淡回答。 毕业典礼当天,604届毕业生兴奋地坐在礼堂里,等着毕业典礼开始。 “我们的礼堂这么大?”昭音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三层高的礼堂,怀疑这里能容纳下军团所有士兵。 “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沁宁调侃她,“我们刚成为训练兵的时候就来过了。” “罗千金,请你罩着我。”昭音干脆顺着捧她。 “没问题!”沁宁勾着昭音的脖子,豪爽地承诺,“成为正式兵了,工资又高了,姐姐回来给你买零食!” “姐姐,我也想吃。”沁宁旁边的宇柯探过头来。 “当然当然,”沁宁另一只手勾住了宇柯,“见者有份。” “不过昭音,你竟然能跟我们一起毕业。”被沁宁勾住的宇柯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昭音说,“你才训练了三个月啊。” “她可强了,”沁宁作为昭音的训练对手,自然最有发言权,“我一次都没打败过她。” “那是你太弱了。”宇柯调侃道。 “滚,”沁宁为自己辩驳到,“人家是冷面男神亲手带出来的,没把我打死都是便宜了我。” “哦,对哦,”宇柯好奇地问昭音,“冷面男神恐怖吗?” “不恐怖,”昭音摇摇头,“只有训练的时候比较严格。” “我想想就起鸡皮疙瘩。”沁宁颤抖道。 “我也是。”宇柯应和着。 昭音笑了笑。看来冷面男神的威严还真是深入人心。 台上的亚久致了词,声音洪亮地念了所有604届毕业新兵的名字,然后真心诚意地向大家敬礼,感谢大家加入香邦军团,为国效力。 昭音和周围的其他人一起鼓掌,视线无意识地扫到台上亚久身后的威远。 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昭音看不清楚,但她总感觉威远的视线在她这边。 于是她对威远笑了笑。 下一秒,她仿佛看到,威远对她点了点头。 这三个月,威远亲自教了她很多东西,让她现在能坐在这里,和训练了将近两年的604届新兵一起毕业。此外,在平日生活里,威远从没因为闲言碎语疏远她,而是护着她,尊重她,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昭音知道,这份恩情,弱小的她现在还无以为报,但是如果今后有机会,她一定会不遗余力。 “昭音,”宇柯隔过沁宁,问昭音道,“晚上一起庆祝吗?和604届的一起。” 昭音刚想同意,突然想起晚上已经和人有约,便只能回绝:“啊,我晚上有事,抱歉了,下次吧。” 宇柯点点头:“那好。” 沁宁惊讶地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转手瞬间又勾住宇柯的脖子,“喂,你小子,为什么隔过我直接邀请昭音?” 宇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与她打趣:“我当然是从最美的开始邀请啊。你排在最后一个。” 沁宁勾得更紧:“你这个臭小子,你有种再给姐说一遍?” “姐,姐,我错了,邀请你,昭音的下一个就是你!”宇柯哈哈笑着,赶紧求饶。 毕业典礼结束后,三个人一起来到军团附近的面馆吃午饭。 “来来来,干杯!”沁宁豪爽地举起啤酒杯,“恭喜咱们毕业,今后拿的工资更多了!” “你真是个浅薄的人,”宇柯打趣沁宁,“没有志向。” “你的志向是什么?”沁宁揶揄回去,“像冷面男神一样强大?” “不不不,冷面男神可不值得成为我的榜样,”宇柯吹着牛,“我的志向可是统领整个军团,呼风唤雨。” 昭音和沁宁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你们什么眼神?”宇柯警告道。 “人家昭音三个月就能毕业,还没得瑟呢,”沁宁嫌弃道,“你在那儿做什么白日梦?” “三个月了不起?”宇柯愤愤不平,“要是冷面男神亲自带我,我也能三个月毕业。” “冷面男神可不想收你这样没天赋的学生。”沁宁一语中的。 其实,不仅是他们,整个604届新兵都在议论着,这个和安区来的歌女,三个月就毕业了。而周围也是因此传出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604届的毕业生,训练了将近两年,在条件艰苦的训练兵宿舍里同吃同住,起早贪黑,才终于熬到了毕业。而这个只跟他们上了三个月常识课的昭音,竟然也这么轻轻松松毕业了。 其实提前毕业的人并不是没有,比如威远,再比如其他一些优秀的前辈,都是能力直接被中高层肯定,缩短了训练时间。虽然昭音是被实力最强的威远肯定的,但是很多人还是怀疑这其中有水份。 毕竟,一个漂亮又出名的和安区歌女,没人想相信她聪明有能力。 因此,她和威远之间的绯闻,开始向着荒诞的方向发展了。 昭音倒是习惯了,也毫不在意。不过,既然这绯闻已经传到了她这里,威远很快就也会听见了,见识到厉害后,他自然会脱身。现在还早得很,好在他威望又高,全身而退还完全不成问题。 这些不和谐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沁宁和宇柯的耳中。 “你可别搭理他们,”沁宁凑到昭音身边,小声开口,“你实力有多强,我都清楚。” “嗯。”昭音轻轻应和了一声。 “话说昭音真的自带话题度,从在破晓就是。”宇柯也凑上前来小声开口,“不管做什么,都能传出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不觉得烦啊?”沁宁问昭音。 “烦也没办法,”昭音回答,“反正他们不会放过我。” “走吧走吧,”宇柯看大家都吃完了,便站起身,兴奋地跳了两下,“下午搬新宿舍咯!” 昭音也站起身来,好奇地问:“士兵宿舍好吗?” “比训练兵宿舍好多了,两个人一间,”宇柯走出店门,告诉昭音,“当然房间肯定不如军团公寓,又大又新。” “我真是住够了训练兵宿舍,”沁宁沿着回宿舍的路,一路恨恨地抱怨,“洗澡十分钟,排队一小时。” 昭音的表情微微惊讶。 “她才不懂,”宇柯与沁宁抱怨着昭音,“她可是一进来就住军团公寓。” “哼,贱人,”沁宁故作气愤,对宇柯说,“咱们走吧,不理她。” 之后,昭音便笑着看着两个伙伴从岔路口右拐,走上了回宿舍的路。而她自己拐上了左边的路,向军团公寓走去。 宇柯和沁宁打着趣,往宿舍的方向走着。从八人间搬到两人间,从此房间里有卫生间有淋浴,简直是太令人期待了。 “唉我说,晚上新兵聚会,你们没邀请那个昭音吧?”一个短发姑娘突然凑上前来,小声地问宇柯和沁宁,“刚刚看你们走在一起。” “她来不了。怎么了?”宇柯问。 “哎哟谢天谢地!千万别邀请她!我可不想跟她走得那么近。”短发女生松了一口气似地说。 “我们就跟她走得还挺近的。有什么问题吗?”挂在宇柯脖子上的沁宁直起身,和气地问面前的姑娘。 “那你们小心点为妙,我是为了你们好。”姑娘努力地进行规劝。 宇柯和沁宁对视了一眼。 姑娘继续解释着,“那个昭音,一加入军团就直接跟着高层住军团大公寓,三个月就毕业,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大姐,”沁宁后缩着脖子,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娘,“你没跟昭音交过手吧?也不知道她的实力吧?” 姑娘笑了笑,“她的实力,就是在和安区首领手下轻松走红,又在军团高层手下轻松拿好成绩。” “她轻松?”宇柯反问,“和安区那么辛苦的地方,能有那么好混?” “因为她一路有男人保护着,才会顺顺利利啊。”姑娘的表情已经很惊讶了,“我说你们两个,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吧?” 宇柯没再说话。接触下来,他不觉得昭音像传闻所说的那样不堪。但他好歹也要在集体中生存。为昭音辩驳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而沁宁也没再说话。她和昭音算是熟识,相处得不错。昭音实力强她是知道的,但究竟昭音有没有靠男人上过位,沁宁确实不知道。 “这种投机取巧的人,一路走捷径,没体会过人间疾苦,是不会有正常三观的。”短发女生最终帮忙总结道。 “太对了。你说得非常对。”沁宁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便打着哈哈推走了面前的短发姑娘,“别操心了,她今天晚上不来哈。” 第19章 密谋 晚上十点,昭音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黑衣,快步离开公寓。她骑马向西,一路来到和安区东巷深处。下了马,再往里走几步,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穿着衬衫超短裤高跟鞋,正在路口等她。 见到女人,昭音微微点头示意。 女人转身向前走去,昭音紧跟着她。两人来到一个地下酒吧,昭音把马拴在门口,进了包间。 “怎么样啊音音,新生活适应得来吗?”面前的女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女人盘起她长长的黑卷发,亲切地拥抱了昭音一下。 “天晴姐,”昭音打了个招呼,摘掉帽子,回答道,“还可以。”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天晴好奇着军团的生活。 昭音眨眨眼睛,想了几秒钟,“我的上司是南巷威远。” “啊?”天晴微微皱眉,“怎么会这样?” 昭音看到天晴的表情,笑了笑解释道:“他是个好上司。” 天晴看着昭音,叹了口气。 昭音喝了口水,直接进入正题,“姐,你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里堂从去年到今年,病死的四岁和五岁女童里,没有人与我们要找的人相似。”叫天晴的女人摇摇头说。 “会不会死了但不是病死?”想到这里,昭音微微感到绝望。如果真是这样,就真的太难找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情况没有那么复杂。我最近有个里堂的客人是医生,我会想办法让他帮我找治疗纪录。” “如果找到了可疑的人,”昭音垂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就直接找里堂情报屋要资料,查个透彻。” “放心吧。我知道,”天晴点点头,又问昭音,“话说音音,你那边怎么样?” “查了去年的病死,没有收获,”昭音告诉天晴,“我之后会继续查今年的。” “好。”天晴表情很轻松,“音音,你加入了香邦军团,咱们的进度一下就快了好多。” 昭音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姐,咱们把姓氏范围扩大吧。” 天晴不解地眨眨眼睛,“扩大?” “如果徐管家带着女儿隐姓埋名了,女儿的诊疗记录上,可能姓氏也不再是徐了。” “有道理。”天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也许就能查到些什么了。” “我倒是希望什么都查不到。”昭音缓缓回答。 天晴没明白昭音的意思。 昭音一边思考着一边解释:“徐管家到现在还没开口,情况有两种:第一,他已经被霍家灭了口,那他的女儿也活不久;第二,他的女儿还活着,他不能冒风险开口,不然霍家一定会有所行动,报复他和女儿。” “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的女儿真的已经病死,他却还没开口,说不定就再也不可能开口了。” 寂静压抑地笼罩在包间。 “这不是还没查到病死嘛!音音,乐观点!”天晴强行打起精神,拍拍昭音的肩膀安慰到。 昭音却乐观不起来,只是垂着眼睛回答,“已经拖了这么久,咱们其实什么进展都没有,我真的害怕……” 天晴摸摸昭音的头,“好啦丫头,等到查出个结果来,咱们再决定该哭该笑吧!现在还为时太早。往好的方面想,你现在能在香邦直接调查了,咱们的调查速度一下就快了不少!” 昭音抬头望向天晴的双眼,“天晴姐,真的对不起。” 天晴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又来了,说过多少次不许这样了。咱们能够结缘是福分。相信我,小祈一定不后悔认识了你。” 昭音微微闭上眼,点了点头。天晴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脑袋。 包间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是我。” “进来吧。”天晴说。 “两位姑娘,时候不早啦,来,把这个喝了,然后该工作的工作,该回去的回去吧!”酒吧老板端来两杯饮料。 天晴拿过一杯喝了几口,扭头对昭音说:“好了音音,我要去接客了。你早点回去,别忘了让老板送你到门口。下次还是老地方。” 昭音点点头,目送天晴离开。 “昭音呀,赶紧回去吧。别一副愁眉苦脸的啦,被军团的人发现了才惨了呐!”老板催促她,“快走吧,我把你送出东巷。” “哦对了老板,这个钱给你,帮我送给那个奶奶。”昭音塞给老板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戴好帽子和口罩,跟着老板一起走了出去。 同一时刻,香邦军团训练场。 毕业的训练兵们今晚个个兴致高涨。他们围坐在一起,面前摆满了啤酒和零食。大家欢声笑语,大谈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咱们终于熬出头了!” “我们整个村庄都会为我骄傲!” “等再过几年!我肯定能做到高层的位子!” 新兵们憧憬着他们驰骋疆场报效国家的模样。从今天起,这些年轻人正式成为了香邦士兵。他们的肩上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再过几年,他们眼中的稚气将会慢慢褪去,只留下经过岁月洗礼后的坚定。 而此时,离聚会地点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正在慢慢靠近一个房间,确定四下无人后,便悄悄上前,握住了房门把手。 -------------------------------------- 转天早上八点,高层核心四人突然接到调查处的紧急会议通知。调查处隶属香邦王家,实际上就是王家对军团的监督小组。 接到紧急通知的威远急急忙忙准备出门,昭音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问他:“老大,这么早什么事啊?” “不知道。调查处要开会。先走了。”威远说完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昭音瘫在沙发上,想着昨天与天晴的对话。每次满怀期待地见面,之后都会失望而归。再拖下去,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这样想着,她也没有了再睡的心情,便干脆洗漱好,换好衣服。正在她想找点东西吃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昭音打开了房门,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一脸冷漠,站在门外。 “您好,我是调查处的,想请您配合去做调查。” 估计他什么都不会说,所以昭音干脆什么也没问,乖乖地跟着男人一起来到调查室门前。 一推开门,正式而紧张的气势就包围住了她。她的面前笔直地坐着三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两男一女,表情都很严肃。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尤其是中间的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抿着嘴,瞪着眼,仿佛要把来人吃掉。 调查处还真是会选人。昭音在身旁男人的指引下,坐在了屋子中间的椅子上,正对着那个中年男人。 面前是三个调查处的人,两侧两两坐着四个高层核心,后面是紧闭的大门。昭音被环绕在中间,无处可逃。 中年男人开口了:“名字?” “昭音。” “加入时间?” “三个月前。” “训练生毕业时间?” “昨天。” “昨天参加毕业生聚会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有事。” “什么事?” “见朋友。” “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你在哪里?” 十一点,她应该已经回公寓了。“在房间。” “有人为你证明吗?” “没有。” “昭音小姐,”中年男人摘下眼镜,微微低头,抬眼看着她,“我们怀疑新兵里有里堂的内鬼。” 昭音眨眨眼,望着他。 “昨天一位参加聚会的毕业生举报,午夜时分,发现有人在军团机密资料室附近徘徊,看到有人来后便慌张逃走。这个逃走的人是你吗?” “不是。”昭音平静地回答。 “但你十一点到一点这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中年男人的脸上写满怀疑。 “对,没有人能为我证明。” “昭音小姐,你加入军团三个月。” “是的。” “昨天又没有参加聚会。” “是的。” “你见的朋友是谁?能为你证明吗?” “我们十一点已经分开了。” “所以你没有证明。” 昭音依然很平静,“没有。” 面前的三个人齐刷刷地瞪着她,仿佛已经认定她有罪。 “那就很奇怪了小姐,你刚加入没多久,军团就出这种事,又没人为你提供证明。”右边的男人开口。 昭音看了看他。 “小姐,”左边的女人也开口了,“我很体谅你在和安区生活的不易,但我们不希望你因为任何个人原因出卖国家。” 昭音看向她,淡淡地答:“谢谢你的体谅。我没有出卖国家。” 中间的男人重新开口:“看来你没有认清形势。希望你趁早……” “长官,”坐在昭音右侧的亚久开口了,“希望调查处在查明真相前,不要做这种没有根据的臆断。” “臆断?”男人抬眼看了看亚久,“亚久先生,推论和臆断是两码事。” 是啊,推论。这些人推论的方式,就是先找个结论,只要没有相悖的论据,结论就成立。 只是这次,他们的结论是她。 这也难怪。怎么看来,都是她最有嫌疑了。无论走到哪,无论什么时候,她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和安区来的声名狼藉的女人,肯定最值得被怀疑。 中间的男人又看向昭音,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希望你趁早承认。” 昭音眨眨眼睛,回答:“我没做。” “小姐,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左边的女人又要开口。 “她有。”威远的声音从昭音的右侧传来。 整个房间的人都齐刷刷看向威远。 威远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臂随意地搭着椅背。他看着刚刚在说话的调查处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昨天十一点到今天早上,她都在我房间里。” 第20章 伪证 调查室里一片寂静。 亚久的表情看似平静,但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脸部的僵硬。他在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惊讶。法步则直接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胖浩辰脸上肥肉一抖,然后看向昭音,露出了纯洁的姨父笑。 面前调查处的三个人倒是都很一致,通通张开嘴瞪着眼,齐刷刷盯着威远。 调查处是真的会选人。 淡定如昭音,此时也愣了半天,然后才慢慢把头转向右边。威远就坐在她不远处,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得到。他左臂搭在椅背上,身体转向右边冲着前方,迎上来自面前三人的视线。 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帮自己作伪证? 他怎么就相信自己说的是实话? 即使相信,当着调查处的面和自己这种人扯上关系,不会毁了他的威望吗? 昭音用上了她和天晴学的一切表情管理,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惊讶。 “威远先生的意思是……昭音小姐……一晚上都……”中间的男人颤抖着开口。 “一晚上都在我房间里。”威远看着对面的男人。 “威远先生……但是……”女人看看昭音,又看看威远。 威远往昭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对女人说:“你的意思是,你要让一个女孩子开口说这些?” “但是……先生,”女人继续挑战,“你能确定昭音小姐一直……” “我确定。”威远淡淡地说,“原因还要说吗?” 女人倒抽一口气。 胖浩辰笑得肥肉一抖一抖,法步下巴要脱臼了,亚久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威远,一动不动。 昭音回过头来,红唇微张,视线没有焦点地面对着面前的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需要回过头来喘口气。 “昭音小姐。”中间的男人一开口,昭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威远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昭音目视前方,微微点头,小声地回答:“是的。” 男人戴上了眼镜,低头翻着手中的资料,“你可以走了。” 昭音依然目视前方站起身,特意从左边转身,向后方的门口走去。她一直保持着视线水平,谁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她都没有去看。 -------------------------------------- 昭音目无焦点地走在路上,迎面碰到了兴奋的宇柯和沁宁。 沁宁对昭音挥手道:“嘿,士兵宿舍可真是不错啊!” “恭喜。”昭音木然道。 宇柯看昭音很反常,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唉,这位士兵?” 沁宁也弯腰看看她,干脆朝她脑门上一弹。昭音“啊”地一声捂住了脑门。 “你咋啦?吃错药啦?”沁宁挂在她肩上问。 “这失了魂的样子,估计也是被叫去调查了吧?”宇柯说,“刚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过来,领走了麦佐,好像是要去调查。” 昭音愣愣地抬起头,“好可怕。” 沁宁哧地一声笑开了,她揉揉昭音的脑袋,“傻丫头被吓得不轻啊!” 是,她是被吓得不轻。 “不过如果真有里堂的内鬼,也蛮可怕的。”宇柯悄悄说。 “是谁举报的?”昭音问。 “不知道,而且举报的人怕内鬼是中高层的人,直接上报到了调查处。” “哇!恐怖啊恐怖!”沁宁挤眉弄眼道。 -------------------------------------- 晚饭前,昭音一步一步走回公寓,打开门,坐到沙发上。罕见地,她并没有想好今天晚饭吃什么。早上这股大浪的余浪犹存,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心脏。 温暖的夕阳斜射进来,点缀着干净的客厅,修饰着昭音精致的脸庞。 门锁轻轻转动,昭音望过去,她突然意识到,她还不知道威远的作息时间,比如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休息。 威远打开门,夕阳便也不由分说地攀附到了他身上,柔化着他的凌厉,抹去了他的清冷。 昭音就这么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 威远看到昭音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里?”他边说边关上门,“吃饭了吗?” 昭音回回神,眨眨眼睛,“没有。” “饿不饿?”威远拿了杯水喝。 “还好。” “想吃什么?”威远放下了水杯。 “酱油炒饭。” “走吧。”威远朝门的方向一偏头,转身就要走。 “老大。”昭音叫住了他。 威远转身朝向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你……相信我吗?”昭音轻轻地问,然后又怕对方听不懂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没做。” 威远走过来,坐在她的右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位置。 “你不是早就说了吗,你没做。”威远平静地开口。 威远竟然相信她。这次不只是单纯地护着她,而是相信她。 “谢谢。”昭音望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此时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 “你说,十一点之前,去见朋友了?”威远倒是罕见地提问。 “嗯。”昭音点点头。 “去和安区?” “嗯。东巷。” “以后提前和我说。东巷那种地方,你别晚上一个人去。” 昭音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威远无奈地看着她,“你今天是不是没吃饱变笨了?找朋友可以,跟我说,我陪你一起去。” “好的。”昭音轻轻地答。 威远站起身,却依然看着昭音,“昭音,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 昭音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他坚定的语气带着令人信服的安心。 “知道了,老大。” 这是威远第一次看到,昭音在他面前,像孩子一般笑得明媚。 -------------------------------------- “嘿哟喂,去哪啊两位?”胖浩辰见到威远和昭音并肩走在路上,咧着嘴笑着提问。 即使威远后来跟亚久他们说明了,他当时只是“剧情需要,请勿相信”,这些人还是雷打不动地以调侃他们为乐。 “吃饭。”威远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过,面前的人想逗的本来也不是威远。 胖浩辰眯着眼睛看向昭音,“姑娘啊,跟你夫君一起用膳去啊?” 昭音可不是会随便慌乱的人,“逗我开心吗?” “逗谁逗谁?我也要逗!”法步从胖浩辰后面屁颠屁颠跑上来,“哟!昭音!和老公出去啊?” 昭音勾了勾嘴角,调侃法步:“你嫉妒我?” “哎哎哎,别打岔,”法步指着昭音,看着威远,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好好管管你女人!” 威远不搭理他,正要往前走。 “唉唉唉,站这儿!昭音,你们去吃啥呀?”胖浩辰问。 “酱油炒饭。” “军团附近有家火锅好吃得很,要不要一起去?”胖浩辰口水都挂在了嘴边。 威远看着身边的人突然凭空被注射进一股能量。她挺直腰板,多余的能量又从眼睛里变成星星冒出来,“走!” 于是,四个人坐在了军团门口的火锅店里。 “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到可靠的人就嫁了吧!你看看咱们威远!英雄救美!哇!我是个姑娘我都心动了!唉,你看怎么样?”胖浩辰又不遗余力地揶揄昭音。 但面前的人,使胖浩辰的揶揄生涯遭遇最大滑铁卢。“嗯。”昭音随便一答,伸长筷子从锅里搅一搅,捞出一块蘑菇放进嘴里。 “没劲。”胖浩辰怀疑她根本就没在听。他撇撇嘴,“这姑娘嫁不出去了。” “哎哟祖宗!人家还用得着你操心!咱们小昭音都谈过十个男朋友了!”法步用手肘怼了怼胖浩辰。 “十个?”威远竟然和胖浩辰一起,一边惊讶一边望向昭音。 昭音的筷子停在半空,“哪有十个!那是我和法步哥比美的时候吹的牛。” “我们法步确实美。谈过几个男朋友啊?”胖浩辰胳膊顶顶法步,一脸猥琐地问。 “估计跟昭音差不多。你问昭音谈过几个。”球又踢回来了。 “真好吃。”昭音岔开话题。 “不过话说威远,那个安娜姑娘还没放弃吗?”胖浩辰居然把球踢给了威远,简直是在找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而威远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答:“不知道。” “唉昭音,你这个情敌可厉害!哇就直接那么走过来,当着我们的面,跟威远说:‘我喜欢您很久了,可不可以和我交往?’我们当时都愣了!威远小子这桃花运真好!”胖浩辰绘声绘色地连比划带讲,模仿安娜时还故意细声细气。 “那还真是厉害。”昭音点头赞叹。 “可不是!但你知道我们威远说什么?”法步也加入了模仿的行列。他眯紧了眼睛和嘴巴,压低声线,从嘴中挤出六个字:“谢谢你的心意。” 昭音看着他们有模有样的模仿,不禁被逗得笑眼弯弯,唇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褪去了眼里与年龄不符的那份淡然,她此刻完完全全像一个邻家姑娘。 “所以威远,什么样的姑娘能满足你小子?嗯?人家安娜不漂亮吗?不好吗?这要是向我表白,我肯定马上接受啊!”胖浩辰像个老父亲一样指责威远。 威远就静静坐在昭音身边,看面前几个人演的闹剧。 “你也不看看你那磕碜样,能跟我们冷面男神比吗?”法步一脸嫌弃看着胖浩辰。 “我怎么啦?我不玉树临风吗?”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 “老大,你在军团和谁在一起过吗?”昭音突然转向威远,随口一问。 这个军团,值得深入扒一扒。 威远直视着她的双眼,“没有。” “在和安区呢?” 威远看着她,没说话。 “哎哟,哎哟哟哟哟!老大这是默认了!”胖浩辰和法步小手兴奋地拍起来。 看,这不是又扒出来点东西? 昭音没想到威远这么实诚。不过既然如此,他就逃不掉了。 “讲讲吧,我敬爱的上司。”昭音笑眼弯弯地施压。 威远居然轻轻地笑了。他揉了揉面前巧克力色的小脑袋,“改天跟你讲。” “唉没劲!你小子又这样说!”胖浩辰失望地靠上椅背,“昭音啊,我们问他好几年了,他每次都回答改天讲。看见了吧,男人的鬼话不能信。”说完,他的注意力转向了面前的食物,“来来来,吃起来,吃他个撑!” 小小的店铺,热气腾腾的火锅,吵吵嚷嚷的人们,平凡的幸福。 第21章 小奶猫 成为正式士兵后,昭音每天都要和同届一起日常训练。但威远不忙的时候,依然会亲自带带她。 威远很喜欢教她,她聪明灵活,先天条件很好,带她训练有一种成就感。 而昭音的调查依然在进行。 一般来说,她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偷偷潜入军团人口登记室,在成堆的资料中一点点查阅。之前的三个月,她并没有查到任何消息。但按照上次与天晴的推断,也许没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从昨天下午,军团中高层就在召开临时会议。威远天都快亮了才回来,天还没完全亮就又出门了。今天下午与昭音的私人训练也因此取消。于是昭音趁着下午人少的时候,偷偷溜进人口登记室,坐下来,继续调查。 “致和604年3月,1日……2日……3日……” 昭音坐在地上,查了不知多久。等她终于觉得累了想起身离开的时候,目光却扫到了刚刚在看的那一页的最后一行。 致和604年4月3日。 旁边赫然写着几个字:香邦中心医院,徐心蓉,五岁,死因心脏病。 “不……”这短短的一行字,好似一把刀子,直接插到昭音心里。 她愣了很久,最终木然地转身,离开了人口登记室。 这个孩子,是徐管家的女儿吗?她真的死了?如果半年前女儿已死,徐管家却到现在还没有开口,那很大的可能就是,徐管家也不在人世了。 昭音慢慢走进公寓。她用全部的力气关上房门,然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徐心蓉就是徐管家的女儿,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徐管家已死,但昭音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周围仿佛升起一团厚厚的雾气,困住她使她无法呼吸。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昭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紧闭着眼睛垂下脑袋。 “啊……烦死了……”她小声地嘟囔着。 “真的烦死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的抱怨。 “烦死了啊……”音量继续提高。 “烦死了!烦死了!真的烦死了啊!”她干脆喊了出来。双手抱着脑袋,表情痛苦地弯着腰前倾,感觉再来一根稻草的重量,就足以让她直接跪倒。 “什么事这么烦?”左边的房门突然打开,威远顶着一张臭黑脸站在门口。 昭音猛一抬头愣住了。威远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家?他不是在开会的吗? 威远也愣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昭音这么痛苦的样子,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内心深处。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老……老大?你怎么会在家?”昭音怯生生地开口。 “会议结束了。回来睡觉。”威远黑着脸答。 “我吵醒你了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昭音满脸歉意。 “说说吧。什么事把你烦得吵醒我。”威远靠着门框,等着她回答。 昭音低下头,平缓了一下呼吸,又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样子。她摇摇头,轻轻开口:“没什么。你接着睡吧。对不起。”说完,她抬头冲威远笑了笑,进了右边的房间,关上了门。 威远一直感觉得到,昭音在秘密地做些什么。 他知道她有时大晚上出门,快到半夜才回来。里堂内鬼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高层依然保持着警惕。亚久判断,如果昭音是内鬼,以她的头脑和混迹和安区多年的经验,当晚不参加聚会,又不做好不在场证明,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推向一号嫌疑人,这实在是说不通。但亚久还是让威远多留心他的这个部下,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威远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昭音是内鬼,但他也知道昭音的确是在秘密地做些什么。因此他上次才会告诉昭音,有困难随时找他帮忙。 但昭音对威远,又能有多少信任呢? 从和安区加入军团,不管是威远,还是昭音,还是其他被征收的人,这种出身都是巨大的禁锢。威远能迅速冲破这种禁锢,是因为他万里挑一的实力,而昭音能冲破禁锢,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她外热内冷,谁都不依靠,谁也不相信。这是她保持内心稳定的最有效的方法。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茫茫多无法冲破禁锢的人,在沉浮中挣扎,却始终在这个世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昭音感谢威远为她所做的一切,但感谢距离信任,终究还差得太远。 也罢,就让她自己折腾吧。等她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他。 威远这样想着,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 “喵~” 昭音猛地收回那只悬在半空中刚要踏出训练场的脚,瞬间转过身,问威远道:“什么?” “什么什么?”她的私人训练官威远不明所以。 “猫!老大,你没听到猫叫吗?”昭音走到草丛边,蹲下身去寻找。 “猫?”威远也走上前来。 昭音轻轻拨开前面的一片草丛,一颗黑白相间的小脑袋出现在面前。她惊喜地睁了睁眼睛,往前蹲了蹲,伸手去逗面前的小家伙。 小猫害怕似的往后缩了缩。 昭音赶紧把手往后缩,然后又轻又慢地再次往前探去,嘴里一边嘟囔着:“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猫盯着昭音看了几秒,然后犹犹豫豫地探出鼻子,闻了闻昭音的手。熟悉了她的味道后,居然伸出小巧的舌头,往昭音手上舔了两口。 昭音被舔得心都要化了。她转头看向威远,第一次开口请求:“老大,可以把它抱回家吗?求你了。” 威远看着一贯成熟淡定的昭音,此时眼睛亮亮的,嘴巴微微撅起,一副恳求的表情,就像个想吃糖的小孩子。 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于是,他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了,“可以。” “谢谢老大!”昭音开心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 而今天晚上,昭音也是罕见地没有出远门吃晚饭。她在食堂碰到了安娜和盛阳,便与他们一起随便吃了点,就要起身道别,说是要去附近的商店买猫粮猫砂。 “你养猫了?”安娜惊讶地问。 “嗯!训练场捡的。”昭音告诉他们。 “什么颜色?可爱吗?”安娜的眼中带着羡慕与好奇。 “黑白相间。很可爱。”昭音看安娜很感兴趣,便邀请他们,“你们晚上要不要过来看?” “好啊!”盛阳倒是也想看看,“要不你等会儿我们,一会儿一起去买东西吧。” 昭音焦躁地坐下,催促着他们:“赶紧吃赶紧吃!一会儿商店关门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安娜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把食物塞进嘴里。 -------------------------------------- 从商店出来,三个人抱着一大堆猫用具往军团公寓走去。 “啊,昭音你的运气真好!居然还能捡到小猫!”安娜羡慕地说。 “是啊。你们随时过来看。”昭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安娜,“还能顺便见到你的心上人。” “诶?”安娜惊讶地问,“你跟威远住一单元吗?” “哎哟,现在的年轻小姑娘要不要脸了!人家就说了心上人,你就直接承认名字了!真是受不了。”盛阳撇着嘴,嘲讽安娜。 昭音得逞般地笑了笑,然后回答:“是,我和威远老大住一单元。” “可是,”安娜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威远一直不喜欢猫猫狗狗啊。” 走到单元门前,昭音一边拧开门一边说道:“大概是这只太可爱了。” 三个人面前,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就那样安静地趴在沙发上,乖乖地睡着。 “哦天呐!”安娜心都要化了。 “去摸吧。”昭音边说边归置新买的东西。 盛阳和安娜来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蹲下,生怕吓到这个脆弱的小生物。 猫咪微微睁开了眼睛,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天呐天呐!太可爱了!”安娜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脑袋。 昭音把食盆放到窗下,加了猫粮,然后向安娜和盛阳挥手,“把它抱过来吧。” “我来我来!”盛阳抢占了先机,抱起这毛茸茸的一团。 因此,当威远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三个人围着一只猫咪蹲成一圈,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老大,”昭音看威远回来,主动打招呼,“我带他们来看猫。” “威远。”盛阳朝威远点点头。 “好久不见。”安娜看着威远,也打了个招呼。 大家私下里,也都不再那么正式。 威远向他们微微点头。 猫咪正在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口大口吃着猫粮。 “嚯,这猫的吃相可真难看。”盛阳实诚地评价。 “胡说八道,”安娜反驳道,“明明可爱得很。” 昭音笑了笑,伸出手去摸猫咪的脑袋。 盛阳还是纠结于猫咪的吃相,“有这么好吃吗?” 昭音淡淡回答,“这个牌子的猫粮很好吃。” 盛阳被逗笑了,“说得跟你尝过一样。” 昭音没有接话。 左边房间门口的威远转头看了看这三个人,然后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安娜浅浅地笑着,摸着眼前吃饭的小奶猫。这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真的好可爱,昭音能捡到真是幸运。 但是再转念想一想,她摸着猫咪的动作便停了下下来。 不对啊,威远向来不喜欢小动物,军团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会允许这个才加入没多久的姑娘,在自己的单元里养猫呢? 她微微侧过脸去,看向昭音精致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小巧而翘挺的鼻子。昭音比同龄女孩子成熟了不少,偶尔一笑,又清纯又妩媚。如果昭音真的是她的竞争对手,那么她还能有几分胜算呢? 想到这里,安娜又微微苦笑了一下。无论有没有竞争对手,她现在都没有胜算。但她还不想放弃,至少不是现在。 第22章 冷落 昭音已经与同届生日常训练了一段时间。而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便是孤独。 原因很简单。她很受冷落。 本来在同届里,满打满算,只有宇柯和沁宁与昭音还算熟识。其余的人,即使是她的粉丝,也仅限于和她寒暄两句的程度。她的风评本就恶劣,现在从偶像变成了同事,实打实地出现在他们的日常生活里,谁便都不愿意跟她走得太近,连累了自己。毕竟相比起来,还是融入团体更重要。 而最近更糟的是,她三个月就顺利毕业的事,也受到了很多质疑。她借威远上位的绯闻,也已经开始口口相传。 反正她做什么,都会有人质疑,甚至扭曲事实。昭音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冷落了,她就一个人待着。 不过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威远考虑得真是周到。如果她加入军团后,是和同届训练兵住在宿舍,不难想象她将会受到怎样的冷落和排挤。住在军团公寓,至少她能落个安宁。此外,威远把她归到了手下,中高层即使是碍于面子,也会稍微善待她,而普通士兵对威远很敬畏,也不敢明面上过分欺负她。 威远真是有心了。 休息的时候,昭音靠着角落的一颗大树,树荫投下的影子将她完完全全地遮蔽起来,让她觉得很安全。 宇柯在和兄弟们打闹。沁宁在和舍友聊天,时不时笑得爽朗。 昭音仰起头,看着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放空着大脑。 “我给你的猫买了鱼干。”熟悉的声音在昭音身边响起,把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转过头,威远竟是在她身边,和她靠着同一颗树。 “老大,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昭音不是不警觉的人,但威远过来,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威远转头看着昭音,“看来你功夫还不到家。” 昭音轻轻一笑,“求你别对我要求太高。” “日常训练怎么样?”威远问她。 “比跟你训练轻松多了。”昭音诚实地回答。 “好好表现,”威远淡淡地说,“别给我丢脸。” “放心吧。”昭音回答。 一阵微风拂过,昭音的几缕发丝被撩拨起来,轻轻打上她的脸颊,又突然离开,扬向另一个方向。昭音的侧脸精致,清纯中带了一丝性感。这样的颜值,是混迹人间的有利的通行证。但她的气质却是淡然疏离,仿佛她根本无心融入这个世界。 “晚上想吃什么?”威远开口问。 昭音咬了咬下唇。 她不想和威远走得再近了。 她带着一身的臭名声,一路从北巷来到香邦。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就仿佛她是一种病毒,稍稍靠近便会感染,变得声名狼藉。这些她都理解。毕竟,与她走得近的人,至今无一幸免。 而威远之前破例把她归到手下,编进军团公寓,军团上下就已经暗暗涌动着一些说辞了。现在,大家又在质疑她的提前毕业,甚至有了把威远卷得越来越深的趋势。 他再不避讳,就来不及了。 昭音知道,同样是从和安区被收归的威远,一定也是熬过了很多艰辛,才建立起了如今的威望。威远对她如此有心,她已经很感激了。但如果他们走得再近,迟早会坏了他的名声。人言可畏,昭音早就深有体会。 威远见昭音迟迟不回答,便转过头来看着她。 昭音感受到了威远的目光,想了想,开口道:“老大,你一路走到今天,一定很辛苦。” 威远眨了眨眼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别让你的威望毁于一旦。”昭音淡淡地提醒。 她知道威远肯定能懂她的意思,因此她完全没想到,威远竟是直白地问她:“你想说什么?” 既然如此,昭音也不打太极了。 她看着前方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同届新兵们,清晰地回答:“老大,你再和我走得近些,就没法脱身了。” 威远沉默着。 但他没有沉默很久。不过几秒,昭音便听到他再次开口:“所以你晚上想吃什么?” 昭音惊讶地转头看向威远。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个人竟然直接忽略了。 “你不挑,我就挑了。”威远很干脆。 昭音与威远对视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沉稳深邃。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你挑吧。我都行。” 威远点点头。 “你给猫买鱼干了?”昭音随便挑了个话题。 “嗯。” “几条?” “不少。” “那晚上喂它。” “好。” 之后,威远陪她随便聊着天,一直到新兵休息结束才离开。 当昭音走回训练场时,清晰地看到有几个新兵正看着她的方向,交头接耳着。 他们刚刚肯定看到,威远这位事务繁忙的军团高层,竟然陪她聊了那么久的天。 这实在是不好的兆头。 但是昭音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威远而已。她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完全是威远的个人选择。 -------------------------------------- “听说那女人是里堂内鬼啊?” “前两天还被调查处调查了。” “听说她之前在和安区,为她老板流过孩子。” “怪不得那么受老板重用。” …… 昭音晚上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耳边仍然是熟悉的闲言碎语。她有时候觉得很神奇,这些人口中的这个人,她明明就不认识,但大家却指的是她本人。 “昭音。”沁宁正和一群伙伴迎面走来,手里拎了一个塑料袋。看到昭音后,便笑嘻嘻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昭音也对沁宁笑了笑。 “要不要来一起喝酒?”沁宁举举手上的塑料袋,开口问昭音。 “哎哎哎,”沁宁身边的一个短发姑娘提醒着她,“走了走了。” 昭音识趣地婉拒沁宁:“我不会喝酒。你们玩吧。”说完,她便要离开。 沁宁一把拉住昭音,转头看了看短发姑娘,咧嘴笑了笑,把塑料袋递给她,又从中抽了两罐啤酒,对伙伴们说:“我要和我的偶像单独相处一会儿,你们先玩,我之后去找你们。” “哎,沁宁,”另一个伙伴劝她谨慎,“你确定吗?” “我可是破晓的粉丝啊,”沁宁大大咧咧地说,“单独的粉丝见面会,谁不心动?” 她的伙伴们打量了一下昭音,便不再拦着沁宁,“那我们先走了。你赶紧过来。” “好好。”沁宁笑嘻嘻地与他们挥手道别。 “别耽误太久时间。”伙伴们又提醒了她一句。 “知道啦。”沁宁摆摆手。 等伙伴们走远后,沁宁转过头来,豪爽地勾上昭音的肩膀,“走吧,去河边。河边风景好。” 两人肩并肩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沁宁递了一罐冰啤酒给昭音,昭音接过,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蘸着水珠的易拉罐,手感冰冰凉凉。昭音拉开了拉环。 “干杯!”沁宁与昭音一碰杯,爽快地喝了小半瓶。 昭音喝了一小口。 “你知道吗昭音,我之前还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格。”沁宁率先挑起了话题。 “哪样的?”昭音转头询问。 “安静内向。”沁宁告诉昭音,“我看你台风霸气性感,以为你私下也是又外向又爱交际。” “完了,”昭音一本正经地感叹,“我的人设被戳穿了。” 沁宁“嘿嘿”一笑,摸了摸昭音的脑袋,“但还是很讨人喜欢。” 昭音笑了笑。讨人喜欢这个词,跟她还沾不上边。 “说真的,丫头,”沁宁很直白地告诉昭音,“事实上,总有一部分人是不轻信传闻的。但是这部分人中,大多数还是想要融入团体的,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我明白。”昭音便也直白地回应,“所以沁宁,你也别跟我走得太近。” 沁宁惊讶地看着昭音,“你还真是厉害。有人想亲近你,你反而想推开。” “我名声不好,”昭音淡淡回答,“和我走得太近,你会受牵连。” 沁宁宠溺一笑,伸手勾住昭音的脖子,“那你是小看了姐的社交能力。来吧,咱们看看,是姐能力更强,还是你名声更臭。” 昭音一笑,与沁宁干杯道:“接受挑战。” 昭音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因此,对于不想亲近她的人,她不会强求,而对于想亲近她的人,她也不会推开。 “唉,我说,其实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不容易的,”沁宁很干脆,“前段时间调查处过来查内鬼,很多人都被叫去调查了,但是现在只有你的流言满天飞,传得那些不了解的人,都以为只有你被调查了。” 昭音点点头,“想象得到。” “你被放了,肯定代表你没问题啊,不知道他们还纠结什么。”沁宁问昭音,“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比如公布你的不在场证明什么的?”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她那劲爆的不在场证明,本来就是假的。不过她也真不知道威远当时怎么想的,明明是她一个人的麻烦,威远竟然为了帮她,就那么把他自己也卷了进来。 即使威远真的认出了她,也不至于因为愧疚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其他不实的传言,”沁宁给她提着意见,“要不要都解释一下?” “我一开始试着解释过,但是没有人听。”昭音淡淡开口,“人们会选择自己想相信的,而不是事实。” 沁宁无奈地叹气,“怎么会这样?” 昭音倒是一脸无所谓,“可能因为我太红了吧。” “来,那咱们借酒消愁!”沁宁和昭音狠狠一干杯。 昭音仰头,冰啤酒顺着她的喉咙滚落。 她不是没有极力辩驳过,却依然眼睁睁看着事态朝着失控的方向,一直发展成了今天的样子。 后来,她干脆不再解释了。解释在人们看来,不过只是掩饰,是道德败坏的人慌乱的表现。 清者永远不可能自清。 但是只要心里安静,世界便打扰不到她。 第23章 关心则乱 昭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调查处过来调查里堂内鬼的事,竟是被无限扭曲放大,最终甚至搞得一部分不明事实的吃瓜群众以为,调查处是专门过来调查她的。 提前毕业,里堂内鬼,这个和安区歌女,才加入军团短短几个月,便给人们带来了这么多新的谈资。 然而就在这微妙的时间点,竟然有人对昭音投来了善意。 这天训练中场休息的时候,昭音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树荫下。这时,一个面生的604届小伙子走上前来,微笑着对昭音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苏智宸。”小伙子带了一身的阳光,一边介绍着自己,一边在昭音身边坐下。 苏智宸高高的个子,外表让人看着很舒服,性格又开朗,就像盛夏的太阳,专门为黑暗的角落送去温暖。 昭音客气地回应,“你好。” “昭音,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所以我就直白地说了。”苏智宸单刀直入,“其实我已经关注了你很久,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昭音微微一笑,“谢谢。” “请原谅我之前没有勇气,但是今天,我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苏智宸的眸子满是坚定地望着昭音,“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一定不是传闻里那样的人。” “为什么?”昭音淡淡地问。 苏智宸阳光一笑,告诉昭音:“因为你很漂亮,很温柔。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会做出任何不好的事。” 昭音笑了笑。 苏智宸猜不出她的情绪,便又说道:“你这样的女孩子,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 昭音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昭音,你不是孤独一人。不管你什么时候觉得委屈了,想找人聊聊,我都随时欢迎你。”苏智宸最后补充道。 昭音眨了眨眼,对他淡淡一笑。 同一时刻,办公楼会议室里。 “我说威远啊,”胖浩辰问他,“既然她那天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你可得多留意。” “她不是内鬼。”威远清晰地开口。 “你确定?”胖浩辰挑起眼眉。 “我确定。”威远没有犹豫。 胖浩辰眨眨眼睛,没再说话。 最近军团上下都在谣传,那天调查处过来军团,是专门调查昭音的。胖浩辰自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传言已是被扭曲得不像样子。但是说实在的,里堂内鬼这件事,昭音这个和安区来的歌女,确实最让人怀疑。但威远向来识人有方,甚至那天在调查处面前,为了帮昭音脱身,不惜把自己卷了进去。既然威远说她不是,胖浩辰也不想再辩驳。 --------------------------------------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食堂里。 现在正是饭点,窗口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威远和法步正站在两个小伙子身后,一边排着队,一边听着他们兴奋地聊天。 “明天终于是休息日了。”个子高的小伙子感叹道。 “要不要出去喝酒?”他的同伴提议。 “当然不。我明天要追女人。”小伙子胳膊架到同伴的肩膀上,激动地说,“她是真漂亮,真的太漂亮了。” “确实漂亮,”同伴回应,“而且好像也没有传言说的那么骚。” “我已经主动跟她搭了好几天的话,”小伙子说,“她也认识我了,是时候下手了。” “她对你有意思?” “看不出来。不咸不淡的。” “那是谁给你的自信下手?”同伴调侃道。 “没问题的,”小伙子解释着,“寂寞的女人,很容易就会对人敞开心门。” “那你打算怎么追?” “我观察了一下,她每天晚上都出军团吃饭,”小伙子又说,“我打算明天和她来个偶遇,然后表白。” “人家大美女,这种伎俩见多了。”同伴不以为意。 “有的妞看着高冷,实际上很好泡的。”小伙子勾勾嘴角,“而且,她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办了她,之后她也只能同意。” 听了这话,同伴惊恐地反问:“办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小伙子神秘一笑,“明天见分晓。” 法步在他们身后撇撇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让人不爽? “哎我说,”同伴突然提醒,“不过她名声那么差,当了你女朋友,你得愁死吧?” “这你就不懂了,”小伙子来了兴致,“很多交往,只走肾就可以。” 法步这才确定,这小伙子就是个渣渣。也不知道他是想追哪家姑娘。希望姑娘能擦亮眼睛,远离渣男。 “我本来也只是馋她的身子,没打算给她名分,”小伙子继续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睡她个几天,随便找个理由分了就行。” “你快别折腾了,”同伴提醒,“万一玩脱了就坏了。” “玩不脱,”小伙子信心满满,“昭音本来名声就差,要是甩她的时候哭哭闹闹,我就直接对外说是她劈腿我才分手的,她根本说不清。到时候保证舆论站在我这边,还觉得我受了委屈。” 同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喂,渣男啊。” “你不懂。”小伙子奸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同伴面前晃了晃,“你还太嫩。” “你叫什么名字?”低沉的声线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带着恐怖的严肃。 小伙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正好看到威远冷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 他的同伴吓了一跳,急忙对威远敬礼。 他们刚刚大肆谈论的昭音,可就是这个冷面高层的新手下啊。 威远根本就没去看旁边小伙子的同伴,只是微微低头,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双眸深不见底,似乎能把人吞噬进去。 “我……”小伙子惊恐地回答,“我叫苏……苏智宸。” “哪届的?” “6……604。” “你怕什么?”威远仍然紧盯着他,语气冰冷。这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对方简直无法呼吸。 “没有,没有。”苏智宸匆忙地回答完,便拉了同伴的手,从队伍里跑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长得挺好看,怎么这么渣。”法步皱眉看着两人远远跑走。 威远没接话。 等到威远晚上回到家,昭音正在沙发上逗猫咪。 昭音看到威远,对他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老大,你回来啦。” 威远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 昭音看着威远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昭音,”威远嘱咐她,“小心跟你走得近的男人。” 昭音石化了两秒钟。 威远竟然让她小心跟她走得近的男人。但是跟她走得最近的,就是威远本人了。 “老大,”昭音不解地开口,“你指谁啊?” “苏智宸,”威远告诉她,“你们这届的。” “哦,他啊。”昭音问道,“为什么让我小心他?” “他说要睡你,然后不负责任。”威远靠上沙发背,视线仍然在昭音身上。 昭音却是淡定地点点头,“看得出来。” 威远挑了挑眉,“看得出来?” 昭音干脆侧了个身,一只手臂架在沙发背上支着脑袋,面对着威远回答:“他这两天莫名其妙来亲近我,跟我示好,一看就知道是有目的。” “怎么莫名其妙示好?”威远倒是很感兴趣。 “他说他相信我是个好姑娘,不像传闻说的那样。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他说,因为他不相信像我这样漂亮温柔的女孩子,会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昭音想到这里,不禁翻了个白眼,“现在渣男约炮,连脑子都不想动,就指望着对方是傻子。” 威远笑了笑。 “他还说我值得世间的所有美好。”昭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亏他能说出口,都不觉得恶心。” 威远靠着沙发背,侧头看着昭音的样子,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卸了高冷的伪装,跟他一口气吐槽了这么多。 “他还说,你明天要是不同意和他在一起,他就直接办了你。”威远半打趣半认真地告诉她。 昭音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似乎是在赞叹,“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自信。” “我明天陪你出去。” 昭音惊讶地看了看威远,没想到威远竟然这么担心。她可是从北巷一路爬上来的,身边比这恐怖的恶意多得是,她完全能很好地处理。 但她还是笑了笑,顺从地答应了:“好。” 威远依然看着她,又嘱咐道:“和他保持距离。我没法时刻在你身边。” “放心吧老大,这种人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昭音劝威远不要担心,“我能保护自己。” 威远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被善意伪装起来的恶意太可怕,他之前实在是关心则乱,忘记了昭音是怎样一路走到今天的。 以昭音的美貌,想睡她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在西巷孤儿院和北巷那种地方,她肯定遇到过更复杂的情况。好在她有头脑,能辨别好坏,也能保护自己。确实没什么需要他担心的。 “老大,谢谢你这么担心,”昭音对威远笑着,不带一丝伪装,“真的谢谢你。” 威远对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第24章 过日子 休息日这一天,昭音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又等到下午才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间,想去检查猫咪的食盆。 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威远正站在食盆旁边添猫粮。他听到昭音的房间门打开了,便说了一句:“醒了?” “嗯。”昭音慵懒地应了一声,瘫到沙发上,胡乱理了理蓬松的头发。 “你的猫真能吃。”威远淡淡开口。 “随你。”昭音攻击道。 “随你。”威远不客气地反驳。 昭音笑了笑,抱着毯子,整个人软绵绵地躺进了沙发。 “你还困?”威远的声音里带了不可思议。 “我只是起来了,但还没醒。” 威远给猫咪添好了粮,又从冰箱拿了一瓶凉牛奶,走过来在昭音脑袋边上坐下,把牛奶递给她。 “谢谢。”昭音惊讶,威远竟然知道她喝凉牛奶的习惯。 威远不禁觉得自己成了饲养员,喂完小的还要喂这个大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昭音问他,“我请你。” 威远怕她受伤害,昨天已经说了今天晚上会陪她出去。其实苏智宸的事,昭音完全不需要人保护。明的暗的,苏智宸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既然威远这么担心她,她便由着威远了。正好她又有机会请客了,感谢威远给她交生活费。 威远看着昭音,想了想,继而开口:“家里有食材。” 昭音眨眨眼睛,惊恐地开口:“所以呢?你想在家做?” 威远点点头,不明白她的恐惧从何而来。 “倒是也行,”昭音思考了一下,竟是答应了,“也许这两年我进步了。” 说罢,她突然来了兴致,从沙发翻了下来,一路小跑到厨房,打开碗橱找了找,然后问威远,“有咖喱块。要不要做咖喱?” “好。”威远点点头,也从沙发上走了过来。 “把家里有的食材都拿给我。”昭音指挥他。 威远开了冰箱,拿了肉和蔬菜出来。 昭音洗了手,挽起袖子,一本正经地提醒威远:“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是厨房杀手。” 威远笑了笑,“好。知道了。” 之后,昭音洗好了蔬菜,拿了刀准备削皮。刚洗了锅的威远瞥了一眼,就看到昭音相当生疏地刮下了一条土豆皮,然后就要继续。 他放下了锅,从昭音手里接过了刀,“你去弄别的。我来切。” 昭音顺从地转身去淘米,同时把冷冻的肉加热化冻。 忙到一半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离门边更近的昭音顺手开了门,法步从门外探进头来,“你们俩谁有空?陪我吃个晚饭吧。我好寂寞。” “谁都没有空。”威远低着头切土豆,淡淡回应了老友一句。 法步眨眨眼睛,看着他们的样子,反应了过来:“你们这是在做饭?” “做咖喱。”昭音告诉法步。 法步简直不敢相信。威远这小子什么时候喜欢做过饭?难道是昭音喜欢?看她这生疏的样子,也不像啊。 这俩人还真是过上日子了? 法步走进了公寓,关上了门,饶有兴趣地站在厨房附近看着。这两个人倒是还挺默契的,切肉的切肉,煮菜的煮菜,间隙还会互相关照一下。 他们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啊? “法步哥,你要吃吗?”昭音转头看着法步问道,“我们把你的那份也做了?” 法步看着她弯腰就要往锅里加米,赶紧说道:“不了不了,我可不喜欢吃咖喱。” “你不是寂寞?”昭音又问。 “你们跟我说会儿话,我一会儿就不寂寞了。”法步可不想在这儿当电灯泡,打扰这两个人温馨的小日子。 这时,法步隐约听到威远的房间传来一声猫叫。但他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在意。 威远不喜欢小动物,不可能在家里养猫。 电饭煲的红灯亮起,砂锅也在咕嘟咕嘟地煮着咖喱。威远洗了手,对昭音说:“你进步了。没见你毁灭什么。” “我干的都是没技术含量的事,”昭音告诉威远,“需要技术的都被你干了。” 法步双手撑在厨房台子边上,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开口问道:“你俩谁喜欢做饭?” 昭音摇摇头。 “你喜欢?”法步又故意问威远。 “一般。”威远淡淡回答。 法步勾了勾嘴角,朝他们挥挥手,“得了。我走了。明天告诉我做得好不好吃。” “再见。”昭音与法步道别。 煮咖喱的空档,昭音和威远肩并肩倚在墙上等着。 “其实我觉得,”昭音说,“苏智宸已经被你吓破了胆,今天不敢堵我了。” “最好以后别敢再找你搭话。”威远一字一句道。 昭音莞尔一笑。 “你要尝到我的手艺了。”她语气轻松,“好不好吃,全看你运气。” 威远笑了笑,“没事。咖喱做不难吃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昭音一直紧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砂锅,眼睛亮得像个小孩子。 威远转头看见她期待的样子,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昭音也转头看着威远,绽放了一个很轻松明朗的笑容,不带一丝伪装。就连周身的气场,都从成熟高冷变得像个孩子。 转天,法步看到昭音,便好奇地上前询问:“咖喱好吃吗?” “好吃。”昭音告诉法步,“可惜你没吃到。” “哎,我要是在,你俩就不觉得好吃了。”法步语气神秘地开口。 昭音眨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没再接话,只是对他笑着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而自那之后,苏智宸再也没敢跟她搭话。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昭音是里堂内鬼以及借威远操作成绩,提前毕业的绯闻,依然在军团中盛传。但是即使如此,威远却依然没有避讳她,反而随着熟悉,两人走得越来越近。 这天傍晚,单元厨房里,昭音刚削好了个苹果想回房间。看到威远出来,她便把苹果切开,递过去一半。 “谢谢。”威远接过来。 猫咪在昭音脚边蹭来蹭去,似乎是想与主人亲昵。昭音干脆咬着苹果坐上沙发,把猫咪抱到腿上,与它顶了顶脑袋。 威远坐到昭音身边,摸了摸猫咪毛茸茸的脑袋,表情很柔和。 昭音看看他。这个人明明很喜欢小动物,也明明很温柔。但是大家都以为他讨厌猫猫狗狗,以为他高冷不近人情。 猫咪和昭音亲昵了一会儿,便从昭音的腿上踩过去,跳到了威远怀里。 “你觉得它有长大吗?”昭音问威远。猫咪刚来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猫,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现在过去了一段时间,天天生活在一起,竟是也看不出来。 威远伸出手比了比,“一点点。” “真的好可爱啊。”昭音笑容温柔地看着猫咪。 威远把猫咪抱在怀里,问昭音:“你以前养过别的动物吗?” “孤儿院之前有一条狗,”昭音告诉威远,“但是后来被院长喂了老鼠药,死了。” “为什么?” “那条狗咬了一个孩子,咬得挺狠的,”昭音回答,“据说是被别的孩子用吃的指使的。” 威远没说话。 “小动物和小孩子,都太弱势了。是吧?”昭音看看威远。 “嗯。” 昭音伸手摸了摸威远怀里的猫咪。 猫咪舒服地闭着眼睛,伸长脖子,乖乖被昭音抚摸。过了一段时间,它大概是想换个姿势,便直接在威远怀里挣扎着要翻身。 威远顺着收了手臂上的力道让猫咪下去,谁知猫咪一个没站稳便要摔下。它本能地伸出锋利的爪子,直接勾住了威远的手臂,这才没有摔倒,而是借力往下滑。这一滑,却是直接把威远的手臂扯开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 “天呐!”威远倒没什么反应,昭音却吓坏了。她迅速拖住猫咪,阻止了它继续下滑,然后轻轻抓着猫爪让它松开威远的手臂。 猫咪刺入威远手臂的锋利的指甲这才收了回来。 “疼死了吧?”昭音把猫咪放在地上,一边起身去拿酒精,一边看着威远抽了张餐巾纸擦着手臂上的血迹。 “有点。”威远实诚地回答。 昭音拿了蘸酒精的棉签,凑到威远手臂前,看着触目惊心的三道伤口蔓延了他的半个小臂,不仅跟着觉得一疼。 “忍着点啊,我轻一点,”昭音拖着威远的手,皱着眉头,屏着呼吸,慢慢把棉签擦上伤口。 威远依然没吭一声。 “疼吗?”昭音抬头看着威远,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 威远对她笑笑,“没多疼。” “唉,这个没良心的,”昭音一边继续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替他鸣不平,“亏你还给它买了鱼干,它竟然抓你。” “没事。”威远淡淡回应。他倒是真没觉得很疼。面前的姑娘动作也很轻。 猫咪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地坐在威远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又安静又乖巧。 威远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猫咪的头,似乎是在安慰它别害怕,没关系的。 昭音抬眼看看,笑了笑。 血止住了,伤口也清好了。昭音告诉威远:“我晚上再帮你清一次。” “好。” 昭音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心里想着威远哪里像别人说的不 第25章 天伦之乐 转眼到了年底,军团上下一片忙碌。每年这个时候,军团都会派人慰问退役战友或者殉职战友的家属。 这天上午,威远和法步带着昭音,一起去看望胡念久。 念久正当不惑之年,几年前因伤退役后,便回到香邦老家,与父母妻儿同住。 半个小时的马程,三个人来到了一户农院前。 正在耕种的胡老爷子看到三位客人,立刻起身迎上前:“哎呀,是威远和法步呀!你们来啦!” “您好。”威远礼貌地向老人家问好。 “胡老爷子!您好啊!您还是这么精神矍铄!太好啦!”法步冲上前去拥抱了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之后,老人家微微偏头看向昭音,“这位小姐是?” “您好,我叫昭音,刚加入军团半年。”昭音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你好,”老人家慈祥地邀请大家,“快请进来吧。” “威远?”屋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躺椅上看报纸。他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脸上短短的胡茬,身材微微发福。他见到昔日的战友,连忙起身去拿手边的拐杖,但威远拍了拍他的肩阻止了他,“别麻烦了,坐着吧。” 法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念久,好久不见。” 念久的脸上写满开心,“是啊法步,看到你们过得都好,真是太好了。” “你们好啊!快请坐吧!”念久的夫人从厨房走出来,用托盘端着三杯茶水,头向右边偏偏,示意他们坐下。 三个人接过茶水,坐了下来。寒暄过后,法步关心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阴天下雨就会疼。不过好在,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只要不出远门,有副拐杖就够啦!” “真好,看到你们一家和和美美,我也开始期待退役的生活了呢。” “你可别像我这样搞得一身伤。”说完,念久看向威远,“威远怎么样?还是那么辛苦吗?” “老样子。” “唉,我真是替你这个孩子操心。别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尽早找个人陪你一起分担分担吧。” 威远笑笑,回答:“我尽量。” “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这个福气的!和夫人恩恩爱爱那么多年。”法步羡慕地说。 “我真是有福气的人!就是辛苦了我夫人。”念久望向厨房里忙碌的夫人,眼里全是恩爱,“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却这样回来,还要她继续照顾我。” “你可别这么想。从夫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她可是乐在其中啊!”法步温和地说。 “快拉倒吧,跟我这个没用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乐在其中的?”念久笑笑,低下了头,但眼里的幸福,藏都藏不住。 “爸爸爸爸!”甜腻腻的童声传来,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跑过来扑进念久怀里。 “来,童童,和叔叔阿姨问好。” 这个叫童童的小男孩倒是一点也不认生。他笑嘻嘻地看着威远和法步,奶声奶气地打招呼:“叔叔好!” 但当他看到昭音时,目光却停在了昭音脸上,笑容也渐渐消失。 昭音不明所以,看看童童,又看看威远和法步。 “怎么了童童?跟阿姨问好啊。”念久催到。 童童眨着大大的眼睛,终于开口道:“大姐姐,你好漂亮。” 昭音温柔地笑着,“谢谢。” “童童,这才多大就这么喜欢看漂亮姐姐,”念久抬起头向昭音微笑着,“冒犯了。” 昭音摇摇头,“不会。” “她哪会觉得冒犯!这丫头可不要脸了!心里估计都乐开花了!”法步光明正大地与念久讲昭音的坏话。 昭音微笑面对法步,接话道:“您说的对,我心里确实开花了。” “哈哈哈,”念久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昭音。” “昭音姐姐~”知道了昭音的名字后,童童居然伸出小手,走过来要她抱。 “童童!不许没礼貌!”念久呵斥道。 “没关系的。”昭音温柔地笑着,握住伸过来的一双小手。童童顺势靠在了昭音腿上。 威远看看童童,又看看昭音,表情难得地柔和,“你还挺招人喜欢。” “对。你没听他说吗,因为我长得漂亮。”昭音一本正经地回应。 “哈哈哈,昭音,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军团的?”念久问。 “大概半年前。” “不过家里人怎么舍得你参军啊?这么水灵的姑娘。” 昭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是从和安区被征收的。” “啊?”念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和安区居然能生出你这样气质的姑娘?” 这话昭音似乎早己听惯了。她礼貌而从容地回答:“谢谢。” “那种地方,很辛苦吧?”念久问她。 “有点。” “姐姐,你别难过,你嫁给我吧,我不会让你辛苦的。”童童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盯着昭音。 “那童童快点长大才行哦。”昭音捏捏小男孩的鼻子。 “童童现在每天都吃很多饭!童童肯定能快快长大!”小男孩坚定地握紧拳头。 “你要先排队啦!你是第一百零一个。这姐姐的队伍很长的。”法步拍拍小男孩的肩膀,不正经地说。 昭音丢过去一记眼刀,“别教坏小孩子了,这位高层。” “大家,吃饭啦!”在他们闲聊之时,念久夫人已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呼着大家吃午饭。 “哎呀!瞧瞧这是谁来了!我这个老婆子真是没用,成天吃饱了就睡,真是有失远迎啦!”一个老妇人坐在轮椅上,被老爷子从里屋推出来。 “您好。” “阿姨好!” 大家向面前这位次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打着招呼。 八个人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坐下,童童从自己的座位绕了一大圈跑过来,非要坐在昭音身边。昭音帮童童准备好餐具,往他盘子里添了一些饭菜,“童童,多吃点。” 童童气势汹汹地拿起刀叉,“童童会吃很多!快快长大娶姐姐!” 昭音听着这无忌的童言,微微一笑,揉了揉童童的小脑袋。 “童童真的很喜欢你啊。他对别人很少这样的。”念久夫人笑着对昭音说。 “童童很可爱。”昭音微笑相对。 “这孩子真是跟他爸一模一样啊。他爸小时候看他夫人长得漂亮,就天天跟在人家后面,喊着长大要娶人家!”老爷子开口。 “哎哟爸!您就别揭我老底了吧!”念久不好意思地说。 “老爷子,您继续说继续说!念久大哥小时候的故事,我们爱听!”法步赶紧拦住念久,不让他结束这个话题。 “哎哟!”念久推开法步拦着他的手,“好好好,我来亲自给你讲!我夫人那时候是村里一枝花,完全都不搭理我的。但我契而不舍地追了她几十年,天天在后面念叨让她嫁给我,最后她终于招架不住了,妥协了。” “你要好好感谢人家嫁给你!你参军以后人家契而不舍地等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你回来还心甘情愿天天伺候你,哪家的小伙子有你这个福气啊!”老头子对念久说。 “是啊,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我的夫人。”念久毫不避讳,满眼爱意地望向夫人。 夫人红着脸低下了头,“爸,妈,您二老快别再怂恿他说肉麻的话了。到是您二老的爱情故事不比我们感人?” “不感人不感人,我和老婆子能有啥爱情故事!”老头子大手一挥,羞涩地回避。 “阿姨,叔叔不愿意给我们讲。您讲给我们听听吧!”法步搓着手,准备好听故事。 老妇人笑眯眯地从头讲起:“那个时候啊,这老头子还是水产大户人家的大少爷,懂得又多,长得又好看,多少姑娘都对他一见倾心,但谁都入不了他的这双眼。我当初是他们家的仆人,和这老头子一起长大。这老头子啊,打小就护着我,不让别的公子哥欺负我。有一次新年,这老头子用零花钱给我买了个项链,被旁边人家的千金抢走了,还对我又踢又打。后来老头子知道了,愣是上去把人家打了一顿!最后两家父母交涉了半天,才没有把事情闹大。等到这二十多岁的时候啊,该结婚了,他爸妈想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姑娘,这老头就是不干,还说什么非我不娶,气得他爸妈以不让他继承家业要挟他。谁知这老头子居然就这么同意了,把继承权让给了家里的二儿子,光明正大地把我娶进门了。” 老妇人幸福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后来,我们给儿子取名念久,也是为了纪念这份长长久久的爱情。我们这一辈子啊,虽然过得清苦,但是有这老头子和孩子们在,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老爷子回望向老妇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哇,你们好浪漫啊。”法步由衷地感叹。 “你们也会幸福的。”老妇人回头面对着眼前的三个客人,认真而坚定地说。 最终,她把目光定在昭音身上,缓缓朝她伸出手。 昭音也伸出手握住她。老妇人慈祥而温柔地说:“孩子,不要哭。要有信心。也许会晚一点,但幸福一定会来的。” 威远转过头,在他面前,这个能淡然承受所有冷落与质疑的昭音,这个胸前插着刀都不掉一滴泪的昭音,此刻,却是泪流满面。 第26章 吊唁 童童手里拿着餐巾纸,一边帮昭音擦着眼泪,一边奶声奶气地安慰:“昭音姐姐不哭,有童童在。” “谢谢。”昭音任由童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小大人的脑袋。 “你们大家,一定要好好幸福啊。”昭音望着面前这一家五口,由衷地祝福道。 威远往昭音手里塞去几张餐巾纸。昭音接过纸时,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们会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幸福。”念久温和地对面前这个年轻姑娘说。 念久对于娱乐生活一窍不通,自然也并不知道破晓。他没听说过当红歌女昭音以及她的那些烂名声,但和安区是什么地方,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当初,他的部下威远刚加入军团时,每天面对的都是怎样的冷言冷语,念久都看在眼里。那时作为军团的高层,念久费了很多力保护威远,把他从各种麻烦事中解救出来。好在威远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与威远的接触中,念久逐渐发现这个孩子实力过人,心性善良,懂得感恩。即使后来一路爬到了与他平级的位置,也依然对他尊重有加。 念久最初并非对和安区没有偏见,但是可以说,是威远让念久曾经的偏见渐渐不复存在。没有底线的人哪里都有,和安区是如此,香邦里堂也是如此。但一概而论,是对那些在黑暗中努力生活的人,最大的不公平。 而面前这个年轻的昭音,与威远如出一辙,却必然更加不幸,因为她是女孩子,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 念久能想象到,昭音在军团里要看多少异样的目光,听多少不堪入耳的话语。他看到昭音的面相与气质,本来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结果却偏偏是来自和安区这个地方,那这样出众的外貌便成了诅咒。好在她的上司是威远,这个同样来自和安区的男人,内心强大,温柔而有责任感。念久相信,威远一定可以保护好面前这个年轻姑娘,尽可能让她少受一些伤害。 大家围在餐桌旁,一边享用着念久夫人的好手艺,一边聊着天。新年的氛围渐浓,此时能与家人好友团聚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威远看着身边的昭音情绪渐渐恢复,又开始吃吃喝喝逗童童后,才放下心来。他不曾想到,这个能淡然扛下痛苦的姑娘,在面对幸福时,却失控得一塌糊涂。 转眼间到了傍晚,一家五口依依不舍地和三人道别。尤其是童童,他眼角泛着泪花,发誓一长大就要去军团找昭音姐姐。昭音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告诉他以后还会来看他,让他好好吃饭,听长辈的话。童童使劲点头,像个男子汉一样郑重承诺。 一行三人慢悠悠地回程。 “还是挺怀念当年念久大哥在军团的日子的。”法步突然开口。 “老大,念久大哥曾经是你的上司吗?”昭音问威远道。她听念久对威远的说话方式,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嗯。我刚入伍时他带我。”威远点点头回答。 “所以严格说来,念久是你的师爷爷!”法步没正经地对昭音说。 “你有一个好上司啊,老大。”昭音由衷地说。 威远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你也有一个好上司。” “嗯。我的上司最好了。”昭音认真地承认。 法步惊讶地长大嘴巴,“完了,不要脸是会传染的。” 昭音笑了笑,继而开口请求:“对了,我可不可以去中心医院见个人?” 威远看着她问:“多久?” 昭音说:“用不了多久。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你们先回去吧。” “好。”威远点点头。 得到了上司的允许,昭音便骑上马,朝着与返程相反的方向去了。 “你也不问问她去中心医院干嘛?”法步问威远。 “她的私事,我无权干涉。”威远说。 “哟嚯,你这是遗憾上了?”法步贱笑着调侃。 威远没接他的话。 法步又转头看着昭音离开的方向,“不过这丫头神神秘秘的,别是在密谋些什么吧?” 威远看了法步一眼,“她不是内鬼。” “我可没说这话!”法步赶紧摆摆手。其实法步最初的确怀疑过昭音,但威远看人向来很准,昭音又是他的下属。威远相信她,法步便也觉得可以相信她。 “不过这孩子,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啊?好像很习惯痛苦,却特别不习惯幸福。”法步叹了口气摇摇头,“有时候看着她,真的很心疼。” 间隔了两秒,威远轻轻接话:“嗯。” “唉,咱俩也快别在这伤春悲秋了。幸好你是他的上司不是吗,能的话就多照顾她吧。”法步拍了拍威远的肩。 -------------------------------------- “您好,我是香邦军团的人,想探病徐心蓉。”昭音在中心医院前台,亮出自己的士兵证。 “您知道病人在几号房吗?”前台工作人员问昭音。 昭音摇摇头:“不知道。” “请稍等。”工作人员拿出一本厚厚的记录开始查阅。 昭音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戳着桌面。半年前的记录应该还有。拜托,一定要查到。 终于,工作人员抬起头来,一脸抱歉地对昭音说:“小姐,很遗憾,病人已于四月逝世。” “啊,是吗?”昭音故作惊讶,“那请问,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心蓉的家庭曾经帮了军团很多,我可以去吊唁一下家属吗?” “请稍等。”工作人员拿出纸笔,抄下一行字,递给昭音。 “谢谢。”昭音接过纸条,转身离开,跨上马,向着目的地出发。 最后一步了,马上就可以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她在找的人。她心里忐忑极了,有点期待,又有点恐惧。 字条上的地址,指向的是街角破旧的一户人家。昭音下了马,把马拴在路边,走上前去,轻轻地敲门,“请问,有人吗?” 她听到门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位蓬头垢面的女人为她开了门。 面前的女人,乍一看,像是一位已经饱经风霜的中年妇女,一头枯草一样的未曾打理的长发,蜡黄的皮肤,深深凹陷的红肿的眼眶。但仔细看她的五官,仿佛又只是三十几岁的年轻女子。 “您好,请问,是徐心蓉的家吗?”昭音轻声问。 女子点点头。 “我是香邦军团的人,有事情找心蓉的父亲,请问他现在在家吗?”昭音边说边亮出自己的士兵证。 女子看到来者是军团的人,便没有犹豫地侧身为昭音让出一条进门的路。 “谢谢。”昭音冲女子笑笑,侧身挤进了门。这是一间又矮又破的老房子,屋内肮脏凌乱,一眼就看得出,主人已是很久没有认真打理。昭音稍稍弯着腰继续向前走,一个男人就坐在她右前方几米处的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昭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开口问男人:“请问,您是心蓉的父亲吗?” 男人的目光从天花板挪到昭音身上,昭音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又看到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的瞬间,昭音好似全身都脱了力。不是,他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徐心蓉的父亲,不是徐管家。 明明白跑了一趟,但昭音无比开心。徐管家的女儿可能还活着,徐管家可能也还活着,还有希望。 昭音弯腰走上前,坐在距面前的男人一米处的地板上。 “先生,我是香邦军团的人。对于您和夫人的损失,我很抱歉。” “军团的人来做什么?”男人盯着她,声音没有起伏。 “我们在做年底人口普查,令媛的遭遇使我们非常痛心,希望能对你二位加以慰问。”昭音说着,从胸前的内侧口袋中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是军团的一点心意。” 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信封上。他的情绪似乎开始有了起伏,呼吸声渐渐加重了。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接过了信封。 “女儿没有了,我们还要这些有什么用啊!”身后的女人突然嚎啕大哭,她跪到地上,双手掩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昭音轻轻拍着男人的手,对他说:“先生,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对您说这些,但生活总要继续,不管怎样,请二位先努力地挺过这段时间吧。” 她又转过身去,跪坐着向前挪了几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失去女儿的母亲,但也只是抱着她,没有说任何话。 等夫妇两人的情绪稳定下来,昭音便离开了这间压抑的房子。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痛苦,痛的感受却各不相同。未曾历经他人的苦难,便没有资格去指点些什么。 想到这里,昭音突然对未来感到恐惧。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好孤独,人与人之间那些看似紧密的联系,实际上就像一根根脆弱的头发丝,永远要求拉着它的人顺着同一个方向同速前行,容不得任何一方稍稍偏离或者改变速度。但偏偏人生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如果不去考虑这些,仅仅对于当下,昭音觉得她很幸福,因为徐管家可能还躲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她还有机会找到他。 第27章 和安区暴动 “我的乖乖,新的训练兵报名人数是去年的两倍啊!”胖浩辰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地又看了看纸上的数字。 “我的主意,什么时候错过。”亚久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我的下属,什么时候错过。”威远挑挑眉。 “都赶紧给我拉倒吧,那是人家给咱们争气。”法步打断面前两个幼稚的男人后,又继续说,“最近北巷振北,昭音的那个倒霉前老板,烟草走私是做得越来越嚣张了。临近新年,真是疯了似的想多捞一笔。” “再这样明目张胆下去,惹怒了里堂王家,他可就不好过了,咱们也不会好过。”亚久说。 “那恐怕又要变天了。”法步边用手指轻敲桌面边说。 “不过话说回来,振北的尊姓大名真是三天两头能听到。怎么就没听说哪个其他的人在搞事?”胖浩辰疑惑。 “有肯定有,但谁都没有振北那样高调。”威远说,“振北在北巷做首领十几年,向来如此。” “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咱们的力量储备还远远不够。振北惹怒里堂还好,但里堂万一迁怒香邦,咱们现在未必能抵挡。”法步揉揉太阳穴,“我乐观地寄希望于,这届训练兵里能有像威远一样强的。毕竟那么多人,出一两个人才也不过分吧!” “要不,咱再去和安区溜达一圈啊?你看威远和昭音!都是咱们挖过来的宝藏啊!”胖浩辰拍着手赞叹。 “宝藏就是因为稀少才珍贵。”亚久开口,“和安区鱼龙混杂,收归前必须经过仔细排查,不然可是得不偿失。” “要不咱把那个振北请过来吧!求求他别再搞事了。”法步着急地提议。 亚久淡定地看向法步,“说吧,你是不是里堂派来搅局的人。收归了振北,我大香邦的寿命就真的到头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报告!”一位士兵站得笔直,“和安区出现大规模暴动!” 亚久起身,对同样站起身的威远说:“集结你的人,出发。”。 -------------------------------------- 昭音骑在马上,与其他新兵一起在队伍的最后方。 她的面前是这条熟悉的和安区东巷与香邦交界处,此时她站在边界线这一边,看着原本平静的香邦村庄火光连天,横尸遍野。战死的士兵,无辜的百姓……香邦王家从未重视过这条与和安区的交界线,里堂大概也是如此。 和安区从来只配做香邦和里堂廉价劳动力的仓库,两国随意地挥挥手,这肮脏的贫民区便会涌上无数想要讨口饭吃的可怜人,挤破脑袋去抢一份两国人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工作,以为能借此机会拿到两国的国籍,出人头地,走上人生巅峰。 这傲慢的两个国家,斜视着他们为了生计卑躬屈膝的样子,扔下两句冠冕堂皇的人权平等的承诺唬弄他们,更是随便派没有经验的士兵守在与和安区的交界线,随便平反瘙痒似的反抗。对他们来说,以和安区的人力物力,他们的反抗都不配称作反抗,只配称做过家家的打闹。 但这次的暴动,显然是蓄谋已久。暴动者从西巷一路南下,选择了较近的香邦。他们为了这一天,周密地计划了时间,路线,踩点了驻守边界线士兵的作息,最终选择新年前这个村庄人口最密集的时候,一举进攻。他们一队人马连夜出行,避开人们的视线,在凌晨突袭驻守士兵,清晨便轻松攻进了毫无防备的村庄。 这次规模与损失远在意料之外的暴动,吓坏了香邦王家。他们一转身躲进宫殿,下令香邦军团立即镇压暴动。 暴动的组织者无名无姓。也许他也曾为了两只脚踏上香邦的国土而努力,然而现在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梦想。这队人马浩浩荡荡血洗了整个村庄。现在,他们嗜血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眼前的香邦军团。 这次镇压,军团带上了刚毕业的新兵。新兵们被安排在队伍最后方,第一次出兵,不少新兵吓得瑟瑟发抖。 “不要啊……”宇柯在昭音旁边,一边颤抖一边小声嘟囔。 “昭音啊,不会有事吧,我们有事吗?”沁宁表情还算淡定,却也是紧张得语无伦次。 “不会有事的。”昭音稍稍偏头,看向队伍最前方威远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要断了我们的生路?!”暴动组织者红着一双眼,用力嘶吼,“我们和平抗议多少年,结果又如何?你们的贵族从来没把我们当人!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你们还我的妻儿!不然今天咱们就血债血偿!” 威远平静地反问他:“你身后的弟兄们呢?你想让他们也像你一样,与妻儿骨肉分离,陪你送葬吗?” “只要你们不倒,我们即使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根本没有区别!”暴动者脸上一副决绝。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也许香邦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组织者冷笑,与身后的弟兄们握紧手里的武器,高喊着:“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啦!咱们让他们血债血偿!” 威远见状,表情终于完全冰冷下来,缓缓道:“香邦军团听令,暴徒殃及无辜百姓,罪不可恕。”边说,边从腰间拔出刀。 -------------------------------------- 横尸遍野的边界线,仿佛已被淋漓的鲜血洗得模糊。对决绝走上暴动这条路的人来说,也许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处理完后事,已然是日落时分。随队的军医帮受伤的士兵处理了伤口。伴着夕阳,镇压了暴动的香邦军团缓缓回程。 “我们……活下来了。”回程路上,宇柯仿佛还活在一场梦里,双眼无焦距,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纵使对方计划周密,气势汹汹,和安区的武力终究敌不过正规的香邦军团。威远和队伍前方入伍多年的士兵,迅速镇压了暴动,甚至不需要后方的新兵上场。一部分暴动者投降,而拒不投降的包括首领在内的暴动者,则被军团当场处死。 “但什么叫‘还我妻儿’啊?”沁宁不解,“谁把他妻儿怎么了?” “不知道。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吧。”昭音知道,这不过又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的故事。听了又能改变什么? “不过居然杀了一村庄的人。太可恶了。”沁宁接着说,“谁欺负的他就去找谁报仇啊!” 昭音轻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的那片土地的方向,没再说话。 -------------------------------------- 一行人返回军团,高层将情况上报了王家,并将投降的暴动者上交王家法庭。忙碌的一天终于落幕。威远结束了所有的工作,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正好看到昭音一个人坐在河边。 她盘腿坐在草地上,目视前方,身子稍稍斜向右边,右手托着腮,左手拿着喝了半瓶的牛奶。威远走上前去,坐在她左边。 昭音察觉到旁边来了人。她转头,看到是威远,便打了个招呼:“老大。” 威远点点头坐在她身边,伸手去拿她手中的牛奶。 昭音条件反射地紧了紧手,却在反应过来是威远后,把手放开。 威远拿了牛奶,问她:“你在这儿干嘛?” “吹风。生活太无聊了。”昭音云淡风轻地说。 “那我带你去训练?”威远喝了她的牛奶。 “不用了,我就喜欢无聊。”昭音立即改口。 “新兵今天怎么样?”威远问起。 “还好。但是都不如我厉害。”昭音表情一本正经。 威远看着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厚脸皮。 昭音被他盯了很久,终于绷不住一笑,“不给你丢脸,你还不高兴了?” 威远目光平静,“你害怕了吗?” “有点。”昭音点点头,“我害怕听到他暴动的理由。但幸好他没说什么。” 威远转过头,看向河对岸,“嗯。我也害怕。” “你也会害怕吗?”昭音望向威远。 “会。之前跟着念久,他都会先问理由,再劝悔改,最后劝降或者处决。”威远依然目视前方,“但我每次都直接劝降或者处决。” “嗯。”昭音应了一声。 “活生生的人伤害活生生的人,到头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威远顿了顿,“但是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做什么才能改变。” “不能的。”昭音缓缓开口,“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 “也许吧。” 改变。这真是个太沉重的词。 昭音早就意识到了,在这浮世中,她只是一粒渺小的灰尘,没人听见她的声音,没人尊重她的感受。被抢走了东西,就连她的哭喊声,也终究会淹没在人海。 她早在和安区就听了太多人权平等的口号,但是否真的平等了,只有和安区的人最清楚。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挣扎,希望通过言语或者行动,把人们口中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变成事实。然而这条漫漫长路终是徒劳。尊重他们的人从不刻意喊口号,而不尊重他们的人,永远只会把恶意伪装得越来越巧妙。 一切都只是一个无限的循环,到头来,没有什么能被改变。 第28章 新年 新年晚会将在致和605年第一天的晚上举行。 今天是604年的最后一天,香邦军团的大家在布置新年晚会会场。 “左边左边!”胖浩辰笑嘻嘻地挥着胖胖的大手,中气十足地指挥道。 “往右边啊,右边,”昭音身心俱疲地阻止着胖浩辰指挥,“浩辰哥,您累了,先去坐着歇会儿吧。” 她站在操场讲台下面,看着讲台上一把椅子托着站得颤颤巍巍的法步。他正在试着把一串雪花剪纸挂上横梁。威远站在一旁扶着他,胖浩辰依然不服气地在昭音旁边指指点点,似乎今天铁了心要和昭音比拼审美。 法步回头看看昭音,又扭过头去歪着脖子看横梁,“这为什么要往右啊?”说完,他听了胖浩辰的意见,把手伸到左边,把雪花挂了上去。 昭音掩面叹息。 “你们几个进行得……哈哈哈哈哈!这挂的什么啊!”安娜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和拉尔刚想来询问一下这边准备的情况,一来却发现,一串雪花歪歪扭扭地挂在横梁上,又丑又不对称。 法步从椅子上下来后,也赶紧跑下讲台过来看,却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狡辩。这挂得实在是太丑。 “哎哟不得了了你们两个女人!敢嘲笑上级了!我不管了!你们来。”法步赌气似的走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来吧。”昭音无奈地接下了这个任务,轻巧地跳上讲台,站到椅子上,把雪花摘下来,再挂到右边。威远在旁边紧紧扶着她的脚踝。 等到昭音重新挂好,扶着威远伸过来的手下来后,法步瞥了一眼,便“嘁”了一声,不服气地别过头。 “这才像话嘛,”安娜调侃道,“你们几个大高层,怎么连个雪花都挂不好?” “安娜姐,你们那边怎么样?”昭音跳下讲台,拿起一瓶水,顺便也递给安娜一瓶。 “我们那边都装饰好了。”安娜接过水,拍了拍昭音的肩膀,“谢谢。真贴心。” “给我也拿一瓶啊!我也很累!还要被个新兵吼!”法步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冲昭音喊道。 “好好好,给你。我错了,不该吼你。”昭音无奈地劝他。 “你以为吼了上级,道个歉就完啦?”法步故作惊讶地瞪眼。 “那你要我怎样?”此时,昭音怀疑面前这个人的心理年龄。 “我想想,”法步摸摸下巴,突然从椅子上坐直,兴奋地对昭音说,“要不,你写个新歌,晚会上唱啊?” 作为和安区著名歌女,新年晚会上昭音肯定是逃不掉要表演的。这不,面前的这位听众还开始点歌了。 不过昭音的业务能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没有犹豫,“好。” “啥??这就答应了!?”法步这次的惊讶倒是真的了,“唉唉唉,这里的人都听到了啊!你个丫头片子可别反悔!” “唉唉昭音偶像,我也要提要求!”拉尔说着跑过来,把脸凑近昭音,兴奋地说,“我想听那首‘烟花河’,就是……” “不行,”昭音没等他说完,便伸手制止住了,“‘烟花河’不行。” “为什么啊!那么好听的歌,写出来了居然只唱了一遍!”拉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双手手掌在她面前摊开,做出要东西的样子,“不能给点粉丝福利吗?” 昭音拿了一瓶新的水,放到拉尔手里,“我争取写出比‘烟花河’更好听的歌。” -------------------------------------- 昭音从行李中翻出那把木吉他,抱着它坐到床上。 猫咪安静地趴在她旁边睡觉。 既然是新年的歌,还是应该写得欢快一些?但她实在不擅长欢快的风格。创作这个东西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性格,可能昭音本身就不是乐观开朗的人,她更擅长细腻忧伤或者黑暗犀利的风格。 但新年晚会弄得太伤感还是不太好。 她轻轻拨动吉他弦,还是那熟悉的古朴又悠扬的音色。真是久违了。昭音摸摸光滑的琴身,然后按了按左手手指上还没完全退去的茧。当初写‘烟花河’时的心情,她仍然记忆犹新。 昭音灵感的来源一般都是生活中的不幸,但‘烟花河’是唯一一首让她带着完完全全的幸福感创作出来的歌。当时的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首歌的寿命,最终却只有一次表演那么长。 “昭音。”不知已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威远的声音。 昭音下床开了门。威远靠在门框上,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打算吃饭了?” “吃饭?”昭音迷茫地眨眨眼睛,“晚上了吗?” “太阳都落山了。写得怎么样?”威远一偏头,看到了房间里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猫咪。 昭音看向窗外,这才注意到,天竟然已经黑了。 “我差不多写好了。”她回房间把猫咪抱到了怀里,“这小家伙居然跟我一起待了这么久,不吃不喝地。”昭音抱着猫走到客厅,把猫放在食盆旁边。 “乖,多吃点。”昭音蹲下来,摸着猫,说话也不自觉变得奶声奶气。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威远问。 “哦,还真没有。”昭音这才想起来,这么久了,猫咪还是个无名氏,“帮我出出主意。” “牛奶。”威远脱口而出。 “为什么叫牛奶?”昭音回头问他。 “不知道。”威远坦诚地摇摇头。 “行吧,那就牛奶。”昭音倒是很随和。她煞有介事地对着猫咪说:“听到了啊?你叫牛奶。这可是你爸起的名字,不喜欢别来怪我……” 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她刚刚说了什么?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解释一下?怎么解释?随便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会不会越描越黑? 昭音撸猫的手没停,但是大脑已经当机了。 好在,威远好像没注意到似地问她:“吃饭去吗?” “走吧。”昭音站起身,顺着跳过了刚刚的话题。 “想吃什么?” 昭音眼睛亮了亮,“去深巷吃可以吗?” “好,好。走吧。”威远由了她的性子。反正有他陪着,不会有危险。 -------------------------------------- “老大,那个好漂亮!” 回程路上,路过浅巷时,昭音被服装店橱窗里的裙子吸引了注意。她拉拉威远的袖口,示意他停下。 那是一条粉色抹袖连衣裙,裙摆到膝盖附近,整体设计简单而大气。 昭音问威远:“我能进去试试吗?正好要买演出穿的裙子。” 威远点点头,帮昭音拉开店门,然后跟着她进来,在沙发上坐下。 “您好,我想试一下那条粉丝的裙子,小号。” “啊!你是昭音吗?”店员姐姐半分惊讶半分惊喜地问。 “我是。”昭音对她微笑道。 “啊……你可不可以给我在这里签个名……啊对了,小号……不好意思……”面前年轻的粉丝开心得语无论次,从桌上拿了纸笔递给昭音,突然好像又觉得应该先帮助客人,拿着纸笔的手便往后收了收。 “没事没事。签在这里可以吗?”昭音赶紧接过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纸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我很喜欢破晓。最近都没看到你演出了。听说你被收归了?”店员一边利落地从衣架上拆下一件小号,一边对昭音说。 “是的。”昭音接过店员手中的裙子,“谢谢。”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啊!来,试衣间在这边。”店员一边贴心地提醒,一边为昭音指路。 一分钟后,昭音换好了衣服,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哇!真漂亮啊!”店员真诚地评价,随即又递上一双浅棕色粗高跟凉鞋,“要不要搭配着试一下?” 昭音在威远边上坐下,换上了高跟鞋。之后,她站起身来,到镜子前面左右看看。 威远坐在沙发上,左腿搭着右腿,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昭音,“很好看。” “嗯。我也觉得。”昭音应着威远的话,又在镜子里左右照照,然后对店员说,“裙子和鞋子我都要。” 店员点点头,诚恳地称赞道:“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穿裙子真是漂亮。” “谢谢。”昭音礼貌地笑了笑,进了试衣间换回原先的衣服。 等她从试衣间走出来准备结账时,店员却对她说:“啊,男朋友已经结过啦!你们感情真好,要幸福啊!” 昭音看看威远,威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淡淡对她说了句:“走吧。” “新年快乐。”昭音回头与店员道了别,然后跟在威远后面走出了服装店。 此时的浅巷已是一片人声鼎沸。 新年夜是和安区最有人情味的时候。几个势力每年都会一起组织在东巷浅巷燃放烟花,点亮整个和安区上空,为所有的居民送去祝福。 午夜将至,和安区几乎每家每户都聚集在浅巷,等着看腾空的烟火。 昭音一走出店门,就被一大股人流推着往不知哪个方向移动了几步。她被人海团团围住,到处都不见威远的踪影。正当她放弃抵抗,随波逐流地往前慢慢走,盘算着从哪里出和安区的时候,一只手坚定而有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顺着这股力量往前,撞进了威远的怀里。威远低头看着她,拉住她的手,带着不容反抗的语气对她说:“跟紧我。” 三个字,足够令人安心。 昭音回握住威远的手,被他带着来到广场前,这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期待新年的人们。午夜已至,美丽的烟火升上天空,绚烂地绽放,再慢慢地下落,消逝。周围是人们此起彼伏的祝福声。昭音抬头静静看着烟花,乖得像只小猫。 “昭音,”威远拉了拉她的手。 昭音转头看向他。这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正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昭音突然分不清,他的眼睛里,倒映的是自己,还是满天星河。 “新年快乐。”男人温柔地对她说。 昭音笑得灿烂,霎时万千烟火仿佛都变得暗淡。 “新年快乐,老大。” 第29章 云家财团 致和605年的新年,开年不利。 新年这天清早,军团便接到通知,云家财团傍晚会到香邦军团视察参观,并与士兵们一起欣赏晚会,共度新年。 “有没有搞错啊他们?”法步一脸不高兴地说,“跟他们一起共度的新年,还能叫新年吗?” 连拉尔都一脸严肃地感叹:“今年真是开年不利。凶兆啊凶兆!” 云家财团是香邦国的贵族,高贵的皇亲国戚。而这一家人傲慢无礼的处世态度,在香邦国也是人尽皆知。然而,面对王家贵族,军团当然要做到盛情接待,毕恭毕敬。 “这群人也真是没有眼力劲,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想跟他们庆祝。”胖浩辰嘟囔着。 “昭音,请拜托再多唱两首歌吧。”亚久也无计可施。本来晚会是为了军团的人一起吃吃玩玩准备的,节目也编排得很随意。但如今情况有变,军团也只能寄希望于面前坐着的这位专业人士了。 “没问题。我来压轴吧。”昭音主动挑起大梁。军团上下,就靠着她撑起晚会质量了。 傍晚,一行人不情不愿地整齐列在军团大门两侧,迎接云家财团到来。 “云先生,云夫人,欢迎二位大驾光临。”亚久微笑着上前去迎接。 面前的中年夫妇在士兵们的帮助下,从名贵的马车上下来,向亚久点头示意。 云先生年近五十,瘦瘦小小,头发半白,一脸严肃,高傲地环视着周围。旁边的云夫人满脸横肉,肥硕的脚踩着一双细高跟,摆出一副藐视众生的表情。她挽着云先生的胳膊,颤颤巍巍地走着,翻着白眼说:“嘁,就这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也就那丫头片子想来玩。真搞不懂她一个千金小姐,怎么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二位见笑了。这边请。”亚久仍然谦恭有礼,为他们引路。 而他们口中说的“丫头片子”,则是这二人的独生女,云家千金云冬灵。此时,她正从马车上下轻巧地跳下来。 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云家大小姐,今年十九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尖下巴,大眼睛,棕色长卷发,漆黑的眸子,高挺的鼻子,自信又傲慢的气质。她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朝军团走来,红色高跟鞋在粉色拖地晚礼服裙下若隐若现。 看到云冬灵,昭音在心中感叹,这对夫妇是有多幸运,才能生出这么貌美的姑娘。 云冬灵向站在军团门口迎接她的男性士兵们一一问好。她高傲地微笑着,伸出手去让他们亲吻她的手背。 昭音从没见过这样的礼仪,还在想一会儿轮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轻轻握住手指尖再亲吻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得太多了。人家千金来到她面前,只是撇了她一眼,就直接扭头离开,去向站在她旁边的男性士兵问好了。昭音抬抬眼皮,好吧,她懂了。 然而昭音并不是唯一一个有丰富心理活动的人。 云冬灵作为贵族千金大小姐,美貌与尊贵的地位是她骄傲的资本。她见过的男人,无一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任她挑选。十九年来,她一直认为,不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是男人们的焦点,直到刚刚遇到门口的那位年轻姑娘。 那个姑娘与她差不多年龄,和穿着高跟鞋的她一样高。蓝色制服并不贴身,却依然挡不住姑娘曼妙的身材,该丰满的地方恰到好处地丰满,该纤细的地方又很纤细,一看就不是单纯靠控制饮食换来的平板身材。 而且,姑娘精致的脸,竟使她过目不忘。 流畅的脸部线条,灵动的五官,清纯中透着妩媚,另外,那一头齐肩巧克力色卷发,更是把她点缀得活泼而温柔。姑娘散发出的淡然从容的气质,使云冬灵有点好奇,她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这样精致高贵的女人,使云冬灵倍感压力,生怕今天被这个女人抢走自己的风头。 亚久一边介绍,一边为云家三口引路到会议室。会议室里的三位高层和四位中层见到客人,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问好。茶水点心都已经准备好放在桌子上。夫人目中无人地径直走进门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先生轻轻点了个头便走到夫人身边坐下。云冬灵进门,先是微微环视这屋子里的男人,然后选择坐在了一个她最感兴趣的男人对面。 她选的这个男人,气场强大,一米八的身材干练匀称,五官清冷深邃。 更有吸引力的,是他身上成熟的男性气息。 一看就是个很抢手的男人。从她这个十九岁少女,到门口扫地的六十九岁老妪,怕是都要被他俘获芳心。 新兵们护送云家三口进入会议室后,便逃也似地转身离开,留着军团可怜的八位核心中高层在会议室,应付那三位黑面贵族。 “哇塞,你们看到那女人的表情了吗?太浮夸了吧!” “不过他家女儿真好看!” “快拉倒吧!摊上那样的岳父岳母,哪有人吃得消!” 新兵们边逃离边交头接耳。 “昭音啊!”沁宁心疼地说,“你晚上要面对这三位黑面爷表演,不紧张吗?” “没问题。”昭音云淡风轻,“什么样的客人我都接待过。” 沁宁瞪着她:“小祖宗,我求求你把这句话再说得有歧义点吧!” 而此时,云冬灵看着男人站在会议室前方,利落地做着报告。军团现状,训练,战役,未来……一项一项井井有条。他低沉清冷的声线不断萦绕在她耳边,与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交融在一起,极尽缠绵。 这个男人叫威远,是这里的高层。 真帅啊。 真是不虚此行,竟然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一会儿趁着晚会,就把他搞定。 云冬灵托着腮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 木吉他静静地靠在舞台边。昭音换好了衣服,画好了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许久不上舞台,感觉都有点陌生了。 “昭音,他们……”宇柯跑过来找昭音,但在昭音回过头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僵住了,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谁们?”昭音帮他拉回思绪。 宇柯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由衷地赞叹:“你太漂亮了吧!” “谢谢,我知道。”昭音和宇柯熟识,便一如既往,淡然而不要脸地接受了夸赞。 “简直太惊艳了。你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这是宇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昭音精心打扮好上台前的样子。他很震惊。 昭音笑了笑,提醒他:“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他们结束了,应该要过来了。你们准备好。”宇柯为昭音打气,“不要怕,你可以的!” “好。谢谢。”昭音点点头。天色已渐暗,一会儿偌大的场地将座无虚席。时隔半年多的第一次正式表演,希望顺顺利利。 终于,在亚久的引领下,三位贵族走到最前排中间的位置坐下,亚久坐在他们身边。军团其他的中高层依次坐在了后面。 看到威远坐在了第二排最左边,胖胖的浩辰嘟着他胖胖的脸,指着威远右边的位子,对安娜挤眉弄眼,“唉!安娜!你坐这里吧!” 安娜倒也不含糊,过来和威远打了个招呼,直接就坐在了他右边的位子上。 云冬灵回头,看到威远的右边居然坐着一个清秀英气的女人。这可是她万万不允许的。她原本打算一会儿见机行事,但现在看来,不立即行动不行了。 于是,云冬灵站起身,优雅地走到威远面前,对着她右边的安娜以及再右边的所有人,故作温柔地说:“大家,能不能把这个位子让给我?我最喜欢这里的视角。” 视角?感情这位千金喜欢斜视角,不喜欢正视角。 众人虽然内心这样吐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都纷纷站起来让座位。云冬灵娇滴滴地坐在那个令她满意的位子上,转过头来甜腻腻地对威远说:“威远,谢谢你今天为迎接我们所做的一切。” 威远客气地颔首:“不用。这是军团的荣幸。” “不是说军团,是说你。” 云冬灵稍稍歪斜着脑袋,微微笑着。她知道这个动作能使她看上去妩媚动人。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千百遍了。 威远还是礼貌又疏离地回答:“不必。是我们的荣幸。” 云冬灵稍稍叹了口气,她把这理解为男人的欲擒故纵,于是她趁势而攻:“威远,为了报答你,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末了,她挑起眼梢,手指微微拨弄头发,又加了一句,“任何要求。” 一旁的安娜恶心得要吐了。她坐在云冬灵边上,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此刻,她内心正默默心疼威远。而坐在她身边的胖浩辰一身肥肉紧崩,表情诡异。安娜觉得他一定也听到了。 可怜的威远,非要长得那么英俊帅气,现在可是摊上了个大麻烦。 第30章 刁难 威远只是客气地颔首,没再接话。 云冬灵心里忐忑,难道这个男人没有仔细观察自己的美貌吗?不然怎么可能是这幅态度? 她将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捋到左边,故作可怜地拍拍威远的肩,摆出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说:“哎呀威远,我的发梢沾到虫子了!人家害怕,能不能帮人家弄走啊?” 她故意温柔地在威远面前挥动着自己的发梢。淡淡的水蜜桃香气弥散在空中,又甜又腻。 威远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她举着的头发,伸出手去,随便在她发稍上一捏,然后客气地告诉她:“弄走了。” 安娜憋笑憋得快爆炸了。威远可是真有办法啊!一本正经地见招拆招,胡说八道。 这下,云冬灵有些无计可施了。她正思索着更好的方法,突然听到右边和他隔着几个位子的男人突然感叹道:“喔唷!咱家昭音可太漂亮了!” 她一抬眼,发现那个之前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她穿了高跟鞋和裙子,还化了妆,本就精致的五官,现在简直惊艳得让人动容。 更可怕的是,没有了制服的禁锢,她曼妙的身材被紧身裙勾勒得淋漓尽致。 昭音本来是要去后面找调音师,路过观众席的时候,法步正好看见了精心打扮过的她,一边挥手和她打招呼,一边感叹。 昭音听到法步的声音,看到他们坐在这边,便走过来和他们寒暄几句。 “你们坐这里啊?”昭音站在威远身边,从侧面轻轻靠着他的椅背,“斜不斜?” 她穿着新年那天买的粉色连衣裙和高跟鞋,漂亮的微卷发全部捋到右边固定好,似水般灵动的眸子,正红色的唇,身上是若有若无的香草气息。和安区当红歌女的气势,完完全全出来了。 “不斜不斜,足以目睹你的美貌。”法步回应。 “天呐!你好漂亮!”安娜也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给不给人活路?” “女神!演出加油!”拉尔流着口水眼冒爱心。 “谢谢。”昭音面对大家,自然地回应,看得出她经常被如此赞美,早已习以为常。 昭音的手随意地搭在威远的椅背上,威远伸出手背探了探她的温度,“你冷不冷?” 昭音低头看着威远,对他笑笑,“不冷。” “嗯。” 云冬灵诧异,突然觉得危机感爆棚。所以他们认识?威远还关心这个女人冷不冷?两个人的肢体接触这么自然?他们什么关系? 云冬灵对昭音的敌意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自然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她先装出友善的样子转向昭音打招呼:“你好!” 昭音的视线转到云冬灵身上,报以微笑:“你好。” “请问你叫?” “昭音。” 昭阴昭阳的,才不是云冬灵关心的。她只是想知道下一个问题的答案:“你和威远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上下级。”昭音语气平静。懂了。这要是还不懂,就是傻子。 “只是上下级吗?”云冬灵居然接着发问。 昭音点点头,继续平静地回答:“只是上下级。” “很好。”云冬灵靠到椅背上,双手抱臂交叉胸前,“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否则可是有后果的。” 昭音朝她淡淡一笑。 云冬灵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昭音,想给她施加压力。昭音却淡然得没有一丝慌乱。她没再理睬云冬灵,而是重新看向威远,“老大,我先去找调音师了。” “去吧。”威远冲她点点头。 而此时,与威远隔着几个座位的法步和胖浩辰,正在悄悄地嚼着舌根。 “无辜躺枪。” “红颜祸水。” 而此时,云冬灵的大脑正飞速地转着。 昭音……昭音……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 看她的打扮,一会儿应该是要演出的。唱歌?还是跳舞? 演出……等等,和安区那几个表演的,是不是有个叫昭音的? 怪不得她刚刚没说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姓! 所有的拼图似乎已经完整。如果真是这样,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一个和安区来的婊子,也配和她抢男人? 她轻蔑地一笑,心生一计。一会儿她不是正好要表演吗?表演之后,顺便当着大庭广众问一下她的身世好了。 -------------------------------------- 晚会逐渐进入高/潮。终于轮到昭音上场了。她在台下抖抖手脚,调整好表情,气场全开地上台。 台下观众沸腾了。尤其是像拉尔这种狂热粉丝,扯着嗓子为昭音嘶吼加油,吵得旁边盛阳的耳朵都要聋了。 昭音先表演了两首动感的歌曲,轻而易举地把台下的气氛炒得越来越热。她的嗓音极具穿透力与气势,舞姿曼妙性感,与清纯甜美的外表形成巨大的反差。 这不是威远第一次看昭音表演。时隔半年多,她的舞台表现力丝毫不减。 第三首晚会压轴歌曲,是昭音答应法步写的新歌。刚刚在舞台上灵动的她现在安静了下来,抱着吉他半坐在高脚凳上。浅棕色高跟凉鞋的鞋跟随着她扫弦的节奏,轻轻地敲着地板打出拍子。她的声线也柔和了下来,用她的歌,轻轻讲了个故事。 故事里的少男少女,于新年夜相识,一见倾心,历经考验,携手白头。她的灵感来源于念久幸福的一家,曲调里又带着微微的伤感,仿佛在轻轻安慰那些还没有找到幸福的人,新的一年,一定会有新的希望。 曲毕,大家纷纷起立鼓掌。 昭音的争议虽然一直很大,她的才华却是被肯定的。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出众的才华,才为她招致那么多的争议。 掌声持续了一两分钟,观众开始纷纷起身,准备散场。昭音向大家说了“新年快乐”,也准备下场。 “唱得真好听。”云冬灵也跟着站了起来,虚假地笑着,大声冲昭音投去赞美的话语。 “谢谢。”昭音礼貌地回应。 “你是跟谁学的跳舞?”果然,云冬灵并没打算就此罢休,而是继续站在原地发问。这反常的举动,引得很多人驻足,纷纷看向这边。 “队友。” “队友!”冬灵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你难不成是破晓的成员?” “是的。” “怪不得这么专业。表情都管理得那么好,骚里骚气的。”云冬灵终于开始进攻。 台下一片寂静。 昭音只是淡淡一笑,再次回应道:“谢谢。” 谢谢?谢什么谢?冬灵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你最好还是回归你的老本行吧,不然浪费了这一身的天赋和本领不是吗。”云冬灵轻蔑地挑眼睛看着昭音,“我说的老本行可不是指歌女,你明白吧?我是指你骨子里的。”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喂……”法步有点坐不住了,却被胖浩辰一把摁住。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台上这个姑娘的反应。是恼羞成怒?还是掩面而逃? 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昭音的眸子里根本没有闪过任何慌乱。她只是平静地回应:“谢谢关心。” “昭音!我们爱你!”一片寂静中,拉尔爆发出狂热的呼喊,似乎如此不符时机,却又似乎时机正当。 “我也爱你们。”昭音莞尔一笑。 这反应简直完全出乎云冬灵的意料。 “你……我要你亲自送我出去!”她气得跺脚,转身准备离开。 “是。”台上的昭音,依然淡淡地回答。 -------------------------------------- 总体来说,这次接待算是成功,除了云家千金气得不轻之外。 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人气她,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昭音把一家三口送到军团出口,恭敬地祝他们新年快乐并道别。核心中高层八个人站在两侧,也礼貌地道别。 云冬灵瞪了一眼昭音,又看了看威远,她现在对这两个人都无计可施,又不能太失了自己的架子,只能先气鼓鼓地离开。 九个人目送云家财团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视野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小祖宗!你真的太专业了!”法步一拍昭音的肩膀,拍得她一个踉跄。 “那个云千金真的太恶心了。”安娜嫌恶地说。 “谢谢关心。”胖浩辰挤眉弄眼地学起了昭音,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昭音跟着笑了笑。 “不过咱们和安区大歌女,肯定处理过更棘手的场面吧?”胖浩辰问。 “有没有更难搞的客人?”俊成好奇。 “有,多得是,”昭音告诉他们,“相比起来,这个小千金简直是班门弄斧。” “你们也是不容易哈。”盛阳感叹。 一回到家,昭音便踢掉高跟鞋,直直扑进沙发。牛奶喵喵叫着跑过来,跳到沙发上躺在昭音旁边。 昭音柔下目光,摸着牛奶的脑袋,与它顶了顶鼻子。 威远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昭音接过杯子,对威远笑了笑。 威远其实很佩服,这么年轻的姑娘,处事如此淡然不惊。有时在昭音身边,他内心仿佛都有了一种安静的力量。 昭音喝了水,趴在沙发上,表情轻松地逗猫。 威远知道这轻松不是装出来的。他见识过昭音的黑色生命力,强大得足够帮她抵挡这一次攻击。只是每次在这样的时刻,他都会心疼地想一下,究竟是什么经历,使她变得如此刀枪不入。 “你不冷吗?”威远顺手摸了摸昭音翘在空中的脚,冰凉冰凉的。他拿了条毯子给昭音盖上,顺便包住了她的两只冰脚丫。 “歇一会儿快去洗澡。”他冷冰冰地催促。 “嗯。”昭音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唉,真让人操心。但再管就不合适了,随她便吧。威远想了想,还是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第31章 小威远 致和605便如此开了年。 一月,新的训练兵也陆陆续续来到军团报到。 在昭音的广告效应下,今年报名的训练兵比以往多了不少。香邦军团虽然在迎新时忙得不可开交,却也是累得开心。 昭音自然是要帮着军团一起招新,忙得晕头撞向。很多新兵都趁此机会,好奇地主动过来和她交谈,甚至为了得到她的帮助,宁可排起长队。忙了一整天,终于在快要日落的时候,所有新兵都已报到完毕,迎新也接近了尾声。 昭音好不容易刚刚闲下来,就听到身后一个成熟而温和的男声向她询问:“不好意思,请问,训练兵宿舍是那个方向吗?” 昭音转过身,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大半头的年轻男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她穿越了时空,见到了少年时期的威远。 男人气质和威远非常相似,只是五官还带着明显的少年气,没有那么深邃,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却不失少年感。 “不是,宿舍是在相反的方向。我顺路,带你过去吧。”昭音正好打算回公寓,可以顺便带他走一程。 面前的男人看到昭音的脸,轻轻一愣。昭音觉得他可能是认出了自己。不过男人只是微微一笑,“好的。” 昭音客气地对他笑笑,迈开脚步,“跟我来吧。” 男人跟了上来,与她并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昭音。你呢?” “我叫姜少庭。”年轻男人礼貌地回答。 昭音笑了笑,“真是有军感的名字。” “所以我就来入伍了。”少庭笑着,继续问道,“你加入军团几年了?” “半年多吧。我是去年八月毕业的。” “你的名字可没有军感,为什么入伍啊?”少庭侧脸的棱角,在夕阳下霸气又温柔。 “我是被军团从和安区征进来的。” “和安区?那你之前一定很辛苦。”少庭感叹。 看来这个男人并不知道破晓,也不知道昭音。那他一开始为什么愣了一下?昭音不要脸地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美貌吧。 “你的气质很像威远。”昭音说,“他是我的上司。你之后会见到他。” 今天少庭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他突然对这个威远来了兴趣,便问道:“他厉害吗?” “很厉害。”昭音带他走到新兵宿舍前,便停下了脚步,向少庭说明,“这里就是了。”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少庭礼貌地回答。 昭音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回军团公寓。 她本来想着回家告诉威远,今天看到了少年版的他。但是那天直到她睡了,威远也没回来。后来她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几天后,这个话题再次被大家提起。 这天中午,核心中高层带着昭音制定了转年的宣传计划后,一行九人一起在食堂吃午饭。 俊成突然说:“喂,你们听说了吗,这届训练兵里好像有个小威远!” “小威远?”胖浩辰感兴趣地抬起头。 “我今天碰到训练官,他说这届训练兵水平很强。尤其有个小伙子,现在的实力就比很多老兵都要强,长得还特别像威远,大家都叫他小威远。”俊成带来的好消息感动了在座的所有人,“训练官还说,哪天让亚久过去看看,要不要直接把他归进604届新兵。” “这真是太好了。那位训练兵叫什么?”亚久期待地问。 “叫什么……庭什么……我记得特别有军感。到时候去了,说找小威远就行。” “姜少庭?”昭音放下手中的碗,问道。 “啊对对!姜少庭!”俊成一拍脑门。 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了。威远的外貌太出众,不是随便谁都能长得像的。 “你们认识?”威远问旁边的昭音。 “招新那天,是我帮他指的路。”昭音告诉他,“我本来想跟你说来着。” “像吗?”威远难得地感兴趣。 “像。”昭音诚恳地点点头,“你见到了就明白了。” -------------------------------------- 少庭迅速转身一个后踢,却在踢飞对手脑袋前在半空收住了脚。他可怜的对手五招过后便再无还击之力,只能无奈地感叹:“干嘛收住?你干脆踢死我算了。” “少庭,来一下。”训练官站在场地角落,朝少庭挥手。少庭利落地跑过去。他看到训练官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男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少庭吗?你好。我是欧亚久。这位是乔威远。” 少庭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威远。这活生生就是成熟版的自己。 威远向这位少年版的自己微微点头,并对他说:“你跟着我。训练一段时间直接加入刚毕业的新兵。” “是!谢谢您!”少庭听罢,激动地向威远鞠躬。 于是傍晚,路过训练场的昭音看到威远的身影,便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当她再走近点,却是意外地发现,威远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威远的指导下训练。 昭音乖乖地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 “昭音?”刚刚闲下来的少庭便看到了旁边站着的年轻姑娘。 昭音见训练结束,才走上前去,先和威远打招呼:“老大。” 少庭愣了愣。这两个人关系还挺好,昭音可以这么没大没小。 然后,昭音看看少庭,问道:“你被拉出来特训了啊?” “是啊,”少庭笑了笑,“特训还真是累。” “我刚刚看到你训练了,”昭音真诚地夸赞,“你动作好灵活。” 少庭的一贯风格便是灵活而富有力量,令对手跟不上他的节奏,在手足无措中被钳制住后,便再也无法挣脱。 他跟威远的风格有所类似,却也有很大差别,威远霸气而有力的攻击,往往令对手只能生生承受着,根本无处躲藏。 昭音见识过威远的攻击,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不提也罢。但此刻面前的少庭与她自身灵活程度不相上下,如果真比试一场,不知道谁输谁赢。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少庭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也去看过你训练,你也很灵活,”然后他看着昭音问道,“要不要比一比?” 昭音转头看看威远,征求他的同意。 威远点点头,退开到一旁。 训练场上的两人相对而站,摆好进攻的架势。少庭浑身散发着凌厉,昭音表情格外认真。 随着昭音灵活而快速的进攻,少庭一个微微侧身轻巧地躲开,伸出手去准备反守为攻。昭音腰一扭避开这股想要钳制住她的力量,顺着腰部的旋转腹肌发力,带动腿部高高抬起,一个横扫。少庭头一偏,顺势带动身体远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可以啊。”少庭称赞。 “你也是。”昭音依然跃跃欲试。 几个回合下来,少庭终于抓住机会,面向昭音,双手分别擒住昭音的两只手,迅速将她向后推,巨大的力道使昭音不得不连连后退。如果撞到身后的那堵墙上,她就再也没有胜算了。 就在少庭以为局势已定的时候,面前的对手突然弓起了身体,借着少庭手上的力量转移重心,然后居然就那么愣生生地靠着腰腹的力量,从两人中间狭小的空间抬起右腿踢向少庭的下巴,少庭一个侧身让开,却没想到对手高抬的右腿顺势狠狠向着他的面部劈下来。 少庭一个松手,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这迅猛而灵活的攻击。 昭音顺势转了几圈稳住重心,继续盯着少庭。 “你是人吗?”少庭揶揄她,“没有骨头吗?” “好了到此为止。”见双方都还有继续进攻的意思,威远叫停了这场两个徒弟之间的比赛。他的肚子已经在发出抗议了。这两个人万一比到天黑,他可消受不起。 -------------------------------------- “这里就是和安区啊!”坐在和安区东巷的一家烧烤店里,少庭左右看看,不由得发出赞叹,“好热闹!” “你一会儿深夜不要走,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昭音面无表情地揶揄。 “你来自哪里?”威远问面前的这位新徒弟。 “我家在香邦的西边,父亲和祖父年轻的时候都在军团服过役。” 原来是世家。 “老大来自哪里?”前不久才吐槽昭音的少庭,也开始跟着一起喊威远老大。 “我是和安区的。” 听了这话,少庭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两个都是吗?和安区卧虎藏龙啊。” “老大以前可是和安区的大首领,吓人的很,别人见了都要绕着走的。”昭音调皮地添油加醋,给少庭描述着威远过去的辉煌。 “你们二位以前在和安区就认识吗?”少庭又问。 空气凝固了两秒。 昭音手上还拿着一串烤土豆,慢慢转过头去看威远,却发现威远也在看着她。她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认识。”最终还是威远先开了口。 昭音笑笑,便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少庭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心理活动却已经极其丰富。面前这两个人虽然嘴上说着不认识,但是这气氛是怎么回事?他刚刚是不是不该多嘴?啊,不行,还是有点好奇,但又不能继续再问了。老天!少庭不禁想象,时常面无表情的威远,会不会其实有时也像他现在这样,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波涛汹涌。 过了一会儿,少庭终于又找到了新的话题,空气中的尴尬渐渐消散了。 但经历了刚刚,昭音想着,威远应该也已经发现她知道了吧。 第32章 生日 “这次是你幸运,下次你逃不掉了。”训练场上,昭音气势汹汹地做好进攻准备,挑衅着对手。 少庭也微微弯下身子,用低沉的嗓音回应着挑衅:“来。” 法步站在一旁,一脸无奈地问威远:“他们就天天这样打吗?” 不出意料地,威远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威远这两个棋逢对手的徒弟,自从第一次比试平手以来,便三天一打五天一战,颇有一股不决出胜负不罢休的气势。 “你觉得你这两个徒弟,谁更强一些?” 威远回答道:“他们风格不同。” “少庭基本功更扎实。一板一眼。” 威远点点头,“昭音更综合。” “不错啊。重点培养培养吧,接咱们的班。咱们以后退了,希望他们可以挑起大梁。”法步感叹完,又和威远开着玩笑,“听说这届训练生实力强的有不少。你哪天真的要好好感谢一下你的部下,开个庆功会之类的。” 没想到威远听了这话,认真地问法步:“怎么感谢?” 法步愣了愣,说:“你的部下,我哪了解啊?”但他转念又一思考,随即投降似地说:“也对,让你想这种事,也是太难为你了。还是本公子来帮帮你好了。你说你这跟人家住一块,有没有发现人家小姑娘的兴趣爱好啊,或者是喜欢的东西之类的?” 威远想了想,说:“猫。” “猫?”法步哈哈大笑,“算了算了,在你公寓里养个猫,你天天还不得难受死。” “不用买。”威远平静地回答,“家里有一只。” 这回轮到法步诧异了。“你说什么东西在你家里?猫?你在家养了一只猫?” 威远点了点头。 法步诧异。难道之前在他家听到猫叫,不是幻觉?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吗?为什么会养猫?” “昭音想养,就养了。”威远说得那么理所应当。 法步惊讶地看着威远的侧脸。这个外表清冷的男人,此刻正望向两个徒弟打斗的方向。 法步总觉得威远和昭音之间,似乎有些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 威远从这个年轻姑娘加入军团的第一天起,就张开自己巨大的羽翼亲自保护着她。昭音对威远尊敬且感恩,但感情里似乎又莫名其妙地夹杂着一丝疏离,别扭而刻意。 直觉告诉法步,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不是在军团,那就是在和安区了。 然而,这两人之前一个在北巷一个在南巷,八杆子打不到,等到昭音走红的时候,威远都已经离开和安区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而且收归昭音前开会的时候,也没见威远表现出什么啊? 啊,不行了,真好奇,好想知道。 想知道就去问。所以,法步真的问了。 “我说,你和昭音,以前到底认识不认识啊?”法步凑上前去,悄悄在威远耳边问。 “不认识。”威远面不改色。 “少来了,你骗不到我。”法步不甘心,继续凑上前,“你再不说,我就亲你了。” 威远面部表情终于发生了微小的变化。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法步,然后往旁边撤了一步。 “哎哟威远弟弟!来嘛来嘛!告诉我嘛!”法步左右甩着胳膊,迈着小碎步跟上来。 “老大,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昭音一脸惊恐地站在离两人半米处。她旁边站着神色微微诧异的少庭。 “哼!你讨厌!打扰我们好事!”法步嗲声嗲气地呵斥了昭音,然后故作扭捏地走远了。 这个军团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混乱?这就是少庭平静表情下真实的心理活动。 -------------------------------------- “你早说嘛!这主意多好!”听到威远提议给昭音过生日,法步立即举双手赞同,“不过你怎么知道她生日?” “她的资料上有。”威远回答。584年2月20日。 昭音在被征收后的第一天填了个人资料。就是根据这个生日,威远才确定了昭音的身份。 他们邀请了军团的核心中高层,以及新兵中昭音为数不多的朋友,偷偷帮助昭音准备了蛋糕和蜡烛。昭音生日当天下午,威远和法步正在房间里作准备。 “老大,法步哥,”少庭敲敲门,走了进来。 “啊!小威远啊!怎么来得这么早?”法步一边打招呼,一边把一团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我……”少庭犹豫了一下,轻轻关上了房门。 这个动作使得威远和法步同时转过头来。 “我……想问你们一件事。”少庭继续说。 “怎么?”威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问,昭音她……她有没有……”少庭的脸上难得露出犹豫的表情。 “她没有,你可以下手,别扭扭捏捏的,就今晚吧。”实诚的法步吐出一连串的句子,然后看着威远问,“威远,我说的对吧?” “嗯。”威远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谢谢。”少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礼貌地向两位高层敬了礼,转身走出了房间。 “很好的孩子啊。”法步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威远。 “嗯。”威远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法步继续问道。 “很可靠。” “你觉得昭音会喜欢他吗?”法步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问。 “不知道。” “昭音如果跟他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幸福吗?”每当威远瞬间作答后,法步又会瞬间发问。 终于这次,威远停顿了两秒,才回答:“我希望昭音幸福。” 法步又这样看了威远一会儿,便转过身去继续作准备,想了想,再次开口说:“你如果希望她幸福,就晚上带头唱个生日歌吧。” -------------------------------------- 昭音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她的上司叫她到会议室有什么事。她乖乖地跟在威远身后,一路走到会议室门前。 威远帮她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眼前的场景昭音简直想都不敢想,她的上司居然会领头为她唱生日歌。安娜端着生日蛋糕冲她微笑,蛋糕上面插着蜡烛,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大家把昭音请到房间中央,让她对着蛋糕许下生日愿望。 昭音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毫不犹豫地许下了和去年相同的生日愿望。 昭音内心里天真无邪的那部分,使她依然相信童话,相信生日愿望会实现。也许她的这个愿望实现起来有点难,那她就连续地许,看看叠加起来会不会更有力量。 睁开眼睛,昭音虔诚地把蜡烛吹灭。大家欢呼鼓掌,打开了会议室的灯。 昭音这才看到,军团里的八位中高层,以及沁宁宇柯,都聚集在这里,为她送上生日祝福。她笑了笑,真诚地向大家道谢。 “生日快乐!希望你的二十一岁幸福。”亚久拍了拍昭音的肩膀。 “谢谢。” 会议室内一片欢声笑语。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分蛋糕。拉尔把奶油抹在俊成脸上,现在正被举着一整块蛋糕的俊成追得满屋子跑。 “昭音,”少庭拉拉昭音的手,“你跟我出来一下。” 昭音跟着少庭走出会议室。法步看着他们离开后,转头看看威远。威远正在和胖浩辰说着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去哪里啊?”昭音疑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正朝着军团门口走去。 “外面。”少庭没有多说,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军团对面不远处有一家甜品店,少庭带着昭音进门,径直走向柜台边的老板,微笑着说:“麻烦了。” “您来啦!”老板看到少庭,转身从冰箱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昭音。他和蔼地微笑着说,“姑娘,生日快乐。” “谢谢,”昭音接过礼物,问少庭,“是你准备的?” “嗯。打开看看吧。”少庭温柔地看着她。两人走出店门,昭音小心地拆开包装,一个小巧的盒子展现在她面前。她轻轻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惊喜地感叹了一声。 盒子里面躺着一片雪花形状的黑白相间的巧克力。雪花做工极为精细对称,有一种脆弱的美感,令人赞叹工艺的巧妙。 “这是?”昭音看向少庭。 “我做的。” “你做的?你会做巧克力?”想不到面前这个小伙子,居然还有这么细致的一面。 少庭摇摇头,“我是听说了你今天过生日之后,和店老板现学的。做好之后就一直拜托他保存在这里的冰箱里,口感会好。” “谢谢。”昭音轻轻拿起这片脆弱的雪花,“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少庭温柔地笑着,凝视着她精致的脸。 她没有整片吃下,而是周到地轻轻掰下一半递给少庭,“来,你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少庭仍然温柔地看着她,几秒之后,他把目光转向她拿着巧克力的手,并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在昭音以为他要拿走那半片巧克力时,少庭却是轻轻地握住了昭音的手。 昭音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男人。他的双眸,又温柔又明亮。 “昭音,”少庭轻轻地开口,“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动了心。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第33章 坦白 昭音直视着面前的少庭明亮的双眼,轻轻地从他手中撤出了自己的手。 少庭看着她收回手,然后听到她缓缓开口,说了六个字:“谢谢你的心意。” 看到他眼中的光明显地暗淡了下去,昭音又略带抱歉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少庭微笑着摇摇头,问她:“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昭音淡淡一笑:“是的。” “是军团里的人吗?”少庭又问。 昭音微微闭上眼睛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昭音,无论如何,我的心意不会变。我会给你别人给不了的幸福,你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少庭温柔而坚定地说。 昭音听罢还是淡淡地笑着:“少庭,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值得更好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说完,少庭从昭音手中轻轻夺走那半片巧克力,“让我来尝尝我的手艺。” 昭音咬了一口雪花巧克力,脆脆的,入口后又迅速化开,丝滑的甜弥散在口中。 “你真是心灵手巧得让我嫉妒。”昭音给出了评价。 少庭尝了一口,似乎也被自己的手艺震撼到了。他睁大眼睛盯着手里的半片雪花,微微点头:“我很厉害嘛!” 不要脸是会传染的。法步说得一点都没错。 此时正是晚间散步的好时候。如胶似漆的情侣,成群结伴的朋友,此时刚刚在外面吃完晚饭,正从四面八方回到军团。 正当少庭和昭音两人站在路边享受巧克力时,一匹马突然失控地疾驰而来,马上骑着一个醉汉,正高高地举着一个酒瓶,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醉汉狠狠地一拉缰绳,马痛苦地嘶吼一声原地停住,前腿高高地抬起又落下,把醉汉从马背上狠狠摔下。没有了背上的束缚,马野性大发地冲着路边一对情侣狂奔而去。两人吓得不敢动弹,像是完完全全被钉在了地上。 “小心!”姑娘先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小伙子推到一旁,自己也顺势滚到地上。马狠狠踏上了姑娘的手臂,随后极速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姑娘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在地上缩成一团。 周围的人包括少庭和昭音都赶过去帮忙。“你怎么样?”小伙子焦急地喊着,背起地上的姑娘,在几个伙伴的陪同下飞速跑向军团医院。 昭音和少庭在原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真是触目惊心,但幸好还算是有惊无险。 “幸好只伤了手臂。”少庭万幸地说。 “是啊。”昭音手中剩下的巧克力正在慢慢融化。她一口吞掉巧克力,对少庭说:“我去店里拿点纸。” 少庭点点头。 随后,昭音便转身回到了甜品店里。 同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依然很热闹。大家有说有笑,分吃着寿星的蛋糕。很快,一整块蛋糕几乎已被分食完毕,但是一口也没进到寿星的肚子里。 “喂,沁宁,你确定不给她留一口?她会杀了你的。”宇柯在一旁默默地提醒。 “没关系。她爱我。”沁宁说完,插起盘子上的最后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报告,”突然,会议室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名士兵站得笔直,对着房间里的中高层汇报,“军团门口发生骚乱,一名女性士兵受伤。” “门口?我听少庭说晚上要去趟军团门口。女性士兵受伤,那他应该没事吧?”宇柯眨着眼睛问。 威远和法步对视了一秒钟不到,然后两人都迅速起身。威远先快步走了出去,法步紧跟在他身后,留下一屋子的人不明所以。 “他们干嘛?”胖浩辰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 威远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焦急过了。今天晴朗无风,威远却能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离大门口越来越近了,威远努力地寻找着,终于,他看到了少庭,似乎是无措地正站在门口。那昭音呢?为什么找不到昭音? 少庭离他越来越近,威远感觉越来越糟糕。 哪里都没有昭音的身影。怎么回事?她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现在在哪里?这小子为什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感觉到有人过来,少庭转向了来人的方向。看到是威远,身后一米处好像还跟着法步,他略微有些诧异,为什么他们到这里来了? 少庭立正站好,向上级敬礼:“将……” 礼还没有敬完,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的面前是威远放大的脸,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从嘴里狠狠朝他挤出几个字:“喂,你小子。” 少庭懵在了原地,他只感觉得到自己的衣领被威远狠狠提着,双脚都快脱离了地面。 “威远你在干嘛?你先把他放下!”法步终于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大声地呵斥着,一边去掰威远提着少庭的手。谁想到威远反而将少庭提得更紧,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低沉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她怎么了?” 少庭不明所以地被巨大的力量控制着,不得不正面承受威远扑面而来的所有怒气。 “威远,你给我冷静点……”法步一颗心揪着,期待着奇迹发生,昭音赶紧凭空出现。 “老大……”熟悉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威远和法步同时转头,看到昭音正好端端地站在甜品店门口,手里握着餐巾纸,惊讶地看着面前拧成一团的三个人。 法步忽然无比感谢这个世界。原来,世上真的有奇迹。 少庭感觉到提着他的力道猛地卸了。他慢慢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仍是心有余悸。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吗?”法步赶紧冲到昭音面前,拉起她的胳膊左右看看。 “我没事。”昭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任由法步拉着自己的胳膊检查。 “没受伤吗?”威远皱着眉,语气是明显的焦急。 “嗯?没有。”昭音微微愣了一下,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啊,刚有个姑娘被马踩伤了胳膊。已经被人送去医院了。” “没事就好!可是吓死我们了!”法步长叹了一口气。 威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拍了拍面前少庭的肩膀,帮他捋平弄皱的衣领,对他说了声“抱歉”之后,就转身回去了。 “你们也早点回来吧。”法步见状,嘱咐了一声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便连忙转身去追威远了。 “怎么回事?”昭音走到少庭身边,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问道。 “不知道。可能以为你受伤了。”少庭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生气的威远。 他一直以为威远是冷静理智的,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就在刚才,被威远提到空中的时候,少庭忽然意识到,其实面前这个叫威远的男人,也有一个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开关,而这个开关的名字就叫昭音。 昭音若有所思地望着威远的背影。也许,是时候谈谈了吧。 “少庭,我去找一下老大。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的巧克力!”昭音边说着边与少庭挥手道别,转身一路小跑,想追上威远和法步。 少庭觉得一切都被打回了原点。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多余的情况,但是现在,如果事情真的像他现在猜测的这样,那面对身边一个如此强劲的竞争对手,他还能有胜算吗? 但是他实在搞不懂,昭音和威远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问他们在和安区认识不认识,两个人又都支支吾吾。 昭音又说喜欢的人不在军团里。那就不是他猜的那样? 谜团越卷越多。少庭忽然觉得一阵头痛。他甩甩头,迈开步子,走进了军团。 -------------------------------------- 威远走到一间空屋子里坐下。法步紧紧跟进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粗气,然后站起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顺手抄了张椅子扔到威远正对面,自己坐在了上面。 “真的是够了!你今天给我好好地解释!”法步大声呵斥着对面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威远。 “威远!你给我张嘴说话!”见威远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法步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荒唐事,他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不然两个人就在这间房里耗到死。 “法步,”过了许久,威远终于做好了打算,轻轻开了口,“我在昭音走红前就认识她,而且,”说到这儿,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在她身上,我犯下过无法弥补的错误。” 法步轻轻地眨眨眼睛,问道:“这些,昭音知道吗?” 威远想了几秒钟。昭音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普通,他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唯一奇怪的一次,就是她那天面对少庭的问题时的反应。 于是威远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确定。但我感觉她可能知道。” 怪不得总是觉得这两个人这么拧巴,又亲近又疏远,奇怪得不行。法步安慰地拍了拍威远的肩膀,“说出来吧。一个人憋着多难受啊。” 威远极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迎上法步的目光:“昭音杀过人,因为我。” 第34章 出逃 致和600年。一月。西巷孤儿院。 新年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消褪。夜晚,十五岁的昭音坐在孤儿院后花园里,期待着自己十六岁的生日。 十六岁,意味着正式进入花季。即使身处这片破败的和安区,她对这一天也依然有所期待。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最好的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编号九二七的同龄姑娘,温柔而善解人意,左眼下方有一颗淡淡的痣,笑起来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她去年刚满十六岁,在生日那天被送出孤儿院,据说是被东巷一户人家收养了。 这似乎是孤儿院的惯例,年满十六岁的少男少女,都会在孤儿院的帮助下找到愿意收养他们的人家,正式开始人生的新篇章。 昭音期待着下个月会是什么样的人家来接收她。虽然还有一个月,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收拾行李了。 孤儿院有很多兄弟姐妹,但大家的关系并不都很融洽,院长和工作人员对他们的生活也是毫不关心。昭音从来没有体会过来自长辈的温暖,她期盼着能被一户有爱的家庭收养,即使是在和安区,但只要有家人,有爱,她相信生活依然会很幸福。 日子一天一天倒数着。 二月十九日晚上,昭音早就打包好了所有行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她干脆掀开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其他在睡觉的孩子们,伴着点点星光再次来到后花园。 在这里度过的时光虽然谈不上美好,但离别前仍有一丝淡淡的不舍。她想趁着这最后的夜晚,好好留恋一下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轻轻摇着。不远处,院长的身影伴着月色,慢慢走到了桥上。昭音想过去和院长打个招呼,好好道个别,毕竟这次离别,就不知道下次何时才能相见。 正当她起身准备上前,另一个人影从桥的另一端走上去,站到了院长面前。这是个陌生的身影。于是昭音再次坐下,想着等面前的两人谈话结束后,再前去找院长道别。 “听说这次的货很好?”陌生人开口。 “当然。所以她值得更高的价格。”院长对着来人说道。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们之前可都说好了,按普通价格的三倍。” “此一时彼一时,以她现在的条件,三倍远远不够。”院长的口气中带着高傲与轻蔑,“你不愿意出高价就算了。有的是地方愿意要她。” 昭音不解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两个人似乎是在做什么生意,为了价格而谈判。院长手里的货源听上去很好,因此他有着十足的底气。 院长又走上前一步,继续说道:“你可别忘了,去年卖给你的九二七,现在多少客人点着名要她。一月的那个小子,手脚利索,人又勤快,他们大赵家也很满意。我的货,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陌生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好吧。希望这次在二二零上的投资也能有所回报。” 昭音“唰”地一下蹲下来,藏到秋千旁边的树后面。这两个人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啊? 院长自信地哼了一声开口:“你明天见了她,自然会明白。” 陌生人继续说:“既然要花大价钱,我不希望此次交易有任何差池。一会儿交易完成后就带我去见她吧。我可不放心把她留在你这儿到明天中午。” 院长做出一个恭敬的手势,陌生人便跟着他下了桥,往孤儿院深处走去。 昭音的双腿止不住地发抖。这么说,九二七不是被收养,而是被卖到了妓院?他们口中的那个男孩子,被卖到了贵族干活?而且这个陌生人,仿佛是说在交易结束后,要马上带走她? 她这是要被卖去妓院了? 昭音咽了咽口水,扶着树站起身来。她感觉周围的世界不真实地旋转。 一定要逃走!在他们带走她之前! 她逼着自己迈出左腿,再迈出右腿,一步一步,朝着孤儿院食堂跑去。 从正门逃跑是不可能的,大门口常年有人把守着。昭音曾经与小伙伴溜到食堂后面偷饭菜,她记得那里有一张大大的铁网,可以顺着铁网爬出去。 她趁着四下无人,敏捷地沿着铁网爬到最高处,然后一个翻身出去,又快速爬下,距离地面还剩一米高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跳下去,稳稳落地起身,冲着与孤儿院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院长与陌生人结束交易后,自然很快发现了昭音的出逃。他迅速派出两个人骑马前往追回昭音。院长为了把昭音培养成高级妓/女,可是下了血本。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昭音拼命地漫无目的地跑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跑到了哪里,只知道面前是一条无人的街道。她终于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路边喘着粗气。 “二二零!”身后突然传来凶狠的男声。昭音一回头,发现两个男人正骑在马上,快速向她跑来。 她吓得爬起身,拐进左手边的一条小巷。但不尽人意的是,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堵冰冷的墙,而不是通向自由的路。 两个骑着马的男人已经来到了巷口。其中一个男人依然坐在马上,马身横着堵在巷口附近,断了昭音的退路,另一个男人侧身下马,缓缓向昭音走来。 “跟我们回去。”男人一边靠近昭音,一边开口说。 昭音颤抖着向后退,她拼命摇着头,小脸上挂满了泪水,哀求着面前的男人:“求求你!不要!”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继续一步步逼近。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救命!”昭音绝望地大喊。此时她唯一期待的,就是世界上能有奇迹。 “二二零,你最好乖一点。”男人继续向前迈着步子。 堵在巷口的马忽然一声痛苦地嘶鸣,两条前腿高高抬起。昭音抬头,看到失控的马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马上的男人紧紧抓住缰绳,努力保持着平衡,想控制住这匹发狂的畜生,然而最终还是无计可施,被马驮着就这样跑远,淡出了她的视线。 昭音面前的男人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到巷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拾荒老爷爷,正憨憨地挠着头,冲他们微笑。 “滚远点!”男人大声呵斥。 谁知老人听了这话,反而一脸惊讶地走上前来,奇怪地问男人道:“咦?没有人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男人忍无可忍,走向老人,抬起手。昭音赶忙抄起手边一块木板,高高举起想上前去砸男人的脑袋,却意料之外地看到老人先她一步,拐杖一抡,男人悲鸣一声,倒了下去。 昭音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就那样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拾荒老爷爷仍然站在原地,对着昭音和蔼地微笑着说:“孩子,是你在喊救命吧?” 昭音愣愣地点点头。 “快走吧。我的棍子没那么厉害,这人一会儿就要醒了。他的马就在那里。你会骑马吧?”老人关切地问。 昭音又愣愣地点点头,回答道:“会。” “那你知道该去哪里吗?”老人家又问。 昭音机械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老人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昭音说:“你先跟我来吧。”说罢,他牵上马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巷口。 昭音逼着自己迈出了沉重的腿,快步走上前去,紧紧地跟在了拾荒老人身后。 老人带她来到河边一个用硬木板搭起的简陋的屋子旁,把马拴在一边,推开卡在四周的硬木板做的门,掀开帘子让昭音进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条件比较差,见笑啦!” 昭音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完全缓过神来。她双眼发直地迈进屋子,在老人的指引下坐下到一张小桌子前面。 老人点上了一盏油灯,柔和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看到昭音依然是在瑟瑟发抖,老人又从锅里盛出一碗粥,放到她面前,轻声说道:“吃吧。饿了吧。” 昭音慢慢抬头看着老人,老人家的脸布满慈祥的皱纹。此刻他正和蔼地望着昭音,示意她吃点东西。 昭音逐渐觉得紧绷的全身放松了下来,但同时,提着的情绪也缓和下来,她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昭音几张纸巾,然后轻轻拍着面前这个可怜姑娘的手,等着她完完全全地宣泄出所有的情绪。 当晚,昭音哭累了,喝了粥,就蜷缩在小房间的角落里沉沉入睡了。 零点已过,昭音就这样迎来了她的第一天的花季。 后来,昭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老人,从对年满十六岁的憧憬,到意外,再到出逃。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老人问。 “我还不知道。”昭音摇摇头,诚实地回答。 “孩子,凭你这张脸,最容易的选项自然是东巷。但你既然大费周章逃了出来,我也就默认你放弃这个选项了。”老人接着对她说,“你可以放心投靠的势力,第一个是南巷最大的首领威远。他们靠劫富为生,所以生活很清贫。” 昭音点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老人继续说:“第二个可以投靠的是北巷振北。振北是生意人,但从不做肉体交易,你也可以放心地去,至少吃穿不愁。不过振北残忍鲁莽,也喜欢刁难新人,可能会辛苦些。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谢谢。”昭音点点头,思索着。 “好好考虑一下吧,最好尽早出发。孤儿院的人肯定还在找你,西巷对你来说不安全。”老人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我出去一趟,锅里有粥自己吃。” 昭音冲老人点点头道谢。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35章 失误 傍晚,老人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爷爷。”昭音迎了上去。 老人进门便问:“丫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嗯。我想去南巷。”昭音回答。 “好啊!南巷好啊。”老人点点头,来到桌子面前,招呼昭音一起坐下,然后拆开了面前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简约大气。另外还有一把紫色的折叠小刀,刀柄上刻着“220”。 昭音睁大了双眼,问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家:“爷爷,这是什么?” “我听到那个追你的男人喊你二二零,应该就是你的生日吧?生日快乐,孩子。”老人慈爱地看着昭音说,“我用了点积蓄给你买了件新衣服。新的生活要有仪式感地开始才好啊!”说完,他又拿起小刀塞进昭音手里,“在和安区混,得随时保护好自己啊!” 昭音左右端详着精致的小刀:“好漂亮!”她问老人,“爷爷,这是您亲手做的吗?” “对,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也是个刀匠,”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自豪。 昭音了解到,老人年轻时曾是西巷有名的刀匠,家庭和美,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后来,妻儿双双离开人世,深受打击的老人从此对生活失去了热情,便放弃了老本行,打算荒度余生。 昭音听了老人的故事觉得很心酸。在这本该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年纪,老人却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孤独地度过晚年,独自思念着曾经的家人。她张张嘴想问老人妻儿的死因,却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已经愈合的伤疤,她不想揭开了。纵使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那狰狞的疤痕,看了依然会让人不舒服。 转天早晨,昭音换上了新裙子,牵上马,准备好向新的生活启程。 老人站在门口,挥着手与她道别:“孩子,我这个瘸老头子就不送你去南巷啦,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了。注意安全!” 昭音深深地拥抱了老人家,真诚地对他道谢。她把刀揣在裙子后面的束腰里,跨上马,充满希望地向着前方全新的生活出发了。 威远的名号在南巷是响当当的存在,几乎无人不晓,昭音一路问过去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她最终来到了一处深巷,把马拴在了巷口。果然,厉害的人都喜欢隐居吗?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走进巷子。 突然,从隐蔽的角落里冲出一个身影,用一块湿布捂住了昭音的口鼻。昭音拼命挣扎着,但还是抵不住迷药的作用,最终慢慢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昭音的意识终于渐渐恢复。她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堵了一块布。 她听到屋子里有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威远大哥,她怎么会不是我们要绑的人?”一个矮小的男人惊讶地问,“不是说吗,穿着碎花裙,长得很漂亮?” 那个被唤作威远的男人看了这边一眼,淡淡地开口:“里堂千金是红头发。她不是。” 威远?难道这个人就是南巷的威远吗?这么说她已经找到了? 昭音在迷迷糊糊中微睁开双眼,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清冷的轮廓,强大的气场。 跟着他,肯定很安全。 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昭音多想现在就开口请他收留自己。 矮小的男人卸了气,“我还说哪就运气这么好,里堂千金送上门来被我们绑。可惜啊可惜!” “放了吧。”威远说。 那个矮小的男人走过来蹲下,仔细地打量昭音的脸,“不过大哥啊,这丫头长得这么精致,气质也好,说不定也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呢!要不先绑着?等她醒了咱们问问她,看能不能顺便敲诈一笔。” 威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男人从门口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威远大哥,不好了!阿皮那边还是出事了!” 威远点点头,一边匆忙披上外套,一边对昭音面前的矮小男人说:“等她醒了就放了她。” 矮小男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知道了大哥。” 威远出门前似乎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等她醒了,我就把她放了!”矮小的男人挥挥手,“快走吧!阿皮那边还等着你呢。” 威远这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迷药的药效慢慢消褪,昭音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屋子里只剩下那个矮小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哟,醒啦!”男人见昭音睁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昭音面前蹲下,细细端详着她说:“是个美人呢。别害怕,老大说让我放了你。” 他探过身去,想解开绑着昭音双手的绳子,却是在看到少女细嫩的脖颈,闻到她的体香后,改变了主意。 继而,他凑近昭音,一只手猥琐地摸上昭音细嫩的小脸,邪恶地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不过,老大可没嘱咐,放了你之前不能先玩玩。” 昭音惊恐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她睁大双眼,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男人猥琐地笑着继续上前,昭音瞄准男人的下巴,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上去。 男人痛苦地叫了一声,捂着下巴后退。昭音连忙缩到墙角,一只手从后腰掏出小刀展开,拼命地割绑着手腕上的绳索。男人抬起头,眼神中充满愤怒。 “你个臭婊子!”他重新冲上前来,狠狠甩了昭音一巴掌。 鲜血从昭音的嘴角流出,但她顾不上这么多,焦急地乞求上天绳索赶紧割开。 男人重新压上昭音,撕碎了她裙子的袖口,昭音挣扎着想要逃开,男人又拉过昭音的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正在男人要继续行动的时候,昭音手腕上的绳索刷地被割开。她明白自己没有犹豫的机会,此刻的每一秒都是关键,丝毫不能浪费。她高高举起小刀,对着男人的后肩狠狠把刀戳了进去又拔了出来。 男人没有料到昭音身上带着刀。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疼痛使他捂着肩弹起来。昭音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失不再来,她跟着弹起来的男人同时起身,毫不犹豫地,带着绝望地,把刀插进了男人的心脏。 鲜血喷出,男人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昭音瘫坐在地上,扯掉嘴里的布,大口喘着粗气,然后她转身颤抖着向门外爬。 她杀人了,那个人倒在血泊里不动了。她根本不敢回头,拉住门框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巷子,骑上刚刚拴在巷口的马,冲着随便一个方向仓皇而逃。 此时天色已黑,天晴走在路上,就看到一个女孩子骑着马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在拐弯处一个没坐稳,踉跄着就要摔下马。天晴赶忙接住了她,拉住了马的缰绳。 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一感受到有了力量在撑着她,整个身体马上软成了一滩泥,瑟瑟发抖着。她身上的裙子被撕得破破烂烂,小脸红肿着,嘴角挂着血迹,满脸的泪痕,手上身上全都沾着鲜血。 这姑娘身上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天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牵上马,背上姑娘,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威远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没想到事情有点棘手,一直处理到现在这个时候。 他快步走回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门是开着的,血迹从里屋一直蔓延到门框。他走进屋,矮小的男人倒在血泊中,早已断了气。那把扎在他心脏上的紫色折叠小刀,刀柄上赫然印着“220”。 威远看着墙角挣扎过的痕迹以及地上撕碎的衣服布料,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本该预料到的,怎么能留她单独一个人在这里?阿皮的事使他当时顾不得其他,最终竟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威远看着那把紫色的精致的小刀,想着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当她把这把刀插进那个想侵犯她的男人的身体里时,会是什么心情呢?有没有害怕?有没有绝望?看着蔓延一地的血迹,她逃走时候,有没有很无助?那这个姑娘,现在正在哪里? 威远的心里升起一阵愧疚。他的失误使一个少女不得不从此活在杀过人的阴影里。这个少女是谁?她在南巷干什么?他思考着,决定找出这个姑娘。 -------------------------------------- “你能想象吗,法步,”威远的语气里带了些痛苦,“她那时刚刚十六岁。” “那你最后找到了吗?”法步带着复杂的心情听完整个故事,问威远道。 “没有,”威远摇摇头,“再后来601年我就被军团收归了。直到收归昭音那天,在东巷看表演,我才认出昭音就是那个姑娘。” “所以你后来一直保护她?” 威远点点头,又告诉法步:“但是我不敢想,她那天为什么会来南巷,”说到这里,威远顿了顿,继续开口:“在投靠北巷之前。” 收归昭音之后,威远了解到昭音是584年出生的。出现在南巷时,是她十六岁生日的转天。 而昭音自己说,十六岁的前一天深夜,才刚刚逃出西巷孤儿院。 也就是说,她在出逃后,投靠北巷之前,先过来了南巷。 为什么? 法步眨眨眼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威远,你的意思不会是……” 威远沉重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深邃的双眸中带着坚定,“无论如何,今后,我会拼上性命护她周全。” 法步沉沉地叹了口气。 “昭音,你怎么站在这里?”突然,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宇柯的声音,“我们都……唉?你怎么啦?” 门外传来渐远的脚步声。 威远和法步对视了一眼。 “既然她都听见了,去和她谈谈吧。”法步说。 威远似乎也正有此意。他望向门外,站起了身。 第36章 没有如果 昭音现在莫名地烦躁。 她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暴躁地抓了抓自己头上巧克力色的毛。 她不懂她现在是怎么了。难道不是她想要解开这个结的吗?既然如此,听到威远和法步的谈话后,为什么她是这样的情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此刻心情的起伏使她很不适应,然后烦躁,再然后形成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 她本来就没觉得这是威远的错,威远只是选择了当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有什么需要他愧疚的?她自己也没错,只是不太幸运而已。没有人有错,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她理解,她都能理解。 所以这个人现在干嘛又来说要拼上性命护她周全? 昭音皱皱鼻子,自己默默地生着这股排解不掉的无名火。 她感觉到有人轻轻地坐在了身边。 身边的人气场清冷,已经坐了十几秒钟,一个字都还没吐出来。真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昭音干脆动也没动,连头都没有回。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不说话,旁边的这位就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他过来是打算一起坐在河边耗一晚上的吗?想到这儿,昭音终于扭过头去。 “干嘛?”昭音不客气地问。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威远说话。 威远看着昭音小巧的五官拧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你听到了多少?” “我自己的故事,听不听我都知道。”昭音瞬间呛回去,丝毫不考虑作为下属这样没礼貌,可能会被上司狠狠惩罚。 “对不起。”威远毫不犹豫地开了口。昭音一愣,又听他继续说道,“一直都想和你说的。” 昭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心情慢慢平复了很多。 “算了。都过去了。”她望着平静的河面,轻轻地说,“又不是你的错。” “昭音,”威远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个不敢想的问题,他还是决定问出个答案,不论这答案会不会令他更痛苦。 昭音转头看向威远。 “你那天,为什么在南巷?”威远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 昭音没有逃避地盯着威远的眼睛,半晌,她缓缓开口:“找你。” 威远感觉心脏被谁重锤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所以,你当年逃出西巷后,本来是先想来投靠我的?”威远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绝望。 “对。”昭音轻轻地回答,依然勇敢地注视着威远的眼睛。只是她没有想到,许久不见的两行泪水,此时竟是安静地涌出眼眶,顺着她精致的脸庞缓缓淌下。 威远伸出手轻轻拭去昭音脸上的泪水,心疼地看着她向来淡定的眼睛里此刻尽是委屈。 他忍不住把昭音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用他最温柔的声线说:“对不起。” 威远心里的后悔强烈得快把他吞没。如果那一天他考虑得更周全一些,如果那一天他做的是不一样的选择,那他和昭音现在就已经相识五年,而不是短短九个月。那昭音就不用体验杀人时的绝望,不用再一路奔波到北巷投靠残忍的振北,不用天天吃猫粮,不用那么辛苦,现在也不至于被冷落,被排挤,受这么多委屈。 只要他当时走对了一步,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昭音就可以在他的羽翼下好好成长。 可惜,这世上的如果只能永远是如果。他缺席的这几年里,昭音已经褪去了眼里的光,从疼痛的过往中生出一片淡然,尘封了那些故事。 昭音没有答话。她的呼吸很平稳,没有再哭得更厉害。 威远就这样轻轻地抱着昭音,拍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昭音终于慢慢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威远的脖子。 -------------------------------------- “你们真没在一起?”法步坐在食堂餐桌前,惊讶地大喊。 在喝汤的昭音差点被法步的河东狮吼吓个半死。她放下碗,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说:“法步哥,我觉得你应该再大点声。整个食堂的人都想知道呢。” “这不是重点!”法步倾身向前,“你竟然把我们小威远拒绝了?” 昭音看看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要跟我表白?” “啊,这个嘛……”法步求助地看看威远。 法步从昭音生日那天之后,就一直都在留心昭音和少庭的进展。看到两人仍是像朋友一样相处着,他心里很是疑惑。这俩人难不成真没在一起?他觉得这郎才女貌的一对还挺相配的啊,不在一起可惜了。 他向威远打听,威远这个顶头上司居然不清楚两人间的进展。真是对部下的情感生活丝毫不关心,不合格的上司啊! 终于在一天中午,法步忍不住好奇,亲口问了当事人。 “哎呀这也不是重点啦!”法步一挥手,转移开了话题,“你怎么拒绝的他?” 昭音眨眨眼睛,“谢谢你的心意。” “嚯,”法步看了看威远,又看了看昭音,“真是什么样的师傅带什么样的徒弟。徒弟啊,快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拒绝人家啊?” “真好喝。”昭音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汤,选择性忽略了法步的问题。 法步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二人,“您二位真的一个德行。一遇到正经事,就一个字都不说。” “威远,”一个甜美的女声在三人身边响起。 威远点头回应:“你好。” 昭音抬眼看了看。他们桌边站着一个和安娜差不多高的丰满的姑娘,齐肩的棕色微卷发,圆润的小脸和圆圆的眼睛,气质可爱甜美,让人看着很舒服。 “法步,你好。”姑娘又对法步打了个招呼。 “忆香,好久不见啊。”法步托腮看着她,“威远肯定很骄傲,有你这么厉害的部下。” 姑娘甜甜一笑,“我只是第二名。” 昭音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常识课曾经教过,每年年初,除中高层外的普通士兵都要参加军团的士兵大考核,从体能,到技巧,再到头脑。 考核顺序是从老兵到新兵,所以二月底这个时候,一般就只剩下最新一届的士兵。但刚毕业新兵的综合实力往往难以与老兵匹敌,因此一般来讲,现在的排名也就是最终排名了。 昭音记得目前在排名榜上,位列第二的名字是“钟忆香”。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姑娘。 钟忆香是601届毕业的士兵,也是威远的部下。她外表甜美可爱,做起事来可是相当干练。去年几次平复骚乱的时候,忆香一直跟着威远,从谋划到实战,做了不少贡献。 “第二名已经很厉害了。”法步称赞。 所有士兵中的第二名,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 想当年,威远在致和601年年初被收归后,直接跟着当届毕业生一同进行考核,最后综合实力竟然稳稳地排在第一位,震惊了整个军团。 后来的考核,威远也从来没有给过对手任何机会。他强大的实力成为了军团里的神话,被亚久迅速从普通士兵提拔到队长,再到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层。 但神话毕竟是神话,对昭音来说不具备参考价值。她最近正在认真地担心即将到来的士兵考核。满打满算,她也只跟着604届的毕业生一起训练了三个月,连同届生的实力都不够了解,更别提她的前辈们了。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水平能排到什么位置。 听完法步的话,忆香看着威远,一字一句道:“还没厉害到能让你接受我。” 昭音端着碗愣在那里。 法步微微张着嘴,与昭音对视。这个人的桃花运真的是太好了吧!从黎安娜,到云冬灵,再到眼前的钟忆香。 威远开口,语气平和:“谢谢你的心意。”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忆香说这句话了。 这真是拒绝别人的万能用语啊。昭音一边想,一边端起了碗继续喝汤。 钟忆香是这几年军团的黑马。 她前期成绩并不突出。但是,自从成为了威远的部下,她便深深被这个强大的男人身上的魅力所吸引。 她眼看着男人一路从队长被提拔到高层,自己便也不想继续原地踏步。 为了追赶上威远的脚步,她拼命努力,没日没夜地训练,考核成绩突飞猛进。她希望自己可以不再一直抬头仰望,而是站在威远身边,替他出谋划策,与他并肩作战。 所以她想要的,绝对不是威远感谢她的心意。 “是因为昭音吗?” 一口滚烫的汤呛进喉咙,昭音剧烈地咳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这些人喜欢威远就喜欢威远,为什么总是要带上她? “跟别人没关系。”威远淡淡回应。 但忆香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说辞。她一直注意着威远,怎么会不知道他身边有一个走得很近的昭音? 昭音从一开始就站在与他并肩的位置,甚至有时威远还会主动低下头来关照她。忆香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这种半途杀出来占便宜的人,让她觉得很气愤。 她努力了那么久都没得到的东西,为什么昭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 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昭音,目光明显不友好。 昭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法步觉得局势真是刺激极了。 忆香虚伪一笑,“你很漂亮。” “前辈也是。”昭音礼貌地回应。 “希望不是个花瓶。” 光明正大的挑衅。 “我如果是个花瓶,”昭音淡淡反问,“是不是能让你自信些?” 法步暗暗吃惊。 这丫头,该隐忍的时候隐忍,该霸气的时候,也是当仁不让啊。 第37章 士兵考核 自从威远和昭音解开了彼此的心结,关系就似乎变得更亲密了。 威远能明显感觉到,昭音在他面前慢慢卸去了高冷,暴露出了真实的性格。她话变多了,也爱笑了,甚至敢光明正大地调侃他了。比如那天呛声忆香后,昭音便经常以此打趣他。 但与此同时,她依然很有分寸,不会过度探究威远的私生活。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她还是相对成熟高冷,也还是喜欢独处。 士兵考核前一天,昭音一个人乖乖在食堂吃了晚饭,赶回公寓复习常识。 于是,威远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的人低垂着一颗巧克力色的小脑袋,正在看手里的资料,一会儿又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资料盖在脸上,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旁边还有一团黑白相间的小生物正在呼呼大睡。 这光景真是有趣。 威远走过来,故意重重地坐在昭音旁边的沙发上。柔软的沙发瞬间凹下去一大块,连带着旁边昭音坐的那一块被轻轻弹起,把一人一猫都吓了一跳。 “天哪吓死了!”昭音猛地抬头,看见了旁边的威远,“你一定是故意的。” “背得怎么样?”威远一把拿过她手中的资料来看,“快背完了?不错啊。” “都是表象而已。”昭音眉头无辜地皱着,“前面其实都没背熟。” “记得大意就好。还是实战和策略的分数重要。” “老大,”昭音侧过身面对威远,一条胳膊架在沙发背上拄着脑袋,“实战都是什么形式啊?” “不知道。”威远回答,“王家出的考核题,每年每届都不同。你可以问问今年其他届考过的人,做个参考。” “哎,那要不你帮我问问忆香前辈啊?就说我这个花瓶都快碎了,需要她帮忙。”昭音眼里闪着调皮的光,嘴角狡黠地上翘着。旁边的牛奶十分应景地“喵”了一声。 威远伸出一只手,掐住昭音左右两侧的脸颊,然后用力一挤,这张精致的小脸瞬间被挤出一张猪嘴。 “好好背你的书。”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敢这么打趣自己的上司。看来得找机会好好教育一下了。 -------------------------------------- 604届毕业生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训练场上,听着面前调查处的人宣布今天的考核内容。 近身格斗术,作为最重要的考核项目之一,几乎是年年必考。因为士兵众多而时间有限,考核的规则从简,即士兵两两随机匹配做对手,留下胜者,再随机两两匹配,以此类推。 因此,败于前几轮的人,分数也未必很低,因为对手的强劲程度也会成为评分因素。 “咱俩要是被分到一组怎么办?”昭音问站在旁边的少庭。 少庭思考了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个字:“惨。” 少庭的实力得到了军团中高层的一致认可,在跟着威远训练了一段时间后,便被破格提升为604届毕业新兵。 他那天表白虽然没有成功,但和昭音之间倒也不尴尬。两人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友谊。 第一轮随机分配结束。调查处考核官正在宣布对手名单。当念到昭音的名字时,昭音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少庭。” 少庭也闭上了眼睛。绝望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中间。 训练场被分成很多区块,供每组对手切磋。于是,少庭和昭音再次面对面,站在了训练场左前方的区块上。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周围的区块里有其他组的对手,人群中有来自其他届的观众,有军团中高层,还有调查处的考核人员。 并且,这次胜负会被录入成绩。 互相敬礼后,少庭微微俯身,“加油咯。” 昭音也做好进攻准备,“你也是。” 考核官一声令下,考核开始。 刚刚还寂静无声的训练场瞬间人声鼎沸。士兵们个个使出看家本领,竭尽全力想要打败对手。 考核成绩不仅向军团,也向王家反映着每个人的水平,更是未来个人发展的根据。因此每个人都想努力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实力悬殊的对手很快就会结束比赛,因此有的区块已经连续进行了很多场比赛。 而左上角少庭与昭音的区块,却是从始至终都是这两个人,分不出胜负。 第一轮的随机匹配较量已经快结束,偌大的训练场上,空的区块越来越多。终于,几乎所有新兵都已结束第一轮考核退下训练场,除了左前方的那两个人。 昭音微微偏头,灵巧地躲开少庭想钳制住她的手。她的上肢力量不强,不打算硬碰硬,腰一扭横扫腿部,想趁机扫倒此刻重心前倾的少庭。少庭也见识过了她灵活的下肢战术,早早设防,一扭身转移重心站稳,不再给昭音机会。 两人双双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站稳,喘着粗气恢复体力。 “你很强。”少庭弓着腰,双手撑膝,紧紧盯着面前的对手,思考着策略。 “你也是。”昭音精致的小脸上淌下汗珠,顺着她的下巴离开脸颊,最终滑落入泥土。 周围人纷纷议论着这场精彩的比拼。 “少庭不是那个小威远吗?” “昭音能和他打得不分胜负?” 议论声此起彼伏。 昭音大脑迅速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已经打了很久,再这样拖下去,她知道肯定是她的体力先被耗光。 很快,两人又重新面对面,快速而灵活地发起了进攻。 整个训练场的人们都注视着场上唯一的一组对手打得难舍难分。他们巧妙地攻击,聪明地闪避,都不让彼此有近身的机会。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少庭双手终于擒住昭音的两个手腕,顺着这力道将她放倒。他知道昭音的腰腹和下肢可怕的柔韧性与力量,于是在昭音落地的同时也准备好,自己的腿也紧跟着压了下去。 终于,昭音被少庭放倒在地上,两只手被按在地面,两条腿也被钳制着,完完全全动弹不得。 昭音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干脆全身都卸了力,就这么被少庭压着四肢,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脸上都是汗水,身上也快湿透了。少庭自然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他压制着昭音的力道早已卸了,但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就索性先跪在地上,任凭汗水肆意地从脸上往下淌。 “第一轮结束。”考核官的声音响起。少庭终于踉跄地站起身,伸出手把昭音也从地上拉起来。 两人走到训练场边上,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望天。 “肌肉爆炸了。”昭音气喘吁吁地说。 “我也是。”少庭靠在身后的铁网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但至少你赢了。” “当然。我一直都是赢的那个。” “少吹牛。下次继续。” …… 好在,昭音这次败下阵来,也不用继续后面几轮了。她看着少庭在损失那么大体力的情况下,依然或轻松或艰难地打败了后面的对手,最终获得了新兵格斗考核第一名。 昭音由衷地高兴,因为对手如此强劲,意味着她的分数也不会低。 漫长的近身格斗术考核终于结束。转天会进行其他项目的考核。新兵们早早地回去休息,保持体力。 昭音也乖乖地被威远带着,在食堂吃了晚饭,早早回了公寓。 “喵~”两人刚一进门,牛奶就兴奋地叫着跑过来,在他们脚边蹭来蹭去。 昭音抱起牛奶,径直走向沙发,然后直接倒了上去。 “你确定没有哪里受伤?”威远在刚刚考核结束后已经问过了这个问题,但还是不放心,想再确认一下。毕竟转天还有其他的考核,要保证以最佳的状态上场。 昭音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有。我心里比较受伤。” 威远“嘁”地一声笑了出来。他走过去,坐下在昭音脑袋边,安慰她道:“你做的很好。” 威远看了两个徒弟这场漫长而又精彩的对决。两个人的实力都很强,打得也很聪明,但他也一直都知道,少庭的单项格斗技巧和体力略胜昭音一筹,当然还有力量。 这两个人在考核中成绩应该都不会低,如果后面发挥得好,甚至有可能成为新兵十刃。 每年士兵考核的前十名被称为十刃,多数情况下,这十个名额都会被经验丰富的老兵占据。当然偶尔会有实力很强的新兵,在刚毕业转年的考核中就挤进了前十名,便会被称为“新兵十刃”。 “我的近身格斗术考核成绩会不会很差啊?”昭音趴在沙发上,小嘴微微撅起,委屈地问道。 “不会。因为你的对手很强。”威远摸摸面前巧克力色的毛。 “可是我毕竟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昭音还是不甘心地想着这个问题。 “轮次会参考,你的个人表现和遇到的对手更会参考。别担心。相信我。”威远继续安慰她。 “好。”昭音终于似乎想通了的样子。但过了一会她又再次开口:“老大。” “嗯?”威远耐心地回应着。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惨?第一轮就抽到少庭?” 威远温柔地笑了。“你很强。你只是这次没有打败他。”末了,他想了想,又加上半句话:“明天考完,我带你去吃烤肉。” 昭音刚刚还暗着的眸子终于明亮了。她看着威远,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38章 十刃 “这个很不错。而且是个新兵。”副审核说着,向旁边的主审核递上一张考卷。 主审核接过考卷,戴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探着头抿着嘴,睁大眼睛细细地阅读着考卷上的答案。 今年的策略考核,竟是有新兵的答卷令人印象深刻。 五分钟后,主审核摘下眼镜放到桌上,问:“这是新兵的答案?” “是的,长官。”旁边的人毕恭毕敬地回答。 “很严谨的战术。新兵什么背景?” “报告长官,新兵来自和安区。” 主审核听罢,重新戴上眼镜,继续审视着手中的答卷。 和安区还真是有宝藏,只是需要细细地挖。五年前挖来了威远,五年后,又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新人。 今年的士兵考核终于落下帷幕。通过两天的综合考察,调查处对每位普通士兵的能力进行了评估。 此刻,军团的全体士兵正或忐忑或期待地站在训练场上,等待着主审核宣布成绩。 “今年大家的表现依然很精彩,”台上的主审核充满信心地说,“有你们作为坚实的后盾,是香邦的荣幸。在这里,我想特别表扬604届毕业的新兵。”主审核说完,向着新兵们所站的方向微微点点头,“你们这一届的综合水平非常出众,甚至出了两位新兵十刃。” 军团十刃,是所有普通士兵中的前十名。连续保持着获得军团十刃称号的士兵,便有机会进入军团中高层。这也是每位士兵不断奋斗的目标。 而与老兵抗衡,夺得新兵十刃称号的新兵,更是实属不易。 “首刃,601届,冷亦爵。”审核官手中举着一个小小的奖牌,念着名字。昭音和大家一起鼓着掌,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走上台领了奖牌,然后站到一旁。 “二刃,601届,钟忆香。”念到二刃时,昭音看到一个气质甜美的熟悉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在大家的掌声中上台。审核官亲手把奖牌挂到她的脖子上,与她握手并祝福她。 忆香恭敬地向审核官敬礼,然后轻轻退到一旁。 “三刃,602届,白佑轩。”审核官继续在台上念着名字。台下的少庭一边鼓着掌,一边问旁边的昭音:“你说,他刚刚说的那两位新兵十刃,会不会是我们?” 昭音稍稍歪过头回答:“应该有你。我应该不行。” “新兵里没谁比你强了。”少庭安慰她道。 “多得是。我可是第一轮就被你淘汰了。”昭音的确觉得十刃里不可能有自己。尽管她转天发挥得都很好,但第一天毕竟是一轮游。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当天决定性的那一刻,如果她躲得再快一点,或者是向左闪避而不是向右,可能就不会被少庭擒住手腕。下次面对少庭这样的对手,绝对绝对要再小心一些。 “八刃,604届,姜少庭。” 少庭轻轻惊讶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自己拿个第十刃就不错了,没想到成绩比他想象得还要好一些。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昭音。昭音也看着他,对他笑了笑,真诚地为他鼓掌。 少庭缓缓走上台,恭敬地敬礼,低下头,让审核官为自己戴上奖牌。之后,他也退到一旁,等待着九刃和十刃的加入。 昭音等着审核官宣布接下来的名字,心里觉得没有希望,却又不免有一点点期待。 她似乎突然能体会到钟忆香的不易。从所有士兵中脱颖而出,成为二刃,对于一个在体能上本来就存在性别劣势的女孩子来说,肯定异常艰难。 如果是601届毕业生,钟忆香这是第四次参加考核了。这样神速的进步后,堆积了多少汗水与努力,每次宣布成绩时,她又是怎样忐忑的心情? 昭音自己现在只是一名无欲无求的新兵,已经有这样的压力与期待,走错一步还是会如此不甘心,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抱着野心,奔跑着追赶自己喜欢的人的老兵呢? 昭音抬头看了看站在二刃位置上的钟忆香。她甜美娇弱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坚韧与坚强? “十刃,”审核官看向新兵的方向,嗓音洪亮。 新兵们全部站得笔直,期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喊到。 “604届,昭音。” 昭音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身体却是诚实地没有丝毫犹豫地马上行动。 她一步步走上台,看到台上右边中高层肯定的目光。她的直系上司威远与她对视着,表情柔和而坚定,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对威远莞尔一笑。 台上左边是军团前九刃,中间的审核官举着十刃奖牌,正在等待她。 她走到审核官对面,敬礼,低头。沉重的奖牌挂上她的脖子,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 她退到左边,转头看了一眼少庭,少庭也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这正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祝贺十刃,也祝贺其他士兵。希望你们更加努力,报效香邦!”审核官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是。”所有士兵整齐地回答。 -------------------------------------- 昭音倚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奖牌举高。 小巧的银色奖牌,上面印着突出的“十”字。昭音一边端祥,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奖牌发出清脆的“咚咚”声,甚是悦耳。 “喵!”牛奶对奖牌不感兴趣,倒是对垂下来的晃晃荡荡的带子兴趣很大。它踩在昭音腿上,歪着个小脑袋,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伸出一只前爪来回拨弄带子。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玩。”昭音认真地格挡开牛奶的攻击。 然而牛奶并不打算放弃。它灵活地从昭音手的下方钻过来,继续和面前的带子玩得欢快。 “走开!这是我的,你如果想要就要自己努力。”不知道这个沙发上的姑娘是不是高兴得脑子坏掉了,居然和一只小奶猫讲起了道理。 威远干脆走过去抱起牛奶,自己坐到沙发上,把猫咪抱在腿上。 坐到舒服的大腿,牛奶瞬间就来了困意。它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躺在威远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你看啊,老大,我有奖牌。”昭音兴奋地看着威远,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褪了高冷,她本质上就是个可爱的小孩。 “嗯。你有奖牌。”威远带着笑意,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我是十刃啊!十刃,我啊!”昭音好像越说越开心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威远,兴奋地拍拍威远的肩膀,又指指自己。 她被收归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之后会有这样的发展。多亏了威远,没有只让她做军团的广告,而是亲自培养她,带着她一路走到了今天。 “你做的很好。”威远由衷地夸赞。 “老大呢?当年做普通士兵的时候,是不是每年都是十刃啊?”昭音好奇。威远这种神话级别的人物,拿个十刃绝对不在话下。 “不是。”威远摇了摇头。 “不是吗?”昭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军团里哪能数出来十个比你强的人?” 威远看着她,“我每年都是首刃。” 昭音张着嘴愣了几秒钟,之后回过神来,便无奈地看着威远。 这个人,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你真气人。”昭音怼他。 威远面无表情地缓缓道:“对我来说很正常。” 昭音皱皱鼻子,笑着轻轻垂了他一拳。 威远接住她的拳头,眼底带着淡淡笑意。 “你考过几次?”昭音继续好奇。 “两次。”威远告诉她,“第三年就升职不用考核了。” “我要是你,我会每天挂着那两块奖牌出门。”昭音想着,“多风光。” “你也很风光。新兵十刃。” “你的奖牌,”昭音看看自己奖牌上的“十”,“是不是跟我的不一样?” “嗯。”威远点点头,抱起牛奶,从沙发上起身,问昭音道:“你想看吗?” “想。”昭音认真地点点头。 威远走到自己房间面前,打开房门,侧过身看着昭音,“进来吧。” 昭音得到允许后,慢慢走进了威远的房间。 房间宽敞明亮,窗帘向两旁拉开,温暖的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铺满在床上。 简洁的灰色床单,枕头,被套,旁边一张书桌,上面摆着一摞资料,笔筒里插着几只笔,以及一枚做工别致的深红色树叶书签。 这简约大气的格调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昭音不禁感叹道:“你的房间真是干净。” “你的房间很脏?”威远皱皱眉,表情微微嫌弃。 昭音看到威远脸上的表情,扯扯嘴角,“老天爷,应该也没有你现在想得那么糟糕。” 威远把牛奶放到椅子上,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两块奖牌。 昭音坐在床沿,接过奖牌,放在两只手里细细端详着。 小小的金色的圆牌,正面都印着突出的“一”,一块的背面印着“致和601”,另一块是“致和602”。 这是多么高贵的荣誉啊。军团首刃。 “你真的是神话。”昭音一边虔诚地摸着奖牌,一边再次由衷地感叹。 面前的这个男人强大而内敛,令人忍不住想去仰望和依靠。昭音抬头望着他凌厉的棱角,不禁明白了为何军团那么多优秀的姑娘都会对他动心。 她希望这个男人有朝一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第39章 庆功会 昭音新兵十刃的成绩,让一些人肯定了她的实力,却也让另一些人更加心怀恶意地揣度她。 军团里有传言,昭音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挤进十刃的。而这个不正当手段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她的上司可是威远,办法多得是。 “我的老天,”少庭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怎么你做什么都能有传闻?” 昭音耸耸肩。 “你承受力真强,”少庭感叹,“如果我是你,我早就疯了。” 少庭才加入军团没多久,便听到了无数有关昭音的传闻。他不禁惊讶,原来第一天为他领路的那个漂亮姑娘,在军团里这么有话题度。 好在,他是在流言蜚语之前认识的昭音。 而考核成绩公布后,604届几个最活络的新兵,便提议大家休息日一起庆祝一下。毕竟604届出了新兵十刃,实在是可喜可贺。 休息日前一天的晚上,昭音,沁宁,宇柯和少庭四个人,来到离军团不远的大超市采购食材。 604届的新兵,约好了转天中午一起在训练场吃烧烤。少庭自告奋勇,带着伙伴们为大家购买食材。 “蘑菇蘑菇!”沁宁伸手到冰柜里拿了一大盒。 “牛肉!”宇柯推着车在冷冻区,双眼都要冒出星星来。 “烤架太大了,”昭音站在货架前,看着面前比她还大的盒子,对身边的少庭说,“咱们不好扛回去。” “烤架我们宿舍楼上的前辈有,”少庭告诉昭音,“我明天找他们借。” “好,那就交给你了。”昭音点点头。 这天晚上,当昭音和伙伴们采购结束,从超市回到家,手腕上挂着两个大袋子,怀里还抱了两个时,威远微微诧异。 “你吃得真不少。”威远调侃她。 昭音笑出了声,“哎哟,别开我玩笑了。这是明天聚会的食材。” “什么聚会?”威远一边帮她开了冰箱门,一边问她。 “新兵十刃庆功会,”昭音在威远的帮助下,把需要冷冻冷藏的食材放进冰箱,“我没给大人您丢脸吧?” “没有。”威远倒是没有吝啬夸奖,“继续努力。” “遵命。”昭音关上冰箱门,对威远笑了笑。 转天中午,昭音和三个伙伴们早早就来到了训练场上,一起做着准备,把洗好的食材穿成串,放到大盘子里。 “一会儿我去宿舍门口,找前辈要烤架。”少庭说。 “哪个前辈?”宇柯问。 “今年的首刃。” “哦!看那个前辈上台领奖,好像长得挺帅。”沁宁说。 “很帅。也很爱玩。”少庭回答。 604届其他的新兵也陆陆续续过来,大家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有的支起简易桌子,有的摆好杯子和饮料。 而聚会的组织者之一崔雪卉,在聚会开始前,拿着一个精致的本子,站在训练场门口,环视着四周。 当她终于发现这边准备食材的人们时,便轻快地走上前来。 “辛苦你们了。”雪卉笑着打招呼,“我给咱们的新兵十刃准备了礼物。” 昭音和少庭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竟然还有礼物? 雪卉拿着本子走到少庭面前,“少庭,祝贺你获得第八刃。你可是604届的风向标。” “谢谢。”少庭接过本子。 “这是604届的新生对你的鼓励。”雪卉笑了笑。 少庭翻开本子,看着里面不同颜色,不同笔迹的满满的鼓励话语,温暖地勾了勾嘴角。 “真是有心了。”少庭道谢。 雪卉客气地笑着:“少庭才是为604届争气了。” 到此,昭音以为下一个就是她了。 的确,雪卉接下来把目光投向了昭音,却是整个人愣了一下。 昭音也愣了一下。 “这位第十刃的礼物是什么?”少庭看着雪卉,冲昭音抬了抬下巴。他还真是有点好奇。 雪卉听了这话,表情却是有些尴尬。 “怎么了?”沁宁不解,“怎么空气凝固了?” “昭音的礼物忘带了吗?”宇柯一边猜测,一边哈哈大笑。 雪卉抱歉地笑了笑,对昭音说:“昭音,可不可以麻烦跟我来一下?” 昭音眨眨眼睛,点点头。 雪卉又是抱歉一笑,继而转身,带着昭音远离人群,走到旁边的角落。 两人面对面。 “昭音啊,对不起,”雪卉的语气很柔和,“我没以为你会来。” 昭音轻轻挑眉。不是说是新兵十刃的庆功会?她明明是第十刃,怎么雪卉没以为她会来? 雪卉似乎是看出了昭音的疑惑,便用了几秒钟组织了一下语言,继而解释道:“虽然是新兵十刃的庆功会,但是庆祝的,也得是堂堂正正的成绩。” 原来如此。 昭音拿了第十刃以来,身边争议便源源不断。大家早已认定了她一路靠皮囊获利,她这次的成绩,肯定也是做了手脚。 那些谩骂,那些不屑,昭音全都听得到。 “对不起,昭音,因为你的传闻……”雪卉的表情满是歉意。 “我知道了。”昭音淡淡回应。 “而且,你如果留在这里,对大家影响不太好,你也待着不舒服,”雪卉小心翼翼地看着昭音,“所以,还不如……” “好。”昭音点点头,“你们好好玩。”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昭音,”雪卉叫住了昭音,又抱歉地向她解释,“我本人对你没什么意见,但是你也知道,我毕竟生活在集体里。” 昭音看看她,没做过多回应,径直往训练场外走。 今天天气晴朗,云淡风轻,还真适合在外面玩。昭音走出训练场,准备一个人出去找东西吃。 “怎么了?”少庭从训练场外迎面走来,疑惑地看着昭音走出了训练场。 他和沁宁刚刚回去宿舍门口,找前辈借了烤架。现在两个人正合力抱着烤架,走在返回训练场的路上。 昭音笑着摇摇头,对少庭和沁宁说:“我走了。你们好好玩。” “走?”沁宁惊讶地睁大双眼,“你走哪去啊?” 昭音只是淡淡一笑,与他们道别:“明天见。” “等一下,”少庭皱眉叫住了昭音,“雪卉给你礼物了吗?” “没有。”昭音平静地回答。 “什么情况?”沁宁不解,“是忘了吗?” “不是。”昭音淡淡回答。 沁宁眨眨眼睛,也是皱了眉头,“难道是故意的?” 昭音笑了笑,“你们好好玩吧。” “喂,”少庭的声线带了微微的愤怒,“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少庭自然知道昭音名声糟糕,也看得出很多人都会刻意疏远昭音。其实他一直很不解。他被威远亲手带出来,提前毕业,就是风向标,而同样情况的昭音却是一路被冷落,甚至有很不堪入耳的绯闻。 “快回去吧,”昭音依然没什么情绪波动,“他们在等你们。” “不是,”沁宁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们真是故意的?” “他们以为我不会来。”昭音解释道。 “放屁,”沁宁似乎是听到了匪夷所思的东西,“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新兵十刃庆功会吗?第十刃会来,他们想不到吗?” “那也得是堂堂正正的新兵十刃才行啊。”一个男声悠然从他们身边响起。 这个小伙子叫邵伯渊,也是604届新兵,本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 “什么意思?”沁宁的怒气已经开始明显了。 “字面意思,”伯渊看着昭音,笑得友好,“不能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好成绩。不论是提前毕业,还是新兵十刃,都应该靠自己的能力。” “昭音和我当天是格斗对手,”少庭冷冷地对伯渊开口,“我们对战了多久,昭音实力强不强,每个人都看得到。” “当然,每个人都看到了昭音近身格斗考核是一轮游,”伯渊仍是笑得友好,“最后却进了前十,还不偏不倚卡在第十名,即拿了易于发展的称号,又不招人注目。” 昭音看着伯渊的表情。他本性大概不坏,只是确确实实相信了传闻,觉得昭音背后有靠山,帮她操作了成绩。 “喂,”沁宁放下手里的烤架,上前一步面对伯渊,“你别太过分。” 昭音及时拉住了沁宁,“好了沁宁,你们回去吧。咱们明天见。” “不送。”伯渊对昭音笑笑。 少庭也把烤架放在地上,对昭音说:“走吧。” 昭音愣了一下。少庭这是要跟她一起离开?这还得了?他作为今天庆功会的主角,怎么能缺席? “少庭,”昭音劝他,“别冲动。” 昭音明白,少庭要是今天就这么跟她走了,可就是跟她扯上大关系了,闹不好从此他也要受大家冷落,被流言蜚语缠得无法脱身。 少庭很优秀,未来可期,昭音不想连累他。 “走吧。”少庭却是没理会昭音的话,拉了她的衣角就要离开。 “少庭,你再想想该如何选择。”伯渊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建议你,还是选择融入集体。” “那昭音呢?”沁宁觉得荒唐,瞪着伯渊,手指着昭音,“你们凭什么把昭音从集体推开?” “好了好了。”昭音拍了拍沁宁的肩膀。有些事情不必闹大,被推开就被推开,她早就习惯了,只是别连累了别人就好。 少庭直视着伯渊,皱着眉,声线严肃,“昭音是我的格斗对手。我费尽了所有力气,才艰难地赢了她。你们现在不肯定她的实力,也就是不肯定我的实力。” “少庭,”昭音的声线带了严肃,“回去。别跟着我。” 几近正午,越来越多的新兵正走向训练场。昭音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去了他们的对话,但是必须及时制止少庭和沁宁,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了。 少庭看向昭音,正想说什么,不远处便传来熟悉的男声:“昭音。” 昭音转过头,是威远。他的身边还跟着亚久。 四个新兵站直身体,向两位高层敬礼。 威远对昭音淡淡开口:“过来。” 昭音又嘱咐了少庭和沁宁一句:“回去吧。”之后,她便迈开步子,向威远走去。 第40章 人间值得 威远看着昭音走过来,便转身迈开脚步,示意她跟上。 昭音跟在威远身后,亚久也一头雾水地走在昭音身边,不知道威远要去哪里。 威远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停住脚步,微微惊讶地看着亚久。 亚久也是微微惊讶地看着威远。 “别跟上来。”威远对亚久淡淡开口。 亚久表情依然平静,内心却是狠狠咒骂了威远一句。昭音现在在旁边,他就不说什么了。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得找这臭小子算账。 昭音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场门口。那三个人都已经不在了。估计她被威远叫走了,少庭和沁宁就也跟着伯渊回去了。毕竟,再刚下去也没有意义。 她礼貌地与亚久道了别,便重新跟上了威远。 亚久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威远这小子,简直是太可恶了。明明两人正要一起去吃午饭,看到下属受冷落,这小子竟然就这么直接抛下他,去陪人家小姑娘了。 真是太过分了。亚久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自己一个人去吃饭了。 昭音跟着威远来到最近的马厩。威远随便牵了两匹马,一匹递给昭音,问她道:“想吃什么?” 昭音思索了很久,却只是开口:“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吃。” “那走吧。”威远跨上了马,带着昭音,出了军团大门。 昭音乖巧地跟在威远身边,不知道威远要带她去哪里。但她什么都没问。 威远带着她一路向北,来到之前她刚进军团不久,四处奔波做宣传会的时候,途经的一条商业街。 休息日的中午,这里人山人海,热闹极了。昭音跟着威远下了马,把马拴在街角。两人并肩走进了这片喧闹。 “好香啊。”昭音不自觉地感叹了一句,继而突然想起来,“这里是不是有条小吃街来着?” 之前那次宣传会回程的路上,他们看到了附近的小吃街。 “嗯。”威远回答完,便不出意料地看到,昭音的眼睛里瞬间闪了期待。 威远笑了笑。他的下属,还真是有很完整的内心世界,丝毫不会受外界的恶意打扰。 走过一个转角,这条门庭若市,饭香四溢的小吃街,便近在眼前了。 昭音如捕猎者一般,敏锐地锁定了最右边的一个摊位。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摊位的棚顶画满了五彩斑斓的水果。 “那边那边。”昭音像个看到宝藏的盗墓者一般,拉了威远的袖角,带他走了过去。 这是个鲜榨果汁摊位。摊主把水果切开,挖出果肉加冰榨成汁,再把果汁装回原来的果壳,造型有创意,又清凉解暑。 “你想喝哪个?”昭音朝摊位里面探着头,“有西瓜,菠萝,椰子。都好大啊。” “先买一个吧。”威远回答,“你挑。” “我想喝菠萝。”昭音征求着威远的意见。 “嗯。”威远点点头。 昭音排在队伍最后方,好奇地环顾着其他的摊位。 “我还想吃烤玉米。”昭音拉了拉威远的衣角,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会儿去买吧。” 威远看了看她闪着光的眸子,又看了看眼前长长的队伍,开口道:“我去买吧。一会儿回来找你。” “好。”昭音乖乖答应,“那我在这儿等你。” 威远走后,昭音探头看着摊主手里正拿着一个菠萝,娴熟地操作着。他首先把菠萝的头切去,用工具挖出果肉,放入榨汁机中,与冰块混在一起榨成果汁,之后又将果汁倒回菠萝壳,插上吸管,递给面前的客人。 等到终于排到队伍最前方时,昭音竟是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一个菠萝。”昭音把手中的钱递给摊主。 “好嘞姑娘。”摊主接过钱,娴熟地挖了一个菠萝,榨汁。 “买好了?”威远正好回来,把一根烤玉米举到昭音眼前。 “买好了。”昭音接过烤玉米,“谢谢。” 摊主往菠萝壳里插了一根吸管,递给了昭音。 “谢谢。”威远替昭音接过了菠萝。 昭音咬了一口玉米,问威远:“菠萝沉不沉?” “不沉。”威远说着,把吸管递到昭音嘴边。 昭音探头喝了两口,眼睛一亮,整个人突然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威远看了她的样子就知道,“很好喝?” “好甜啊,”昭音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你尝尝。” 威远就着吸管喝了两口。 很天然的甜味,很清爽的口感。 “我们好幸运,赶上了这么甜的菠萝。”昭音幸福地弯了弯笑眼,又问威远,“你还想吃什么?” 然而还没等威远回答,她的目光又被不远处的摊位吸引了。 “我想吃那个。”昭音拍了拍威远的手。 威远已经了解了昭音的性子。这里是她的天下,干脆让她吃个爽。 “一份烤串。一份炸豆腐。谢谢。”昭音掏了钱给店家。 “好嘞。自己拿吧。”店家和蔼地开口。 昭音风卷残云般地啃完了最后几口玉米,把芯丢进垃圾桶,探身拿了一份炸豆腐,然后对威远谄媚一笑,把炸豆腐递过去,让他帮忙拿着。 威远顺从地腾出一只手,接过了炸豆腐。 之后,昭音又探身拿了一份烤串。装烤串的硬纸筒里盛着三分之一的汤,一根根长长的烤串倒立在筒中。 “来,”昭音抽出一串鱼丸,递到两手都被占着的威远跟前,“你先吃。” 威远看着昭音闪亮的眸子,凑上前去咬了一颗鱼丸。 昭音期待地等着威远的评价。她的双唇稍稍张开,眼梢微微挑起,再也不是平常那副淡然得没有波澜的模样。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美食也许从未欺骗过她,让她可以褪去所有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放心地有所期待。 “好吃吗?”昭音的声线带着幸福。 威远点点头,“好吃。” 昭音听了威远的肯定,满足地将鱼丸举到自己嘴边,咬了一颗。 “你还想吃什么?”昭音举着硬纸筒,凑到威远面前,低头看着里面,“还有鸡肉串,土豆片,海带丝……” “海带丝。”威远和昭音凑得很近,和她一起低头看进纸筒。 昭音拿出一串海带丝,还是先贴心地喂了威远。 他们从一侧顺着起点走到尽头,再顺着另一侧回到起点,一路走走停停,吃了不少家摊位。 昭音把手里最后的盒子扔进垃圾桶,心满意足地感叹了一句:“人间值得。” 之后,她便打算过去牵马。 “这边。”威远却是拉了她的袖口,示意她往另一边走。 “去哪?”昭音跟了上去,像个孩子一样毫无戒心。 威远看了看她,“人间还能更值得。” -------------------------------------- 昭音和威远站在玻璃柜前,两人的脑袋凑得很近。 “天呐!这个好可爱!”昭音指着柜子中间一层的陶瓷招财猫,转头对旁边的威远说,“我想做这个。” “看着很难。”威远转头问她,“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昭音自信地说,“我们可以的。” “好。”威远信了她。 “还有那个碗!”昭音又指着招财猫上一层的陶瓷碗,“我们也做那个吧。” “好。” 此时,他们正在街角的一家陶艺店里。这家店也是他们之前回程的时候路过的。店面很大,布置得很温馨。一侧的墙上是五彩缤纷的小灯,以及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和小装饰,另外三侧环绕着玻璃柜台,柜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陶艺品。再往里走,就是做陶艺的地方了。 店员带着他们,走到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又把招财猫样本和原材料放到桌上。 昭音拿起招财猫,仔细端详了几秒钟,终于有点打退堂鼓,“好像是挺难的。” 威远眼带笑意,“牛都吹过了。” “没事,”昭音告诉威远,“我不行还有你。” 店员为他们介绍完制作流程后,昭音便自告奋勇要捏招财猫最难的身体部分。但是她很快便发现,天赋这个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纵使她已经很努力地按照样本,一点一点用心地捏,手里的粘土却是完全没有猫的形状。 威远轻松地捏了猫的两只手,现在正一边捏围巾,一边看着昭音手里的那块粘土,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婴儿般的动手能力。也不知道刚刚是谁给这姑娘的自信。 昭音把手里的粘土举到眼前,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开口问威远:“咱们刚刚要捏的,是猫还是驴来着?” 旁边的店员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威远看着她手里不成形的粘土,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刚做好的围巾,朝她勾勾手指,“给我。” 昭音把粘土放到威远手里。 威远瞥了一眼样本,不下两分钟,便轻松地改造了手里一塌糊涂的粘土。猫咪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体,两只尖尖的耳朵,终于都有了清晰的形状。 昭音看着威远手里初出形状的猫咪,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人和人差距真是大啊。” 威远笑了笑,把捏好的粘土放到桌子中间。 昭音细心地帮猫咪围上围巾,威远把两只手臂贴在猫咪身体上。 “来,画五官。”昭音笑着把猫咪递给威远。 威远挑挑眉,“你不画?” 昭音摇摇头,“最后一步了,我不想毁了它。” 威远眼带笑意地接过猫咪,按照样本帮猫咪画上了五官。 最后,昭音捏了一个红色小鼻子,粘到猫咪脸上。 一只招财猫终于成了形。 “天呐,我们好厉害!”昭音一边看着成品,一边开心地拍着威远的手,“多亏了我这样的队友!” “嗯。多亏了你。”威远笑着,也轻轻拍了拍昭音的手。 第41章 粘土 昭音信誓旦旦地坐在转轮前,与威远面对面,挑衅着他:“来,比谁做得快。” “输了有惩罚吗?”威远淡淡发问。 “没有,”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继而示弱地笑了,“我只是随便挑衅一下。你别当真啊。” 两人的旁边是瓷碗的样本,看上去倒不是很难的样子。店家已经帮他们在转轮上准备好了粘土。昭音用手蘸了水,准备开始。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看到威远已经下手了,昭音耍赖地让他停下,“等我先开个头。” 威远就这么顺从地停下了手,等着昭音开始。 昭音踩动了转轮,探出手指在粘土的顶端开了个洞。 “好了,”昭音灿烂地对威远笑着,“批准你开始了。” “别挣扎了,”威远一边重新开始,一边淡淡劝着昭音,“你没我快。” 昭音不理他,聚精会神地做着手里的碗。 一整块粘土在她手中慢慢出了形状。只是这个形状,并不是她想要的。 昭音努力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先紧再松,想让碗口顺着变大,但那本该从下往上直径越来越大的碗口,却是丝毫没有变化。 她惊恐地大睁着眼睛,绝望地叹息了一声,“天呐,这是什么啊?” 店员站在昭音身边,看着昭音的表情以及手中完全失了控的作品,不禁笑了一声,友好地打趣昭音:“姑娘,你是想做碗还是桶?” 昭音瞬间被她逗笑,赶紧松了脚下踩着的转轮开关,双手离开了粘土,无奈地笑着对店员说:“您别逗我了,我手本来就抖。” “做桶也可以的。”店员友好地告诉昭音。 “不,我不做桶。”昭音无意识地用手挠了两下脸颊,一脸坚定地开口,“我今天一定要做个碗出来。” 威远停了转轮,抬起头来看着昭音,笑了笑。 昭音惊讶地看着威远几乎就要成型的碗,狐疑地开口:“你是第一次做?” 威远点点头,“是。” “你是魔鬼吗?”昭音收回目光,认真又委屈地盯着自己的粘土,准备继续,“怎么什么都做得好?” 威远又花了几分钟,便收了工。碗的形状竟是与样本不差丝毫。而他对面的昭音,依然在努力地皱着眉头,微微撅着嘴,控制着手上的力道。 威远笑了笑,调侃面前刚刚还自信满满的下属:“你不是很有信心来着?” 昭音似乎是气愤地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威远站起身,走到昭音身后,看着她不成形状的作品。 “完了,我今天真是彻底暴露了。”昭音告诉身后的威远,“我动手能力一直很差,包括但不限于做饭。” “没有。只是风格比较抽象而已。”威远淡然地说。 昭音笑了一声,继而警告威远:“别逗我,不然我手抖了可要怪你。” 威远又站在昭音身后看了几秒钟,便俯下身来,凑到昭音脑袋边上,双臂从昭音两侧环过去,抚上了昭音贴在粘土上的两只手。 昭音瞬间就感觉力道突然收得很紧。她惊恐地开口:“不行不行,太紧了。”说着便要抵抗威远手上的力道。 “别动。”威远只是在她耳边淡淡开口。 昭音条件反射地遵从了威远的命令,卸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威远带着她在粘土上施压。 毕竟就成果来看,与其相信她自己,还不如相信威远。 威远的手带着昭音的,从粘土底端慢慢上移。一个泥碗慢慢成了形。 “你们感情真好。”店员在一旁友好地笑了笑。 昭音眨眨眼睛,没有说话。她身后的威远也没什么反应。 等到粘土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只碗,威远便松开了昭音的手,站直了身体。 昭音悠悠感叹了一句:“魔鬼。”说完,她瞥了一眼威远正在晾干的那只碗,有模有样,甚至上面三圈环绕着碗的纹路,都仔细模仿着样本刻出来了。 昭音拿了工具,聚精会神将工具头探上粘土,将转轮开关踩踩停停,一圈纹路完美地刻成了。 她自己惊讶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威远。威远已经干脆用脚把椅子勾过来,坐到了昭音身边。 昭音踩动了转轮,开始刻第二圈纹路。 她相当小心翼翼,恨不得一厘米一厘米地刻上去。威远坐在她身边,饶有兴味地看她把第二圈刻好。 最后一圈了。昭音屏息凝神,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得像个在考试的小学生。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昭音脚下却是一个没踩稳,转轮比预想得转快了很多,手里的工具顺着这旋转,毫不留情地在粘土上刻上了一道突兀的痕迹。 昭音惊恐地停住了转轮,放下工具,仔细检查着刻坏的部分。应该不难修补。她蘸了些不用的粘土,抹到刻痕上,重新踩动了转轮,想用一根手指把新加上的粘土抹匀。 粘土虽是被抹开了,却是分布得相当不均匀。昭音干脆两只手轻轻按上去,想将碗身修补得均匀些。 这时,她想到威远刚刚带着她的时候,手上是加了很大力道的。因此,她便也照猫画虎地暗暗使劲。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粘土顺着她手上过大的力道,中间的一部分整整齐齐地凹了进去。 一瞬间,前功尽弃。 “老天!”昭音的声音带着绝望,停了转轮,双手离开粘土高高举起,惊恐地看着面前又变成一坨的粘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威远完全被她逗笑了,就这么看看她身前的粘土,又这么看看她。 “怎么办?”昭音无助又委屈地看着威远,“又变成这样了。” “正常的,”店员笑眯眯地鼓励道,“第一次做,很少有向你男朋友一样不返工的。” 昭音撅了嘴,声线委屈,“那我重新来。”说着,她便把面前的粘土按扁,打算从头再来。 威远把椅子往昭音这边挪了挪,帮她把粘土拍实,对她说:“踩吧。” 昭音认真地盯着粘土,踩动了转轮。 威远再次亲自带着昭音的手,很快便重新做出了碗的形状。 到了刻纹路的时候,他干脆和昭音一起拿着工具,两人都屏息凝神地探到碗前,脑袋挨在一起,呼吸轻轻纠缠。 昭音在威远的指挥下,脚上踩踩停停,手上任由威远带着,慢慢刻出了三圈完整而均匀的纹路。 之后,威远便松开了昭音的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昭音看着面前的成品,不禁轻声感叹,“我真的太难了。” “你是不容易。”威远轻声调侃。 “之前的那只已经晾好了,”店员微笑着开口,“二位要上颜色吗?” 昭音转头看了看威远,问他道:“上吧?” 威远点点头,眼底竟是带着明显的笑意。 “哎,你这个不厚道的人,”昭音笑着转过身,与威远面对面,“你再笑我试试?” 威远才不怕昭音奶猫一样的发威,该怎么笑还怎么笑。 昭音毫不犹豫地伸手,往面前的男人的手臂上抹了一把泥。 威远并不是躲不开,他只是没有躲的意愿。被昭音抹了一把后,他开口道:“走吧。洗手。” 他们面对面站到水池前。手上的粘土倒是很好洗,轻轻一搓就都掉了。 昭音低头洗干净手,朝着水池甩甩手上的水,却是听到威远对她说:“抬头。” 她顺从地抬起头,直视着威远的眼睛。 威远伸出蘸了水的手指,将昭音之前无意识带到脸颊上的一块泥土轻轻洗干净。 昭音一动不动地站着,乖得像只猫咪。 之后,他们将晾干的两个作品都上了颜色,又给店家留了地址,等着烤火后的成品两天后寄过来。 他们在陶艺店里花了整整一个下午,走上回程路时,已经是傍晚了。 “饿吗?”威远问她。 “饿,”昭音回答得很干脆,“我想吃酱油炒饭。” 当两人面对面在店中坐下时,昭音心中不禁升上一股久违的温暖。 少庭和沁宁会替她说话。威远会陪她这么整整半天。 “老大,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昭音看着威远,轻轻勾了勾嘴角,“谢谢你陪我。” 威远看着昭音,摇了摇头,“不用。” “你不用担心我。”昭音告诉他,“我没事。” 她不想让关心她的人们担心。受冷落,受排挤,这种事情她早在北巷,甚至在孤儿院就习惯了。况且她本就喜欢独处,便更是没有意愿巴结他人,强行融入圈子。 当然,还是会有几个人和她亲近,看到她所承受的东西,都会来关心她的心理健康。其实她才更担心对方,她不想连累任何对她好的人。 “我知道。”威远淡淡回应。 昭音单手托着腮,想着被寄过来的成品会是什么样子,“那个碗,烤火之后一定很好看。” “嗯。”威远应道。 “以后就可以用它吃饭了。” “嗯。” “你,”昭音看着威远,“骨子里竟然还有浪漫的潜质。” “是吗?” “是啊,”昭音诚实地说,“太反差了。” “你也很反差。”卸下了全身戒备,骨子里明明可爱得像个孩子。 昭音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你说动手能力太差吗?” “没有,”威远语气认真,“招财猫的鼻子捏得很好。” 昭音听了如此明显的讽刺,不禁无奈一笑,又在桌下轻轻踢了威远一脚。“讨厌。” 傍晚的烟火气,不禁使人感到幸福。今天白天真是个好天气,幸好昭音没有浪费。 第42章 无助 这天的日常训练,好不容于熬到了中场休息,昭音捂着肚子迅速退出训练场,坐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 “喂,丫头,”沁宁走上前来,看着昭音的样子,关心道,“你没事吧?” 昭音皱着眉,挤出一句话:“胃疼。” “很疼吗?”沁宁坐到昭音身边,轻轻帮她揉了揉肚子。 “挺疼的。”昭音靠在树上,脸色都变得苍白。 “别撑着了,我一会儿帮你请假,你回去歇着吧。”沁宁心疼地说。 “好,”昭音点点头,“谢谢。” 然而很快,她的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她整个人疼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为了稍微缓解一点,她干脆不再坐着,而是蜷起身体,躺到了沁宁腿上。 “这么疼吗?”沁宁看着昭音越来越痛苦的表情。 “越来越疼。”昭音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力气。 沁宁想了想,干脆拍拍昭音的肩膀,“走,去医院。” 急性胃炎。 昭音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好在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注意饮食,多休息。 等药的时候,沁宁坐在昭音身边,不解地问她:“你这几天吃坏了肚子吗?” “我胃一直就不太好,”昭音告诉沁宁,“因为我饮食习惯不好。” 冷的热的,煎炒油炸,昭音从不注意,向来是一起下肚。 “哎,”沁宁一边心疼,一边嫌弃,“自作自受啊。” “谢谢你陪我来医院。”昭音客气地对沁宁道谢。 “别这么客气行不行?”沁宁惊恐地睁大双眼,“听得我浑身发毛。” “好好,”昭音虚弱地靠在沁宁肩上,笑了笑,“下次不敢了。” 拿了药,沁宁直接送昭音回了公寓。 昭音的胃比刚刚好了一些,却还是嘶嘶啦啦疼得不轻。她微微弯着腰倚在沁宁身上,借着沁宁的力慢慢走着。 而这一路上,刺耳的声音竟是快速地跟了上来。 “她刚从医院出来啊。有人说看到她去打胎了。” “谁的孩子?” “肯定是帮她操作成绩的人啊。” “真不厚道啊,拿完第十刃,就无情地把孩子打了。” …… “喂!”沁宁实在忍无可忍地想要开口。 昭音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只会掀起更大的波澜,然后把无辜的局外人沁宁也吞进去。 沁宁顺了昭音,毕竟她也不想在昭音生病的时候,惹出更大的麻烦。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低声咒骂了一句。 “好了好了,”昭音轻声劝着她,“别理他们。” “这真的太过分了啊。”沁宁这回是实打实心疼昭音了。她明明亲眼看着昭音胃疼,亲自陪着她去医院,亲手替她拿了治肠胃的药,现在竟然听到了打胎的疯言疯语,荒诞得没有任何理由。 难道昭音做什么,大家都不会放过她吗? “别生气。”昭音笑了笑,反而劝起了沁宁。 沁宁眨了眨眼睛。自从昭音加入军团,就一路被传言追着跑。而这才短短两天,又从新兵十刃庆祝会,大家光明正大冷落她,到现在传这种对年轻女孩子伤害很大的谣言。昭音心里该有多委屈? 沁宁把昭音一直送到公寓楼下。 昭音开口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谢谢你。耽误了你这么久,快回去吧。” 沁宁听得一阵阵恶寒,“死丫头,你以后再这么客气,我真的要揍你了。” 她总算了解了昭音与谁都客气疏离的原因。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善待这个和她同龄的姑娘啊。 昭音感激地笑了笑,“我现在是病号,脆弱得很,您就宠着点我吧。” “好好,”沁宁嘱咐昭音,“快上楼吧。别忘了按时吃药。” 昭音点点头,“明天见。” 她一步一步上到顶楼,来到自家单元门口,用钥匙拧开了门。 胃还是疼得不轻。昭音进了家,洗了手换了拖鞋,吃了胃药,便裹了个毯子,盘腿坐上沙发,靠着沙发背,仰头望着天花板。 牛奶喵喵叫着跑过来,跳上沙发,蹭了蹭昭音,便在她身边缩成了一个小团,安静地睡去。 昭音看着牛奶,不禁羡慕这种简单的生活。吃吃睡睡,和主人亲昵。 她的生活从未如此简单,即使是本该单纯的童年,她已经在孤儿院那个小社会里沉浮了。 她一路承受了太多东西,那些过往的经历,已经变成了她身上的铠甲,如今使她可以刀枪不入。只是有些时候,刀子趁着她脆弱,还是会从铠甲最薄弱的地方捅进来,伤得她鲜血淋漓。 现在就是那样的时候。 她的胃一会儿撕裂一般,一会生绞一般地疼着。她已经静静等了这么久,却是完全不见好转。也许很多疼痛,终究是无法好转,只能这样慢慢习惯,与其共存一生。 这种摆脱不掉的疼痛,让人很烦躁。 昭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的颤声,继而无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了手里。 威远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一进门,便看到正前方的昭音盘腿坐在沙发上,深深地把脸埋进双手。那种孤独又无助的感觉,威远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 昭音听到有人回来,便抬起了头。 威远以为她会满脸泪痕,但是没有。她只是脸色很苍白,似乎是哪里很痛,不知道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老大。”昭音打了个招呼。 威远点点头,拿着盒子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你去医院了?” 威远知道她去医院了。昭音不敢想象他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那些闲言碎语,能传到她耳朵里,肯定也能传到威远耳朵里。 “嗯。”昭音点点头。 “怎么了?”威远问她。 “胃疼。” “现在还疼?” “疼”。 “一会儿我去买点清淡的回来。”威远对她说。 “老大,”昭音的语气中带了深深的无力感,“对不起。” 她真的把威远害惨了。 他们之间的绯闻,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这种污言秽语,对她一个清白的年轻女孩子来说,是巨大的伤害。但是对一路艰难地走到今天,无污点,无绯闻,无花边的威远来说,又何尝不是伤害? 而威远本可以避免这些伤害的。是她昭音硬生生地把威远卷了进来。 她真的很愧疚。这些对她好的人,最终竟都是这样的下场。 威远却是淡然问她:“对不起什么?” 昭音直视着威远,张张嘴,组织着措辞,却依然觉得说出口很艰难:“我……都怪我,你才……” “昭音,不是你的错,”威远告诉她,“别多想。” “可是我连累了你,”昭音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都害得你脱不了身了。” “你没连累我,”威远依然很淡然,“我有我的选择。” 昭音垂着眼睛继续沉默着。也对,说到底,别人的选择,不论是伤害她,还是亲近她,她都无法改变。 “别瞎想了,”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把盒子放到她腿上,“那天做的东西寄过来了。” 昭音眼睛一亮,“是吗?” 她打开盒盖,盒底铺着一层彩色的碎纸屑,上面放着两个陶瓷碗和一个陶瓷招财猫。 “哇,”昭音不可思议地举起招财猫,“烤完火竟然这么漂亮。” “嗯。” “尤其是鼻子,简直是点睛之笔。”昭音双唇疼得没有一丝血色,却依然坚强地开了句玩笑。 威远看着她苍白的笑容,心里一疼。 昭音把招财猫递到威远手里,又拿起两只碗,一只蓝色的是威远做的,另外一只绿色的是她做的。 “真漂亮。”昭音感叹。 “你想用哪个?”威远问她。 昭音仔细打量了一下。蓝色的那只做工更精致,颜色也更漂亮。 威远的手艺,比她高太多了。 “我想用你做的这个。”昭音举了举手里蓝色的碗。手艺高有什么用,做出来的东西还不是会被她霸占。 “好。”威远接过碗,起身把两只碗放到碗橱里,又把招财猫放上角柜。继而,他拿了暖水袋,灌上热水,过来递给昭音。 昭音顺从地接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我去买饭,”威远告诉昭音,“很快回来。” 昭音鼻子一酸,说了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威远明显听出了这句话里带着的哭腔。 这种无助感,他从没在昭音身上见过。无论是之前受了伤,被冷落,被排挤,还是被怀疑,她都没有这样过。 有时候小小的病痛,足够让人脆弱。 威远重新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 “我很快就会回来。”威远温柔而坚定地承诺。 昭音瘪了瘪嘴,眼圈红了一下,终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威远也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嘱咐了她一句:“暖水袋放好。”便出了公寓门。 昭音慢慢靠上沙发背,视线转移到角柜上的招财猫身上。白胖的招财猫,眯着眼睛咧嘴笑着,举起一只手,仿佛在告诉她,别担心,很快便会有好运。 有没有好运,昭音倒是不知道。但是,在她偶尔像今天这样脆弱的时候,一丝小小的温暖便足以帮她撑过去。 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 第43章 陪伴 这天晚上十点,昭音拿上鸭舌帽,来到对面的房门,轻轻敲了两下。 威远房间的门打开了。 昭音扣上帽子,开口问他:“老大,我现在过去。你可以吗?” 威远点点头,重新关上了房门去换衣服。 上次威远说过,会护送昭音去东巷见朋友,于是昭音这次乖乖地邀请了威远陪她。 两人两马来到和安区东巷。 深巷里,天晴正在路口等待着昭音。她一身紧致包臀裙,优秀的身材被衬托得淋漓尽致。浓密卷发,烈焰红唇,周身散发着成熟的妩媚。 她远远看到昭音的身影,刚想走上前,却又看到昭音身边还有个骑着马的男人,便顿时停住了脚步。 “天晴姐,”昭音打着招呼,下了马向她走来。 “音音。”天晴冲昭音笑笑,警觉地看了一眼她旁边的男人。只见男人也下了马,面无表情地跟着昭音走过来。 “您好,”天晴专业地微笑着招呼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回应她道:“你好。” “姐,这是我上司。”昭音向天晴介绍威远。之后她又面对威远介绍道:“这是我姐姐,天晴。” 天晴听到昭音说男人是她的上司,不由得狠狠惊讶。 上次昭音提到过,她的上司就是那个曾经的南巷首领威远。天晴打量着面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她一直觉得音音身上干净从容的气质,已经使人很难将她与和安区挂上钩。而如今面前的男人如出一辙,成熟,凌厉,让人不禁想信任他。这哪像是从和安区出来的人,反倒更像是来自富贵家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大世面,人格完整,三观端正。 她上次见过昭音后,一直隐隐担心,昭音如果看到上司就想起曾经,会不会不太好过。但今天看到昭音竟然和他一起过来,看来两人之间相处得应该不错,那她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好,”天晴轻松地一笑,为两人领路,“二位这边请吧。” 带着两人走进地下酒吧,天晴对吧台的老板说:“老板,这位是音音的朋友。请他杯喝的,算我的。” 酒吧老板和气地笑着对威远说:“这位客人,请坐吧。” 威远一边点头致谢,一边坐在了吧台前,对着昭音说:“外面等你。” 昭音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好。”说着,她便与天晴进了包间。 “过得好吗?”天晴宠溺地拍了拍昭音的头。 “还好。” “你和威远相处挺好的?” 昭音眨眨眼睛,竟是开口道:“天晴姐,他记得我。” 听了这话,天晴惊讶地问道:“怎么会?” “我一开始也很惊讶。”昭音说,“但他确实记得,收归的时候认出了我,所以把我归到了他名下。” “啊,原来是这样。”天晴若有所思,“看来你们谈过了。” “嗯。”昭音点点头。 “唉,这样也好。”天晴替她轻松,“至少说开了。” “嗯。”昭音轻声应和。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天晴,“姐,我查了香邦病死,还拜访了几家人,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天晴听罢仿佛松了一口气。她对昭音说:“我也有个好消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里堂客人,他查到了一点东西。他过两天会过来和我见面。” “哪天?我也过来。” “音音,你先别急,”天晴耐心地劝她,“咱们还是不要见得太频繁。你就先乖乖在香邦继续调查。如果我这边真有什么进展,到时候再叫你一起。” “好吧。”昭音妥协道。 而此时在吧台,老板递给威远一杯简单大气的特调鸡尾酒,“客人,请品尝吧。我试着调了跟客人一样气质的鸡尾酒,口味希望您喜欢。” “谢谢。”威远拿起酒杯尝了一口。 初味是淡淡的薄荷般的清香,中味仿佛有一些微微的苦,而后味却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酒精的比例把握得很好,轻轻地攻击着味蕾,却不会让人觉得辛辣。 这是他在和安区这么多年,喝过的层次感最丰富的鸡尾酒。 “老板手艺很好,”威远诚实道,“您一定有很多回头客。” “客人抬举了,拙计而已。况且,只有重要的客人才能尝到我的手艺。”老板友好地笑着对威远说。 威远来了兴趣,“比如呢?” “比如,昭音姑娘的朋友。”老板慈祥地笑了,“谢谢您照顾她。这杯算我的。以后您来这里都不收钱。” 威远听罢放下酒杯,“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三四年而已。”老板摇摇头,“是个苦命的姑娘。我有时候看着她啊,就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平,明明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威远不确定老板的意思,也不知道天晴和昭音在谈些什么。他知道昭音有事情,但从没和他提起过。 他也不想随意打听。昭音的戒心很重,威远不想过度干涉她,给她压力。 “老大。”又过了一小会儿,昭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威远回头,看到昭音正和天晴一起从包间出来,便从椅子上站起身。 昭音正要开口,天晴却先她一步,走上前来打招呼:“威远,你好。” 威远点头致意到:“你好。” “谢谢你照顾我妹妹。”天晴说着,向威远微微鞠了个躬。 “应该的。”威远同样颔首。 “行了行了。我不是个废人,你们别搞交接仪式。”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把微微弯着身的两个人推直。 天晴宠溺地看着昭音笑了笑,“音音,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时间不早了,天晴急匆匆地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 威远和昭音与酒吧老板道谢后,并排骑着马,慢慢往回走。威远记得之前昭音烦躁得吵醒他的那一次,但这次感觉她情绪不坏,反而有点开心的样子。 “你和天晴怎么认识的?”威远趁着她开心,提出了疑问。 “天晴姐吗?哦。我那天从南巷逃出来以后,”昭音说到这里,垂着眼睛停顿了一下。 “对不起。”威远立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歉。 昭音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威远,继而绽放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别多想,我只是在回忆。”然后她继续说:“我逃出来以后,被天晴姐救了,在她家住了几天。之后她亲自把我送到了北巷。” 威远点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没有问昭音来见天晴做什么。 他不想过分打扰她的生活,只要能默默地在旁边保护着她,让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如果想说,她自然会说。到了真的需要他帮忙的那一天,他一定会不遗余力。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逝着。近来新兵们在老兵们的带领下,出征平复过不少骚乱,虽然依然被安排在队伍最后方,但已经没有了最初上战场时的胆怯。 他们身上的稚气慢慢褪去,眼神逐渐坚定,心中更加有责任感。 一次任务收尾的时候,少庭正蹲在地上,往手臂上缠绕着什么。 昭音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关心道:“你还好吗?” “还好,小伤口而已。”少庭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胳膊上缠绷带。 刚刚任务中伤到了手臂,虽然伤势很轻,但少庭还是索性自己先找到了每次出征队里都会携带的医务箱,处理了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 “我来帮你吗?”昭音一边说,一边伸出手。 “不用不用,你呆着就好,别给我帮倒忙。”少庭眼中带着笑意,避开昭音的手。 昭音收回手,看着少庭娴熟地缠上绷带。 威远骑着马经过,看到这两个部下,便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受伤了?要帮忙吗?” “老大,小伤而已。不用帮忙。”少庭抬头汇报。 威远点点头离开了,昭音看着少庭熟练地包扎,力量适中,既能止血,又不至于阻碍血液流通。最后,他熟练地用绷带末端打了个结。 这专业的手法,她如果去帮忙,也确实只是倒忙。昭音抬头看着少庭问:“你学过这些?” 少庭点点头说:“我奶奶曾经是军队的护士。我以前跟她学过一点。” “你真幸福。”昭音听罢,内心由衷地羡慕。有良好的家世,有长辈的疼爱,少庭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勇气与正直,昭音学不来。 “是啊,”少庭继续给昭音讲着,“你知道吗,当年我奶奶给负伤的爷爷包扎,两人一见钟情。” “真浪漫。”昭音不禁又想起了退役的念久和吵着要娶她的童童。 运气是很神奇的东西,她一直挣扎着寻找的平淡幸福,有的人却生来就有。 回到军团,昭音陪少庭来到军团医院,进一步处理伤口。少庭坐在椅子上,手臂伸着,疼得呲牙咧嘴,再也不是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马上就好了哦,再坚持一下。”给少庭处理伤口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又成熟的女护士。她乌黑浓密的长直发在脑后随意挽成一个发髻,一双猫眼眼尾轻轻上挑,烈焰红唇微微嘟着,妩媚又性感。她穿着一件红色紧身连衣裙,披在外面的白大褂也挡不住她曼妙的身材。 昭音从没见过这位护士,于是多看了她两眼。 女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稍稍抬起猫眼看了昭音一眼,“看我面生?” “嗯。您是新来的?” “对,我今天刚来。”女人边说边利落地在少庭的伤口上用纱布打了一个结。 “好了。”她拍拍少庭的肩,站起身来。 “谢谢。”少庭也站起身来道谢,然后和昭音并肩朝医务室门口走去。 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倚着门框,双手抱臂站在那里。 “薇拉。”门边的人开口。 这位新来的护士抬头看向门边的人,上挑的眼梢勾出一个妩媚的弧度。她红唇轻启,冲着那人悠悠打了个招呼:“威远,好久不见。” 第44章 警觉 中午,食堂里,法步坐在昭音对面,把脸缩在一碗牛肉面后,贼眉鼠眼地不时回头瞄一眼斜后方。 “威远身边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法步好奇地问昭音。 他看到威远站在斜后方不远处,罕见的是,身边还站个陌生的妩媚女人,正在跟威远说着些什么。两人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搞得法步好奇心爆棚。 昭音一边嚼着菜叶子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说:“哦,好像叫薇拉。他们好像之前就认识。” 法步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吃得正香的姑娘,“就这些?我说昭音啊,你能不能有点有用的情报?你和威远同吃同住,就没发现点什么劲爆的?”说完他又俯下上半身,脸凑近昭音,神神秘秘地问,“比如说,威远那家伙有没有带过她回公寓过夜之类的。” 昭音突然停住了咀嚼,眨眨眼睛,努力地想了想,然后认真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法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直起上半身靠上椅背。他叹了口气,对昭音说:“昭音啊,你干脆拜我为师吧。我得好好教教你怎么八卦。一点情报都搞不到,人可不能这么没用啊!” “别难过,你现在可以自己问了,”昭音探过脑袋偷偷地对法步说,“他们过来了。” “你们好。”女人微笑着走过来,坐在了法步旁边,昭音的斜对面。威远则过来坐在了昭音旁边。 “我们上次见过,所以看到你我就过来了。”女人妩媚地笑着对昭音说,“我叫薇拉。” “你好,我叫昭音。”昭音礼貌地回答。 “你的朋友伤口怎么样了?”薇拉关心道。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昭音对她笑了笑。 “太好了。”薇拉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着法步问:“这位是?” “我叫法步。你好。”法步深蓝色的桃花眼弯弯地笑着,眼里闪着八卦的火花。 “你好,”薇拉说完,又看着威远添上了一句,“这是我的旧识,威远。” “薇拉小姐,我们可早就认识他哟。”法步笑得一脸戏谑,“只不过此刻更认识了。” 昭音与法步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哦?原来大家都认识啊?”薇拉微微睁大眼睛,继而特意转向昭音,“你也认识威远?” “我是老大的下属。”昭音回答。 “唉,这样啊。”薇拉听罢,又妩媚地笑了。 “薇拉小姐,”当事人坐在面前,法步哪有不刨根问底的道理,“你说跟我们的威远是旧识,有多旧?怎么个识法?” 威远这小子,每次问他的感情经历,他都一再推脱。这次可算抓到了蛛丝马迹,他堂堂法步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顺藤摸瓜,揪出真相。 “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薇拉一双猫眼看了看威远,开口道,“威远一直照顾着我。后来他加入了军团,我就也一直想过来,尽我所能帮助他。” “太感动了。我真的太感动了。”法步夸张地调侃,“威远啊,这么好的姑娘,一直默默地站在你身后,你要怎么回报人家才好?” 威远没接话。 “南巷的生活很辛苦,多亏了威远照顾。”薇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撩了撩头发,“我现在有了能力,当然想要报答他。” “可不是嘛,无以为报,也可以以身相许嘛。”法步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看薇拉,再看看威远。 这时,薇拉的目光定在了昭音身上。 “话说昭音,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薇拉问道,“比上次在医院还早。” “我不记得我们见过。” “我上次就觉得你很面熟。”薇拉眯眯眼睛,仔细回想。 昭音想了想,“我也是从和安区来,之前在破晓。” 薇拉这才有了印象。她本人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破晓毕竟红透整个和安区,她还是有所见闻。 “原来是你。”薇拉说完,又戏谑地双手托腮看向威远,语气一股淡淡的讽刺,“威远居然把昭音小姐归到了手下,真是有福气。” 薇拉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昭音,就对这个年轻姑娘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昭音的气质容貌干净出众,令她止不住微微地担心。在得知昭音是威远的直系下属时,这种担心尤甚。现在她又知道,这个姑娘竟然是红遍和安区的歌女。 昭音适时地闭嘴,站起身,对着面前的三个人礼貌地开口:“大家,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训练。”薇拉的语气神情,已经让昭音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其实她向来不解,她明明为人低调,一直在躲着麻烦,但麻烦为什么永远追着她。 不过,之后几天的日子却是平静得出乎昭音的意料。薇拉总会频繁地来找威远,却再也没有向昭音挑衅。昭音也明智地适时避开他们,不想再招致任何怒火到自己身上。 -------------------------------------- “里堂已经在注意振北了。”高层讨论会上,胖浩辰开口说。 “早晚的事。烟草禁令四年了,振北的走私生意也做了四年,反而做得越来越高调了。”法步边说边挑了挑眉,“把里堂王家当儿戏不成?” 早在几百年前,这块大陆一分为三,成为了如今的香邦国,里堂国与和安区。 香邦国位于南边,气候四季温暖湿润,南边临海,西边接壤和安区东巷,东边是荒芜贫瘠的山脉,北边接壤里堂国。 里堂国地处北边,北与东全部接壤荒芜的土地,西边接壤北巷和东巷,南边接壤香邦。 两国各自发展着农业,林业与畜牧业,而里堂人民又继承了祖上留传下来的手工业工艺。他们从和安区雇佣廉价劳动力,手工品不仅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出口给香邦。 后来,里堂的手工品出口业做得越来越大,人民靠着这祖上传承下来的工艺安居乐业。也正因为如此,里堂的经济向来比香邦更加繁荣,人民却也更加怠惰,靠着吃老本行与雇佣廉价劳动力,高高站在香邦头上。 而南边的香邦人民更加勤劳。他们没有从祖上传承下任何手艺,于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开拓南边的海洋。慢慢地,渔业在香邦兴起。而在开拓渔业的过程中,渔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种易燃烧的干草。点燃这种干草时,缭绕的烟雾散发出浓馥的香味。渔民们因此对这种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把它叫作烟草。 香邦得天独厚的气候,是种植烟草的有利条件,因此,烟草业逐渐在香邦发展起来。渐渐地,烟草已经成为一种可供居民享用的物品。 而这最初发现了烟草并发展起烟草业的渔民,便是乔家。 再后来,香邦贵族发现了烟草业巨大的发展前景。他们计划掌控整个国家的烟草业,便想将烟草大户乔家加以罪名,流放到和安区。 奈何乔家做生意踏实本分,贵族找不到流放的理由,便暗中处处挤兑威胁乔家,不仅使乔家很快没落,还把乔家逼到和安区,使其烟草工艺失传。 烟草业的兴起与繁盛,使香邦得以发展国家经济。他们将烟草卖给自己的居民,同时出口到里堂。 香邦的逐渐富强终于使里堂感到了威胁。致和601年,里堂颁布了烟草进口禁令,想通过禁止进口香邦的烟草,来阻止香邦继续发展。虽然致和603年初,里堂的少数改变派发动了变法革命,认为烟草禁令并不是治本之法,追求本国发展才是唯一出路,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变法以失败告终。 怠惰的里堂早已习惯了享受着上一代流传下来的财富,骑在香邦头上,不愿意费力继续发展。而香邦一旦强大起来,打破了现有的平衡,就意味着他们生活方式的改变。这可是里堂万万不想看到的,于是,里堂王家想尽了办法阻止香邦烟草业的壮大。 进口禁令的颁布有了一定的成效,里堂王家对此甚是满意。然而里堂却忘记了自己西边的和安区,那里的人民可不在乎什么香邦什么里堂什么烟草禁令,他们为了生活,看到眼前可图的利益,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抓住,比如常年经商的振北。 禁令一颁布,振北就迅速行动,勾结香邦的贵族,走私烟草到里堂。如今走私已经持续了整整四年,里堂未必没有察觉。但碍于经济与外交顾虑,只要走私不过分,他们便选择睁一眼闭一眼。 然而从中捞取了很多利益的振北,最近越来越高调。 香邦军团担心有朝一日,里堂王家会被这种明目张胆触怒。万一真的战争打响,以现在香邦的军力,未必能成功抵挡。 “那群人不在乎国家利益,”威远开口,“他们看不到那么长远,眼前的才是最大的。” “现在掌控着烟草行业的,是香邦王后的弟弟。”亚久拿起手中的资料。 香邦王室的在位国王懦弱昏庸,虽然高高坐在国王的位子上,却被王后一家掌握着实权。 王后的弟弟在王后的帮助下,掌管了香邦的烟草业,作为香邦国的纳税大户,在王家有很高的话语权。而王后一家的贪婪已经是人尽皆知,他们把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国家与居民的安危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亚久放下手中的资料,“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王室身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整个军团严阵以待,万一里堂被触怒,攻上门来,要有足够的力量抵挡。” 第45章 冲突 昭音快步走出军团大门后,片刻不停地又往后门走去。 路上,她趁着四下无人,套上拿在手中的外套,带上鸭舌帽。此次和里堂的人的会面,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被人看到才好。 她来到后门附近一处小巷里,来人已经等待在那里了。 昭音朝他点头示意,走了过去。 “昭音小姐,这是天晴让我转交你的资料。”那男人说着,递给昭音一个纸袋。 昭音从里面抽出资料,上面一个赫然的名字“徐祖谦”。 “这一家人祖籍里堂,致和603年底南迁到香邦,不仅是居住权,连祖籍都换过来了。他们的身份做得非常周密,抹去了之前在里堂的户籍,我也是通过诊疗记录才查到的。徐祖谦604年一月加入香邦军团,下面还有个妹妹,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维持药物治疗。”男人解释道,“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昭音一边阅读着资料,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人。 她对这个人没有印象。604年加入训练兵的话,毕业的时间是今年八月,也就是马上了。 为什么好端端地从里堂花了大价钱,举家迁到香邦?还抹去了之前的生存痕迹?为什么迁来后的第二年,徐祖谦就加入了香邦军团? 徐祖谦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他的父亲,是那个徐管家吗? 昭音忽然想起了之前里堂内鬼的事。那个时候徐祖谦是训练兵第一年,那件事又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无论如何,看来这个徐祖谦,都值得见一见。 “谢谢。真是非常有用的情报。”昭音点头向男人致谢。 男人微微颔首,迅速离开了。 昭音也迅速离开,向军团正门走去。现在这个时候,马上要到训练兵午休的时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这位徐姓训练兵谈一谈。 而昭音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后,一抹身影躲在角落里,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 昭音来到训练场,等待着训练兵结束训练。 她望着训练场上整齐的队列,磅礴的阵势,突然内心涌出一丝莫名的苦涩。究竟有几个人,在这片阳光肆意温暖的土地上找到了归属感呢?训练场里的这些士兵,每个人都有怎样的过去,带着什么样的伤疤,为了什么理由加入香邦军团?这里面,又究竟是否站着里堂的内鬼,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甚至仅仅是眼前的这片小小的训练场,都存在着太多未知的恐惧,使人看不清摸不到,无法掌控一丝一毫。 训练终于结束。昭音向一位走过来的训练兵点头问好道:“你好,我是刚毕业的新兵,麻烦帮我叫一下徐祖谦训练兵。” 对面的训练兵回过头,向身后距离大概一米的小伙子喊到:“祖谦,有人找!” 昭音目光顺着望过去,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正向这边跑来。 “你好,我是昭音,可以耽误你点时间问些事吗?”昭音礼貌地问面前的男人。 男人皱着眉头顿了一下,却依然是点了点头。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昭音转身向前走。男人与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昭音领着徐祖谦来到一处角落,她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然后又望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没有少年的阳光感。他表情严肃,气质严谨,此刻正看着昭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就直说了,祖谦,”昭音开口,“你为什么从里堂迁到香邦?” 徐祖谦的表情瞬间僵硬,他开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昭音回答:“我在查一些私事。与军团无关。” 徐祖谦明显不相信昭音的说辞。他皱了皱眉,开口道:“你的私事与我无关。我没什么能帮忙的。再见。”说罢,他转身想走。 “我并非想干涉你,”昭音不紧不慢地开口,男人停住了脚步,“但你的故事可能是我的私事中很重要的一环。如果你不能私下告诉我,我只能上报香邦军团,和调查处一起听听你的故事了。” 男人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我等着你的选择。”昭音不急不慢地双手抱臂,靠到墙上。 徐祖谦低着头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抬起头,看着昭音的方向说:“我的父亲,是里堂改变派的领头人。” 昭音挑了挑眉,“603年的里堂变法革命?” “是的,”祖谦点点头,“变法革命失败后,里堂暗暗地对改变派实施了报复。我父亲作为领头人尤其深受其害,革命失败后就被处死了。我们拿出家族经商的全部积蓄,又从和安区借了高利贷,找人消了里堂的户籍,逃到了香邦。” 昭音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思考着。如果是这样,他的父亲就不是那个徐管家。 昭音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加入香邦军团?” “因为我需要钱,”祖谦握了握拳,“失去父亲后,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又欠下了高利贷。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之前在里堂时一直是药物治疗,但现在病情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需要钱做手术。我入了伍,家里就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昭音又问:“这些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祖谦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如果他们知道我从里堂来,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是啊,昭音也不敢想象。 面前的人的叙述流畅,语气真实,昭音不觉得他在说谎。但即使是这样,如果被大家知道他来自里堂,也许相安无事的时候,人们会同情他,但只要一有事发生,他必然第一个遭到怀疑。比如说像上次的内鬼风波,到时候坐在调查处面前,被歧视被排挤的,就一定少不了他。 昭音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妹妹的病这样一直拖着,可是会死人的。得尽快手术。” “我知道,但收高利贷的人三天两头催上门威胁我母亲和妹妹,我的收入大部分都用来还债了,没有能力给妹妹做手术,只能先继续药物维持。”祖谦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都是我太没用了。” 昭音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来给你妹妹出手术费吧。” 祖谦猛地抬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昭音轻轻一笑:“谁让我知道了呢?我这两天会把钱给你。”她说罢,站直身子,准备离开,“你的事,我会告诉我的上司威远,但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你大可放心。” 祖谦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是一个可怜的故事,但不是她故事的一环。昭音拍拍祖谦的肩膀,离开了。 -------------------------------------- 高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薇拉神色平静地抱着双臂,面对着亚久和法步,坐在桌子前。胖浩辰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 “喂,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法步睁大眼睛问薇拉。 “怎么会?面对面见过两次的人,我能看得错?”薇拉开口。 亚久神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会议室门边,拉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士兵说:“把昭音叫来。” 士兵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威远刚好正从不远处走向高层会议室。他一边走一边问亚久:“这个时间叫我过来什么事?” “你先进来吧。”亚久侧身为他让路。等威远进来后,亚久关上了门。 威远微微诧异薇拉会出现在高层会议室,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他靠到墙上,双手抱臂,看着屋子里除薇拉以外的人个个神色凝重,再次开口问:“怎么了?” “你的下属,你自己没察觉吗?”薇拉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威远看了一眼薇拉,“哪个下属?” 薇拉冷哼一声,“最能惹麻烦,名声最差的那个。” 威远没再回应。 “我们怀疑,昭音和里堂的人有不正当的联系。”亚久严肃地开口。 威远听罢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威远把门打开,昭音正站在门外。 昭音向亚久敬礼,“您找我?” “进来吧,把门关上。”亚久微微点头。 昭音走了进来,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严肃的气氛使她感到压抑。亚久在桌前坐下,面对着她。旁边坐着的法步也是罕见地一脸严肃。胖浩辰坐在墙边低着头,威远靠着墙,双手抱臂,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最诡异的是,她在高层会议室看到了薇拉,正背对着她,笔直地坐在亚久和法步对面。 昭音没有开口。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七月的天气闷热,窗外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似乎是要下雨。 “你知道为什么让你过来吗?”亚久盯着她的眼睛开口。 “不知道。”昭音摇了摇头。 “你今天上午出去了?”亚久开门见山地问。 果然如此。昭音抿了抿嘴,正要开口。 “还遮遮掩掩的。”背对着她的薇拉率先开口了,“你还偷偷给了那个男人一叠资料。是什么?” 昭音望向薇拉。 薇拉站起来,转过身面对她。“那个男人是里堂的情报屋,我曾经跟他合作过。他有时候会收集一些地下情报买卖。那么昭音,”薇拉径直走到昭音面前,平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你去见这样一个人,给了他资料,原因是什么呢?” 第46章 心锁 昭音平静地迎接薇拉的目光,开口说道:“我没有给他资料。” “哦?”薇拉轻蔑地挑起一边的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给了你资料?为什么呢?昭音?能给我们看看是什么资料吗?” 昭音注视着薇拉的双眼,没有回答。 她正在调查的事情,是不可能在这里说出来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还包括薇拉。 在查清一切,掌握证据前,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未必有人相信。退一万步讲,即使大家都相信了她,她的故事说不定也会被有心无心地传出去,从而为调查带来困难,甚至为自己招致灾祸,简直是得不偿失的冒险。 闭口不言,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你这是什么眼神?”薇拉猫眼上挑,一脸得意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倒霉,居然被我撞上?而且我还认得里堂的情报屋?难道现在你以为不说话就万事大吉了?” “昭音,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亚久直直地注视着昭音的眼睛。 昭音望向亚久,开口答道:“我不是内鬼。” “哈哈,”薇拉轻轻地笑了,“昭音,内鬼要是会承认自己是内鬼,调查处就失业了。为什么不敢拿出证据来?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里堂的情报屋交给昭音的,是徐祖谦的家庭资料。昭音知道,交出这些对她没有害处,而且大可以编个理由说她是在调查里堂内鬼,查到了徐祖谦。 但这样就等于完完全全地卖了祖谦。祖谦的身份太特殊,一旦曝光,不仅会害他不能顺利毕业,还会为他们一家三口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于是昭音什么都没说,垂下了眼睛。 “为什么不敢看我?”薇拉抱着双臂继续施压,“不说话吗?” “昭音,我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亚久开口道。 “我没有做对香邦不利的事情。”昭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薇拉听罢又轻蔑地笑出声来,开口道:“我说啊……” “昭音,”威远打断了薇拉,“你跟我来。” 薇拉不可思议地看着威远。 “威远,”亚久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吗?这是关乎整个军团的事。” “亚久,收归的时候就说好了,昭音归我来管。关不关乎军团,我会有判断。”威远直视着亚久的目光,语气平淡却坚定。 昭音闭了闭眼睛,心中涌上了愧疚。威远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保护她,她真是给威远惹了太多麻烦。 她忽然有一个念头,要不把一切都说出来吧。 但那样也许就意味着前功尽弃。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她痛苦地皱了皱眉。 “威远啊,你就让她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呗……”胖浩辰也轻轻开口了。 “我的下属,我会负责。”威远深邃的眼睛望向胖浩辰。胖浩辰只得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 “我之后会向你报告的。”威远对亚久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想走。 “威远,”薇拉一把拉住了威远的袖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不用你来告诉我。”威远的语气带着不容分说的威严。 “喂,这可是关乎香邦国的大事,你为了保护这个女人,竟然做到这个地步,连国家都不顾?”薇拉觉得面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的私心太明显,那站在昭音身前保护她的样子,明晃晃地刺痛着薇拉的双眼。昭音这个女人到底凭什么? 威远听了薇拉的话,转过身面对着她,身上那股强大而严肃的气场,让薇拉觉得陌生。 威远一字一句地提醒她道:“薇拉,不要越界。” 说罢,他甩开薇拉抓着他袖口的手,微微转头对昭音说:“过来。”之后,便开门走了出去。 昭音低着头,跟在威远身后走出了房间。 薇拉愣在原地,惊讶地张着嘴,她的手还保持着想抓住什么的姿势。 威远带昭音来到一个空房间,他走进去,转身面对着昭音,双手抱臂。昭音也低着头跟着他走进来,乖乖地往旁边站站靠在墙上,面对着他,低下头。 威远关上了房间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昭音低着头站着。威远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从上方望着她。 强大的压迫感终于使昭音小声地开口:“对不起。” 房间又安静了几秒钟。随后,威远终于也开口了:“说说吧,把你想说的。” 昭音开口,如实说道:“我上午见的男人是里堂情报屋,他帮我调查了一件私事,给我的资料是605届毕业生徐祖谦。我已经找过他了,他父亲是里堂改变派领头人,他们为了逃避里堂的报复,603年迁到香邦,抹去了以前在里堂的痕迹。”稍微顿了顿,她又接着说,“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昭音说完抬起头,威远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 “我晚上回公寓可以给你看资料。”昭音又补充了一句。 威远还是没有说话。 “你也可以亲自问徐祖谦。”昭音又说。 “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威远终于开口了。 “没有了。”昭音轻声说完,又低下了头。 是啊,不过才相识一年,纵使跟昭音说过有困难来找他,昭音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他?凭什么以为把她单独带出来,她就会说出一切?昭音的心上挂着一把厚厚的锁,严密地设防不让任何外人进入。这是他错过的那五年里,昭音亲手打造出来的心锁。既然不可能再回到五年前改变那一切,那又凭什么要求昭音对依然是外人的他卸下心锁,相信五年后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是啊,信任就是脆弱的。凭什么指望威远完全相信她?威远的保护只是来源于对过去的愧疚,如果没有过去的事,单单对于她这个人,威远又能相信多少呢?纵使他说过有困难去找他,但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还是不要抱有期待的好。无论到什么时候,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靠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空气安静得可怕。 终于,威远淡淡开口:“知道了。” 昭音仍然低着头,她感受到威远与她擦肩而过,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昭音轻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了高层会议室。 “她没问题。不是不正当联系。”威远简明扼要地概括。 亚久盯着威远没有说话。胖浩辰低着头。法步面无笑容地看看昭音,又看看威远。 “那倒是详细说说看啊。”薇拉的语气中已经带着愤怒。 “威远,”亚久终于缓缓开口,“你确定吗?” “我确定。”威远仍是不容分说地坚定。 “如果出了差池呢?”亚久又问。 “出了差池,我全权负责。”威远一字一句地回答。 昭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低低的云,细细的雨。昭音跟在威远后面,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她一路低着头,一言不发。 “威远,”薇拉从后面追了上来,她直接从昭音身旁经过,来到威远身边。 “你不相信我吗,威远?”薇拉眼中写满了不解。 “不相信什么?”威远没有逃避薇拉的目光。 “我看到她的不正当交易了!”薇拉指着昭音,提高了语调。 “我说过了,不是不正当交易。”威远淡淡回答。 “你就那么相信她?”薇拉又问。 昭音已经搞不懂她的问题了。或许她寻求的已经不是答案,答案她都明白,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所以说到底,昭音终究还是把威远也缠进了自己的网里,看着网外那些自由的人,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 “薇拉,不早了,你回去吧。”威远说完,又回头看看昭音,丢下一句,“走了。” 昭音仍然低着头跟上去,乖得像只猫,与薇拉擦肩而过时,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 夜晚,威远靠在床头看书。 “老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以及昭音的声音。 “进来。” 一颗巧克力色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整个人。昭音咬着下唇,来到威远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递给威远一个大大的信封。 威远放下书,接过信封,“什么?” “里堂情报屋给我的全部资料。”昭音顿了顿,“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看一眼。” 威远从信封中掏出资料。如昭音所说,全都是关于徐祖谦的调查。 “我跟祖谦说了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昭音又说。 威远看着资料,“改变派的领导人吗?” “对。”昭音点点头,“我觉得他不是内鬼。不过还是交给你判断比较好。” 威远把资料放回信封,递回给昭音,“知道了。我会留意他的。” “嗯。”昭音接过信封,刚想起身离开,却又坐了回来。 威远疑惑地看着她。 “老大,”昭音开口,“那个薇拉很喜欢你。” 威远看看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昭音咬咬嘴唇,鼓起勇气说:“但你别跟她在一起。” 威远惊讶地挑挑眉。 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及情感话题。 昭音看到威远的表情,又正经地补充道:“她不适合你。” 威远这回真的被逗笑了。他笑着闭了闭眼睛,回答道:“好,知道了。” 昭音看威远终于没有那么严肃了,也放轻松了很多。她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看着威远,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故事啊?” 威远看看她,“你想知道?” 昭音吃惊地意识到,她竟然撬开了威远的口。 那就八卦一下吧。 “我敬爱的上司,拜托您讲给我听。” 第47章 旧识 威远的太爷爷,是香邦最初的烟草大户。 后来,香邦贵族打算掌控烟草业,本想找理由流放乔家,但乔家做生意踏实本分,令贵族找不到理由。他们便暗中处处挤兑威胁乔家,不仅使其很快没落,还把其逼到和安区。此举也使得乔家烟草工艺彻底失传,无法再对贵族掌控烟草业造成威胁。 曾经富贵的乔家,虽未被香邦除籍,却终究没落,只能在和安区苟活。和安区的人知道乔家曾是富贵的家族,如今却没落于此,便都趁机落井下石。 那段日子异常清贫而艰难。到了威远出生,威远的母亲又患上了重病。雪上加霜的是,584年三月,威远五岁的时候,父亲被卷入当时的一场暴动中身亡。而病危的威远母亲走投无路,拖着最后一口气,将五岁的威远托付给了当时南巷的首领老爷子,并把他的身世全写了下来放在一个信封里,带在他身上。 好在,老爷子收留了他,他这才得以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和安区的南巷,一直以来主要以劫富为生。比如绑架偷偷好奇跑来和安区玩的千金,抢劫大街上喝得烂醉的贵族公子,勒索逛妓/院被抓到了把柄但不想影响仕途的为官者等等。 南巷老爷子很喜欢威远这个孩子,他头脑聪明,身体素质极强,心性又善良,老爷子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并且让自己不同的手下教给他不同的东西,将他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 威远十三岁那年,一次在东巷完成任务之后,顺便救下了一个年纪十岁左右的姑娘。 这姑娘当时正被一个醉汉堵在巷子里,大声哭喊着救命。威远救下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小脸上脏兮兮的挂满泪痕,肚子饿得咕咕叫。 威远用刚抢来的钱给她买了新衣服,带她吃了热乎乎的汤面,之后说要把她送回家。但小姑娘一听便又哭了起来,告诉威远自己没有家。 威远一心软,带着她回到了老爷子那里。 后来,姑娘说自己叫薇拉,没有姓,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薇拉的母亲无名无姓,是东巷的妓/女,前几天刚刚去世,小姑娘太饿了,自己出来想偷点吃的,却被一个醉汉堵在了巷子里。幸好威远及时路过救下了她。 于是南巷老爷子把这可怜的孩子收留在了身边,让她跟着自己的人学医护。小薇拉心灵手巧,学得很快,深受老爷子的喜爱。 薇拉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威远则是非常感激。她无时无刻不黏在威远身边,吃饭要和他坐在一起,睡觉要和他一个房间。威远做任务受了伤,她心疼得像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亲手为威远处理包扎伤口。威远对薇拉也是疼爱有加,把她放在身边保护着,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 老爷子看着这两个孩子,觉得很欣慰。他时日已不多,如果这对少男少女真的能陪伴着彼此长大,最后终成眷属,那他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了。 威远十五岁时,南巷老爷子去世了。 南巷内部掀起了一场激烈的内斗。虽然老爷子指定了威远为接班人,但威远十五岁的年纪毕竟难以服众,南巷子弟把他当成软柿子,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不承认他,互相之间为了争夺接班人的位子而争斗。 十五岁的威远利用自己的头脑和武力,联合南巷中支持自己的一派,艰难地清除了有异心者,成为了南巷新的首领。在这期间,薇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支持着他,给了他无限的安慰。 威远成为首领后,能力服众。渐渐地,南巷子弟都归顺了这个年轻但实力过人的老大。而他们知道,他们所尊敬的威远身边,永远都跟着一位薇拉。当时,南巷的人已经默认薇拉就是威远未来的夫人,他们毕恭毕敬地称威远为“大哥”,薇拉为“大嫂”。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三四年,享受着威远保护以及南巷子弟尊敬的薇拉,却是越来越不满足这样的生活。 她的胃口越来越大,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不想再过这种仅仅以劫富为生的生活,便私下里勾结和安区其他势力或两国,与他们做起了情报生意。 她对一切情报买卖来者不拒,不在乎人命,不在乎善恶,不在乎队友,不在乎团体利益,只要有利可图。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连累了南巷,害得几个弟兄惨死。 威远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出卖情报,却没想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对失望的威远,薇拉跪着恳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不要赶走自己。 威远心软了,念及这么多年的旧情,他打算再信任薇拉一次。 然而结局并不愉快,薇拉依旧死性不改,甚至勾搭上了两国的有钱人,并差点因为一个贵公子的甜言蜜语背叛了威远。待到她发现贵公子只是想和她找找乐子时,威远也已经对她死了心。 她故技重施,声泪俱下地跪在威远面前,再次请求威远原谅自己。 威远没有原谅她,却也没有赶走她,他不想让她在不太平的和安区无处可去。因此,薇拉得以留在南巷,但再也不被人所信任,没有机会再接触到任何情报,也没有人再叫她“大嫂”。 致和601年,威远被收归到了香邦军团。薇拉知道后,便主动请求加入军团医护。但因为她已经多年不碰医护,专业技术下降了很多,连续两三次没有通过军团医护的考核。她倒也不气馁,每次都回去继续磨练,一点点重新拾起这项技术。 终于这一次,她通过了考核,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军团医护。 威远是在薇拉加入的那一天,回到办公室时,看到薇拉通过门缝塞进来的字条,才得知这个消息的。薇拉一加入便来找过了威远。已经多年不见,她很关心她的这位旧识过得如何。 再后来,就像昭音所看到的那样,薇拉时不时就来找威远吃饭或者聊天。 昭音听完威远的故事,心里一股淡淡的苦涩。薇拉是多么幸运,在关键时刻被人救下,最终却是这样回报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敢想象,威远在发现薇拉背叛了他两次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昭音没注意这段时间威远有没有主动找过薇拉,但两人之间毕竟有多年的羁绊,昭音觉得自己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即使再有想法,也不好去劝威远什么。 感情这种事,都是愿者上钩。 “这是老大你唯一的情感经历吗?”等威远说完,昭音问道。 威远挑挑眉,“怎么?不够精彩吗?” “够精彩,”昭音连忙摇头,“就是有点虐,如果之后有其他女人治愈了你,就好了。” 威远闭上眼睛笑了笑,摇了摇头。 昭音就这么看着他,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威远看到昭音欲言又止的表情,觉得好笑,就又问她道:“你觉得她怎么不适合我?” 昭音想了想,正经地说:“我觉得她表面上云淡风轻,背地里却会给你捅刀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说到这儿,她突然又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加上一句,“当然最了解她的还是你,要不要跟她在一起还是要你自己判断。” 他们虽然熟识,却毕竟是上下级。昭音不想对上司的情感生活指指点点,出谋划策。点到为止,已经是极限。 “好,好。”威远无奈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昭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她的表情就全都知道。他们有那么生分吗?昭音发表完意见,还要再说一句官方话客套一下? “你呢?”威远冲昭音抬了抬下巴。 “我?”昭音不明所以地看着威远。 “你的情感经历,讲讲。”威远说道。 “老大,你还会感兴趣这些?”昭音觉得很意外,笑着问威远。 “当然。我的故事只给你讲过。”威远回答,“要公平。” “真的吗?”昭音眨眨眼睛,“我居然是唯一知道堂堂威远感情经历的人。那我确实是要回报一下。” “讲吧。” 昭音清清嗓子,“其实我,没有任何情感经历。” 威远看着她,缓缓道:“别闹。” “为什么不相信?”昭音惊讶。 “快讲。” “哎呀,困了。”昭音站起身,“我改天再讲给你听。” 威远却突然从床上翻身起来,拉住了正欲离开的昭音的手腕。 昭音惊讶地回头看他。这个人难道有这么大兴趣吗? 没错。威远就是有这么大兴趣。他拉着昭音,抬头看着她:“今天讲。”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只好重新坐下。“好吧好吧。今天讲。” 威远看她坐了下来,便也放开了她的手腕,靠回了床头。 昭音把左腿叠上右腿,胳膊支在书桌上,架着脑袋。 “我曾经交往过一个对我很好的男孩子。他性格很内向,沟通有些困难,但还是为了我,努力学习表达感情。”昭音顿了顿,“他给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两年。” “后来呢?”威远见昭音迟迟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后来,他离开了我。”昭音的语气平淡无波澜,“因为一些事情。” 威远等着她继续开口。昭音却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昭音又抬起头开口说:“具体的故事,我以后再讲给你听吧。今天讲,我怕控制不好情绪。” 威远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表面上依旧平淡,但威远仿佛在后面看到了翻涌着的情绪。 “好,一言为定。”威远开口说。 “嗯。一言为定。” 第48章 不能阻止 “你……不必这样的。”祖谦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音。 昭音上周说过会替他的妹妹出手术费。祖谦本来以为她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一周后,昭音真的履行了承诺,把钱装进信封,交到了他手里。 “拿着吧。妹妹的病不要再拖了。”昭音朝他点点头,正欲离开。 “等一下。”祖谦忽然开口,叫住了昭音。 昭音停下脚步,等着祖谦继续往下说。 祖谦闭了闭眼睛,抿了抿嘴,又仿佛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目光坚定而略带愤怒。他举起信封递向昭音,一字一句地开口:“你不用费力了。我是不会再为里堂做事的。” 昭音是里堂内鬼的传闻,明显是被人添油加醋地有心散播了出去,传到了每个训练兵,士兵,中高层的耳朵里,当然也包括祖谦。 散播谣言者有理有据,说出了明确的时间与地点,并表示昭音在与里堂的人做着秘密交易,互换重要资料,被高层抓个正着。结合之前的内鬼在机密资料室门口徘徊的风波,以及调查处专门来调查昭音的传言,似乎拼图的碎片都已经找齐,整幅图在大家面前变得越来越清晰。 祖谦觉得,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昭音是里堂的内鬼,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曾经属于里堂的他,想通过帮妹妹出手术费的方式贿赂他出卖香邦,为故乡里堂做事。 如果他今天真接受了这份钱,可能会后患无穷。 昭音看着祖谦,“什么为里堂做事?” “咱们就别绕弯子了,大家都知道你是里堂内鬼。早晚会有人找出证据,把你上报到调查处。”祖谦严肃地说,“你不用贿赂我,里堂是我的敌人,我是不会再为他们卖命的。” 果然如此。他在担心这个。 昭音淡淡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开口道:“我不是里堂内鬼,给你钱也只是想救一个幼小的生命。用或不用,你自己选择。”她说完,便迈开脚步向前走去,与祖谦擦肩而过,没有去看祖谦,以及他举在半空中的信封。 这个祖谦真是让人无语,她当时明明可以出卖他,交上他的资料然后全身而退。但她没有这么做,承诺过他的也都做到了,现在这个人却反过来怀疑她。 不过昭音转念一想,站在祖谦的角度,似乎也可以理解。这不是谁的错,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本来就很无奈。 看着昭音离去的背影,祖谦慢慢垂下拿着信封的手站在原地,神色凝重。 “浩辰哥。”路上,昭音迎面碰见了胖浩辰。她礼貌地打招呼敬礼。胖浩辰只是微微冲她点头,然后面无笑容地与她擦肩而过。 “昭音。”少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等着少庭走上前来。 两人一起并肩走着。少庭开口问:“你没事吧?” “什么?”昭音不明所以地看看他。 “内鬼的传言。”少庭回答。 “没事。”昭音平静回应。 “据说有目击证人看到,你把军团资料交给了里堂的人。”少庭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昭音淡然回答:“我没有。”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薇拉。 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上次就全靠威远的伪证才从调查处脱了身,但中高层内部知道了她其实没有不在场证明后,究竟有几个人真正信任她? 这次更是如此。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能坚固到不需要解释,一句话就能达成?更何况她名声本就糟糕,一旦被怀疑,也就相当于被定了罪。 谁想到少庭竟然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昭音没说话。反倒是少庭又开了口:“昭音,我真的相信你。” 昭音被逗笑了,“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并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他们信与不信,都是他们个人的选择。她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没必要有所期待。 少庭皱皱眉,似乎对昭音的态度很不满意。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昭音,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那我亲口向你确认一遍,你是里堂内鬼吗?” 昭音也转身面对少庭,一字一句,坚定地开口:“我不是里堂内鬼。” “我相信你。”少庭语气坚定。 昭音看了他两秒,语气正经了些,“谢谢你。” 两人转身,继续并肩走着。 “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少庭略有疑惑地开口,“不是威远老大都说你没问题了?” 昭音笑了笑,“如果没有老大,局面会更失控。” “你在和安区,也活得这么辛苦吗?”少庭皱着眉问。 “有过之而无不及。”昭音直白地说。毕竟在北巷,没有另一个不惜卷进自己来保护她的威远。 “希望这件事能慢慢平息。”少庭说。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老大。”昭音继续说着,“从我进了军团,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明着站在我这边,已经有很多人在嚼舌根了。再这样下去,他在军团的威望都要被我搞垮了。” 少庭笑了笑,对昭音说:“老大只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你不能阻止有人相信你。” “喂,少庭。”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两人回头,迎面焦急地走来的,是一位昭音不认识的女训练兵。 女训练兵快步走到少庭面前,看都没看昭音一眼,对少庭开口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干嘛吗?” “啊?”少庭一头雾水。 女训练兵无奈地看了一会儿少庭,干脆直接转过头来对昭音说:“你这种人,能不能不要接近任何人,自己一个人安静呆着不行吗?” 昭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女训练兵,没有说话。 “威远都说了她没问题。”少庭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女训练兵,淡淡开口。 “所以说啊!她连威远那样的人都祸害了!亲自出来为她作证呢!”女训练兵突然提高了音调,仿佛不懂少庭的逻辑一般地看着他。 少庭有点懵。他努力地捋捋清,不明白为什么要以昭音有问题作为大前提,而谁相信她谁就是被她勾引祸害了。 威远都说了昭音没问题,不就是没问题吗? “啊……啊?什么意思?”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少庭开口了。 昭音看着面前的少庭仿佛在努力解开一道困难谜题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少庭,”她率先开口,打破了一脸迷惑的少庭和一脸不可思议的女训练兵之间的尴尬,“我先走了。” “明天见。”少庭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昭音慢慢来到河边,坐在草地上,也不知道那绕来绕去的两个人最后绕开了没有。 又来了,又一条新鲜出炉的绯闻。不管她跑得多快,麻烦永远能追上她。 她托着腮,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朝着河面翻了个白眼。 “又要喊了吗?”身后响起熟悉的清冷低沉的男声。 昭音被逗笑了,这男人还真记仇。她头都没回地开口:“老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吵到你了。别记仇了。” 威远在她左边坐下,右腿伸直,左臂微曲搭在弓起的左腿上,半个身子微微往后仰。 昭音一言不发地往右边挪了挪,把两人之间隔开了一米的距离。 威远惊讶地看着她问:“干嘛?” “别跟我走太近,”昭音平静地说,“会影响你的名声。” 威远继续看着她问:“里堂内鬼的事吗?” 昭音沉默了两秒,继而语气平静地开口,“老大,你以后别再为我出头了。” “为什么?”威远看着她的目光逐渐严肃。 “我会连累你。”昭音没有犹豫地回答,“我已经连累你不少了。现在你已经很危险了,赶紧脱身吧。”她顿了顿,继续说,“要是像我这样彻底被缠进去了,就真的晚了。” “昭音,”威远收回目光,注视着河面,“我有我的判断。” “老大,”昭音似乎下定了决心要说服威远,她转过头来看着威远,开口道,“你不用再为了过去的事愧疚。那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弥补什么。” 不料想听了这话,威远猛地转头,皱着眉,深邃的眼睛直直望进昭音漂亮的双眸。 “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弥补?” 昭音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的,她一直以为威远对她的保护都是为了弥补。五年前,威远没有在关键时刻救下她,于是五年后的现在,每一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他都会挺身而出,挡在昭音身前。 但此刻望着威远微微带着愤怒的眼睛,昭音却突然不敢承认了。 “是吗?”威远却没给她逃避的机会。 “我……大概是。”昭音只得模凌两可地回答。 威远极轻微地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又认真看着昭音说:“昭音,即使没有之前的事,我现在也会这么做。” 金灿灿的余晖洒在草地上,昭音刚刚没有注意到,这里竟是这么温暖,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少庭的那句话:你不能阻止有人相信你。 是的,她不能阻止。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实。 “老大,”过了许久,昭音终于开口:“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也许我现在无法证明,但时间久了,你总会知道。” “好,”威远低沉而磁性的声线响起,“跟我去吃饭,我饿了。” “嗯。”昭音笑着站起身来。余晖暖暖,波光粼粼,这是个多么温柔的世界。 第49章 偏见 昭音一个下劈,眼看就要劈上对手的脸,对方却是完全没有反应。 她连忙扭转腰腹收了腿,这才没伤到她的训练对手。 “沁宁,”她看着沁宁微皱的眉头与呆滞的目光,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沁宁眨眨眼睛,声音很轻却是很清晰,“昭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指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里堂内鬼?”沁宁直白地发问,表情严肃。 “我不是。”昭音摇了摇头。 “那这乱七八糟的传闻到底哪里来的?”沁宁心里纳闷,“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当着大家的面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你那天为什么要把军团机密资料给里堂的人啊。”沁宁凑近昭音,压低声音。 昭音看着沁宁,沉默了两秒钟,继而无奈地笑了笑。不出所料,流言蜚语已经完全扭曲了事实。 “沁宁,我没有给里堂的人机密资料。”昭音告诉沁宁。 “但是有人看见了。”沁宁意料之中地不相信。 昭音看着沁宁怀疑的表情,又稍微向她多解释了些:“我没有。我只是在查一件私事,与军团没有一点关系。” 沁宁脸上的怀疑却丝毫没有消失,“那你要不当众解释一下?” “不相信我的人,不会因为我的解释而相信我。”昭音看着沁宁,淡淡地说,“他们只会以为我在说谎。” 面前让她解释的沁宁,也是如此。 “无所谓啊,就先解释呗。”沁宁继续道,“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沁宁,我之前生活在和安区,”昭音告诉她,“我被卷进的,大多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沁宁看着昭音,表情严肃。她知道昭音与她成长背景不相同,性格三观必然也不会完全相同。至于昭音的私生活以及过去,说实话,沁宁还不够了解。所以有些时候,在流言蜚语与昭音之间,她也会摇摆不定,不知道该选择谁。 平日生活倒是无所谓,同伴之间完全可以求同存异,愉快地相处。但是现在不一样。昭音被卷进的,是内鬼风波。与她走得近的人,会被牵连着遭到怀疑。 沁宁不是威远,没有强大得不用看他人的眼色,也没有独立到可以完全脱离群体。为了一个自己不是百分之百了解的人,冒这样的风险,似乎是有些不值得。退一万步讲,即使昭音真的不是里堂内鬼,现在这个失控的局势,也真的太恐怖了些。 “没关系,你不用相信我,”昭音看出了沁宁的顾虑,便主动告诉她,“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先和我保持距离。别有压力。” 沁宁看着昭音,叹了口气。 -------------------------------------- 会议室里。 “不行。”威远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冷冰冰的严肃。 “如果她真不是,调查处查完,不就给她放回来了嘛。”胖浩辰开口。 最近这段时间,军团上下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昭音,仿佛等着她一露出马脚,便迅速将她送到调查处。 但是昭音确实没有任何异动,他们没有决定性证据证明昭音就是里堂内鬼。然而胖浩辰认为,即使没有证据,也应该让调查处介入,严谨对待这次的内鬼谣言。 “没必要,”威远清晰地说,“她不是。” “我保持中立,”法步缓缓靠上椅背,“现在昭音是与不是内鬼的证据,其实都不充足。” “其实我也不觉得昭音是内鬼,”平时呆萌的拉尔一反常态,严肃地开口,“被香邦收归本不在她的计划内,短时间内又与里堂勾结做内鬼,不太现实。” “常年混迹和安区的人可精明了,也许早有打算,”胖浩辰回答,“她从中可以赚取的利益,我们想象不到。” “昭音不是那样的人。”拉尔严肃地摇摇头。 “唉,我说,你别以为粉了她好几年,就了解她了,”胖浩辰明显没被拉尔说服,“你看到的都是她的人设,不是她本人。” “她本人也不是那样的人。”威远坚定地开口。 “所以让调查处查查嘛,”胖浩辰不解,“如果真不是那样的人,那就最好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从和安区来,绯闻缠身,”威远直视着胖浩辰,“你觉得调查处会怎么对她?” 胖浩辰竟是笑了一声,“还能严刑逼供不成?” 威远挑眉反问:“你觉得不会?” 胖浩辰一愣。 “很有可能。”窗边的亚久终于开了口,“他们对和安区的人,没有尊重。” “也有道理啊,上次调查处来军团调查,对别人都算客气,一到了昭音,态度完全就变了。”法步回忆着,“一听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就直接想定她的罪。” “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胖浩辰继续说,“她之前那次本来就没有不在场证明,后来又见了里堂情报屋。” “那天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大有人在。跟和安区或者里堂人接触过的,也大有人在。”威远缓缓开口,“但人们因为偏见,单单怀疑她。” “关键是她确实让人怀疑啊,”胖浩辰说。 “当初把她强征进来的是军团,现在要把她送到调查处受罪的也是军团,”威远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她和大家做着一样的事,却被单拎出来怀疑,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空气寂静了两秒。 法步叹了口气。 “威远啊,倒不是说不考虑她的感受,但是这么大的事儿查清楚了,对她也好啊。”胖浩辰再次开口,“这传言总这么沸沸扬扬的,她的感受也不能好啊。” “她在军团一年多了,你见她惹过事吗?”威远直接问胖浩辰。 胖浩辰想了想,昭音确实为人低调,“那倒没有。” “但是传言少过吗?”威远再次发问。 胖浩辰张张嘴,却是无法反驳。 没有。即使她一年多以来,一直低调不惹事,她的绯闻还是莫名其妙地越滚越多。 “提前毕业,新兵十刃,不管她做什么,都能有传闻。”威远告诉胖浩辰,“传闻永远不会消失,人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而不是事实。”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胖浩辰回答,“这次可是里堂内鬼的事。” “好,我明白了。”威远点点头,重重靠上椅背,把手里的笔扔到桌上,“我离开军团,你们随便调查吧。” “喂,威远。”法步惊讶地睁大眼睛,“别说这话啊。” “威远啊,你怎么这么固执?”胖浩辰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的下属是不是内鬼,如果还需要调查处来评判,”威远字句清晰,带着冰冷的愤怒,“那我坐这个位置也没有意义。” 会议室突然寂静了下来。 如果真闹到这个地步,就太没必要了。 “试探一下吧。”亚久突然开口,“给她放个钩,看她会不会咬。” 其实亚久内心里,不论是从证据,还是直觉,还是识人,都更倾向于昭音是清白的。但是坐着领导者这个位置,他必须谨慎,也不能太光明正大偏向任何一方。 因此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放个假消息,看看昭音咬不咬钩。 于是这天傍晚,昭音开了自家信箱,却在里面发现一张奇怪的字条。 “今晚十一点,后门见。有机密资料给你。” 昭音眯了眯眼睛,拿着字条,心想着难道天晴姐那边这么好运气,又查到了什么东西? 她就这样一边看着字条,一边进了家门,看见威远在家,便和他打了个招呼。 “是什么?”威远问她。 “这个吗?”昭音扬了扬手里的字条,“说是有机密资料给我,晚上十一点让我去后门。” “谁寄的?” “不知道,”昭音摇摇头,“大概是上次那个里堂情报屋又查到了什么。” “你去吗?” 昭音眨了眨眼睛,“但是我现在本来就被怀疑是内鬼,如果再被人看见,就更洗不干净了。” “昭音,”威远走到她面前,直接下了命令,“别去。” 昭音从字条上抬起头,看向威远。 “和你在查的东西无关。”威远近乎直白地告诉她。 昭音一愣,就这么与威远对视了几秒钟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似地皱了皱眉,“有人在试探我?” “是。”威远点点头,“所以别去。” 昭音沉默了两秒钟,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咬住下唇轻笑一声,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试探者还能是谁?肯定是高层。 “在风头过去之前,小心点。”威远又提醒她。 “老大,”昭音睁开眼睛再次与威远对视,“你对我这么放心吗?” 她没想到,威远会直接把他们的试探告诉她。 “昭音,我说过了,我相信你。”威远平静地回答。 威远干脆把试探的事全盘告诉了昭音,不然,在调查私事的她很有可能掉进陷阱。那样一来,她就更说不清楚了。她已经够辛苦了,威远不想让她再受一丝不该受的委屈。 “我不是内鬼,”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向他承诺,“我真的不是。” 威远听着她真诚的语气,心里一疼。一向淡然疏离的她,竟然也有如此渴望别人信任的时刻。或许她也尝试过澄清那些不实的东西,却被认为是在掩盖事实。她一路走来,依旧每次都要被人们单拎出来,拿着放大镜研究分析,听着荒诞的质疑和谩骂。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威远伸手轻轻按住昭音的头顶,微微低头直视着她,“昭音,我相信你。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双眼。 “谢谢。”她轻声开口。 世人的偏见,她无能为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她,便就足够了。 第50章 觉悟 10月25日的夜晚,一群人聚集在河边,有说有笑。 “威远,生日快乐!”薇拉妩媚地微笑着,端着插着蜡烛的蛋糕,站在威远面前。 她今天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件紧身白色连衣裙,巧妙地凸显出自己的曲线。乌黑的长头发披着,一双猫眼轻轻上挑,嘴唇饱满艳丽,整个人散发出性感的魅力。 “谢谢。”威远淡淡说完,吹灭了燃烧的蜡烛。 “威远!你居然又不许愿!”薇拉的语气中透着可惜。 “大小姐,你还指望他许愿?他恨不得快点结束这一切。这家伙可不喜欢过生日呢。”法步在旁边调侃威远道,“都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腊肉了,过生日等于提醒自己越来越老啊!” “二十七岁怎么啦?二十七岁正当年!怎么就老腊肉了?”薇拉愤愤不平地回怼法步。 威远的确不喜欢过生日,从小就不喜欢。因为他觉得很麻烦,也不明白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但年少时,薇拉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为他庆生,他也就顺着薇拉的意了。 今天白天,法步跟他说叫上了几个中高层和昭音,想晚上在河边的草地上为他庆生,他便答应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才发现,这个庆生阵容里竟然还有薇拉。 自然,是薇拉拜托的法步。庆生这种事,威远早从几年前就不再给她面子了。于是,她让法步去邀请威远和关系不错的同事,还特地提醒法步也叫上昭音。 昭音这才知道威远的生日是10月25日。她去年都不知道,威远也没有提。 河边夜风凉爽,气氛热闹。 “昭音,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去别的地方住啊?”薇拉突然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来到昭音面前,微笑着说:“我晚上会在你的公寓过夜。” 昭音面无表情,却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女人也是够不要脸,之前狠狠伤害了威远两次,现在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地黏在他身边。 不过如果他们两个人你情我愿,昭音也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外人,她只会提出意见,点到为止,不会干涉别人的选择。 “薇拉,你过来。”还没等昭音开口,威远先叫走了薇拉。 薇拉又妩媚地扭着细腰,娇笑着向威远走了过去。 昭音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不惹麻烦,不代表不被麻烦惹。先前在食堂里遇到薇拉,昭音就感受到了她的恶意。这世界上很多恶意来得荒诞,防不胜防,最恐怖的是,被恶意盯上的人,不管是逃跑,是躲藏,最终依旧无法脱身。 昭音知道,这女人是下定决心跟她对着干了。之前添油加醋地散播了内鬼谣言,今天晚上还特地把她叫过来说这些,也真是煞费苦心。 昭音不知道威远同意薇拉给他庆生,是否代表有意和薇拉破镜重圆。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今晚该住到哪去呢?她想想就觉得头疼。里堂内鬼风波沸沸扬扬闹了三个月,现在大家都还对她避恐不及,就连沁宁和宇柯也与她疏远了些。 “小昭音,”法步突然靠过来,坐在了昭音身边。 “法步哥。”昭音礼貌地打招呼。 “怎么最近都不见你的影子?你跑哪里去了?” “没有。”昭音嘴上如此回答着,但确实,她这段时间更加低调了,恨不得把自己隐身。毕竟现在这个形势,她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连累别人会比较好。 “你很难过吗?”昭音没想到法步会这样直白地问她。 “没有。”昭音诚实地回答,她确实只是觉得一个人呆着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要散散步?”法步问昭音。 “好。” 昭音与法步一起慢慢沿河边走着。褪去了白天的喧嚣与猜忌,香邦的夜晚温柔而舒适。 “昭音,我并不相信你。”法步突然开口。 “嗯。”昭音应了一声。她知道法步说的是里堂内鬼的事。 “但我也不怀疑你。”法步又接着说,“咱们之间的交情,没有硬到一句话就能互相信任,但也没有脆弱到没有实锤就直接定罪。” 这就够了。昭音抿了抿嘴,轻声道:“谢谢。” “威远有他自己的判断,我尊重他。我只是想把我的想法也告诉你。”法步看着昭音说。 昭音微笑着迎上法步的目光,语气真诚,“谢谢你。” 法步像哄妹妹一样拍了拍昭音的脑袋,“明天一起吃饭吧。” “好。”昭音点了点头。 -------------------------------------- “为什么?”薇拉语气中满是惊讶。 威远没有逃避地望着她写满愤怒,失望,不可思议的的双眼,淡淡开口道:“我以为你明白,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明白啊,”薇拉突然换上了一副娇媚的表情,继续说,“但又不是说不能重新开始。” 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伸出手想去挽威远的胳膊。 威远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一步。 “不能。”他低沉的声线透着坚定。 薇拉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她的表情由娇媚,到惊讶,再到凶狠,眼露凶光地问威远:“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不是因为任何人。”威远平静地回答,“我们回不去。” “喂,你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我一直陪着你。现在我孤零零一个人,你就忍心这么看着?”薇拉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说。 “不忍心,所以你加入军团医护后,我尽快带你了解周边,帮你适应。”威远的情绪依然很平静,“现在你都熟悉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已经完完全全离她而去了。薇拉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威远!你和那个女人……” “你如果再找她的麻烦,别怪我不客气。”威远冷冷打断她,最后撇下一句话,没再看薇拉一眼,转身离开了。 薇拉站在原地,心里觉得愤怒,又觉得好笑。她刚刚只说了“那个女人”,连名字都没提。那一刻威远心里浮现的那个名字,究竟是谁呢? 威远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法步和昭音沿着河边迎面走来。他朝法步点了点头,对昭音说:“回去了。” “回去?我可以回去住吗?”昭音竟是问得惊讶。 威远挑眉。这姑娘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几天前还一本正经地让他别和薇拉在一起,现在又是这样的态度。 “不然呢?你想住哪?”威远反问。 昭音尴尬一笑,和法步道了别,乖乖跟着威远回家。 走出几步后,威远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我不知道她也会来。” “嗯?”昭音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反应过来,“哦,薇拉吗?” “嗯。” “嗯。” 法步看着面前两个并肩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知道威远对昭音有所愧疚,但是屡次心甘情愿把自己也卷进昭音的漩涡,单单用愧疚,似乎已经解释不通了。 唉,算了,别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毕竟自己的一身破事还操心不过来呢。法步伸了个懒腰,也向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 昭音站在墙边,对面是一本正经地站得笔直的祖谦。祖谦已经以605届毕业生的身份正式毕业,成为了一名新兵。 “到底什么事?”昭音不解,祖谦把她叫到这里,与她默默对视了很久,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走了。我上司找不到我会生气的。”昭音说完就要离开。 “钱我用了。”祖谦终于开口了,“妹妹做了手术,正在恢复。” “好啊。恭喜。”昭音淡淡回应。 “但我不会为里堂做事的。你要上报我的背景就请便。我不会跟你合作的。”祖谦坚定地开口。 他本不想用昭音的钱,以防后患。然而妹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得不马上手术。 无奈,祖谦只能先用了这笔钱。他现在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觉悟,只要这个昭音不伤害自己的家人。 “我说你啊,”昭音真的是无奈了,这个人脑子怎么就这么轴,“你是不是听说,我和里堂的人交换资料?” 祖谦抿着嘴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你知道是什么资料吗?”昭音微微挑起眼梢。 祖谦皱了皱眉,不知道昭音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反正他也不会信。 “你的家庭背景资料。”昭音看着祖谦,不疾不徐地开口。 祖谦惊讶地睁大双眼。 “我那天找人去拿你的资料,被人看到了。”昭音淡淡道,“如果我那天被高层盘问的时候出卖了你,现在深陷内鬼风波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祖谦狠狠愣住了。 昭音拍拍祖谦的肩膀,“总之,小姑娘救活了,我替你开心。”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整件事的起因毕竟与祖谦有关,还是告诉他比较好。但是信与不信,就是他的个人选择了。 祖谦依然愣在原地,这巨大的信息量使他感到头晕。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目击者说撞见昭音的那天,的的确确是昭音来找他的那天。 如果昭音说的都是实话,那他岂不是深深地误会了昭音?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军团上上下下,关于昭音是里堂内鬼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过。大家看到她都躲着走,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瘟疫,却又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昭音的出身,容貌,人品,全都成为了人们攻击她的利器。 祖谦听到这些,自然是也想躲着昭音越远越好。昭音那出众的外貌仿佛是阴谋的伪装,甚至她的一颦一笑可能都是提前设计好的。用了这样一个人的钱,祖谦心里甚至隐隐觉得羞耻。 但现在他意识到,真相与传闻,也许完全相反。 当初,如果昭音出卖了他以求全身而退,如今遭受了几个月内鬼风波的就是他了。不仅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顺利毕业,他的父亲,母亲,妹妹,一切的一切,也都会成为谈资。 他无法想象,清白的他如果遭受这三个月的煎熬,会是怎样的痛苦。那清白的昭音又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更可怕的是,她信守承诺没有出卖的人,三个月来居然一直站在她的对立面,对她冷言冷语。 徐祖谦痛苦地靠在墙上,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罪人。 第51章 烟花河 高层的试探,昭音没有咬钩。 因此,这件事至少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了。里堂内鬼,只是成为了昭音身上的另外一个话题。 等到风头逐渐过去,沁宁又慢慢试探着与昭音重新走近。她本以为昭音会生气,但是没有。沁宁亲近她,她便也亲近沁宁。 沁宁看昭音如此大度,不禁有些愧疚。但在之前那种情况下,疏远昭音也确实是万不得已。 转眼间又到了年底。昭音和大家依旧与去年一样,忙着准备新年演出。 演出在今年的最后一天,他们邀请了一些退役的同事,以及他们的家属到场,大家一起庆祝。 夜晚,演出开始前,气氛空前热烈,训练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昭音正忙着带领观众入场。 “爷爷奶奶好。”昭音礼貌地与面前的两位老人握手问候。老人旁边站着的正是少庭。 少庭开口介绍道:“这是我爷爷和奶奶,两位曾经是……” “高层和医护,”昭音俏皮地开口,“两位一见钟情,终成眷属。” 此刻,昭音的巧克力色微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上面用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装饰。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紧身长袖上衣,一条黑色短裤与过膝高跟长靴。玲珑身材恰到好处地显现,整个人阳光有活力又不失性感。 面前的两位老人听了昭音的调侃,对视了一眼,羞涩地笑了笑。 “这位是昭音,”少庭又向二老介绍道,“我喜欢的姑娘。” 昭音惊讶地看着少庭。少庭冲她坏坏一笑。 两位老人家慈爱地看着昭音,老奶奶握着昭音的手,一边轻轻拍着一边感叹:“我家孙儿眼光好,眼光好啊!” “姑娘面相旺夫啊。”老爷爷笑得慈祥。 旺夫。昭音心里一痛。 她友好地对两位老人笑了笑,领着他们坐下后,又和少庭转身前去迎接其他人。 “老大。”少庭在前方十米处看到了威远的身影,便和他打了个招呼。 威远停下来,等着昭音和少庭一起走过来。 “老大,念久他们会来吗?”昭音开口问。 “他们不来,念久和他母亲的腿都不方便。”威远回答道。 昭音点点头,“我们接着去忙了。” “去吧。” 正当昭音和少庭准备继续向前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是不是……” 三人一起转头,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盯着昭音的脸,疑惑地发问。 女人的脸有些熟悉,但昭音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那天来我家的香邦军团的人吗?”女人继续问。 昭音仍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是徐心蓉的母亲。” 听到这里,昭音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徐心蓉的母亲,怪不得她没有认出来。上次见到心蓉的母亲还是604年,她蓬头垢面,对生活绝望的样子让人心痛。如今一年多过去,她像变了个人一样。虽然面容依然憔悴,看得出来经历过生活的变故,但也能看出她已经在努力生活,没有放弃。 “啊,您好。您比上次精神多了。”昭音微笑着与女人寒暄。 “谢谢。原来真的是你。我姨妈以前是医护,我今天陪她过来的路上,还在想有没有可能看到你,亲自向你道谢。”女人走过来,握住昭音的手,“要不是你那几个月一直给我们钱,鼓励我们撑下去,我们可能要颓废得更久。真的谢谢你,姑娘。” 昭音自从那天拜访了心蓉的家,之后便隔几个月就给他们送点钱。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绵薄之力,帮这家人尽快走出来。 之前,她攒了不少钱,本来是为了买香邦居住权。如今有了居住权,留着那些钱也没什么意义,她遇见了太多可怜的人,还不如帮帮他们。 “不用,”昭音摇了摇头,上前拥抱了她,“看到你们慢慢变好,我很开心。” 女人离开后,威远问昭音:“什么钱?” 昭音回答道:“他们在女儿生前倾家荡产给女儿治病,后来女儿去世了,我就帮了帮他们。” “你真善良。”少庭在旁边开口。 昭音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他们在生活中挣扎的样子,实在让她心疼。 “姐姐,昭音姐姐!”旁边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着昭音。昭音并不认识这个孩子,估计是自己的小粉丝。 昭音蹲下身来,友好地和面前的小妹妹打招呼:“你好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檬檬。姐姐你好。” “檬檬你好。”昭音握了握檬檬的小手。 “昭音姐姐,今天会不会有‘烟花河’?”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期待地问。 又是‘烟花河’。 威远去年就听拉尔说过这个名字。他当时好像是说昭音写了这首很好听的歌,但只唱过一次。 “今天没有‘烟花河’哦。”昭音笑着回应小粉丝道。 “可是檬檬想听‘烟花河’。”小粉丝仍然不放弃。 “那姐姐今天唱比‘烟花河’更好听的歌好不好?”昭音握着小朋友的手,耐心地劝道。 小朋友想了想,似乎觉得也不亏。于是她扬起圆圆的笑脸,奶声奶气地回答:“好!昭音姐姐不许说谎哦!” “一言为定。”昭音伸出小手指,与小姑娘拉了拉勾。 等她站起身来,旁边的少庭问道:“什么‘烟花河’?” 昭音看向他,“你之前没看过我表演吧?” 少庭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没有什么‘烟花河’,我唱什么你就听什么。”昭音拍拍他的肩膀,就继续去迎接到场的客人了。少庭是新粉丝,还是好糊弄的。 -------------------------------------- 昭音今年依然压轴,依然轻而易举把台下各个角落的气氛炒到最热。伴随着最后两首曲目结束,晚会在一片雷动的掌声中落幕。 新年的凌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昭音回到公寓,连演出的衣服都没换,就这么抱着牛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水珠滴上玻璃,凝集在一起,再向旁边缓缓滚落。 那个舞台上性感又霸气的,并不是真正的她,现在这个安静凝视雨滴的才是。 今天有人说她面相旺夫。 她记得603年的那个新年,也是这样的天气,但当时小雨丝毫不能阻挡她幸福的心情。 烟花河,这首后来只被唱过一次的歌,便是那天晚上写成的。 什么三年的约定,冠冕堂皇的措辞,其实完全就是一场骗局,一步一步把不明所以的局外人骗进深渊。 昭音把熟睡的牛奶放在沙发上,自己走出公寓,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向上,最终来到了天台。 天台的风更大,夹着零散的雨水打在昭音脸上。昭音走到天台边,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栏杆上,望着夜雨中的香邦国。 万家灯火点亮了雾蒙蒙的空气,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新年,昭音能想到一家三口围在桌边有说有笑地吃饭,热恋中的情侣依偎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年迈的老爷爷剥个橘子喂到老伴的嘴里。 然而,所有这一切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却都让她觉得想哭。 雨渐渐越下越大了,风也开始变得更肆虐,昭音觉得寒冷,但她没有去在意。她的头发已经湿透,雨水顺着高马尾的发梢滴落,衣服也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过膝高跟靴里积了水,也变得厚重了起来。 ‘烟花河’,她也真的很想再唱‘烟花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双眼无焦点地注视着远方,呼吸渐渐急促,就这么在狂风暴雨里趴在天台的栏杆上。 突然,头顶上的雨好像停了。昭音抬起头,一把黑色的伞正在她的头顶上方帮她阻挡着雨水。威远撑着伞站在她身边,脸上的表情写着微微的愤怒。 “你到底在干嘛?”他压低声线开口,“昭音,已经这么久了,至少告诉我,你在忏悔什么?”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他早就看出了昭音在忏悔,却一直没有问过一句话。 昭音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威远,面无表情,双唇微张,呼吸急促。 威远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昭音身上,搂住她的肩,低声说:“先回去吧。” 他就这么带着发呆的昭音一点点走下楼梯,回到公寓。 “快去洗澡。”威远一走进公寓,就把伞支在门边,关上门,催促着昭音。 昭音像没听见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呼吸还是稍稍有些急促。 牛奶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一路喵喵叫着跑到昭音身边,围着她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扒她的脚踝。 “别闹,你妈妈心情不好。”威远弯下腰,轻声地跟牛奶讲道理。 牛奶真的就像听懂了一样乖乖坐下,看着昭音,不再吵闹。 威远直起身,从昭音身上脱下自己的外套,再次催促她道:“快点,洗澡。” 正当他转向沙发想把放外套放过去时,昭音拉住了他的衣角。 威远转过身来,面前的姑娘,此时眼睛里全是褪去了伪装的痛苦,泪水断了线一样涌下,她急促地呼吸着,像溺水者想要抓住稻草一样地伸出手来。 威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突然爆发出痛苦的哭声,就这么蹲下来,跪在了地上。威远陪着她一起蹲了下来,她的手颤抖地紧紧抓着威远的手,胸腔快速而剧烈地起伏。威远上前靠近她,单膝跪着,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一只手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着。 “深呼吸,深呼吸。”威远用了平生最温柔的口吻对她说,“别怕,我在。” 昭音全身湿漉漉的,就这么紧紧贴着威远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威远身上的温暖。一点一点地,她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致和606的开年,似乎注定了一整年的痛苦。 第52章 感冒 昭音的鼻头红红的,眼睛里没有活力。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裹着个毯子,就这么瘫坐在沙发上,沙发前面的垃圾桶里丢满了鼻涕纸。 “阿嚏!”歌女的肺活量就是不一样,打个喷嚏都这么中气十足。 威远过来,递给她一卷新的手纸,坐在了她旁边。 昭音拼命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裹紧毯子,故作惊恐地开口:“不要啊,你不要过来!” …… 这个孩子在他面前越来越淘气了。今天非要好好治治她。威远一边想着,一边倾身向前。 “别!”昭音终于恢复了正常,伸出手,义正严辞地阻挡着威远,“离我远一点,真的会传染你。” “你还知道。”威远挑眼看着昭音。 昭音昨天晚上在暴风雨中淋了个透,回家后又抓着威远哭了很久,把威远也连累得浑身湿透。这种时候,身体素质的差异便显现出来了。今天昭音病得一塌糊涂,威远却一点事都没有。 幸好威远没感冒,不然昭音真的就太愧疚了。她现在只想尽可能远离威远,不把感冒传染给他。 “老大,”昭音坐在角落,靠着沙发靠背,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真的离我远一点吧。我只会连累你。” 从各个方面都是如此。 “喵~”牛奶见到主人们都在沙发上,也屁颠屁颠走过来,跳上沙发,又跳到威远腿上坐下。 “昭音,”威远没有理会昭音的胡言乱语,而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经常呼吸困难吗?” “我有急性焦虑。”昭音平淡地回答,“偶尔发作的时候,才会呼吸困难。” “什么时候开始的?”威远又问。 “大概三年前吧。”昭音诚实地回答。昨晚太多情绪一起回来,触发了她的急性焦虑。 这是她无法迈过去的坎,是融入她生活的习惯。 “下次这样的时候,过来找我。”威远嘱咐她。 他知道昭音习惯了独立,遇事自己扛。 但是辛苦的时候,可以稍微依赖一下身边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可靠。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老大,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威远皱了皱眉,看着昭音。 昭音手指插进自己蓬松的头发,和威远开着玩笑:“后悔吗?把我这个大麻烦收到了手下。” 威远深邃的眼睛望着昭音,“把你收到手下,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昭音的睫毛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还有,”威远没有移开视线,“别总瞎想,你没有连累我。” 昭音眨了眨眼睛,继而轻轻点了点头。 威远看到昭音点头了,才低头去看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牛奶。突然,他鼻子一痒,一闭眼睛,打了个喷嚏。 角落里的昭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睁大眼睛和嘴巴望着威远,然后又突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头重新靠回沙发,再次望向天花板,“啊,我是害人精,只会连累别人。” -------------------------------------- 转天白天,昭音胡乱绑了个丸子头,晕乎乎地走在去训练场的路上,迎面碰上了少庭,旁边还有一位她不认识的新面孔。 她晕乎乎地打招呼:“少庭。” 少庭精神地回打了招呼。啊,健康是多么的幸福!平时倒没什么,但此刻少庭身上的朝气实实在在地让昭音嫉妒。 “这是601届毕业的前辈,冷亦爵。”少庭先向昭音介绍了身边的这位生面孔,又转过头去向那位前辈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届昭音。” “你好。”昭音仍是晕乎乎地与前辈问好。 “你感冒了?”这位叫亦爵的生面孔关切地问。 “嗯。”昭音笑笑,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前辈。前辈比少庭略矮一点,一身潇洒随性的气质,皮肤比自己还要好,长得很好看,但与其说是帅气,不如说是漂亮。虽然没有法步那么精致,但他的这份漂亮中带着一丝霸道,给了他独特的气质。 昭音怀疑香邦军团其实是选美后台,男男女女都长得这么好看。 而且冷亦爵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昭音仔细想了想,开口问面前的人:“前辈,你是不是今年的首刃?” “是啊。”亦爵漂亮的杏眼微笑着,“你是十刃。我记得。” 昭音笑了笑,称赞道:“前辈真厉害。” “后生可畏。”亦爵绅士地笑着微微颔首,漂亮的眼睛依然直视着昭音。 “你感冒了,还要去训练吗?”少庭关切地问昭音。 “还是去吧。”昭音依然晕乎乎地回答。 “注意身体啊。”亦爵一双杏眼带着关心,嘴角挑着性感的微笑。 “谢谢。”昭音礼貌地道谢。 “那我们先走了。”少庭和昭音在路口与亦爵道了别,一起走向训练场。 “那个前辈真漂亮。”昭音由衷地说。 “是啊。而且他不是花瓶。提前毕业,首刃,一直是副队长。”少庭解释道。 副队长有两位,职位在组长之上,中层之下,综合实力需要过硬。 冷亦爵便是两位之一。 “厉害了。”昭音吸了吸鼻子回答。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弄感冒了?”少庭疑惑地问。 “我淋雨了。”昭音突然打了个喷嚏,缩了一下身子,紧了紧领口。 “你要不就回去歇着吧。”少庭建议道。 “还是算了,又要考核了,不能给老大丢脸。”昭音回应。 “你怎么会给老大丢脸?”少庭有些惊讶,“你很厉害了。” “你知道吗,我被收归的那天,老大五招之内就轻松制服了我。”昭音诚实地给少庭描述。 “别跟他比,”少庭告诉昭音,“咱们耍的那两下子,在他面前都是雕虫小技。” “是,”昭音总结道,“实力入不了他眼,就得把态度做好。” 少庭听了这话轻轻笑了笑,“你不用怕,他很喜欢你。” “他更喜欢你,”昭音打趣,“姜少庭大人可是604届风向标,我只是个成绩造假的臭虫。” 少庭被她的自黑逗笑了,“你心态可真好。” -------------------------------------- 晚上,亦爵拿着感冒药,站在了昭音的公寓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白天见的那个感冒的姑娘,听少庭说叫昭音,和威远住一单元。 脸蛋漂亮的亦爵,实力又出众,是军团里的风云人物。他早早就听说和安区歌女入了伍,本以为肯定会是跟他一样的人,有着美貌加持,往返于花丛中,却不带走一片花瓣。 这种人进到军团,要找自己的同类人,便一定会听到亦爵响当当的名号。 然而歌女很久都没来和他物以类聚,他后来也就渐渐淡忘了。他是个很随性的人,周围有很多男男女女的伙伴,哪有空去记住某一个特定的人? 后来,他也听说了很多有关这个歌女的绯闻,也在饭桌上和聚会中与大家谈论过。 而今天,听少庭说,那个随意绑着丸子头,晕乎乎地跟他打招呼的姑娘,就是那个和安区歌女。 亦爵记得这个姑娘,她那天走上台来,路过自己的眼前,是今年第十刃。 确实漂亮。气质也好。不知道那些真真假假的绯闻,到底哪些是真正与她挂上钩的。 他来了兴趣,想亲自认识一下这个人。 副队长的他同样住在军团公寓,顶楼便是中高层。于是,他特地上楼来到威远的单元前,敲响了门。 昭音刚洗好热水澡躺在床上,她裹着被子,觉得洗了澡好不畅快,希望这烦人的感冒早点好。 当她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时,也没有太在意。这么晚肯定不是找她的,而且威远知道她感冒了,肯定不会指望她开门。于是,她放心地翻了个身,裹紧被子,伸手去拿安眠药,打算吃了睡觉。 她听见对面的房门开了,脚步声响起,之后是单元门被打开的声音。 亦爵在门外对威远打了个招呼。 威远点点头。他认识面前的人,实力最出众的601届毕业生,胖浩辰的部下。 “请问昭音在吗?”亦爵继续开口问。 威远挑了挑眉,“你找她?” “我来给她送点东西。”亦爵语气很轻松。 于是威远走到昭音门前,敲敲门,“昭音,有人找。” 昭音晕乎乎地起身,裹着毯子,打开门,又晕乎乎走到公寓门边扶着门框。 来人却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精神了几分。 “前辈?”昭音不确定地开口。她在想是不是脑子晕坏了,认错了人。 看着眼前的人甩甩头,又睁大眼睛认真看了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亦爵觉得好笑。他开口问道:“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昭音已经吃了安眠药,现在只想睡觉。 “给。”亦爵递给她一个小纸袋。 “是什么?”昭音疑惑地接过来打开。 “感冒药。吃了早点睡。”亦爵提醒道。 “谢谢前辈。”昭音扶着门框,稍稍后退一步,竟然给亦爵鞠了个躬。 亦爵看着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赶紧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嘱咐道:“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好。谢谢。”昭音再次礼貌地道谢,然后后退进屋带上了门,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干嘛?”身后突然传来威远的声音。 昭音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威远正站在对面房间门口。她咳嗽了两声,吸了吸鼻子,回答道:“给我送感冒药。” 威远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点了点头,嘱咐她早休息,关上了房间门。 亦爵一边下楼,一边想着昭音裹着毯子神智不清的样子。真是可爱,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他想揭开闲言碎语的神秘面纱,看看面纱后面她真正的样子。 第53章 爱情观 一周后,昭音的感冒终于痊愈,恢复了往日的体力。 这天,结束了上午的训练后,她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昭音。”少庭和亦爵一起走过来,“一起吃午饭?” “好。”昭音点点头。 “昭音感冒好了吗?”亦爵一上来便贴心地关心。 但少庭并没有多想。亦爵就是这样的性格,温柔绅士地对待每一个女生,却从不给她们希望。 “好了。谢谢前辈的药。”昭音神清气爽地道谢。 亦爵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没有感冒的昭音。不再晕乎乎的她又精致又漂亮,清纯与性感并存,气质干净,让人看着很舒服。 “那就好。晚辈们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亦爵大方地说。 “走,”少庭毫不犹豫,拉拉昭音的袖口,“不用跟他客气。” 三个人一人一碗牛肉面,围着一张桌子,吃得香喷喷。 亦爵问起昭音的过去:“丫头,和安区的生活辛苦吗?” “有点。”昭音如实回答。 “做歌女辛苦吗?” “工作都辛苦。” “你喜欢做焦点的感觉吗?”亦爵好奇。 昭音噗嗤一笑,“前辈指做好的焦点还是坏的焦点?” 少庭跟着笑了笑,“昭音已经被绯闻追怕了。” “没关系的。”亦爵告诉她,“喜欢你的,飞蛾扑火都要接近你。” “跟前辈聊两句,我突然就变乐观了。”昭音淡淡道。 亦爵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舞台上和私下里,反差真大。”私下说话就这么淡淡的,周到却疏离,不带情绪波动。 “是,”少庭应和,“我新年晚会上第一次看昭音表演,真的很吃惊。” “我很专业,”昭音点点头,淡淡自夸,“红得不是没有道理。” 亦爵笑着,托腮看着她。 没想到才华横溢的昭音,性子却相当淡泊。 这样的她,不会享受聚光灯下的高调生活。工作需要罢了。 昭音自加入北巷后,就一直与北巷的女佣秋月关系很好。秋月比昭音大了五岁多,也来自西巷孤儿院,却是其中很幸运的孩子之一。 十岁那年,秋月被振北买走,给女儿珍娜做个伴。而那时候昭音还太小,对秋月并没有印象。 秋月从小喜欢艺术,尤其是跳舞,一开始会和珍娜一起跳一跳,后来甚至会自己钻研编舞。等昭音加入北巷后,两个背景相似的孩子很快就变得亲密,秋月在闲暇之时,也会教昭音唱唱歌跳跳舞。 昭音之前在孤儿院,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卷发大哥哥,很内向,但声线很好听,也经常教她唱歌。昭音有了一定基础,天赋又高,身体柔韧性也好,秋月教她的东西她很快便能学会。之后,她干脆自己试着写写歌。秋月一开始还能帮着指导一下,后来就完全帮不上忙,只得在一旁赞叹昭音犀利的才华。 致和602年,振北提出让昭音做名义歌女,实际上是为他越做越大的烟草走私生意洗钱。 昭音自然没有反抗的权利。不过,她想到对音乐感兴趣的秋月,便和振北提及想带着秋月一起。秋月唱歌跳舞很多年,也可以让这个名义歌女看上去更真实。 振北对此自然无所谓,随随便便给她们起了个组合名字‘破晓’。 再后来,振北推出破晓的前夕,秋月带回一个比昭音还小一岁的姑娘。 这个姑娘的家族世世代代住在和安区,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和安区人,无姓无名。父母双亡后,她便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在这片和安区卖点小东西,赚口饭钱。但她的美貌为她招来了无穷尽的麻烦。 那天,秋月看见她缩在墙角哭,听了她的身世后,实在不忍心不管,便把她带回了北巷。好在这姑娘有一把磁性的嗓音,虽然专业技巧不高,但做名义歌女实在是太够了。 秋月让振北亲耳听了这姑娘的好嗓子,说服振北收留了这个姑娘,并为她取了“艾莉”这个名字。毕竟振北也希望破晓做得越真越好,不然里堂皇家真的查起来,他可吃不消。 虽然是名义歌女,但三个人毕竟有天赋,有兴趣,便好好准备了一番。 谁知,破晓一推出便爆红。 三个美貌的成员先是迅速吸引了很多颜粉。见此状况,三人便打算顺水推舟,趁着这个机会把破晓做大,这样也能挣更多的钱,为以后打算。昭音还专门找了天晴教她们表情动作管理。因此,一个写歌,一个编舞,另一个有一把好嗓子的组合就这样努力地做起来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粉丝开始陷于她们的才华。振北看到新的商机,当然是迅速抓住,他在整个和安区甚至两国为破晓做推广,找到专门的乐队和舞团合作。就这样,破晓势如破竹地红透了和安区的大街小巷,甚至红到了两国。 “你现在这么辛苦,”亦爵眨了眨漂亮的杏眼,单手托着下巴,问昭音道,“身边有人陪吗?” “没有。”昭音摇摇头。 “那你们俩为什么不在一起?”亦爵又靠回椅背,看着面前的两个后辈,开口问道。 有经验如亦爵,怎么会看不出来少庭对昭音的心思? “她不喜欢我。”少庭也是个实诚人,回答完还要怼回去,“雪卉不是也没跟你在一起?” 昭音好奇地挑挑眉稍。 亦爵没回应,自然地跳过了“雪卉”这个话题,“丫头,看来你不喜欢少庭这个类型啊。” “前辈,”少庭无奈,“伤害我有意思吗?” 亦爵继续忽略少庭,问昭音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呢?” 昭音眨眨眼睛,“不知道。看缘分吧。” “找另一半确实要靠感觉。”亦爵探身向前,“这样,我们今天晚上会聚在一块儿喝酒。到时候我接你一起过来,我们什么样的男人都有,看你对哪个有感觉就把哪个领走,好不好?” 亦爵的喝酒确实只是单纯的喝酒。转天没有任务时,他总会聚集起年轻的男男女女,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玩游戏,一直到转天天亮。 “前辈,我还在这里。”少庭惊讶。 “人家不喜欢你。”亦爵终于回应了少庭,“强扭的瓜不甜。” “你真疼我。”少庭嘟囔。 “更疼我。”昭音无奈一笑,“前辈前两天刚给我感冒药,现在就叫我喝酒。应该是想杀了我。” 亦爵听出她是在推脱,便也没再勉强。他哈哈笑着说:“哎呀不好意思,把这事儿给忘了。等下次吧,你痊愈了之后。” “好。”昭音点点头。 -------------------------------------- 几周后,食堂,中午。 “唉我说威远,亦爵最近和他俩走得很近啊。”今天已经是法步最近第一百次看到,亦爵和少庭,与一贯独来独往的昭音一起出现在食堂。 法步全身的八卦细胞都在待命。绝对不会错,他嗅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吃你的饭。”威远头也没抬。 “祖宗!你没有危机感吗?你的女人要被抢走了!”法步发出了灵魂拷问。 “别胡说。”威远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说,威远,”法步凑上前,“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见威远不回答,又自顾自接着说:“难不成你像我一样喜欢男人?”突然,他又故作惊恐地双手握拳放在嘴边,“难不成你喜欢我?” 威远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滚。”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法步不死心,继续凑上前问,“你那个旧识薇拉,跟你一点戏都没有了?” 威远摇了摇头。 “薇拉没戏,忆香没戏,安娜没戏,云冬灵咱不算。”法步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到第五根的时候,他把手伸到威远面前,“你敢不敢告诉我,昭音也没戏?” 这两个人的绯闻,在军团已经传得满天飞。而这也是威远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绯闻。 法步觉得这也难怪。一向冷淡的威远,竟然为了保护昭音,不惜屡次把自己也卷进麻烦。只有在昭音面前,威远才不是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态度,话会变多,甚至会放低姿态关照她。 “法步,”威远深邃的眼睛看向他,“我不觉得香邦里堂最终能和平共处。” 法步被他说懵了,只得悻悻地问:“喂,你小子该不会又想转移话题吧?” “我是香邦军团的高层,”威远继续说,“真到了脑袋挂在腰上的那一天,我没法给任何人承诺。” 法步眨着眼睛听着,仿佛是明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香邦里堂一天不太平,你就一天独守空房?” “我的女人必须是第一位,”威远这次居然真的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如果给不了这个承诺,就没有意义。” 法步惊讶于威远的坦诚。 他追在威远屁股后面八卦他的感情经历很多年,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扒出来。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薇拉,却也只打探到两个人已经散了,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一概不知。他屁颠屁颠跑去问昭音,昭音居然也说不知道,也说不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威远的感情生活就是个谜,他也从来没与任何人谈论过爱情观择偶观,不管法步威逼还是利诱都没有用。 但这次,威远居然这么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法步突然觉得好不适应。 他默默地消化着威远的话,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讶变成苦涩。 他凑近威远,用同情的语气说:“你就在那逼逼吧。等到你家昭音真的被抢走了,我看你还得不得瑟。” 第54章 顶峰相遇 致和606年2月20日。 傍晚,昭音一走出训练场,便看到威远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她走上前去,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走吧。上司大人想带我吃什么?” “你挑。”威远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盒子,“生日快乐。” 昭音稍稍惊讶了一下,“礼物吗?” 威远看着她,温柔地点点头。 昭音接过盒子,轻轻打开,一枚精致的平安扣正躺在里面。 “谢谢。真漂亮。”她小心地拿起平安扣。玉石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纤细的红绳垂下,末端有一个可以调节绳子长度的手工编结。 她微微低头把平安扣挂上脖子,紧了紧后面的编结,把玉石拉到与锁骨相似的高度,然后抬头看着威远问:“好看吗?” “好看。”威远的语气很柔和。 昭音有她自己不得不承受的委屈与代价,威远无法改变她的宿命,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她身边。他不想奢求太多,只希望昭音能一生平安。 “谢谢。”昭音再次向威远道谢。 “走吧。”威远对她笑了笑,继而转身带着她往前走。 威远今天一大早就告诉昭音,晚上带她出去吃饭,给她过生日。于是昭音一结束训练,就跟着威远走了。 因此,本来想给昭音过生日的少庭惊讶地发现,一个不留神,寿星竟然早早走了。 “昭音已经走了?”少庭不可思议地问沁宁。 “早就跟威远走了。”沁宁朝着训练场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少庭慢慢转头看向训练场外的方向。远处,这两个人并排的背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 东巷深巷。 昭音上半身俯在台球桌上,右手握着球杆,聚精会神地紧盯着杆前的球。 那枚崭新的平安扣从她脖颈处轻轻垂下。 她屏息凝神地在脑海中计算了很久,手上突然猛一发力,杆子撞得球狠狠向前滚去,撞到桌边再反弹回来。 最后完美地停在两个球袋之间。 昭音直起身,气鼓鼓地拍了一把台球桌,然后转头看着威远。 威远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该我了?” “不该你啊,我刚刚手滑了。”昭音弯弯笑眼,放柔声线,“让我一次吧,威远老大。” 威远朝着球桌抬抬下巴,算是默许了。 昭音瞬间重整旗鼓,在脑海里认真计算角度,准备再次尝试。 东巷深巷的夜晚并不太平。这里是娱乐会所楼下的台球厅,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昭音纵使戴了大大的鸭舌帽,依然有男人虎视眈眈地注视她。 威远就站在昭音身边,抬眼冷冰冰地看向前方。 空气里不和谐的几道视线瞬间消散了。威远重新看回昭音,目光再次柔和下来。 昭音混迹和安区多年,警戒性自然不低。但是今天,有威远在她身边,她用不着操心这些,只需要专心打她的台球。 这一次,她计算得天衣无缝,信心满满地俯下身,双眼紧盯面前的最后一颗球。 绝对有戏。 是她在去吃饭的路上,心血来潮拉着威远过来台球厅,并且大放厥词,要把威远杀个片甲不留。 所以她必须要赢。 她有信心,是因为在北巷时常和朋友过来玩。 现在,她和威远胶着到了最后一颗球。 调整杆子的高度,角度,狠狠一用力。 然后这一次,是真的手滑了。杆子连球都没有碰上。 昭音先是一愣,之后瞬间泄了气。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 昭音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威远,讨好一笑,“老大……” 威远悠悠道,“再让你最后一次。” “好!”昭音信誓旦旦地开口,“这次一定成功。” 最后一次机会,昭音操作得格外小心翼翼。她向前探身,重新计算了角度,却是在出手前又犹豫了。 她转头问她的对手:“帮我看看,这样打可以吗?” 威远过来站到她左边,看看她杆子的角度,然后俯下身,左手撑在她身边,右手环过她,握住她拿杆的右手,帮她稍稍偏了偏球杆的角度。 昭音看了看威远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又微微转头,看着把她环在身前的近在咫尺的威远。 威远正好低下头。 眸子相撞的一瞬间,昭音感觉到男人清浅的呼吸。 威远松开昭音的手,站起身,“打吧。” 昭音重新回过头,就着威远刚刚帮她调整的角度,狠狠打出去。 球被撞得拼命向前滚,从桌边弹回来,速度丝毫不减,就这样径直滚入球袋。 昭音惊喜地一拍手,站起身,转头看着威远,“我赢了。服不服?” “服。”威远接过昭音的球杆,放到墙角,“玩美了?” “嗯。”昭音大言不惭,“主要是赢了你,很开心。” “好,”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吃饭。” “兑现承诺吧。输的人出台球钱。”昭音毫不客气。 “好。我出。”威远应着她。 -------------------------------------- 训练场上。 昭音转身一个后踢,趁着对手躲闪的时候,迅速回身抬起另一条腿狠狠下劈。刚刚躲开后踢的对手,没想到她动作如此连贯迅速,连忙继续闪避新的攻击,却是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向后倒去。 昭音沿着对手摔下去的方向,紧跟着擒住对手的双手,顺着跪了下去,继而用膝盖压住对手的腿,把全身的体重都加在上面,使对手完全动弹不得。 十招之内,轻松取胜。 昭音呼吸依旧平稳,目光淡然地自上向下望着。被她制服的对手,毫无逃脱余地地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相当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昭音有这样的实力。 致和606年二月底。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今年的考核。昭音的首轮近身格斗对手,便是邵伯渊,那个笃定昭音操作成绩的同届小伙子。 胜负已分。昭音站起身来,向伯渊伸出手。 伯渊拉住她的手,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沉默地看了昭音两秒钟,继而开口道:“谢谢。” 昭音对他点点头。 快速地解决了对手,昭音便在下一轮比试开始前,有了充足的时间恢复体力。 她坐在场边,随意地靠着身后的铁丝网,微微仰头看着前方训练场其他对手的比拼,两条腿蜷起分开,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举着开了盖的水瓶。 “您坐得真淑女。”少庭一边调侃,一边在昭音身边坐下。 “你赢了?”昭音转头问他。 少庭点点头,呼吸相当平稳。 “希望这次咱俩晚点碰上。”昭音缓缓开口。 “我也希望。”少庭承认,“去年让你一轮游,我很愧疚。” 昭音一勾嘴角,“姜少庭,你得瑟不了多久了。” 而这次竟然是天遂人愿,两个年轻人运气相当爆棚,直到顶峰才相遇。 “别产生幻觉,”少庭字句清晰,“你赢不过我。” “来吧。”昭音面对少庭,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她把脑后的高马尾挽成一个发髻,不想让任何一根头发丝影响了发挥。 昭音一出手,少庭就觉得她的动作又比上次灵活了。他不禁皱了皱眉。这个女人难不成真的没有骨头? 昭音闪避得很聪明,少庭的攻击她总是能精准地判断。也许是两人太过熟识。 不过少庭对于昭音,也是一样的。他太了解昭音的优势与劣势,因此昭音的一些假动作,完全无法蒙蔽他。 此时,昭音轻巧地偏头,躲开少庭的拳头后,直接从正面猛扑上来。 少庭料想,这一定是个假动作。昭音的力量是弱势,正面交锋中,从未直接与他硬碰硬。因此,他没有理会对手这个扑过来的动作,而是做好了准备,重心转移到一只脚上,只要对手一换动作,他就迅速闪避。 因此他完全没料到,昭音竟然就这样和他硬刚了。 昭音用小臂直抵住他的脖子将他后推,脚上轻轻一勾,他本来就偏移的重心更是不稳,为了不摔倒,他只得先放弃了挣扎,顺着对手的力后退,并且努力恢复平衡。如果摔倒了,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而这段对手用来恢复平衡的时间,对昭音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早就把对手引到了墙壁附近,当下抓住了机会,她便快速而毫不犹豫地顶着少庭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到墙上,同时蜷起一边的膝盖,紧紧抵上他的腰。 当少庭撞上墙壁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胜负已分。 昭音一只手臂紧压在少庭的脖颈上,望着少庭了然但惊讶的双眼,唇角轻轻一勾,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抵上少庭的颈动脉,“你已经死了。” 是的,如果昭音手里有把刀,敌人此刻早已鲜血流尽。 少庭不甘心地抿了抿嘴。 伯渊站在场边,微微皱眉。今天是他第一次与昭音交手,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了解了昭音的实力。他算不上实力多强,却也绝对不弱。因此今天被昭音十招之内制服,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而现在,他又亲眼见证了昭音一路披荆斩棘,直到打败了少庭,站上了顶峰。 伯渊不禁在心中感叹,原来昭音这么强。 “近身格斗考核结束。”主考官洪亮的声音响起。 昭音放开了少庭,转头看向外场。威远就站在场边,对她点点头。 她对威远灿烂一笑。 各自称王,顶峰相遇。而这次的胜者,是昭音。 第55章 灾难的开端 “别不服气。”昭音举着手里印着“四”的银色奖牌,轻轻碰了少庭手里的那块。 少庭皱着鼻子,看着自己奖牌上的“五”,不停地念叨着:“太残忍了。凭什么?” 亦爵杏眼弯弯,“昭音,明年努努力,再高一名,就是金色奖牌了。” 少庭一把夺过亦爵的奖牌,来回看着,调侃道:“又是首刃。不要脸。” 亦爵勾了勾唇,“我还没见过银色奖牌。” 昭音和少庭冷漠地对视了一眼。 今年的前十名与去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交换了顺序。比如,钟忆香被去年紧跟着她的白佑轩挤到了后面一位,成为了第三刃。 而今年的第十刃,则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徐祖谦。他是605届的新人十刃。 昭音自从上次和他说过话以来,两人就再也没碰过面了。不是她故事中的一环,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而四月初,也是606年香邦灾难的开端。 高层会议室。 里堂终于无法忍受振北几乎骑在他们头上的走私,正准备发动进攻剿了振北的老巢。 “他们打也就打了,”法步说,“只要里堂别迁怒香邦。” “严阵以待。”亚久命令道,“任何人有任何异动,随时向我汇报。里堂内鬼也是时候行动了。” “威远,你最近看好昭音。”胖浩辰严肃地说。 果然,即使昭音在上次高层的试探中没有咬钩,胖浩辰仍然不相信她。 怀疑一旦产生,便很难消除了。 “她不是。”威远也严肃地与胖浩辰对视,一字一句坚定地说。 “风波过去了半年多,但事情可没结束。”胖浩辰没有退让,继续说道,“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 威远毫不让步地挑眉反问,“你在有罪假设?” “威远,我知道你护短心切,但事实就是事实,不能把国家的利益当儿戏。”胖浩辰义正严辞地说。 “我的下属,我比你更清楚。”威远深邃的双眸异常严肃。 “浩辰,别再说了。”亚久下了命令,之后又看向威远,“你多留意,不仅是昭音,其他人也一样。” 威远微皱着眉,看了亚久一眼,没再说话。 五月初,和安区一只杂乱的队伍,没来由地突然举起武器,要闯进香邦。 香邦带了队伍过来镇压。对手虽然声势浩大,但人数并不多,气势也并不决绝,似乎专门朝着后方资历尚浅的新人与储备力量下手。 “真的是看不起我们吗?”沁宁抽出腰间的刀,狠戾地望着敌人奔来的方向。她早已不是那个初上战场语无伦次的新人了。更何况后面还站着605届毕业的后辈,她感觉自己有责任保护他们。 敌人很快被制服。但意外的是,这次的敌人无一不选择了投降。他们跪在地上,低下头,双臂抱在脑后,等待着香邦的人处置。 “那搞这波骚动有什么意义?”宇柯不解地问。 “他们没有伤害平民百姓,没有死人,应该会被放一条生路,所以投降了吧。”在宇柯旁边的是同届麦佐。 当年调查处过来调查内鬼的时候,麦佐在昭音之后接受了调查。他们后来还交流调侃过调查处的恐怖。 “所以说意义在哪?”沁宁也是不解。 昭音看看跪着的战俘们。 “估计头脑一热就来反抗了,其他什么都没想。”麦佐也望过去,长叹了一口气。 昭音看着麦佐。这是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小伙子,身材身高都适中,给人留不下什么具体的印象。昭音只知道他来自香邦北边,世代为农,他的考核成绩一直没有很突出,但始终保持中上。 “有受伤吗?”威远从他们面前路过。 “报告,没有。”四人一齐回答道。 “回去了。”听罢,威远丢下一句话,骑马继续向前了。 “威远他们平这些骚乱,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吧。”回程路上,麦佐突然说。 “那肯定啊。听说冷面男神之前一直都是考核的首刃?”沁宁身体微微前倾,问昭音道。 “嗯。”昭音点点头。 “真厉害,我们水平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宇柯的语气中满是羡慕。 “但咱们现在已经很强了。平复这种骚乱都能全身而退,自己没受伤,还保护了后辈。”沁宁精神满满地说。 “比起高层还差得远吧?”麦佐说完,又看向昭音,“你觉得他们能在十招之内制服咱们吗?” 昭音转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怎么可能?你亲自挑战威远老大一下,闹不好你还能赢。” 一行四人在夕阳中回程。这次骚乱就这样成功地平复,每个人心里都很轻松。 昭音望向战俘坐的木板马车。这时,面对着她的那个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振北的手下,昭音虽然没和他共事过,但是打过几次照面。他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就是他,不会错。 看到昭音的目光,麦佐凑上前问:“怎么了?” “我认得那个人。”昭音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个人身上。 “谁?”宇柯和沁宁也凑上前来。 “那个面对着我们的男人,是振北的手下。”昭音解释道。 另外三人一起探头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平头,长脸,凶狠的目光,紧闭的嘴,左脸上还有一道疤痕。 “好可怕,”沁宁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昭音啊,你以前都要和这种人共事吗?” “我倒没和他共事过,只是认得他。”昭音回过头来,好笑地看着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沁宁现在胆战心惊的样子,“没想到他也加入了骚乱。” “是什么把他逼上了这条路?”宇柯问。 昭音想了想,“他一直身体不好,但没有钱治病。” 虽然说北巷富有,富有的向来也只是振北一个人。 振北对手下克扣得非常狠,那些普通小弟都生活得相当拮据。即使是后来家喻户晓的破晓,三个成员也没有富贵起来,只能说温饱不愁。而昭音有意识地攒钱,两年下来能有些积蓄罢了。 “走上这条路的,自然都是可怜人。”麦佐感叹。 不过生活辛苦的人多的是,尤其是在和安区。这个人的出现的的确确出乎昭音的意料,但她并未多想。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外人无法干涉。 -------------------------------------- 虽说已经将近一年过去,没人再看见昭音有什么异动,威远也明确表态昭音不是内鬼,但这之前已经有消退迹象的里堂内鬼风波,最近却莫名其妙地被重新炒热。 明里暗里的谣言沸沸扬扬,搞得昭音不明所以。究竟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使这本该平息的风波再次发酵? “丫头。”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亦爵,双手插着口袋,迷人地微笑着,向昭音走来。 “前辈。”昭音礼貌地问好。 “听说你们上次平复骚乱很成功啊。恭喜。”亦爵开口说道,眼里含着笑。 “谢谢。”昭音也微微一笑。 自从上次见到感冒的昭音,亦爵对这姑娘就越来越有兴趣。一开始只是想了解一下,之后可以一起聚会喝酒,但后来发现昭音好像不并喜欢这种生活。 亦爵认真地邀请了她几次,她都礼貌地拒绝了。于是亦爵问她喜欢什么,她便很认真地看着亦爵,吐出三个字:“吃晚饭。” 亦爵真的被她逗笑了。这丫头外热内冷,表面上和周围的人都有说有笑,内心里却是什么都不关心。今天还玩在一起的人,明天老死不相往来了,她也不会有所谓。 她身上有一种后天形成的凄凉的洒脱,与亦爵天生的随性潇洒完全不同。亦爵很感兴趣这性格是怎样形成的。 她顶着一副如此有欺骗性的外表,初见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没有故事的邻家妹妹,但实际上她的故事一定很精彩。亦爵很想听,但首先要撬开她坚实的心锁。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亦爵现在甚至连这把锁都还没摸到。 他与昭音并肩沿着河边走向公寓,率先开口道:“你知道那些上报到王家的战俘会怎样吗?” “杀或者留吧。”昭音平淡地答。 “留了之后会怎样呢?”亦爵又问。 “会怎样?” “重新送回和安区。” 昭音听罢,轻笑出声。这些制造骚乱的人,从和安区被抓到香邦,最后再被送回老巢,一趟折腾,失去了时间金钱同伴,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怪不得有的人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投降,这样看起来,投降就是一个无限循环,没有丝毫意义。 “最近很辛苦吧?”亦爵问。 昭音知道,他是指再次炒热的内鬼风波。“习惯了。” “你是内鬼吗?”亦爵早就收起了一贯玩味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昭音问道。 “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昭音淡淡反问。 “当然。”亦爵就这样直直望着她,语气不带玩味,“不然何必问你答案?” “我不是内鬼。”昭音回答。 “我相信你。”亦爵说完,停了两秒,又继续道,“昭音,以后如果觉得辛苦,可以来找我。” 这是亦爵第一次主动去说这些暧昧的话。他向来不会如此,以免招致误会与麻烦。但这次,他似乎想让昭音误会,想被昭音麻烦。 “谢谢前辈。”昭音听罢只是平静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没有波澜。 第56章 变天 致和606年六月。 这天中午,大家正趁着训练的间隙,坐在草地上休息。 自从里堂对北巷发动进攻以来,香邦也提高了警惕,每天的训练也更加严格,时刻准备着以防不测。 不论是面前的训练官,还是训练场上的大家,都是一脸严肃。 这次闹不好,就要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现在还是觉得不真实。他们竟然真的开打了。”宇柯说。 沁宁无奈道:“我们好不幸,生于乱世。” “但也不一定会波及到咱们呢。”宇柯安慰沁宁。 “希望如此,”麦佐低着头思考,“不然就是一次大波及。咱们不一定招架得住。” 离他们不远处,少庭坐在昭音身边,开口问她:“你觉得会打到香邦来吗?” 昭音皱皱眉,“我不知道。” 她明白,里堂进攻北巷,明面上是不再容忍北巷的烟草走私,但实际上也就是与香邦撕破了脸,不再顾虑一切外交和经济往来。 虽然香邦近年来日益强大,经济实力不断追赶着里堂,但如果真的和里堂打起来,最好的结果也是个两败俱伤。 “如果我现在还在北巷,”昭音告诉少庭,“肯定在征战沙场呢。” “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得力干将。”少庭讥讽她。 “咱们今年的第五刃,嫉妒心很强啊。”昭音淡淡回讽。 “你别得瑟。”少庭宣战,“等明年,你会跪着向我求饶。” 七月初,北巷与里堂间的战争依然没有结束,就这么浩浩荡荡持续了将近三个月。 据说里堂与北巷交界已是一边骚乱。传闻自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昭音确确实实惊讶于振北的战斗力。与里堂僵持不下三个月,这是普通和安区势力绝对没有的实力,大概也只有振北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但她并不觉得北巷还能再坚持很久。振北不是个有计谋的人,终归无法带领手下与训练有素的里堂对抗。 而这三个月过去后,香邦所担心的事,也终于在致和606年七月二日这一天发生了。 里堂擒获了香邦贵族云家财团的千金,云冬灵。 起因是这位今天刚满21岁的云家千金,想要过一个不平凡的生日,于是只身来到香邦里堂交界探险,想满足自己少女的好奇心。 然而这里哪是少女梦想中浪漫的探险地?里堂的人迅速发现了她,将她擒获,以此威胁香邦王家,条件是里堂可以取消香邦烟草禁令,但香邦必须向里堂缴纳烟草收入的一半作为税收。 这一天本来应该是平静的没有任务的一天。在香邦接到消息之前,威远和昭音正坐在沙发上逗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三个月了。”威远一边摸着熟睡的牛奶,一边感叹。 “是啊。”昭音看看窗外,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你的老东家真能挺。” “挺归挺,最终还是要败的。”昭音了解老东家的实力,“北巷败了之后会怎样?” “振北会被里堂王家处置。”威远淡淡开口。 昭音没有说话。她想着那个自己生活了四年的老东家,在北巷呼风唤雨的前老板,共过事的北巷手下,破晓的成员,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她知道振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年轻时的贫穷与没有能力保护好女儿的痛苦,使他整个人变得狠戾无情,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便可以不惜代价。 但她同样也了解,虽然振北急躁于获取利益,却也不完全是个没有远见的人。这次战争如果失败,对振北来说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他之前拿命堆起来的属于他的天下,霎那间便不复存在,这绝对是振北不允许的。 昭音不知道他一开始明目张胆走私,丝毫不给里堂面子,究竟是不是因为低估了里堂王家,低估了里堂的战斗力。但既然现在,见识到了对手实力的强劲,他到底打算怎样,从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或是全身而退呢? “老大,我认为北巷一定会败。”昭音开口,“而且我感觉振北不会就这么把他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威远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他却是鲁莽,但也聪明,形势稍有不对,就会迅速作出反应。”昭音不安地说,“以我对他的了解,真到了万不得已,他一定会及时向对手低头,甚至主动提供条件。” 过了几秒钟,威远再次开口,“你是怕,北巷会主动帮助里堂,来攻打香邦?” 昭音看着威远,轻轻点了点头。 威远一时间没有开口。 虽然以他之前在和安区的了解,振北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目光短浅,刚愎自用。与其思考折衷之计,一条路走到黑倒是更像他一贯的作风。但是更了解振北的,一定是在振北手下做事很久的昭音。 他判断振北一开始明目张胆走私烟草,确实是打定了主意里堂不会大伤元气来攻打北巷。但当里堂真的打过来,北巷意识到实力差距后,下一步又会如何行动呢? 是退一步低头,还是有骨气地刚到底? “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威远缓缓开口,“会很麻烦。” 昭音抿了抿嘴,看着威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威远觉得,香邦的一场恶战无法避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与对手是谁的问题了。 “对了老大,里堂内鬼查到了吗?”昭音又问。 威远摇了摇头,“自从调查处那次以来,没人有异动。” “会不会其实没有内鬼?”想想距离那次,都过了将近两年,如果有内鬼,那也真的太安静了。毕竟两年来如果有异动,一次都没被发现也不太可能。 难道这个内鬼就这么硬生生潜伏在他们内部两年,什么都没做? 威远摇了摇头,“在机密资料室徘徊,还慌张逃走的人,不太可能没有问题。” 想想也是有道理。昭音不再说话,低下头看着熟睡的牛奶。 牛奶似乎是对主人很放心的样子,居然就这么仰面躺在沙发上,露出身上最柔软的肚皮,呼呼大睡。 昭音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牛奶毛茸茸的小脑袋。 “下辈子做只猫吧。吃了睡睡了吃。”她一边摸一边羡慕地说。 “那也要赶上好的主人。”威远也低头看着牛奶,轻轻摸着牛奶的肚皮。 “牛奶这样就很好啊。和我们在一起。”昭音精致的小脸上,表情很轻松。 威远伸出另一只手,帮昭音把她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回答:“嗯。” 昭音也抬起头对上威远深邃的目光。 两年前,他们只呆在各自的房间里,房门紧闭。现在,他们会并肩坐在沙发上,随便聊聊天。 他们已经相处两年了,不是点头之交的相处,而是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养猫,一起面对各种麻烦事的相处。 不过严格来说,麻烦事几乎都是昭音的,但威远从来没有选择抛下她一个人全身而退。导致现在,昭音最终把威远也卷进了自己漫天的绯闻里。 外界的谣言沸沸扬扬,清一色的和安区歌女勾引了堂堂香邦国高层。 她自己倒是对这些早就没所谓了,但是每次见到威远,她还是会有些愧疚。威远一路从南巷首领爬到今天的位置,被所有人认可,该有多辛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却是因为跟她走得近而有了动摇。 但是威远从来没表现出要和她保持距离的意思,依旧找她吃饭,带她训练,帮她出头。闲言碎语越滚越多,但他好像也都听不见。 威远这样真的,太帅了。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精致的小脸笑得灿烂。她今年已经是四刃了,明年接着好好干,绝对不会给上司丢脸。 “你什么时候给我讲你的故事?”威远突然开口问。 “什么?”昭音刚刚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的情感经历。之前说好的。”威远耐心地解释。 昭音恍然大悟。这个人居然还记得这件事?真没想到威远八卦起来,也是如此可怕。 昭音稍微犹豫了一下。 “说好的。”没想到威远这次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了。 昭音刚想开口,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威远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昭音,最终站起身来走过去。 “报告!”一打开门,一个部下正严肃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威远皱着眉问。 “贵族千金云冬灵被里堂擒获。请您迅速前去营救!”部下站得笔直,语气中满是焦急。 昭音听了,惊讶地从沙发上微微坐直。 “知道了。”威远关上门,迅速回房间换衣服。 云冬灵,这个视男人为棋子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成了里堂与香邦谈判的棋子。 昭音看着威远匆忙出门,不禁提醒了一句:“老大,注意安全。” 威远回头看了昭音一眼,轻轻答应了一句,便急忙走出了单元,顺手带上了门。 第57章 内灵 昭音和其他一同被召集过来的同届,此刻正惶惶不安地集合在训练场上。 核心中高层几乎全部出动,只留下胖浩辰,安娜,拉尔待命。擒获了贵族千金,里堂便有了很大的谈判优势。这样的形势下,香邦应对起来很困难。 “云冬灵那个臭婊/子,”沁宁皱着眉,眼露凶光,从嘴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就会添麻烦。” “咱们闹不好也要上。”宇柯无奈,“逃不掉。” 一同前往的还有大部分601,602届毕业生。603届及之后的,只出动了几个人。并不会指望他们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中谋划或战斗,只是以备需要之时,做信使传递消息。 其中主动请缨的便有麦佐。 偌大的训练场上,大家安静得出奇。 突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引起了大家注意。他们共同向声源望去,是麦佐骑着马,满脸焦急地从正门进入,直接向训练场奔来。看来是带来了消息。 训练场旁待命的中高层全部站起身来。 “请求援助!前方形势异常紧迫,高层下令所有中高层,603届,以及十刃立即前往。”麦佐声音洪亮地报告。 坐在一起的昭音和少庭对视了一眼,缓缓站起身。 “老天!不要啊!”沁宁小声咕哝着,皱眉看看不远处的昭音。 宇柯也凝重地转头看着昭音。 内鬼的传闻,竟是如此轻松地推拉着他们和昭音之间的距离。但真到了这拼命的时刻,他们依然很担心。 “603届,所有待命的十刃,上马,跟上。”浩辰在最前方发号了施令。 昭音经过身边时,宇柯小声说了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沁宁再管不了那么多,上前拥抱了昭音,“注意安全!千万别受伤!” “放心。”昭音回了沁宁一个拥抱,又安慰般地对宇柯笑了笑。 一行人跨上马,在胖浩辰的带领下,向着前方出发。马蹄声响彻天空,昭音脑海中想象着前方会是一副什么光景。 所以,里堂这次擒获了云冬灵,是为了谈判,想要瓜分香邦的烟草生意。 这究竟是一夜之间想出来的条件,还是谋划已久的? 但如果里堂本就有意向废除烟草进口禁令,为何不先把重心放到与香邦谈判上?即使是一直没抓住云冬灵这样好的棋子,为何不先存储力量,反而要浩浩荡荡进攻北巷? 不过实际上,里堂和北巷的战争持续了数月这件事,一直只是道听途说。真实情况如何,从来没有人看见过。 现在叫这么多强劲的力量过去支援,是谈判崩裂,直接开战的意思吗? 昭音总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她回想起四月初香邦与东巷边界的那场骚乱。在那场奇怪的骚乱里,所有人最终都投降,而根据亦爵的话,王家很大概率会把这些战俘重新送回和安区。 她不禁又想起那个脸上有疤的振北的手下,如果说他现在已经被送回和安区了,他人会在哪里? 在两国惹了麻烦的手下,振北可是不会给退路的。那既然这个手下当初选择了投降,说明他知道自己有后路,还能回得去。为什么他会这样想?只有一个原因,是振北派他参与骚乱的。 想到这里,昭音又突然回忆起,骚乱的那天,敌方主要来攻击的是香邦队伍后方的新力量和储备力量。他们好像不是为了赢,更像是在试探,以备之后发动攻击? 他们在为谁试探?为里堂? 而现在,被试探过的香邦的新力量和储备力量,全都留在大本营,几乎是群龙无首! 里堂疯了不成?难道要直接攻打香邦大本营?他们怎么过得来? 昭音突然到吸一口冷气。他们过得来。只要与北巷合作,从和安区绕路,他们就能从脆弱的和安区香邦边界直接攻进来。 昭音突然勒住了马,用尽所有的中气含着胖浩辰的名字。 胖浩辰也勒马回头,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下,回头看着昭音。 昭音骑马慢慢向前走着,表情异常严肃。 是了,里堂怕是早就和北巷联手了。他们放出各种消息,佯装依然在战,私下里却在合作。 几个月以来,里堂一直在等待时机,终于等到了愚蠢的云冬灵。借着这个机会,使香邦动用几乎所有有经验的力量前往营救。与此同时,里堂在北巷的帮助下,伪装成北巷的人,明目张胆路过和安区东巷,突破掉防守脆弱的香邦与东巷的边界,再直接攻打离边界不远的香邦大本营。 之后,里堂便可以从前后围攻在前方与里堂僵持不下的香邦力量,直接打香邦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香邦怕是没有办法再抵抗,只能乖乖任里堂摆布。 而这周密的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便是要调走香邦大本营的全部中高层及有经验的力量,使新人群龙无首。 当然,完成这最重要一环的,便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里堂内鬼了。 昭音没有走向胖浩辰,而是径直走到麦佐跟前,停下了马,直视着他的眼睛,“麦佐,与你一起前来送信的同伴呢?” “同伴?”麦佐一脸疑惑的样子。 “往返传递消息,一般来讲都是两个人。与你一起的人在哪里?”昭音句句清晰,继续向麦佐发问。 “他们只派了我一个人回来。”麦佐脸上的表情,疑惑而无辜。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昭音,你在干什么?” “里堂早就在和北巷秘密合作了。他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把有经验的力量都从大本营调开,他们再从和安区一路直攻大本营。”昭音面向浩辰,清晰地讲出自己的想法。 “你有什么证据?”胖浩辰看着昭音的眼睛问道。 “四月初在和安区边界的骚乱,我看到了北巷的小弟。他们当时是在试探边界与香邦的新人力量,因此后来没有反抗,直接纷纷投降,就是为了返回和安区后向振北汇报。” “有人作证吗?”胖浩辰再次发问。 “宇柯,沁宁和麦佐都在。”昭音明确地回答。她本想只说沁宁和宇柯,因为麦佐必然不会承认。但那天有很多人看到了他们四个在一起,撒谎反而会引起怀疑。 “喂,昭音,”麦佐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真的是紧张了吧,逻辑都没有整理好。宇柯和沁宁没在这里,所以你可以胡言乱语,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啊?”麦佐说完,将头转向胖浩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四个那天一直在一起,昭音根本就没说过看到什么北巷的小弟。” 昭音看向麦佐,表情平静而淡然。麦佐的反应,她预料得到。 她想起那天,当他们四个讨论这次骚动根本没有意义时,以及当她发现北巷小弟也加入了骚乱时,麦佐便一直在旁边说起和安区贫苦人民的不幸,从而引开话题。这些都是当时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现在却突然全部如此清晰。她后来也只把这当作一个小插曲,没有再与任何人提过。 如今,面对麦佐与她不一样的说辞,究竟谁在说真话,就要看胖浩辰的判断了。 昭音知道之前的内鬼谣言对她很不利,便继续做着努力,“振北是个聪明人,形势一有不对,就会低头请求协助里堂。里堂肯定也不希望伤太多元气。尽早合作,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她既然没有证据,就只能从大局观上试着劝说胖浩辰。 “昭音,振北很鲁莽,有勇无谋,你想得太复杂了。”安娜试着在一旁劝昭音道。她自然也是怀疑昭音的,但她还是想再劝一下,抱着最后一丝昭音不是内鬼的希望。 “振北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昭音依然平静而坚定地说,“我在他手下干了四年,亏血本的事情,他绝对会不择手段地避免,包括低头示弱。” “昭音,我知道云冬灵曾经当众让你难堪,你必然不想救她,”一位昭音不认识的女前辈突然开口,脸上带着轻蔑,“但她是贵族千金,香邦必须要救她。”末了,她又扯了扯嘴角,加上一句,“不好意思,现在威远不在,没有人让你任性。” 胖浩辰看了一会儿昭音,转过头去重新下令:“出发!” “等一下!”昭音再次叫住胖浩辰,“现在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胖浩辰头也没回地说:“昭音,作为里堂内鬼,高层之后会处理你。” 昭音刚想再开口,离她几米之外的少庭突然说话:“等一下!” 胖浩辰回头看着他。 “我觉得昭音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少庭的语气很坚定。 昭音将马的方向掉了个头。反正已经被当成内鬼了,他们估计也不会在意她跟不跟上去。时间紧迫,于是她开口向胖浩辰说:“我会沿着与和安区的边界一路追过去,尽力赶上里堂突袭的队伍,阻止他们。你不必信我,但是请你见到亚久和威远后,向他们提起我的想法。” 昭音说完就要出发。 “昭音前辈,我相信你。我和你一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昭音回头,是新人十刃徐祖谦。他作为第十刃,这次也在队伍中。 昭音看着他微皱的眉,紧抿的嘴,还是那个和一年前一样的小伙子,轴得要死,一点也没有变。 “我也和你一起。”少庭也调转了马头从队伍中出来。之后,他看着胖浩辰,声音洪亮地说:“如果我判断错误,之后自愿受处罚。” 第58章 恍然大悟 “浩辰……”安娜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开口。 “我也一起吧。”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拉尔这时也缓缓走出了队伍。 “喂,拉尔。”安娜皱着眉头喊着拉尔的名字。 “昭音,我觉得你的判断有道理。”拉尔一反平常花痴呆萌的状态,此刻的他显得有担当有判断力,“浩辰,请允许我带队前往香邦与和安区边界,如果判断失误,我会全权负责。” 胖浩辰看着拉尔的眼睛,没有说话。 拉尔把这当成了默许。他面对着眼前的一众人马,一边走向昭音,一边缓缓开口道:“我愿意相信昭音的判断,将会和她一起沿着与和安区的边界,一路追上里堂突袭队。如果有人愿意跟随我们,请出列。所有后果,将由我一人承担。” 空气寂静了几秒钟。然后,昭音看着第一个人出列。 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队伍中的一小部分人来到了拉尔身边。胖浩辰又等待了一段时间,见没有人再有出列的意愿,便回过头,重新发令:“出发!” 安娜失望地看了一眼昭音,便头也不回地跟着胖浩辰再次出发了。 昭音望着那一行人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前赶。 “咱们也尽快出发吧。”拉尔说罢,双腿一夹,马便飞快地向着返程的方向跑了起来。 拉尔带着昭音,少庭,和祖谦的队伍,奔向与和安区的边界。 “拉尔队长,谢谢你。”昭音说。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准备,至少先拖延时间,等到胖浩辰通知了亚久和威远,事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但现在有了拉尔和这支小队,她瞬间便看到了希望。 “谢什么?判断出局势的人是你。”拉尔的表情严肃,语气十分坚定,“祖谦,等我们追上里堂突袭,你不要恋战,直接继续前进回大本营,通知大家严阵以待,再带一支队伍前来支援。”拉尔边说边看向祖谦,眼里充满信任,“新人十刃,拜托你了。” “是!”祖谦大声地回答。 “各位,谢谢大家相信我。”昭音虽然骑在快马上,声音却依然平稳而清晰,“这次战斗我们以少敌众,会很危险,请大家多保重,希望日后还能相见。” -------------------------------------- 亚久站在香邦和里堂交界,快速地判断着形势。 香邦烟草业收入的一半要赋税,这完全是想骑在香邦头上为非作歹。香邦王家已经明确指示过,宁可禁烟草令不取消,也绝不同意缴纳一半的烟草收入。 然而云冬灵不能不救,于是香邦王家又指示道,云家千金必须毫发无伤地回来。 于是亚久想了一个办法。 他让威远与自己交换了身份,互换了衣服上的肩章。之后佯装同意里堂的条件,踏入里堂土地签字的过程中,一举救出冬灵。 但此举的艰难程度,亚久不敢想象。 “威远,你有信心吗?”亚久悄声问一旁假扮成自己的威远。 “试试吧。”威远挂着元帅的肩章,皱着眉,目视着前方。 “救命……”云冬灵被一个里堂人制服着,刀离她细嫩的脖子不过两毫米的距离。她裙子脏脏的,头发乱糟糟,沾满尘土的脸上满是泪痕。 “香邦同意里堂的条件,但里堂必须保证云小姐毫发无伤。”威远开口。 “很聪明的决定。”对面的人开口道,“里堂没有异议,只等您来签字。” “我立即带上手下一同前往。”威远回应。 “你何必对我们如此不信任?请您务必一人前往。”对方的答复果然不出亚久所料。 亚久与威远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心。”亚久说。 “请务必小心。”法步目光直视前方,神情严肃。 威远就这么手无寸铁地,缓缓只身上前。 香邦的队伍蓄势待发。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云冬灵不停啜泣的声音。 面前的人递给威远一支笔,拿过一张纸对威远说:“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威远缓缓接过笔。 一瞬间,正要落下的笔锋突转,割破了旁边一个里堂人的右腕。那人惨叫一声松开拿着刀的手。手里的刀落在地上之前,威远稳稳地接住刀柄,以快得令人看不清的动作,将刀刃狠狠插入了制约着云冬灵的男人的胸膛。 威远在男人鲜血喷涌的瞬间,右手夺过男人手里的刀,左手一把环住云冬灵的腰,借着力旋转了几圈后站稳。 香邦队伍趁机一鼓作气上前,帮威远和冬灵抵挡开周围的攻击,保护着他们后退。 里堂队伍从四面八方涌来,威远就这样稳稳地用抢来的刀隔挡着面前的攻击,在周围香邦队伍的帮助下,一边牢牢护着云冬灵,一边退回香邦。 “威远……”冬灵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到了很大惊吓,牢牢抱着威远不松手。 “辛苦了。”亚久拍拍威远的肩膀,“剩下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亚久这才发现,威远的左臂正汩汩向外淌着血。威远拉开冬灵环着他的手,去拿医药箱。 “法步,”亚久看着眼前的形式,突然开口。 “亚久。”法步上前一步,回应道。 “你和盛阳带一部分人,现在回去。这里有威远和俊成就够了。”亚久下令。 面前的法步微微诧异。为何刚刚救出云千金,亚久就下令他们回大本营?毕竟这边的战争,也才刚刚开始。 但法步相信亚久的判断。他稳稳敬了个礼,回答道:“是。” 亚久从一开始就有种感觉。面前的敌方实力虽然强劲,却不足以与这里的香邦力量匹敌。如果是一场事关香邦烟草禁令的大事,里堂按理会派出现在两倍的力量,一是对香邦造成气势上的压迫,二是谈论敏感话题总要以防万一。 那么那另外一倍的里堂力量,此刻在哪里呢? 会不会从他们的后方绕路而来,与这里的敌人前后夹击? 会不会为了此趟绕路,一直在与北巷合作? 他早早地就嗅到了这微妙的不对劲,便早早地派了那两个604届毕业生回去通报大本营里待命的队伍,随时做好作战准备,敌方有可能会前后夹击。 幸亏威远现在又及时救出了云冬灵,香邦已经脱离了被动,法步和盛阳也可以回去支援浩辰了。希望浩辰那边也可以顺利。 “亚久。” 亚久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浩辰的声音。 同时惊讶的还有威远。两人一起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胖浩辰。 “我们来支援了。” “你们?” “中高层,603届,其余待命的十刃。”胖浩辰一一汇报道。 亚久心里一凉。也就是说,大本营里现在一群新人和储备力量,群龙无首。 “谁叫你们过来的?”亚久皱着眉问道。 “麦佐……”胖浩辰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正和亚久威远一起,眼看着麦佐骑着马一路跑来,与香邦队伍擦身而过,一直跑进了里堂的国土。 麦佐惊讶地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战斗,问里堂的同胞:“那个千金呢?” “千金被救走了!”里堂同胞的语气里带着恐惧。 麦佐气得浑身发抖。 他只身潜入香邦大本营,做了将近两年的训练生,却在机密资料室差点被人撞个满怀。 他觉得如此太危险,便一直先秘密潜伏。直到北巷向里堂低头,并提出协助里堂攻打香邦之时,他才开始重新行动。 更巧的是,那个和安区来的昭音,一直被不明不白地指为里堂内鬼,即使威远站出来帮她澄清都没有用。他便趁机利用这个机会,让昭音是里堂内鬼的传言最近愈演愈烈,为后面铺路。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愚蠢的云冬灵,要是再过两个月,看到北巷与里堂僵持了这么久,香邦一定会起疑心。他主动请缨往返通信,在回程路上杀了同行的同届,只身回大本营放出了假消息。 而千钧一发的是,昭音在前往前线的路上,揭穿了他的计谋和里堂本来的用意。 幸好之前昭音是内鬼的传言此时完美发挥了作用,整个队伍没有几个人相信她,和她一起掉头回去的那支小队人少力量小,简直就是白白送死。 他一路过来等着听好消息,怎么就突然告诉他云冬灵被救走了? 当然,浑身发抖的不止麦佐,还有胖浩辰。 “你们都过来了?”亚久尝试着平静下来去思考后面的对策。 “昭音……昭音他们……”胖浩辰意识到,那支沿着与和安区的边界去追赶里堂突袭队的小队,恐怕是凶多吉少。 “昭音他们怎么了?”威远刚刚包扎好,听到这话迅速转过头来。 “他们去追赶里堂突袭队了,从和安区边界。”胖浩辰知道自己做出了足以害死昭音的判断,“我以为她是内鬼……” “法步,盛阳!沿着和安区边界,找昭音他们的队伍!”亚久大声对已经骑上马准备出发的两人喊道。 在两人反应过来前,威远早已跨上了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第59章 不要睡 与里堂突袭队的这一战,打得异常辛苦。 拉尔率领着这一只小队,终于在里堂的突袭队伍到达香邦大本营前,截获了他们。势在必得的里堂突袭们先是惊讶,然后迅速调整进入了作战状态,与香邦小队正面交锋。 香邦的这支小队有拉尔,有603届,有十刃成员。但毕竟寡不敌众,面对人数几乎是他们十倍的里堂突袭队,每个人都必须拼上性命,才有可能胜利,或者至少等到支援。 与此同时,昭音期望着亚久和威远救援云冬灵顺利,然后尽快派人前来支援。 昭音手里的刀被砍落。她迅速躺倒在地翻了一圈,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对手的攻击。 可惜的是,脖颈前的平安扣,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在地上磕成了几块。 昭音瞟了一眼,却是没有心疼的功夫。她顺势从左边抄起地上的一把刀,隔挡开紧接着落下来的第二次攻击,随即腰一挺,腿一抬,面前的对手猝不及防地被重重踢到了下巴,一个翻身倒在了地上。 远处的少庭每次攻击都迅速而狠戾。他估量着眼前的人数差距,心想着只有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拉尔的出手很稳定。作为香邦的队长,他一边全力战斗,一边不忘鼓励身边并肩作战的后辈们:“坚持住!支援很快就会来!” 威远这辈子从来没有骑过这么快的马。他心里的怒火快要烧掉整条道路。他的昭音,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能有事。他想象不到失去她的感觉。 是的,他一路走来,失去过很多长辈,同伴,下属,战友,他痛苦过,颓废过,但是一想到会失去昭音,他浑身的血都变得冰冷,心脏疼得快要爆炸,想要让整个世界血债血偿。 不,他受不了这样的感觉,所以昭音,求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昭音喘着粗气跳上一个木箱顶部,从上方直击下面的敌人。 这是她打败的数不清第多少个人了,但面前还有茫茫多的敌人,挥着武器,大声叫喊着冲过来。 这一战持续了很久,她已经很累了,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战斗。她专心地隔挡每一次攻击,争取自己的每一击都直取要害,完全无法关注周围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一个敌人也跳上木箱,朝着昭音攻来。昭音一边后退一边抵挡,谁知木箱顶部的一部分并不坚固,在昭音左腿踏上去的那一瞬间,木板碎裂,带着昭音的整条左腿陷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昭音动作一滞。但幸好她的对手似乎也吓了一跳,昭音趁此机会,手上的刀狠狠一挥,对手便直直地从木箱跌落。 她想慢慢拔出左腿,但发现了她的敌人可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水平地举着刀,直接向昭音的腹部刺来。 昭音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仍在木箱顶部的右脚便用力一蹬,借力迅速拔出左腿。 霎时间,鲜血横流,模糊了昭音的整条左腿。她忍着剧烈的疼痛,稍一侧身躲开了面前的攻击,又翻滚了几圈到木箱顶端后方,剧烈地喘着粗气。 实在是太痛了。一霎那间,昭音觉得心里很委屈。为什么自己要忍受这样的痛?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眼看着对手轻巧地跳上木箱,走到她面前。她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刀…… “当”的一声,有人帮她隔挡开了面前的攻击。 昭音痛苦地闭着双眼,被腿上强烈的痛感逼出了眼泪,甚至意识也变得模糊,手上已经没有了举刀的力气。 帮她抵挡了攻击的人迅速抱起她,把她带到一旁的角落里,放在地上。这个人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昭音疼得睁不开眼睛,看不到救她的人是谁。 她听到布料撕开的声音,很多次,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她感到有人在她腿上包着什么东西,动作迅速,专业,把那条大概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紧紧扎住,阻止了出血。 “喂,昭音,别睡,和我说话,昭音……” 昭音突然好像听到有人跟她讲话,声音很熟悉。她一次一次疼得快要失去意识,却又一次一次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拉回来。她努力睁开眼睛,轻轻转头,想看看面前的人。 “昭音,我是少庭,你认得我吗,别睡……” 啊,是少庭,少庭说别睡…… “昭音,你在这里坚持一下,不要睡,支援很快就会来,撑住。”少庭帮她包扎好,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拾起地上的刀,转身离开。 昭音眼睛半睁着,看着前面的模糊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少庭的话:昭音,不要睡…… 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眼睛越来越睁不开。就在双眼完全闭上前,她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倒下,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少庭!” 不要啊,少庭,你也不要睡……这是昭音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 威远几乎是和香邦大本营过来的援助队伍一起到达现场。看着几乎全军覆没的小队,以及发现新目标包围过来的里堂突袭,威远愤怒而狠戾地挥刀砍下去,一下一下,手起刀落,直击要害。 等到他杀红了眼,法步和俊成才急匆匆带着身后的队伍赶来。援助队伍的加入很快扭转了局面,没有了里堂突袭队的包围,威远终于得以寻找他最想找的人。 他焦急地看向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他骑着马一边奔跑一边寻找,前来阻碍他的突袭全部被他利落地解决。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想找的人。 不,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面前的昭音正侧躺在地上,浑身浴血,尤其是一整条左腿,已经鲜血淋漓。她惨白的脸上表情痛苦,与一地的刺眼的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胆战心惊。 “昭音……”威远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过去,跪下来,抱起昭音。这一地的鲜血,仿佛是有人割破了他的心脏流出来的一样。他瞬间失去了理智,紧紧抱着昭音,撕心裂肺地喊着昭音的名字。 “威远,你给我冷静,你先起来,别碍事。”法步在威远身后蹲下来。他刚才和威远同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昭音,但不同的是,他的理智尚存,看了一眼昭音伤口上的包扎,意识到已经进行过了紧急处理。昭音应该能活下来。于是,他迅速带着队医来到昭音面前。 他和威远相识相知许多年,从没见过威远如此绝望崩溃的样子,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他用同样颤抖的双手拉住威远颤抖的肩膀,拖着威远向后,在威远耳边坚定地说:“昭音不会死,她的伤口有人做过了应急处理,把衣服撕下来包扎了,防止失血过多。你先冷静,她不会死的。” 实际上法步心里也不确定。他看着昭音鲜血淋漓的左腿,仿佛都能感受到当时的痛。他表情痛苦地看着队医一边叫着昭音的名字一边处理伤口,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突然,昭音似乎被疼醒了似的喘上了一口气。威远一惊,连忙爬到昭音身边,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自己的手紧握着昭音的。他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喊着昭音的名字,却看着昭音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昭音的指甲深深抓进威远的肉里,但威远知道现在自己手上的痛不及她腿上的万分之一。 终于,医生的麻药起了作用,昭音很快平复了呼吸,松开了手,渐渐睡去。 “医生,怎么样?”法步心疼地问。 “没有性命危险了。只伤到了肌肉,没伤到骨头。包扎很专业而且及时,阻止了大出血。回去医院再进一步处理就可以了。” 法步听了这话,全身紧绷的力量松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 威远从来都是个靠自己的人,他从不祈祷奇迹。然而此时此刻,他感谢上天,送给了他这样的奇迹。 -------------------------------------- 昭音觉得很疼。 身上到处都很疼,尤其是腿。 这种疼痛终于使她无法忍受,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威远坐在她床边,好像是一直在看着她,所以她一醒,威远便知道。 消毒水的味道,熟悉的房间。原来她在团里的医院。看来大本营没有出事。 威远把她扶起来,在她脑后放好了枕头让她靠着,然后递给她一杯水,温柔地说:“喝水。” 昭音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疼吗?”威远摸摸她的额头问。昭音依然没说话,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 “医生说只伤到了肌肉,没伤到骨头,什么都不会影响。”法步往前坐了坐,说道,“但伤得比较狠,要养一养。” 昭音还是低着头。 “你饿吗?”威远继续关心地问。 “他们呢?”昭音抬起头,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法步和威远对视了一眼。 “拉尔也受伤了,在你旁边的房间。没有大碍,但也要养一段时间。”法步开口。 昭音微微转头,去看法步的眼睛。 “少庭呢?”她稳住自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 第60章 苏醒 法步抿了抿嘴。 昭音记得失去意识前,那个倒下的身影,以及旁边的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他们喊的名字是“少庭”。 “少庭还活着吗?”昭音目光依旧很平稳,但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空气中是可怕的寂静。 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寂静说明了一切。 昭音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她此刻很平静。 “昭音……”法步艰难地开口,“他最后用了自己的衣服给你包扎,你才活了下来。”然后他停顿了很久,又继续说,“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 昭音依然没有说话。 这几天昭音都住在医院病房,威远便也日日夜夜在病房陪着她。医生每天都会定期来检查,换药,打针,昭音也都会乖乖地配合。 她的外伤恢复得很好,只是她的内伤,没有人知道怎么样了。因为她自从醒来后,问过三句“他们呢”,“少庭呢”,“少庭还活着吗”之外,至今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威远喂她喝了水,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面前的姑娘,几天以来,就像个瓷娃娃一样,安静地坐在床上,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无法想象昭音现在心里的真实感受,因为昭音的痛苦,都是他不曾体会过的。 如果那天云冬灵没有被擒获,她会不会已经给他讲出了尘封起来的故事?会不会他就能有机会摸到她心上的那把锁,试着把它打开?威远靠在椅背上,看着昭音面无表情的精致面庞。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否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一直被误会成里堂内鬼,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多少人相信她的时候,她心里会不会绝望?会不会怨恨把她征收的他们? “哟,昭音在啊。”薇拉推门进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 昭音靠在床头,低着头,没看她。 威远看着薇拉走过来,在床头坐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威远,你干嘛这么警惕地看着我?”薇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后,她又转头看向昭音,微笑道,“昭音好点了吗?听说伤得很重呢。” 昭音依然不说话。她的饮食起居都很正常,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看不出痛苦,只是不说话。威远有点担心,这样下去,她哪天会不会突然崩溃。 “喂,昭音,别不理我嘛。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但也是因为你做了那些事不是嘛?”薇拉继续开口。 “滚出去。”威远警告地注视着薇拉。 “你说什么?”薇拉睁大眼睛看着威远。 “我说,滚出去。别再废话。”威远字字清晰。 薇拉张了张嘴,顿了几秒,然后轻蔑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昭音,站起身,扭着细腰走出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昭音依然不说话。威远倒也不着急,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照顾着昭音,她不想说话,他干脆就也沉默。 法步也会经常来探望。他看着昭音安静地挽起袖子让医生打针,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发呆的样子,心里憋得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只能默默地坐在床边,一脸心疼地看看昭音,然后跟威远大眼瞪小眼。 里堂此次本来有大好的机会,可以踏入香邦的土地。他们在北巷低头示弱,并且提出帮忙进攻香邦后,便开始计划,放出依然在战的假消息,同时在北巷的帮助下,探了香邦新力量的老底。 他们好不容易在香邦起疑心之前,等来了云冬灵这个机会。里堂迅速派出队伍前后夹击。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前线这边,平白杀出来一个假扮亚久的威远,实力强得可怕,就那样愣生生救走了他们手中的筹码。 另一边,突袭香邦大本营计划同样失败,可惜麦佐潜伏多年,最后功亏一篑,计谋竟被识破。虽然里堂突袭队几乎团灭了第一支前来阻止的香邦小队,但这只小队决绝的气势与顽强的战斗力,也实打实削弱了突袭队的力量,为香邦援助队伍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里堂这次的周密计划可谓惨败,队伍损失惨重,需要时间恢复。幸运的是,香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一战下来,也是结结实实地伤了元气。 因此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两方暂时不会开战。但此次里堂与北巷合作,擒获云冬灵,突袭香邦已经算是与香邦撕破脸,待这段时间过去,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然不可避免。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终于在一周后的这一天,威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不在的时候,昭音情绪崩溃了。 威远上次吼了薇拉,但薇拉从来不是脸皮薄的人。于是一周后,薇拉自告奋勇来帮昭音打针。她端着一碟医疗用具走进来,看到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便把医疗用具放到昭音床头,俯下身来假意微笑着,故作温柔地说:“打针啦。” 昭音仍是低着头,乖乖挽起袖子,把胳膊举到半空中。 薇拉看着她的样子,真的很想揍她一顿。她知道威远没日没夜在这里待了很多天,就是为了陪这个女人。她到底凭什么?就凭这一副脸上长着嘴却说不出话的鬼样子? 薇拉伸出手,五指插进昭音的头发,然后猛地把她低垂的脑袋向上仰。 昭音就这样仰着脸与她对视,面无表情。 “你也适可而止吧,臭婊子。”薇拉趁着四下无人,凶相毕露。 昭音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死的不是你?”薇拉靠近她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下一秒,薇拉就感到脖子狠狠被掐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她后退,“咚”地一声把她整个后背撞到铁质的柜子上。 巨大的响动吸引来了附近的医生,护士,还有刚结束工作过来的威远和法步。威远看到一群人都跑向昭音的房间,就预感到大事不妙,迅速冲向昭音的房间。 威远一进房间,就看见昭音把薇拉顶在铁柜上,狠狠掐着她的脖子,面露凶光。 薇拉的视野中出现了威远,她连忙手舞足蹈地求救:“威远啊,你的下属疯啦!随便打人啊!” “我警告你,再来招惹我,我就杀了你。”昭音从嘴里清晰地挤出几个完整的句子,掐着薇拉脖子的手勒得更紧,“你听懂了吗?” 薇拉被掐得快要喘不过气。她从没见过这样暴戾的昭音,令她觉得害怕。 昭音冷冷地又问了一遍:“听懂了,还是没有?” 薇拉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开,便拼命点点头,回答道:“听懂了。” 昭音手臂一发力,猛地把薇拉甩向门口。 薇拉被甩得踉跄了好几步,终于站稳脚跟。她扶着窗台一点点挪到威远面前,悄声地说:“她疯了吧?” 昭音甩开薇拉后,一边望着门口的人们,一边一步步后退到角落里,然后慢慢蹲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委屈又害怕,就这么双手抱膝环住自己。 威远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了。 “散了吧,大家。”医生一边说一边拿着一管针走进来,“孩子,打个镇定剂吧。” 门口的人几乎都散了,但昭音的恐惧似乎完全没有减轻。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来,孩子,胳膊伸出来……”医生走到她面前蹲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昭音迅速抡起的手臂大力地挡开。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轻声恳求着“放过我吧”,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流下。 医生再次尝试,却遭到了昭音更剧烈的反抗。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融在墙角里。 “我来吧,医生。”旁边的女护士自告奋勇,与医生交换了位置。她温柔地对昭音笑着,说着安慰的话,“来,姑娘,打个针,马上就会好。” 谁知道昭音看到她的笑脸似乎觉得更恐惧了,她嘴巴微张着,摇着头,呼吸急促。 “帮我按她一下吧。姑娘,对不起啦。”旁边的医生对护士发话。无论如何,昭音的情况,这一针都必不可少。 “天呐。”法步心疼地叹了口气,捂住了嘴巴,把头扭到了一旁。 就在护士伸出手要去按住昭音时,威远轻轻开口了。 “昭音,”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昭音挥舞的手臂停下了。她慢慢转头望着声源,胸腔仍然快速地起伏着。 威远一点一点走近她。昭音没有表现出反抗或者恐惧。 威远终于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朝她探出右手。 昭音往后缩了一下,威远便也缩回了手。 过了两秒,威远又慢慢地伸出手去,把温暖的手掌放到昭音巧克力色的小脑袋上。 昭音没有躲开。她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没事的,我在。”威远用尽了他所有的温柔。 面前受惊的姑娘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威远的左手掌心朝上伸出来,再次对她说道:“别怕。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 昭音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就这样过了几秒钟之后,慢慢向他伸出了手臂。 第61章 心意 昭音打了镇定剂,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 威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此刻终于舒缓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放在床边的手。 “这孩子要承受多少东西才好?”法步双手托着腮,看着昭音的样子,心里觉得很难受。 “法步,”威远开了口,但视线依然停留在昭音脸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收归昭音?” “祖宗,你快别这么想了,”法步放下双手,无奈地劝道,“她在北巷生活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只是看不到。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把她放在你身边。” 威远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亚久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昭音怎么样了?”亚久走到床边,站在了威远身边。 “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威远回答。 “伤口怎么样?” “在恢复。” 病房的空气寂静了几秒钟。 “浩辰说他打算退伍。”亚久再次开口。 威远和法步同时看向亚久,没有说话。 “他想亲自来和昭音道歉,但是觉得没有脸面。”亚久又继续说。 “现在还是算了。”威远立即回应道。 “我让他先等一段时间。”亚久回答,不知道他指的是浩辰见昭音的事,还是浩辰退伍的事。 “小昭音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只想见威远。”法步一脸无奈,撇了撇嘴,“之前只有威远一个人一直相信她。当时她该有多委屈。” “我等她醒了再来。”亚久朝两人点了点头。威远和法步也稍稍颔首。 亚久走出了门,转身去看旁边房间的拉尔。 “等她醒了,我打算带她回家。”威远开口。 他不想再让昭音留在医院了。这里鱼龙混杂,容易影响昭音的心情。 “你是她的上司,你说了算。”法步重新托着腮回答。 床上的昭音嘴微微张开,皱了皱眉,动了下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威远扶她坐了起来,“痛吗?” 威远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期待会得到回答。但是床上的人居然开了口。 “还好。”昭音借着他的力靠上床头,语气中没有什么力气。 威远和法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没有哪里不舒服吗?”法步也试探着问道。 “还好。”昭音看着法步小声回答,还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法步看到昭音开口说话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之前昭音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他一直担心昭音会不会哪天突然承受不住了,整个人垮掉。但是现在看来,是在逐渐转好的样子。 幸好,威远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昭音接过威远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威远开口道:“我可以去看看拉尔队长吗?” “现在吗?”威远瞥了一眼昭音绑着绷带的左腿。之前换药的时候,威远看到了她腿上的那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已经在愈合,但依然触目惊心。 他不敢想象这伤口有多痛。 “嗯。我可以走。”昭音点了点头。 威远扶她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门的方向,打开门,再右转,便是拉尔的房间了。 “昭音?”看到昭音在威远的陪同下走进来,拉尔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又看向威远,“威远。” 威远点点头,带着昭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队长,你的伤怎么样?”昭音看到拉尔的右腿上打着石膏。 “不严重。从马上摔下来,骨裂了,要养几天。”拉尔回答道。之后他又关切地看看昭音的左腿,问道:“听说你的左腿伤得很重?” “嗯。不过没伤到骨头。”昭音回答,“幸好少庭当时给我做了包扎。” 提到了少庭,房间里突然谁都没有开口。 “昭音啊,”拉尔忽然抬头看着昭音,勇敢地提起了这个话题,“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了。” “嗯,”昭音点点头,“可惜我没有能亲口向他道谢,谢谢他相信我。” “他会知道你的心意的。放心吧。”拉尔安慰她道。 “队长,”昭音抬起头看着拉尔,“也谢谢你那天相信我。” 拉尔摇了摇头,“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你判断出了正确的局势。”顿了顿,他又开口道,“昭音啊,对不起,之前那段时间,很委屈吧。” 昭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换药的时间,昭音向拉尔道了别。威远扶着她,慢慢走回房间。 “昭音,”威远一边扶着她走着,一边开口,“你想回家吗?” 昭音稍稍扭头看着威远,“今天吗?” “嗯。” 昭音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想。” 护士端着一碟医疗用具来到昭音床前,对她温柔地微笑着。昭音也回以微笑。 “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嘛!”护士看她终于有了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昭音坐在床上,左腿被侧放,松垮的裤腿被撩起。 这是她自己第一次正视这道狰狞的伤口。 一道割伤从左臀线一路蔓延到左膝盖窝,伤口很深,依旧微微泛着血迹,看上去让人觉得无比疼痛。 昭音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士拆下绑在腿上的旧纱布,为伤口涂上药膏,再缠上新的纱布。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法步在一旁呲牙咧嘴地看着,心里想着当时伤的时候得有多疼。 “好了,伤口恢复得很好。”护士笑着拍了拍昭音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昭音仰起小脸,微微一笑。 “我今天可以带她回去吗?”威远问正在一旁收拾医疗用具的护士。 “如果病人想回去的话,可以。但是每天晚上要换一次药。”护士说完,又向威远详细介绍起换药的步骤。 法步在一旁坐着,看看昭音,又看看威远,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自己本身不复杂,不会去考虑“给不了承诺就没有意义”这种问题,但是他能理解威远的想法。 他不知道两个当事人现在都是什么心思,但是他一个外人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稍微提点一下。最主要的东西,还是得当事人自己理清。 他站起身,帮忙提着装药和纱布的袋子,三个人一起,慢慢朝着公寓走去。 -------------------------------------- “干嘛?”威远黑着一张脸站在公寓门口。门外是那个他熟悉的人,冷亦爵。 “威远老大,我想见见昭音可以吗?”亦爵提着一大袋零食,站在门外陪着笑脸请求道。 亦爵听说了昭音的事,也知道她受了不轻的伤。之前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精神状态还不是很好,亦爵便没有久留打扰她。 今天听说她从医院回到了公寓,想必是好转了许多。亦爵便立即买了很多好吃的过来找她。 “她不在。”威远的声线里隐隐有一丝不悦。 亦爵一愣,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在天台。”威远又加了一句。 “谢谢。”亦爵向威远礼貌地道谢。 威远关上门后,亦爵转身往天台走。一上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便看到一颗熟悉的巧克力色小脑袋。 昭音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上去平静没有波澜。 今天天台没有一丝风,晴空万里,气温刚刚好。 “昭音。”亦爵开口喊她。 昭音抬起头,看到亦爵走过来,微微一笑,“前辈。” 亦爵坐到她对面,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你怎么样啊?伤口还疼不疼?” 昭音如实回答:“挺疼的。” “我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亦爵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弯下身子去看昭音的腿。 昭音把宽松的裤腿往上挽,挽到了膝盖上方一些的地方,露出裹着的纱布。 “伤到了大腿后侧,现在还得包扎着。”昭音轻轻拍了拍左腿。 “天呐!”虽然没有看到实际的伤口,但看了这严严实实的包扎,听了昭音的描述,亦爵已经觉得全身汗毛竖起。他直起身体,“当时肯定疼死了吧?” “嗯。”昭音轻声回应。 “给你买了好吃的。”亦爵告诉她,“多吃点,好好恢复体力。” “谢谢。”昭音低着头。 亦爵知道她情绪为何如此低落。 少庭就这么突然走了。 这背水一战,直接折了团里很多优秀的人才。少庭的离世太令人惋惜。明明是那么未来可期,那么温暖阳光的年轻人。 然而现实就是很残酷。人们活着,却无法预知自己何时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昭音。”亦爵开口劝她,“你要好好活下去。” 昭音露出了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我尽量。” “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亦爵告诉她,“如果没有你,会有更多的人丢了性命。” “嗯。”昭音小声应和。 但是她越来越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不是香邦人,对这里没有乡土情怀。只不过是因为身处于此,好好做分内工作罢了。 比起香邦平安,她更希望带给过她温暖的人平安。 但是越卑微的要求,似乎越不容易实现。 少庭真的就这么走了。 昭音感觉心口堵得难受。 亦爵拆了块巧克力喂到她嘴边,“别乱想了。吃点东西。” “谢谢。”昭音偏开脑袋,用手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 第62章 质问 这天下午的天气很好,威远带着昭音来到天台透风。两个人并肩坐在天台的长凳上,看着远处的风景。 “我把你送的平安扣磕碎了,”昭音告诉他,“对不起。” “没事。”威远回答她。 平安扣碎了,一定是为了保佑她活下来。 即使是现在,一想起那天的场景,威远依然心惊胆战地后怕。如果昭音真的就那么撒手人寰了,他无法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老大,你看那里。”昭音身体微微侧倾向威远,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片云。云的形状很特别,像一片爱心。 昭音最近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在渐渐转好。这两天陆续有一些前辈或者同届过来看望她,她都正常地微笑,交谈。和威远在一起的时候,便还是像以前一样,聊聊天,打打趣。 看得出是在努力恢复。 “很漂亮。”威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片小巧的云,却是一个精致的镂空的爱心形状。 “我之前就想,如果烟花也有很多形状该有多好看。”昭音继续说,“以前在和安区的时候,新年的烟花都是最普通的那种形状,而且每年都一样。” “烟花吗?”威远转过头看着她。 “嗯。你以前在和安区,看新年烟花不腻吗?”昭音也转过头来看着威远。 威远摇摇头,眼底带着笑意,“我以前不看烟花。” “天呐!薇拉真是不浪漫,你俩居然都不一起看新年烟花。”昭音可惜地摇了摇头。 威远缓缓问她,“谁那么浪漫,带你看烟花?” 昭音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本来快要转开的锁,现在“咔嗒”一声又锁了回去。 但是威远知道,这种事急不来。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明天带你复查。” “嗯。”昭音点点头,突然好像记起了什么,立即开口,“对了,那天在医院,是薇拉先动手的。她揪我头发,可不怪我!” 威远看她着急解释的样子,轻轻一笑,拍了拍昭音的脑袋,“我知道。” “但你当时不在。”昭音说完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你要相信我。” “昭音,”威远摁着她的脑袋,轻轻把她拉向自己,“我一直都相信你。” 天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威远放开了昭音,两人一起转过头去。 而下一秒,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威远不确定昭音现在想不想看到。 浩辰和安娜。 浩辰看到昭音,便突然停住了脚步。本来低着头的安娜便也疑惑地停下,抬起头,表情也突然僵住了。 “浩辰哥。安娜姐。”倒是昭音先开了口。她的表情没有波澜,语调平静。 威远之前告诉过昭音,浩辰想退伍,还想过来亲自道歉。昭音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了一句“等有机会吧”。 看来现在,就是那个机会。 浩辰和安娜来到昭音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四个人就这样在天台上面对面坐着。 “昭音,对不起。”胖浩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眉头紧皱,“是我害了你,还有少庭和拉尔。我会全权负责。” “浩辰哥要怎么负责?”昭音轻轻询问。 “我会退伍。”胖浩辰坚定地开口。 “但少庭已经回不来了。”昭音语气很淡,“不论浩辰哥退不退伍,他都回不来了。” 胖浩辰凝重地低下了头。 他害死了少庭。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因为他的判断失误而丢掉了性命。而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也差点在战场上活生生流干身上的血毙命。 “对不起。昭音,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胖浩辰再次道歉。 旁边的安娜脸上同样带着愧疚。她与昭音之前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但在里堂内鬼风波出来后,她便单方面渐渐疏远了昭音。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这个节骨眼上再不与昭音保持距离的人,一定会受牵连。 昭音见状,也识趣地与她保持距离。这令她松了一口气。 先前她只是怀疑,却并未认定昭音就是内鬼。直到去救云冬灵的路上,她才和浩辰下了同样的判断。当时她还觉得昭音非常令人失望,但现在想起来,令人失望的恐怕是她自己吧。 作为队长,她的判断依据,竟是传言。 她看向昭音那条受伤的左腿。伤口隐藏在裤腿里,从外面无法看到。一定很疼吧。她抱歉地看着昭音,“昭音啊,真的对不起,我们没有相信你。” 昭音摇了摇头,“你们不用道歉。我理解你们的不信任。” 安娜心里一疼,“我们本该做出更周全的判断。” “浩辰哥,安娜姐,”昭音看着他们,语气平稳没有攻击性,“我们没有信任到这种地步的交情。你们对我警惕,很正常。” 胖浩辰与安娜抬起低着的头,望着昭音。面前的这个姑娘,此刻明明应该是最受伤,最需要安慰的,现在却在反过来安慰他们。 “昭音啊……”安娜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不用安慰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只是在说事实。”昭音依旧平稳,“你们不是我,自然不会知道我不是内鬼。” 胖浩辰和安娜听着昭音的话,的确句句属实。 他们与昭音的相处,从一开始就未曾交心,甚至带着警惕。尤其是昭音身上带着太多标签,令人不得不设防。 实际上,又有多少人的相处是实实在在交心的呢?信任本来就是奢侈品。他们与昭音之间的交情,还远远未及。 只是听着昭音毫无责怪之意地说出这些话,他们觉得很愧疚。 “对不起。”胖浩辰低着头。 昭音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浩辰哥,下次再有这种时候,记得相信我。” 胖浩辰惊讶地抬头看着昭音。 昭音这是在表示不想让他退伍。 为什么不责怪他?为什么不甩脸色?之前明明让她受了那么大委屈。 胖浩辰被愧疚席卷着,心里堵得难受。 昭音的确觉得,这不全是胖浩辰的错。 内鬼风波被人有心沸沸扬扬传了这么久,正好对象还是之前就绯闻缠身的她。她很清楚人们对她的评价,勾引男人,道德沦丧,毫无底线。设身处地一想,如果有一个她不了解的人,带着这样的名声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会保持十二分警惕,绝对不轻易相信这个人。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理解,她都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她最擅长的,就是站在别人的角度,理解别人,包容别人了。 威远跟在昭音身后,陪她慢慢走下楼,又把她送回房间。 昭音趴在床上,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透过眼前的窗,她能看到香邦国目前仍旧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但在这片祥和的伪装下,又有多少人正在内心的苦海里挣扎,找不到上岸的路? 人们给她贴的标签,都太沉重了。她的淡然,也有承重的极限。 她就这样趴在床上,从天亮一直到天黑。 “昭音,换药了。”威远在她门口敲了敲门。 “嗯。”昭音依旧趴着,轻轻应了一声。 威远打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昭音的房间。 之前,昭音提到过自己的房间很乱,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进来后,他发现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房间大小与布局和他的相似,只是房间主人的衣物多了些。 昭音的东西几乎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只有床单是淡淡的蓝。而此时,这位主人正趴在床上,目视前方发着呆。 “来吧。”威远拉过椅子坐在她床边,把纱布放到床上,拿起几个棉棒叠在一起,蘸了药水递给昭音。 昭音爬起来在床上坐好,左腿侧放着,把裤腿一路挽到大腿根,轻轻拆下原来的纱布。 很痛。尤其是纱布与伤口脱离的一瞬间,真的非常痛,带着她的心脏,一起抽搐了一下。 她把纱布扔到床头柜上,接过威远手中叠着的棉棒,轻轻地往伤口上涂药。 剧烈的疼痛瞬间入侵她的伤口。她突然眉头一皱,拿着棉棒的手从伤口弹开。 “还是很痛?”威远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心疼。 “很痛。”昭音诚实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我来。”威远从昭音手里拿过棉棒,俯下身,低着头,轻轻地往她狰狞的伤口上涂药。一路从膝盖窝到臀线,那道撕裂的血口子仿佛张着大嘴在嘲笑着什么。 威远屏住呼吸,尽量放轻动作。面前的人仿佛也在屏着呼吸,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左腿上的肌肉僵硬地紧绷,甚至在微微颤抖。 威远看得出来,她很疼。 终于过了最艰难的涂药关卡。威远把棉棒放到一旁,拿起纱布,重新俯下身,温柔而细心地帮昭音一点一点包扎这道长长的伤口,末了,在纱布末端打了个牢固的结。 “好了。”他轻轻拍拍面前的这条腿,刚想抬起头,却感受到后脑上一滴一滴的冰冷落下。 他抬头望着昭音,这个下午还笑着和他说想看心形烟花的昭音,现在表情痛苦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很疼?”威远稍稍低下身子与她平视,右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昭音依旧轻轻啜泣着,没有回答。 “很快就会好。”威远的心脏仿佛也被昭音现在所承受的痛苦牵制着,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疼着。他的右手抚上昭音的左脸颊,轻轻摩挲着。 “老大。”面前的人忽然声音颤抖地开口。 “嗯?”威远温柔地问。 昭音抬起头,眼眸中尽是委屈,泪水还在不断流下。她直直地看进威远的眼睛,声音颤抖地问:“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救我?” 第63章 入睡 威远看着面前的昭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他从没见过昭音的眸子里包含了这么多情绪,委屈,怨恨,痛苦,自责……原来,一直以来,在威远看不见的地方,每一种情绪都在活生生地啃噬着她,而现在,这些情绪正在一步步逼近,开始活生生地啃噬威远。 “对不起。”威远的心突然一紧。 “我不想听对不起。”昭音的眼泪依旧一直在流,但她没有啜泣,声音异常平稳,“你救了薇拉,救了云冬灵,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昭音脸颊微微侧偏,脱离了威远抚在上面的手,然后她慢慢地向后退下床,一边盯着威远一边一步步后退,直到靠上了身后的墙壁。 威远从床上站起来,小心地与昭音面对面。 此时此刻,昭音竟是在全身心提防着他。 他不想这样,便一步一步靠近,想要走得离她更近些。 “你别过来!”昭音突然用力吼了出来。 威远一瞬间停住了脚步,无措地看着昭音靠着墙壁,听着她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嘶吼,“你为什么不救我?” “对不起……”威远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歉。 对面的昭音倚着墙壁撑住自己。她开始痛苦地啜泣,急促地呼吸,轻轻一闭眼,大片的泪珠便簌簌地落下。 “没事,我理解你们,”她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墙壁滑下,“不救我,不信我,我都理解。” 左腿刚包好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斑驳的血迹。 威远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冲过去,蹲下来,紧紧抱住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的昭音。 此刻,他多希望把昭音身上受过的一切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对不起,都怪我。别哭了。”威远看着纱布上越来越大片的血迹,只希望她能平静下来,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昭音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威远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轻声安慰着:“深呼吸,放轻松,都怪我。深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平稳了下来,抓着威远手的力道也松了。 威远横抱起昭音放到床上,自己也坐到她身边,把她左边的裤腿又向上卷了卷,松开才包好没多久的纱布。 鲜血瞬间顺着崩裂的伤口淌出。威远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用纱布擦干周围的血迹,重新在伤口上涂上药,再次缠上一圈新的纱布。 整个过程中,昭音没有吭一声,只是侧躺着任他摆布,时不时轻轻地啜泣。 伤口处理好后,威远又抽出两张纸,俯下身来替昭音擦干脸上的泪水。 他看着昭音依然满是委屈的眼睛,心痛得难以复加。 是啊,他救了薇拉,救了云冬灵,为何当初却没有救她? 威远自责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 威远睁开眼睛,昭音依然侧躺着,脑袋却稍稍转向他这边,一双满盈着泪水的眼睛正看着他。 “对不起。你一直站在我这边,我却还要吼你。”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泪如雨下。 这是她第一次在威远面前肆无忌惮地流眼泪。而她今天流的泪水,比之前多少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威远这辈子从没经历过现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他无法形容,只是希望昭音可以快乐。为了这份快乐,他宁愿付出一切。他的头衔,他的威望,只要她开口说要,就让她拿去。 他摇了摇头,俯下身把脸贴在昭音的脸上,并且小心地避开身体,不压到昭音的左腿。 他轻声开口:“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都是我的错。我救了薇拉,救了云冬灵,却没有救你。不然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对不起,都要怪我。” 昭音慢慢地转身平躺,与威远就这么没有距离地面对面。 她伸出双臂环绕上威远的脖子,摇了摇头,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哭腔:“老大,我还没有正式跟你道过谢。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幸好有你陪着,我才不觉得那么辛苦。” 威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昭音的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相拥,过了很久很久。 就在昭音马上要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时,威远终于坐起身,“昭音,”他问道,“你吃安眠药吗?” 昭音的床头柜上,放了一瓶安眠药。 “是的。”昭音如实回答道。 “多久了?” 昭音算了算,“几年了。” 从昭音十六岁加入北巷起,每天都要面对危险艰难的任务,以及复杂黑暗的人际关系。 被振北刁难与压榨,失去同伴与所爱的人,东西一件件被抢走,期望一点点破灭,她不得不有时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再后来,被急性焦虑席卷的那段时间里,她活得像行尸走肉,而且极度怕黑,一个人必须开着灯才能睡着,更是只能在每个夜晚依赖着安眠药。 就这么过了几年,渐渐也就形成了习惯。 “戒了吧。”威远淡淡地抛下一句话。 昭音轻轻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听话。我帮你。”威远带着命令的口吻,没有打算给昭音反抗的余地。 “怎么帮?” 昭音当然知道她应该戒掉安眠药依赖。 她尝试过几次,却无一不进行得非常艰难。她试着睡觉时不留灯,但房间里的一片漆黑令她恐惧,完全无法平静。然而如果她打开灯,虽然心里觉得安全些,但是失去了良好的睡眠环境,只有借着药才能保证睡眠质量。 无论如何,吃安眠药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长年累月的习惯,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在一朝一夕改变。 威远早就知道她晚上睡觉要开着灯。 忙的时候,有时他凌晨才回来,却发现昭音的房间依然有微弱的灯光。有时候凌晨出发,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几次下来,威远终于明白,这个姑娘要开着灯才能睡着。但是周围一片明亮,睡眠质量必然不会好。今天,他终于发现,原来她一直在吃安眠药。 真是一个触发着恶性循环的方法。 “晚上把房间门打开。我会亮着我的灯,直到你睡着。” 这是威远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客厅的灯太亮,但他房间的灯,从昭音房间里看来只是微微的亮度。 如果昭音知道他就在对面,是不是也会安心些? 昭音愣了愣。“老大,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给你一个月,把它给我戒了。”威远的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 昭音与威远对视着。 那就努把力,戒了吧。 “好吧。”昭音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拉开抽屉塞了进去。 于是当天晚上,昭音就开着房门,伴着对面同样开着房门的房间里微弱的灯光,试着入睡。 窗外雷声大作,硕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窗玻璃上。闪电不时划破天空,把世界点亮一瞬间后,又重新把光熄灭。 昭音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天麦佐与她对质的场景,是胖浩辰面无表情的脸,是安娜失望的双眼。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她翻了个身,掖了掖被子,突然又回想起抽出左腿那一瞬间的疼痛,被人带到角落里包扎时身上的寒冷,意识模糊前看到的倒下的人影……她一翻身坐起来,烦躁地叹了口气。 黑暗与雷雨,真的都是恼人的东西。 “睡不着?”威远靠着门框,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她的门边。 “妈呀吓死了!老大,你是想杀了我吗?”雨夜中门口的人影,吓得昭音差点弹了起来。 “吓到你了?抱歉。”威远说道。但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歉意,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笑意。 “我睡不着。”昭音懊恼地说。 威远本来也没期待戒药一开始就能顺利。这种雷雨交加的夜晚就更难了。 他走到昭音床前。昭音往里坐了坐,给威远腾出地方。 威远在她的床边坐下来,问她:“困吗?” “困。”昭音点点头,又说,“但我害怕。” 威远坐在床边,上半身靠着床头,微微侧过头,看着她。 即使是在黑暗里,昭音也能看到他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对!我就是怕黑,怕打雷!怎样?”昭音气鼓鼓地说,“不像你,什么都不怕。” “很可爱。”威远看着她开口。 “我知道。”昭音条件反射地接下了夸赞。 “我没想到。”威远接着说。 “什么?”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刚收归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很冷酷。”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冷酷的?”昭音躺到了枕头上,侧身面对着威远。 “带你训练的时候。”威远说完,看到她不明所以的目光,又加上一句,“笨得可爱。” 昭音刚刚还微微带笑的小脸先是一愣,然后表情变得越来越凶,威远在黑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威远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温柔地对她说:“睡吧。我等你睡着再回去。” “嗯。”昭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64章 一饭泯恩仇 后面几天,昭音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饮食起居也很正常。 但威远依然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只要她清醒着,就不允许自己闲下来。不是陪牛奶玩,就是弹吉他,或者是看书。 家里的一摞书,她竟是以一天两本的速度消耗着。 这天傍晚,威远回到家,再一次看到昭音在客厅里拿书。 “老大。”昭音看到威远,打了个招呼,之后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吞下了后半句话。 威远知道她想问什么。 高层今天去慰问少庭的家属了。 少庭的家人依然悲痛欲绝。母亲哭得说不出话,父亲拉着他们,不停询问儿子临终时有没有痛苦。爷爷奶奶从得知噩耗那天,便大病一场,至今卧床不起。 威远也未曾想到,少庭这个未来可期的部下,前一天还和他吃晚饭,转天就撒手人寰了。 但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他想不到的事。 他主动告诉昭音:“少庭的家人正在慢慢恢复。” 昭音没出声,轻轻点点头。 她很想跟着去,却知道自己的身体条件和情绪条件都不允许。 “昭音,你也一样。”威远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慢慢恢复。不用逼自己。” 昭音仍然低着头,目无焦点地直视着手里的书。她抿抿嘴,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天天气很好。 重伤后,昭音便暂停了一切训练。 这是个难得的长假,虽然这种时候,清闲下来似乎并不是好事。 傍晚,昭音安静地坐在树荫下,看着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大家。 团里为了尽快恢复元气,最近正在持续招新,并且加大了训练的强度,随时准备应对与里堂之间的战争。 有人用手里的一叠资料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昭音抬起头,看到面带笑容的亦爵。 “前辈。” 亦爵坐到她身边,“你不躺在床上好好养伤,来这儿干什么?” “等人吃饭。”昭音朝着训练场抬抬下巴。然后她转过头来,“你不好好训练,来这儿干什么?” “做任务啊,做任务,”亦爵扬扬手里的一叠资料,“做副队长很辛苦的。” “最近肯定很忙吧?” “忙得很。所以我打算在这儿偷个懒。”亦爵悄悄告诉她,“本来做完任务应该回去训练的。” “哦,”昭音缓缓道,“如果我举报,你会被扣钱吧。” 亦爵一怔,继而笑得无奈,“真没良心。” 昭音淡淡一笑,“别害怕。逗你的。” 亦爵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 她永远都是这么淡然,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情绪。她从重伤中恢复过来了吗?她恨之前团里那些以讹传讹的人吗? 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就算再成熟,难道真能通透得与世无争? 训练依然在进行。有些身影,却已经再也找不到。 “我真的很后怕,”亦爵目视前方,坦诚道,“怕你也没活下来。” “不会,”昭音竟是语气轻松地开玩笑,“我还有没吃到的美食。” “小吃货。”亦爵扬起唇角,“想吃什么?我带你吃。” “封口费吗?” “你可以那样认为。” “等有时间吧。” 亦爵听出这句话中的推脱。 不过没关系。有些事,就是要直白而有耐心。 “等你痊愈回来,”他猜测,“会有很多人对你转变态度。” “是吗。”昭音语气平和,听不出期待,也听不出怨恨。 亦爵叹了口气,“这么久以来,承受这么多东西,你很辛苦吧?” 昭音笑了笑,打趣道:“辛苦。非常辛苦。” “昭音,看着我。”亦爵语气突然严肃。 昭音转过头,直视着亦爵的眼睛。 “辛苦的时候就来找我吧。”亦爵认真与昭音对视着,“这是我第二次说这句话。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昭音挑了挑眉,“前辈,你是认真的?” 亦爵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是认真的。” 不过这确实不是亦爵一开始就预料到的走势。他对昭音的兴趣,从一开始的一点点,直到后来大到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她给人一种安静的力量。这力量让人时而平和,时而心动。 亦爵不自觉地被她带了节奏,而且也很想知道,她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心疼她,好奇她,想温暖她的内心,想做她的依靠。 亦爵很明白这感觉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拖下去的打算。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前辈,我们不是一类人。”昭音没有移走目光。她拒绝得很认真,也很明确。 “我们不需要是一类人。”亦爵也没有移开目光,缓缓开口。 “需要,”昭音摇了摇头,轻声说,“那样我才会觉得安全。” -------------------------------------- 宇柯和沁宁早就约了昭音,等她伤势痊愈些后,一起吃个饭。 于是这天傍晚,三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然而气氛竟是有些尴尬。 沁宁率先开口:“昭音啊,对不起。” “对不起。”宇柯也跟着道歉。 “我们也像别人一样,跟着传闻疏远你,你很讨厌我们吧?”沁宁很担心。 他们主动接近昭音,口口声声说想做朋友,却终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在敏感时刻毫不犹豫地疏远她。 是他们自满了。一直以来,他们给昭音的,不过是一份过于轻飘飘的友情。 “你们跟别人不一样。”昭音微微一笑,语气平和,“你们来找我吃饭了。”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答应呢。”宇柯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表情有些尴尬。 “我以为你们是要请客,就答应了。”昭音托腮看着两个朋友,眸子里含着笑意。 “请你,请你。”沁宁开口,“给你赔罪。” “好了,”昭音低下头去翻菜单,“那我点个最贵的。” 沁宁心情很复杂。如果这次昭音没有挺过来,他们就会永远带着误会朋友的遗憾,连道歉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凑身上前,紧紧抱住昭音。 “勒死了,勒死了!”昭音咳了几声,拍打着沁宁的胳膊让她放开。 “对不起,丫头。”沁宁又后怕又愧疚,“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不恨我们。” 昭音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她怎么会恨他们?比起其他人,沁宁和宇柯,已经给了她很多善意。 但是如果他们担心,就给他们个一饭泯恩仇的机会好了。 -------------------------------------- 这天,昭音抱着几本新书,正要走出书店,却差点和拉开店门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抱歉。” “抱歉。” 她和门外的人同时开口。 伯渊看到昭音,微微一愣,然后帮她拉着门,侧身示意她先走。 昭音走出便利店,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昭音。”伯渊叫住了她。 昭音停住脚步,看着伯渊。 伯渊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好好养伤。”伯渊关心了一句。 “嗯。”昭音淡淡一笑,“谢谢关心。” 伯渊点点头。 之后,两人擦肩而过。 昭音慢慢散步到河边。 内鬼事件真相大白,她又立下战功,必然会有更多人开始肯定她。在她受伤的这段日子里,有不少人前来探望。等她恢复训练后,生活应该也会比之前轻松很多。 但那个陪她一路走过黑暗的人,却不在了。 她靠上河边的栏杆,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她知道这种时候,就应该快点回家找些事做,看书也好,弹琴也罢,绝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 但她挪不动脚步。过去的一幕幕已经在脑海里放映。 面对面吃饭,肩并肩聊天,分吃雪花巧克力,考核中打得难舍难分,约定好了明年再战……这些没随着逝者而逝的回忆,尽数留下来折磨着生者。 昭音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少庭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手指紧抓着栏杆,关节隐隐泛白。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昭音,”宇柯带着担忧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昭音依然低着头,紧抿着唇,努力呼吸。 “放轻松,深呼吸。”宇柯看她呼吸得如此费力,伸手轻轻帮她顺着背。 昭音总算慢慢缓了过来,脸上恢复了血色,紧握着栏杆的手慢慢松开。 “没事了。谢谢。”她向宇柯道谢。 “怎么突然喘不上气?” 昭音没想解释太多。“伤口刚刚有点疼。” “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宇柯接过她怀里的新书,和自己手里的几本放在一起。 自从他听昭音说最近天天看书起,便时不时送几本给她。 今天,他本是去公寓给昭音送书,却意外发现她靠在河边,呼吸得那么痛苦。 现在,两人正肩并肩,走向公寓。 “你上次送我的书,我都看完了。”昭音告诉他。 “我的大小姐,”宇柯惊讶,“你也太有速度了吧。” “我很无聊。”昭音说,“很想回去训练。” 宇柯无奈道:“别犯贱。好好享受清闲。” 昭音轻声一笑,“最近训练忙吗?” “忙。”宇柯说,“强度大了,还来了很多新人。” 昭音点点头,半玩笑半认真地嘱咐他:“多吃点饭。” 宇柯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请你。” 昭音笑笑,“上次都请过了。” “这次不一样。只是我请你。” 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接到邀请,昭音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改天吧。” “好。”宇柯似乎也预料到了,“那你先好好休息。” 第65章 宣战 威远已经是第三次黑着脸在自家单元门口接待冷亦爵了。 亦爵挠挠头,笑嘻嘻地说来看看昭音,然后在威远侧身的一瞬间便快速踏进房间。 昭音此时正在客厅努力撕开一袋饼干,看到亦爵,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了没?”亦爵问她。 “我差不多了。”昭音的腿现在只需要隔一天换一次药。伤口基本完全愈合了,只是以防不小心再次碰伤,还是会每天在外面裹着一层纱布。 上次昭音明确地拒绝后,亦爵便没再纠缠。他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已经放弃了。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吸引他感兴趣的女人。 “你猜这是什么?”亦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盒子,举到昭音面前。 昭音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看看盒子,问道:“是什么?” “平安石。”亦爵打开了盒子。 小巧的盒子里躺着一块紫色半透明的石头,大小和人的拇指差不多。 昭音拿起来细细端详,石头看上去很天然,没有过分打磨的痕迹。颜色非常漂亮,像水晶一样,整体看上去非常精致。 “真漂亮啊。”昭音把石头放在右手里,拇指轻轻摩挲着。 “是从平安寺专门求来的。费了我一整天的功夫呢。”亦爵告诉昭音。 这是他接近昭音的方式。昭音这样外热内冷的姑娘,明确了态度后,自然不会收贵重的礼物,也不会无故同意和他吃饭。但是她唯一不可能拒绝的礼物,便是专门的诚意。 这块漂亮的石头,是亦爵花了整整一天,从平安寺求的。 礼物选好了,下一步就是找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当然,这个合适的时机,就是威远也在的时候。 威远是亦爵最要防范的对手。 他三次来找昭音,威远的脸一次比一次黑。之前昭音遇到各种麻烦,威远都会挺身而出把昭音牢牢护在身后,甚至不惜自己卷进麻烦,也要让昭音全身而退。 他和威远入团的时间差不多,可从没听说过威远还这样对待过哪个女同事或者女下级。 他想象得到,一个女人被这样一个男人全心全意护着,自然很容易动心。 这两个人随时可能再进一步。因此,他有必要尽早宣战。 昭音收下了礼物,对他笑了笑,“谢谢。前辈有心了。” “一定要收好哦,丫头。”亦爵嘱咐。 “我会的。” 听到昭音肯定的答复,亦爵终于放下了心。他看向威远的方向,友好地笑着,“那我走了。” 威远直视着他,点了点头。 亦爵从公寓走出来去吃饭,正好看到雪卉迎面过来。 他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雪卉弯着漂亮的眼睛回应他,心里却有些忐忑。 然而这次,亦爵依然没有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饭,也没有再多聊些什么,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雪卉撇了撇嘴。 亦爵追了她一小段时间后,对她表了白。 但是她拒绝了。因为两人那时才认识不久,还不够了解。 不过,她对这个颜值高实力强的前辈并非没有好感,因此也并没有拒绝得不留余地。 然而亦爵竟然说不追就不追了。 雪卉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她大概率会接受前辈的追求。 没想到前辈就这么放弃了。真是没耐心的大猪蹄子。 -------------------------------------- 昭音走在路上,迎面碰上法步,旁边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薇拉。 “昭音。”法步眼睛弯弯,向昭音打着招呼。 “法步哥。”昭音与法步打招呼。 “哟,小昭音……”薇拉也媚笑着开口。 然而昭音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在她一句话说完之前就呛了回去:“滚。我记得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昭音本来觉得,既然薇拉是她上司的旧识,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毕竟这个女人陪伴威远熬过了很多艰辛。如果哪天两人真的旧情复燃,她作为下属,也不想和上司的女人之间太尴尬。 但这些都是昭音年轻不懂事时候的想法了。现在的昭音唯一的想法就是:去他妈的。 “喂,威远知道你这么没礼貌吗……”薇拉再次开口。 “你再吐出来一个字试试。”昭音面对着薇拉,向前走了两步。 旁边法步的表情异常精彩。两个女人一台戏,今天他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可以看到戏。 薇拉诧异地看着昭音,张张嘴,终究是没敢再多吐一个字。但为了挽回面子,她还是轻蔑地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猫眼一翻,然后转过身去,朝着法步媚媚一笑道:“法步,那我先走了。” “再见,薇拉小姐。”法步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昭音看着薇拉越走越远,嘴里悠悠飘出一句:“臭婊子。” “哎哟!咱家昭音今天火药味很浓啊!”法步笑得很八卦。 “那个死女人揪我头发,还挑衅我。” “揪你头发?”法步不解。 “之前在医院,她趁你们都不在,过来揪我头发,还说死的怎么不是我。”昭音告诉法步。 “天呐。”法步惊讶地感叹。 昭音依旧望着薇拉走远的方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威远老大摊上她,也真是惨。” “可不是呢昭音,你得赶紧解救你的上司于水火之中啊!”法步立刻添油加醋。 “我还是先解救你吧。”昭音将矛头对准了法步,“那女人是不是勾引你了?” “她能勾引得动我吗?”法步信心满满地说,“我可是喜欢比她阳刚得多的。” 昭音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哦对,我差点忘了。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那女人本来要和我一起吃午饭的,被你一打岔,现在没人陪我了。你得对我负责。”法步耍赖道。 “好,好。”昭音无奈地应着,跟着法步走向食堂。 “昭音啊,那女人很喜欢威远。一直在跟我打探威远的消息呢。”法步故意说给昭音听。 “她爱喜欢谁喜欢谁,别来招惹我就行。”昭音现在其实已经很后悔,应该从一开始就呛那个女人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有些人和事看得都不够透彻。薇拉这种人,光用低调是对付不来的,不去理会她,她反而会变本加厉。 但是理会她了,她也不会消停。总之被这种人盯上,只能说运气不好。 “你不紧张吗?那女人好像不打算放过威远。你的男人要被抢走了哦。”法步微微弯下腰,在昭音耳边神神秘秘地提醒。 “他不是我男人。”昭音语气淡然地否定,“他有他的感情自由。” 法步仔细观察着昭音脸上的表情,真的是面不改色。 但他才不相信两人之间什么情愫都没有。男人心甘情愿地缠在女人的网里,女人在医院时只对男人伸出手臂。这两个人来来回回的,还非说是上下级关系。他怎么从来不知道上下级应该是这样相处的? 但是两人偏偏都不再前进一步。 威远的顾虑他能理解。那昭音的顾虑是什么呢? “唉,昭音,你有喜欢的人吗?”法步追上去问道。 “有。”昭音从筷子篓里抽了两双筷子,毫不避讳地回答。 “是谁啊?”法步穷追不舍。 “你不认识。”昭音也不多解释,递给法步一双筷子。 “昭音啊,缘分是不能强求的,”法步开启了劝说模式,“你不能只盯着一个地方,也要往别的地方看看才好。你看威远,说实话,我要是个姑娘,被这么优秀的男人捧在手心里,我肯定动心。” 昭音举在半空的筷子突然一顿,“可是法步哥,你确实喜欢男人啊。”她稍稍向前凑了凑,“该不会,你喜欢威远吧?” “呸!谁喜欢他那个臭小子!”法步一脸嫌弃地赶紧和威远撇开关系,“我把他当儿子,替他操心而已。” 昭音噗嗤一笑,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行了,先别操心他了。我来操心操心你。你喜欢的是谁啊?” 她虽然是问了,却没指望法步会回答。 “我的发小。”法步开口道。 “啊?”昭音相当惊讶,睁大眼睛看着法步。这个人居然回答她了。 “但我们父母不同意,强行把我们分开,断了两家的所有联系。”法步语气无波澜地叙述着。 “嗯。”昭音轻声应和着,“当时闹得很不愉快吗?” “很不愉快。”法步点点头,顿了顿,“我的家人,用尽最恶毒的语言侮辱我。” 昭音缓缓点头,“那时候很无助吧?” “嗯。所以我直接离开家,入了伍,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去过。” “那他呢?” 法步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了惋惜,“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法步哥,我很抱歉。”昭音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已经很多年了,我习惯了。”法步轻轻地说,“只是还会难过,当初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我的家人没有支持我。” “我会支持你的,哥。”昭音淡淡开口,“不论你喜欢谁。” 法步看着面前的姑娘孩子一样的吃相,突然笑了一下,开口道:“昭音,对不起啊。” “什么?”昭音挑挑眉毛,疑惑地问道。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也没有支持你。你也还是很难过吧?” 昭音抬起头,看着法步,认真点了点头,“是的,我还是很难过。所以以后,你要支持我。” 法步看着她认真得可爱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看你表现吧。”他幽幽说完后,伸出筷子,从昭音的碗里抢走了一块肉。 第66章 相拥而眠 昭音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在威远细心的照料下一点点转好。 “啊!还是有点痛。”昭音坐在床上,一边被涂着药一边呲牙咧嘴。 威远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些。涂好药后,他又帮昭音绑上新的纱布。 昭音看着威远的包扎收了尾,谄媚地笑着开口:“老大,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坐着。我去买。”威远心里太清楚她想干什么。 “我真的都好久没去东巷吃了,都快馋死了。求求你,让我去吧。”昭音摆出一副可怜的小动物的表情。 威远越来越发现,昭音其实是个表情很丰富的人,话也不少,性格也似乎逐渐明朗,时不时还会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但他还是狠了狠心,“不行。再过两天。” “老大,求求你了。”昭音拉着威远的衣角不松手。 “听话。”威远丝毫没有动摇。 昭音悻悻地放开手。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威远还是不同意,那估计就不会再同意了。 “好吧。”她撅着嘴,垂头丧气地坐着,乖乖等威远买饭回来。 威远严格控制着她每天的运动量。从公寓到食堂,是他现在所允许的最远的行动距离。 昭音的伤口太严重,需要特别留意,防止崩裂。骑马去东巷,他现在肯定不会同意。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让威远担心的事情,便是昭音戒了安眠药后的反应。 昭音最近焦虑发作得很频繁,虽然每次都不严重,并且只会持续短短的几分钟,但威远担心这种安眠药的戒断反应会对她造成负面影响。 他为此特意问了医生,医生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让他多留意,如果不严重,尚且不用担心。 但就在这天晚上,昭音实实在在地吓到了威远。 当时威远正躺在床上,突然听见昭音的房间传来七零八碎的东西掉落的声音。两人的房门现在每晚都开着,因此响动十分清晰。 “昭音?怎么了?”威远一边喊着昭音的名字,一边走出房间,来到昭音的房门口。 昭音房间的灯还亮着,但里面没有人。威远转头看向右边,浴室的门紧闭,里面的灯是亮的。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昭音?”他慢慢向浴室门口走去。 玻璃上一层马赛克。他看不到浴室的里面,也听不到有人回应。他又试探地喊了一声:“昭音?” 依然是无人回应。 一股担心涌了上来。他握住浴室门把手,试探地问:“昭音,我进来了?” 威远慢慢压下门把手。门没有锁。于是他一压到底,轻轻推开了浴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昭音整个人缩在浴缸边上,膝盖蜷起,双手在膝上紧握成拳,一股鲜血从右拳中流出。 她的头低低地埋着,呼吸剧烈而急促,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蕾丝吊带裙,头发半干,随意披散着。旁边散落着镜子碎片以及各种瓶瓶罐罐。 威远狠狠皱了皱眉,冲到她身边蹲下来,摊开她的右手掌心,看见一道不深不浅的割伤。 大概是被镜子碎片割的。 威远又瞥了一眼她的左腿,伤口没有崩裂。于是,他就近撕下几节卫生纸,按在昭音掌心的伤口处,然后环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重复着:“深呼吸,我在你身边。” 但昭音这次好像对外界丝毫没有反应。她的表情非常痛苦,紧闭着双眼,深深皱着眉头,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紧紧地握着双拳,十个指关节全部泛白,双腿紧紧贴着身体,好像稍稍往外伸一点,便会掉入深渊。 威远干脆一把横抱起她,走出浴室,昭音的手本能地死死抓住威远胸前的衣服。威远把她放到床上平躺。但一躺上床,昭音便迅速像疗伤的动物一样缩成了一团,向右边侧过身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急促地呼吸,受伤的右手在胸前紧握,左手还是紧紧抓着威远不放。 威远拉过她的右手摊开,抽走掌心里帮忙止血的卫生纸,顺手从床头柜上扯了一块干净的纱布,一边包扎她手上的伤口,一边轻声安慰道:“放松,深呼吸。” 昭音似乎终于开始对熟悉的声音有了反应,她睁开眼睛,一边呜咽着,一边求救似地看着威远,双手把威远抓得更紧。 泪水从她的眼角划出,一路滑倒威远的心里。 被昭音这么抓着,威远干脆自己也先躺到她身边,面对着她,右手摊开她没受伤的左手,牢牢地十指相扣,左臂从她颈下穿过,把她整个人搂到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温柔地安慰:“我在,别怕。” 之前从没持续过这么久。怀里的人身体一直在发抖,呼吸也一直很急促。她半干的头发贴着威远的锁骨,头顶无意地蹭着威远的下巴。威远就这么紧紧搂着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希望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全些。 这一次发作似乎抽干了昭音的元气。等到呼吸终于平稳后,她紧绷的全身像一滩烂泥一样渐渐软塌下来,一动不动。 威远的左臂依然环着她,稍稍起身,右手艰难地伸向床尾,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昭音身上没有丝毫力气,威远稍稍一动,就会牵动着她也一动。 帮她掖好被角后,威远低头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姑娘。她的表情终于不再痛苦,呼吸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缠着纱布的右手仍然本能地微攥着威远胸前的衣服。 威远哪舍得吵醒她。看来这一晚,自己是走不掉了。 威远慢慢扯过一点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就这样轻轻拍着她,陪她一起慢慢睡去。 -------------------------------------- 昭音不知道为什么,天还没亮,自己就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被身后的人整个搂在怀里。那个人的左臂从她的颈下穿过,右臂环住她,两人的右手十指相扣。 这个气息,昭音再熟悉不过。 她微微动了动,后面的人便开了口:“醒了?” “嗯。” 两人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威远问。 “很累。”昭音的声音都透着疲倦。 “腿痛吗?” 昭音的左腿在被子底下轻轻动了动,然后回答:“不痛。” “昨天很严重。”威远告诉她。 “嗯。我不小心打碎了镜子,然后突然觉得很害怕。”昭音背对着威远,继续说,“吓到你了吧?” “嗯。”威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总吓我。” 昭音笑了笑,“我尽量。” “辛苦了。” “不辛苦。要是没有你,我在浴室地上睡一整晚,才叫辛苦。” 威远不敢想象,她之前在北巷的时候,焦虑发作,是不是最后没有力气了,只能直接躺在地上睡。转天从地上醒来,然后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工作。 威远心一疼,把昭音搂得紧了紧,“还早,你接着睡吧。”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昭音轻声道歉。 随即,她感到贴着自己后脑的脑袋轻轻摇了摇,“不会。” “你什么时候醒的?”昭音又问。 “刚刚。” “被我吵醒的吧?”昭音说,“你也接着睡吧。” “好。”威远握了握昭音的手。 “晚安。”昭音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威远的怀抱温暖而安全,睡意瞬间席卷而来,她很快便睡着了。 而身后的威远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可能是因为在威远的陪伴下不那么害怕了,昭音从昨晚就在威远怀里睡得安稳。 威远就那么近距离看着她一起一伏的胸腔,漂亮的锁骨,熟睡的小脸,自己一下都舍不得动,生怕吵醒了她。只要昭音稍稍一动,刚刚入睡的威远便瞬间清醒,害怕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好在,昭音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她在睡梦中没有拒绝温暖的怀抱,也没有拒绝十指相扣的手,可能恍惚中,她觉得这样很安全。 此刻,伴着清晨微弱的亮光,威远从背后抱着熟睡的昭音,心里涌上许多自己无法解释的情绪。 他记得两年前收归昭音的那天,亚久提醒他小心不要缠进昭音的网里。 最终,他也并没有被缠进去,而是心甘情愿地自己走了进去。昭音一直在提醒他保持距离,让他站在网外,但他连一张网的距离都觉得太远。他宁愿与她一起被网紧紧缠住,只要能在她身边。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她如此相拥而眠,当她褪去白天的一切伪装与掩饰,就这么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裙睡在他怀里,对他暴露着所有的脆弱,坦白着身上的体温。 威远惊觉自己是否已经越过太多的线。最初,把她归到手下,让她住公寓,帮她交生活费,替她惩罚洪斯,尚且还可以用弥补过去来解释。他本意只是想保护好这个自己未曾救下的姑娘,直到她找到更好的归宿。但事情却一路不知不觉地发展到了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威远的掌控。 怀里的人又翻了个身,松开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右手,重新面对他。 威远抬起不再被束缚的右手,轻轻抚上昭音的脸颊,手指掠过她的唇瓣。 昭音轻轻一抖,挪了挪身子,又向威远靠近了些,无意识地再次将左手扣住威远的右手。 罢了。既然睡不着,就这样一直躺到天亮吧。 第67章 重新出发 昭音睁开双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帘已经无法阻挡澄亮的阳光。昭音发现自己睡在床的左边,但右边有隐隐的凹痕。 她想起来了,那个本该睡在她房间对面的男人,昨晚一整夜都在她的房间,与她相拥而眠。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一觉了。 记忆中,两年前的那天,威远面对着调查处的人,面不改色地说出“她一整夜都在我房间里”。 昭音轻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他们,绝对想不到真的会有这一天。 自从戒了安眠药,她便时不时会出现戒断反应。昨晚的那一次,甚至是她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她不小心打碎了浴室的镜子,一地的碎片突然使她觉得恐惧。 好端端的镜子,被她这个罪人打碎,所有的愧疚突然涌现,快速分食着她。她痛苦得无法呼吸,因为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回想起曾经在北巷,每当瘫成一团的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一般也再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直接蜷缩在地上,沉沉睡去,转天醒来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生活。 而这一次,她本以为转天会在冰冷的浴室地上醒来,却没想到被威远抱到了床上,安稳地在他怀里睡了整整一夜。 她此刻依然觉得稍稍有些疲倦,但精神状态实在比以往好得太多。威远给了她太多温暖,在这残酷的世界里从未丢下她独自一人。昭音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她穿好衣服,拉开窗帘,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弥漫着浓浓的饭香。牛奶见到主人走了出来,连忙跳下沙发,一路喵喵叫着跑到昭音脚边,蹭来蹭去。 昭音蹲下来摸了摸这团可爱的小生物。同时,她看到威远正把什么东西放到餐桌上。 “醒了?”餐桌旁的威远开口问。 “嗯。” “来吃午饭。” 昭音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怪不得睡得这么爽,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桌上是她最爱的酱油炒饭。 “谢谢。”昭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内心瞬间涌上一股浓浓的情绪。自从受伤以来,威远就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这个被多少人敬仰着的男人,心甘情愿地亲自俯下身帮她换药,蹲下来抱紧她,躺下来陪她入睡。在她每一次巨大的情绪波动面前,威远都没有抛下她一个人,而是一直在她身边,一点一点耐心陪她好转。 不仅如此,就连她最近的生活起居,威远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帮她买书,带饭,也会贴心地留给她足够的时间独处。这样的陪伴太难能可贵,昭音甚至不知道怎样做才能算是报答。 “发什么呆?吃吧。”餐桌对面的威远开口说道。 昭音几乎没有犹豫地站起来,倾身向前,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威远的脖子。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昭音真诚地道谢。 “勒死了,”威远轻拍着把勒得他窒息的胳膊,对昭音说,“真想感谢我,就快点好起来。” “我很快就会好。”昭音一边承诺,一边重新坐了下来,举起了筷子。 昭音没有骗威远,她确实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 自从那一晚,昭音的戒断反应越来越不频繁,程度也越来越轻。甚至到了最近,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发作了。 威远就这样每天夜晚为昭音点着自己房间的灯,等着她入睡。昭音虽然还是时常会经历入睡困难,但好歹是在威远的鼓励下,艰难地不再依赖安眠药了。 在昭音重新恢复训练前,她与沁宁,宇柯,祖谦一起,为少庭办了一场小小的追悼会。 早在之前,香邦已经为那些殉职的战士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追悼会。但昭音当时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还不足以支撑她前去。现在,昭音希望至少能找个机会告诉好友,自己一直很感谢他的信任,未来会带着他的那一份,努力地活下去。 四个人,四支蜡烛,火光摇曳,寄托着他们的思念。 沁宁的泪水再次缓缓流出,宇柯神情悲伤凝重,祖谦深深皱着眉头。 “谢谢你,少庭,”昭音开口道,“我们会一直想念你。” 她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沁宁终于哭出了声音。她抱住旁边的昭音,任泪水肆意地流淌。 昭音拍着她的手臂安慰着,紧紧盯着蜡烛微弱的光,希望这些思念,都可以传达给彼岸的好友。 天色渐晚,回程路上,四人并肩走着,沉默弥漫在他们中间。 “祖谦,”最终是昭音先开了口,“也谢谢你。” “昭音前辈,是我谢谢你才对。”祖谦严肃地开口。虽然没有说得更具体,但昭音明白他的意思。 昭音对他微微一笑。祖谦神情稍稍放松,直视着昭音,点了点头。 故人已逝,只留下生者在世上,无尽地思念着。昭音想起年底时,还跟少庭的爷爷奶奶握过手打过招呼,不知道两位老人现在如何。失去了珍贵的孙子,他们该怎样挺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昭音的心微微一痛,为什么活着的人要经历这么多痛苦,今天可能还是岁月静好,到了明天则变得物是人非。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空中。这只是香邦又一个平凡静谧的夜。 -------------------------------------- 食堂里,威远身边,昭音正端着碗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比以前长高了不少,现在整整高出昭音一个头。尖削的下巴,如墨的发色,凌厉的双眼。周身那股自信与骄傲的气质,与几年前相比,未差丝毫。 那人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音。 “我早就听说你被收归了,还想着会不会见到你。”对面的人感叹。 “你怎么会在这里?”昭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跟你一样,被收了。”对面的人无奈一笑,趁机迅速打量了一眼昭音身边的威远。 最近,正在迅速恢复元气的团里,多了许多新面孔。 昭音笑了笑,“真巧呢。” “是啊。”对面的人告诉她,“先去训练了,之后找你。” 昭音点点头。对面的人冲她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谁?”威远问。 “我在北巷的朋友。” 二十四岁的志岐,家里在东巷经营着一份小生意。在这贫穷的和安区,温饱不愁,便已经算是大户人家。 但志岐从小便不满足于现状,他希望独自闯荡,走到一个更大更远的世界。 因此,他十四岁便主动投奔到北巷的生意人振北手下,历经重重考验,最终留在了北巷做事。 昭音加入的时候,志岐已经在北巷多年。他在振北的命令下教过昭音一些本领,后来两人一起共事过很多次,成为了互相依赖的同伴。 昭音当时就看得出,志岐并不满足于北巷。振北行事风格鲁莽暴戾,但志岐有着更大的野心,需要通过头脑与远见去实现。 当年的志岐也看得到,昭音这个年轻姑娘身上有一股不妥协的狠劲。她孤身一人从孤儿院逃到北巷,经受住了振北的刁难与考验,留了下来。在与她共事的过程中,志岐惊讶于昭音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判断力。后来破晓成立,他又眼看着美貌与才华并存的昭音,迅速成为和安区当红歌女。 这两个头脑和思想相仿的同龄人,当初在北巷算是走得最近。 后来,志岐在致和603年离开北巷。 他敏锐地感受到北巷无法满足他所谋求的发展,便在一天夜里,收拾好行李,趁着四下无人,打算悄悄离开北巷。 进入北巷很难,离开北巷更难。途中一旦被人发现,不仅无法离开,甚至短期内会被看守得更严,并且一定会被心胸狭窄的振北变着花样刁难。 不料想,在他走向正门的路上,却看到昭音斜倚着路灯,似乎是正在等他。 但他知道,被昭音发现,没有关系。 他慢慢朝昭音走去,两人相顾无言。 终于,昭音率先开了口:“你终于要走了吗?” 他没有回答。 昭音直起身,继续说道:“那边不行,你会被发现。跟我来。” 整个北巷,他唯一信任的,便是昭音。 于是,他什么也没问,就这样默默跟了上去。 昭音带他来到一处偏僻的小路。她在路口站定,然后回过头来对他说:“这边很安全。” 志岐并不确定此举离开是否有意义,更不知道那条小路通向的是不是更光明的未来。 “志岐……”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上前。 “昭音,”志岐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便开口打断了她,“什么都不要说,不然我可能就走不掉了。” 昭音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想阻拦你。既然你想离开,我会尊重你,也会支持你。”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那条小路说,“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 “昭音,”志岐向她走了两步,“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他太清楚,昭音在这里生活得不快乐。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志岐注视着昭音的眼睛,许久,他上前紧紧拥抱了昭音,“保重。有缘再见。” 昭音也拥抱了他,“你也是。” 自从志岐踏上了那条小路,昭音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她昔日并肩战斗的多年未见的老友,志岐。 第68章 缘分 威远打开单元大门,里面一片漆黑。 他刚想伸手开灯,黑暗中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边唱着生日歌,边端着蛋糕向他走来。 蛋糕上的蜡烛,火光轻轻摇曳着。昭音漂亮的脸庞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威远正要吹灭蜡烛,昭音突然拦住了他,“等一下!先许愿。” 威远顺从地闭上双眼。他希望昭音能一生幸福。 睁开眼,威远吹灭了蜡烛。昭音把蛋糕放到桌上,打开灯,鼓着掌庆祝:“生日快乐!” 威远这才发现,面前的巧克力蛋糕是一个猫咪脸的形状。蛋糕的线条很流畅,猫咪的两只耳朵栩栩如生地支起,鼻子点在正中间,两边还细致地用奶油做了胡须。 “怎么样!我做的怎么样?”昭音迫不及待地问。 “你做的?”威远挑眉。 “我做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呢。”昭音像期待表扬的孩子一般,眼睛里亮亮的。 “很可爱。”威远又看了一眼蛋糕,给出了诚恳的评价。 “有没有比上次捏招财猫进步很多?” 威远宠溺一笑,“太多了。” 去年薇拉给威远庆生后,昭音才知道了威远的生日。前两天,她意识到威远马上又要过生日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她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亲手做个蛋糕给他。对于动手能力极其糟糕的她来说,亲手制作礼物,是最能表达诚意的方式。 过程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不顺利。从买原料,到打奶油,再到最后的装饰,昭音每一步都要经历几次失败。好在她对自己的水平早有认知,提早就开始准备,终于在威远今晚回来前,做成了这个可爱的猫脸形状的巧克力蛋糕。 “尝一口。”昭音切了一块给他,期待着他的评价。 威远放了一块到嘴里。淡淡的奶油瞬间在嘴里化开,浓郁的巧克力香散了出来。是甜而不腻的味道。 “很好吃。”威远挑眉看着她,惊讶于她的手艺。 她的动手能力有多差,威远可是见识过的。 “真的?太好了!”昭音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向威远炫耀自己的成果,“一开始一直失败,我本来都以为做不成了。” “为什么想起来做蛋糕?”威远问她。 “因为有诚意。”昭音认真地回答。 其实,薇拉今天一早便来找到威远,提出晚上陪他一起过生日。威远本就不喜欢过生日,也早就没有了给薇拉面子的理由,自然明确地拒绝了她,也没再理会她之后胡言乱语的抱怨。 而现在,看着面前滔滔不绝向他炫耀着的昭音,蹲在脚边好奇地盯着两个主人的牛奶,以及桌子上冲他微笑的可爱的猫脸蛋糕,威远觉得,自己二十八岁的第一天,竟是如此幸福。 他很喜欢这个蛋糕,但相比之下,这个在他面前不再高冷的昭音明朗的笑脸,才是他最好的礼物。 原来过生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许愿是这么虔诚的事情。和亲密的人一起庆祝,是这么令人期待的事情。 这是威远第一次真正享受自己的生日,并对未来更多还未到来的生日,有了期待。 -------------------------------------- 志岐和昭音一起沿着河边缓缓地散步。 昭音的伤口痊愈后,便正在逐渐恢复训练。养伤许久的昭音还不太适应每天巨大的运动量。汗珠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划过下颌线,落上地面。 “还是很不适应吗?”志岐问道。 “嗯。”昭音的语气略带崩溃,“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志岐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昭音认真思考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概括地回答道:“就那样吧。” “你现在跟你的上司在一起吗?”志岐直白地问。 昭音一笑,“你听到绯闻了?” “嗯。”志岐承认。 “没在一起。”昭音也直白地回答。 志岐虽然刚进团没多久,却已经听到了不少有关自己老友的传言,热度最高的,当属与威远之间的花边绯闻。 更有意思的是,绯闻都是清一色的老友水性杨花,勾引威远,似乎是认定了这个从和安区来的声名狼藉的女人,本性如此。 志岐心里觉得好笑。他的这位老友真的是悲惨,就这么不巧有这个能力,从进入北巷,再到破晓走红,再到香邦,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招来一屁股的麻烦。 当年,昭音刚加入北巷的时候,她出众的气质与外貌就引来了不少的追求者,自然也引来了仇恨与绯闻。 北巷内部的权力斗争向来激烈,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惜踩着他人的身体向上爬,就为了坐上更高的位置,享受更好的生活。而带着美貌红利的昭音,有人觊觎,便会有人嫉妒。 更可怕的是,这个昭音并不是大家一开始以为的花瓶,而是个实力派。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这样的昭音一定得被拉下水。 于是,志岐眼看着昭音身上的名声越来越狼藉,而当事人却是越来越无所谓的样子,任由事态随意发展下去。后来志岐与昭音共事的日子里,他们成为了彼此依靠的同伴,闲暇的时候会互相揶揄调侃。但昭音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故事,也没有向他解释过究竟哪些绯闻是凭空捏造,哪些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直到志岐离开北巷。 多年后再次相见,志岐没想到在这与和安区格格不入的香邦,人们对老友依然有同样的偏见。 “你想不想去喝牛肉汤?”志岐问道。 “好。”昭音点点头。 志岐还记得那几年,振北每天晚上丢给昭音两袋猫粮当做晚饭。 振北刁难新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志岐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每次都只是冷眼旁观着被刁难者的愤怒与屈辱,因为他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年轻姑娘却从没表现出痛苦或受到侮辱的感觉,给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志岐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平静。直到一个炎热的夜晚,他看到昭音坐在河边,双腿埋在水里,手里抓着猫粮的袋子。 他瞬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没有多想,冲上前去一把抱起她,把她带离了河边。 此举当时可是把昭音结结实实地吓到了。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志岐,轻声询问:“怎么了?” 志岐微微皱眉对她说:“你不要想不开。” 昭音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惊讶,她缓缓开口道:“我没有……想不开。天气太热了。” 志岐听罢,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松了一口气。毕竟昭音在承受的东西太多,他以为她快受不住了。 志岐开口问道:“辛苦吗?” 昭音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着回答道:“当然辛苦,但离想不开还早得很。” “我请你吃饭吧。”志岐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看昭音手里的猫粮袋子。 后来,志岐吃晚饭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昭音。频率不高,却足以让新的绯闻满天飞舞。 那是志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这样的绯闻缠身。 他一直是个目视前方,一门心思实现野心的人,讨厌被周围干扰。所以一开始,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真的很不习惯。 但他的绯闻对象似乎早已习惯的样子,还是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被影响。但是后来,当昭音发现绯闻对志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后,便渐渐疏远了志岐。 然而缘分是很神奇的东西。振北安排他教给昭音本领,并经常让这两个很有能力的部下共同去完成一些艰难的任务。渐渐地,两个出生入死的同伴变得更加亲近,志岐也不再过分关注那些闲言碎语。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志岐离开北巷。 此刻,志岐正带着昭音坐在东巷一家牛肉汤店里。空气中弥漫着热腾腾的香气。昭音端起碗喝了一口,表情瞬间变得幸福。 “真好喝。”她赞叹道。 “谢谢姑娘,以后常来啊!”一位阿姨走过来向昭音搭话,看上去像是店里的老板娘。 “妈,再给我们点花生米呗。”志岐开口。 昭音惊讶地看看阿姨,又看看志岐。 “这是我家的店。”志岐向昭音解释道。 “阿姨您好,您的手艺真好。”昭音礼貌地打招呼。 “谢谢姑娘,多吃点。”老板娘微笑地看着昭音。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志岐不是喜欢亲近别人的人,也从来没有带朋友来过家里开的牛肉汤店。今天却把这样一个漂亮的同龄姑娘带了过来,原因简直显而易见。 志岐注视着昭音,在肮脏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气质却是仍然没有沾上一丝尘土。 他这几年在和安区发展生意,逐渐打拼出了一些成果。本来前景大好,谁知一朝被香邦收归。 收归像他们这样刀尖舔血的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他纵使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跟着过来。 没想到,他在这里竟然见到了昔日老友。 昭音的出现,令他的不甘少了很多。 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过,在决定离开北巷的那一天,如果昭音开口挽留,结局也许就会有所不同。 他后来并非没有后悔过选择了离开,但既然老天给了两人重逢的机会,他这次想好好把握。 第69章 不正当关系 一大早,昭音便被亚久叫到了办公室。 她敲了门,在得到回应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亚久坐在桌前,其他核心中高层围坐在旁边。 另外,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冷亦爵。 又是这似曾相识的架势。难不成又被卷进了什么麻烦? 唉,真的是没完没了。 昭音平静表情下涌动着的小心思被威远尽收眼底。他觉得很有意思,真期待一会儿她听到消息后的表情。 昭音站好,恭敬地向亚久敬礼。 “昭音,”亚久朝她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屋子里的人,你都认识吧?” 亚久肯定知道她认识这几个中高层的人。因此,亚久应该是单指冷亦爵。 到底又怎么了?认识冷亦爵会有什么问题吗?昭音的大脑已经在飞快地思索着。 她看了一眼亦爵,亦爵同样在看着她,双眼含笑。 “认识。”昭音重新面向亚久,回答道。 “昭音入团几年了?”亚久继续问。 昭音总觉得亚久在和她打哑谜。到底又是什么麻烦,给个痛快不好吗? 昭音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两年半。” “昭音,香邦为你骄傲。”亚久真诚地开口。 骄傲?所以下一步要干嘛?昭音提高了警惕。 “因此,”亚久继续说道,“你愿不愿意做团里的副队长?与601届的冷亦爵一起。” 昭音的大脑宕机了两秒钟。 她有点不习惯,已经很久没有好事发生在她身上了。 她再次看了看亦爵,亦爵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 “我愿意。”昭音回答。 “昭音,合作愉快。”亦爵站起身,走上前,向昭音伸出了手。 昭音微微一笑,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虽然说是副队长,但是本质和之前没有区别,只不过有时需要帮助中高层处理一些事务。 副队长有两个位子,其中一个常年被亦爵霸占。 而另一个位子就没有那么稳定了。 坐过这个位子的人,昭音只认识钟忆香,因为她协助威远平复骚乱的那段时间里,表现可圈可点。而这次,里堂突袭战中,昭音正确地判断出了形式,避免了香邦蒙受巨大的损失。因此,中高层一致决定,让昭音跳过组长,直接做副队长,与亦爵合作。 当然,昭音也知道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顺利。之后绯闻的走势,自从她一只脚踏出亚久办公室的那一刻,便已经预测到了。 “听说另一个副队长是昭音?” “跳过组长级别?” “凭什么啊?” “这还不明显吗?睡了威远呗,借机上位。” “就是啊,她本来之前就是北巷的人,了解北巷首领不是应该的事吗?至于因为这个升到副队长?” …… “老大,他们说我睡了你,才升到了副队长。”昭音摆着一副扑克脸,语气中没有波澜。 “怎么?你想让传言成真?”威远挑眉问她。 昭音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人。 她愣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把脸埋在双手里,一边摇头一边笑出声音,“求求你了,你顶着这张性冷淡的脸说这种话,真的不搭。” 虽然这个绯闻对于威远和昭音来说,只是用来打趣的玩笑,但团里明显有人把它当了真,并上报到了调查处。 于是这天一早,威远和昭音就一起被叫到了调查室接受调查,理由是:不正当关系。 威远一如既往地平静。意外的是,一向淡定的昭音,从来的路上就顶着一副臭黑脸。 这帮人真的是没完没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调查个透,还要连累她身边的人。干脆他们派个人和自己同吃同住不好吗? 自从上次受重伤之后,她就越来越容易暴躁,也不想再考虑那么多闲七杂八的东西。她现在只想保护好对自己好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调查室里是熟悉的气氛,面前是熟悉的三个人,周围是熟悉的中高层核心几人,中间是熟悉的小桌子。 昭音一条胳膊支在桌子上拖着腮,两腿交叠,悬在空中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桌子腿。她垂下眼皮,懒得看面前的人一眼。 “威远先生,昭音小姐,”调查处的人开了口。 昭音停下了踢桌子的脚,慵懒地抬起眼皮,那不屑的目光差点把法步逗得笑出声来。 “有人举报二位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中间的男人开口。 威远和昭音都没有接话。 “请问举报属实吗?”左边的女人问。 昭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难道真的有人会回答举报属实? “不属实。” “不属实。” 两人同时开口。 “所以二位的意思是,没有利用职位与性别的交易,帮助昭音小姐坐上副队长的位子?”女人继续问道。 “没有。” “没有。” 昭音想着,等一会儿调查结束后得跟亚久好好谈谈,以后千万别再给她升职了。她仅仅是当上了一个帮中高层打杂的副队长,就闹得满城风雨,万一以后再当个什么队长,局面是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请问推荐昭音小姐做副队长的人,是威远先生吗?”中间的男人问。 “是我。”坐在右侧的亚久缓缓开口说道。 “原因是什么?” “昭音小姐这次正确地判断了局势,阻止了里堂对香邦大本营的突袭。”亚久字正腔圆地解释。 中间的男人低头看向手里的资料,阅读了很久。 终于,男人抬起头,继续问:“亚久先生的意思是,威远先生并没有向您提出,推荐昭音小姐做副队长?” “是的,最初提出此建议的是我,最后是中高层讨论后一致做的决定。”亚久解释完,又强势地回应道,“但我希望各位明白,威远作为团里的高层,有资格建议提拔任何优秀的下属。” 昭音垂着眼皮,内心毫无波澜。 这种场面她见得太多了,自从加入北巷,她的每一步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被振北重用,是因为跟人睡了,破晓走红,是因为跟人睡了,提前毕业,夺得十刃,成为副队长,都得是因为跟人睡了。 她早就懒得再为自己辩驳,只要这些人不伤害到身边这个一直保护她的男人就好。 “这一点我们当然明白,但是既然我们接到了举报,就必须要调查清楚,给信赖我们的人一个交代。”左边的女人说完,重新看向威远和昭音,开口问道,“先生,小姐,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调查二位的私生活,但我想请问,两位是否正式交往过?” “没有。” “没有。” “那么,致和604年八月,昭音小姐接受里堂内鬼调查时,威远先生所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一回事呢?”女人的嗓音尖细而清晰。 昭音抬起眼,看着女人。 她想起来了,是之前威远为她作伪证的事。 在里堂内鬼的调查中,威远为了不让她受莫名的委屈,便直接给她伪造了不在场证明,告诉调查处的人他们一起过了一整夜。 这件两年多之前的事现在又被翻了出来,在场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 “女士,这种属于私生活问题吧。光天化日下这么提问个人隐私,真的好吗?”坐在左侧的法步开口了。 “抱歉,但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女人严肃地说。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内幕,但调查处并不知情。此时向调查处承认当初是做伪证,无疑是惹祸上身。但两个人刚刚又已经否认了正式交往过。因此,现在也只有一条路可以顺着往下说。 “你想问什么?”威远平静地问对面的女人。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请问是谁先提出的?” 昭音很佩服女人的敬业精神。但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危机四伏,必须谨慎回答。因为其实在这次的调查里,威远的处境比她更危险。他作为拥有更高职位的男性,如果传出利用职位与性别之便做不正当交易的绯闻,他的威望就真毁了。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有一个。 “是我。” “是我。” 昭音没想到旁边的男人和她一同开了口。面前的三位调查官面对两人异口同声的答案,同时挑起了眉毛。 威远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昭音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张嘴的同时,抬起腿,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 “长官,是我。”昭音在落脚的同时,清晰而洪亮地回答,刻意盖过了威远因为突然的疼痛而从喉咙里发出的细小声音。 威远表情微微诧异地看向她,昭音却再次用脚跟狠狠碾着他的脚背,仿佛在无声而强势地告诉他:不要多嘴。 “为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女人看着昭音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荡/妇。 “我没有什么企图。我的上司太帅了,我忍不住。他只是被我勾引的。”昭音面不改色,流畅地进行着叙述。 “你后来,难道没有以此威胁威远先生,为你提供职位之便?”中间的男人瞪着她,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职位之便?长官是指副队长的职位吗?而且是在我勾引成功两年之后?”昭音勾了勾嘴角,“长官,我要是想以此威胁,两年前我就至少得是个正队长了吧。您说呢?” 面前的三人低下头去翻阅着资料,时不时抬起头来厌恶地看她一眼。 昭音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绯闻也都是清一色的她勾引了威远,那她就干脆顺水推舟吧。 唯一的一点,她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全心全意护着她的男人的名声,因为她而沾上任何污点。 第70章 渣男 中高层几人纷纷起身,目送调查处的人离开。 人一走,法步立刻瘫在了椅子上,“哇,他们这样,真的能调查出来什么吗?” “他们接到了举报,也是不得已必须调查的,哪怕是走个形式。”亚久说。 不过这个形式,走得也真是胆战心惊。亚久心里清清楚楚,如果刚刚抢先回答了问题的不是昭音,而是威远,那他的这位受人尊敬的部下多年搭建起来的威望,可就要有污点了。 而此时,威远正黑着脸,揉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背。这个女人真的是下了狠劲踩他,威远都在怀疑脚背有没有骨折了。 “对不起啊,我敬爱的上司,”昭音眼带笑意,轻轻拍了拍威远的肩,“踩疼你了吧?” 威远怨恨地看向她,“我骨折了,你负责吗?” “负责啊,我肯定负责,”昭音一边向他保证,一边笑着责怪他,“谁让你非要多嘴?安静呆着多好。” 威远不可置信地挑挑眉毛。 这个臭女人,现在已经敢骑在他脖子上质问他了。威远心想,找机会一定好好教训她。 做了个副队长,居然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昭音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昭音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去改变整个世界,她能做的,不过是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竭尽全力。 -------------------------------------- 这天下午,亦爵带昭音熟悉了副队长的工作。 昭音很聪明,不管多么琐碎的任务,教给她一遍,她就能记得。 “难倒不难,就是比较麻烦。”最后,亦爵给她总结,“琐碎的事情比较多,入职退伍,考核结果和战绩,都要细心整理。” “挺好的,还能看到团里的各种规划。” “是啊,做了副队长,就能接触到全局了。”亦爵告诉她,“其实就是在为提级中高层做准备。” “前辈做副队长多久了?” “从603年开始哦。我跟你一样,601年提前毕了业,跳过了组长,直接做副队长,”亦爵回答完,又开玩笑道,“不过比你幸运很多,没被天天质疑。” “啊,真是不公平。他们凭什么不质疑你?”昭音看着亦爵,打趣道,“难道是我更让人嫉妒?” 亦爵杏眼微弯,真诚地告诉昭音,“确实是你更让人嫉妒。一般人两年才刚毕业,你两年就做了副队长。” 的确是这样的。昭音知道,她的美貌加上实力,在很多人眼里,真的就是罪过。也不怪外界流传着污言秽语。 亦爵好像能读懂她的心思似的,凑上前来告诉她:“所以你不用管那些绯闻,他们只是嫉妒你的优秀。” 昭音认真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亦爵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和自夸时的可爱表情。 真要命。她的通透,不带着世故,反而带着天真。 “丫头,你今年几岁?”他问昭音。 “哦?竟然问年龄?”昭音揶揄他,“前辈原来是直男啊。” “我这是想夸你,外表年轻,思想成熟。”亦爵往回圆,却也说的是真话。 “前辈觉得呢?”昭音反问。 “二十岁?”亦爵猜。 “差不多。二十二。” “那你猜猜我多大?”亦爵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拍了拍昭音,又指了指自己。 昭音歪头看了看亦爵,眨了眨眼睛。601年入伍,假设当时是二十岁,现在就是二十五岁。 “二十五?” 亦爵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算的,还是看的?” “当然是算的,”昭音一本正经道,“前辈看起来,也就十八岁。” 亦爵惆怅一笑,“得了,你也别哄我开心了。我已经老了,你还是年轻人。” “不要那么伤感啊。”昭音对亦爵说,“二十五岁依然是花季。” “还是丫头最善良。你也依然是花季。”亦爵双臂交叠,放到桌子上垫着下巴,看着昭音,“但一个花季少女和威远大高层之间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肯定很困扰吧?” 昭音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不困扰。” “不困扰吗?”亦爵没有逃避她的目光。他最近听到越来越多的传闻,也已经开始担心传闻的真假。他想从昭音这里,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莫须有的事,为什么要困扰?”昭音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扯到了威远那里。她感觉亦爵在试探她。 亦爵看着昭音,灿烂地微笑着:“那就好。” -------------------------------------- 晚上,昭音平躺在沙发上,盖着个毯子,昏昏欲睡。 她才刚刚从重伤中恢复,又被最近高强度的训练抽干了体力,还要一边听着流言蜚语,一边做着副队长的工作。 最近,她累得都没有精力外出觅食了。如果可以,她简直就想这样睡到天昏地老。 牛奶躺在昭音的肚子上,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一人一猫互相陪伴着,睡得正香。 “起来了。” 此时昭音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威远的声音。 “不要。”她翻了个身。牛奶被迫从肚子上滚落,不情愿地喵了一声。 “先吃饭。”威远没打算妥协。 “不要。”昭音用盖着的毯子蒙住了脑袋。 “听话。” 她不回答,威远便就这么站在沙发旁边,隔几秒钟和她说两句话,害得她想睡也睡不着。 治她,威远真是有办法。 她终于认命地翻身坐了起来,顶着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和乱糟糟的头发,怨恨地看着威远。 威远哄她:“买了你想吃的辣子鸡。” 昭音这才眼睛亮了亮,跟着威远走向餐桌。 “老大,”她一边随意地扎起头发,一边找话题聊天,“你有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 威远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今天被踩了。” 昭音无奈地抿了抿嘴,轻轻白了他一眼。 威远一笑,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都是些小伤。” “肯定是因为你太强了。”昭音得出了结论,“那次连云冬灵都能冒险救出来。” “那次是幸运。” 那次真的是幸运。昭音竟然活了下来。 “云冬灵没有对你感激涕零吗?”昭音觉得,好歹得有点八卦让她听着下饭,“这可是英雄救美啊。” 云家财团其实在上次的事情结束后,就派云家的人专程送来了感谢信。其中,云冬灵还特别提到感谢威远,愿意满足他提出的一切要求。 是什么意思威远自然懂。但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听了威远的描述,昭音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之后,她对你更有好感,非要缠着嫁给你,你该怎么办啊?” 云家财团作为呼风唤雨的香邦贵族,如果他们的千金指名要嫁给威远,昭音不知道威远有没有拒绝的余地。 威远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答案:“逃回南巷。” 昭音看着威远一本正经的表情,瞬间被逗笑了。 堂堂威远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了今天,最终却为了逃婚跑回自己的老巢。 她同情地开口道:“希望没有这一天。” “昭音,”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如果真有这一天,你就跟我去南巷吧。” 昭音望着威远深邃的眼睛,缓缓开口道:“好。”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威远突然又开口问:“上次食堂见到的你的熟人,是谁?” 昭音回忆了一下,“啊,他叫志岐,以前也是振北的手下,后来离开了北巷。” 昭音本来以为,威远会继续问问什么时候离开的之类的问题,但威远的问题却是:“你们之间传过绯闻吗?” 虽然问题出乎意料,但昭音还是老实回答道:“当然。” 昭音想想也是觉得好笑。几乎所有跟她合作过的伙伴,都或多或少与她传过绯闻。 这也就罢了,更稀奇的是,破晓走红后,她和一些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也能传出绯闻。 她也知道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在她被振北重用的时候,便开始刻意散播谣言中伤她。 后来,破晓的走红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她在北巷的地位越高,对他们的威胁就越大。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把昭音拉下水。 然而,这恶魔之手推了一把之后,罪恶的转轮便再也停不下来。 从此,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昭音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容貌水平。这容貌如果生在一个像云冬灵一样的千金大小姐身上,便是福祉。但是生在她这样一个在和安街想靠着自己打拼出头的姑娘身上,便是诅咒,是别人攻击她的利器。 她现在很好奇,威远会不会和她有同样的烦恼。毕竟威远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与周身散发出来的成熟魅力,吸引几个愿意为他献上一切的姑娘,再正常不过。 昭音的好奇心被激发,“老大,你都和谁传过绯闻啊?” 威远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回答:“不知道。只知道和你。” 昭音鼻子微微皱起,盯着威远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缓缓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说话的方式特别像个渣男?” 看到威远不明所以的目光,她又加上了一句,“但还是能让人特别相信。” 第71章 邀请 训练间隙,志岐从训练场右后方一路走过来到左前方,在昭音身边坐下。 昭音转头,看到是志岐,便莞尔一笑,向他伸出拳头。 两人拳头轻轻相碰。这是多年前养成的习惯。 “我看到你的训练成绩了。”昭音挑挑眉,“你很可以啊。” “不如您,年轻的副队长。”志岐无奈道,“咱们还真是不给和安区丢脸。” 昭音笑笑,“很无奈吧?突然被收归过来。” “肯定啊。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志岐问她,“除了咱俩,团里还有谁是被从和安区收归的吗?” “威远老大。” “嗯。我听说了。” “其他好像没有了。”昭音好奇,“他们收归你的时候,怎么说?” “把我堵在巷子里,告诉我不跟着回来,就要举报我的不合法生意。”志岐看看她,“你也差不多吧?” “差不多。” “他们的老套路了。”志岐耸耸肩,“咱们和安区的人,什么时候有过选择?” 他们从一出生,便没有过选择。 如果生活富足,谁会费尽心机走各种弯绕?谁会甘愿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但在和安区这样的地方,先保证生存,比其他一切都重要。人们带着一身戾气,是因为连吃饭都不得不把命搭上。 当没有选择的时候,面前唯一的路,即使布满荆棘,也得硬着头皮去走。 然而一踏上去,便也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不定何时就会被牵住鼻子,不得已乖乖跟着对方走。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就觉得没那么不甘心了。”志岐告诉昭音。 “你过来之前,知道我在团里吗?” 志岐摇摇头,“破晓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就变成了两个人。大家盛传你被收归了,至于去了哪里,众说纷纭。” “说实在的,跟和安区相比,这里生活总归安稳了不少。” “你想拿香邦国籍吗?” “能拿当然好,不过要在团里干满二十年。”昭音淡淡道,“我都不确定我能再活二十年。” 志岐无奈一笑。 “你呢?”昭音问他。 “来都来了,能拿国籍最好。”志岐说,“以后咱们的后代就能轻松些,不用再回和安区了。” “加油吧。”昭音笑笑,“看看咱俩谁先拿到。” “你赢在起跑线上而已。”志岐嫌弃她。 昭音耸耸肩,一脸招欠。 “我回去了。”志岐站起身,“晚上一起吃饭?” “东门旁边有家牛肉汤,”昭音告诉他,“咱们去尝尝吧。” “好。晚上东门见。”志岐挥挥手,转身回去自己的队伍。 看到昭音身边那个小伙子离开了,沁宁这才悄咪咪挪过来,目光定在小伙子的背影上,“丫头!那是谁啊?” “我在和安区时候的朋友。” “被收归的?” “对。” “叫什么名字?” “志岐。成绩也很好。”昭音看看她,眼底带着笑意。 “干嘛?”沁宁瞪她,“问问不行啊?” “你感兴趣啊?” “感兴趣。他挺帅啊。”沁宁说,“看着很拽很狂,但是不让人讨厌。” “介绍给你啊?” “介绍还是算了。我也就饱饱眼福。”沁宁诚实地告诉她,“我要是找了和安区的男朋友,我爸非打断我的腿。” “哎呀,”昭音打趣,“交和安区的好朋友,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沁宁搂住她,“你这么可爱,谁反对都没用。” “你们两个,”宇柯走过来,坐到她们面前,“新年要不要一起聚会?” “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年回家过?”沁宁揶揄他,“猪脑子。” “好好好,我是猪脑子。”宇柯看看昭音,“昭音呢?” 他当然没忘记沁宁要回家过新年。他其实只是来邀请昭音的。 但是他不想做得太明显。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昭音上次已经拒绝过他的试探,他也自知没有在昭音最难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似乎没有和她再进一步的资格。 但他还是想最后尝试一次。如果再被拒绝,他就放弃。 “我要睡觉。”昭音看着宇柯,回答了他的问题。 “大好新年,你要睡觉?”沁宁问她。 “我最近要累死了。”昭音说,“睡觉比什么都重要。” 宇柯听得出来。这拒绝已经很明确了。 他自己找了个台阶,扶额感叹:“两个无趣的女人。我还是找兄弟们撸串喝酒好了。” “昭音今年新年不用演出了吧?”沁宁问。 “不用了。团里体谅我受了重伤,让我好好休息。”昭音淡淡道,“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这是团里给她的少有的体谅。 沁宁噗嗤一笑,摸了摸昭音的脑袋。 -------------------------------------- “前辈。” 亦爵停下脚步,等着面前的雪卉开口。 “好久不见。”雪卉灿烂地笑着走上前。 “是呢,好久不见了。”亦爵也回了个微笑。 “一转眼又快到新年了。” “是呢。” “前辈有什么打算?”雪卉抛出一句试探。 “这才十二月初。”亦爵对她笑笑,“放心。组织聚会的时候不会忘记喊你。” 雪卉看亦爵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干脆直白地开口:“我今年其实想两个人单独过。” 她知道,她口中的“两个人”指的是谁,亦爵一定能听明白。 亦爵看了看她,似乎是思考了几秒钟,继而开口道:“人多才热闹。” 雪卉愣了一秒钟不到,便微笑道:“也是。那到时候别忘了喊我。” “当然。” 两人点点头,便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雪卉不禁回头去看亦爵的背影。 真的就这么轻易放弃追求她了。 她早就听说过亦爵响当当的名号:情场浪子。而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她也明白这个人的确有资本。 亦爵往返于花丛中,却从不给承诺,连暧昧的尺度都掌握得很好,避免惹事上身。因此,当亦爵竟然开始认真追求她时,她免不了惊讶,也免不了顾虑。 但是接触下来,就在她动了心,打算勇敢一次的时候,对方却悄声无息地撤了。 雪卉不禁纳闷,是因为他遇到了更有兴趣的姑娘吗? 亦爵走到资料室时,昭音已经在里面了,正在低头认真整理文件。 “丫头。”亦爵跟她打招呼。 “前辈。”昭音抬头对他礼貌一笑,“你好。” “怎么来这么早?” “我今天要早点走。” “去约会?” 昭音淡淡道:“对,约会。” “你随便跟男孩子约会,我可是会伤心的。”亦爵悠悠道。 “那你要好好调整心态了。”昭音笑了笑。 “丫头,”亦爵向她发出邀请,“你新年打算怎么过?” 现在才十二月初,他特意早早发出邀请,生怕昭音被谁约走。 就像雪卉对他一样。 雪卉是他这几年以来唯一正式追求过的女孩子。被拒绝一次后,他本不想放弃,却在遇到昭音后不久,改变了想法。 不过这种事情,本就是双向选择,不论是他和雪卉,还是他和昭音。 昭音用了两个字回答他:“睡觉。”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这确实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的新年计划。 亦爵轻声一笑,“你好浪费时光。” “我最近很辛苦,”昭音告诉他,“要恢复体力。” “那等你睡醒了,要不要出来玩?”亦爵继续邀请。 “我不想聚会。”昭音认真地说,“我怕生。” 昭音知道亦爵是个外向的人,和她完全不同。她喜欢独处,也不想被大众关注。不知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经历养成。 亦爵看着昭音一脸认真地拒绝着他,不禁觉得可爱。他向昭音保证:“那咱们就不叫生人。你来负责叫人,跟谁熟就带谁,怎么样?” 亦爵已经知道昭音内向,喜欢和人保持距离。 那就顺着她的方式来。 他心里清楚,如果现在提出跟昭音单独过新年,肯定会被拒绝。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他让昭音带上她自己的熟人,大家聚在一起庆祝。 这样昭音总没有必要拒绝了吧。 亦爵的段位很高,但没想到在昭音面前,他的小算盘却派不上用场。昭音不喜欢思考这些弯弯绕,她很独立,也很自由,只会做她想做的事。 “前辈,我要睡觉。”昭音继续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语气中充满着“请勿打扰”的味道。 亦爵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你啊,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前辈,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既然亦爵说到了这里,昭音干脆回答道,“以你的实力和外表,肯定能轻而易举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亦爵微微弯下腰,与昭音面对面。他注视着昭音的眼睛,清晰地说:“你能说出这种话,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 昭音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有多好。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像云冬灵有高贵的出身,也不像威远有逆天的实力。她只是在沉浮中挣扎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靠着自己还不坏的头脑与积累下来的经验,拼命地去获取有些人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的东西。 这么想来,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便已经值得敬佩。 第72章 瓶盖 昭音一用力,手里冰牛奶的瓶盖却并没有被拧开。 她甩甩手,准备再次尝试。 “给我。”对面的志岐向她伸出手,想要帮她忙。 “我可以。”昭音再一用力,瓶盖终于应声而开。 终于能大口大口喝冰牛奶了。东门附近这家牛肉汤店简直太咸了。 “咸到了?”志岐问她。 昭音点点头,“太咸了。你不觉得吗?” 志岐看着她,温柔一笑,打趣道:“完了。你被香邦的饮食养刁了。” “还真是呢。”昭音放下冰牛奶,“现在再让我吃猫粮,我可是吃不下去了。” “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喝冰牛奶。”志岐说。 “还有冰啤酒。” “冰啤酒,”志岐怀念道,“那个时候,一做完任务就要跟你喝一瓶。” “哎呀,真的是那时候为数不多的快乐啊。”昭音感叹。 “冰啤酒配猫粮。”志岐回忆。 “简直上天了。” 两人相视一笑。 “话说回来,”昭音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碗,“这里的牛肉汤。比你家店里的差远了。”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天志岐妈妈端上来的牛肉汤,是什么样的的味道。 满满的牛肉,浓郁的汤底,那才叫回味无穷。相比之下,这里的简直就是盐水,厨师最后不小心掉了两块牛肉沫进去。 “这里跟我家的店肯定不一样。”志岐告诉昭音,“我父母钻研厨艺很多年了。” “少爷,那你怎么没遗传他们?”昭音淡淡嘲笑他。 “不得了了你?”志岐回讽,“会做黑暗料理还骄傲了?” “喂,”昭音为自己正名,“我会做咖喱。能吃的那种。” “把东西丢进锅里一起煮?”志岐问她,“我也会。” 昭音说不过他,便轻轻踢了他一脚,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志岐轻轻一笑,看着面前的昭音,再次觉得恍惚。 本来被收归到团里,被迫放弃在和安区打拼了怎么久的生意,他有一万个不甘心。 但当他在这里遇到少年时最信赖的伙伴,那些不甘就这么瞬间烟消云散了。 如今坐在这里,他们明明是久别重逢,他却感觉一切恍如昨日。几年过去,昭音似乎未变丝毫,一样精致的五官,一样淡然的气质,与他之间一样的交流模式。 他突然觉得很幸运,比起团里的其他人,他与昭音早就建立了更深的羁绊。 但同时,他也担心,这样会不会让他们的关系,更难再进一步? “昭音,”他开口问,“你新年有计划吗?” “睡觉。”昭音的答案一如既往。 “我会回家过新年。”他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昭音从牛肉汤上抬起头看着他。 志岐也看着昭音,等着她的回答。 他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上轻轻弹了弹,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 昭音眨眨眼睛,笑了笑,“还是不了。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一个外人参与不合适。以后有机会再去拜访你家里的店。” 志岐没再坚持,也笑了笑:“好的。” 昭音一直以来都把志岐当作可靠的同伴。他们曾经把后背交给对方,一起完成过很多艰难的任务。 但也仅限于此。 私下,两人很少提及各自的私生活。他们不知道彼此和谁交往过,也不曾详细谈及彼此的过去。因此,昭音也一直不知道志岐家经营着牛肉汤店。 这是他们之间一贯的交往模式。 久别重逢后,上次志岐带昭音去了自家经营的店,昭音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老友重逢,并且再次成为队友,总是会感觉更亲近些。 但是今天,志岐邀请她一起回家过新年,这意味就有所不同了。 这种暗示近乎明示,昭音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昭音从未想过和志岐有进一步的关系。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彼此之间的这种不近不远的相处,也并没有意向把两人拉得更近。她之前一直以为志岐也是如此。 她希望志岐能明白她的拒绝,也不要再坚持。多年老友之间的情愫一旦突然转变,便很难再继续相安无事地做朋友。 志岐是她在北巷时为数不多的好友。她不想因为这种事,和志岐之间变得尴尬。 志岐自然是明白昭音的拒绝,但坚持不坚持,就不是昭音所能控制的了。 不过他也明白,一旦心急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打算慢慢来。 -------------------------------------- 新年夜的傍晚,团里的演出正在训练场上进行着。 昭音带上鸭舌帽,走出公寓,下了楼,在夜色中一路走向后门。 来人已经在门口的小巷中等着昭音了。 “昭音小姐,”那人稍稍抬起头。 昭音认得出对方帽檐下那张隐蔽的脸。 上次的里堂情报屋。 她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和天晴小姐谈过了。她认为这次的人应该是你们要找的。”那人说着,递给昭音一个文件袋,“资料在这里。” 昭音接过文件袋,从里面拿出资料,仔细地阅读着。 之后,她抬起头,微微思考着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天晴小姐说,明天一早老地方见。我到时候会把人带过去。”见昭音不说话,那人再次开口道。 昭音这才有了反应,朝对方点了点头,“谢谢。” 对面的人离开后,昭音便也慢慢走回了团里。 致和607的新年,似乎会带来好消息。 已经过了这么久。这次,总该有个结果了吧。 晚上,昭音坐在沙发上,看着香邦国的夜景。 新年的最后一天,外面还是灯火通明。昭音知道此刻,和安区应该正放着烟花,居民们在共同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她想着四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个陪在她身边的少年。他们当时正坐在船上,看着河中倒映的美丽的烟花。 那个少年,是她那段昏暗人生中唯一的亮光,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有资格得到幸福的,也是有资格被爱的。 许多人惊讶于在和安区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打拼出头的昭音,居然会有如此完整的人格。她懂得感恩,会爱别人,也会接受别人的爱。但昭音知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少年。在少时性格成熟的过程中遇到这样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是何其的幸运。 昭音趴在沙发背上回忆着从前。牛奶在一旁缩成一团,正在呼呼大睡。 她摸了摸身边的这团毛茸茸,然后伸手去拧手中冰牛奶的瓶盖。 瓶盖和她暗暗较劲。 昭音皱着鼻子,再次使劲。 威远走过来坐到昭音身边,朝她伸出手:“给我。” 昭音把牛奶瓶递给威远。 威远轻轻一用力,瓶盖应声而开。 昭音接过他递回来的牛奶,莞尔一笑,“谢谢。” “你明天去哪玩?”威远问她。 “不去哪。”昭音摇摇头,喝了口牛奶。 威远调侃她:“虎视眈眈的小伙子们没邀请你?” 昭音笑了笑,“都被我拒绝了。”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威远又问,“我带你去。” 昭音眨眨眼睛,把牛奶递过去,“你喝不喝?” 威远接过,就着瓶子喝了几口。 “我明天要去一趟东巷,”昭音淡淡开口,“办点事。”她说完便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望向窗外。 威远看着她,“要我陪你吗?” “不用。”昭音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威远再次开口:“我陪你。” 昭音这次没再拒绝,点点头,“好。” 威远直视着她的侧脸。 昭音慢慢回过头来看向威远,一滴泪竟是从她漂亮的眼睛中滑出,“我好害怕。” 威远的心跳停滞了一拍。 下一秒,他坐得近了些,伸出双臂,把昭音抱在怀里。 昭音环住威远,把脑袋埋进他的怀抱。她没有哭得更狠,她只是很害怕。 威远拍着她的后脑,轻声安慰着:“别怕,我会陪你。” 从傍晚昭音回来的时候,他便看得出来昭音有心事。 他知道昭音可能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却是已经在逐渐对他放下戒心。这个在别人面前成熟高冷的姑娘,会对他流泪,会质问他,会在他面前把心事写在脸上。 够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威远已经摸到了昭音的那把心锁,他不着急打开它,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他会一直陪在昭音身边,只要昭音需要,他就会出现。 昭音已经与威远相处了两年半。威远说会保护她,便做到了。威远说会相信她,也做到了。威远说会陪着她,还是做到了。 这么久以来,威远从没骗过她。 威远还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 昭音现在觉得很困难,他想找威远一起。 “老大,”昭音从威远的怀抱中直起身,直视着威远的双眼,“我觉得好难,好害怕。” 威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我能帮你什么?” “你陪着我就好。”昭音轻声嘱咐他,“一定要陪着我。” “会的。”威远承诺她。 “谢谢。”昭音莞尔一笑。 威远看着她雾蒙蒙的漂亮眼睛,思考了两秒,再次尝试,“昭音,你还愿意给我讲你的故事吗?” 昭音这次没再犹豫很久。 “嗯,”她轻轻开口,“那我现在讲给你听。” 第73章 初见 600年二月的那个夜晚,天晴救下了浑身是伤的昭音,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天晴住在一个窄小的老楼里。老楼虽然年代感很重,却并不破旧。 天晴打开房门,走向自己的床,然后把背上的昭音放到床上,再拿来药箱帮昭音处理伤口。 昭音红肿的小脸和满身的淤青让天晴看得心疼。她脱掉昭音被撕得破碎的裙子,用湿毛巾帮她轻轻擦掉身上的血迹与灰尘,涂了药,最后贴上创可贴。 之后,她想从自己的衣服里找一件干净的给昭音穿,却突然发现脏衣服都还堆在门口没有洗。 于是,她抱歉地对昭音笑了笑,“姑娘,你先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找件衣服穿。”说完,她便拉过被子先帮昭音盖上,转身上了楼。 昭音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很小,窄得只能容下一张床,一个餐桌。幸好主人收拾得还算干净,不然整个房间会显得更拥挤。房间的角落是一个老楼梯,直通向上面一层。看来上面也是这个救她回来的姐姐的家。 不一会儿,天晴从楼梯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大大的衬衫。 她走到昭音床边坐下,把衬衫递给她:“穿这个吧。这是我弟弟的。刚洗的。家里环境比较简陋,见笑了。” “谢谢。”昭音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天晴手里淡蓝色的衬衣,上面还带着淡淡的皂香。 昭音套上衬衣,长长的衣服正好能盖住她大腿的一部分。 “你饿了吗姑娘?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天晴温柔地问昭音。 昭音轻轻点了点头,却又在天晴站起身的瞬间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谢谢你。”昭音开口道,“我之前太害怕了,都没及时向你道谢。” “不客气,”天晴温柔地笑着,“叫我天晴就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昭音垂下眼睛回答。 天晴又重新走过来坐下,摸摸昭音的头,开口说:“姑娘,不要放弃,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等着你。” 说是这样说,但天晴心里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自己也在和安区摸爬滚打很多年,连大好前途的影子都还没见过。 昭音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天晴回了一个微笑,便起身去准备饭菜了。 昭音现在安全了,之前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口扯得她生疼。 就在她躺在床上呲牙咧嘴时,房门打开了。 一个看上去比天晴年轻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看到家里有外人,愣了一下。 昭音也没意识到还会有人回来,便也愣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两秒钟。 “小祈,你回来啦。”天晴一边上前迎接,一边向少年介绍,“这个姑娘受伤了。我就先把她带回来了。”之后,天晴又向昭音介绍,“这是我弟弟,天祈。” 昭音从床上坐起来,微微颔首道:“你好。” 面前叫天祈的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又稍稍打量了一下昭音,便转身上楼了。 “抱歉啊,我弟弟不爱说话。他住楼上。”天晴回过头来对昭音说。 昭音冲天晴笑了笑,便继续躺下呲牙咧嘴,全身感觉又疼又累。 她就这样躺着,想着最近起起伏伏的生活。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就是南巷的人了,没想到事情如此不顺利。 一想到刚刚才杀了人,她的双手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那人闭着眼睛,胸口插着一把刀,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 昭音闭上眼睛,甩甩头,努力不去回想。她不知道杀掉的是什么人,纵使是对方先要伤害她的,然而和安区这种地方,可是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标准。什么是非什么黑白,全都可以被颠倒。 她不想冒这个险,最好的方法还是远离南巷。 因此,她现在也只有北巷一个选择了。 昭音就这样思索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天晴的声音:“姑娘,先起来吃饭吧。” 她慢慢起身,身上又是一阵疼痛。 看到昭音的表情变化,天晴心疼地说:“还是很疼吧。” “嗯。”昭音点点头,在天晴的帮助下走下床。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大大的淡蓝色的衬衣,而衬衣的主人,此时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昭音朝少年笑了笑,便拉开椅子坐下。 少年没有回应。 “姑娘,你今年多大?”天晴一边吃饭,一边和这个新的客人聊着天。 “我刚满十六。”昭音回答。 “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天晴不解地问。 “西巷孤儿院想把我买到东巷。我逃了出来,想去投靠南巷,但是差点被他们的人……”昭音说到这里,低下头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下去。 毕竟是刚认识不久的人,即使是救命恩人,昭音也保持了些许戒心。杀人这种事,还是先不要提起了。 天晴举着筷子的手停了停,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对面名叫天祈的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说话。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天晴又问。 “我打算去北巷。”昭音没有犹豫。毕竟现在,也只剩这一个选择了。 天晴微微睁大了眼睛,“孩子,北巷很辛苦的。你确定吗?”她本来想让面前的姑娘留在东巷自己的手下,这样自己也可以适当地照顾她。但又转念一想,这个姑娘拼了命从想把她卖到东巷的孤儿院跑出来,尝试投靠南巷,失败后便选择辛苦的北巷,她的选项里仿佛从来没有东巷。 是什么原因,天晴也能明白。 “天晴姐,我确定。”昭音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天晴很佩服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姑娘。但到了北巷,她恐怕完完全全要靠自己了。 “那你先在这里住两天吧。等伤养好了,我送你过去。”天晴提议。 昭音点了点头,向她道谢:“天晴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晴摸了摸昭音的脑袋,“我也没帮到什么。路这么难,还是要靠你自己。” 天祈看了一眼昭音,依旧没有说话。 “哦,对了小祈,你一会儿还要和老卓去看病人吗?”天晴突然问天祈。 天祈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一会儿要去工作了。姑娘,你晚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喊天祈。”天晴温柔地笑着嘱咐昭音。 “嗯。”昭音轻轻点点头。天晴的工作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到一二。 她又看了看天祈。 不久前的第一面,昭音对少年的印象只是个子很高,而现在是她第一次真正注意这个少年的容貌。他皮肤白皙,漆黑的眼眸仿佛可以直直望进人的心底。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唇形。昭音觉得他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孤独感。 天祈看过来的时候,昭音的心跳微微一滞。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两秒,然后各自低下头继续吃饭。 晚上,天晴出门了。昭音躺在床上,感觉身上疼得要裂开。 她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那滩血,那把刀,那个人。所有身上的伤口以及脑海中的回忆,都狠狠折磨着她,令她难以入眠。 这种不间断的疼痛使她觉得烦躁,干脆一翻身坐起来,抓了抓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很疼吗?” 她听到楼梯边上有人跟她说话。 她微微偏头,便看到天祈熟悉的身影正向着她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天祈开口说话。 这磁性而成熟的声音,哪里像来自一个少年。 天祈顺手拿起医药箱,打开灯,来到昭音床前。 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使昭音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等她把手放下,天祈已经坐在了她面前,打开了医药箱,朝着她伸出手,“胳膊给我。” 昭音顺从地伸出了胳膊。 天祈看了看上面的伤口与淤青,微微皱了皱眉,又去检查另外一只胳膊。 他把昭音胳膊上的创可贴拆下,在伤口与淤青处分别涂了不同的药。 之后,他又去看昭音的腿,拆掉了创可贴,细心地检查并涂了药。 最后,他凑近昭音,检查她暴露在衣服外面的颈部周围的皮肤。他的呼吸很轻微,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打在昭音皮肤上,弄得她痒痒的。她微微低下头看着天祈的侧脸,心脏咚咚地跳着。 “好了。”终于,天祈关上药箱,对昭音说,“不要贴创可贴,伤口一天别沾水。” 昭音想起天晴吃饭的时候说天祈会去看病人,心想也许他是个地下医生。但是天晴又说他不爱说话,昭音也没看出面前的人想要交谈的意愿。于是她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后来,昭音在天晴家住了几天。等到身上的伤完全养好后,天晴帮她买了点东西,收拾了些行李,在这天白天,亲自把她一路送到了北巷。 “姑娘,”临别前,天晴转过身来面对着昭音,“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不想留在东巷这种地方。今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昭音感激地看着天晴,摇了摇头,“天晴姐,你在说什么?努力生活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回去看你的。” 昭音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这个救了她的温柔的大姐姐。 天晴也紧紧抱着昭音,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言为定。” 那便是昭音加入北巷的第一天。 第74章 约会 致和601年初,昭音陪同振北,宴请前不久为振北治病的地下医生。 昭音这才知道,原来振北去年年底受了很严重的伤。具体情况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和安区的地下医生秘密为振北做了手术。 约翰这种级别,受了重伤一般都会谨慎保密,不然对手定会利用这难能可贵的时机挑起事端。 因此,为了答谢医生的帮助,并且寻求进一步的治疗,振北提前在东巷的餐馆里定了包间,准备请医生吃晚饭。 医生说会带上自己未来的接班人。 振北便也特意带上头脑机灵的北巷门面昭音。 傍晚,振北和昭音正坐在包间里,等待着宾客到来。 “昭音啊,一会儿机灵点,帮客人倒倒茶夹夹菜。”振北嘱咐着昭音。 “明白。”昭音点点头。 包间的门被推开。昭音和振北一同站起身来。 来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适中,西装革履,面容狡黠。而他旁边跟着的接班人,则是昭音一年前见过一面的人,天祈。 昭音心里微微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微笑着与医生握手道:“您好,我是昭音。”之后又面向天祈,微笑着伸出手,“你好。” 天祈漆黑的眸子盯着昭音,面无表情地伸手回握了昭音。 被天祈触碰的一瞬间,昭音明显感觉到一股电流从皮肤穿进身体,酥酥痒痒。 “老卓,你最近辛苦了。”振北对中年男人感谢道。 “应该的。”名为老卓的中年男人客气地回答。 昭音帮两位宾客倒上茶水。 “谢谢姑娘。”老卓向昭音微微颔首,昭音也点头致意。 昭音又走到天祈身边为他倒茶。天祈看看杯子,再看看昭音手里的茶壶,最后看看昭音。 “你的接班人很可靠啊。”振北目光转向天祈,却是在对着老卓说。 “可靠,比我还可靠。他叫天祈,嘴特别严,人又聪明,就是不爱说话。我就等着他接我的班了。”老卓拍拍天祈的肩回答。 “好啊,后生可畏。”振北看着天祈点点头。 天祈目光从昭音身上移开,看向振北,也微微点了点头。 振北和老卓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寒暄。昭音照顾着两位客人喝茶吃菜。 寒暄一阵之后,老卓从包中掏出一叠资料,看着振北说:“振北,这次的病情……” 但说到一半,他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瞥了昭音一眼。 昭音立刻会意,起身对天祈微笑说道:“天祈先生,我带您去前台逛逛,再点几个您爱吃的菜吧。” 天祈没说话,只是看着昭音,默默地站起身。 昭音帮他拉开包间的门,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言,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前台。 昭音拿起两份菜单,一份递给天祈,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天祈摇了摇头,没有接菜单。 昭音便放下那份举在手里的菜单,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这一份。 “您好,这两个一样再加一份就可以了。谢谢。”昭音礼貌地对前台的服务员说。 加完菜,昭音把菜单放回到前台,指指面前等待席上的空位置,“天祈,咱们先坐那边吧。等他们谈完事情再回去。” 天祈没说话,只是看着昭音。昭音走过去坐下,他便也跟着一起过去坐下。 两人肩并着肩。昭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余光里,是少年安静的侧颜。 昭音轻轻做了个深呼吸,问:“天晴姐怎么样了?” 天祈点了点头。 昭音这才确定天祈认出了自己,并且就当他的意思是天晴姐很好。前不久,昭音刚回去看过天晴一次,她想着过段时间再过去。 昭音仔细想想,这个坐在她身边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除了点点头摇摇头,还一个字都没有讲过,现在更是沉默得像块石头。 然而她本身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不擅长搞气氛,便也就这样沉默着,坐在他身边。 但事态的发展总会出乎人的意料。 过了几分钟,面前的少年居然先开了口:“我有高功能自闭。” “嗯?”昭音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便开口问他,“是什么?” “不爱说话。”少年言简意赅地概括。 昭音笑了笑,“嗯。”太能感觉得到了。 谁料想到,下一秒,少年转过头,他漆黑的双眸中倒映着昭音精致的脸,语气中满是认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嗯?”昭音惊讶地转头,事态已经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你说什么?” 天祈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望着昭音,等着她的回答。 昭音总觉得这个少年一眼能看到她心底。她直直地望着天祈,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响亮,甚至怀疑天祈在旁边都能听得到。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昭音觉得自己要醉在他的眼睛里。 “好。”她听到自己轻轻开口答。 天祈听到她的回答,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就这样把头扭回去,继续沉默。 昭音垂下眼睛,盯着地面。她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心跳也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趋势。她突然感觉到周围有点不真实,坐着的凳子似乎都在发热。 过了一段时间,昭音终于坐不住了,她带着天祈,回到了原来的包间。 之前加的菜都已经上齐,振北和老卓似乎正在谈着什么轻松的话题,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昭音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偷偷看了一眼天祈,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微笑着起身,为两位宾客倒茶。 饭局的后半程,昭音就一直这样怀着自己的小心思。她不知道天祈是不是也是一样。 她不敢抬起头再去看天祈,想着万一撞上他的目光,该怎么办才好。不知过了多久,振北终于站起身,和老卓握了手,又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准备送客人离开。 天祈的目光终于从昭音身上移开,起身向振北颔首道别。 振北和昭音送两位宾客到门口,再次礼貌地道别。 然而令昭音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伸出手与天祈道别时,天祈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说:“我明天去找你。” 昭音愣了一下,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红了。 面前的振北和老卓也是微微一诧异,然后边大笑边揶揄道:“还是年轻好啊。” 昭音向老卓微笑了一下,就低下头去不再看天祈了。振北和老卓挥手致意后,便也转身带着昭音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振北问昭音:“你和那个小子相处的不错?” 昭音尴尬地闭了闭眼睛,“还可以。” 振北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的手下,难得露出了慈爱的表情,“好,还可以就好。” 昭音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明明就是去吃个饭,居然吃出了一年不见的天祈,最后两人还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她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径直又上了一层,先去了楼上秋月家。 一进门,秋月就惊讶地问她:“你谈恋爱了?” 昭音不说话,拿起一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脸,扑到了秋月怀里。 “真的假的!谁呀谁呀?之前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快讲讲!”秋月拼命地想把她从自己怀里拽出来,然后细细盘问她。 昭音死命抵抗,她现在脸红得像苹果,绝对不要被看到。但她还是回答了秋月的问题:“一个医生的手下。” “快给我讲讲事情经过!你们之前认识吗?怎么在一起的?谁先主动?”秋月自然是停不下来地八卦,把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一股脑抛向昭音。 秋月是昭音在北巷最熟识的人,住在昭音楼上。虽然两人工作不同,平时时间不太好对上,但还是偶尔会挤出时间闲聊。 秋月最近从来没听说自己这位伙伴和谁有在一起的苗头,这突然今天一回来就一脸思春的表情,不是谈恋爱了还能是什么? 她不知道昭音刚刚去做的是什么工作,但是做个工作就能做出来个男朋友,这听上去也太令人羡慕了!她要好好问问昭音,让昭音把这工作也介绍给她。 但是昭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逻辑思考的能力,什么都讲不清楚。于是,她从秋月怀里出来,站起身,脸就这么埋在枕头里,走出了秋月的房间。 秋月不满地向昭音抱怨。 “我改天给你讲。”昭音丢下一句话,“砰”地关上了门。 昭音下楼回到自己家,早早上了床,却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心里好似小鹿乱撞。 初恋,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转天一整天,昭音都是在期待中度过的。她记得天祈和她说过今天会来找她,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有风吹草动,她便激动得坐立不安。 终于,傍晚的时候,一个迎面走来的北巷人对昭音说:“昭音,那边有人找。” 昭音踮起脚尖远眺,那么熟悉的身影,她肯定不会认错。 她开心地一路小跑,却在快要到达之前慢下了脚步。 细细算起来,她和天祈其实只见过两面,彼此之间都不了解,也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就这样突然间变成了现在的关系。 昭音不禁心里涌现出一丝尴尬,一会儿见了面,该说什么啊? 她慢慢走向天祈,天祈转过头来,也看到了她。 昭音刚想开口打招呼,天祈便跟她说道:“走吧。” “去哪里?”昭音问。 “约会。” 第75章 肖像画 后来昭音才知道,天祈心目中的约会,不是什么浪漫的夕阳下散步,也不是什么站在河边牵着手吹风,只是单纯的吃晚饭而已。 吃晚饭虽然简单,和喜欢的人一起,倒也是种平凡的幸福。 然而可怕的是,天祈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于是,本就不外向的昭音,硬生生地开始担当起找话题与活跃气氛的角色。 但说实话,她也实在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无穷无尽的话题可以找。 他们两个人本来前一天就还是陌生人,之前的生活也没有交集,现在突然变成这样的关系,她也需要慢慢适应。 她承认自己真的不了解天祈,被他吸引全都是因为他那副好看的皮囊。这倒不是主要问题,毕竟由一见钟情开始的感情也有,如果天祈愿意交谈,两个人慢慢地互相了解,感情便能进一步加深。 但是和天祈交流感情,互相理解,昭音觉得简直就是在让自己啃石头。 可是事情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昭音还是一点点试着和天祈交流:“天祈,你今年多大?” “十八。”不出所料,天祈只回答了一个数字。 她以为天祈也会问她多大。但是没有。也罢,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天晴家她已经说过了。 “你是哪天生日?” “2月25。” 她以为天祈也会问她的生日。但是没有。然而昭音可是清楚地记得,她从来没说过自己的生日。 “你是地下医生?”昭音再次尝试。 “嗯。” 她以为天祈也会问她在做什么。但是没有。依然没有。 天祈的答案一向从简。并且从来都是有来无往。 这下昭音真的无能为力了。吃一顿饭而已,她却需要准备这么多问题。而且这一顿就把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下一顿问什么?下下顿呢?之后不能每顿都把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吧? 昭音挫败地看着对面的天祈,但天祈好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自顾自吃得正香。 最终,昭音无奈地也举起了筷子,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专心埋头吃饭。 之后的每一天,天祈依然会雷打不动地来找昭音吃晚饭。昭音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甚至带了点抗拒。倒不是说她讨厌天祈,她依然沉醉于天祈好看的皮囊,只是她实在受不了皮囊下那个沉默的灵魂。 他们之间的约会模式,从来都是坐在一起安静地吃顿饭。昭音每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调动气氛。这么多天过去,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新的进展,没有交流,没有肢体触碰。 昭音有点不知道要如何打发每天和天祈相处的这一个小时。交流吧,她又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对面的人也总是不配合。不交流吧,就这么相顾无言,好像也是挺尴尬的。 终于在一天晚上,和天祈吃完饭后,昭音心事满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巧碰到秋月。 看到昭音的样子,秋月惊讶地问:“你失恋了?” 昭音正好现在有满腹心事需要找人帮忙排解。于是她先跟着秋月回了家。 秋月坐下,她便在秋月对面坐下,歪着脑袋,垂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的失恋了?”秋月简直不敢相信。这才过去了多久? “那倒没有,”昭音摇了摇头,问道:“但是姐,如果到现在我们还没牵过手,男生聊天也不主动,那意味着什么?” 秋月看看眼前的妹妹,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那可能意味着你俩还都不太会吧。你这是初恋吗?” “是。”昭音点点头回答。 “那他呢?” 昭音没问过天祈这个问题,但她实在想象不出天祈与其他女孩子交往的样子。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回答:“我估计他也是吧。” “不要着急,初恋就是青涩又懵懂的,毕竟你们两个人以前都没有经验,可能他又是慢热的类型。你可以创造点机会,再相处着试试看。”秋月提议道。 昭音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但是她觉得她已经创造了很多话题了,两人之间却还是这个样子,她有一种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不过昭音,男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啊?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秋月把脸凑近昭音,好奇地问。 “就是一个医生的手下。上次吃饭在一起的。”昭音言简意赅地讲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一见钟情吗?”秋月睁大眼睛问。 昭音觉得,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见了两面就在一起了,应该也得算是一见钟情了吧。于是她认真点了点头。 “哇!你还真是如愿以偿,跟人一见钟情了啊!”秋月发出羡慕的赞叹声。随即她又凑过来说,“那你就更不需要着急了!两个本来不认识的人突然在一起,本身就会有点尴尬。慢慢相处就会好的!” “真的?”昭音抬起本来低垂的眼睛,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 “当然!”秋月早就听昭音说过,如果有可能,她希望和另一半开始于一见钟情。双方见到彼此的第一面就互相认定,概率微小,却很浪漫。 昭音认真思考着秋月的话。 秋月使劲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这就是注定的缘分,你就偷着乐吧!男朋友帅不帅?” 昭音害羞地用双手捂住脸,口中飘出一个字:“帅。” “哎呀!真是太浪漫了!”秋月摇着头。明明是想安慰这个妹妹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看她秀恩爱。她再次嘱咐昭音道:“别心急,慢慢来。” 听着秋月的安慰,昭音觉得心情也渐渐变好了。的确,秋月说得有道理。也许是她太心急了。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日子就这样过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昭音拼命地找话题,天祈拼命地从各个方向终结昭音的话题。 但是聪明的昭音想到一个好主意。离天祈的生日就还有几周了,她准备亲手给天祈做个礼物。 于是,她拜托了秋月教她画画。 秋月一开始很惊讶,因为昭音之前从没表现出对画画有兴趣的样子。但昭音告诉秋月,是想给男朋友画一副肖像画作为生日礼物,既有意义又可以收藏下来。 秋月恍然大悟。莫非这两个小伙伴之间相处得越来越好了?唉,一见钟情的两个人果然浪漫啊!她自己虽然画画水平就是一个半吊子,但是教昭音画个肖像画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昭音在她的悉心指导下,亲自执笔开始进行绘画创作。 秋月不得不承认,昭音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短时间内就能做得很好。当昭音几周后就画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画时,秋月不禁在一旁拍手称赞。 “哇,昭音,这就是你男朋友吗?”秋月凑上前去,赞叹道,“确实是很帅啊!” “是的,他就是特别帅。”昭音的语气里满是开心,眼睛亮得像星星。 秋月看着她一脸幸福的表情,真心替她高兴。她不禁想到等昭音送出这幅画的当天,男生肯定会很感动,两个人说不定就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所以当后来,天祈生日的那个晚上,秋月得知两个人分手的消息时,是震惊的。 那晚,已经几近深夜了,昭音正在往家的方向走。 “哎!昭音!”眼尖的秋月迅速发现了昭音的身影,一路小跑追上了她。 “秋月姐。”昭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 “我今天看你拿着画出去了,送给他了?”秋月很期待事态的发展,搓了搓手准备听故事,“他是不是很开心?” “我们分手了。”昭音淡淡地说。 “啊?”秋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分手了。就刚刚。”昭音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秋月很是不解。这没有道理啊! 昭音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秋月一路跟着昭音,来到了昭音家里。 一进屋,秋月便拉着昭音坐下,疑惑地寻求着原因:“哎,说说,究竟怎么回事?送个画怎么都能送分手?” 昭音摇摇头,说:“反正就是分了。他应该不喜欢我。之前都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他提的分手?”秋月继续问。 “不是,是我提的。”昭音看着秋月,缓缓开口,“因为我送他的画,他说不喜欢。” 昭音告诉秋月,今天晚上,2月25日,天祈的生日,两人到北巷一家小店里吃晚饭。 两人一坐下,昭音便向老板要了两碗面,没有给天祈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天祈问道,眼中带着疑惑。 “生日要吃长寿面。”昭音对他笑笑,然后把手中的画卷递给他,“天祈,生日快乐。” 天祈不明所以地接过画卷,看了看昭音。 “我亲手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昭音期待一向面无表情的天祈摊开画卷后,脸上会不会浮现出惊喜。 天祈慢慢摊开了画卷,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喜欢吗?”昭音抿着嘴,眼睛里带着期待。 “不喜欢。” 昭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了两秒钟,又重新向天祈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不 第76章 分手 “为什么……不喜欢?”昭音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已经是她现在能说出的最长的句子。 “不喜欢画,”天祈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末了,他还顶着这张理所当然的脸,无情地加了一句:“一直都不喜欢。” 昭音就这样看着天祈。天祈便也这样看着昭音。 “两位,面来啦!”老板端上来两碗面,一人一碗放在他们面前。 天祈把画重新卷起放到桌子上,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动。 昭音眼睁睁看着他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天祈,”昭音平静地开口。 对面的人没有停下吃面,但昭音知道他听到了。他是不会给个回应的,之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也不会。 “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昭音继续问他。 天祈终于把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看着昭音,摇了摇头。 “2月20日。五天前。”昭音一字一句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天祈的疑问句中没有带着任何情绪。 “因为我在给你准备这幅画。”昭音回答。 “我不喜欢。”天祈重复了一遍,又低下头继续吃面。 “天祈,”昭音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天祈再次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搞得昭音以为现在不可理喻的人是自己。 天祈把面咽下去,之后开口,说出了自从和昭音在一起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天晴姐说,我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霎那间,昭音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 她承认,她从第一眼见到天祈,便对他动了心。天祈的外表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在天晴姐家里的那个晚上,天祈给昭音处理伤口时,昭音又体会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内在的温柔。 但昭音不了解他,当时也从没觉得两人的生活会有交集,即使是后来在北巷见到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内向的男孩子,在见她的第二面便开口说想跟她在一起,昭音觉得他一定是鼓足了勇气。于是,昭音也下定决心,为了这个她一见钟情的男孩子勇敢一次。 她本以为天祈也是这样想的,也是一见钟情,也是鼓起勇气,也是想要一直走下去。她真的是太傻了,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臆断,天祈可是从来没有亲口跟她说过什么。 如果早点听到天祈的真实想法,她也不至于耗了这么久,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这个话题终结者面前自虐地找话题。 到头来,人家天祈的原因只不过是“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 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昭音闭上眼睛,冷笑了一声。 看到昭音笑了,天祈以为她的问题问完了,便继续埋头吃面。 昭音觉得这份感情既然是这样开始的,也就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面对着面前的人依然无所谓的样子,昭音缓缓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天祈,我们分手吧。” 终于,将近两个月以来,昭音第一次看到了面前的人对外界有所反应。 天祈猛地抬起头来,问昭音:“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份错误的感情。即使昭音再留恋,这种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努力的感情,根本就毫无意义。 昭音面前的那碗一口没动过的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她浑身的血依然冰冷。她不想再看天祈一眼,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垂下眼睛,站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天祈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颤抖的声线中带着恳求:“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可以吗?” 昭音没想到天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心里生生一疼,诧异地转过头,却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天祈此刻的表情充满委屈,他漆黑的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让眼泪流下来,生怕昭音更生气一样。 昭音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面前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这人到底是想干嘛?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一个不行,换第二个就好了啊。还是说,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发现了她的好,真到了分手的这一刻觉得舍不得了? 那也真的太可笑了。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早不珍惜,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哪里做得不好,他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昭音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便由诧异逐渐变为了冷漠。面前的人眼中尽是委屈,越来越紧地拉着昭音的手腕。 “疼。”昭音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天祈一瞬间松开了昭音的手腕,无措地看着她,像个知道犯错了却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 昭音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天祈,她心软了。但继续耗下去,终究还会是这个结局。因此她一狠心,转身离开。 “昭音!” 昭音踏出店门前,听到了天祈的喊声与椅子挪动的声音。大概是他站起来了。 “我明天还会等你。”天祈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就这么大声地说。 昭音迈开了脚步,没有回头。 当然,昭音没有给秋月讲所有的细节,只是讲了天祈说不喜欢肖像画,还说和昭音在一起是因为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她心里觉得很累。 “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这句话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 她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以为和天祈之间的感情是特别的。到头来,没有什么是特别的,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员,随时可以被替换掉。 “天呐,”秋月听了昭音的描述,皱着眉,捂了捂嘴,“他是这样说的?” 昭音点了点头。 “这话也太伤人了吧。”秋月替昭音感到痛心。她伸出手去,揉了揉昭音的脑袋,“别太难过了,你尽早发现也好,不然时间拖久了,会更痛苦。” 昭音点了点头,疲倦地说:“秋月姐,我累了,想先睡了。” “早点睡吧。”秋月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秋月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嘱咐了昭音一句:“别太难过了。” 昭音轻轻点点头,看着秋月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之后,昭音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段短暂又可笑的感情,尽全力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周。 一周后的这天晚上,她正走在去看天晴的路上。上次去看天晴已经是去年年底,那也是她时隔数月第一次从北巷回去。 那几天天祈都不在家。昭音告诉天晴自己有了新的名字,在北巷生活得挺好,让天晴不要担心。天晴开心地留昭音住了一晚,并嘱咐她下次一定要再来住。 因此今天,她决定在天晴那边住一晚,明天再回北巷。 昭音路过之前与天祈约定见面的地方附近时,看到两个男人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她本意并没有想偷听,但男人们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飘进昭音的耳朵。 “他肯定就是那个婊子之前天天来见的男人!” “你在人家面前管人家的女人叫婊子,不被揍才怪!” “我说的有错吗?现在那婊子被重用,除了睡了谁,还有什么原因?” “那你也不能让人家听见啊!” …… 昭音稍稍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的方向,一个男人脸上挂了彩,正在手舞足蹈情绪激昂地叫嚷,另一个没有受伤的男人在不断劝说着身边的同伴。 没有受伤的男人看到了昭音,便连忙用手肘怼了怼他挂彩的同伴。 挂彩的男人一看到昭音,便厌恶地别过头去,顺便不屑地擦了一下鼻子下面的血。 看这两个人的反应,莫非是在说她? 他们的言语当中,好像是说挂彩的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打架了。另外一个男人是她之前每天见的男人。 难道他们说的是天祈? 天祈刚刚在这里等她吗? 昭音又想起来天祈那天晚上说不要分手,他每天依然会过来等她。 这都过去了一周,难道他真的天天还过来? 昭音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便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是嫌教训还不够狠吗? 她没有再多想,跨上马,向东巷天晴家出发。 天晴家附近还是熟悉的老样子。昭音把马拴在巷口,走进那栋富有年代感却不破旧的老楼,来到天晴的门前,敲了敲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天晴开了门。 “音音!”一看到昭音,天晴便激动地抱住她,“你过得好吗?” “姐,我过得很好。”昭音也紧紧拥抱了天晴。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和安区,昭音心里,天晴便是她唯一的家人。 “快进来吧。”天晴微微侧身给昭音让路。 昭音走进屋,面前天晴的床上,却坐着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天祈。 天祈明显刚刚与人打过架,脸上还带着新伤,给他本来就出众的外表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昭音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两个男人。莫非,天祈真的和那个男人打架了? 天祈明显也没料到昭音会在这个时候来自己家。他愣愣地看着昭音,眼神稍稍有些无措。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第77章 平淡的幸福 天晴看着相顾无言的两个人,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昭音看到受伤的天祈感到惊讶。 她于是向昭音解释道:“小祈说他刚刚和人打架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昭音,”天祈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眼神里仍是无措,似乎想赶紧解释些什么,“他们说你。” “什么?”天晴不解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天祈仍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昭音。半晌,他垂下眼睛,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祈,你在说什么?”天晴看看弟弟,又看看昭音,不明所以。 昭音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天祈。她转头对天晴说:“姐,我帮你一起做晚饭吧。” 厨房里,昭音帮着天晴打下手,两个人一起忙碌着,准备晚饭。 天祈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诱人的饭香弥散在这间小小的温馨的屋子里。 “天晴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昭音一边切菜,一边开口道。 “当然。”天晴不假思索地回答。 “天祈是不是有高功能自闭?”昭音问道。 天晴的动作稍稍滞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是的。” “是指不爱说话吗?”昭音又问。 昭音大概能想到天祈为什么跟那两个男人打架。男人们应该是说了昭音很难听的话,天祈正好在旁边,便忍不住上前打了他们。 但昭音想不通为什么天祈会因为这件事跟她道歉。 “不光是不爱说话,”天晴叹了一口气,“还有很多,比如固执,不会共情,情绪起伏大,很多。”天晴看向昭音,举了个例子,“比如我去问小祈我胖了没有,他会很认真地把这当作一个问题,来回审视我之后,告诉我确实胖了。” 昭音听到这个例子,笑出了声。这确实很像天祈会做的事。 “我其实很担心他。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也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但是他与人相处有困难,又不会沟通交流,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听到这句敏感的话,昭音猛地抬头,问道:“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是啊,”天晴点点头,“我从两年前开始就在这样跟他说了,想让他试着和有好感的女孩子接触接触。但是他嘴上答应着,却也没见和哪个女孩子好过。” 原来,“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昭音的心微微一痛。 “天晴姐,”昭音再次问道,“那假如你送了一个他不喜欢的礼物,他会怎么办?” 天晴竟然被这个问题逗笑了,昭音于是怀疑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不少。 “他呀,”天晴笑着看着昭音,“一定会诚实地说不喜欢,但还是会乖乖把礼物珍藏起来。” 天晴以为自己的这个例子很形象,但没想到昭音却毫无反应,就那么低着头站着,菜刀还拿在手里。 “音音,怎么了?”天晴疑惑地问。 这些弟弟妹妹,今天一个个地都不太对劲。 “姐,天祈和我交往过两个月。”昭音一鼓作气向天晴说出了事实。 “啊?”天晴突然觉得信息量好大,她处理不过来。 但昭音没打算耐心地等天晴处理,而是一股脑地把剩下的信息都抛给了她。 “我们年初在一个饭局上再次相遇,天祈告了白。后来天祈过生日那天,我送了他一幅画了几周的肖像画,他却跟我说不喜欢。我问他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他说是因为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昭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他从来不会主动找话题,不会主动关心我,我以为他不喜欢我,只是到了年纪想找个女朋友了,就和他分了手。” 在昭音说了一万句话后,天晴的关注点仍然停留在第一句话,并向昭音提出了问题:“你说天祈……告了白?” 昭音不确定是天晴处理信息的速度太慢,还是重点就是在最开始。总之,她点了点头说:“是的。” “音音,”天晴很确定地看着昭音的眼睛,“小祈一定很喜欢你。” 昭音眨了眨眼睛。 天晴叹了口气,走到昭音身边。她温柔地对昭音说:“我作为小祈的姐姐,自然是希望他能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但小祈的确情况特殊,如果你觉得太辛苦,我理解你。” 昭音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下楼的声音。 两人便沉默着继续准备晚饭,谁都没有再说话。 饭桌上的气氛倒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当然,这全都是天晴与昭音的功劳。昭音给天晴讲北巷的长舌妇,讲自己的同伴志岐,讲做过的艰难的任务。天晴时而愤慨地替昭音打抱不平,时而被逗得哈哈大笑。继而,天晴又给昭音讲她遇到的有趣的客人,奇葩的老板,勾心斗角的姐妹。昭音也是惊讶地听着,惊叹着另一个世界里同样如此复杂的生活。 天祈安静地听着两人的交谈,目光却一直紧跟着昭音。 晚饭过后,天晴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出了门。她一般都会工作一整夜,因此昭音过来住的时候,可以睡在她的床上。 入夜,昭音没有直接睡觉,而是走到了角落里的老楼梯,一阶一阶地走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同样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房间里的东西比楼下要少得多,因此房间也显得比楼下空旷些。白色的墙壁,淡蓝色的床单。床旁边的角落里摆着许多医学有关的书,墙上还贴着一幅画。 那是昭音送给天祈的肖像画。 天祈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到昭音走上来,他一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无辜的目光盯着昭音。 昭音缓缓走上前,在他的床沿边坐下。她的手轻轻抚上天祈的脸,问道:“疼吗?” 天祈迅速摇了摇头。 他既然摇头了,那应该是真的不痛了。 “你打了他们,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昭音又问道,语气尽量放温柔。 天祈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是以为昭音要责怪他。他轻轻地回答:“因为是你们的人。” 昭音笑了。果然是这样。天祈似乎以为,昭音今天过来是要来怪他的。因为他当时没控制住情绪,伤害了她们的人。 “他们不是我的人。只有你才是我的人。”昭音看着天祈的眼睛,认真地说。 昭音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向来都希望自己在一段关系中是更被呵护的那一方。然而面对面前的这个让她割舍不掉的男孩子,她愿意用尽全力去呵护他,不再去伤害他那颗脆弱却善良的心。 天祈似乎不太明白,就这么不明所以地看着昭音。 罢了,他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她一直渴求的,只不过就是自己在谁的心里可以是特别的,是不可替代的,是完完全全被爱的。而不是因为一时的需要,而随便被谁抓来放在身边。 “你喜欢我吗,天祈?”昭音干脆问得直白,褪去所有的表象,所有的粉饰,只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最想知道。 “喜欢。”天祈的眼神中带着确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 不是她一厢情愿,就已经足够了。 昭音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面前的少年。 少年也慢慢地回抱住了昭音,小声地问:“可以不分手吗?” “不分手。”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又把天祈抱得更紧了些。 解开了心结后,昭音觉得和天祈的交往轻松多了。倒不是交往模式上有了什么本质的改变,但是每天面对面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昭音不会再刻意地寻找话题。 她遇到有趣的事,便会自顾自地讲给天祈。天祈一般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昭音知道他在听。 没有故事可讲的时候,她便也这样安静地坐着。 两人常常相顾无言,昭音却再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平淡的幸福。除此之外,昭音也会经常给天祈讲一些人情世故,比如有些谎言,说出来是为了保护别人。天祈像个孩子一样听着,昭音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没有。 天晴诧异地看着两个弟弟妹妹如此顺利地交往了一年,并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她心里替天祈感到高兴,又由衷地感谢昭音。她自己作为姐姐,最了解天祈的性格,昭音包容了天祈多少,她也一直看在眼里。 致和602年的这一天晚上,北巷推出破晓的前夕,昭音正坐在自家沙发上,靠着旁边天祈的肩膀,自顾自地说着破晓的事。 “我们三个人明天就要去东巷表演了。虽然破晓只是名义上的,但我们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所以之前也一直在好好准备。现在觉得好紧张,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就这么红起来。”昭音自言自语道。 “昭音,”她身边的天祈却突然开口,“你想红起来吗?” 昭音直起身,转过头看着天祈,点了点头:“想啊。破晓红了,我就能挣更多的钱,说不定之后可以定居香邦或者里堂。” 天祈稍稍探过头来,信心满满地对昭音说:“你会红的。加油。” 天祈居然会鼓励人了?看来她的调教还是有效果的。 昭音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说道:“谢谢。” 天祈把自己的手翻过来,与昭音的十指相扣,坚定地对昭音说道:“我明天会去看的。” 天祈对与昭音十指相扣这个动作几乎迷恋,好似只要这样,他便会觉得安全。 他想的时候,昭音便让他这么扣着。有了天祈陪在身边,不论在哪里,不论在什么时候,昭音都会觉得前所未有地幸福。 第78章 手无寸铁 东巷的舞台,破晓的首次演出前。昭音此时站在台下,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 虽然台下没有多少观众,但这毕竟是昭音首次在公众面前表演。秋月和艾莉自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三个人紧紧握着彼此冷冰冰的手,无言地传递着鼓励。 昭音向舞台右边撇了一眼,却无意中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天祈。 天祈昨晚说了他一定会来。于是现在,他出现在了这里。 天祈看到昭音发现了他,便微微向昭音点头示意。他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带了鼓励。 看到天祈,昭音紧张的心情先是慢慢地平复下来,转而逐渐变得兴奋又有所期待。 昭音想到,如果破晓走红,她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和天祈两个人努力攒钱,说不定几年后,他们其中的一个就能买得起香邦或者里堂的居住权。之后两人再结婚,另一个便也可以走出这个没有前景的和安区。 以天祈的能力,走出和安区,一定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昭音虔诚地重新面对面前的舞台。她知道,实现这一切的第一步,便是今天的演出。 台下掌声响起,观众欢迎破晓上台。 昭音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一阶一阶地,与她的队友一起,踏上广阔的舞台。 来吧,就从这里开始,美好的未来,她会一步步去实现。 -------------------------------------- 数月后。 “干杯!” 东巷一家酒馆里,破晓的三位成员,昭音,秋月和艾莉,正在举杯庆祝破晓的成功。 她们周围站着一圈北巷的手下,保护着这三个在和安区名气越来越大的姑娘。 从初舞台便一鸣惊人的破晓,人气走势与知名度不断呈现上升趋势。振北干脆趁此机会大举投资,推广破晓,最终将破晓打造成了他最盈利的商品之一。 最近的破晓简直势如破竹,她们的演出从最初没有多少观众,到如今已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不过自然地,人红是非多,三个姑娘里面争议最大的,便是振北最重用,在北巷中发展前景大好的昭音。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自从昭音走红以来,各种来路不明的人都和昭音传出了绯闻,她自己甚至都不认识这些人。 昭音自然明白,对于那些想拉她下台的人,利用她的美貌便是最好的办法。这简直是递到他们手边的武器,他们只需接过来直接使用就可以,省时省力。 而她也早就深有体会,对这些莫须有的绯闻,澄清不如沉默。因此她也懒得解释。她如此努力,只是为了和天祈迈向更幸福的生活,其他的她丝毫不在意。 天祈一直毫无保留地相信着昭音。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稳定,即使两人平日里工作都很繁忙,却是雷打不动地会每天一起吃晚饭,不忙的时候也会一直黏在一起。 他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昭音,因此外界对昭音的评价,他从未在意。 只是这其中有一件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一开始,破晓刚刚才有点名气的时候,振北对她们的保护并没有现在这么严密。昭音当时被一个麻烦人物盯上了,那便是里堂生意大家赵家的少爷。 赵家少爷一眼便沦陷于昭音的美貌,从未错过破晓的任何一场演出。他甚至尝试私下接触昭音,却屡次被振北强势地驳回。 以振北在北巷的能力与地位,即使是里堂的贵公子也不会轻易去招惹他。因此这件事本来就该这样结束了,然而赵家少爷却引来了一个更麻烦的人物:里堂贵族霍家的千金,霍曼香。 赵家少爷是霍家千金点名要嫁的人。两人本计划于年底完婚。 霍曼香虽然生在贵族,衣食无忧,却似乎从未得到过充足的爱。她的父母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培养曼香的哥哥,霍家的接班人,霍烨文,对女儿虽然是提供了充足的物质生活,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她。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曼香,逐渐扭曲,甚至开始在东巷寻欢作乐,就是为了抓住一点点爱的温存。 而那一次,赵家因为生意上的合作来拜访霍家,曼香一眼就看上了赵家这位风度翩翩的少爷。她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只想得到他的爱。只要能抓住他,能被他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曼香都愿意。 赵家少爷虽然表面上风度翩翩,内在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这次被霍家千金指名成婚,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家族间的联姻,丝毫不应该影响他正常的生活。 与狐朋狗友在和安区的东巷逍遥,已经是他雷打不动的爱好。而这次从东巷走红的那个破晓的昭音,纯欲的外表,惹眼的身材,曼妙的舞姿,无一不激发着他的狩猎心。 他想方设法接近昭音,却屡次被振北拦下。他不解昭音为何要在振北手下发展,要是在东巷发展,以这种脸蛋和身材,她肯定能再多捞一笔。 被振北拦下了几次,赵家少爷虽然心里觉得可惜,却也只得作罢。东巷漂亮的女人多得是,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个人身上。只是后来破晓的每次演出,他还是会拉帮结伙一起去看,只为一睹著名歌女的风采。 他的这种行为,却深深刺痛了曼香。 曼香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去东巷逍遥。她自己尚且如此。这种每次都更换伴侣的纯肉体交易,曼香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他的爱与关注。 然而昭音的出现,却彻底打破了曼香脆弱的心理平衡。 曼香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设法接触昭音,眼看着他笼络朋友一起去看昭音的每一场演出,这种抓不住爱的无能为力的感觉,曼香太熟悉。 不,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她不管她的未婚夫身体在哪里,但他的心里只能有她一个人。 对,她霍曼香要亲手毁了昭音。只要昭音毁了,就没有人可以再抢走未婚夫对她的爱。 曼香提前调查好了昭音的行踪。终于在这天晚上,她带着徐管家,偷偷来到北巷,堵在了昭音回家的路上。 昭音当晚和天祈吃了晚饭后,天祈去看病人了,她便一个人往家走。没想到经过一条僻静的小路时,两个人影从路边走了出来。 “昭音吗?”曼香面对着昭音,故作友好地微笑着说,“我是里堂霍家的千金,是你的粉丝,偷偷跑出来见你的。” 昭音警惕地看了看曼香,又看了看曼香身边的中年男人。 “哦,他呀!他是徐管家,陪我一起溜出来的。”曼香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昭音走了两步,“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昭音警觉地后退。这是什么话?如果是溜出来见她的粉丝,会跟她说不会伤害她这种话吗? 果然,昭音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下一秒,霍曼香突然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举了起来。 昭音连忙后退。然而霍曼香手里的石头根本没有砸向昭音,而是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头上。 昭音惊恐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鲜血从曼香的额头流下。 “小姐!”旁边的徐管家似乎也吓了一跳,冲上前去想要阻止曼香。 “徐管家!”曼香扔掉石头,厉声开口,“别忘了你那三岁的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为了你女儿的手术费,今天的事给我好好保密。” 一听到曼香提起自己的女儿,徐管家立刻停住了脚步。 昭音不明所以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完全想不到曼香接下来要干什么。 曼香轻蔑地挑起嘴角冲着昭音笑了笑,随即又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紧接着,曼香往地上一坐,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声呼喊着:“救命啊!破晓的昭音打人啦!” 很快,附近越来越多的路人被吸引到了这条本该僻静的小路上。 昭音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面前的曼香,又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伸出手,对自己指指点点。 “小姐。”徐管家缓缓走上前,扶起了曼香,说道,“可以了。” 昭音低头看了看徐管家。徐管家也抬头看了看昭音。 曼香在徐管家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故意一瘸一拐地,从昭音身边经过。擦肩而过的同时,还不忘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手无寸铁的昭音,毫无预警地被卷入了这场敌人全副武装的战斗中,孤独得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曼香自然是要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使事情发酵。转天,她便就这样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青青紫紫,出现在大众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破晓的昭音勾引她的未婚夫未果,便殴打她这个原配,周围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一瞬间,昭音勾引有妇之夫,殴打原配的新闻,出现在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曼香这样娇弱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带着一脸的伤,当晚还有目击证人,结合起昭音本就不断的花边新闻,人们哪还有不相信的道理呢? 没有人知道事实,只有徐管家。 然而,对霍家来说,自家千金和准女婿,与和安区的歌女扯上关系,说出去毕竟不好听。霍家并不在乎事实真相,只在乎自家的名声。现在舆论一边倒,尚且对他们有利,但他们也不是不了解自家千金,说不准哪天舆论风向就会改变。 霍家只希望在此之前,风头能赶紧过去,事情不要进一步发酵才好。 于是,霍家费尽心力,私下平息了这股风头,使舆论最终停留在了“昭音勾引贵族有妇之夫,殴打原配”上。 昭音的名声自然因为这件事大大受损,更给了北巷中她的竞争对手锋利的武器。 霍家压下风头后,事态慢慢平息。然而昭音当时不曾知道,这次的事,却只是此后更大悲剧的开端。 第79章 替罪羊 致和602年,昭音一步一步,走得实属不易。 但好在,身边有天祈的陪伴,即使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昭音也不曾觉得很辛苦。 天祈就是昭音的光,默默地带给昭音力量。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昭音,不论是什么样的绯闻,有着多么看似牢固的证据,只要昭音开口说她没做,天祈便会相信。 致和602年的最后一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庆祝的心情。 天祈和昭音十指相扣,坐在一条小小的船里,顺着河流慢慢飘着,欣赏着和安区新年的夜景。 “给你。”昭音说着,掏出一对小小的银色戒指,一枚戴到天祈左手无名指上,一枚带到自己手上。她听说无名指上有一条静脉与心脏相连,在这个手指上带上情侣戒,寓意着两人心心相印。 昭音举起天祈带着戒指的手,欣赏了许久,问道:“喜欢吗?” “不喜欢,”天祈认真摇了摇头,“太紧。” “知道了。”昭音拍了拍天祈的手背,“好好戴着。” 天祈乖乖点了点头。 昭音挽住天祈,再次与他十指相扣,扭头看向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此刻都带着笑容,空气里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午夜已至,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点亮整个和安区的上空。幸福的人们或牵手,或拥抱,或亲吻,共同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清澈的河水中映着烟花彩色的倒影,天祈漆黑的眸子中映着昭音幸福的笑脸。 “昭音,”天祈轻轻叫了她的名字。 昭音的目光从烟花转向天祈。她似乎从天祈的眼睛里看到了整个世界。 “我爱你。”天祈依旧保持着与昭音十指相扣的姿势,就这样吻上了昭音的唇。 昭音闭上双眼前,看到的是一整条璀璨的烟花河。 然而致和603年这个浪漫的开始,并未带给两个年轻人一整年的好运。 转天,霍家千金霍曼香于新年凌晨惨死在东巷的消息,突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原因没有人知道。 昭音听到这个数月前陷害了她的千金小姐身亡的消息,只是震惊了一下。毕竟她与霍曼香的交集似乎也仅限于那一次。 后来,她对这个消息便没再多加关注。然而当时不可能想象得到,那一次的交集,已经埋下了无穷的隐患,将会彻彻底底颠覆她原本的生活。 而致和603年的开端,也是里堂改变派掀起革命的开端。 怠惰的里堂王家终于激怒了谋求发展的改变派。他们眼看着香邦的烟草业近年来迅速崛起,经济逐渐繁荣,然而里堂却只是治标不治本地颁布了烟草禁令。 为了里堂更长远的发展,改变派在603年年初掀起了变法革命,呼吁里堂居安思危,谋求发展。 而改变派的头领徐先生,他的儿子便是徐祖谦。 虽然改变派只是普通民众中的一小部分人,但他们的气势恢弘而决绝,日日夜夜向民众普及改变的重要性,并不断拉更多同伴入伍。改变派甚至明确指出里堂贵族留恋东巷,生活奢靡,如果不做出改变,有朝一日,里堂势必毁在这些贵族的手上。 王家为了压下这团变法的火焰,必须先隐瞒贵族纸醉金迷的生活。 因此霍曼香惨死东巷的消息,必须要找个合理的解释。 “徐管家,曼香死的那天,你在她身边吗?”霍老爷坐在霍家书房里的座椅上,问道。 “回老爷,我在。”徐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 “到底是为什么死的?”霍老爷继续问。 霍曼香与赵家少爷的婚礼本定在602年年底。但为了规避与和安区歌女三角恋的风头,两家决定将婚期延后。 这让早已无法等待的曼香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抑郁。新年这天夜里,赵家少爷依然在东巷逍遥,曼香却是在家里泪流满面,生平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 借着酒劲,她决定也去东巷玩乐一番。于是她凌晨叫起了徐管家,陪自己一同前往和安区。 谁想到,曼香的身体对酒精严重过敏,小斟小酌尚且无大害,然而今天摄入酒精过量,她才刚进入和安区东巷,便从马上摔下来,当场暴毙。 听完徐管家的解释,霍老爷缓缓地说:“管家,这可不行啊。未婚千金深夜饮酒后前往东巷寻欢。里堂人民要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里堂贵族?” 徐管家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霍老爷继续开口:“她上次是和那个和安区歌女打架了?” “是的,老爷。” “既然如此,”霍老爷若有所思地说,“那这次就让那个和安区歌女,来为这一切负责吧。” 徐管家瞬间明白了霍老爷的意思。 压制变法火焰,里堂贵族现在不能出一点点差池。未婚千金酗酒后,暴毙于前往东巷寻欢作乐的途中,这种理由实在拿不上台面。霍家需要一个更好的,甚至是更值得大众同情的理由。 而那个和安区歌女,之前就被小姐陷害,导致殴打绯闻传得沸沸扬扬。霍老爷对上次的真相并不知情,但他也并不在意,这次提出让歌女为小姐的死负责,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的确,在外人眼里看来,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说不定霍家再添油加醋地编个故事,还能令大众同情。比如痴情原配前往和安区与第三者协商,却被厚颜无耻的第三者打死。 但是这就意味着毁了一个在和安区努力打拼的少女,把她抓来当霍家的替罪羊,为霍家挡住变法革命的枪林弹雨。 也许是徐管家脸上惊讶的表情太明显,霍老爷故作疑惑地看向他,问道:“怎么,管家有什么问题吗?” “老爷,这……”徐管家迟疑地开口。 但显然,霍老爷也并非想让徐管家表态,也不需要徐管家的表态。 他自顾自地说道:“管家,你为霍家做事很多年,霍家很信任你,这件事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个和安区歌女,霍家也就是打算把她带过来让她帮个小忙。等到比如说三年之后,变法结束,风头过去了,自然会放她回和安区。”霍老爷说完,又微微侧头,对着徐管家说,“令媛的心脏病也不要再拖了,等事情结束后,霍家会为她出手术费。在此之前,你就好好地为霍家办事吧。” 徐管家低头听着霍老爷的话。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到霍家,在被控制人身自由的三年里,她会被强迫做什么样的事,徐管家再清楚不过。 然而,他最终也只能缓缓开口:“是,老爷。” -------------------------------------- 昭音正坐在天祈的床上,与天祈十指相扣,给他讲着自己之前和秋月一起学跳舞时的故事。 天祈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专心地看着昭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忽然,他凑上前,轻轻吻了一下昭音的唇。 昭音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着天祈问道:“喂,你刚刚有在听我讲吗?” “没有,”天祈诚实地摇了摇头,“你太漂亮了。” 昭音精致的小脸绽放了孩子般的笑容。她也凑上前去轻轻吻了一下天祈的唇,对他说:“我也爱你。” 这时,楼下的敲门声传来。天晴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正去开门。 “有客人?”昭音疑惑地看看天祈。她来过天晴家几次了,从没听说附近还有两人的其他亲戚朋友。 “不知道。”天祈无心关心楼下的动静,他再次凑上前去,温柔地吻了昭音的额头。 昭音刚想回吻他,便听到门口来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昭音在这里吗?” 居然是来找她的。难道是北巷有什么事,需要她尽快回去? 昭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起身下楼,来到门口。 等到看清来人,昭音不禁诧异。 面前站着的,是那天曼香身边的管家,好像是姓徐。他的身后,还紧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昭音看着徐管家与身后的男人们,不知道他们此次究竟为何而来。但终究不会是什么好事。昭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昭音小姐,请问你今年新年夜凌晨在哪里?”徐管家开口。 新年夜凌晨,岂不就是霍家千金惨死的时候。此次徐管家来找她,难道是来调查千金的死因? “在北巷的家里。”昭音如实回答道。那天看完烟花,天祈去看病人,她便独自回了北巷。 “有人能为你证明吗?”徐管家又问。 “没有。”昭音回答。 很好。这正是徐管家需要的答案。 但实际上答案也不是特别重要。霍老爷吩咐过,能给昭音做不在场证明的人,一起抓来就是了。只是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事情会更方便些。 “但据我们调查,你当晚和霍家千金霍曼香起了冲突,失手将她打死。”徐管家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没有!”昭音脱口而出。这到底是在干什么?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请配合我们回霍家认罪。”徐管家微微后退,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便要上前。 “喂,你们还讲不讲道理!”天晴惊恐地看着两个男人破门而入,她想拦却根本拦不住。 “我没有!”昭音一边喊着一边连连后退,直到靠上了墙壁。为什么又要来找上她?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明明她只是想好好地和爱的人生活。 两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天晴推向一边,冲着昭音快速走来。 “是我。”这时,一个清晰的男声在楼梯边响起。 第80章 三年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声源的方向。 天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他先弯下腰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天晴,然后环视着突然闯进家里的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最后他看向昭音,直起身,慢慢朝着昭音走了过来。 昭音惊讶地看着天祈。 天祈与昭音面对面,伸出右手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然后垂下眼睛,开口对昭音说:“对不起,我看她很有钱,想要抢劫她,没想到把她打死了。” 这是天祈第一次说话没有直视昭音的眼睛。 昭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愣愣地靠墙站着,看着天祈,消化着他所说的一切。 “小祈,你……在说什么啊?”天晴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两个刚刚要上前抓住昭音的男人突然间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徐管家看着眼前状况的突变,沉默地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六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徐管家闭了闭眼睛,终于下令道:“把男人带走。” 徐管家心里清清楚楚,昭音两次都是无辜的。但他更清楚,霍老爷的命令一定要完成。 其实霍老爷只是希望找一个替罪羊,是谁根本无所谓。 现在天祈出来顶罪,站在管家自己的角度,一个小伙子被困在霍家三年,顶多做做苦力,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被困三年,会被迫做更多她不想做的事。他实在于心不忍让无辜的姑娘遭受这些。 而站在霍家的角度,现在自然是越低调越好,找天祈这样一个普通人替罪,比找一个和安区知名歌女,闹出的动静要小得多。 所以如果天祈肯顶罪,徐管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接到命令,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瞬间控制住了天祈。 “小祈!”天晴语气颤抖着扑向天祈。 “天祈,告诉我不是真的。”昭音的泪水从眼中滑落。她走上前去,把手探向天祈。 天祈被两个男人控制着,没法回握住面前的手。他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昭音,慢慢地开口说道:“我爱你。” “带走。”徐管家一声令下,两个男人便押着天祈走出了房间。 “小祈!”天晴哭着想追上他们,然而身上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就这么瘫坐在了门口。 昭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她扶着墙壁慢慢蹲下来,脑海里飞速地思考着。 不对,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但她具体说不上来哪里说不通,她现在脑子很乱,只是单纯地觉得天祈不是那样的人。 “姐,不要信他们。”昭音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声音中依然带着恐惧。 “但是小祈承认了。”天晴已经哭得没有力气。 昭音痛苦地用双手埋住脸。 她的天祈之前从没对她说过谎。这次天祈既然承认了,她终究该不该相信? 但破晓的演出不会因为昭音的私人问题停摆。昭音当晚依然登台演出,却不再有之前的干劲。 她现在冷静了下来,便一直在从头到尾回顾着整件事情。唯一她觉得奇怪的一点是,徐管家说是调查查到了她,然而天祈认罪后,他们却没再抓她。这给她感觉更像是根本没有调查,随便抓个人回去就可以。 正这样想着,昭音突然发现舞台下面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白天昭音刚刚见过的人,但此刻他不是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便衣。 徐管家。 他来这里干什么? 演出一结束,昭音都没来得及跟观众谢幕,就这样急匆匆跑下场,随便披上一件外套,戴上帽子,从后台绕过,来到舞台下面的角落,站到徐管家的身后。 舞台上的秋月和艾莉,正在向观众致谢。 “你好。”昭音从徐管家的背后开口,“你是来见我的吗?” 徐管家转过身,小声说:“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吧。” 昭音跟着徐管家,一路来到旁边的一个小树林中。这里漆黑无人,很适合谈话。 “我已经陷害了你两次。你不怕有第三次?”看着昭音就这样跟着过来,徐管家微微诧异。 “天祈在哪里?”昭音顾不得那么多。天祈被这个人带走了,她还在乎什么陷害不陷害吗? 徐管家叹了一口气说:“他很好。” “我不相信他做了这样的事。”昭音坚定地说。 “小姐,”徐管家的语气中带了微微的无奈,“你不用担心,霍家只是想让他做三年苦力,作为偿还。三年之后,会放他回来的。” 昭音惊讶道:“三年?如果他真的杀了霍家千金,怎么可能只让他做三年苦力?” 徐管家直视着昭音开口道:“因为这件事,曼香小姐也有错。天祈犯下的错,三年便足够偿还了。” 昭音越听越不明白了,她继续问道:“天祈到底犯了什么错?” 徐管家没有直接闭口不答,而是用含糊不清的措辞解释道:“他是害死小姐的间接原因。” “但你一开始不是说,调查出了是我打死的?”昭音问出了这个最令她疑惑的问题。 “小姐,我们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徐管家不慌不忙地解释。 徐管家这次来见昭音,完全是瞒着霍家的。 霍家人陷害了昭音两次,作为参与其中的人,他实在觉得于心不忍。天祈主动站出来为昭音顶罪的时候,他甚至为自己感到羞耻,一把老骨头竟然还不如一个少年有勇气。 但他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他所能做的,就是把现有的伤害降到最低。 天祈被带回霍家后,徐管家特地告诉霍老爷,昭音也是被瞒在鼓里,大可不必费心处理。他又想到,昭音此刻肯定万分焦急,便特意来告诉昭音三年后霍家会放出天祈,两人便能重新团聚。 其他的事情,站在他的立场,也不好跟昭音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她能别太为天祈担心。 昭音看着徐管家,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徐管家不知道昭音现在在想些什么。但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于是他转身便要离开。 “先生,”昭音叫住了他。 徐管家停住了脚步。 “你明天可不可以带天祈来看我的演出?就一次。我写了一首歌,想要送给他,不想等到三年后。”昭音轻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徐管家没有说话,停了两秒后,便迈开脚步离开了。 -------------------------------------- 转天,虽然不确定,但昭音还是告诉天晴,天祈可能会来看晚上的演出。 她把徐管家对她说的话都告诉了天晴,并私下帮天晴弄到了票,希望能趁此机会,让他们姐弟两人再见一面。毕竟下次再见,可能就是三年后了。 昭音把天晴偷偷带到后台。终于,当她在后台角落里快要准备完毕的时候,听到了身后那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昭音。”天祈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昭音猛地回头,看着自己深深爱着的少年就站在对面,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小祈!”身边的天晴已经哭出了声音。 “天祈,”昭音立刻上前想拥抱这个她爱的少年,想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但站在两边控制着天祈的人不允许。其中一人稍稍上前,把天祈挡在身后。 天祈温柔地看了看天晴,又看了看昭音,没有动。 昭音这才发现天祈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控制着他,他的双手似乎是被绑在身前,用衣服盖着,完全没有逃跑的余地。 “天祈,你别担心,他们三年后就会放你出来。我会等着你。”昭音看着天祈的眼睛,坚定地说。 天祈也温柔地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我写了一首‘烟花河’送给你,你要好好听。”昭音又说。 “嗯。”天祈轻声应到。他的目光太温柔,几乎就要让昭音溺毙。 但昭音还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她直直地望进天祈的眼睛,严肃地说:“天祈,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抢劫她,然后失手杀了她,是真的吗?”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上台的时间到了。昭音不得已只能先离开天祈。她急匆匆地告诉天祈:“结束后我再找你。”说罢,便加入两个队友,登上了舞台。 舞台上,昭音看不到天祈坐在哪里,但她知道天祈一定在听。于是,她轻轻拨动琴弦,第一次唱了那首专门为天祈写的歌,烟花河。 整首歌的曲调是淡淡的温馨,歌词描述着平凡的幸福。昭音觉得用这样的风格形容她与天祈之间的感情,再适合不过,就像两人十指相扣时的确定。 一曲罢,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演出便也就此落幕。秋月与艾莉再次上台谢幕,而昭音再次急匆匆地跑下台去寻找天祈。 天祈已经不在原地。昭音沿着出口奔跑着寻找,终于,在后台一个隐蔽的小门边,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带着天祈,正要往外走。天晴正站在不远处,声音颤抖地对天祈说:“我们等你回来。” “天祈!”昭音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天祈的名字,“我会等你回来,再唱烟花河!” 天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这个他愿意拿命去保护的女孩子。 “昭音,”还没等昭音说话,天祈便先开了口,“我没有想抢劫她,我是想睡了她,但是失手杀了她。” 昭音的脑袋里“轰”地一声。 天晴也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祈最后温柔地看了昭音一眼,然后被两个黑衣男人控制着,转过身,与昭音渐行渐远。 第81章 善意的谎言 昭音看着天祈远去的背影,泪水涌出了眼眶。 “音音……”天晴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看向昭音,眼中充满痛苦。 天晴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姑娘起了如此歹意?怎么会夺走了别人的性命?她不想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听着天祈的描述,她的心仿佛被谁撕开一样,生生地疼。杀了霍家千金,被带到霍家后,该会受到怎样的虐待? “姐,天祈是无辜的。”昭音看着天晴,声音悲伤但坚定,“他已经告诉我了,他是无辜的。” 是的,最初,天祈说他是想抢劫霍家千金,昭音就已经很怀疑了。但现在,他又说是想睡了霍家千金,昭音绝对不信。善良的天祈,绝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况且,退一万步讲,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少年,眼里都是她的少年,为了她开始学习人情世故的少年,眼里绝对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没错,昭音对天祈,就是有这样的信任。 如果说天祈是无辜的,那他为什么会出来顶罪?到头来,也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她。那天,徐管家一行人,明明本来是冲着她来的。 昭音开始在脑海中仔细回忆徐管家从头到尾的说辞。 他们最初是说做了调查,要带走她。但天祈认罪后,他们便带走了天祈,却轻易放了她。 后来,徐管家来见她的时候,又说当初想带走她只是因为一些道听途说,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好好调查过,也不在乎当时带走谁,只是必须要带走一个人罢了。 被带走到霍家的人,需要用三年苦力偿还。 这整件事连起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霍家在找一个替罪羊,替他们隐瞒一件丑闻,这个替罪羊要被霍家控制人身自由三年,直到事态平息。 所以,一开始霍家选好的替罪羊,明明是她啊! 昭音痛苦地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浑身的血液冰冷。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教给天祈人情世故,不该教给天祈弦外之音,不该教给天祈善意的谎言。她爱的本来就是天祈原原本本的模样,却又为何自以为是地要求天祈改变?在她的调教下,天祈终于学会了说谎,而这生平第一次的谎言,却是为了不惜代价地保护她。 不,她不会允许自己深爱的男孩子替自己承受这一切,在霍家做牛做马三年。她要揪出真相,还天祈一个清白。 但昭音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今天,天祈突然又转换了说辞?这究竟是他善意的谎言,想让昭音憎恨他忘记他,还是弦外之音,想让昭音相信他等着他? 不过无论天祈是怎么想的,昭音却因为这样的说辞,完完全全相信了天祈的清白。她一定会找出事情真相,救天祈出来。到了那一天,再亲口问问他当时的想法吧。 昭音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拉着依旧泪流满面的天晴来到附近僻静的小巷子里。 “姐,打起精神来。天祈是无辜的,你要相信我。”昭音双手按住天晴的双肩,直视着天晴的眼睛,语气中带着鼓励。 “音音,我不知道。”天晴表情痛苦地摇着头。 “姐,霍家是想找替罪羊,帮他们隐瞒千金惨死的真正原因罢了。他们本来是冲我来的,结果天祈替我挡下了。”昭音的语气中依然带着恐惧与不安,但她还是努力地捋清逻辑,向天晴解释下去。 她看到天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乎整个人都崩溃了。如果这个时候她也崩溃,那天祈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天晴依然抽泣着,但也在努力思考着昭音的话。 “姐,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事情的真相。”昭音继续鼓励着天晴,“我们一定可以的。你明天去试着找人联络徐管家,看看他能不能和咱们谈一谈,可以吗?” 天晴看着昭音,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天晴姐,振作起来。天祈一定是无辜的,相信我。”昭音温柔而坚定地说,“天祈现在只有咱们了,咱们绝对不能怀疑他,也绝对不要放弃。” 看着昭音如此坚定地信任着弟弟,天晴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在怀疑小祈,真是羞愧难当。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对昭音说:“音音,谢谢你。我会振作的。” “加油!”昭音拍了拍天晴的肩膀。 天晴觉得此刻,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姐姐。她比昭音大了那么多,关键时刻却还要让昭音安慰。 天晴做了几次深呼吸,擦干眼泪,努力地平复情绪。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明天就动身查明霍家的丑闻,尽早还小祈一个清白。 昭音看到天晴慢慢恢复了正常,便重新开始思考对策,从明天开始就一步步进行调查。她隐约觉得,既然霍家选择首先来找她替罪,那一定与之前那件她殴打霍曼香的绯闻有关。霍家必须把舆论节奏往这个方向带的原因,昭音想查一查,包括霍曼香这个人,以及里堂贵族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天晴则会利用她的人际关系,联络霍家的徐管家,如果可以和他谈一谈,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晴和昭音彼此鼓励着,终于做好了全身心投入这场战斗的准备。 然而讽刺的是,上天根本没有打算给她们这个机会。 转天一早,里堂的大新闻便刊登在各大报刊上,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和安区:痴情霍家千金霍曼香,新年夜凌晨前往东巷,与勾引自己未婚夫的破晓歌女谈判,不料其美貌引起和安区医生天祈贪欲,经强烈反抗后,霍家千金被天祈失手杀死。罪魁祸首天祈今早已被里堂王家处死。 而天晴一大早便也试着联络徐管家,却听情报屋说徐管家因为知道内情,差点被霍家灭口,好在逃了出来,现在不知道人藏在哪里。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经过霍家精心算计的阴谋。 三年苦力只是个幌子,是霍家让棋子们乖一点的策略。霍家从一开始就打算直接杀掉替罪羊,以除后患。而唯一的知情人徐管家,自然也会被灭口。现在里堂贵族正处于风口浪尖,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池。任何人走漏的任何风声,都会成为改变派的武器,这对于里堂王家保守派来说,是致命的。 而所有人中,包括徐管家,包括昭音,第一个识破霍家阴谋的,便是天祈。 地下医生这个职业有着特殊的性质,他们尽管消息灵通,却也只是借此正确判断形势,从而保全自己。平日里,他们都是闭嘴治病,不会向外界多说一句话。天祈作为地下医生,自然听说了霍家千金的尸体没有外伤,死亡原因不详。 天祈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徐管家来找昭音时,信口开河说千金是被打死,这显然是在陷害昭音。 这些人已经陷害过昭音一次,第二次只会更甚。昭音教过他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于是他站出来撒了谎,替昭音顶了罪,保护了昭音。他被带走没关系,只要昭音安全,就都无所谓。 被带到霍家的当晚,徐管家偷偷过来告诉他,在霍家做三年苦力后,便能重新回到和安区。真好,那到时候又能每天见到昭音了。这三年里可以每天都想着昭音,好像也不会很难熬。 后来的一个下午,徐管家又过来告诉他,他已经打点好了几个手下,晚上会带他去看昭音的演出,不过需要把他的手绑起来。绑上手没有问题,只要能见到昭音,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昭音唱‘烟花河’的那一天,徐管家没有露面,只是让手下陪同着去了演出。也许是徐管家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过,昭音写的‘烟花河’真好听。昭音还说这首歌是专门为他写的,她一会儿演出结束,应该会过来问他喜不喜欢。昭音总是会送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肖像画,比如戒指,但这次她问的时候,他会回答喜欢。 昭音刚刚唱完‘烟花河’,他却突然听见那两个押着他的男人说,要尽快把他带到里堂王室,不能再拖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不是在说要处理了他? 所以意思是,他要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好。幸好当初说了善意的谎言,不然现在遭受这一切的就是他最爱的昭音。昭音如果听说她自己要死了,肯定会很害怕,会哭,看到昭音哭,他会心疼。 但是如果他死了,昭音是不是也会哭?因为昭音很爱他,还写了‘烟花河’。 那是不是又该说善意的谎言了?如果说当初是想睡了里堂千金,昭音是不是就会觉得被背叛了,是不是就会恨他,然后慢慢忘记他? 他以前从没想到,原来善意的谎言是这么好的东西,可以好好保护自己爱的人。 但是这次,昭音好像忘记问他喜不喜欢‘烟花河’了。之前不喜欢的时候,她每次都会问。这次真的很喜欢,她却忘记问了。真是可惜。以后,也应该没有机会再告诉她了吧。 不过昭音,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人如此爱你,甚至不惜用善意的谎言编织成巨大的网,只为保护你。 第82章 重新振作 昭音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北巷的家里。 不,这不是真的。她昨天还刚刚和天祈说过,等他回来的时候,会再唱‘烟花河’给他听。 突然间,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昭音慢慢地瘫坐在地上,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这一切都要怪她。本来被霍家盯上的是她,现在该死的也是她。但是就因为她教了天祈说善意的谎言,现在死的,便成了天祈。 天祈死了,她却还好好地活着呢。 是她害死了天祈。 昭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她的心脏剧烈地跳着,头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带着她一起旋转。 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痛苦地急促呼吸。是她害死了天祈,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亲手把爱的人推进了地狱。 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有什么脸面还活着?怎么配好好地活着?无数的愧疚与痛苦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马上就要突破而出她的身体。她双眼紧闭,呼吸紊乱,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滚落。 这世界如果就这样坍塌了,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昭音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疲累和疼痛,令她无法移动身体。她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蜷缩着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似乎什么都没变,但的的确确都已经改变了。 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是秋月的声音:“昭音,你在吗?出发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今天还有演出。现在该去准备了。 “我马上好。”昭音有气无力地回答。门口的人便没了动静。 她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洗了把脸,随便换了件衣服,打开了门。她惊讶地发现秋月竟然没走,还站在门口等着她。 “昭音,”秋月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心,“你没事吧?” 昭音摇了摇头。 “你最近都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秋月的手搭着昭音的肩膀,关切地问。 “没事。”昭音轻轻回答。 秋月自然能看得出来,有事发生在这个妹妹身上。但是见昭音没有想说的意思,秋月也没再逼问,只是搂着昭音的肩膀,轻轻地说:“走吧。” 然而今晚,昭音突然觉得,舞台是这么令人痛苦的地方。 白天的疲累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唱歌跳舞都使不上力气。心爱的人被她亲手推进了深渊,她还活着干什么?现在在舞台上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有什么意义? 终于就这样熬到了演出落幕。昭音草草地向观道了谢,低着头走下了舞台。 太痛苦了。演出真的太痛苦了。她只想永远安静地待在一个角落里,谁都不要见她,就让她一个人默默死去。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昭音越来越频繁地失眠,并且时常伴随着呼吸困难,就这样突然喘不过气,瘫倒在地,沉沉睡去,转天再从冰冷的地板上渐渐转醒。她对演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只希望就这样随随便便活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 而流言蜚语也自然没有放过她。从天祈被里堂王家处分的消息传出,人们便开始大张旗鼓地议论。 “天祈不是那个破晓歌女的绯闻男友吗?” “这次死的那个里堂千金,她的未婚夫不就是被那个歌女勾引了来着?” “好像后来还被歌女挑衅,揍了一顿!你们说这次的事,和之前有关吗?” “有可能啊!歌女的绯闻男友帮忙报仇,直接杀了里堂千金。” …… 没有证据的传闻,就这么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这只是大众随便扔给她的另一把稻草,没人会在意这稻草有多重。 这天演出后,昭音下台时,突然看到了天晴。 天晴正直直地看着昭音,悲伤与愤怒在她眼中烧成一团火焰。 “天晴姐……”昭音走过去,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天晴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昭音的脸火辣辣地疼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瞬间涌出,“姐,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天祈,本来死的应该是我……” “对,昭音,本来死的应该是你。”天晴狠狠地开口,愤怒似乎要从她眼中喷涌而出,烧干昭音。 “对不起……”昭音哽咽着。 “我当初为什么救了你?为什么要带你认识小祈?小祈为什么会爱上你?”天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插进昭音心里。 “对不起。”昭音蹲下去,把头深深埋进两臂,“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天祈。对不起。” 天晴的胸腔因为愤怒而起伏着,就这么低头怒视着昭音。 “姐,你相信我。”昭音抬起头,在泪眼朦胧中看着天晴,“我不会让天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一定会追查下去,直到还他一个清白。” 天晴依然俯视着她,却是绝望地开口:“还他个清白有什么用?他已经回不来了。” “对不起。”昭音颤抖着闭上眼睛。 天晴终于慢慢蹲在地上,爆发出痛苦的哭声。昭音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地轻声说着“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天晴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昭音,表情里全是悲伤。 “天晴姐,对不起。”昭音再次痛苦地道歉。 “昭音,我知道,其实这不是你的错。”天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错的是那些害了他的人。” “姐,我们一定要换天祈一个清白。”昭音的声线同样绝望,却是带了坚定。 天晴目无焦点地摇摇头,“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我一定会查清整件事,帮天祈正名,还他清白。”泪水模糊着昭音的视线,却模糊不了她的决心,“姐,相信我,我不会让事情就这么算了的。” 天晴看了昭音很久,终于缓缓开口:“音音,这是条漫长又痛苦的道路,你要对抗的是有权有势的敌人。你确定吗?” “我确定,”昭音认真地点点头,“我一定会查到最后。” 天晴与她对视了几秒钟,终于深深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抱紧了昭音。 昭音身体一僵,泪水重新涌了上来,“姐,真的对不起。” “音音,抱歉刚才打了你。”天晴哽咽着,“如果小祈知道你到最后一刻还是这样信任他,拼命想救他,他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但是他再也回不来了。”昭音轻声开口。 “是啊,小祈回不来了。但是音音,这两年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年。他一定不后悔认识了你。” 昭音没有再说话。只是缩在天晴的怀里,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天晴放开昭音,目光坚定了很多,“我们继续行动吧。我会接着找徐管家。你去查你正在查的事。” 昭音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好了。我会再跟你联络的。”天晴心情还很复杂,不想留在这里太久。她和昭音道了别,便起身走开了。 昭音蹲在原地,依旧轻轻抽泣着。 “昭音,”面前突然响起了振北的声音。 昭音连忙站起身。她的老板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 “老板。”昭音微微颔首。 “听说你最近,表演出了很多状况。”振北直切主题。 昭音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我不管你有什么私人问题,”振北慢慢走近,“如果因此影响了破晓的人气,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 昭音吸了吸鼻子,再次道歉:“对不起。” “从明天开始,别让我再听见同样的事情。”振北清晰地告诫她,“否则,破晓不需要你,北巷也不需要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昭音小声回答。 振北没再说话,也没再看她,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昭音知道,她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北巷,混个生计,才能有精力调查。虽然这是一条痛苦而漫长的路,但是没办法,她得走下去。 因为她爱的男孩子,就这么顶着莫须有的罪名,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管要用多久,她都要为他正名。 转天,昭音和天晴就开始了秘密的调查。她们觉得,既然里堂要灭口替罪羊甚至徐管家,那一定不能让他们发现还有人在调查这件事,不然一定会给自己惹祸上身,甚至带来性命之忧。 两人偷偷地约在东巷深巷一个地下酒吧里见面。酒吧老板是天晴的多年老友,之前天晴也带着昭音和天祈来拜访过几次。 这一天,她们坐在酒吧的包间里,交流着彼此查到的信息。 “你是说,今年年初的改变派革命?”天晴问昭音。 “对,这是最近里堂发生的唯一对贵族不利的事。霍家很可能是想压下某件丑闻,不让改变派抓住把柄。”昭音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我倒是之前就总听说霍曼香总来东巷玩,但这件事会成为丑闻吗?”天晴问。 昭音眨眨眼晴思考了一下,“以前可能民众会睁一眼闭一眼,但变法这个节骨眼上,就会成为丑闻。” “如果说霍曼香是霍家的丑闻,那他们追杀徐管家,也是因为徐管家知道内情?” “应该是的。徐管家之前一直是霍曼香的人。” “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徐管家。”天晴挫败地说。 昭音仔细想了想,告诉天晴:“徐管家有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今年三岁,霍家之前在用手术费要挟他做事。” “手术费?”天晴惊讶地说,“人都要被灭口了,霍家还会给她女儿出手术费吗?” “不会,但是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昭音好像看见了希望,“既然徐管家不好找,那我们就找他女儿。” 徐管家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也许仍然留在里堂,也许秘密逃到了香邦,甚至藏在了和安区。昭音的想法是,徐管家即使没钱为女儿做手术,也一定会想办法维持女儿的现状,尽量不让病情恶化。她和天晴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去查医院与诊所的诊疗记录。这比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隐姓埋名的徐管家,实在要容易太多了。 而致和607年的第一天,昭音要去见的这个中年男人,有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今年六岁。 第83章 重要的客人 此刻,威远的心很痛。 他听着面前这个他全心全意保护的姑娘,讲着那个曾经用生命保护了她的少年。 他听着那时少女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听着‘烟花河’的创作背景,十指相扣的习惯,肖像画,情侣戒指,听着少女和少年之间勇敢的爱,坚定的信任。 原来之前她在睡梦中贪恋着温暖的怀抱,贪恋着十指相扣,都是因为那个少年。 原来这个叫天祈的少年,便是昭音的情绪开关,令她幸福,痛苦,甚至失眠焦虑。 现在这种感觉,威远之前从来没经历过,因此他不明白。 昭音一边讲着,一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年,但是现在讲起来,她仍然无法完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只是,我到现在还是不确定,”讲完这一切后,昭音再次轻轻开口,“天祈最后突然改变了说辞,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个善意的谎言,想让我恨他,还是个弦外之音,想让我信他?” “他想让你恨他。”威远确定地开口,“因为他不想让你活在痛苦里。” 昭音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却因为这个说辞完完全全确定了他的清白。他不知道,我比他想的要信任他。” 威远还从未见昭音对谁有过这样的信任。他所认识的昭音,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人保持距离,不让任何人深入她的生活,不轻易输出三观,不需要别人相信她,也不会去相信别人。 因此威远不可能想象得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出现在昭音的生命里,让她卸下自己的心锁,毫不设防地交流,完完全全地信任。 威远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扯了一下。 “所以不再唱‘烟花河’了?” “嗯。我唱不了了。”昭音的语气中满是悲伤与思念,“这首歌,我一句都唱不下去。”说到这里,泪水终于顺着她的脸庞滑下,她看着威远,声音开始颤抖,“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 威远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昭音,这不是你的错。” “我把他害死了,我自己却还好端端地活着。”晶莹的泪水触地即碎,竟是如此脆弱。 “昭音,他爱你,所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威远稍稍坐得离她近了些,耐心地安慰道,“没有一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陷害。” “你说,”昭音低下头,再次轻轻开口,“天祈选择救我之后,有没有后悔过?” 威远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他到了最后,还在为你编织善意的谎言。他一定不曾后悔过。” 昭音仍是低头啜泣着。 “昭音,抬起头,看着我。”威远温柔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昭音抬起头,直视着威远深邃的眼睛。 “他一定感到很幸福,因为他救了你。”末了,威远不忘补充上一句,“相信我。” 威远说的话,昭音总是会不自觉地相信。 “我想还他清白,一直以来都很想。”昭音开口,“我每个生日都会许这个愿望,但是一直都没有实现。” 威远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里带了些许坚定:“会实现的。我会陪着你。” 昭音看着威远,轻轻点点了点头。 “这件事,”威远又问,“你对别人讲过吗?” “没有,”昭音摇了摇头,“除了天晴姐,就只有你知道。我不能跟任何人讲,不会有人信我。而且,万一传出去,被霍家知道我们还在调查,就危险了。” “被薇拉诬陷成内鬼那次,也是在调查这件事吗?” “嗯,”昭音开口,“所以当时我什么都不能说。” 但是现在昭音和他说了。这就足够了。 威远不求昭音现在像信任天祈一样信任他,因为他毕竟没有陪着昭音,走过她人生中最辛苦的那几年。那个叫天祈的少年,给了她所有的爱,让她虽身处动荡的和安区,却觉得无比安全。她人格完整,内心善良,懂得感恩,是因为她见过爱的样子,也体会过爱与被爱的感觉。相比之下,天祈才是真真正正,护了她一路周全。 “昭音,别担心,”威远开口,“我会和你一起。” “谢谢。”昭音微微一笑,带着淡淡的安心。 转天,当天晴发现威远陪着昭音一起来到东巷时,是惊讶的。 虽然之前威远也一起来过,但毕竟,这一次不一样。 难道说,昭音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他了? “天晴姐,”昭音带着威远走到她面前,开口道:“我都告诉老大了。” 天晴的心中微微诧异。 这个故事,昭音一直以来都叮嘱她,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起,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因此,就连她的多年老友酒吧老板,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细节一概不知。 天晴知道昭音一直都是个谨慎的人,而自从天祈出事以来,昭音更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她不再尝试与这个世界建立任何新的联系,谁都不再相信,谁都不再依赖。不论面对多大的困难,也依然淡定,似乎她已经确定这个世界就是无奈的,是痛苦的,不好的事总会发生,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承受着。 她还记得,天祈刚出事不久,她曾经看到过一次昭音呼吸困难的样子,上前去问,昭音也只是淡淡地说是急性焦虑,不用担心。 也许在外人看来,昭音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她太熟悉昭音了,昭音已经变了太多,好似坍塌之后的重建,冰冷的皮囊下,是已经被割裂的灵魂。 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昭音,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威远。 天晴相信昭音的判断,但同时,她诧异于两人之间的进展。 昭音被香邦收归两年多了,一开始天晴还担心她和威远能不能相处得来,后来却发现他们关系似乎挺和谐,到今天又发现两个人居然已经可以互诉秘密了。 天晴一直是东巷的人,她对威远的了解,仅限于威远当年做南巷首领的时候,听说实力很强,名声不错,很讲诚信。但终究威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朝夕相处的昭音应该更清楚。 其实,从威远第一次陪昭音来东巷,天晴便能猜到威远对昭音的感情,也能看出这个男人想要保护她的这位妹妹。于是她当初主动对威远道了谢。如果威远是个可靠的人,昭音和他在一起又觉得快乐,天晴真心地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天祈已经走了四年,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活下去。她不想看着昭音一辈子在地狱里挣扎,被愧疚和痛苦深深缠住,永远都绕不出来。 “你好,威远。又见面了。”天晴友好地冲威远点头致意。 威远也冲天晴微微颔首。 “跟我来吧。”天晴带着他们,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地下酒吧的包间。 老板端来三杯饮料,放在包间里的桌子上,对他们说:“人还没到,你们先坐下等一会儿吧。” 天晴在沙发的左侧坐下。威远坐在右侧,昭音坐在了威远旁边。三人在包间里,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你们打算怎么办?”威远问道。 “我们会想办法让徐管家开口。”天晴说。 “如果他开口了,里堂必然会找他寻仇。”威远说,“他还有个女儿。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我们也知道。”天晴看向威远,“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威远看看天晴,“先看看对方怎么说。” “姐,我可以给他的女儿出手术费。”昭音对天晴说,“治好了女儿,他应该会考虑开口。” “音音,手术费的事你不要操心。天祈是我弟弟,我会想办法。”天晴不想再麻烦昭音,昭音已经为这件事操了太多的心,“不过我一直以为,徐管家一定藏在了和安区。谁知道这么多年,他居然真的一直藏在里堂。怪不得我搜遍了和安区都没有搜到。” “霍家太狠了。一直拿他女儿要挟他。”昭音想着徐管家当初偷偷来找她,又偷偷安排她和天祈见面,他一定也是心有所愧的。替罪羊的三年之约,大概也是霍家对他说的谎。 现在霍家显然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不仅不为他女儿出手术费,反而还要致他于死地,徐管家心里该有多少怨恨?女儿的病就这样又拖了四年,身为一个父亲,徐管家如何能容忍? 昭音希望这份对霍家的怨恨,可以让徐管家站出来,说出当年事实的真相,还天祈一个清白。 包间里,沉默的三人依然等待着。昭音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徐管家是不是真的会来。 天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安慰了她一句:“音音,别担心,他一定会来。”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了。 昭音站起身。她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她在这四年的每个日日夜夜,都苦苦寻找着的男人,是那个陷害了她两次的男人,也是那个瞒着霍家来宽慰她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脸,昭音早就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永远都不会认错。 徐管家。 第84章 合作愉快 昭音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也站在门口看着昭音。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要见的人是谁。 寂静笼罩着整个包间,只能听得到天晴带着颤抖的呼吸。 看着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威远猜测得到,来人就是她们要找的人。他抬眼看了看昭音。好在,昭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动。 “您过得好吗?”昭音终于打破包间里的寂静,平静地开口。 徐管家没有说话。 “您先请坐吧。”天晴也连忙站起身,走到沙发中间的位置,客气地示意徐管家在右侧入座。 徐管家走到沙发右侧坐下后,昭音也紧接着坐下。威远轻轻握了握昭音的手。 “先生,您的女儿怎么样了?”天晴问道。 徐管家知道天晴问的是女儿的病情,便也没有和她打哑谜,直接回答道:“还在治疗中。” “先生,”昭音见状,便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您能站出来,说出当年的真相,还天祈一个清白。作为报答,我会为您女儿提供手术费用。” 昭音在北巷做事多年,又曾经是和安区歌女,再加上她平时有意节省,倒是有一些积蓄。一来是之前在和安区的时候,希望有朝一日能买到香邦的居住权,二来也是因为找到徐管家后,可以将提供手术费作为条件。 现在香邦的居住权已经有了,她的积蓄,不仅可以为徐管家的女儿提供手术费,还可以帮帮一些她觉得可怜的人,比如之前追查徐管家时查到的,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徐心蓉的父母。 “小姐,请原谅我,”徐管家看着昭音,开口道,“虽然当年的事,霍家很对不起你,但我是有女儿的人,我需要为我的女儿着想。如果我现在开口,里堂必定会出面寻仇。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我的女儿还小,我不能让她身处危险。” “霍家当年同样对不起你,”天晴焦急地开口,“你女儿的病已经拖了四年。难道你还要一辈子这样拖下去吗?” 徐管家摇摇头,“不会拖一辈子的。我带着女儿从霍家逃出来,拜托朋友帮我们隐姓埋名后,又在朋友的帮助下秘密威胁了霍家。他们同意分批提供女儿的手术费和治疗费,直到这件事完全淡出大众视野。” “霍家打算拖你多久?”昭音直视着徐管家。 徐管家看着昭音,缓缓开口:“二十年。” “二十年!?”天晴诧异地惊呼,“你同意拖二十年?” “现在这样拖着,至少还能活着。”徐管家缓缓开口,“但如果我开了口,我和女儿,就都是死路一条了。” “这么小的孩子,病情因为你的原因一拖再拖,你觉得心安吗?如果女儿长大后发现,自己的爸爸曾经害死了一个少年,还把她的病拖了二十年,她会怎么想?”天晴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泪水肆意流出,“我们本来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我们这么努力地活着,为什么你们却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来毁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做错了什么?” 威远听到昭音在他旁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微弱的哭腔。威远握紧了她的手。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徐管家看看天晴,又看看昭音,“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只要她活着,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天晴看着徐管家,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面前的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缄口不言,他只求女儿活着,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在乎。 “徐管家,”昭音看着徐管家的眼睛问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当年的事保密,今天为什么还会来见我?”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我。”徐管家迎着昭音的目光,“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别再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开口的。” 听了徐管家的话,天晴痛苦地掩面叹息,泪水从她的指缝中缓缓流出。整个包间,被压抑狠狠地笼罩着。 不,徐管家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四年了,她们努力了四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昭音不会就这么放弃。 也许徐管家这次来见她们,确实是想让她们放弃。但她不相信徐管家内心不觉得愧疚,否则他当年也不会瞒着霍家过来劝慰她,甚至费心费力把天祈带去她的演唱会。 只是从刚才他和天晴的谈话中可以看出,虽然他心有所愧,但这并不足以使他开口。他是个懦弱的父亲,只想用尽一切懦弱的办法,确保他的女儿能活下去。 那么第一步,就是需要确保他开口后,他的女儿能活下去。 “先生,如果我们帮你的女儿买香邦的居住权呢?”昭音缓缓开口。 天晴惊讶地看着昭音。威远表情平静地观察着徐管家的反应。 “你是说,买香邦的居住权?”徐管家也睁大了双眼。 是的,这将会是一笔巨款,重新把昭音打回了最初的起点。只是这一次,她攒钱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徐管家的女儿买居住权。女儿有了居住权后,徐管家作为直系亲属,便可以一起居住在香邦。到时候,里堂霍家就无法再向他们寻仇了。 “音音,这要多久才能……”天晴慢慢地开口。 昭音心里也很清楚,即使是她和天晴两个人一起攒钱,短时间内这也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但是,这是昭音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她总不能就这样放弃。 “可能会久一点,”昭音坚定地看着徐管家,“但是,能不能请你等我们?等到我们攒够钱,一定会为你女儿买香邦的居住权,让她可以逃离里堂。到那个时候,能不能请你,说出事实的真相?” 徐管家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年轻姑娘,“小姐,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先生,当年,我知道你们最初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天祈,现在我就无法坐在这里。”昭音毫不犹豫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我不能这么没有良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替我送死,死后还一直背着不实的罪名。” “但是小姐,”徐管家提醒道,“变法早已过去,即使现在大众知道了真相,也击不起那么大的水花了。霍家是不会因此倒下的。” 昭音摇了摇头,“霍家怎样与我无关,我在乎的,只是天祈。” 不得不说,徐管家的内心是震撼的。当年少年挺身而出保护少女的勇气,之后少女为少年正名的决绝,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面前的这个姑娘,已经找了他四年,并且誓不罢休,不惜走上一条漫长又艰辛的道路,付出一切,只是为了当初那个替她挡下这一切的少年。 如果少年在天之灵,看到他用生命保护的人,也在用生命爱着他,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徐管家叹了一口气,说:“好。如果你们可以给我女儿买到香邦居住权,我就会开口。而且我手里有证据。” 天晴惊讶又惊喜地看向徐管家,眼中燃起了希望。 同样看到希望的还有昭音。四年了,上天终于给了她一条可以走的路。虽然会很辛苦,但是只要有路可走,她便会毫不犹豫。 “我会先给你的女儿出手术费,等攒够了钱,再给她买香邦居住权。”昭音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激动,“我们不会骗你,像霍家那样。” 徐管家似乎是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对昭音说:“我当然相信。” 他是亲眼看着当年的少女一路走到了今天,却依然没有放弃。于是,他没有理由不相信。 昭音刚想再说些什么,一直坐在身边的威远却突然开口问徐管家:“如果现在就帮你解决身份问题,你愿意现在就开口吗?” 天晴和徐管家惊讶地看向威远。 昭音不确定威远的意思。虽然她知道,在团里工作的个人以及直系亲属,可以直接享有香邦的居住权,但这并不能算完全解决了身份问题,因为拿到国籍前的二十年之内,可生的变数太多了。 “当然愿意。”徐管家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口。 “我叫威远,是团里的高层。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手下做事。”说完,威远又耐心向徐管家解释了居住权的事。 “可是……”徐管家似乎是有所顾虑的样子。 “你在职期间,令媛也同时享有香邦居住权。就职二十年后,你们便可以加入香邦国籍。我会让团里专门跟你签长期合同,保证你能做满二十年,只是薪水可能不会很高。” “但是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还不确定能不能再活个二十年。” 威远却是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并一条一条耐心地解释道:“我也会打点好令媛的身份,如果这二十年间你不在了,她可以接替你为团里服务,之后和她的后代拥有香邦国籍。总比你们在里堂提心吊胆一辈子要好。” 昭音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她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已经细致地把每一种可能性,甚至几十年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二十年的长期合同,这种事史无前例,威远需要亲自安排。这并不是他的事,他却不惜如此麻烦,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帮昭音。 昭音有一种无以回报的感觉。是的,面对威远,她从来无以为报。 “威远……”天晴也是惊讶地开口。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为了昭音,做到这个地步。 徐管家感到不知为何,单是看面前这个男人的外表与气场,就让人不禁想信任他。况且,他把每一种情况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看得出来不是想要敷衍自己。 更重要的,能陪在这个姑娘身边的男人,想必,也和这个姑娘是一路人吧。 这几个人,可以相信。 的确,也是时候说出事情真相,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了。 徐管家已经考虑好了。他真诚地注视着威远的眼睛,缓缓开口道:“威远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85章 前进 四年的苦寻,昭音和天晴终于寻到了徐管家。 不仅如此,徐管家和女儿还在威远的帮助下,成为了香邦的居民,之后,便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当年的实情。 四年了,天祈的在天之灵,终于等到了一个清白。 天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包含着无尽的委屈,思念,以及真相大白后的欣慰。 四年了,她和昭音简直是活在地狱里,却也只能默默忍着,然后秘密地调查,不让任何人发现。 终于等到了这苦尽甘来的一天,她紧绷的心弦,此刻终于得以放松了。 昭音听着天晴的哭声,默默低下头,闭上双眼,两行泪水顺势滑下,滴落在她的手上。 威远拭去昭音手上的泪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老大,谢谢你。”昭音抬头看着威远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威远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对威远来说,昭音过得幸福,便是最大的回报。 天晴把一行三人送出地下酒吧,又陪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直到出了东巷深巷。威远提议直接把管家以及女儿接到香邦,避免夜长梦多。于是三人准备从东巷前往里堂。 到了分别的岔路口,昭音转过来面对着天晴,对她说道:“姐,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是的音音,”天晴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昭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小祈。” “如果不是我,天祈也不会死。”昭音自嘲地笑了笑。 天晴放开昭音,认真地说:“音音,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是在安慰你,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天祈也一定不希望他的选择会让你活在痛苦里。” 昭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天晴不止劝过昭音一次,但每次昭音的回应,都是叹气,点头。 天晴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妹妹,这次也是一如既往地在敷衍。她在自责里沉浮了太久,根本无法上岸。但她还年轻,生活终究要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毁了自己,也毁了天祈做出如此选择的本意。 “昭音,”天晴第一次如此严肃地看着昭音的眼睛,与她对话,“已经四年了,事情也结束了,不要再抓着小祈不放了,是时候让他走了。” 昭音听着,呼吸中带了细微的哭腔。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活下去,而不是让你陷在自责与痛苦里。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天晴继续说道。 “天晴姐,我做不到,”昭音终于颤抖着开口,“我没有办法更好地活下去,一想到我还活着,天祈却为我死了,我就会恨自己。” 徐管家看着昭音脆弱地哭泣着,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当年看到天祈被带走时的震惊,听说天祈被处死时的绝望,苦苦寻找证人时的焦急……他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当年所做的这一切,对这个姑娘来说该是怎样的折磨?但是为了女儿,他又实在不能出面。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今后的一生,他都要尽全力弥补这个姑娘。 威远站在昭音旁边,沉默地听着她说的话。他从来不知道昭音每一天每一天,都活在这样的煎熬里,被所有的负面情绪活活撕扯着。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扶她一把。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去帮昭音治疗她千穿百孔的灵魂。 “昭音,既然如此,你就一辈子都好好记住,小祈是为你死的,”天晴的语气依旧严肃,“所以,你必须幸福地活着,不然,他死得都不值得。” 昭音看着天晴,表情依旧写满悲伤,但看得出她在努力思考天晴说的话。 “放小祈走吧,音音,不然他也会很累的。”天晴放温柔了很多,“多去看看身边的人,不要错过了幸福。” 昭音依然没有说话。 “好了音音,走吧。别忘了经常来找我玩。”天晴向昭音道别后,又把目光转向威远,“威远,也随时欢迎你。” 威远向天晴微微颔首。 三个人跨上马,向着里堂出发了。天晴朝着他们的背影挥着手。四年过去,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小祈,你看到了吗?你拿命去保护的姑娘,也在拿命爱着你。 三人一路来到和安区与里堂的边界。威远与昭音因为身份的原因无法进入,于是徐管家在此与他们暂时道别,“我去收拾好行李,接了女儿,很快就会回来。二位在这里等就可以。” 威远冲他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徐管家骑马踏上了里堂的土地。威远和昭音两人在和安区等待着他回来。 昭音指着不远处树荫下的一片草地,对威远说:“老大,我们坐那边等吧。” 两人牵着马,来到树荫下坐下。马儿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两人两马,享受着这片刻的空闲。 “老大,你准备让徐管家做什么?”昭音开口问威远。 “老本行就可以。团里人越来越多,需要有人管理协调。他有经验,会做得很好。”威远耐心地解释道。 “带他回去,会影响你的预算吗?”昭音又问。 威远正想回答她不会,因为团里本来也打算找个帮忙管理协调的人。但看着昭音带着担心与歉意的小脸,威远忽然想逗逗她。 “会。我得自掏腰包补空缺,就没钱吃饭了。”威远一本正经地回答。 “老大,对不起……”昭音果然信了,还一脸抱歉地帮威远想办法,“别担心,我不会让你饿肚子,你的饭我全包了。” 威远轻轻挑眉看着昭音。听着她这么认真地想办法,威远实在不忍心再逗她了。 “好了,逗你的。不会影响预算。不过,”威远稍稍凑近昭音一些,继续说,“你想的办法,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好好,”昭音笑脸灿烂,“我今天晚上就请你吃饭。” 找到了徐管家,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能落地了。威远也替她轻松了下来,伸出手放上她的头顶,轻轻抚摸着。 微风拂过,好不惬意。昭音任由威远摸着她的头,望着不远处里堂的土地,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悲伤。 “就是那片土地上的霍家,”昭音轻轻开口,“下狠手杀了一个无辜的年轻人。” 威远收回手,也随着昭音的目光望去。 “我之前根本就不敢光明正大地祭奠天祈,就怕霍家注意到我还在调查。”昭音继续说道,“本来来到香邦以后,我想在陵园给他买块墓地,但是想着如果被有心人看见,说不定最后会传到霍家的耳朵里。万一霍家加大力度追杀徐管家,或者直接来追杀我,那就全完了。” “天祈是哪天遇害的?”威远问。 “1月30日。”这个日子,昭音一辈子不会忘记。 “今年,光明正大地去祭奠吧。”威远对昭音说。 “嗯。”昭音轻声应道。 之后,两个人一边等,一边聊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徐管家的女儿今年六岁,”昭音率先说道,“应该正是乖的时候。” 威远挑挑眉,“你六岁的时候很乖吗?” 昭音毫不示弱地也冲着威远挑眉,“你六岁的时候不乖吗?” “不乖,”威远诚实地回答,“我六岁时最不让老爷子省心。” “怎么不省心?”昭音好奇地问。 “不好好学本领,净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威远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六岁就开始想那些?”昭音不知道是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突然间就来了兴趣。 威远敲了一下昭音的脑袋,以示惩罚。 昭音捂着脑袋,不怕死地继续说:“也对,你肯定从小就很帅,有很多小女孩追着你跑。” “你肯定从小就很漂亮,有很多小男孩追着你吗?”威远饶有兴趣地继续着这个话题。 “有啊。”昭音不要脸地打趣,“你看看我的绯闻有多少,都是排着队在觊觎我的美貌。” 威远真是被她逗笑了。看着她孩子般的笑脸,威远惊觉两人已经相处了将近三年。 刚收归她的时候,她冰冷成熟,拒绝与任何人建立联系。威远当初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和她分享秘密,能这样跟她肩并肩坐在草地上,打着趣,聊着天。 马蹄声渐近,是徐管家带着女儿回来了。他身上背着一个大行囊,六岁的女儿坐在他前面。 威远和昭音从草地上站起身。 徐管家在两人面前停下马,说道:“没有多少东西要带。我们出发吧。” 昭音跨上马的时候,看了一眼徐管家六岁的女儿。 小姑娘很乖很安静,看到昭音在看她,便给了昭音一个甜甜的微笑。昭音也温柔地冲她笑了一下。 昭音想象着,霍家该有多么恶毒,才能忍心把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当作筹码。不过他们从头到尾做的那些事,似乎也没有一件不怀着恶意。 然而,报应未必会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害了多少人,现在却依然在里堂呼风唤雨。而昭音和天晴,两个只是想好好生活的人,却要遭受无端横祸。 这个世界上,终究有没有善恶有报?活了二十多年,昭音依旧得不出答案。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也没有那么重要。有的时候,人活着,不过是活个良心,活个骨气。 四人三马,终于朝着香邦的方向前进。 第86章 清白 被霍家追杀多年的管家,如今终于出面作证,当年霍千金之死实属意外,天祈医生无辜做了替罪羊,为霍家挡下变法的枪林弹雨。里堂千金生前曾自残,和安区歌女殴打绯闻实属诬陷…… 徐管家那天本是打算亲自带天祈去看昭音的演出。然而在那之前,他听到了风吹草动,霍家竟是要杀他灭口。 于是他带着女儿迅速出逃,在朋友的帮助下隐姓埋名,藏在里堂。之后,他又想办法秘密联系了霍家,向他们索要承诺过的手术费。霍家承诺,只要他一回来,就即刻为他女儿安排手术。 眼看着霍家残忍地害死一个年轻人,自己又差点被霍家灭口的徐管家,这次自然不再相信霍家的说辞。而霍家也在担心,不论女儿现在治好了还是病死了,他们都控制不了徐管家的嘴了,拖着病情才是最好的办法。 因此,两方最终达成协议,霍家在二十年内分批次向徐管家提供手术费和治疗费。 而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现在成了最好的证据。 徐管家信息量极大的证词,随着各大报刊沸沸扬扬传遍了香邦,传遍了和安区,也传遍了里堂。徐管家特意拜托了朋友,与霍家在里堂的竞争对手联合起来,保证消息不在里堂被封杀,给霍家狠狠一击。 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全都乐此不疲地议论着这个大新闻。 “唉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天祈医生是无辜的!当年被霍家害死了!” “霍家还是人吗!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那个千金那次是自残,还嫁祸给歌女!” “真恶毒啊!那歌女蒙受多少年冤屈啊!” …… 是的,他们说的话,昭音听到了。 他们说天祈是无辜的。 他们知道天祈没有做了。 四年地狱,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昭音曾幻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的到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令她意外的是,此刻,她却觉得很平静。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此时沙发上坐在她身边的威远,表情上似乎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怎么了?”昭音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威远。 “你还好吗?”威远轻声问。 “我很好。”昭音被他小心的样子逗笑了,“怎么,我看起来太平静了吗?” “是,”威远诚实地回答,“我以为你会跪在地上哭。” 是啊,昭音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想哭就哭吧。”威远对昭音说,“又不是第一次了。” 细细想来,昭音还没有在团里其他人的面前流过泪。受伤时,无助时,被怀疑时,失去同伴时,她都不曾流泪。只有面对威远的时候,她哭得稀里哗啦,很多次。 “想哭的时候,我会的。”昭音抚摸着腿上毛茸茸的牛奶,轻轻地回答。 牛奶在昭音腿上,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边疯狂踩奶。好像此刻觉得很幸福。 如今,管家的女儿在香邦中心医院,已经接受了手术,正在恢复中。 天晴曾固执地托人给昭音送来了钱,说是作为徐管家女儿的手术费。不够的之后她会慢慢垫上。而昭音毫不犹豫地把钱退回。这样一来二往,昭音坚决不收,天晴也是无计可施。 但最终,手术费也不是昭音出的。是威远。 “老大,我曾是和安区最红的歌女,这点积蓄我还是有的。”昭音执意要把钱还给威远。 “我现在还是团里的高层。”威远挑眉看着她,似乎在说她已经过气了,自己还是正当年。 “你是,你是,但是钱必须我来出。”昭音坚持着。 “人是我招来的,手术费我也得负责。”威远说完,没有再多废话,转身出了门。 致和607年1月30日这一天,威远和昭音一起去香邦中心医院看望徐管家的女儿。 这个六岁的小姑娘乖巧可爱,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正坐在病床上,虽然刚做完手术,但精神看起来很好。 小姑娘看到有人来看望自己,便奶声奶气地打着招呼:“叔叔阿姨好。” 昭音笑嘻嘻地凑近小姑娘,温柔地纠正她的错误:“他可以是叔叔。但我是姐姐。” 威远就这么盯着昭音,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徐管家开门进来。昭音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轻松的样子。 “幸好手术做得早,医生说没大碍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徐管家向威远和昭音传达着这个好消息,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喜悦。 威远点点头,“恭喜。” 徐管家也向威远点了点头,之后,他看着昭音,真诚地道谢:“姑娘,谢谢你。” “先生,不用谢我。是威远老大帮你们想的办法。手术费也是他出的。”昭音对徐管家说。 徐管家面带惊讶地看向威远,“先生,是您?” 威远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徐管家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 上次在和安区地下酒吧与他们面谈时,这个男人就一直陪在昭音身边,在所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都不遗余力。 徐管家当时自己仍是麻烦缠身,便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关系很亲密。而现在,看着男人为了这个姑娘,在如此麻烦的事情上出钱出力,他一个旁观者,心里明镜一样清晰。 他和女儿已经平安来到香邦,生活稳定了下来,女儿也接受了手术,身体正在转好。奔波逃命了四年的他们,终于得以停下来,从生存慢慢转为生活。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一定也是如此吧。四年过去,她能不能最终放下故人,去留意一下身边的幸福呢? 到了徐管家的女儿午休的时间,威远和昭音便不再打扰,与他们道别后便离开了医院。 “走吧,去陵园。”威远一边跨上马,一边对昭音说。 他居然特意记住了。 “好。”昭音轻轻应和。 这是昭音四年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祭拜天祈。 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怕被霍家的人发现了。终于能亲自与天祈道歉了。 昭音为天祈买了陵园角落里,树荫下的一块墓碑。她知道天祈喜欢安静,在这种清净阴凉的地方,他才可以好好休息。 “天祈,”她蹲下身,手轻轻拂上崭新的墓碑,“对不起,拖了这么久,才还了你一个清白。” 微风拂过,似乎是天祈在轻轻地回应她。 昭音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闭上眼睛。泪水簌簌落下,滴入墓碑周围的泥土,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威远在她身边蹲下来,轻拍着她的肩。 “凭什么啊!”昭音终于不再像早上那样平静,而是用尽全力,大声喊了出来,“这都是凭什么!”她把脸埋在手里,痛苦地摇着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威远向她靠近了些,搂住她的肩膀。 “你们什么都没做错,昭音,你们没有错。”他轻轻地安慰着。 “我走不出来。”昭音对威远坦白着,“我原谅不了自己。” “昭音,你不用马上走出来,”威远一边轻拍着昭音,一边温柔地说,“但你要试着慢慢放他走,不然他也会很辛苦。” 昭音抽泣着,听着威远的话。 “他如果看到你这样,是不可能安息的。”威远继续轻声安慰着她,“四年了,他得到清白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昭音带着哭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威远没见过天祈,但他从昭音的描述里,听得出天祈是个善良的人。这个世界凭什么是这样,不仅是昭音,威远也同样不明白。他肩上承载着香邦的使命,但实际上,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他根本无法拯救。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尽全力,保护好身边的人而已。 等到昭音平复了心情,日落之前,两人便骑着马,慢慢走在回团里的路上。 故人终已逝去,然而终究真相已白,昭音的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今天能有这样的结局,一路上经历的种种困难,也算是值得了。 “坐稳,小心摔下来。”威远看着昭音心不在焉的样子,提醒她道。 “哦。”昭音回过神来,一直眺望着地平线的目光,收回到了眼前威远的马匹上。 “老大,你的马真好看。我一直想说来着。”昭音记得,威远每次骑的都是同一匹马。这匹高大的马威风凛凛,四肢结结实实,毛色乌黑而闪闪发亮,长长的银色鬃毛披散着,霸气而威严。 “是吗?”威远摸了摸手边银色的鬃毛。 “嗯。气质也很像你。”昭音诚实地回答。 她之前在常识课上也学过,团里中高层都会有自己固定的马,骑着会更加习惯。比如之前,她就和安娜一起去马厩喂过她那匹深枣红色的马。那也是一匹和主人气质很相配的马,清秀中透着英气,颇有一股不让须眉的架势。 “他跟了我很久。”威远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昭音问。她觉得这么威风的马,理所应当有个威风的名字才对。 威远看着昭音,正经地说出一个名字:“马。” 昭音咬着下唇看着威远,也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无奈,是好笑,还是气愤。 “老大,”昭音终于忍不住开口,“用点心吧。” 威远难得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该起什么。” 昭音看着这匹威风凛凛的黑马,脱口而出:“巧克力。” 威远不可置信地抬眼,问昭音道:“你让我骑个巧克力?” 昭音撅撅嘴,委屈地说:“那我接着想。” 想象着面前漂亮的黑马驰骋的英姿,一抹银色从眼前闪过,快得让人看不到它的身影,昭音开口道:“夜影。” “这还像点话。”威远的语气,似乎是默许了。 昭音往威远边上凑了凑,伸手摸了摸夜影的鼻子,温柔地说:“小夜影,你真威风,比你主人强多了。” 威远挑起了眉毛。夜影却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昭音的手。 第87章 两人桌 徐管家的大爆料,自然也传遍了香邦团里的各个角落。当年,不论是天祈谋杀千金的事,还是昭音做贵族第三者的事,都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如今真相大白后,人们都惊叹于这尘封多年的阴谋。 “昭音,我听说了。”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法步神神秘秘地对昭音说。 “什么?”昭音不明所以。 “当年你勾引贵族,殴打原配,闹得满城风雨那个事,是被人陷害的。”法步说。 昭音的语气半打趣半认真,“我如此美貌,怎么会屈尊当别人小三?” “我说你啊,”法步凑上前,“都是你此等美貌,惹了一身麻烦。” 昭音抬起头,认真地开口:“你听过吧,有句话叫红颜祸水。哎哟!”她话刚说完,膝盖就突然一疼。她皱着眉,转过头问坐在旁边的人,“上司大人,您干嘛撞我?” “不小心。”威远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 “行啦,你俩别打情骂俏的。”法步又继续说道,“那个霍家真是作恶多端,听说他们当年还弄死了一个医生,就为了掩盖家族丑闻。” “是的。那是我当时的男朋友。”昭音向法步抛出了这个重磅新闻。 法步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他也顾不上去捡,就这么双眼圆睁瞪着昭音,下巴惊得都要掉下来了。“你说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喜欢的人,就是他。”昭音继续平静地解释。 法步张着大嘴去看威远,寻求他与自己同样的反应。 没想到,威远的表情很平静。 “你知道?”法步拧着眉毛,皱起鼻子问威远。 “知道。”威远淡淡开口。 “喂,你们两个太过分了。你们有了彼此,就都不要我了,什么都不告诉我。”法步的语气中带着挫败感。 “本来霍家选的替罪羊是我,医生帮我挡下了,”昭音简明扼要地解释,“我一直没说,是因为一直在秘密调查,帮他正名。” 法步的大脑处理着眼前成吨的新信息,这一环扣一环的,最后居然隐藏了这样的秘密。 有时候,亲耳听到的,甚至是亲眼见到的,都不可全信。故事的背后,似乎永远还有故事。 法步依稀记得,霍家的千金是里堂变法那一年年初去世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如果是这样,昭音应该秘密调查了四年。 这四年里,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听着多少不实的流言,这该是多么孤独的感觉。 这年轻的姑娘,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法步小心翼翼地问。 “挺饿的。”昭音一边认真地回答,一边夹起了一根鸡腿。 -------------------------------------- 二月中旬的一天下午,昭音和亦爵在资料室里,处理着近几个月入团的新人资料。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直到快日落时,昭音才放下手里的资料,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弄好了?”亦爵问昭音。 “好了。前辈呢?”昭音揉着眼睛回答。 “还差一个。”亦爵把手里的资料举给昭音看。 昭音凑上前去,姓名一栏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志岐。 “他也是和安区的人,”亦爵说,“成绩也很好。” “嗯。他是我朋友。”昭音说。 亦爵再次扫了一眼资料表,“你们和安区,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昭音记得,早在北巷的时候,志岐就很受振北重用。 振北当时根本没料到志岐会离开,因为离开之前,志岐很聪明地没有显露去意,只是在某天深夜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如果他继续留在北巷,肯定能做到更高的位置。只不过,人各有志罢了。而且志岐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做出一番成绩。 想到这里,昭音突然意识到,其实如果她继续留在北巷,也能做到更高的位置。而亚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收归了她,让她不得不从头开始。 她当初其实并没有像志岐一样不甘心。毕竟她走出了和安区,又依仗便利调查了很多东西。 天祈出事后,她这几年来的重心,一直都在为天祈正名上。 现在天祈终于得了清白。之后,她便要开始把重心完完全全放在个人发展上了。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目标。 实力被认可。 以昭音的先天条件,明明是有捷径可走的。不论是一开始就在东巷发展,还是破晓走红后趁势结识富家少爷甚至贵族,似乎都会比现在走得更快更远。而她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选择,是因为想靠着实力走完全程,哪怕慢一点,辛苦一点,也没有关系。 昭音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希望对得起自己,也是希望得到大家认可。 因此,一路上那些刺耳的声音,也时不时会让昭音觉得,这样的选择也许不值得。 但每次她心有怀疑的时候,便会回想起曾经的那些鼓励,比如拉尔这样的粉丝,会倾慕她的才华,甚至通过才华相信她的人品,又比如威远这样的上司,会告诉她她做得很好。 也许终其一生,昭音都不可能做到被所有人认可。只是,有些人,有些鼓励,让她觉得她没有资格就此放弃。她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坚持下去,才能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对自己有所期待的人们。 接下来,也继续好好做吧。 “丫头,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啊。”亦爵看得出来,昭音最近很轻松。 “嗯。还不错。”昭音诚实地回答。 她在努力地,一步一步从地狱里往上爬。威远和天晴姐说得对,一直这样抓着天祈不放,天祈会走得不安心。那么多人期待着她爬出地狱,甚至伸出手来拉住她,她怎么忍心辜负这些期望? “是因为勾引贵族的事澄清了吗?”亦爵又问。他关注着昭音,自然也是知道了前不久的大新闻。 “算是。”昭音也没有过多解释。她跟亦爵之间的交情,还不至于熟到互诉秘密。 “那是不是要庆祝一下?”亦爵趁机问昭音,“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这可不是亦爵的一时兴起。他很久以前就打听到了昭音的生日,一直等着找机会和她好好说句生日快乐。 昭音这才想起来,她的生日快到了。“对哦,已经二月中旬了。” “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亦爵问道。 “不好。”昭音拒绝得明确,“我不和前辈一起过生日。” “你真冷漠。”亦爵故作受伤的样子。 “是的。”昭音毫不犹豫地承认。 亦爵倒也没有很挫败。现在她不同意一起过,不代表以后也不同意。这种事不能心急,要慢慢来。 但是喜欢的女孩子要过生日,他总归要表示一下。 今年的表示,就在今天。 “那我今天请你吃晚饭吧。”亦爵又说。 “不要。”昭音继续明确地拒绝,“会尴尬。” 听了昭音的答案,亦爵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姑娘,还真是不好攻略。 “丫头,我没有别的意思,”亦爵耐心地解释着,“本来就到了吃饭的时间,总要吃饭的不是?再说你过生日,身为前辈,总归要小小地表示一下。” 昭音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下,余晖灿烂,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就去食堂。我保证,没有别的意思。”亦爵信誓旦旦地说。 “好吧。”既然亦爵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昭音也没有再拒绝的必要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食堂的大门。 正是晚饭时分,食堂里排队的人很多。每次来到食堂,昭音都会有一种香邦军力无限充足的感觉。 “你想吃什么?”亦爵问昭音。 “我想喝牛肉汤。”昭音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依然记得志岐家牛肉汤店的味道,真的是回味无穷。等哪天一定要再去一次。 而今天,就先在食堂凑合一下吧。 “好,你先去坐着吧。我去排队。” 昭音点了点头,在附近找了一个两人桌坐下。 她托着腮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 “昭音?”桌边传来熟悉的女声。 昭音回过神,看向站在桌边的人。这个人她见过几面了,601届的钟忆香。 “前辈。”昭音客气地向忆香打招呼。 忆香点头冲昭音笑了笑,然后指着昭音斜后方的一张两人桌,转身对一同来的人说道:“我们就坐这里吧。” 昭音这才发现,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威远。 “哎哟,忆香,你怎么在这里?”亦爵端着两个大大的碗,正站在忆香身后。 “当然是来吃饭。”忆香笑着与亦爵打招呼。 昭音知道他们一定认识,这两个人同是601届毕业生,之前还一起做过副队长。 “小心小心!别碰我!”亦爵端着两碗汤,努力保持着平衡,像蛇一样绕过忆香,坐到了昭音对面。 “前辈,你这一身功力,不去耍杂技真是浪费。”昭音揶揄着他,接过一碗汤,说道,“谢谢。” 眼尖的亦爵刚一坐下,就注意到了坐在昭音斜后方的威远和忆香。 这形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88章 请求 昭音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牛肉汤,瞬间发出了不知是赞叹还是惋惜的声音。 亦爵尝试着分析她声音里所包含的情绪,最后却还是挫败地直接开口问:“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前辈你先尝尝。”昭音对着亦爵面前的牛肉汤,抬了抬下巴。 亦爵低头尝了一口,又抬头看看昭音,眨了眨眼,说道:“挺好喝的啊。你觉得怎么样?” “还凑合。”对昭音来说,最多就是个凑合的程度。 “你喝过更好喝的?” “东巷有一家,比这个好很多。” “那你下次带我去呗。”亦爵托着腮,表情玩味地看着昭音。 昭音摇摇头,理由相当充分,“那你以后就欣赏不了食堂的牛肉汤了。有时候无知才会幸福。” 这个臭丫头,哪那么多歪理邪说?而且让人无法反驳。 亦爵看着对面的昭音,口口声声说着欣赏不了,却依然埋头大吃。这才多久不到,半碗汤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亦爵轻轻勾了勾嘴角,看了看昭音,又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威远和忆香。 钟忆香,他的这位同届,喜欢威远很久了。 这份喜欢从她的眼睛里都能冒出来,瞒都瞒不住。 但他同样也能看出来,威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这次这两个人为什么会一起来吃饭。 不过他倒是希望威远能和忆香在一起,或者随便和任何人在一起,只要不是昭音就好。 威远和昭音走得太近了,亦爵免不了担心。 亦爵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向来会凭本事争取。他也很敬佩威远,但是有时候,对于感情这个东西,适当地耍些手段,还是有必要的。 “丫头,你猜那边,威远和忆香在说什么?”亦爵凑近昭音,神神秘秘地问道。 “不知道。在说什么?”昭音看着亦爵故弄玄虚。 “不好说哦。忆香很喜欢威远。喜欢很久了。”亦爵悄悄向昭音透露。 “嗯。我知道。”昭音点了点头。 “你知道?”亦爵感到很诧异。昭音是怎么知道的? “嗯。之前她直接过来和老大表白了。” 原来如此。她一直都知道。那就好。 看着她此刻依然狼吞虎咽,亦爵瞬间觉得很安心。至少这说明,周围的环境并没有让她分心。不论是谁与谁在一起,谁与谁在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这对当下的亦爵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昭音,”亦爵轻轻开口,叫她的名字。 昭音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前辈。 “祝你几天之后,生日快乐。”亦爵的杏眼弯弯,甚是好看。 昭音微微一笑,礼貌地回答道:“谢谢前辈。” 而忆香和威远,此刻正面对面,坐在离昭音不远处。 今天傍晚,忆香主动找到威远,说想和他一起吃个饭,自己有事情要拜托他。 香邦自从上次与里堂一战以来,急需恢复元气,团里也改变了以往的训练模式,暂停了每年的考核,以训练为主。 这就意味着忆香的成绩,停在了三刃。后面紧紧跟着的,就是昭音。 这是忆香无法容忍的。 老天给了忆香争强好胜的性格,以及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甜美的外表。忆香倒也从未用外表掩盖她的野心。尤其是当她有了追逐的目标后,便更是不遗余力。 只是她还有太长的路要走,路上还会不断出现新的敌人。她要主动出击,才能获取先机。 忆香不得不承认,她这次的对手很厉害,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从和安区凭空杀出来的昭音,训练三个月就毕业,第一次考核就挤进了十刃,第二次直接突飞猛进到四刃。此外,她识破了里堂突袭的计谋,立下了战功,才入团短短两年半,就被提拔为副队长。 不是个花瓶,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力派。 对手这样的前进速度,使忆香恐慌。 不过,昭音可是威远一手带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提高了。”忆香直接切入主题,诚恳地寻求对面男人的帮助,“可不可以带我训练一段日子?” 威远看着面前优秀的下属,微微皱眉思考着。 “当然,作为回报,我会帮你处理公务。”忆香连忙继续说道,生怕威远拒绝了她。 威远沉默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开口道:“可以。” 忆香忐忑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她之前就觉得威远没理由拒绝她。 她要借着这个机会继续提高自己的实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与威远增进感情。 “谢谢!”忆香激动地道谢。 能被仰慕的人单独带着训练,她一定拼尽全力。 -------------------------------------- 这天傍晚。亚久办公室。 亚久正坐在办公桌前,表情异常严肃。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他多年来的得力助手,方浩辰。 “浩辰,你确定吗?”亚久问道。 “我确定。请允许我退伍。”浩辰声音很坚定,“我必须为我的判断负责。” 半年前,浩辰就曾经向亚久提出过退伍。亚久知道,浩辰需要为这次的损失负责,但是他从前毕竟立下过赫赫战功,因此亚久提议,浩辰可以退居二线,继续留在团里。 如今,半年过去,浩辰却仍是去意已决。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亚久直视着浩辰的眼睛,开口道,“浩辰,你这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是曾经,你也为团里贡献了许多力量。这一点,无论到何时,都不会改变。” 浩辰起身,最后一次向亚久敬礼,“是。” 浩辰入伍将近二十年了,第一次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虽然他从上次提出退伍以来,亚久一直在挽留,但这半年来,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些受伤的后辈,战死的后辈,以及差点沦陷的整个团。 当初他已经说了会对自己的判断负责,现在又有何脸面继续待在团里?此时,对浩辰来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他从亚久办公室慢慢走向公寓。这一路上的风景,他看了将近二十年,每一栋建筑的形状,每一杆路灯的位置,他都了然于心。 如今是最后一次欣赏这些风景了,之后,这一切的一切,便只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浩辰哥。”昭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在团里的最后一天,浩辰看到,这个他曾经差点害死的姑娘,正微笑着,向他迎面走来。 浩辰甚至觉得,昭音揍他一拳,他都比现在这样来的痛快。 当初他不相信昭音的时候,她该有多孤独,多绝望。她在重伤恢复的过程中,又该有多委屈。他想都不敢想,这个年轻姑娘,当初是怎么硬撑过来的。 威远说得对,偏见这个东西,一旦形成了,便很难消除。不管是威远亲自为她澄清,还是她通过了高层的试探,不相信她的人,依然不会相信她,即使她和别人做着同样的事情,也要被单拎出来怀疑。 这么好的姑娘,他真是狠狠地伤害了。 但是这个姑娘却依然敬重他,每次迎面碰到,都会主动向他打招呼,礼貌而友好。 “浩辰哥,好久不见。”昭音笑笑。 “昭音啊,”浩辰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昭音,“我要退伍了。” 昭音听罢,微微诧异。 实际上,浩辰决定离开,倒也不能算是突然。半年前昭音与浩辰谈了话,明确地表示了希望他继续留在团里。但是昭音也知道,这次的判断失误,是浩辰心里抹不去的阴影。留在团里会给他带来更多痛苦,比如提起少庭,比如看到拉尔,再比如像现在这样见到昭音,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退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浩辰的个人选择,昭音无从干涉,判断里堂内鬼时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孩子,对不起啊。”浩辰的语气很抱歉。 昭音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一笑,“浩辰哥,希望您能好好享受退伍的生活。” 她说不出“没关系”,就像对面的人走不出阴影。但是,她依然希望浩辰能尽力好好生活。 说完,她恭敬地向面前的这位高层,敬了最后一次礼。 “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褪去了上下级的身份,浩辰只是想在临别前嘱咐这个好姑娘,“威远可以依靠,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我会的。”昭音点了点头,又问道,“您决定退伍的事,和威远老大他们说了吗?” “还没有,我会亲自告诉他们的。”浩辰回答。 “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们,让我们送您一程。”昭音虽是这样说着,但她并不确定浩辰会不会这样做。 “好的。”浩辰点点头,对昭音微微笑了一下,便低下头,与昭音擦肩而过,再也没有回头。 昭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浩辰远去的背影。然后,她便也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行了。 那是昭音最后一次见到浩辰。浩辰当夜就收拾好了行囊,离开了团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第89章 夜影 致和607年2月20日,深夜。 昭音二十三岁的生日,过得前所未有地忙碌。甚至连寿星本人,一直到了临近半夜,才记起来生日这码事。 她今天忙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傍晚在附近随便吃了饭,就回来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一头倒在了床上。 幸好明天可以休息,她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突然,昭音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又坐了起来。 天呐,今天是自己二十三岁的第一天,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不过,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大家最近都忙,没人陪她。 她这样想着,又慢慢躺了回去。 正在她准备直接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单元大门。 肯定不是威远。威远有钥匙。 那这大半夜的会是谁?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房间,来到单元门口,把门打开。 “小寿星,你好。”门外站着的,是她的老朋友志岐,“去不去吃冰淇淋蛋糕?” 还是老朋友了解她的口味。 昭音不想让这个生日就这么遗憾地过去。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吃。我去换衣服,等着我。” 志岐倚着门,看着她转身进屋,悠悠提醒:“别化太久妆。” “以我的美貌,用得着化妆?”昭音说到做到,没过两分钟,就换好了衣服,连唇膏都懒得抹,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跟着志岐出了门。 志岐看着她顶着一张纯素颜,一双亮亮的眼睛期待着美食。这么多年了,他这个老朋友,对食物的兴趣,真是一点都没变。 附近的甜品店里。 “老板,我要一块巧克力的。我朋友要抹茶的。”昭音一本正经,自顾自地点着。 “我可没想要抹茶的。”志岐打趣道。 “你想。”昭音没有多加理睬,继续笑着对老板说,“麻烦了。” 也罢,今天她生日,她最大。 志岐端着两块蛋糕,到一张窗边的空桌子前坐下。昭音坐到了他对面。 “生日快乐。”志岐把两块都往昭音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能在零点之前吃上蛋糕,这个生日也算是过了。 志岐一边尝了一口抹茶蛋糕,一边随意地跟昭音聊着天:“你最近很忙?” “忙。忙得差点把自己生日忘了。”昭音一边吃一边告诉志岐。 “忙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志岐安慰她。 昭音噗嗤一笑,“人生一大错觉,忙过这段时间,就能闲下来了。” 志岐也笑了笑,“是不是开始怀念之前养伤的时候了?” 昭音点点头,又耸耸肩,“人就是贱。” 志岐跟着耸耸肩,“你就是贱。” 昭音白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问:“你在这里适应得差不多了?” “我在哪都能适应得很好。”志岐悠悠道。 昭音探身上前,“两国形势不好,你加入团里之后,父母担心吗?” “肯定。”志岐无奈一笑,“天天数落我,偏要自己闯,最后闯到这里来了。” “就是,”昭音跟着应和,“不好好当牛肉汤店大少爷。” 志岐笑了笑,望向窗外。 即使是在这个时间,空旷的训练场上,依然有零散的人影。天空中稀星点点,香邦的夜,严肃而静谧。 忽然,志岐似乎在训练场上,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昭音,那边是威远和那个很厉害的前辈吗?”他一边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一边指给昭音。 昭音抬起头,顺着志岐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的,威远和钟忆香。 “嗯。老大和忆香前辈。”昭音点了点头。 昭音最近总能见到威远单独带着钟忆香训练。 “真辛苦,都半夜了还在训练。”志岐感叹。 “那个前辈肯定觉得,能被威远老大亲自指导,辛苦点也没什么吧。”昭音淡淡回应。 志岐挑挑眉毛,“她喜欢威远啊?” “这个团里,喜欢老大的可是太多了。”昭音悠悠道。为此,她一个无辜者还吃过不少苦头。 “但是我听说,威远这么多年都没跟谁在一起过。”志岐开始好奇。 “好像是。” “为什么?他这种条件的,找另一半太容易了。” 昭音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可能受过情伤。” “什么情伤?”志岐小声好奇。 昭音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威远的情感经历,她没有对外泄露过一个字。 志岐又看向窗外,那个跟着威远训练的前辈,动作流畅,灵敏,看得出来有很强的实力。 他之前只听说过钟忆香是“很厉害的前辈”,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的风采。 昭音也跟着转头,看着黑夜里那个勤奋的身影,虽然娇小,却看得出被巨大的动力支撑着。 两个老朋友随意地聊着天。几近深夜,训练场上只有三两人了。 吃完蛋糕,两人慢慢地散着步,走向住处。路过训练场时,忆香依然在威远的指导下,勤奋地训练着。 最近工作很忙,消耗了很多能量。所以吃了蛋糕直接睡,也不会胖。昭音回到公寓后,就一边这样自我安慰着,一边上了床。 威远还没回来,她就亮着自己的台灯,开着房间门,钻进被子,闭上了眼睛。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走进单元,然后轻轻关上了单元大门。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台灯被谁关上了,但是另一个房间里,很快就亮起了微弱却令人安心的灯光。 她翻了个身,很快,便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昭音本来打算,转天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好好恢复一下体力。因此,当她一大早就听到威远的声音时,是崩溃的。 “我不要,求求你。”昭音把脑袋埋在双臂里。 “起床。”威远双手插着口袋,斜倚着昭音房间的门框。 “求求你,让我睡吧。”昭音声线慵懒地求饶。 “起床。”威远并没打算妥协。 “威远哥哥,求你了。”昭音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使出浑身解数撒娇,想让威远心软。 威远站在门口看着她,心里觉得好笑。 当初她刚进团里,训练的时候,再苦再累都不会撒娇博取同情。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蒙着被子,奶声奶气地喊“威远哥哥”。 然而很可惜,威远没打算心软放过她。 他倒也不急,就这么靠在门口,隔几秒钟和昭音说句话,搞得昭音想睡也睡不着。 这一招,他简直百试不厌。 果然,两人僵持了几秒钟后,昭音猛地坐起来,脑袋上的被子掉了下来。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绒毛和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怨恨地看着门口的威远。 威远见她起来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换衣服,出门。”便转身进了客厅。 昭音闭着眼睛转了转脖子,无奈地认了命。 十分钟后,她黑着一张脸来到客厅,不情愿地在餐桌前坐下,接过威远递给她的烤面包和开了盖的冰牛奶。 这一大早的,到底是要去哪啊?她一边想着,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威远好像听得到她心里的问题似的,开口回答她:“带你买生日礼物。” 昭音撇了撇嘴,语气中似乎带着责怪:“我的生日早过去了。” 威远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对昭音解释:“昨天时间不够。” 也对。亲自带人训练肯定很辛苦。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昭音没有打算再追究,而是开口问道:“要带我买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人居然还学会卖关子了。这么早就把她叫起来,要是礼物不满意,她可是会生气的。 昭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这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很适合外出。 昭音也不知道威远要带她去哪里,反正威远也不会说,她就干脆乖乖地跟着。 吃了早饭出了门,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后,想到一会儿就有生日礼物了,昭音心里还是有点期待。 她跟着威远来到马厩,一眼就看到了那匹威风凛凛的夜影。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夜影的外形和气质,在一群马中简直是出类拔萃。 威远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夜影,打开马厩的门,把他牵了出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马?昭音不禁走上前摸了摸他银色的鬃毛。夜影侧过头,有意无意地蹭了蹭昭音的脸,似乎是在示好。 “上去。”威远开口。 昭音不确定威远是在对谁说话,看了看四周,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 “我吗?”昭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看着威远,惊讶地问。 “嗯。”威远点点头。 昭音不明所以。但是面前摆着骑夜影的机会,她万万不会拒绝。 昭音一踩马镫,轻松地跨了上去。夜影真是又高大又威风,骑上来以后,眼前的风景似乎都不一样了。 下一秒,威远也跨了上去,紧贴着坐在她身后。 他的双手从昭音的侧面环过,握住缰绳,并把一小段塞到昭音手里,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坐好。” 昭音低着头看着塞过来的缰绳,轻轻地握住。 威风的夜影,向着前方越跑越远,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第90章 恍若隔世 眼前是转瞬即逝的风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身后是从未改变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昭音发现威远带她来到了一片马场。 威远一勒缰绳,夜影便放慢了速度,在马场门口停了下来。 他轻巧地从马背上下来,又向昭音伸出了手。 昭音握住威远的手,跳了下来。 门口一位年轻的接待人员走过来,接过夜影的缰绳,牵着他向马厩的方向走去。 一个中年男人微笑着走出马场,上前迎接道:“先生,您来啦。我是这里的经理,老板都跟我说了。” 威远冲他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请跟我来吧。”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走在威远和昭音前面,为他们领路。 昭音环顾着这个巨大的马场。一进门的右手边,便是一块广阔的跑马场地。而他们现在正从左边向里走着,一路来到一片宽阔的牧场。 马儿们在草地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吃着草,好不惬意。经理指着不远处一匹浅棕色的马,对威远说:“您看上的,就是那匹。” 昭音跟在威远和经理身后走过去。这匹马个头不大,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草地上,浅棕色的毛闪闪发亮,就像披了一身阳光。颈上整齐又浓密的雪白色鬃毛,又为她增添了几分贵气。所有的装备,包括马鞍,缰绳,都已经安装好,仿佛在耐心地等待着主人。 好漂亮的马,昭音在心里惊叹道。 “年轻的小母马,”经理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们走近些,“身体匀称,速度很快。先生好眼光。” 威远蹲下来,摸了摸马的四肢与胸膛,又站起身,绕到前方,去检查马的眼睛,鼻子和牙齿。最后,他看着昭音说:“你骑骑看。” 面前的马要比夜影矮的多。昭音走上前去,豪不费力,便跨了上去。 她摸着手边雪白色的鬃毛,礼貌地开口问经理:“我可以跑一圈吗?” “当然。”经理微笑着表示同意。 昭音两腿轻轻一夹,马儿便瞬间领会到了主人的意思,四肢猛地一蹬,在这片宽阔的草地上奔腾了起来。 猛烈的风在昭音耳边呼啸而过,还不忘扬起她齐肩的卷发。相对于高大的夜影,这匹马更适合昭音的身高。缰绳,脚镫,无一不在恰到好处的高度,就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昭音骑了一圈,勒住缰绳,马儿便顺从地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走回起点。 “怎么样?”威远问她。 “很快,也很稳。”昭音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很漂亮。” “就这匹了。”威远转头对经理说。 “好嘞。您已经交了一半订金,再把剩下的钱交齐就可以了。”经理微笑着回答。 原来,这就是威远说的给她的生日礼物。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休息的时候,带她过来。 她上次夸了夜影好看,威远现在就送了她一匹同样好看的马。 威远记得她说过的所有话,喜欢的所有东西。 这还真是有心了。 “老大,谢谢你。”昭音脸上的笑容,是孩童般的灿烂。 “喜欢就好。”威远表情温柔地回应道。 两人两马,慢慢走在回程的路上。夜影好像很喜欢这个新的同伴,一见到她,便亲昵地过来用脸蹭她。即使是现在这样走在路上,只要主人不反对,夜影还是会时不时靠过来,蹭一下这匹漂亮的小母马。 然而唯一的问题就是,靠得太近,两个主人的膝盖会撞到一起。 “哎哟!”在第三次膝盖被撞后,昭音终于忍不住调侃起来,“老大,你的夜影也太主动了吧!” 威远的眼中也带着笑意。趁着距离很近,他抬手摸了摸这匹小母马身上浅棕色的毛,开口道:“真漂亮。” “是你选的吗?”昭音看着威远问道。 “嗯,”威远点了点头,“选了匹气质和大小都适合你的。” “原来你的眼光这么好。之前可是看不出来。”昭音调皮地瞥了一眼威远,一边嘴角挂着笑,一边探出手摸了摸马儿脖子上的毛。 威远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和薇拉的事,估计是要被她调侃一辈子了。 “昭音,”威远突然开口说,“叫她昼影吧。” 昭音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笑容灿烂地说:“好。” 休息的日子便是格外悠闲。夕阳渐渐西下,威远与昭音依然慢悠悠地走着。 突然间,昭音想起,威远应该是每天都要带忆香前辈训练的。今天不用着急回去吗? “老大,你不是还要带前辈训练?要不要快点回去?”昭音问威远。 “不用。前两天多带她训练了。”威远回答了昭音的问题后,又突兀地加了一句,“昨天带你过来,时间不够。” 威远这是明显在跟她解释,解释他昨天不在,是因为想特地腾出今天一整天来。 昭音都知道,也很开心。 “嗯。”她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请你吃饭。”威远继续说道,“吃烤肉。” “好!”昭音使劲地点头,两腿夹了夹昼影,好像嫌弃人家走得太慢了,“老大,咱们跑吧!我饿了。” 威远想起第一次跟她单独吃饭,便是在东巷的烤肉店。如今在夕阳下,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面前的姑娘,待人接物仍是当年的淡然成熟,唯独在他面前,越来越频繁地展现孩子般的笑脸。 这终究是件好事。 威远微微一笑,两腿一夹,夜影便四肢一蹬,与昼影并肩,跑在这条铺满余晖的回程路上。 -------------------------------------- 高层会议上,亚久正在与威远和法步决定人事变动。浩辰离开了高层,他们需要提拔一位最有实力的中层。 自然,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这次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判断的拉尔。 “不过,拉尔的伤太多了,让他做高层的话,会不会反而害了他?”法步提出自己的顾虑。 “但拉尔是核心中层里最强的。”威远客观地评价着,“其他三个人还需要磨练。” “的确,相比之下,盛阳和俊成没有那么突出,安娜还需要不断学习。”法步皱着眉,看着手里四个人的资料,“最优秀的就是拉尔了。” “还是先听听他本人的意见吧。”亚久说道。他也是想提拔拉尔的。虽然拉尔平日里只是个憨厚的小伙子,但在关键时刻,他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冷静勇敢,很能鼓舞士气。 不过亚久也知道,拉尔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他的左脚脚踝曾经严重骨折,直到现在,阴天下雨时还会疼。这次右腿又骨裂,虽然不难痊愈,却也不免为身体留下更多负担。 亚久正思考着,会议室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拉尔推门进来,向三位团里的高层恭敬地敬礼,然后开口问面前的亚久:“您找我?” 亚久冲他微微点头,“拉尔,这次的伤完全恢复了吗?” “已经完全恢复了。”拉尔声音洪亮地说。 亚久听罢,便直接切入主题:“拉尔,浩辰离开后,团里想提拔一位核心中层,填补空缺的高层位置。” 说到这里,亚久知道,拉尔已经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亚久故意停顿了几秒钟,给了拉尔一点思考时间,又继续说了下去:“高层想提拔你,但是想首先听听你本人的意见。你的伤,会不会带给你太多负担?” 拉尔听罢,低下头微微思考着。 “拉尔,你要慎重考虑。”法步担忧地开口,“你也看到念久现在的状况了。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变成他那样。” 拉尔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实在是太困难了。 拉尔是致和597年毕业的,现在想想已是恍若隔世。他记得602年年底,他还是个小透明的时候,刚刚加入团里两年的威远,便已经成为了最年轻的高层。而在603年年初,他的实力受到威远认可,被威远提拔到了中层。 做到中层后,他才发现,平日里憨厚老实的他,居然真的有能力肩负起这样一份责任,能够冷静地判断形势,勇敢地冲在最前面,鼓舞后方的战友。 他想好好利用这个能力。 如今,他已经在团里十年,作为中层核心中的一员,面前摆着做到高层的机会。他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还是说,应该为了自己的身体,放弃这个机会? 不,他不想放弃。他已经被团里的高层认可,为什么不趁着自己尚且年轻,不顾一切地拼一次? 他敬佩足智多谋的亚久,敬佩实力逆天的威远,敬佩灵活多变的法步,也许他只是一个一步步老老实实走上来的小透明,不像他们三个这样耀眼,但是踏踏实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他希望能成为高层,带领香邦,带领手下们,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 拉尔抬起头,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91章 友好 法步表情复杂地目送拉尔,走出会议室。 既然拉尔本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高层便一致决定提拔拉尔上任。 “我虽然很为他开心,”法步不禁说道,“但也真的很担心。” 亚久其实内心也很复杂。今后的形式会越来越严峻,他只是希望,拉尔不要再受伤。他的身体负担已经很重了,再出差池,恐怕要和念久一样,落下病根。 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亚久把拉尔的资料放到一旁,开口道:“我们尊重拉尔的决定吧。” 下一步,便是提拔一位中层来填补拉尔的空缺。 最明显的两位候补人,便是两位副队长,冷亦爵和昭音。 其实答案也算是一目了然。 冷亦爵601年入伍,同年便提前毕业,603年以来就一直是副队长,在之后的五次考核里,又拿了两次首刃。算是经验丰富,实力也广受认可的前辈。 昭音虽然也很优秀,作为新人,两次考核两次挤入十刃,又在阻止里堂突袭一战立了功,但加入团里还不到三年,资历尚轻,还算是后辈。 优秀的人才有很多,还是需要综合考虑所有因素。像威远那样,两年就直接被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前无古人,后也未必能有来者。 亚久心里自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依然想调侃一下身边这位老同伴,看看他最近性冷淡治得怎么样了。 于是,亚久看着威远,一本正经地开口:“威远啊,冷亦爵和昭音,这两个人真的是难选啊。你有什么建议吗?” 威远当然知道亚久在调侃,都懒得转过头去,就这么淡淡地回应:“我没什么建议。省得调查处再跑一趟。” 法步噗嗤一声笑了。他开口说道:“昭音上次明确地跟我说,她已经害怕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被提拔了。调查处那三个人的脸,她都能画出来了。” 亚久从桌上拿起冷亦爵和昭音的资料,举到眼前,故作深沉地看看这张,再看看那张,然后再次一本正经地说道:“哎呀,那咱们也得尊重昭音的意见啊。这次就提拔冷亦爵吧。” “不过还有其他很多优秀的,比如最近那个叫什么来着,”法步一拍脑门,“啊,对!钟忆香!要考虑吗?” 亚久放下昭音的资料,又拿起钟忆香的资料,细细比对,“相比之下,冷亦爵要突出很多。” 钟忆香前期成绩只能算是一般,但后期发力明显。亚久忽然想起,她最近好像在跟着威远训练。 “威远,你有什么建议吗?”亚久看着威远。 威远也看着亚久,挑起了眉毛。 亚久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便又加了一句:“这次是真的想问你的建议。” 威远略一思考,开口道:“我会建议冷亦爵。钟忆香实力不够稳定,进步空间也不够大。” 亚久点了点头,把亦爵的资料和拉尔的放在一起,缓缓地说,“希望冷亦爵能胜任这个职位。” 很快,人事变动的消息放出,大家都纷纷向提职的二人表示祝贺。 昭音站在公示栏旁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看“队长”一栏里的三个大字,的确是“冷亦爵”。 她竟是有种孩子终于长大的感觉。 自然,她也为拉尔感到高兴。但她入伍的那一天,拉尔已经是上级了,如今被提拔后依然是上级,她感觉不到什么变化。而亦爵是平级变成上级,自然来得更震撼。 “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我?”亦爵的声音适时地在昭音身边响起。 “是,前辈,你现在变成中层了。恭喜。” “谢谢。”亦爵绅士地微微一点头,随后又说,“但口头上的恭喜,没有诚意。” “嗯。我确实也不是特别有诚意。”昭音面无表情地回应。 “喂,你这个丫头,真是个没礼貌的后辈。”亦爵一边说着,一边和昭音慢慢沿着路边走着,“我很快就要离你而去了,你至少得请我吃顿饭才好。” 离她而去?好像是这么回事。昭音想起,亦爵做了中层,就不会再做副队长了。 “对啊,前辈,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昭音说道,“在你离开之前,我一定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亦爵重新弯起杏眼笑了笑,“不过不知道谁会来接替这个职位呢?” 听了这个问题,昭音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钟忆香。 亦爵也是自顾自地想了一个名字,却跟昭音想的一模一样。 “我觉得忆香很有可能哦。她这两年实力真的突飞猛进。”亦爵说。 对,昭音也觉得有可能。 “不过她来了,是不是会很尴尬?她很喜欢威远。”亦爵又说。 对,昭音也觉得会尴尬。 “你天天在威远身边,她会嫉妒死的。有可能会找你麻烦哦。”亦爵继续说。 对,她已经明确表现出来了。 亦爵在还她旁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她默默听着,脸上的表情虽是没有变化,心里却越来越感到不安。 所以,求求老天爷,千万不要。如果钟忆香过来和她一起做副队长,气氛该有多尴尬,她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区区一个副队长,就给她扯出这么多麻烦事? 早知道,今年过生日吃的冰淇淋蛋糕,也应该装模作样地插根蜡烛,许个愿望才对,希望今年一整年,不要再被威远身边的女人们针对。 -------------------------------------- 北巷上次与里堂合作,并未捞到任何好处。 振北并不在乎香邦和里堂谁死谁活。他是彻彻底底的生意人,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当时,一嗅到形势不利,他便立刻向里堂服软低头,并且提出协助他们端了香邦团的老巢。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大胜香邦后,也许可以和里堂合作,共同瓜分香邦的烟草生意,互惠互利。 为此,振北出人出力,帮助里堂从试探香邦团,到突袭香邦,然而最后,里堂却是大败而归。 瓜分烟草生意的希望破灭了,北巷损失了一些人力物力。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做生意难免亏本。主要的是,振北这次的行为,会得罪到香邦。 撕破脸倒是不至于,但是这样一来,今后难免有些事情,会不好办。 因此,此时他要做的,是哄一哄香邦。而他手上有的牌,便是破晓。 做生意就是这样,永远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破晓自从昭音退出后,人气自然是大降。然而在和安区依然是红红火火,远远超过振北当年“名义歌女”的预期。 振北首先放出消息,会在三月中旬,让破晓到香邦演出。如果香邦团同意,希望能让昭音一同登台。 此外,振北承诺,本次演出的盈利将全部归香邦团所有,以示北巷与香邦的友好。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既哄了香邦,又顺便在香邦推广了破晓。 不过,这也真的是强行友好。振北的说辞,直接让昭音和团里无法拒绝。毕竟,昭音到场,盈利就会更多,团里自然也会收获更多。这对急需恢复元气的团里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条件。 “友好?”昭音挑了挑眉毛,“确实像振北能说出来的话。” 昭音太了解自己的前老板。为了达到目的,说两句不要脸的话,对振北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想去吗?”威远问她。 威远心里其实是希望昭音去的。抛开外界因素不谈,昭音已经久别舞台,最近又发生了很多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很需要换换心情。这次登台演出,对昭音来说,也是个释放情绪的机会。 昭音自己也是想去的。她自从离开北巷,就再也没见过秋月和艾莉。趁这个机会,与她们见见面,甚至是一起表演,想想还是挺激动的。 于是,昭音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想。” 既然昭音同意,亚久和威远便派出了经验丰富的徐管家出面打点。 徐管家细心地准备好了合同,与北巷的人签署合同成功后,又定下了演出的时间地点。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用他人操心。 令人惊喜的是,徐管家还帮香邦团里的中高层,争取到了免费前排观众席的位置。 “啊!!!”拉尔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发生这种好事。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冒着星星眼,流着口水,连一句话都说不全。 “喂!昭音!”宇柯的表情确是很委屈,“这太不公平了!我也是铁杆粉丝啊!” “好了好了,别委屈,”昭音拍拍宇柯的肩膀,“我请你,最前排的位置,和中高层一起。” 听了昭音的承诺,宇柯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沁宁也从旁边挪过来,蹭了蹭昭音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妹妹,我也要。” “肯定少不了你,”昭音拍了拍沁宁的脑袋,“宇柯旁边的位置就是你的。” “妹妹最好了!”沁宁跳起来,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昭音的脖子。 第92章 生者如斯 这天傍晚,威远和昭音在走回公寓的路上,路过了马厩。 昭音拉了拉威远的袖口,对他说:“老大,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这里一日三餐,都会有固定的人过来喂食,打扫。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管理马厩的老人家正在给马儿们喂食。 “爷爷。”昭音走进马厩,礼貌地和老人家打招呼。 “哎哟,昭音啊,你来啦?”老爷爷慈祥地对昭音微笑。随后,他发现了昭音身边的威远,又打了个招呼道:“威远,你也来啦?” 威远冲老人点头微笑,“您好。” “你们是来看马的吧?来来来!这边!”老人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二人来到马厩的右侧。 昭音一眼就看到,她的昼影正站在最里面。 这匹漂亮的小母马,安静的时候,清秀而贵气。跑起来的时候,又矫健而灵活。威远真是送了个宝藏给她。 昭音开心地挥着手,一边叫着昼影的名字,一边走上前。 谁知道,一张熟悉的马脸从侧面探出,挤走了昭音挥在空中的手,还冲昭音呲了呲牙,态度很不友好的样子。 昭音惊讶地看向这匹态度恶劣的马,说道:“喔唷!小夜影,你长大了,还来顶撞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夜影的鼻子。 夜影似乎恢复了友好,亲昵地蹭了蹭昭音的手。 难道是因为没跟他打招呼,他不高兴了?脾气还挺大。 昭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新向昼影挥手。 出乎意料的是,夜影再次探出了脖子,强势地挤走了昭音的手。 昭音这下是彻底愣住了。她和敌意满满的夜影对视了两秒钟,便转头向夜影的主人求救,“老大,你的马好像不喜欢我了。” 威远也不明所以地看着昭音,摇了摇头。 “昭音啊,夜影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动他老婆咯!”老人家打趣道。 “老婆?”威远和昭音惊讶地看向老人家,同时开口。 “哎哟,威远,你这个马儿占有欲可太强啦!自从昼影过来啊,谁他都不让靠近,一靠近他就要呲牙哟!”老人家笑呵呵地解释。 “天呐!”昭音不可思议地捂住嘴,抬头看着威远。 威远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低头看了看昭音。 “可不是!他就喜欢昼影,就得呆在昼影旁边哟。”老人家也是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威远和昭音又对视了一眼,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威远走到夜影旁边,拉住马辔,一边摸着夜影的脖子,一边说:“你让人家的主人也看看人家。” 夜影亲昵地蹭了蹭威远的手。昭音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夜影批准了的意思。总之,她第三次试探着,向昼影伸出手。 夜影看着昭音伸手,没有再表现出反对。终于,在威远的劝说下,他允许了昼影和自己主人会面。 昼影似乎是看夜影没再反对,才慢慢走上前来,用湿乎乎的鼻子轻轻地顶昭音的手。昭音凑上去用脸蹭蹭昼影的脸。昼影脸上软软的,热热的,蹭着还挺舒服。 和主人蹭完,昼影又转身走到夜影旁边,轻轻蹭了蹭夜影的脖子,尾巴一扫一扫的,甚是亲昵。 实在是受不了了。 昭音从嘴里挤出一声叹息。 威远也是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 旁边的老人家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笑着问两个年轻人:“有意思吧?” “他们难道每天都这样吗?”昭音诧异地问老人家。 “可不是!从昼影来了就是这样咯!”老人家点着头说。 的确,昭音记得那天回程的路上,就有了些许苗头。夜影真是没事就要过来蹭一蹭昼影。昭音想着,果然这外表威风的马,行事风格也是如此霸气啊。 “老大,”昭音凑近威远,神神秘秘地说:“我觉得肯定是你的马,从第一天就勾引我的马。” 威远稍稍低头,看着这颗凑到他下巴附近的小脑袋,无奈地叹气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 破晓在香邦的演出被安排在香邦团附近的广场,时间是三月十三日晚上九点钟。 离回归破晓,登台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昭音这几天格外地开心。 拿到前排福利的中高层们也很开心。被昭音送了前排票的宇柯和沁宁,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破晓的演出。 演出当天,昭音很早就到了后台准备。那天的风很大,还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昭音的心情。 她和秋月以及艾莉,已经许久没见。 秋月与昭音一样,也是来自西巷孤儿院。致和588年,秋月十岁的那一天,她便被振北买走,与振北的女儿伶音作伴。 那时候昭音才四岁,对秋月并没有印象。 后来在北巷,偶然得知出身背景如此相似的两人,很快变得很亲密。秋月对待昭音,有时像个好朋友,有时又像个姐姐。后来在破晓,两人又成为了肩并肩的队友。可以说,昭音在北巷的日子里,秋月是她最亲密的伙伴之一。 致和602年,秋月救下了艾莉。 艾莉比昭音小一岁,性格活泼,愿意与人交谈。昭音与艾莉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与秋月亲密。并且在北巷时,除了破晓,大家各自也还有不同的任务,昭音与艾莉的交集,主要还是因为破晓。真正私下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昭音一边低着头,一边回忆着从前。有些记忆总是如此清晰,那段期待满满的日子,那段有干劲的日子,那段堕落的日子……时间飞逝,太多事情,改变只是在一瞬间,让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要被迫适应。 她此时在后台,穿着一身酒红色紧身连衣裙,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发。 裙摆边缘离膝盖很远,那条不久前才留下的伤疤,此时没有了遮挡,更是狰狞着若隐若现。 昭音觉得从左前方投来了熟悉的视线。 她抬起头,威远正靠在左前方的一杆路灯上看着她。此时淅沥的小雨被风吹得四散,威远微微眯起眼睛。 昭音看到是威远,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张椅子,示意他过来,然后开口道:“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看你在忙。”威远走近她,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快好了。”昭音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最后理了理头发。 威远视线微微向下,便看到了昭音腿上那条狰狞的伤疤。 也算是独特的记号了。威远不知道她每次看到这伤疤,会不会想起那段时候的心情。毕竟当时一直陪在她身边,威远是亲眼看着她被踩进地狱,再一步步挣扎着爬了出来。 当时的痛苦,威远希望昭音永远都不要再记起。 “你冷不冷?”威远抬眼问到。 昭音准备得差不多了,便也过来走到威远身边坐下,说道:“不冷。” “表演注意别滑倒。”威远又提醒。 “放心吧,我很专业的。”昭音自信地跟威远炫耀着,“之前有一次冒着大雨演出,虽然有点辛苦,不过观众都很热情。雨中还特别容易炒热氛围。” 威远听完她的描述,淡淡地问了一句:“转天感冒了吧?” 昭音一愣,稍稍一回想,便摆出一副被揭穿的表情,回答道:“是的。” 威远轻轻笑了一下。 破晓演出的门票,即使在香邦也是炙手可热。此外,这次演出听说昭音也会回归,观众更是热情高涨。 和安区曾经最红的歌女,阔别三年后重返舞台,大家都想前去一睹风采。此时,已经不断有观众入场。他们兴奋地说说笑笑,等待着演出正式开始。 这真是太熟悉的感觉了。昭音微微勾起唇角,满心期待着。 风依然喧嚣,不过雨越来越小,似乎是有要停的趋势。 “玩得开心。”威远拍了拍昭音的肩膀,站起身,正欲离开。 “老大,”昭音轻轻开口,叫住了他,“我想唱‘烟花河’。” 威远转头看着昭音。 昭音的表情有些犹豫。 威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段回忆,触碰起来,真的太痛了。 许久,威远终于开口鼓励昭音:“唱吧。” “我怕控制不好情绪。”昭音轻声说道。 ‘烟花河’已经藏在昭音心中四年,就像在暗室里尘封多年的宝石要重见天日。昭音不确定,究竟它会璀璨得更加耀眼,还是会被阳光灼烧得无所遁形。 “你会没事。”威远温柔地对昭音说,“相信我。” 威远的话总是那么让人安心。他说没事,那应该就不会有事。 昭音轻轻抿了抿嘴,看了看舞台边放着的那把吉他。她从演出确定之后,便有了这个打算,甚至今天把吉他也带了过来。 只是她始终有所顾虑。这首歌里包含了太多幸福,但当那些幸福都已经成为过去,再次鲁莽地触碰,会不会终究有些残忍? 昭音记得,她曾经告诉天祈,‘烟花河’这首歌,等他回来,会再次唱给他听。 而现在,故人已逝,生者如斯。也许,是时候放手,让逝者不再牵挂,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了。 第93章 回归 破晓一登台,便点燃了全场。 夜风依旧喧嚣,昭音的头发肆意飞扬,配上她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与流畅的舞姿,这个在台下邻家妹妹一般的姑娘,此刻竟然如此飒爽火辣。 第一次看昭音在破晓演出的亦爵,自然是相当诧异。而拉尔,从演出开始便兴奋地一边跳一边呐喊,破晓的每一句歌词,他都要跟着嘶吼出来。亦爵被他搞得耳鸣,甚至脑子里都有了“嗡嗡”的声音。 “昭音!你最棒!”宇柯和沁宁站起身,一边随着节奏摇摆,一边呐喊。 “昭音!昭音!我们爱你!”法步在台下边跳边挥手,对着台上用力嘶吼。 两首歌的间隙,昭音看向第一排观众席上熟悉的大家,伸出双手,冲他们比了个爱心。 “啊!!!”拉尔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 “破晓很强啊,”盛阳坐在安娜旁边,侧过头,诧异地对安娜说道,“原来她们这么强!” 这也是安娜第一次看破晓演出。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本就认识昭音,还是昭音的表现力确实太强,总之,她的视线就一直在昭音身上,根本无法移开。昭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和安区最红歌女的自信与张扬,仿佛确定自己能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以前只是听说她们都是自己写歌,编舞。如今亲眼见到后,安娜只觉得震撼。原来,这就是在和安区努力生活的女孩子们的模样。 火热的演出持续了一个小时,演出即将落幕,台下的氛围却依然没有消退的趋势。 连续唱跳了很久,昭音微微喘着气,恢复着体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向下滑落。 振北之前就表示过,为了欢迎昭音的回归,此次演出将由昭音压轴。昭音走到舞台边,抱起木吉他,又一步步走回舞台中间,在高脚凳上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烟花河’。 昭音的目光从台下左边慢慢向右,观众们挥舞着手臂,呐喊声此起彼伏。昭音向舞台下的大家挥手微笑,之后缓缓开口道:“最后一曲,我想把这首‘烟花河’送给大家。” 舞台下是两秒钟的寂静。 随后,一阵更激烈的欢呼声爆发出来。破晓的粉丝们都知道,昭音几年前创作了‘烟花河’这首歌,首唱便是大爆。按理说,这样受欢迎的歌曲,歌手一定会频繁演唱。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自那次起,昭音就再也没有唱过‘烟花河’,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 做为破晓的狂热粉,拉尔觉得今天便是新年了。不仅能免费坐在最前排看破晓演出,还能重新听到‘烟花河’。他努力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开心地晕过去,不然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又要错过了。 在雷动的掌声中,昭音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拨动了琴弦。 刚刚还喧闹的台下忽然安静了下来。这是一首温馨的歌,需要静下来欣赏。 昭音的声线,平稳而温柔。 这是威远第一次听到这首著名的‘烟花河’。 他仿佛都能体会到,创作者当时是怀着怎样幸福的心情来写下这首歌的。每一段旋律都极尽缠绵,就好似相扣的十指。每一句歌词都是对未来的确信,就好似清晨醒来,看到身旁爱人的睡颜。 大概只有被深爱过的人,才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第一次听,威远便理解了这首歌为何如此出名,它能带着同样被深爱过的人们共鸣,也能带着还未如此幸运的人,见一见爱情最美的模样。 天祈,你听到了吗?本来承诺过你,三年后就再唱给你听,现在却拖了整整四年,你一定等急了吧?对不起,一切的一切,都很对不起。 昭音终是没控制稳自己的情绪,声线微微一抖,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威远的心跟着狠狠一疼。 同样心疼的,还有粉了昭音一路的粉丝们。他们在台下大声喊着昭音的名字,用尽全力为她鼓掌,给她加油打气。 昭音带着泪痕与微笑,就这样坚强地唱了下去。 等到她轻轻拨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昭音时隔四年,第二次唱‘烟花河’。她做到了。 天祈,你放心,你爱的人,会带着你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一阵微风抚过昭音的脸庞,帮她拭去晶莹的泪水,又轻轻掀了掀她柔软的头发,随后,便消失不见。 昭音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向大家鞠躬致谢。 破晓的另外两位成员也走上台来,与昭音站在一起。时隔多年,破晓三人团聚,共同向观众道谢,感谢所有人长时间以来,对她们的喜爱与支持。 在观众们的掌声中,三位成员走下了舞台,来到后台。 昭音抓起一条毯子披上,随后又抓过两条递给秋月和艾莉。 “昭音,今天真的很开心。”秋月披了毯子,一脸幸福地拥抱着昭音说。 “我也是。”昭音热情地回抱住秋月。 艾莉披上毯子后,也走过来,伸出双臂拥抱着面前的两人,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问昭音道,“你在香邦,一定也很幸福吧。” “还可以。你怎么样?”昭音亲切地关心艾莉。 “我就很一般啦!”艾莉仰起脸笑着,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昭音,回去了。”威远来到后台接昭音回家。她肯定出了很多汗,看到她披上了毯子,威远才放心了很多。 “嗯。来了!”昭音一边走向威远,一边对他说,“要不要见见我的队友们?”紧接着,她又转头招呼秋月与艾莉,“要不要来见见我的上司?威远老大。” 秋月和艾莉自然是好奇地一路小跑过来。昭音在团里的上司会是什么样子,她们很想知道。 刚刚看演出的时候,威远没注意昭音的这两个队友。秋月一头深金色及腰长卷发,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随和。艾莉的黑色及肩长发精心地编了起来,弯弯的笑眼,甜甜的酒窝。三个人差不多高,却有着不同风格的美貌。 威远突然想到一句话,始于颜值,终于才华。说的大概就是她们。这样的歌女组合走红,似乎也是必然。 “威远先生,”秋月真诚地走上前,向威远伸出手,“感谢您照顾我妹妹。” 威远回握了秋月的手,对她说:“应该的。” “我妹妹她尚且年轻,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您多担待。”秋月语气中饱含着操心。她思考了一下措辞,又说道,“她是个好孩子,很善良。” 昭音看着秋月的样子,轻轻地笑了,心里感觉有点幸福。这个比她大不少的姐姐,总是很操心,把她和艾莉当成小孩子,恨不得捧在手里好好照顾。 威远听了秋月的话,也笑了笑,说道:“昭音做得很好。” “威远先生,我是艾莉。”艾莉也和威远握了手,又甜甜开口道,“秋月姐就是爱操心。其实昭音很坚强的,她一直有很多绯闻,但她从不在意。” 威远对艾莉微微一笑。 艾莉甜甜地对威远笑了笑,又转过头去,对秋月说:“昭音现在又有了威远先生保护。不像我们,一路靠自己。” 秋月摸了摸艾莉编好的头发,说:“行啦,快回去洗澡吧,小心感冒了。” 艾莉转向昭音,大大地拥抱了她,并热情地说:“我会想你的。” 昭音也拥抱着艾莉说:“我也是。” 秋月拉住昭音的手嘱咐道:“注意安全,听到没?” “知道了姐,别担心。”昭音笑着让秋月放心。 “好,那我们也走啦。”秋月摸了摸昭音的脑袋,又转身向威远道别,“先生,您也注意安全。回见。” 威远微微颔首。 “威远先生,我们走啦!”艾莉眼睛弯弯,嘴角甜甜地勾起,两边是深深的酒窝,“下次再见啦!” 威远点头示意。 昭音挥着手目送她们离开,之后便与威远一起,走在回团里的路上。 昭音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威远开口问道:“还好吗?” “还好,”昭音笑了笑,“还是没控制好情绪。” “你做的很好了。”威远温柔地鼓励她。 “嗯。”昭音点点头,“‘烟花河’好听吗?” “好听。”威远诚实地回答。 “四年了,我一直都不敢碰这首歌。”昭音淡淡开口,“今天真的是在冒险。” “昭音,别急,”威远告诉她,“给自己时间,慢慢走出来。” “好。”昭音应道。 威远拉起昭音拖到地上的毯子,提醒道:“披好。” “嗯。”昭音提了提毯子,就这样跟威远随便聊着天,并肩朝公寓走去。 才刚进门,威远就命令道:“去洗澡。” 昭音把毯子扔到沙发上,端起一杯水,“我好累,先躺一会儿好不好?” 牛奶看到主人们回来了,喵喵叫着跑向威远。 威远一边把牛奶从地上抱起来,一边对昭音说:“不行。快去。” 昭音喝着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威远。 “去。”威远再次命令。 “好吧好吧。”昭音放下水杯,走到威远身边,逗了逗牛奶。 牛奶闻了闻昭音的手,又亲昵地蹭了蹭。 “我去洗澡了。”昭音对威远说。 “快去,别着凉。”威远拍了拍昭音纤细的腰,温柔地嘱咐。 “嗯。”昭音低头亲了一口牛奶,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94章 偶遇 这天下午,昭音与团里的核心中高层一起,被亚久叫到了办公室。 昭音想着,亚久要说的,大概是关于另一个副队长的事。她记得她被提拔的那天,亦爵前辈也出现在了亚久办公室。 果然,昭音坐下后,亚久便开口问她:“昭音,你认识白佑轩吗。” 昭音在脑海中搜索了几秒钟,然后回答道:“不认识。” “602年的毕业生,威远的下属。常年十刃。很稳定。”亚久手上拿着白佑轩的资料,对昭音说,“你很快就会认识了。他会接替冷亦爵,和你一起做副队长。” 昭音听了这个消息,心情瞬间舒畅。白佑轩是谁,她根本不在乎,只要不是钟忆香,她就谢天谢地。 不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让中高层没有选择近年来大势的钟忆香? 昭音正想着,便听到办公室门口响起三声稳重的敲门声。走进门来的,应该就是亚久口中的白佑轩了。 来人在办公桌前站好,向亚久敬礼。 昭音打量着这位602年毕业的前辈,第一个想到的词便是:精神。这是一种昭音很羡慕的特点。精神的人一定睡得很饱,不像她,每天都会感觉很困。 当然,除了精神之外,这位前辈另外一个很明显的特点,便是稳重。 前辈的五官单独看上去,似乎都并没有那么出彩。然而凑在一起,却有一种沉静而疏离的高级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这个人有自己很稳定的内心世界,大气而自信,不在意他人的评价。 这真是很棒很成熟的气质。 “佑轩,”亚久朝他点了点头,问道,“毕业几年了?” “五年。”佑轩回答。 前辈的声线就如他的气质一般,低沉而稳重。 “佑轩,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亚久看着佑轩,坚定地开口道,“高层相信你的实力,决定提拔你为副队长,继续为团里效力。” “是。”佑轩依然沉稳地回答,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是一种来自内心的自信,是常年优秀的底气。 亚久点点头,继而向佑轩介绍昭音:“这位是昭音,604届毕业生,团里另一位副队长。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前辈,你好。”昭音起身,走上前,向佑轩伸出了手。 “你好。”佑轩回握住了昭音的手,向她点头致意。 佑轩自然也听说过昭音,这位从和安区来的著名歌女。年纪轻轻,入团两年半,便成为了副队长。听上去有一定实力,但也有人说是靠着一些外部力量取得了成就,坐上了今天的位置。 佑轩并不是个在意传闻的人,这些事,他从来都是听听而已。 只是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昭音本人。 面前这位年轻的后辈,的确一眼看上去,就令人觉得相貌出众。柔软的齐肩巧克力色微卷发,小巧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水灵的眼睛,微微向下的眼角还带着一丝无辜与慵懒。这个女孩子,和威远前辈一样,身上没有佑轩想象的和安区的气质,反而更像富裕家庭的独生女那样,一路被保护被宠爱,无所顾虑,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从容淡定。 不过,这个人是不是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没有故事,佑轩尚不确定。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外形,加上和安区的出身,以及她现在的成绩,流言蜚语自然永远不会放过她。 但毕竟以后要和这个姑娘共事,佑轩此刻只希望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如果眼前的姑娘是个有真正实力,也好接触的人,和她共事自然会轻松些。 昭音目前倒是还没有让佑轩失望。他们的第一次共事,昭音简单地带着佑轩过了一遍目前工作的流程。 “前辈,大概流程就是这样。至于具体细节,亦爵前辈很快会跟您交接。”昭音介绍完毕后,礼貌地对佑轩说。 这个友好而谦和的后辈,声线淡定自信,逻辑清晰流畅。佑轩当下就觉得,未来和她共事,至少不会困难。 “谢谢。辛苦了。”佑轩礼貌地道谢。 既然佑轩已经清楚了流程,昭音今天的任务便完成了。“那前辈,我们之后见。”她对佑轩微微一笑。 “合作愉快。”佑轩也对昭音微微一笑。 正在昭音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正对着这边挥手,大声喊道:“我在这儿!” 昭音看了看眼前这个姑娘,黑短发,大眼睛,五官漂亮而张扬。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这时,昭音听到身后传来了佑轩的声音:“语墨。” 原来是佑轩的熟人。 昭音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与这个叫语墨的姑娘擦肩而过时,昭音发现,语墨用余光,狠狠地打量了她一眼。 昭音也没有在意,就这样与她渐行渐远,毕竟讨厌她的人太多了,她早就习以为常。不久,她身后再次响起了语墨活泼的声音:“亲爱的,咱们去吃什么?” 佑轩的声音里带着宠溺:“你定吧。” 原来不只是熟人,是女朋友。 昭音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趁着今天不忙,还有余力走远一点去吃好吃的。昭音早就馋志岐妈妈做的牛肉汤了。 她突然想到,没有威远陪着,要是她去牵昼影,肯定又要被夜影凶个半死。 算了算了,吃个饭而已,犯不着费那么大力气。于是,她从马厩随意牵了一匹马,轻松地跨上去,向着大门口的方向前进。 牛肉汤,等着别跑。 昭音越想越觉得饥肠辘辘。她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到了东巷这家她日思夜想的牛肉汤店门口。她轻巧地下马,把马拴在店门口。一进店,一股浓浓的牛肉香便扑鼻而来。 老板娘一眼便认出了昭音,满脸惊喜地对她说:“姑娘,你来啦!” “阿姨好。”昭音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往里走,坐到了角落里一张两人桌。 “今天一个人来的吗?”老板娘和蔼地问。 “是啊,”昭音点了点头说,“一碗牛肉汤就好。” “好嘞,稍等一会儿啊。”老板娘用一柄长长的汤勺在锅里搅着。 昭音满心期待着再次喝到这家的牛汤。她仿佛还能记起汤的味道,又香又浓,肉还很多,想一想就能馋出口水来。 “来,姑娘,牛肉汤。”老板娘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端到她面前。昭音拿起筷子,胡乱对着汤吹了两口气,也不管烫不烫,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昭音脸上心满意足的表情,老板娘不禁想着,这个小姑娘,真实得可爱,讨人喜欢得很。她开店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顾客,有礼貌的,没礼貌的,有素质的,没素质的……见得多了,便有了一些识人经验。 而老板娘的经验,首先便是一个人的吃相,以及这个人对食物的兴趣,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他的性格。比如说面前的这个姑娘,喜欢美食,并且面对自己爱吃的东西,毫不矜持。至少,这个姑娘一定直率不做作。 自家儿子的眼光,还真的是不错。 而另一边的昭音,可就没有那么多心理活动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吃。 一碗牛肉汤很快便下了肚。昭音想想却不觉得满足。折腾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打包两份,半夜饿了吃一份,明天再吃一份。为了这么好喝的牛肉汤,长胖点也值得。 “阿姨,麻烦再帮我打包两份。”昭音转过头去,笑着对老板娘说。 “哈哈,姑娘爱喝就好。好嘞,马上给你打包!”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两个一次性塑料碗。 这就是幸福。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来,丫头!拿好了,小心烫!”老板娘把一个塑料袋递到昭音手里。袋子里是两个一次性塑料碗。 昭音接过塑料袋,付了钱,又真诚地对老板娘夸赞道:“您家的牛肉汤真是太好喝了,我过几天还会再来的。” “爱喝就好,爱喝就好啊!”老板娘慈爱地看着昭音说,“下次一定要再来。” “好的。那我先走了。”昭音挥了挥手,心满意足地迈出了小店。 相比于店内的热气腾腾,店外丝丝晚风吹过,凉爽宜人。肚子里有热汤,再吹着微风,昭音觉得浑身舒畅。她解开拴着的缰绳牵上马,准备回程。 这时,她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拾荒老人,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 昭音猛地愣住了。 她曾经回西巷寻找过那位救了她的老人家。河边的硬木板屋子还在,但已经蒙了一层灰,里面的东西也都不见了。看上去老人很久前就不住在那里了。昭音不知道老人是搬去别的地方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老人。 而此时面前走着的,会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吗? “爷爷?”昭音又向前走了两步,稍稍侧过头,不确定地开口。 第95章 牛肉汤 老人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便停下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在老人转过来的那一瞬间,昭音便认了出来。如今,七年过去了,出乎意料的是,老人家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爷爷,是我啊,”昭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当年您救了我,您还记得吗?” 老人家愣在原地几秒钟,似乎是回想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开口问:“你是?西巷那个小姑娘?” “是的!是我!”昭音看老人也认出了她,便不再矜持,跑上前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老人家。 “哎哟,孩子,可别这样,我身上脏得很!”老人家一边慈爱地说着,一边想要推开昭音。 昭音放开老人家,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喜,“爷爷,您怎么在东巷?” “哎哟,说来话长咯!”老人家说着,走到台阶边上,弯着腰想要坐下。 昭音连忙扶着老人坐下,然后,她又把马重新拴好,和老人家一同并肩坐到台阶上,把手上的牛肉汤放到地上。 “我有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次去西巷,偶然遇到了我。”老人家开始给昭音讲起自己的故事,“他看我在西巷没亲没故,就跟我说,干脆换换心情,跟他去东巷。后来呀,他就找了个马车,把我给拉了过来。” 昭音听了,很是替老人家开心。对于老人家来说,比起与故去的家人住过的西巷,有老朋友的东巷,的确是个更好的选择。“那真是太好了。那您现在住哪里啊?” 老人家回答:“我就住在河边的桥下。我朋友让我跟他们住一起,但是我哪能麻烦人家?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也不能靠着别人活呀!” 昭音听罢又问:“那您和朋友,现在常常见面吗?” “常见,常见,”老人脸上的表情很温暖,“刚刚就见了他,聊了天,一会儿回家吃饭咯。” 昭音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老人家之前可能因为家庭变故,一夜苍老,但这几年岁月却好像放过了他,可能也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情感依靠吧。 看到老人现在过得比七年前好,昭音真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孩子,你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样?”老人家慈爱地看着昭音,问着她的情况,“还在南巷吗?” 昭音估计老人家肯定不知道破晓的事,便简明扼要地概括道:“我没去成南巷,后来阴差阳错去了北巷,现在被香邦团收归了。” 老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么厉害?” “三年了。”昭音回答。 “哎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老人家欣慰地点着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拍拍昭音的手,却又好像突然觉得不合适,便连忙把刚刚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哦对了,爷爷,我现在叫昭音。”昭音突然想起来,老爷爷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昭音,好啊!昭音好!”老人家由衷地为昭音感到高兴。当年那个弱小可怜,无依无靠的姑娘,如今有了名字,有了实力,有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席之地。 “爷爷,还有这个,我买了两碗,”昭音说着,从塑料袋中拿出一碗牛肉汤。汤的温度不凉不热,现在刚刚好。“多出来的这一碗,正好请爷爷吃。” “哎哟不用啦孩子!你快自己留着吃吧!”老人推脱到。 “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您就帮我吃一碗吧。”昭音执意要送一碗给老人。 听老人家的描述,他应该是一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也不喜欢接受别人帮助,欠下人情。所以昭音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请老人喝了一碗牛肉汤。 看昭音如此坚持,老人便也不再拒绝,接过那碗牛肉汤,对昭音说:“那好吧,我就拿着啦。谢谢孩子!” “这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您当年救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要谢谢您才对。”昭音诚心诚意地回答。 “举手之劳而已,你现在过得好,就好啊!”老人也是庆幸。幸亏当初正巧路过,救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爷爷,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昭音说着站起身来,“您也早点回去吧。记得汤要趁热喝。” “好嘞。”老人在昭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昭音再次揭开缰绳,跨上马,向老人道别,“那我走啦!之后再来看您!” “走吧!注意安全!”老人冲着昭音挥挥手。 昭音冲老人笑了笑,双腿一夹,马儿便向着香邦团的方向奔去。 老人站在原地,目送着昭音。 七年不见,这孩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一路走到现在,肯定也没少遇到困难。不过人看着,还是跟当年一样,有想法,又心性善良。 想当年,他救下昭音,后来又帮助她,实在算是举手之劳。而今天,发现昭音后来竟然还找过他,突然间觉得,当年的举手之劳,真是值得。 希望这个好姑娘未来的人生,顺顺利利。 老人转过身,左手拄着拐杖,右手端着那碗温度正好的牛肉汤,慢慢向着河边桥下的家里走去。 -------------------------------------- 现在还不是很晚,天还没有完全黑。人们结束了辛苦的一天,正三三两两地相约去吃饭,或者吃完饭正返回住处。 河边草地上有很多欢声笑语,训练场上也仍有在挥洒汗水的人。浓浓的烟火气息,清爽的晚风,回程路上,昭音的心情大好。 另一个副队长不是钟忆香,晚上喝到了牛肉汤,还见到了当年的救命恩人,今天真是好运连连啊。昭音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团里,走回公寓,用钥匙拧开了单元的门。 客厅的灯没开,但威远房间里的灯亮着。昭音竖起耳朵听听,房间里有轻微的动静。威远应该是在,而且没有睡觉。 既然如此,昭音就可以大声说话了。 “老大,”昭音的语气带着开心,“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谁?”威远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这个声音听着不太对。 昭音换上拖鞋,洗了手,走进客厅,把牛肉汤放到餐桌上,向威远的房间里探了探头。 威远正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在眼前举着一本书。他的左腿屈起,右腿伸着,旁边放着昭音见过的那枚深红色的树叶书签。 看起来很正常,但昭音就是觉得不对。 她走进威远的房间,问他:“你怎么了?” 威远放下书,不明所以地看着昭音。 昭音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威远眉头轻轻皱着,好像在忍着什么的样子。 昭音来到威远床边蹲下,与他平视,“你哪里不舒服吗?” 威远不禁诧异,她连这都能看出来? 昭音一进门,听到威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就知道有问题。平时威远的声线,虽然清冷低沉,可不会这么没有力气。 既然被看出来了,威远就干脆诚实地回答:“胃疼。” 倒也不是特别疼。就是疼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搞的?”昭音轻轻地问。 威远想了想,说道:“中午忙,饭吃得太急了。” “那你吃晚饭了吗?”昭音又问道。 “没有。” 昭音觉得自己幸好一冲动,打包了两碗牛肉汤。本来都是留给自己吃的,没想到最后,一碗都没剩下。 “你等我一下。”昭音拍拍威远的手,转身走出他的房间,来到客厅,把最后剩下的一碗牛肉汤倒进锅里加热,同时又烧了一壶热水。 等待着水烧开的时候,昭音干脆先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家里穿的宽宽松松的衣服。 五分钟后,昭音把热水倒进暖水袋里,再把牛肉汤倒进碗里。突然她想起来,胃痛的话,吃太多牛肉应该不太好消化。 哎,可怜的威远,真是没有这个口福,就乖乖喝点汤吧。 昭音一边想着,一边从筷子篓里抽了个勺子,又把牛肉一块一块重新舀回锅里,只留下了几小块在碗里,给威远解解馋。 昭音最后把勺子放到碗里,然后端着那碗热腾腾的没有几块牛肉的汤,拿着暖水袋,重新走进了威远的卧室。 威远躺在床上,看着她走进来。 昭音先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再把暖水袋递给威远,“来,放在胃上,小心烫。” 威远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坐了起来,昭音扶着他往后坐了坐,又立起来一个枕头,给他靠在脑后。 威远接过暖水袋,往里坐了坐,给昭音腾出一块地方。 昭音在威远身边的床沿上坐下。威远一边看着昭音,一边把暖水袋放在胃上。威远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丝楚楚可怜?昭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昭音没看错。威远的确觉得胃疼更严重了。本来还能忍受的,结果昭音过来关心他,他突然就觉得好疼,需要人照顾才可以。 昭音又把牛肉汤端起来,递到威远面前,“趁热喝吧,胃会舒服点。” 威远却没有接过碗。他看着昭音的眼睛,轻轻开口:“昭音,” “嗯?”昭音温柔地应和着。 “疼。” 第96章 反差 这不是楚楚可怜,还能是什么? 昭音也算是看出来了,威远先生想吃,但他不想自己吃。 于是,昭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小心翼翼地递到威远嘴边。 威远顺从地张开嘴,把汤喝了。 老天爷,此刻的威远太乖了。这种反差简直可怕。堂堂香邦团的高层,实力逆天的霸气男人,她的冷面上司,现在居然乖乖地坐在床上,被她喂着喝汤。 在沙发上蜷着的牛奶似乎是闻到了香味,睁大眼睛,伸着脖子看了看威远的房间,发现目标后,便跳下沙发,一路跑了过来,又轻轻一跃,跳上威远的床,走近昭音,想去闻昭音手里的汤。 昭音把碗往后缩了缩,和牛奶讲着道理:“你爸爸胃疼。这个是他的。” 威远轻轻笑了,伸出手摸了摸牛奶。 牛奶被威远摸得舒服,似乎暂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在威远手边趴了下来,打着呼噜。 “来,接着喝,趁热。”昭音像个家长一样,又递了一勺汤到威远嘴边。 昭音一勺勺喂着,威远就乖乖地吃着。 “我没给你盛太多牛肉,”昭音一边喂一边说,“怕你消化不了。” “嗯。”威远轻轻地回答。 喂完了一整碗汤,昭音把空碗放到床头柜上,问威远道:“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没有。”威远很认真地摇头。 昭音伸出手去摸威远胃上的暖水袋,还烫得很。 “不烫了跟我说,我去给你换。”昭音细心地提醒威远。 “嗯。”威远乖乖地应和。 昭音就这么坐在床沿上,看着威远,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一米。 威远深邃的眼睛也看着昭音,然后缓缓地开口,“昭音,” “嗯?” “疼。” 威远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靠着的床头,坐起身,抱住昭音撑在床上的胳膊,把头靠在昭音的肩膀上。 昭音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轻拍着威远的脑袋。这是这个强大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孩子气的一面。 威远就这样靠着昭音的肩膀,抱着昭音的胳膊,温顺得像个小动物。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着,头发便一下一下扫着昭音的脖子。昭音被他弄得痒痒的,便微微向另一侧偏了偏头,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一边看着他脖颈处平稳有力跳动着的脉搏。 活着,真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威远打破了寂静,问昭音:“你刚刚说,今天看到谁了?” 昭音轻拍着的手停了下来,回答威远:“之前给你讲过,那个救了我的拾荒老爷爷,你还记得吗?” 威远从昭音肩膀上抬起头,但抱着昭音胳膊的双臂却没有松开,“西巷那个?” “嗯。”昭音干脆先上了床,往后坐了坐,好让威远能靠着床头。威远伸手去把枕头横了过来,让昭音也可以靠着。然后又迅速把手收回来,重新抱上昭音的胳膊。 昭音和威远靠在同一个枕头上,继续给他讲道:“我之前回西巷,他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没想到今天在东巷碰到了他。” “他为什么去东巷?”威远抱着昭音的胳膊,靠着床头。 “他朋友接他过去的,让他有个伴儿。” “嗯。” “想想都过了七年。”昭音感叹道。想当初,她还是个没有姓名的弱小的姑娘。如今已经不算弱小了,虽然还是没有姓,但好歹是有了名字。 和安区没有姓名的人太多了,妓/女的子女,孤儿院的孤儿……和安区的居民没有身份,也用不着登记,因此有人甚至只拥有代号,比如西巷孤儿院,里面的孩子便都是如此。 而稍微好一点的,比如昭音,萝拉,艾莉他们,因为要在首领手下干活,便会有个名字。即使起得很随意,也不会被登记,毕竟也是个正经的名字,是自己在世界上存活过的证明。 不过,这些人如果想拥有姓与身份,一条很好的途径,便是婚姻。 例如一个香邦籍小伙子娶了一个和安区的姑娘,姑娘立即可以拥有居住权,在通过婚姻审核后,便可以冠上小伙子的姓,并拿到香邦国籍。但审核年限会非常漫长,快则七年,慢则十年多,在此期间,两人必须满足例如同居等审核条件,否则,婚姻即被取消,姑娘立即失去居住权。 这种漫长的审核年限,是为了防止奸商投机取巧,趁机做身份买卖。对于生意人来说,耗费如此时长,又要在此期间,满足各种审核条件,操作起来实在困难,是笔不划算的买卖。如此一来,两大国既能保证通过婚姻增加人口,又能保证没有奸商从中获利。 像威远这种情况,便比较特殊。威远的家族并未被除籍流放,只是被逼到了和安区生活。如果不是后来香邦团的强行征收,威远是断然不会主动回香邦的。 不过,不论威远是在南巷,还是在香邦,都拥有着响当当的姓和名,以及响当当的香邦国籍。他自己不一定以之为荣,但这是令和安区所有人羡慕的。 昭音不知道威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香邦的。当初乔家被香邦贵族逼到和安区生活,如今四代之后,他们让威远回来,威远便只能回来,继续拿着香邦国籍,为香邦卖命,别无他选。 昭音记得威远说过,香邦的百姓是无辜的,这个外表清冷,内心温柔的男人,大概仍对自己的故乡抱有感情。只是昭音无法知道,在作为香邦团里的一员,为香邦王家效力的这些日子里,威远会不会有时感到无奈,感到怨恨,感到不甘心。 “你进团里多久了?”昭音开口问。 威远算了算,回答:“六年。” “时间过得好快,”昭音继续感叹道,“我也进来三年了,一点都感觉不到。” “嗯。”威远轻轻应和着。 昭音突然微微惊恐地问道:“天呐,你说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咱们就发现自己老得走不动了?” 威远轻轻地笑了笑,回答:“有可能。” 但昭音的思维正在快速跳跃着,她马上又说:“不过咱们可能活不到老。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 威远终于侧过头,眼中含着笑意,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高冷的皮囊下,竟然是跳脱的灵魂。 昭音也侧过头去看着威远,然后视线下移,又伸手摸了摸暖水袋。 “还热吗?”昭音手放在暖水袋上,感受着温度。 “热。”威远轻声回答。 “感觉好点了吗。”昭音又问。 “好一点。”威远说完,马上又加了半句,“但还是疼。” “这两天不要吃油腻的。”昭音提醒他,“别喝凉水。” “嗯。”威远乖乖地答应着。 两人靠着同一个枕头,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哦对了,”昭音问,“你现在还带着忆香前辈训练吗?” “不了,”威远轻轻摇了摇头,“就一个月。” “那真是太好了,我以后没有什么机会见她了,”昭音心里一阵轻松,“我一直以为她会是另外一个副队长,那就太尴尬了。幸好不是。” “尴尬吗?”威远饶有兴趣地问。 昭音直白地告诉威远:“尴尬啊!因为她喜欢你,和我之间就会很尴尬。” “是吗。”威远似乎是笑了一下。 “不过,忆香前辈实力怎么样?” 威远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实力不错,不太稳定,进步空间小。” 昭音皱着眉头听着威远的评价,感叹道:“你是不是太严格了?前辈实力只能算个不错吗?” “嗯。”威远诚恳地回答,“不如你。你很稳。进步空间也大。” 昭音微微扬起头,从上方斜睨着威远,语气里有一丝骄傲,又有一丝挑衅:“是谁当初说带我训练,觉得我很笨来着?” “是很笨,”威远似乎还能回忆起带着她训练的样子,“但是进步很快。以后会更厉害。” 行吧。她也不能要求太多了。能被威远这样评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威远和昭音就这样有时聊着天,有时静静地待着不说话。似乎是过了很久,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同一个枕头,任由睡意肆意席卷而来。 牛奶一直蜷在威远手边,可能因为呆的久了,想换个地方。于是它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四爪着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大大方方踩着威远的腿,走到另一边,再次缩成了一小团,呼呼大睡。 威远被牛奶踩醒,发现这一人一猫,一左一右,都睡得香甜。 看着昭音安静的睡颜,威远觉得自己的心柔软得快要化掉了。这个姑娘已经很久没有再焦虑发作过了。威远每晚仍然会为她留着台灯,直到她睡着。 慢慢地,没有了安眠药,她入睡也不再困难。这也许是因为心头的困扰已解,又也许是因为身边的陪伴令她觉得安全。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或快或慢。 威远的胃已经不疼了。他抽出一只抱着昭音胳膊的手,把温度渐凉的暖水袋拿开,放下靠着床头的枕头,慢慢地把一半塞到身边这颗已经滑落到床上的小脑袋下面。然后,他又从床尾拉过被子,给昭音和他自己盖上,再把手轻轻从昭音身体上方伸到床头柜,拉灭了台灯。 最后,他在枕头的另一半躺下,就保持着环抱昭音胳膊的姿势,酣然入眠。 第97章 骚乱 昭音记得自己半夜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想翻个身,却发现胳膊被禁锢着。 她突然的动作似乎也吵醒了禁锢着她胳膊的人。 昭音半清醒半糊涂地发现,威远好像在她旁边。 “威远,”昭音下意识地开口,声线是还未睡醒的慵懒,“胃还疼吗?” “不疼了。”威远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睡吧。” “嗯。”昭音迷糊地应和了一声,又瞬间失去了意识。 转天早上,昭音突然感到脸上一阵阵轻微的疼痛。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牛奶正在用长满小倒刺的舌头舔着她的脸,一下一下,又痒又疼。 “好啦好啦,好痛。”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挡开了还想继续亲昵的牛奶。 昭音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熟悉的房间里。对,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她自己的房间。昨天晚上陪着威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昭音四周看了看,身边的人已经走了,暖水袋不在了,床头柜上的空碗也被拿走了。不知道威远胃还疼不疼了,等见到他再问他吧。昭音下了床,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澡,换好了衣服,也准备出门。 今天天气不是很晴朗,但是没有风,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昭音在路上走着,迎面碰上了佑轩和亦爵。这两个人,应该是准备交接工作。 但是他们走的方向似乎不太对,那是出团的方向啊。 昭音虽然这样想了一下,但毕竟不关她的事,她便只是和两人打了个招呼道:“前辈。” 亦爵看到昭音,一脸又惊喜又激动的样子,“丫头!你在这里!太好了。快跟我们一起出个任务!” 昭音立刻调转了方向,跟他们一起,一边向着出团的方向走,一边问道:“什么事?” “和安区边界的骚乱。不是很严重,但死了个和安区的人,伤了几个香邦居民。”亦爵一边解释,一边疾步走着。 像这种香邦与和安区边界的骚乱,虽然频繁但规模很小,一般只由中层亲自出马平复。昭音刚成为新人不久的那种规模的暴动,实在是少之又少,而到了那个时候,团里才会动用高层。 因此现在,作为中层的冷亦爵,带着昭音和佑轩两个副队长,又召集了一小队人马,一起往事发现场赶去。 路上,亦爵对昭音说:“听说伤者里有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可能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陪她,会比较好。” “嗯。交给我吧。”昭音一边说着,一边与佑轩跟在亦爵后面,带领着身后的一小队人马,赶向和安区边界。 事发地点几乎是在香邦最南边,那里是骚乱最少发生的地方,驻守者也不多。现在,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姑娘和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路边,身上都披着毯子,正靠在一起,轻轻啜泣着。 这大概就是受伤的香邦居民。 她们的旁边站着一位驻守者。而在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似乎是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白布上有斑驳的血迹。 昭音下了马,看了看南边的海,看了看尸体,又看了坐在路边的两个人。 亦爵和佑轩也下了马。一名驻守者来到亦爵面前,恭敬地敬了礼,汇报道:“报告队长,引起骚乱者已死亡,渎职的驻守者会被押至王家接受调查。” 亦爵冲着盖着布的尸体抬了抬下巴,问到:“那个是引起骚乱者的尸体吗?” “是的,队长。” “好。细节跟我汇报。”亦爵说完,又转头对身后的二人说,“佑轩,麻烦去见一下渎职的驻守者,要一下口供。昭音,去安慰一下受害人。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就是团里的医院,先劝她们回团里治疗,之后再要口供。” “是,队长。” “是,队长。” 佑轩和昭音回答。 之后,三人便分头行动。昭音找驻守者弄了两杯热水,端在手里,慢慢走到两位受害者身边。 年轻姑娘双眼圆睁,嘴巴微张,不停地啜泣着,似乎是被吓坏了。中年妇人微微低着头,表情悲伤。 昭音坐在了年轻姑娘身边,伸出手去,把水杯递给面前的两个人,轻声说道:“拿着吧,暖和。” 中年妇人慢慢地伸出手接过水,说了一句:“谢谢。” 年轻姑娘没有伸手,昭音便把水杯递到了她的手里。姑娘没有说话,依然在轻轻啜泣。 昭音温柔地问她们:“二位有受伤吗?” “都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妇人回答道,声音里没有什么力气。 “二位是母女吗?” “是的。”妇人点了点头。 “一会儿跟我们回团里的医院吧。会有医生照顾你们。”昭音说完,握住了年轻姑娘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年轻姑娘仍然在啜泣。妇人也继续低下头。昭音起身,打算去找驻守者弄一辆马车,带这对母女回团里。 一位驻守者帮助昭音填好了申请。昭音签了字,提交了申请后,便转身,朝着母女的方向走回去。 “昭音,”这时,佑轩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你那边怎么样?” 昭音稍稍侧身面对着他,回答:“前辈,我已经申请好了马车,一会儿带她们回去。前辈那边怎么样?” “要好了口供,”佑轩回答,“说是那个小姑娘杀了这个人。” “小姑娘?”昭音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正当防卫。”佑轩说着,看向母女二人的方向,“不过她们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昭音没有说话,目光也随着佑轩看过去。 “好了,我去提交驻守者处分申请。一会儿见。”佑轩向昭音点点头,迈开了步子。 “一会儿见,前辈。”昭音说完,也重新向着那对母女走去。 姑娘依然轻声啜泣着,妇人搂着她的肩膀沉默地低着头。昭音在姑娘身边坐下,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是与她们聊聊家常,想让她们转移注意力。 “二位就住在这附近吗?” 妇人指着几百米外一个小屋子,轻声说:“那个就是我们住的房子。” 昭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海边一栋小小的房子。 “请问,二位平时以何为生?”昭音又开口问。 “不下雨的时候,我丈夫都会出海打渔。”妇人回答道。 “他今天是不是也出海了?”今天的天气虽然不晴朗,倒也不至于无法出海。 “是的。”妇人稍稍点了点头。 昭音已经想到了个大概。男主人不在家,和安区的骚乱者趁着驻守者不注意,偷偷潜进来,不知道是想偷东西还是怎样。总之,母女二人反抗的过程中,年轻姑娘杀死了骚乱者。 不过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处理好现场事务后,马车载着母女二人走在回程路上。昭音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妇人尚且能正常地与人交谈,但是她的女儿却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过,脸上的表情木讷而惊恐,一直在啜泣着。 昭音非常理解这种感觉,但她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最大限度地给这个姑娘一些时间,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再要口供。 “怎么样?”亦爵不知什么时候骑着马,出现在了昭音身边。 “前辈,我还没有问。想先等她们情绪稳定些。”昭音回答。 亦爵点了点头,“不着急。你看着来就行。”说完,他的目光转到那对母女身上,惋惜地说:“挺可怜的。姑娘很年轻,以后都要带着杀过人的阴影了。” 昭音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回到团里,亦爵去提交报告,其他人也回归了各自的任务。昭音和佑轩陪同着母女二人,来到团里医院医务室。 医生在医务室为二人做检查并处理伤口。昭音和佑轩站在门外,靠着墙等候着。 “她们情绪怎么样?”佑轩问昭音。 昭音摇了摇头说:“不太好。尤其是那个年轻姑娘。” 佑轩抿了抿嘴说:“刚发生了这种事,应该很痛苦。” 昭音问他道:“前辈,你那边驻守者有说什么细节吗?” “是邻居老人发现的骚乱者闯入这对母女的家,动手先打了她们,”佑轩回答,“老人帮不上忙,就赶过来喊人,驻守者赶到后,就看到骚乱者和妇人扭打,年轻姑娘把他杀死了。” 昭音构思着当时的场景,没有说话。 “哟,昭音,佑轩。”不远处,法步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向二人打着招呼。 “法步哥。”二人直起身。 “你怎么过来了?”昭音问法步。 “我来视察亦爵队长的首次任务。”法步说完又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受害者是一对母女,正在接受治疗。”昭音回答,“她们情绪还不够稳定,我还没有要口供。” “好。”法步听了,点了点头。 这时,医务室的门开了。 昭音走上前来问道:“医生,她们怎么样?” “伤口已经做了处理,没有大碍,”医生回答,“你们可以进去探望了。” “谢谢。”昭音说完,和佑轩对视了一眼,法步跟在他们身后,三人一起走进了医务室。 第98章 幸福 走进医务室,左边的病床上坐着那个年轻姑娘。而再往里走一些,角落里的病床上便是姑娘的母亲。 昭音首先来到姑娘的床前坐下。床上的姑娘低着头,看不到来人,但昭音还是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开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昭音轻声问。 “二十岁。”这是姑娘从事情发生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昭音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姑娘突然接着说道:“二十岁,我就杀了人。” 法步此时正靠在窗边,面对着昭音。佑轩站在昭音身后,抬起头与法步对视了一眼。 “这不怪你。”昭音温柔地说。 “但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姑娘的情绪开始逐渐上涨,声音也渐渐变大。 “我很抱歉,”昭音努力去感受姑娘此时的心情,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你一定觉得很委屈。” “装什么装?”姑娘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昭音,恨恨地说:“杀了人的又不是你,你懂什么?” 法步抬眼看了看床上的年轻姑娘,又看了看昭音。 昭音依然语气温柔地说,“姑娘,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惩罚自己。” “说得轻巧!”年轻姑娘胸腔突然剧烈地起伏,似乎心中燃烧着盛怒的火焰。她凶狠地看着昭音,冲她嘶吼,“你一个平平安安长大,到团里来做事的女孩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劝我?你懂什么?”不仅如此,她最后还恶毒地加了一句,“为什么杀死他的是我,不是你?应该让你也体会一下这个滋味!” “小姐,我们是来帮你的,”佑轩在昭音身后开口,“请不要太激动。” “滚!”姑娘仍然瞪着昭音,仿佛认定了面前这个漂亮的昭音,被人呵护着长大,又顺顺利利加入团里,现在却在这里自以为理解别人,信口开河地安慰。 凭什么? 年轻姑娘越想越觉得不平衡,为什么她这么惨?而有的人却这么幸福?心中的怒火急需发泄,她顺手便抄起窗台上的水杯,向昭音砸去。 昭音快速侧过身子,躲开了水杯。水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杯子里的水泼了出来,溅了一地,同时溅湿了昭音的鞋和裤脚。 法步一愣,连忙从窗边直起身子。幸好昭音躲得快,不然这一下,溅上水还是小事,闹不好要受伤的。 佑轩也是一惊,拉着昭音稍稍后退,问了一句:“没事吧?” 昭音对佑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之后,她就这么与床上的年轻姑娘对视着,重新走回了床边。 年轻姑娘双眼中仍是藏不住的怒火与怨恨,就这么瞪着昭音。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昭音动手,她便奉陪,抓她,撕咬她。反正已经成了这样,生活已经一团糟了。 昭音站在床前,望着对面情绪崩溃的姑娘。 她身后的佑轩已经随时做好了准备。如果昭音抡起手去揍床上的姑娘,一定要及时拦住她。 法步看着表情平静的昭音,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昭音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的年轻姑娘。 姑娘全身一僵。 昭音轻拍着姑娘的背,语气里仍是温柔:“我知道,没有人能完完全全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你自己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姑娘好像突然卸了力,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只是,这件事,是别人犯下了错误,你只是做了当下唯一的选择。”昭音继续轻声安慰道,“你不用现在就走出来,但是,每当你想起这件事,一定要提醒自己一遍,不是你的错。” 姑娘双手掩面,开始失声痛哭。 “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昭音继续轻拍着姑娘,静静地陪着她发泄。 法步重新靠回了窗边,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佑轩的目光在昭音身上锁定了几秒钟。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姑娘终于轻轻开口:“对不起。” 昭音摇了摇头:“没关系。” “当时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在家。”姑娘缓缓开了口。 昭音放开了姑娘,坐回了床旁边的椅子上。 “他闯了进来,从厨房拿了把刀,威胁我们不要动,然后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姑娘一边回忆一边说,“后来,他看到只有我们母女在家,就扔了刀,走过来,想要……” 姑娘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昭音握住了她的手。 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母亲坚决不同意,挡在我面前,他就开始打我母亲。”姑娘边说边流泪,“我就捡起那把刀,然后,我就……” 接下来的事,昭音他们已经知道了。 “好了,可以了。”昭音凑近,拍着姑娘的肩膀安慰她,“谢谢你这么勇敢,和我们说这些。” 姑娘看着昭音,眼睛里面尽是悲伤和委屈。昭音再次温柔地拥抱了她,对她说,“你很棒。你做的没有错。你保护了母亲。” 等渐渐平复下心情后,这位累了一天的年轻姑娘便倍感疲累,躺在床上休息了。昭音他们便也没再多打扰,又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姑娘的母亲,了解了一下情况,便走出了医务室。 昭音轻轻带上了房门,又对佑轩说:“前辈,我之后去向亦爵队长汇报就可以了。” “好。”佑轩点点头。 “不用啦,亦爵最后也是要向我汇报的。”法步站在两人附近,一边撕着手上的倒刺一边说,“我这不是都知道了嘛。” 昭音和佑轩对视了一眼,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没事吧?”佑轩又问昭音道。 “我没事。”昭音微微一笑回答。 “那就好。好好休息,明天见。”佑轩对昭音说完,又向法步敬礼道别,“前辈,那我先走了。” “嗯。回去吧。辛苦了。”法步向佑轩点点头。 母女二人病房里的灯关上了。大概是休息了。 “回公寓吗?”法步问昭音。 “我饿了,我要先吃饭。”昭音回答。任务都完成后,她才感觉到,一天没吃东西,已经是饥肠辘辘。 “你还没吃饭啊?那真是辛苦了。一起往那边走吧。正好我路上给威远那小子买口热乎的。”法步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昭音跟在他身边,两人一起向前走着。 “我说,你真的没事吗?”法步看着昭音问道。他的表情里有着一丝丝担心。 “没事啊。”昭音不明所以地看着法步,“她没扔到我。” “小祖宗,我不是说那个。”法步叹了口气,继续问,“她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让你觉得受伤?” 法步很清楚昭音十六岁时候的那次不得已。今天这个年轻姑娘说的话,很有可能让她回忆起过去,引起她的负面情绪。 “啊,”昭音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回答道,“不会,她现在心情肯定很差,什么恶毒就说什么。” 法步眼里的担心仍然没有消失。他继续说:“如果你觉得委屈了,怨恨了,不幸了,或者有其他任何情绪,都可以跟我说说,别憋在心里。” 昭音眨了眨眼,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很多好人会受伤,坏人却活得很好。人们都说因果有报,但究竟什么是报?” 昭音抬头望着法步,“之前天祈被诬陷,丢了性命,我和天祈的姐姐在地狱里挣扎了四年。现在能够真相大白,人们都说是因果轮回,好人好报,但如果真是如此,这些事本就不该发生在我们身上。” 法步听着昭音的话,居然一句安慰都说不出来。最后,他只能劝昭音道:“昭音,你一定觉得自己很不幸。我也没有办法安慰你什么,只能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至少不会更糟糕了。” 法步说着这些话,自己心里都没有底气。前方真的是一片光明吗?当然不是。会更糟糕吗?当然有可能。 但他当然也不忍心对昭音说这些。这个坚强的姑娘,一路走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是法步想都不敢想的。他突然觉得病床上的姑娘说得也挺对,有时候,面对一些人,外人确实没有资格去信口开河地安慰。 谁知,昭音摇了摇头,开口说:“没有,哥,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法步惊讶地看着昭音,“你觉得……很幸福吗?” “很幸福。”昭音点了点头,“我一路遇到过很多帮助我的人,遇到过能并肩作战的同伴,遇到过教给我爱与被爱的少年,遇到过很多好运气。”昭音想了想,又说,“现在又遇到了威远和你们大家。” 法步看着面前的姑娘。 “所以,”昭音真诚地扬起笑脸,对法步说:“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法步一个大老爷们,活了三十多年,此刻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面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遭遇,看了无数的冷眼,熬过各种排挤与偏见。但是她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报复社会,反而真诚地感恩他人的帮助,还觉得很幸福,她的内心是该有多大气,多温柔。 这让他一个大男人,自愧不如。 “昭音,”法步轻轻开口,“我能抱抱你吗?” 昭音向法步伸出了双臂。 法步慢慢走上前,轻轻抱了抱这个他敬佩的姑娘。 第99章 不后悔 法步陪着昭音一起来到食堂,给威远打包了一份热乎乎的汤面。 累了一天的昭音,迫不及待地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着。法步先跟她道了别,拎着汤面,走进公寓大楼,直接来到威远单元门口,敲了敲门。 威远来给他开了门。法步便也不客气,直接走进屋,把还热乎着的面递给威远,问他:“你怎么样?” “不疼了。”威远接过面,回答他。 “让你小子得瑟,忙起来饭都不好好吃。”法步走进客厅,一屁股倒进了沙发。 威远递给他一瓶水,然后自顾自热着面。 “我说,威远,”法步问威远,“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威远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他头都不抬地说:“你来帮我煮面,我就觉得幸福。” “也就是说你觉得不幸福。”法步自顾自地总结道,“是吧?” 威远不知道法步为什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么有兴趣。他抬眼看了看法步,淡淡地回答:“还行吧。” “我觉得自己不幸福,威远,”法步毫不犹豫地接话,“我一直觉得不幸福,不管是自己天生的东西,还是亲情,还是爱情。” 威远煮着面,等着法步继续往下说。 “我总是觉得别人幸福,但我不幸福,好像谁的生活都比我好。”法步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开口道。 威远把面盛进碗里,端到餐桌上。 法步知道他在听,便从沙发里坐直,倾身向前,两条胳膊抵着两条腿,继续开口,“但是啊,威远,你知道今天谁说自己幸福吗?” “谁?”威远一边问,一边从筷子篓中抽出一双筷子。 “昭音。”法步说出一个名字。 威远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我想象不到。”法步继续说,“她是唯一一个我承认比我不幸的人。现在却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幸福。” “她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个?”威远抬起头问。 “今天出了个任务,那个姑娘也挺惨的,二十岁,正当防卫,杀了人。”法步说。 威远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法步瞬间捕捉到了威远的情绪,这小子肯定又在自责当初没有保护好十六岁的昭音,害她杀了人。 法步和威远,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意外地相处得最好。两人已经是六年的朋友,法步对这个比他还小三岁的上级,几乎是了如指掌。 “你别一副都怪你的表情,”法步对威远说,“昭音现在好端端活着,你还天天能见到,想怎么保护就怎么保护,已经很好了。” 威远听罢,点了点头。 “吃你的吧。我走了。”法步说着,从沙发里站起身,“我以后得对你家小昭音好一点,那么好的姑娘。” 听了这话,威远抬眼看着法步。 “喂,我总不会有威胁了吧?别瞪我。”法步拍拍威远的肩,向门口走去。 门锁正好轻轻转动,昭音走了进来。 看着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昭音打趣道:“嚯,法步哥,真是好久不见。” “可不是。走了,再见。”法步边说边走出门。 “再见。”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换了拖鞋。她看到威远正在吃着什么,应该是法步刚给他带回来的面。于是她急匆匆洗了手,来到威远身边,问他:“老大,你胃还疼吗?” “不疼了。”威远回答。 “那就好。还是先别吃油腻的。”昭音听说威远不疼了,便回了自己房间。 “嗯。”威远顺从地应和着。 昭音换上衣服后,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任务辛苦吗?”威远稍稍提高了音量,好让房间里的昭音听得到。 “不辛苦。”昭音也稍稍提高音量回答。 “没受伤吧?”威远又提高音量问。 昭音干脆从床上翻身起来,来到餐桌,在威远对面坐下,说:“没受伤。” 威远抬头看了昭音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吃面,没再说话。 昭音看得出来,威远的这一眼里,包含了好多情绪。 她双手托腮,看着威远。 她记得当初对威远的第一印象,便是他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使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她不知道如今,两人变得更熟之后,究竟是因为威远不再刻意隐瞒内心,还是因为她更了解威远了,总之,有时候威远的一个眼神,昭音便能大概感觉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威远感觉到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便抬起头,看着昭音。 昭音直直地注视着威远的眼睛,想读出更多的情绪。 “怎么了?”威远问。 “老大,”昭音缓缓地开口,“天祈的事,你劝我别再愧疚,要慢慢走出来。” 威远缓缓眨了眨眼睛,“嗯。” “我在努力了,”昭音又说,“所以你也别再愧疚,努力走出来吧。” 威远注视着昭音漂亮的眸子。 “也许当初我们还没有缘分。但我现在好端端地活着,还被你保护着,这就足够了。”昭音又向前靠近了些,轻声开口,“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去南巷找了你。” 此刻,威远的内心翻滚着无数的情绪。他小心地开口:“你不后悔,认识了我吗?” 昭音脸上的笑容似孩童般灿烂,“怎么会?能认识你,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昭音说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不后悔认识了他。 她不后悔和他建立越来越深的羁绊。 两人,一猫,被温暖的夕阳铺满的客厅。有时候,也不需要多么惊心动魄的时刻,偶尔的这些小瞬间,便可以让人觉得,人间值得。 -------------------------------------- 里堂突袭战败后,北巷与香邦示了好。之后,烟草走私一如既往。 不过经过上次的教训,振北低调了很多。哄好了香邦,又不再明目张胆触怒里堂,他现在就游走在这僵持的两国之间,刮一刮油水。 而里堂的角度就不同了。他们看到了振北的能屈能伸,之前对里堂低头服软,现在又对香邦示好。 北巷此举使里堂嗅到了危机。里堂担心,北巷最终会与香邦合作,攻打里堂。 振北本就是见风使舵的生意人,旨在牟利,而令里堂不安的根源,其实是香邦。 于是,致和607年四月初,距离上次开战将近一年后,里堂王家经过整顿,决定直接借香邦破坏烟草走私禁令为由,向香邦开战。 而积极响应里堂王家开战号召,甚至主动请缨的,便是霍家公子霍烨文。 里堂贵族霍家做事无诚信,又横行霸道,在里堂的名声向来不好,近年来有逐渐没落的趋势。当年陷害无辜医生天祈的真相大白后,虽然因为变法已过,没有激起巨浪,但终究是压垮骆驼的一根沉重的稻草。 为了恢复霍家地位,霍烨文打算趁此机会打一场漂亮仗,至少获得大笔烟草赋税,甚至吞并香邦。 亚久下令,从转天开始,他自己以及威远,拉尔将带领人马前往里堂与香邦交界。在此期间,为了不出任何差池,盛阳与安娜带领两位副队长,严防与和安区的边界。其他人留在原地,等候命令。 出发前的夜晚,昭音此时正在安娜的家里,帮她收拾行李。 两人坐在地上,昭音帮安娜叠好衣服递给她,然后开口问道:“安娜姐,你说我们这次要去多久?” “不好说。得有几个月吧。”安娜一边算着时间,一边思考该带多少东西,“咱们应该不是很危险,但威远他们就不一定了。” 昭音垂着眼睛没说话。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儿多愁善感,盛阳那小子估计开心死了。” 昭音回头看看,果然是和安娜住一个单元的俊成队长,正倚在门边,看着坐在地上收拾东西的两人。 除了他们两人,这个单元的另外两间公寓,住的是盛阳和拉尔。 “滚,没看到我在忙?别来烦我。”安娜没好气地吼着俊成。 “大小姐,我就比你小一个月,你就天天把我当儿子吼。”俊成不但没离开,反而大大方方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 “还好意思说?你和盛阳平时多幼稚,自己不知道吗?”安娜调侃着俊成。 “盛阳队长也和你们同龄吗?”昭音问两人道。 “不同龄,不同龄,”俊成嫌弃地摆摆手,“他比我们大两岁,有代沟!” “代沟归代沟,盛阳队长眼光还是不错的。”昭音说着,调皮地冲安娜挑了挑眼睛。 “昭音!”安娜皱着眉,脸上却带着笑意,抬起手轻轻打了昭音一下。 “哎哟!疼死了!”昭音装着很痛的样子,笑着往旁边躲了躲。 “昭音你快别逗她了,”俊成托着腮,一脸玩味地看着安娜,“她的心可只属于威远一人。” 安娜举起一叠衣服,狠狠地往俊成头上扣去。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昭音便问安娜:“姐,你要不要一会儿跟我回公寓?去跟老大道个别吧。他们明天也要出征了。” 安娜微微一怔,几乎没犹豫地点了点头。 俊成便转头面向昭音,“昭音啊,你跟了威远这么久,有没有扒出他的任何情史啊?” 有。当然有。不仅扒出了情史,还扒出了情人,两个人还打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些话昭音是万万不会说的。这故事,她得帮威远保密。 “没有,”昭音尽量真诚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有过情史,具体就不知道了。” “唉,真可惜。”俊成失望地叹了口气,“整个团里,上上下下,就没人知道威远的情史。他从来不讲。” “那闹不好挺悲伤的。”昭音低着头叠衣服,面不改色地岔开话题,“俊成哥,我还没听过你的情史呢。” “俊成的初恋前女友,是他的青梅竹马哦。”安娜冲昭音挑了挑眉,瞬间出卖了俊成。 “讲讲呗。” “是啊,给我们讲讲呗。”安娜跟着应和,“怎么在一起的,怎么分的手,都好好讲讲。” “好啦!我要回去了!”俊成刷地站了起来,像蛇一样一扭腰,躲过了安娜伸过来抓他的手,然后飞一般地逃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昭音噗嗤一笑,“还挺害羞。” 安娜耸了耸肩,凑上前告诉昭音:“他刚分手那阵,低落了很久,整天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为什么分手啊?”昭音小声问。 “听说是家里反对。”安娜小声告诉她,“说是团里工作太危险。” 昭音无奈一笑,“最近确实是危险。” “是呢。”安娜应和完,又凑上前去问,“昭音啊,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昭音下意识地回答。 “谁啊?”安娜心里突然有点紧张,既想听到又不敢听到昭音的答案。 昭音刚想开口,却突然愣住了。 四年了,每当别人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她都会说有,似乎是一种条件反射。 然而现在,她已经决定慢慢放开故人的手,放他走,也放自己走。 那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该是什么呢? 安娜看着昭音发呆的样子,又疑惑地问了一遍:“是谁啊?” “对啊,安娜姐,”昭音看着安娜,眨了眨眼,一脸迷茫地反问,“我现在喜欢谁啊?” -------------------------------------- 昭音带着安娜来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拧开单元大门。 安娜无奈地看着这个面前比她小六岁的姑娘。昭音刚进团里的时候,成熟冷淡,习惯独处,一眼就能看出她经历了很多。但是最近,她似乎是开朗了些,偶尔甚至傻得可爱,似乎不过是个邻家小妹妹。 刚刚昭音的那副模样,简直就是一个被困在过去感情里的年轻姑娘,刚刚走出来的样子。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安娜不禁感叹着,她自己已经老了,经历这种懵懂的心情,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当然,安娜只是单纯地以为,昭音分的是个普普通通的手,经历的也是一时的刻骨铭心。 昭音轻轻拉开单元门。客厅的灯开着,牛奶正在认真地吃着猫粮。威远似乎是在房间里忙着什么。 “老大,我带安娜姐回来帮我收拾东西。”昭音一边换着拖鞋,一边说道。 “嗯。”清冷的声音从左边的房间里传出。 这,就是安娜思念的声音。 如今,大家都在团里,她可以经常见到威远。但等到明天各奔东西,就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见。 安娜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感伤。虽然她好像并没有这个身份和资格,但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担心这个男人的安危,祈祷他此行能够顺利。 安娜这样想着,便已经走到了威远房间门口。 “威远,”安娜站在门边,喊了威远一声。 威远正在衣柜里找着什么。听到安娜的声音,他的目光转向房门。 “你要注意安全。”这是安娜现在有资格说的唯一的话。 威远点点头,回答道:“你也是。” 第100章 边界 昭音没有收拾太多的行李。虽然不知道此行会是多久,但她还是想轻装上阵。 很快,生活必须品就已经收拾完毕。安娜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昭音说:“那我们明天见了。早点休息。” “好的安娜姐。明天见。”昭音把安娜送出公寓门口,与她挥手道别。 安娜走后,昭音关上公寓门,看向威远的房间。 里面的灯还亮着,听声音,威远还在收拾着什么。 昭音走过去,站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房门。 “进来吧。”威远头也没有回,就知道来人是谁。 昭音坐到床沿的角落,问面前的人:“收拾得怎么样了?” “好了。”威远说着,把那片树叶书签从笔筒中抽出来,夹进书里,把书扔进了行李里面。 昭音看着威远收好所有行李,关上衣柜门,问道:“老大,你们这次会去多久?” “不知道。”威远诚实地回答。 威远本就不觉得香邦里堂能和平共处。开战是必然。只是早或晚的问题。 而现在,比他想象的,要早那么一些。 此外,威远还隐约觉得,现在这个开始,看似简单,但之后也许会牵扯出更多的麻烦事。 这真是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现在的生活有了让他留恋的部分,他便更不舍得离开。 “老大,”昭音轻轻开口,“你一定要小心啊。” 昭音当然知道威远是强大的。但越强大,就意味着责任越多。会有很多人依靠他,寄希望于他,他不能逃避,也不能让别人失望。 有时候,这样也会很累吧。 昭音甚至觉得,是不是威远回到南巷会更幸福一些? “嗯。”威远看着昭音,“你也小心。” 昭音点点头,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便起身对威远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昭音,”威远却叫住了她。 “嗯?” “别受伤。”威远提醒道。 “不会。倒是你,”昭音想着,不禁隐隐担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威远对昭音说,“早点休息吧。” 昭音回到了自己房间,从抽屉中拿出亦爵送的那块淡紫色的幸运石,放到行李中。 她突然就想到了从前,那些西巷的伙伴们,破晓的成员们,不知道现在,都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着什么事谋生。 生活就好像一个永不停歇的大转轮,在身后追着你,不用力奔跑的人,只能被活生生碾过去。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这个选项能仁慈一些。 -------------------------------------- 转天凌晨,集合在大门口的人,准备好了向着各自的使命前进。 昭音骑着昼影,站在夜影身边。这么久不能相见了,夜影和昼影,一定会想念对方。 “各位,”亚久骑着马站在队伍前,面对着大家,声音洪亮地说,“请大家为了香邦,为了香邦的人民,不遗余力!” “是!”连空气中的回响都气势恢宏。 “出发!”亚久一声令下,大门缓缓打开。 “昭音,注意安全。”威远轻声说。 “你也是。等你平安回来,我们再见。”昭音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嗯。” 在亚久的带领下,一队人马一路前进。另外一队人马,在盛阳的带领下左转。威远和昭音,一个向前,一个向左,各自奔向自己的使命。 盛阳带领的这支小队里,包括安娜,昭音和佑轩。到达目的地后,他们与驻守的队伍交接了任务,办理了手续,又添补了装备,最后分配了住处。 “住惯了团里的公寓,来这种地方就真的不舒服。”安娜一边苦笑着,一边把行李放到床边。 “是啊,这里的条件,更让我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昭音站在门口,环视着整间屋子。屋子大小也就六个平方,正前方一扇小窗子,左侧一张一米宽的上下铺,右侧一张小桌子连着两个窄窄的柜子。屋子中间稍稍有一点空间,可以站下一个人。每层楼只有两间男女公共卫生间,以及两间男女公共浴室。 “昭音,你想睡上面还是下面?”安娜问道。 “我都可以。安娜姐你挑吧。” “那我睡下面吧。我睡觉不老实。”安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没问题。”昭音应和着。她回忆起在北巷的时候,秋月偶尔会过来她家,和她挤在一张床上,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总有一些环境,会让人想起怀念的过去。这个时候,人便是幸福的。 但最令人痛苦的,便是洗澡了。尤其是这天,团里的大家都刚刚安顿下来,天色渐晚,每个人都想尽快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 于是,女浴室的门口排起了长队。安娜无聊地靠着墙,轻轻用手指敲着自己的浴篮。昭音昏昏欲睡,前面的人向前挪一挪,她便下意识地跟着挪一挪。 “走了走了,昭音,到咱们了。”终于,安娜拉上昭音的手,冲进浴室。 劳累了一天,洗个热水澡简直是太舒服了。昭音低着头站在喷头下,任由温热的水从上灌溉而下,按摩着她的后脑。 “昭音,”旁边的安娜发出了赞叹,“你身材太好了!” 昭音稍稍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旁边的安娜,开口道:“安娜姐也很好啊。” “不如你,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安娜真诚地夸赞着。她一直就看得出昭音凹凸有致,但现在看到她流畅紧致的身体线条,更是觉得羡慕。 “安娜姐也很好。”昭音一边抹着洗发水一边说,“不要太谦虚了。” 安娜不是嫉妒心很强的人,但她每次看到昭音新的优点,便会止不住地担心。面前的姑娘,年轻貌美,身材曼妙。同时,又才华横溢,性格大气。爱上她大概并不是件难事。 安娜不知道,威远和昭音两个人,彼此之间究竟有没有心意。但有时候遇到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安娜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们很相配。这种感觉使她恐惧而无助。 昭音倒是不知道旁边的人,在一边洗澡一边思考人生的哲理。她只觉得热水好舒服,一会儿洗完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这里的夜晚月明星稀。他们现在所在的和安区边界驻守大本营,是东巷的最南边附近。 整个和安区,安全的区域,便只有与香邦和里堂接壤的一块东巷浅巷。那里热闹而繁华,餐馆众多,剧院众多,很多两国的居民都会去拜访。破晓的很多演出也是在那里。再往里走,从东巷深巷开始,便不再安全了。而他们现在的地方,是东巷的南边附近,自然是骚乱不断。 安娜和昭音关了灯,缩在被子里躺在床上。外面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洗了澡全身轻松,身下这张床铺,虽然又硬又窄,却也觉得舒服。 “安娜姐,”上铺的昭音开口,“你困吗?” “不困,你呢?”下铺的安娜回应道。 “我也不困。我们聊会儿天吧。”昭音说。 “好啊。聊什么。” “安娜姐的情史。你还没给我讲过。” 安娜轻轻笑了一下,“好吧好吧。我比你现在小一点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后来我来了团里,我们不能常常见面,一年不到,便散了。” “那还挺可惜的。”昭音说道。 “听上去挺可惜。但实际上,总不见面,感情也就淡了。”安娜回忆着当时的心情,“直到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也许他也是一样吧。” “嗯。分开了就能走出来,也挺幸福的。” “是的。我现在想起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只希望他找到幸福。” “那你之后又和别人在一起过吗?”昭音继续发问。 “没有了。因为后来我遇到了威远。”安娜也毫不避讳,如实地开口。 “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吗?”昭音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惊讶。 “是的。第一眼。” “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安娜至今都能回想起那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确定,“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很霸气,很成熟,让人想去依靠他。” “真好,”昭音轻轻说,“一见钟情很浪漫。” “只是我一个人一见钟情而已,”安娜自嘲了一下说,“威远可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唉,”昭音叹了口气,“为什么感情这个东西,总是这么不顺利。”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太完美的人,”安娜说,“这么多年,威远也没有跟谁在一起。甚至没有过绯闻,昭音,除了跟你。” “我?”昭音轻声笑了笑,“那肯定怪我。我绯闻多得满天飞,比外面的星星还多。” 安娜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是的,她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威远,但是不敢大大方方地跟昭音聊得更深入。有些答案,她不太敢知道。 “姐,我困了。”昭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睡吧。明天见。”安娜温柔地说。 “晚安。”昭音合上了眼睛,在这个荒凉的边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第101章 驻守 转天一早,会议室里,盛阳正在向安娜队长,佑轩和昭音两位副队长,以及一同从团里过来的大家,下达这次的任务。 盛阳首先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本次的任务,主要是做好这边的防守,防止给前线带去不必要的困扰。” 他停了几秒,环视了一下会议室中的各位,继续开口道:“任务难度不大,但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确保边界的安定。” “是,队长。”下面的大家信心满满地回答。 坐在会议室里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本次战争的后备力量。这里虽然条件艰苦,却也算不上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此刻正在前线,由亚久和威远所带领的那一队人马。 大家们都祈祷着他们可以平安归来。 会议结束后,等人群陆陆续续散了,安娜才小声地问盛阳:“你觉得这次要多久?” 盛阳撇了撇嘴,估算着:“要是两国只是谈判,可能一两个月。要是打得不可开交……”他微微一思考,说出了一个时间,“闹不好要几年。” “几年?”昭音惊恐地问道。 身边的佑轩带着微微惊讶的表情,与昭音对视了一眼。 “我也是估算啦,估算,”盛阳眯起眼睛说道,“以前我遇到的一直都是小骚乱,从没有现在这样的情况。” “唉。”安娜泄气地垂下了头。 “不过这次这样严防死守,也是因为上次里堂突袭,损失得太惨重了。”盛阳继续说,“当时的小队全军覆没……” 盛阳突然意识到昭音还在这里,似乎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佑轩看到盛阳的目光定在了昭音身上,便也跟着看了看昭音。 阻止里堂突袭一战,他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听说拉尔与昭音立了功。 而当时最先掉头回来的小队全军覆没,他也有所耳闻。 看到盛阳正看着自己,昭音笑了笑,让他放轻松,“盛阳队长,你继续说下去就好。我还没有脆弱到听不得这些。” 盛阳叹了口气:“这真是我入伍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最惨烈的一战。” “昭音,对不起。”安娜在一旁小声地说。 “别这样了,大家,都过去了。这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昭音拍了拍安娜的肩膀。 “这次,一定不会再出这样的差池。”盛阳坚定地开口,仿佛是在对昭音说。 四个人两两走出了会议室,前往不同的驻守地点。 佑轩一直很想知道那次战争的细节,而身边的昭音正好是当事人。于是他开口问道:“当时是什么战况?” “当时团里上下被里堂内鬼挑拨,怀疑我的身份。只有那时候还是队长的拉尔相信了我的判断,带着一支小队截获了里堂突袭队,最终没有酿成大祸。”昭音平静地概括。 一支小队,要对抗里堂突袭队,想想就知道是多么艰难的事。 香邦的平安,是他们用几乎全军覆没换来的。 佑轩不禁开口道:“这一仗肯定异常艰苦。” “嗯。”昭音垂下眼睛。 她在这场战役里,失去了几乎所有那次相信她,与她一起违背浩辰命令的同伴。这其中,就包括少庭。 少庭曾经说过:昭音,你不能阻止有人相信你。 是的,昭音不能阻止。但是如果,相信她的人,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昭音宁可自己是孤独的。 佑轩看到昭音的反应,猜测她有可能失去了很亲密的同伴。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继续问的好。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受伤了吗?” “嗯。被木板割了个口子。”昭音说。 听着昭音的形容,佑轩以为是擦伤那种程度的口子,便觉得这个话题应该不是特别忌讳,可以继续聊。于是他又问:“哪里?” “大概从这里,到这里。”昭音用手,从自己左腿的大腿根,一路指到膝盖窝。 佑轩惊讶地看着昭音的手指,一直到膝盖窝才停下。 “这么长?”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痛苦,仿佛能感觉到昭音当时的痛。 “可不是。疼得要死。”昭音云淡风轻地描述。 “那真是太辛苦了。”佑轩想着当时的情景,觉得昭音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 “嗯。所以团里这次防患未然,让咱们在这边严防死守,避免再出那样的事。”昭音说道。 “其实我总觉得很奇怪。”佑轩突然开口。 “什么?” “我以为里堂会先谈判。”佑轩说,“虽然双方打起来,香邦大概率不占上风,但毕竟里堂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获胜。” “嗯。”昭音应和着,等着佑轩继续往下说。 “但里堂就直接这样开打了。”佑轩微微思考着说。 “里堂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昭音说,“他们上次与北巷合作,这次大概担心香邦也会做同样的事。” “有可能。”佑轩微微点了点头,“如果全面开战,说不定真的要辛苦很多年了。”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还不一定有个好结果。” 空气寂静了几秒钟。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昭音不想再继续,便转移开了话题:“前辈602年毕业后,有来过这边吗?” “来过,但是从来没有驻守过。”佑轩说着,不禁想起了这里艰苦的住宿条件。他升了副队长,现在也住在团里的公寓,过来住这种六平方米的小单间,还真是不习惯。 “我也是。我来这边的次数也不多。”昭音说。 “昭音,你还很年轻啊。”佑轩说,“前途无量。” 昭音无奈地看了一眼佑轩,“前辈,你也是我们这一代的人。也是前途无量。” 佑轩微微笑了一下,开口道:“好。谢谢。” 驻守的生活单调而枯燥。昭音觉得自己的胃已经想念东巷的各种美食了。甚至是团里食堂的牛肉汤,现在给她,她都能喝下两碗。 昭音虽然喜欢找美食,却也不挑食,给她的食物她都会吃,倒是好养活的样子。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四个人再次一起吃晚饭。 几天下来,大家的胃都对这里难吃的饭菜有了抵触情绪,但也只能被迫接受。 唯一的例外,便是昭音。不管昭音吃什么,都能吃得特别香。 于是,当安娜再次看到,昭音瞬间干掉面前的整碗盖饭,好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的时候,是相当惊讶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昭音啊,还是这么好吃吗?” “不好吃啊,”昭音的眉头瞬间皱起,“一点味道都没有。” “没看出来你觉得不好吃啊。”安娜调侃她道。 “我饿。”昭音清晰地说出自己的理由。 盛阳看着昭音的吃相,不禁又想起她家那只与她吃相类似的猫。于是开口问道:“你的猫还活着吗?” 昭音惊讶地抬起头,“盛阳队长,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都能把猫养死?” “看来还活着。”盛阳点点头,继续吃饭。 “你家有猫?”佑轩开口问昭音。 “有,之前在训练场捡的。” “唉,真是幸运,”安娜再次感叹,“我也想捡一只猫。” “训练场可以捡到猫,”佑轩对安娜说,“我女朋友之前也捡到了一只。” 听见了关键词!安娜和盛阳手里的筷子瞬间停住了。两人一起抬头,眼中燃烧着八卦之火,看着佑轩。 “女朋友?”盛阳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显得太激动。 “前辈,做好准备。他们来了。”昭音在佑轩耳边悄悄提醒。 “啊……”佑轩看着面前二人的架势,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 但是已经晚了。 “讲讲,佑轩,讲讲呗。”安娜凑得越来越近。 “啊……她是,后辈……”佑轩缓缓地开口。 “叫什么?”盛阳问。 “谢语墨。”佑轩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昭音记得那天,佑轩前辈喊过这个名字。 “哪届的?”盛阳紧追不舍地问。 “603届毕业的。”佑轩无从逃避,只能如实交代。 “啊!原来是学妹。”盛阳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与安娜对视了一眼。 佑轩尴尬地冲面前的二位笑了笑。 “漂亮吗?”盛阳再次发动攻势。 “很漂亮。”佑轩点点头,真诚地回答。 “很好,很好啊。”安娜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佑轩,“这才是青春啊。” 昭音靠着椅背,双臂抱在胸前,一脸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不怕死地开口:“你们真像一对父母。” “死丫头!”安娜似乎遭到了背叛一般瞪着昭音。 “人家安娜才不屑呢。”盛阳托着腮,斜睨着安娜。 “安娜姐真是太没眼光了。”昭音微微皱眉,用一副打抱不平的语气说道,“我们这么玉树临风的盛阳大队长,她居然敢不屑。” “昭音。”安娜瞪着昭音,一脸仇恨地开口,“你今天晚上死了。” 昭音坏笑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有时候开开前辈们的玩笑,也是挺有意思的。 第102章 内心的宁静 边界上的骚乱有时候会很麻烦。 比如这天夜里,和安区的几个暴徒想趁着夜晚潜入香邦。轮流守夜的几个人及时发现,迅速拉响了警报。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荒凉边界的天空。 昭音“腾”地从床上坐起,翻下床,换好衣服穿好鞋子,整个过程只用了一分钟。但是直到她站在已被治服的暴徒们面前,大脑才慢慢清醒过来。 投降的暴徒们被盛阳和安娜带去审讯。佑轩和昭音负责整理现场。 佑轩转向右边,迈开脚步就要向前走。 “前辈,是这边。”昭音开口,声音沙哑而慵懒。 佑轩轻轻地笑了一下,问昭音:“你很困啊?” 昭音平时的声线随和而从容,并且气息很稳,也许是常年唱歌的原因。然而现在,刚睡醒的她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开口,声线却是反差地慵懒随意。 “当然困,”昭音笑着闭了闭眼睛,“前辈不是也一样?方向都走错。” 当然,佑轩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上去依然精神,却困得东南西北都不认识。这该死的驻守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一边想着,一边跟上昭音的脚步,向左边走去。 和安区的暴徒,有时候没有理由,只是单纯地想施暴。 眼前的几个暴徒,带着一身的酒气与戾气,在盛阳和安娜的审讯下,老实地交代,他们此行并无任何计划,只是想来香邦转转,顺便抢抢东西。 其实,这种暴徒反而是最让人省心的。他们单单为了施暴而施暴,不是因为遭受了什么痛苦或者不公,从而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面对这种暴徒,团里的人不用拼命压抑恻隐之心,反而很轻松。 只是比较困。 昭音和佑轩沉默地完成了任务,又沉默地走到审讯室向盛阳和安娜报告。沉默不是因为他们无话可说,只是因为太困了,连一丝力气都不舍得浪费。 “报告,”佑轩开口,“现场处理完毕。” “好的,辛苦了。”盛阳冲着两人点了点头。 “哟!你不是那个和安区歌女吗!”一个暴徒突然开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身上还带着酒气,猩红的双眼紧盯着昭音。 “坐下。”盛阳的语气冷得仿佛结了冰。 暴徒看了盛阳一眼,倒是乖乖地坐下来,却还是一脸玩味的表情。 没关系,昭音想着,这样的人没有威胁,是可以不用理会的。 “是长得好看!”暴徒上下打量着昭音,继续说,“来给爷玩玩?” “闭上你的狗嘴。”盛阳的眼中带着杀气,仿佛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对面的人再说一句话,他就不再客气。 佑轩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一小步,挡在了昭音身前。 暴徒虽然一身酒气,但理智尚存。看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势,也知道再说下去,对自己不利,便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睛,靠着椅背,不再讲话。 “走吧,前辈。”昭音在佑轩身后轻轻开口。 “队长,那我们先出去了。”佑轩说完,向盛阳和安娜敬了礼,然后转过身,推着昭音的胳膊往外走。 佑轩带上了审讯室的门,对昭音轻声说了一句:“别在意。” “嗯。谢谢前辈。”昭音点点头,微微一笑。她的声线与往日一样淡定。 两人并肩走着回到宿舍楼。昭音上到二楼后,停住脚步,对佑轩说:“那前辈,明天见。” “去吧。”佑轩点点头。 昭音转身朝自己的宿舍走去。佑轩目送着她掏出钥匙,进了宿舍,关上房门,又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后,才转身继续上楼,回了自己的宿舍。 昭音重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安娜进来躺到床上后,她才渐渐睡去。 转天一大早,昭音打了个哈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起床了和清醒了,简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老天爷!困死了!”安娜在下铺伸了个懒腰。 “安娜姐,今天有什么新任务吗?”昭音闭着眼睛问道。 “今天要派人把昨天的几个暴徒送去王家法庭。”安娜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解释。 “嗯。”昭音继续说,“也不知道前线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一点消息都没有。”想到这里,安娜也不免担心起来。 昭音从上铺翻下来,用手随意理了理头发,扎起一个高马尾,便与安娜一起来到会议室。 早会上,盛阳严肃地向大家宣布前线的消息。战争很激烈,安娜听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两方实力匹敌,僵持不下。”盛阳继续说,“团里用尽了全力,保护着香邦国的人民。请各位一定要有信心。” 大家在盛阳的鼓舞下,声音洪亮地回答道:“是,队长。” 等会议室中终于只剩下他们四人后,安娜急忙开口问道:“盛阳,伤亡情况怎么样?” “不严重。”盛阳告诉安娜,“亚久,威远和拉尔都没事。” 这个回答使在场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盛阳又接着说,“一个月已经过去,如果两方依然僵持不下,应该会有别的打算了。” “谈判?”佑轩开口。 “是的。”盛阳点点头,“这样打下去不划算。就看能不能谈得拢。” 安娜开了口,语气中略带着期待:“如果谈下来,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是的。”盛阳的表情也轻松了下来,“希望一切顺利。” “太好了!”安娜双手合十,“求老天保佑!” “很快了。”盛阳拍了拍安娜的肩膀,继续开口,“大家都去做事吧。一会儿见。” “是,队长。”佑轩和昭音向盛阳敬了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走了一小段路后,佑轩低头拨弄了一下左腕上的红色手绳,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昭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辈,想女朋友了吧?”昭音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调侃。 佑轩笑了笑,也不回避,“嗯。” “她留在团里了吗?”昭音又问。 “是的。”佑轩的语气很温柔,带着思念,“一个月没见了。” “但是她会很安全,”昭音开口劝道,“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见了。” “幸好,现在已经看到了希望。”佑轩说,“之前,都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语墨。” “你们真幸福。”昭音微微一笑,羡慕地说。有个彼此牵挂的人,是件幸运的事。 “你呢?回去有马上想见的人吗?”佑轩问昭音道。 昭音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我家猫。” 佑轩听着她正经的答案,不禁笑了笑。继而,他又开口问道:“你还是单身吗?” “是。”昭音点了点头回答。 “为什么?”佑轩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不解。 昭音被他疑惑的神情逗笑了,“很奇怪吗,前辈?” “很奇怪,”佑轩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谢谢前辈的夸赞。”昭音全当佑轩在夸她漂亮。 自己有想见的人吗?这个问题,昭音从未考虑过。期待总是太幸福,但失望又会太痛苦。 她曾经也像佑轩这样,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一脸温柔地思念着那个人。但是,现在戒指早已被摘下来,静静地尘封在抽屉里,变成了一段一触碰便会疼的回忆。 与其经历这种放大的幸福与放大的痛苦,昭音宁可舍弃这些情绪,以求内心的平稳。 渐渐熟悉起来后,佑轩也开始八卦这位后辈的感情生活:“亦爵好像很喜欢你。” 昭音挑了挑眉,“前辈连这个都知道?” “我跟他可是同年成为训练生的,”佑轩开口道,“他后来早毕业了而已。” “啊,”昭音恍然大悟,“亦爵前辈居然这个都说。” “他也是第一次跟我们说这些,”佑轩告诉昭音,“所以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昭音摇了摇头,“亦爵前辈迟早会发现,我们不是一路人。” 佑轩明白昭音的意思。亦爵外向而随性,昭音内敛而理性。如果真想走到一起,必定要经过痛苦的磨合。 不过,不论是看似多么契合的关系,总要经历细细打磨。这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事情,两个人必须同心同力,才能越走越近,如果任意一方不愿意用力或者用力过火,便只能渐行渐远。 “威远前辈呢?”佑轩又开口问道。 “威远?”昭音微微诧异地看着佑轩,眨了眨眼睛。 “感觉你们两个很亲近。”佑轩继续说。 “我很感谢老大,他为我做了太多,我无以为报。”昭音垂下眼睛,轻轻地说,“我希望他能幸福。” 佑轩看着昭音,听着她说的话。 这个姑娘,会共情,会感恩。但同时,又拒人千里之外,不让任何人去打破她内心的宁静。 她的出身,容貌,经历,注定了她逃不掉这个世界的骚扰。也许,对于她来说,现在这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佑轩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肩并肩,在阳光下,一起向前走去。 第103章 爱情故事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已经整整一周,前线没有再传来新的消息。但此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形势尚且在控制之中,暂时不用出动更多的人力。 昭音觉得,来到这边驻守后,整个人都变得不精神了。倒不是睡眠减少了很多,只是生活极其不规律,三天两头便要守夜岗,转天白天又要雷打不动地去开早会,还要和佑轩一起,帮两位中层处理很多事务。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为副队长,昭音更是需要以身作则,下面的人才能更有动力。 盛阳和安娜在工作状态下,依然是精神抖擞,活力满满,但私下里也是看得出的疲惫。之前四个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会说说笑笑,八卦各自的感情生活。而最近,饭桌上的气氛总是很沉闷,没有人想浪费一丝多余的精力。 唯一看不出疲惫的,只有佑轩。不管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守哪一班岗,佑轩看上去总是很有精神。但昭音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表象。让他分一分东西南北,他瞬间就会暴露。 这天晚上,再次轮到昭音与另外一个小伙子一起守夜岗。 昭音裹着一件外套,站在驻守岗位,眺望着漆黑的远方。 这里寂静而荒凉,一望无垠,是满天繁星都无法照亮的土地。那边的和安区,生活着努力打拼的居民,但同样也生活着,毫无任何天赋,也不想付出努力,却是费尽心思,去伤害这个世界上美好事物的垃圾。 “昭音前辈,你睡吧,我来守就好。”身边的人开口。两位队长与两位副队长最近的工作强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们也一定很疲倦。 “不用,哪有这样的道理。”昭音看着小伙子,微微一笑,开口道。 这天的夜晚很静谧。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点点骚动,就能迅速引起注意。如果暴徒们知道了这些,是不是在鲁莽行动前,就会三思而放弃? 小伙子看面前的副队长没有睡的意思,便打算与她聊聊天。他只知道这位副队长的名字,便开口问道:“昭音前辈是哪一年毕业的?” “我是604届毕业的。”昭音回答。 “啊,我是602届。”小伙子微微诧异。他听说昭音是副队长,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是他的前辈。没想到,昭音比他还要小两届。那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了。 “前辈好。”昭音笑着对小伙子说。 “不敢当不敢当。”小伙子连忙摆了摆手。 “我叫昭音。”昭音向面前的伙伴伸出了手,郑重介绍了自己。 “前辈,我叫莫天寒。”这位叫天寒的小伙子也伸出手,回握住了昭音。 “别叫我前辈了,我只是个副队长,直接叫名字就好。”昭音摆摆手,大方地说道。 “好的。”天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 面前的人应该比昭音大不了几岁,却成熟稳重,看上去很有担当。 “你是这边的驻守吗?还是这次一起从团里过来的?”昭音和身边的同伴聊起了天。 “我是从团里过来的。”天寒回答,“几年前,我本来申请了过来成为驻守,这样之后更有可能被团里重用。” “嗯。”昭音点了点头。 “但是后来我遇到了我老婆,就放弃了过来驻守。”天寒说着,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你已经结婚了?”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啊。”天寒笑了笑说,“都要有宝宝了。看不出来吧?” “一点都看不出来,”昭音诚实地说,“主要是你还很年轻。不过确实看着比同龄人稳重。” “我之前也很爱玩的,一点都不成熟。”天寒给昭音讲起过去的事,“不过结婚之后,心态就不一样了。其实确切地说,遇到老婆之后,心态就变了。” “真幸福,”昭音由衷地说道,“那你和老婆已经很久没见了吧?希望能尽早回去。” “是啊,我们两个还从没分开这么久。我很想念她。我这次过来之前,她才刚刚怀上了宝宝。”天寒与昭音分享着自己的幸福,“她现在肯定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却没能陪在她身边,真是很愧疚。” 当人们幸福的时候,便会抓住身边的所有人,与他们一起分享这种情感。 昭音也喜欢别人与她分享这些。听着这些故事,她会觉得人间很温暖。 “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昭音想听一听这个美好的故事,便从头问起。 天寒开口道:“是在和安区的东巷。我老婆之前在东巷浅巷开了一家小餐馆。我经常去那里吃饭,一来二往,我们就熟悉了。” “嗯,真是浪漫。”昭音一边听着,一边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她是个坚强又善良的姑娘,世代生活在和安区,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在和安区那种地方,依然能乐观地生活,这样的人,你能想象得到吗?”天寒的语气中,带着对老婆的敬佩。 昭音点点头,开口回答:“的确很让人佩服。” “我一开始很欣赏她,后来渐渐变成了爱慕,便主动追求了她。”天寒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我后来也常带着父母去她的店里吃饭,父母也很喜欢她。”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吗?”昭音托着腮问道。 “没有”,天寒摇了摇头回答,“她一开始并没有同意。” “为什么?她不喜欢你吗?” “不,她也很喜欢我,”天寒回答,“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国籍,没有姓氏,会拖累我。她说我应该找一个家庭背景更好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我。” “啊……”昭音仿佛能体会到当时姑娘的心情。 “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幸运,才能遇到她这么好的姑娘。所以我死皮赖脸地追求她,还去见她的父母,陪他们聊天,给他们送水果。久而久之,她终于同意了跟我交往。” 昭音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这个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你可真是有办法。” “交往之后没多久,我就和她求了婚。我想亲自给她一个家,一个姓氏。我不希望她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这些。”天寒的眼中是看得到的坚定与责任感。 “嗯。”昭音一边听着,一边慢慢点头。 “但我现在总觉得很对不起她。”天寒却说道,“我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为什么?” “我们结婚已经两年了,她现在虽然有香邦居住权,却还没拿到香邦国籍,也还不能冠上我的姓氏。因为香邦还在审查我们的婚姻。”天寒解释道。 “啊……”昭音也隐约听说过这种婚姻审核,时间相当漫长,似乎是为了防止奸商通过这种方式,做身份买卖,从中获利。 “但说是审查婚姻,其实主要还是审查她。来审查的人对她的语气和态度从来不好,就好像她是占了大便宜。”天寒继续说道。 昭音撇了撇嘴。她能想象得到,那个姑娘会被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只是幸好,她有一个爱她的老公。这就足够了。 “他们都会审查什么?”昭音问道。 “会问双方一些日常问题,然后看看两个人是不是住在一起,如果没有,又是什么原因。”天寒回答。 “所以你放弃了驻守吗?因为两人会长时间无法住在一起,审查会有麻烦。”昭音仿佛明白了,天寒主动放弃了机会的原因。 “是的。”天寒点了点头,“如果来驻守,我就要离开她身边很久。虽然也可以提交证明资料,但是审查起来也会比较麻烦,说不定更要刁难她。我不希望她经历这些。” 纵使这段婚姻要经历外部的考验,但既然两个人如此深爱对方,为彼此着想,走下去,大概也不会那么辛苦。 “还要等多久,她才能拿到香邦国籍和姓氏?”昭音又问。 “还要很多年。这并不是问题,我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天寒回答,“我只是觉得她跟了我,现在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歧视,真是委屈了她。” “她一定不觉得委屈。”昭音确定地开口,“相信我,即使要经历这些困难,她也会想和你在一起。” “嗯。”天寒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希望可以尽快回去,能在她生宝宝之前,多陪伴她。” “一定可以的。”昭音鼓励道。 在这荒凉的边界,居然还能听到不少爱情故事。带着情侣手绳思念女朋友的,到处给别人讲老婆孩子故事的。 昭音无奈地扶了扶额,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成熟的威远,妖艳的法步,还有绯闻不断的她自己,都曾狠狠地在过去跌倒,爬起来后就走得小心翼翼。也许大家都曾经勇敢过,有的人就收获了幸福,有的人却收获了教训。 这样想来,感情的很大一部分,确实要靠运气。 第104章 诡异的骚乱 这天傍晚,边界附近发生了一场诡异的骚乱。 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带着可怖的神情,三步一摔倒地从和安区跑向边界,也不知道是因为腿受伤了,还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到最后,他简直就是挣扎着爬向边界这边的香邦,嘴里还不停地小声说着“救救我”,似乎是他为了逃离什么恐怖的东西,不惜被香邦的驻守们捉住。 驻守拉响了警报,在男人一只手爬入香邦国土的瞬间,便将他擒获。昭音和佑轩此时正在附近,他们眼看着这个男人爬过来,驻守们把他的双手摁在身后,又牢牢地绑上绳索。 这是什么情况?面前的男人想要逃离什么?还是有什么阴谋? 昭音不明所以地看向男人跑过来的方向,似乎是一片荒芜。 但是紧接着,她就看到一个一身黑衣服的年轻高挑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只身出现,双手插兜,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来。 昭音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佑轩。佑轩扭头,随着昭音的目光看过去,便也发现了那个年轻男人。 “还真是个懦夫,”年轻男人越走越近,语气轻佻,声线却是极其迷人的磁性,“宁可爬过去做狗。” 这个声音,好熟悉。 驻守们聚集过来,严阵以待,以防眼前的年轻男人突然行动。 年轻男人丝毫不慌张,一路走到边界才停下。他似乎对驻守们没有敌意,现在也并未跨入香邦的国土,因此香邦的助手们没有理由抓他。 年轻男人淡定地微笑着,环视着周围的驻守,最后视线稳稳地落在左前方几米处,那个坐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看到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吓得往后缩了缩,面目僵硬,全身颤抖。 年轻男人视线没有移动,却慢慢地开口,似乎是在与周围的驻守们商量:“香邦的朋友们,这个人,跟我有点恩怨。能不能麻烦大家,把他扔回来?我保证,他再也不会有力气,爬过这条尊贵的边界。” 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邪魅的磁性,危险的诱惑,仿佛用不着千军万马,就能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扬起层层尘沙。 昭音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双手插兜,站在边界另一边的和安区上。他的黑卷发闪亮而浓密,一对丹凤眼细长,红唇上挑,整个人的气息强势而危险。 昭音微微皱了皱眉头。 驻守们没有人说话。中年男人拼命摇着头,嘴里嘟囔着:“不要!不要!” “先生,这位先生侵入了香邦的国土,香邦王家会亲自处理。”终于,佑轩强势地开口,“香邦不想给您添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您再向前走一步,我们别无选择。” “唉,好吧。”年轻男人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说道,“贵国的规矩,我自然得遵守。那么,”他说着,又睁开眼睛重新看向地上的中年男人,“我的私事,还是之后再处理吧。” 中年男人仍然惊恐地瞪着前方,大口喘着粗气。 年轻男人慢慢向后转身,再次勾着红润的唇,打量了一遍面前的驻守们。正要离开时,他的视线忽然定在了昭音身上。 他重新转回身,面对着昭音,丹凤眼微眯。 昭音也与他对视着,脸上没有表情。 佑轩瞟了一眼年轻男人,又瞟了一眼昭音。周围的驻守们在年轻男人离开前,都严阵以待着,丝毫没有放松。 “是你吗?”年轻男人终于对昭音开口,“二二零?” “是我。”昭音缓缓回答。 年轻男人听罢,周身似乎散发着更加危险的气息。他轻笑了一声,又说道:“既然如此,我改变主意了。来香邦玩一玩,似乎也不错。” 周围的驻守们听到,立刻做出防御的姿势。 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摇着头,又向后退了退。 “香邦的朋友们,准备好,我要过来了。”年轻男人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双手从口袋中抽出来,右手一松,一把小小的刀落在了地上。最后,男人把双手背到身后,就这样一步一步,退到了香邦的土地上。 两个驻守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压制住他的肩膀,第三个驻守用绳索紧紧绑住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然后押着他转过身,正欲带他向前走。 年轻男人突然转过头,对昭音说:“二二零,一会儿来审讯我。”说罢,他扭过头去,被两个驻守押着,迈开了脚步。 昭音没有说话。她目送着年轻男人离开,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等男人走远后,佑轩问昭音道:“你认识?” “应该是以前在孤儿院的熟人。”昭音蹲下身去,捡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小刀,举到眼前仔细查看着。那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小刀,大街上随处都能买到。昭音一边思考着,一边又缓缓开口,加了一句:“但我不太确定。” 昭音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哥哥,黑卷发,白皮肤,嘴唇红润润地,长得跟女孩子一样秀气。老天赐给了他一副迷人磁性的嗓音,他却性格内向,不常开口说话。 昭音在孤儿院是个很独立的孩子。她不过分与人亲近,也不刻意与人疏远,不会欺负别人,却也不会多管闲事。她从小就长得很漂亮,会有很多男孩子想和她一起玩,也会有很多女孩子对她抱有敌意。她一般也不太在意,只要对方不过分,她都不会搭理。 而这个声音好听的大哥哥,编号是六二六。孤儿院淘气的孩子们常常欺负他,嘲笑他的头发像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每次受气,他都不反抗,就躲在一旁默默地哭。 六二六与昭音的相识源于有一次,昭音摔倒了,擦破了腿,正坐在地上小声地哭。 昭音从来不在欺负他的孩子里面,因此六二六帮昭音清理了伤口,并嘱咐了一句“先不要沾水”。谁知道,小小的昭音,第一次听到这个大哥哥说话,就毫不掩饰地赞美大哥哥声音好听。 更令六二六没想到的是,昭音后来从食堂偷了好吃的带来给他,以表示感谢。 这样一来二往,他居然跟昭音成为了好朋友。 一般来讲,没人愿意跟被人欺负的孩子一起玩,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也有可能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但是六二六发现,昭音不巴结受欢迎的孩子,也不冷落受欺负的孩子,她跟谁谈得来,便跟谁一起玩。后来,两个孩子的关系一直很不错,经常会一起玩,他甚至还会教昭音唱唱歌,跳跳舞。 再后来,六二六被和安区一个有钱人领走。那是一位性格古怪的老头,没有老婆,没有子嗣。来接六二六的那天,老头的眼神中带着幼小的孩童们看不懂的情绪。六二六被领走两年后,据说那个老头家里失了火。 那是一个炎热的夜晚,火舌肆虐地席卷了整栋繁华的别墅,烧得一片砖瓦都不剩。据说失火前的两天,老头正好摔断了腿,无法逃出来,只能被活活烧死。 而那场火灾后,没有人知道六二六是生是死。有人猜测,他可能被烧成了灰烬,有人猜测,他自己逃了出去,甚至有人猜测,就是他放的火。 但不论如何,没有人再听说过六二六的消息。 昭音一边朝审讯室走着,一边想着,这个年轻男人,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编号六二六的大哥哥。 黑色的卷发,红润的唇,当年那个大哥哥的容貌,在昭音的脑海中逐渐清晰。最重要的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拥有如此特殊而迷人的声线。 只是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与昭音记忆中的大哥哥,简直是大相径庭。 大哥哥内向而含蓄,不爱与人交谈,而今天的这个男人,肆意而随性,不吝啬每一句话。昭音知道,有些生活经历,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些人的三观与性格。然而一个人,究竟是否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回炉重造了一般,昭音实在无法确定。 昭音来到审讯室门口,盛阳队长已经等在那里。 “队长。”昭音走过来,向盛阳敬了礼。 “哦,昭音,”盛阳看到昭音,开口问她,“你当时在事发现场吗?” “我在。”昭音回答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盛阳继续问,“我听说这两个人都没有敌意?” “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那个年轻人好像是在追杀那个中年人,”昭音解释道,“中年人为了逃命,才跑进了香邦。年轻人跑进来,好像是因为认出了我。” “认出了你?”盛阳不解地问道。 “嗯。好像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熟人。我还不确定。”昭音回答道。 “这样啊,”盛阳皱着眉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还是仔细审讯一下比较好。免得他们又在耍什么计谋。” “嗯,”昭音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走吧。”盛阳拍了拍昭音的肩膀,正要拉开审讯室的门。 “盛阳队长,”昭音突然叫住了他,“这个年轻人,可以让我来做主审讯吗?” “当然可以。”盛阳回答。 “谢谢。”昭音点了点头,跟着盛阳,一前一后,走进了审讯室。 第105章 六生 审讯室里的男人,正低着头,安静地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 盛阳和昭音一起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年轻男人抬起头,对来人轻轻点头微笑。 昭音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睛,淡淡地开口问:“名字?” 男人微微转头,直直地看向昭音这边,回答道:“六生。” “和安区哪里人?” “东巷。” 昭音垂着眼睛,如果只听男人的声音,不去看他的表情,便会有种错觉,对面坐着的,依然是当年那个内向的大哥哥。 “以何为生?”昭音抬起眼睛,继续询问。 “买卖情报。”面前的年轻男人回答。 “为什么闯入香邦?” “为了追仇家。他倒卖我的情报。”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释。 面前的男人,态度友好,问什么便会答什么。盛阳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斯文败类。 “你的仇家叫什么名字?”昭音又问。 “老狗。”男人开口回答。 “倒卖的是什么情报?” 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盛阳和昭音,吐出一句话:“香邦王后的弟弟,常年睡的妓/女的名字。” 昭音和盛阳对视了一眼。 一些贵族奢靡腐败,已经是秘而不宣的事了。不仅香邦是如此,里堂也是如此。 和安区也有自己的情报网,比如劫富的南巷,为了获取贪腐贵族的把柄,有时就需要从买卖情报的人手中,买取一些重要的信息。 基本的问题已经问完,剩下的,便是要与那个中年男人的口供比对,看看是否有出入。然后上报王家法庭,等待法庭的判决。 盛阳感觉,面前的男人说的是实话。这应该不是一场阴谋,只是一场仇家的对决,不小心波及了香邦。应该用不了多久,法庭就会放他们回和安区。 盛阳冲昭音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我们的问题问完了。王家法庭之后会下达对您的判决。”昭音说完,便想与盛阳起身。 “二二零,”六生叫住了她,“我可以也问你几个问题吗?” 盛阳看了看昭音。昭音向盛阳点了点头。两人重新坐下。 “可以。”昭音看着面前的男人,回答道。 六生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是破晓的昭音吗?” “我是。”昭音回答。 “原来真的是你。”男人眨了眨眼睛,又缓缓地开口,“那我可是最初带你入门的师傅。” 这是一句试探。大哥哥在试探昭音还记不记得他。 当年,最初教给昭音唱歌跳舞的,便是孤儿院里的那个大哥哥。 昭音点了点头,“我记得。” 六生听罢,勾起了嘴角。盛阳觉得他的笑容危险而邪魅,但他不确定身边的昭音是不是也这样想。 “东巷深巷最南边,只要说六生的名字,就能找到我。”六生注视着昭音和以前一样漂亮的眼睛,继续开口,“香邦如果不安全了,就过来。” 昭音看着六生,没有说话。 “我保不了你富贵,但是能保你平安。”六生磁性的嗓音,萦绕在昭音的耳边。 盛阳觉得自己要吐了。 在边界这边的这段日子,盛阳看到过佑轩一边拨弄着情侣手绳一边面露温柔,听到过叫莫天寒的男人与老婆之间的爱情故事。现在又有个莫名奇妙的和安区男人,踏进香邦主动被抓,还跟坐在他身边的后辈说了这些话。 盛阳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渊源,也不知道男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情愫面对昭音的,总之,他觉得很恶心就是了。这个世界真的是不公平,大家都是桃花朵朵开,为什么只有他和安娜,连一点点的进展都不能有。 昭音当然不知道盛阳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注视着面前的六生,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六生似乎是微微冲昭音笑了一下,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盛阳看到审讯结束,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昭音最后看了一眼六生,便也起身,跟着盛阳走出了审讯室。 “昭音啊,”盛阳一本正经地开口,“你逃不掉的,明白吗?” “什么?”昭音故作懵懂。 盛阳面对如此不自觉的后辈,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装傻。你早讲晚讲,都是要讲的。” “好,好,”昭音叹了一口气,“下次我会讲给你们听。”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遇到了不远处从另一个审讯室出来的安娜和佑轩。 “怎么样?”盛阳边问边走上前。 “人叫老狗,东巷人,平时做些小偷小盗。追他的人叫六生,是东巷买卖情报的人。老狗倒卖了他的情报,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得已只能踏进香邦国土,想逃开他。”安娜简要地概括。 “感觉人没问题。”佑轩说。 “嗯。我这边也是。两人口供对得上。”盛阳下达了任务,“佑轩和昭音,今天写好报告书,派人送去王家法庭。” “是,队长。” “是,队长。” 两个副队长恭敬地回应。 盛阳和安娜离开后,佑轩带着昭音找了一间空屋子,面对面坐下来,准备尽快写好报告书,送交法庭。 佑轩率先开口问道:“六生是你孤儿院的熟人吗?” “是。”昭音回答道。 佑轩觉得六生这个名字起得太随意,便又问昭音:“六生的名字,是孤儿院给他起的吗?” “应该是他后来自己起的吧,”昭音告诉佑轩,“孤儿院的孩子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佑轩听罢,微微感到惊讶,“和安区的孤儿院这么随意啊?” “嗯。他们主要是为了孩子长大后能卖钱,佣人啊妓/女啊,”昭音云淡风轻地解释,“所以名字不重要。” 佑轩觉得自己从没如此惊讶过,突然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 正在写报告的昭音,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的表情,又垂下眼,一边写一边说:“别那么惊恐。和安区就是这样。” “那你是被卖了做歌女?”佑轩继续问。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昭音被他逗笑了,“我差点被卖了做妓/女,幸亏及时逃出来了。” “然后做了歌女?”佑轩越来越好奇。 “这期间又发生了很多故事,就说来话长了。”昭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对佑轩说,“改天有空再讲给你。” 当然,这只是客套话。大部分身边的人,是熟人,是队友,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却不是能走进心里的人。当初和志岐共事了那么久,昭音也只告诉过志岐,自己是从西巷孤儿院逃出来的,其他的事情,即使被问起来,也是一笔带过。 这是昭音的习惯,对熟悉的人也保持一份疏离。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内心的安静。 晚上,昭音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昏昏欲睡。安娜却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昭音。” “嗯?”昭音声线慵懒地回答。 “你是孤儿院的?”安娜问道。 “嗯。”昭音轻声应道。 “我今天才知道,”安娜开口,“你以前都没和我们讲过。” 安娜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心疼。肯定是盛阳和她说了什么。 昭音笑了笑,开口道:“因为其实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你是从几岁开始在孤儿院的?”安娜又问。 “我一直就在孤儿院,”昭音回答,“没有人知道我父母是谁。” 安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没有那么伤感。”昭音安慰安娜道。 “你就别来安慰我了吧。”安娜笑了笑。 昭音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便也笑出了声。 “那个六生是你孤儿院的朋友?”安娜继续问。 “是的,之前一个很好的朋友。”昭音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变化挺大的。” “以前是什么样子?”安娜好奇地问。 “以前他很内向,也不爱说话,就是一个邻家哥哥的感觉。”昭音在脑海中回忆着过去。 “哦?真的吗?”安娜的声音中带着诧异,“现在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是啊,所以我第一眼看到,都不敢确定是他。”昭音说。 “可能也是个不幸的孩子。”安娜轻轻地说。 昭音同样有这种感觉。六生的这几年,可能更加不幸。 当年,六二六被有钱人领走,昭音虽然想念他,却也为他开心,以为他找到了好人家。 那时,年幼的昭音还看不懂大人的眼睛,但如今,回想起买走六二六的老头的神情,昭音仿佛可以猜测到后面六二六的遭遇。 后来,老头家失了火,听说老头被烧死,而六二六下落不明。小昭音当时只是祈祷大哥哥平安,并未多想。而现在细细想来,如果事实真是她想象的那样,那当年大哥哥是有多恨老头,才会把老头活活烧死,并且把这间他生活了两年的房子,烧得一片砖瓦都不剩下。 最可怕的是,逃出了这间房子,逃出了老头的手掌心,不代表就逃离了过去。有些心魔,会住在身体里,一辈子都赶不走,时不时就会露出獠牙,最终把曾经的六二六,活活啃噬成了如今的六生。 第106章 归来 前方的战火已经持续了两个月,盛阳带领的人马也在边界驻守了两个月。 这天晨会上,盛阳手里拿着一封信,一脸轻松地走进来,似乎是要向大家宣布什么好消息。 “各位,今早前线传来了消息,里堂与香邦,从今天开始,停战谈判。”盛阳简要地宣布,“出征前线的队伍明天便会返程。咱们驻守边界的大家,明天一起,返回团里!” 盛阳的话音刚落,大家热烈的欢呼声便响起。两个月过去,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昭音!咱们要回去了!”安娜激动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昭音,同时不忘调侃佑轩,“你小子也能见到女朋友了!开不开心?” 佑轩笑了笑,点点头,摸了摸红色的手绳。 昭音也紧紧地抱住安娜。她想起那天一起守夜岗的莫天寒,终于能与怀孕的老婆团聚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也一定非常激动,在与周围的朋友拥抱庆祝。 昭音瞬间在脑海中列出了一个清单,上面都是回去后要做的事。首先,就是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去饱餐一顿,最后,躺在自家软软的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谁都不能来打扰。 喜悦的氛围持续了一整天。虽然最后一天,有很多事务需要整理好,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一想到转天就要回到团里,大家又都是动力满满,效率奇高。 忙碌的时候,时间便过得最快。眨眼间便到了傍晚,四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虽然大家还是都很疲倦,但是饭桌上却不像之前那样沉闷。此刻,交谈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我说,咱们回去一起吃顿饭怎么样?和亚久威远他们一起。”盛阳提议。 “好啊好啊!”安娜称赞道,“你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我一直是玉树临风,思维敏捷。”盛阳一本正经地看向安娜,“是你不会欣赏。” 昭音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觉得很有意思。回团里后,盛阳与安娜独处的时间就少了,更糟的是,安娜又能重新见到她的心上人。 可怜的盛阳,此刻心里肯定很失望。 收拾好了回程的行李,安娜和昭音便早早地躺到了床上。转天早上就要出发,旅途劳顿,因此今天晚上大家都尽早上床休息了。 这是最后一天躺在这张硬邦邦的窄床上了,昭音有点开心,又突然有点不舍。希望今后睡在这张床上的人们,也都能平平安安。 她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但是她低估了两个月积累的疲倦。合上双眼后,昭音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转天一早,大家便已经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与驻守者们道了别,准备启程回团。 昭音骑在昼影上等候出发,归程的心情和来程简直完全不同。她现在满心期待,只希望能快马加鞭,尽早赶回团里。 “各位,这两个月来辛苦了。”盛阳在队伍最前方,面对大家开口道,“我代表团里感谢大家。现在,我们终于完成了任务,大家一起,回家吧!” 热烈的欢呼声响起,大家个个归心似箭。 盛阳转向前方,一声令下:“出发!” 气势恢宏的香邦人马,终于踏上归程。 到达香邦团里的时候,已是将近晌午。留守在团里的伙伴们,为归来的大家拉了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欢迎回家。 这熟悉的大门,熟悉的训练场,熟悉的食堂,熟悉的公寓,都令昭音感到,自己此刻,就是个出过远门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哎哟,小祖宗,你瘦了啊。”法步说着,热情地上前想要拥抱昭音。 昭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跳下昼影,开心地上前拥抱住法步,“哥,好久不见。” 亦爵也过来紧紧地拥抱了昭音,轻轻地说:“欢迎回来。” “谢谢。”昭音也拥抱了亦爵。 “没受伤吧?”俊成站在亦爵身边,关心地问昭音。 “没有,谢谢队长关心。”昭音笑着回答。 回程的大家聚集在一起寒暄着。盛阳再次向法步,俊成和亦爵提议:“唉,咱们几个中高层,带着两个副队长,晚上一起吃个饭啊?” 法步瞬间应和:“好啊!咱们去吃什么?” “火锅!火锅最热闹了!”盛阳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我最爱吃火锅了!走起走起!好好庆祝一下!”安娜拍手称赞。 “亚久他们还没回来,应该也快到了。”俊成说。 “你们先回去收拾吧。我们等在这里迎接他们。”法步对刚归来的这队人马说。 “好,那我们先走了。” 于是,昭音重新跨上昼影,与盛阳,安娜和佑轩一起向着公寓的方向前进。 马厩里,夜影果然还没有回来。昭音把昼影送回马厩,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辛苦啦,昼影。你老公很快就回来,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啦。” 昼影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总之她凑上前来,轻轻蹭了蹭主人的脸。 昭音浑身的细胞都提醒着她,完成清单上的第一项任务:在家洗个热水澡。 昭音兴奋地与安娜,盛阳和佑轩道了别,一路小跑回自己的公寓,打开了房门。正在喝水的牛奶发现主人回来了,兴奋地跑到昭音脚边,蹭来蹭去。 昭音蹲下身来,抱起牛奶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被喂瘦,才放下心来。 在她和威远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他们拜托了法步隔三差五来陪一陪牛奶,帮它喂喂食铲铲屎。看来法步一直都很尽职尽责,真是非常值得表扬。 与牛奶亲昵了一会儿后,昭音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脱下衣服,冲进浴室,打开喷头。 温热的水花洒下来,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昭音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在家洗热水澡的感觉。再想到晚上可以吃火锅,她不禁感叹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当她终于关上喷头,吹干头发,换好居家的衣服,从浴室走出来时,公寓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昭音一边向门口走,一边问道。 “我,盛阳。”盛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昭音打开了门,问道:“怎么了,队长?” “跟我去火锅店预约,咱们有十个人,要约个包间。”盛阳语气平淡,但表情带着微微的不爽。 昭音心里觉得好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队长,安娜姐拒绝了跟你一起去,是吧?” “死丫头!那是因为她要洗澡!你再废话试试,我告你状信不信?”盛阳怒视着昭音。 “哎哟,我太害怕了,我怎么这么害怕?”昭音摆出一脸欠抽的表情,然后在盛阳抓住她之前,连忙躲进公寓,回房间去换外出的衣服。 不到一分钟,昭音便换好了衣服和鞋子,走出了公寓,到马厩牵上了昼影,和盛阳一起前往附近的火锅店。 “对了,你的马很好看。”盛阳夸赞道,“一直忘了说。” “谢谢。”昭音开心地回应。 火锅店很近,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他们下了马,把马拴在旁边,走进了店。 “老板,约一个晚上十人的包间。”盛阳走到前台对老板说。 “好嘞,稍等。”老板一边询问着盛阳姓名和预约时间,一边记在了一张纸上。 昭音环顾着这件火锅店,上次来这里,还是和浩辰前辈一起。不知道浩辰现在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今天大家平安归来的消息,为大家开心。 记下所有信息后,老板抬头问盛阳和昭音:“你们是过去驻守的吗?今天刚回来?” “是的,我们上午回来的。”盛阳笑着回答。 “哎哟,恭喜恭喜啊!凯旋归来!”老板的笑容很慈祥。 “嗨,算不上什么凯旋,我们什么都没做。”盛阳谦虚地说。 “平安就好,平安最重要啊!”老板慈爱地看着两人说,“你们在前线平安,我们在后面才能放心啊。” 盛阳与昭音冲老板笑了笑,礼貌地道别:“老板,那咱们晚上见!” “回见,回见!”老板冲着二人热情地挥手。 “我已经觉得饿了。”昭音跨上昼影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安娜肯定也饿了,她最爱吃火锅了。”盛阳自顾自地说。就是因为安娜爱吃,他才提议晚上吃火锅。 “真的是够了,”昭音嫌弃地看着盛阳,“你们这两个月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盛阳没好气地吼昭音道。 “啧啧啧,队长,不行啊,”昭音不怕死地揶揄着盛阳,“你得好好反省一下。” “还不是你的威远害的!”盛阳怒视着昭音,“你赶紧把威远收了,让安娜断了这个念想。” “哎哟,队长,”昭音调皮地问,“你以为没有了威远,安娜姐就会喜欢上你吗?” “臭丫头。”盛阳咬着牙根说。 昭音撇着嘴,伸出一根手指,在盛阳面前晃了晃。 盛阳从牙根中挤出几个字:“你晚上死了。” 是的。盛阳已经有了计划。晚上吃火锅的时候,昭音将遭到他最猛烈的报复。 两人回到团里,在马厩前下了马。昭音牵着昼影,走进马厩。 一张熟悉的马脸探出来,蹭了蹭昼影,又蹭了蹭昭音。 是的,是夜影。威远回来了。 第107章 报复 昭音几乎是全速跑回单元门口,掏出钥匙拧开门。 拉开房门的一瞬间,温暖的阳光便涌出来,肆意地抱住了她,让她觉得无比安全。 威远正站在厨房,左手端着一杯水,右手拿着一条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 看到昭音进来,威远转了个身,与她面对面。 昭音心里觉得好笑。原来大家都是一个习惯:出征归来后,先洗澡。 这是昭音两个月没有见到的人。似乎不是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昭音关上了单元大门。 “没受伤吧?”威远率先开口问道。 依旧是昭音熟悉的,低沉清冷的声线。她听过很多出众的声音,比如艾莉,甜美磁性,再比如六生,魅惑迷人,但唯一让她觉得安全的声音,让她觉得一切都会没事的声音,只有威远的嗓音。 昭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直直地向威远走去,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抱里。 威远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稳稳地接住了昭音,左手端着的水都几乎没有晃动。 “你受伤了吗?”昭音省略了威远之前的问题,重新提问。 “没有。”威远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呢?” 昭音摇了摇头,“辛苦你了。” “你也是。” 牛奶慢慢地走到两个主人脚边,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它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主人们了,现在两人一猫,终于重新团聚。 过了好一会儿,昭音终于放开了威远,微微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头的人说:“晚上吃火锅。我和盛阳队长刚刚约好了包间。” “嗯。”威远看着昭音,眼中全是温柔。 昭音抱起牛奶,来到沙发上坐下,对威远说,“老大,给我讲讲你们的战况吧。” 威远把水杯放下,走到昭音身边坐下,回答她:“打了两个月,香邦里堂都觉得不划算,准备先谈判。” “先?”昭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不好的关键词。 “嗯,”威远的回答证实了昭音的担心,“谈不拢的话,可能要继续开战。” 威远眼看着昭音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绝望。 “到时候再担心吧。”威远摸了摸昭音的脑袋,“最近先好好休息。” “唉,好吧。”昭音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伤亡人数多吗?” “不多。”威远回答,“但是拉尔可能要退伍了。” “拉尔哥要退伍了?又受伤了吗?”昭音惊讶地问。拉尔才被提拔了没有多久,现在却突然要退伍。 “崴伤了右脚,”威远说,“他伤太多了,再继续,对团里和他自己都不利。” “嗯。”昭音回应道。拉尔一路支持着她,现在突然知道他可能要离开,昭音很不舍。 “我想让他留下,但是不以现在这个头衔。”威远又开口道。 当初主张提拔拉尔做中层的,便是威远。拉尔从最开始的没有自信,一路踏踏实实做到了现在。威远不想让他用自己的健康冒险,但又觉得,就让他这么退伍,似乎有点可惜。 “可以吗?”昭音问。 “我会想办法。”威远回答。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着天,逗着猫,一直到夕阳西下,公寓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威远过去开了门,法步的脑袋探了进来,“二位,出发啦!” -------------------------------------- 一行十人热热闹闹地坐在火锅店里,七嘴八舌地点着菜。一位服务员依次为大家倒上酒。 “肉!先来个二十盘!”拉尔脱口而出。 “你是猪吗?”法步嫌弃地看向拉尔,“你知道这里的盘子有多大?” “大家,随便点,今天所有的肉,给大家免单。”老板慈爱地看着大家说。 “那先来个二十盘。谢谢。”法步瞬间变了脸,看着老板,礼貌地开口。 “好嘞!”老板记下大家点的菜,慢慢退出了包间,顺手带上了包间的门。 “大家这两个月都辛苦了,我代表团里感谢大家。”亚久站起身,向大家鞠了个躬。 “亚久最辛苦了。”法步说着,举起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咱们敬亚久一杯!” “来来来!”大家端起酒杯,纷纷站起身来。 亚久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大家说:“这杯是我敬大家的。”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随着亚久,纷纷干了杯中的酒。 “谢谢大家,请坐吧。”亚久坐下后,其余九人也都纷纷坐下。 “客套话说完了,该说点不正经的了。”落座后,亚久一本正经地说道。 “亚久,你先给我们讲讲前线的战况如何。”俊成开口问。 “现在休战谈判,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亚久点点头,“大家要有信心。谈判一定会顺利。” “会的会的。”拉尔洪亮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包间。 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老板亲自来为大家上菜,服务员重新依次为大家倒上酒。 一碟一碟的肉端上来,大家迫不及待地把肉下进沸腾的锅里。 等老板和服务员退出房间后,亚久又开口道:“本次出征,发生了最令我欣慰的一件事。” “是什么?”大家看向亚久,以为他要说什么战略战术之类的话题。 谁知亚久缓缓开口,说道:“出征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了。” 盛阳生气地一拍桌子,“居然有此等好事!” 昭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阳猛地瞪着昭音。这丫头就得瑟吧,她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俩拉着每一个同行的队友,讲他们的爱情故事,”拉尔挥了挥手中的筷子,“不想听都不行。” 坐在昭音右边的佑轩眨眨眼睛,回忆着:“我们那边有一个叫莫天寒的人,到处讲和他老婆的爱情故事。” “我听过。”昭音点点头。 “我也听过。”安娜也应和。 “啊,”佑轩感叹,“前线的爱情故事真是多啊。” “你还好意思嘲笑别人?”盛阳不客气地揭穿,“佑轩这个小子,天天转着手上那个情侣手绳,然后在那儿傻笑。” “语墨也很想你。”亦爵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佑轩。 佑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火锅咕嘟咕嘟地开了,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天。 “好吃!好吃!还是回来以后才能吃好的!”拉尔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开口。 “好好吃啊,”昭音一边感叹,一边问左边的威远,“你们那边伙食好吗?” 威远缓缓说了四个字:“难以下咽。” “唉,”安娜感叹,“应该拉两边的食堂比比,看哪边做得更差。” “但是昭音吃什么都香啊,”佑轩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讽刺,“是怎么回事呢?” 盛阳扬起一个笑容,准备抓住机会。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那是因为小昭音在前线被爱情滋润,当然吃什么都觉得香。” 昭音被盛阳说懵了。 “什么爱情?”她不解。 “什么什么?”法步激动地凑上前,“小祖宗在前线谈恋爱了?” “小昭音可是被人表白了哟。”盛阳故意卖关子。 “我被人表白了?”昭音自己都不知道,“被谁?” “你被谁?”佑轩轻声问昭音。 “我不知道。”昭音一脸茫然地回答。 “昭音被谁表白了?”安娜也是不解地看着盛阳问。 “对,对,你们都不知道,因为六生是我和昭音审的。”盛阳挑衅地看着昭音。 终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昭音从茫然瞬间变成了无奈,像看小孩子一般看着盛阳。 这个盛阳队长,简直就是个七岁小孩。她白天嘲笑了他,他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法步看到昭音表情变了,惊讶地捂住了嘴,“昭音!你这个表情!看来是真的咯?” “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家?”盛阳摊摊手,耸了耸肩。 “对哦,六生本来没想越过边界,”佑轩一边回想,一边开口,“是认出了昭音,才跨了过来,心甘情愿被抓,就为了跟昭音说话。” 昭音挑起眼梢看向佑轩,“好的,你出卖了我,我记住了。” “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讲!”安娜催促着盛阳。 “你知道那个六生说什么吗?”盛阳开心地用手肘碰了碰安娜,然后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学着六生的样子说,“昭音,什么时候你不开心了,随时来我这里,我罩着你。”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人家六生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昭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人为了报复他,已经在扭曲事实了。 “昭音,那请你一定要开心。”亚久一本正经地看着昭音说。 昭音弱弱地开口:“前辈,六生不是那么说的……” 盛阳迅速打断了昭音,“别抵赖别抵赖!六生可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各位,你们知道六生还说什么吗?更劲爆的在后面!” “说什么?”安娜好奇地问着,顺便不忘转过头来责怪昭音,“你都不告诉我。” 昭音尴尬地笑了笑,等着盛阳继续在这个房间里投炸弹。 盛阳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再次开口:“我保不了你富贵,但是能保你平安。” 这句倒是原话。 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 昭音扶了扶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08章 小别胜新婚 整个包间寂静了两秒钟。 “哇……” “天呐……” 两秒后,起哄声与口哨声此起彼伏。大家同时把目光投向昭音。 当事人正低着脑袋,左手扶着额,右手拿着筷子,在桌子上不停地画圈圈。 “小祖宗!你们好浪漫!”法步故作扭捏地挥着拳头说道。 昭音没有搭理法步。她现在只希望这个话题尽快过去。 但有人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盛阳队长,你学得一点也不像,”佑轩突然开口,“六生的嗓音好听多了。” 昭音仍然低着头,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佑轩。这个人居然出卖她出卖得这么狠? 谁知,佑轩还会出卖得更狠。他微笑着转头看向昭音,清晰而洪亮地说:“昭音后辈,你干嘛撞我?我说得不对吗?” 昭音再次叹了一口气。 “对对!佑轩说得很对。”盛阳故作严肃,“是我自不量力了。” “不过真的是这样,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磁性的嗓音。”安娜说,“这个小伙子长得真是好看,但是嗓音比长相还要出众。” “有多出众?”法步好奇地问。 “喔唷,这个小伙子声音真的是太好听了,”盛阳告诉大家,“我来想想怎么形容啊,先像一块磁铁,把你的心吸引过来,再像个吸血鬼,咬住你让你逃不掉。” 盛阳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着。昭音再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盛阳队长,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一套一套的。” “你自己承认不承认?”盛阳干脆咬住当事人,让她自己回答。 反正已经逃不掉了,昭音干脆大大方方地回答:“六生的声音是很好听。”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你这个叛徒,居然都不告诉我和安娜姐。”佑轩继续为难昭音。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记住你今天出卖了我。”昭音被眼前的人气个半死,却在整间屋子里的人的注视下,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俩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小时候玩得比较好而已。”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呗。”佑轩粗暴地概括总结。 “好!太棒了佑轩。”盛阳为佑轩鼓掌点赞。孺子可教啊! 昭音被佑轩气得快要吐血,重新扶了扶额,痛苦地发出一声叹息。 盛阳心满意足地报复了昭音,便大口大口喝酒吃肉了。看到酒杯空了,他还大大方方地对昭音说:“昭音后辈啊,帮我把你身后桌子上的酒拿过来。” 昭音拿了酒瓶,恨恨地递给盛阳。盛阳摆出一副欠抽的表情,一边接过酒瓶,一边说:“谢谢可爱的后辈。” 昭音恨得牙根痒痒,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盛阳可开的玩笑,目前只有安娜,而且大家都知道。而她自己可开的玩笑,可就太多了。 这是一场不划算的战争。 昭音叹了口气,决定休战,便微微站起身,夹了一筷子肉,想先尽情享用美食。 一行人一直吃吃聊聊到半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火锅店。 “各位,慢走啊!”老板热情地与大家挥手道别。 “谢谢老板!” “老板,肉太好吃了!” “我们下次还会再来的!” 大家也纷纷与老板道别。 昭音吃得肚子圆滚滚。她跨上昼影,打了个哈欠。 身旁的佑轩开口对昭音说:“你的马很好看。” “谢谢。”昭音开心地回答。 昼影已经被夸过很多次了。昭音感觉就像自己的孩子被夸一样骄傲。 佑轩又发现了紧紧贴在昼影身边的夜影,探过头去仔细看了看,又说道:“那匹马也很好看。” 昭音看了看夜影,告诉佑轩:“他叫夜影,是威远老大的马。” “你们的马好像一对。”佑轩诚恳地评价完,又猜测道,“你的马不会是叫昼影吧?” “你真聪明。”昭音淡淡道。 “真是一对儿?” 昭音笑了笑,“是啊,他俩已经两个月没见了。”说罢,她又微微侧头,神神秘秘地问佑轩,“你和女朋友也两个月没见了。有什么打算?” 佑轩也微微侧头,面不改色地说:“她今天住我公寓。” “喔唷!”昭音一脸调皮地笑着,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盯着佑轩。 “我不像你,你是个叛徒,什么都不告诉大家。”佑轩正经地责怪着昭音。 “唉,本来真没什么好说的,”昭音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我白天嘲笑了盛阳队长,他就来报复我。” “不过,盛阳队长和安娜队长,两个月居然没有进展。”佑轩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嘘!你小点声!”昭音连忙阻止了佑轩,“你还不吸取我的教训吗?” 佑轩看着昭音,恍然大悟:“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跨上了马。等到夜影的主人终于过来后,夜影和昼影便肩并肩,一同往公寓走。 “老大,”昭音向身边的威远开口,语气里似乎带着请求,“明天早晨能不能不要叫我?我想睡到自然醒。” 威远轻轻笑了笑,回答昭音:“好,知道了。” “佑轩!我在这里!”快到公寓门口时,一行十人,远远就听到一个张扬的女声。 昭音向声源的方向望去,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语墨。 “那个是佑轩的女朋友。”昭音侧头到威远耳边,悄悄对他说。 威远也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前方的身影,又看了看佑轩。 看到威远和昭音交头接耳后,居然也在看自己,佑轩先是不好意思地对威远笑了笑,然后对隔着半米的昭音说:“你死定了。” 昭音挑衅地看着佑轩,向威远的方向靠了靠。 此时,语墨已经跑上前来迎接佑轩。佑轩下了马,毫不避讳地牵住了她的手。 “喔唷!” “小子!今天晚上注意身体啊!” 身后的前辈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都吹着口哨,打着响指,揶揄着佑轩。 “青春啊,青春。”安娜走上前来,在昭音耳边轻轻地说。 小别胜新婚。那个到处讲故事的莫天寒,现在也一定陪在老婆身边了吧。 昭音想着,不禁勾起了唇角。 大家纷纷下了马。深夜已至,陪着大家劳累了一整天的马儿们,也是时候休息了。 昭音跟在威远身后走进马厩,把自己的昼影送到夜影身边。 昼影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脸。 “晚安啦,昼影。和老公好好相处。”昭音说完,低头亲了一口昼影的鼻子。 威远等着昭音和昼影告别完毕,与昭音一前一后走出了马厩。 马厩旁边,一群八卦的前辈围住语墨和佑轩,正在盘问着后辈们的爱情故事。 “是佑轩先告的白,”语墨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却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但是我们当时已经彼此喜欢。” “前辈们,这两个人,我当初可是亲眼见证。简直是非常恶心。”亦爵站在一旁,无情地评价道。 昭音笑着,拉着威远的袖口,一同加入了面前的队伍。 “看到后辈们这么青春,我非常欣慰。”亚久严肃地说。 “老大,”昭音微微凑到威远耳边,“亚久前辈是不是很腹黑啊?” 威远听了这个问题,挑起了眉毛,“你才发现?” 亚久的特长,就是把所有不正经的话,都说得一本正经。 “青春!青春!”前辈们围成一圈,在旁边拍手起哄。 “哎哟,你们这些没品的前辈,赶紧散了吧!人家小两口俩月没见了,赶紧让人家叙叙旧!”法步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大家往公寓走。 大家走进公寓楼,一边上着楼梯,一边七嘴八舌着,热闹的氛围毫不减退。 佑轩的楼层最低,他便牵着女朋友的手,向大家率先道别:“大家,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再见,小佑轩。” “晚上别太辛苦。” 没品的前辈们一边道别,一边友好地提醒。 昭音和威远侧过身,给佑轩和语墨让出一条路。 语墨亲昵地挂在佑轩的胳膊上,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向这边走来。 然而,经过昭音眼前时,昭音明显地看到,语墨稍稍别过头,狠狠地看了昭音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干什么呀? 昭音纳闷自己又怎么了?第一次擦肩而过,就被语墨狠狠地打量了。这已经是第二次。 旁边的威远极轻微地笑了一声,但还是被昭音捕捉到了。她猛地回过头去看着威远,表情凶巴巴的。 威远也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只是轻声跟昭音说了一句:“走吧。” 一行十人陆陆续续道了别,各自回到了公寓。 “还是回来幸福。”昭音走进公寓,关上门,一边换拖鞋一边说,“吃得也香,睡得也爽。” “嗯,”威远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瘦了。” “那挺好的。”昭音也上上下下打量着威远,“你倒是没瘦。” 威远告诉昭音,“你多去几次,就习惯了。” “那倒是不用了,”昭音尴尬地笑了两声,一边向卧室走着,一边开口说,“别忘了我明天要睡懒觉。别叫我起床。” 她一走进房间,便直直地扑进自己的床。这软软的床,简直就是天堂。 谁知道,威远居然就这么跟着她进来了。 “干嘛?”昭音翻了个身,往里面躺了躺,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威远在她身边坐下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第109章 低气压 “老大,干嘛呀?”昭音看威远没有反应,便坐起身,再次开口问道。 又过了两秒钟,威远才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讲吧。” “讲什么?”昭音茫然地问。 威远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的爱情故事。” “我的爱情故事?”昭音微微惊讶,刚开口问完,便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六生吗?” “嗯。”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 “没什么爱情故事,我真的是被盛阳哥陷害的。”昭音连忙解释,“我白天调侃他追不到安娜姐,他晚上就报复我。” “讲吧。”威远没有因为听了她的解释,就放过了她。 “好好,我讲。”昭音说着,又往后坐了坐,靠上了床头。她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威远便也靠了过来。 给威远讲故事,不需要一笔带过。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哥哥,叫六二六。他长得很清秀,性格很内向,声音特别有磁性。别的孩子经常欺负他,但我跟他谈得来,就经常一起玩。”昭音从头讲起。 “嗯。”威远一边听一边回应。 “后来他被一个奇怪的老人领走。两年后,老人家的房子突然失火,他却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威远转过头来看着昭音。 “我也不知道,”昭音明白威远的意思,“当时是有传言,但是没有证据。” “后来呢?”威远又问。 “后来一直没人知道他的消息。我自从他被领养后,就没再见过他,直到这次。”昭音说道,“真的没什么爱情故事,就是小时候的玩伴。” “嗯。”威远应和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昭音看着身边的男人棱角分明的精致的侧脸,有种恍惚的感觉。两个月过去,现在他就这么坐在自己身边,变得那么触手可及。 没想到,威远打破了宁静,再次挑起了这个话题:“昭音,他人怎么样?” 昭音也不知道威远问这个干什么。她思考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小时候挺善良的,对那些不欺负他的人,都挺友好。现在他性格变化特别大,我就不知道了。” 威远思考了一下,慢慢开口说:“如果香邦不安全了,你要是想,就去找他吧。” 昭音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威远转过头来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昭音也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但这种寂静总是要打破的。最终还是昭音缓缓吐出一个了字:“好。” 牛奶不知道从哪里跳上了床,四爪着地,弓起身体伸了个懒腰后,一步一步走到昭音和威远中间,然后躺下,翻过身来,露出肚皮。 昭音伸出手,去摸牛奶柔软而温暖的肚子。 “早点睡吧。”威远也摸了摸牛奶,对昭音说。 “嗯。”昭音轻声应和着。 威远下了床,走出了昭音的房间。 昭音拉过被子盖上,关了灯。 威远的房间里很快就亮起了灯。 昭音翻了个身,这这么摸着牛奶的肚皮,感受着这个小生物的呼吸,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转天,昭音是被牛奶洪亮的叫声吵醒的。 牛奶似乎是以为主人死了,叫声比以往要大得多。它时不时跑到昭音的脑袋边,这里闻闻,那里闻闻。 昭音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被牛奶吵得睡意全无。于是,她翻过身来面对着牛奶,认真地开口:“别人睡觉的时候,你不应该吵的。很不礼貌。” 房间门口传来了轻微的笑声。 昭音望过去,威远正靠着门框,看着她教育牛奶。 威远见昭音看到了自己,便走了进来,坐在床沿边上问道:“你终于醒了?” “几点了?”昭音问。 “两点。”威远回答。 “已经两点了?我睡了这么久?”昭音惊讶自己居然一觉睡了大半天。 “牛奶好像以为你死了,一直叫。”威远告诉昭音,“我把它抱走好几次,它都非要回来看你。” 昭音看看旁边的牛奶。果然,看到主人醒了,牛奶也安静了下来,坐在昭音身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两个月的疲劳似乎终于补了回来。已经很久没有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了。一觉睡掉大半天,真的好幸福。昭音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幸福地感叹,“啊!睡得好爽!” “你饿不饿?”威远问。 “饿。”昭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认真地回答。 “你是不是变猪了?”威远深邃的双眼微眯,打趣着昭音,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是,我是。”昭音也不狡辩,大方地承认着。 “换衣服,出门吃饭。”威远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房间外走。 “你也还没吃饭吗?”昭音惊讶地问。 “我在等你,要饿死了。”威远看了昭音一眼说,“快出来。” “马上!”昭音掀开被子跳下床,跑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昭音梳洗打扮好,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她一边扎起一个高马尾,一边对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威远说:“走吧。” 他们到食堂的时间刚刚好。再晚来一点,食堂就要关门了。 而这个时候人已经不多了。两人一走进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哟!威远!昭音!” 昭音看过去,是法步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四人桌,正在向他们挥手。 “你好!”昭音也向法步挥了挥手,然后就拉着威远的袖口,逃命似地去买饭了。 威远被昭音拉着,走得飞快,心里觉得好笑。他当然知道昭音为什么这样。因为那张四人桌上,还有两个人坐在法步对面:佑轩和语墨。 “请给我一碗盖饭,谢谢。”昭音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又连忙加了遗漏的半句,“大碗的。” 威远要了跟昭音一样的。两个人端着碗,拿了筷子。 威远问昭音道:“要不要坐过去?” “不要!”昭音小声地脱口而出,“绝对不要。” “你怕什么?”威远明知故问地逗她。 “她瞪我,”昭音一脸委屈地说,“我当然怕。” 威远轻轻笑了笑,不再逗她,带她来到附近一张桌子上,正准备坐下,不远处的法步却不合时宜地继续开口:“威远,昭音,坐过来呀!” 昭音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威远看着昭音的样子,不禁觉得有意思。他小声开口道:“走吧,有我呢。” 昭音认命似的点了点头,跟着威远,来到前面三个人旁边的两人桌坐下。 走近了才感受到,这里的气压相当不对劲。佑轩和语墨两个人,昨天还搂搂抱抱,今天却感觉没有那么亲密。 莫不是吵架了? 怪不得法步要把他们叫过来。他一个人应该也是难受坏了。 昭音没有说话,低下头就开始吃饭。 “哎,我说你们两个,不会刚起床吧?”法步问威远和昭音。 “我是刚起床。”昭音尴尬地冲法步笑了笑。 “小祖宗,你变成猪了?还吃这么大一碗?”法步嫌弃地看着昭音。 昭音咬着一块肉,不搭理法步。 倒不是她不想搭理,她只是怕万一说错哪句话,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前辈,那我们先走了。”佑轩站起身,对威远和法步敬礼,又向昭音点头示意。 语墨跟着佑轩站起来敬礼。 昭音也微微向佑轩点头示意。 一时间,威远,法步和昭音,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佑轩和语墨离开食堂。 “我的妈呀!”法步终于松了一口气,“难受死我了。” “辛苦你了。”昭音也轻松了下来。 “我看人家小两口坐在食堂里,可不就要过来关心一下呗,看看昨天晚上幸不幸福啊,身体怎么样啊。”法步绘声绘色地描绘着,“谁知道坐下来才发现这两个人不对劲,我又不好意思就这么站起来走。可难受死了!” “他俩吵架了?”昭音问。 “谁知道?我哪能问?”法步说,“但气压这么低,肯定是吵架了。” “唉,真可惜,还以为会小别胜新婚。”昭音摇摇头感叹。 “可不是,”法步接话道,“不过这小两口的事啊,就是这样。整天床头吵床尾和的,外人也就看个热闹。” “嗯。”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吃着肉。 “但是昭音啊,我劝你最近小心点。”法步突然凑近昭音说。 “怎么了?”昭音抬起头,不解地问。 法步告诉昭音:“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个小姑娘瞪你,很多次。” 昭音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他们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吵,”法步说,“还是小心点为妙。” “行吧。”昭音也很无奈。她想着最近还是尽量不要跟佑轩单独接触了。但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两个副队长总是有要一起工作的时候。除此之外,他们私下里本来也没什么交集。 “别在意。”对面的威远开口,“与你无关。” “嗯。”昭音点了点头。 确实与她无关。她本来就什么都没做。不过一直以来,都是麻烦主动贴上她。昭音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操心了。人家小两口的事,就得留给人家自己解决。 第110章 互相亏欠 远征而归的大家休息了整整两天,然后再次投入日常的工作和训练。 亚久终是把拉尔留在了高层,和他一起出谋划策,并且提拔了盛阳,又叫了昭音和佑轩过来。 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亚久抬起头,只见昭音推开门,走到办公室中间,恭敬地敬礼,“亚久前辈,您找我?” 威远知道,虽然此时,昭音的表情很淡定,但她心里一定很忐忑。比起见高层,他的这位下属似乎觉得打仗更容易一些。 高层们本来是想与昭音商量副队长的事。毕竟这次人事变动,也许会对她造成一定的打击。没想到她到得早了些。 看她每次来办公室,都是一脸警觉的样子,似乎生怕再被卷进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里,亚久便突然想要逗逗这个后辈。 “昭音啊,”亚久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有个中层的位子,你想不想做?” 威远和法步自然知道亚久是在逗她,便也没有戳穿,饶有兴致地看着昭音的反应。 昭音也意识得到,这个腹黑的亚久,大概率是在逗她。提拔中层也一定是先提拔更有资历的佑轩,还轮不到她。但是万一小概率成立,亚久是认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团里上上下下,看到资历尚浅的她被提拔到中层,还不得闹个翻天覆地? 不出房间里所有人的意料,昭音一脸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回答道:“亚久前辈,抱歉,我觉得我还不够资格,您这次还是先提拔别人吧。” 亚久故作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高层就尊重你的意思。你先坐吧。” 昭音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到威远旁边坐下。 紧接着,敲门声再次响起,佑轩目视前方,走了进来。 “前辈。”佑轩走到办公室中间,对亚久敬礼。 “佑轩,”亚久点了点头,“高层决定将你提拔为中层,你是否愿意?” “能受到高层赏识,我很开心,”佑轩沉稳地回答,“只是,我认为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你认为谁比你更合适?”亚久问道。 “我认为昭音后辈更适合被提拔。”佑轩郑重地开口。 在一旁坐着的昭音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她没想到佑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佑轩进来的时候,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到坐在旁边的她。他现在说的应该也不是客套话。 “哦?请说说你的原因。”亚久开口。 “首先,昭音虽然作为后辈,初期成绩却比我出众,也比我更早成为了副队长。此外,在我与昭音后辈共事的过程中,认为她是个思维清晰,能正确判断形势的人。”佑轩逻辑清晰地开口,“最后,如果里堂与香邦之后的形式不乐观,昭音后辈在和安区多年的经验,会派上更大用场。” 亚久看着佑轩,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昭音,问道:“昭音,你听到佑轩前辈对你的评价了。那么你的意思呢?” 佑轩也随着亚久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昭音后也是微微诧异。没想到昭音一直就坐在旁边。 昭音站起身,面对着亚久,“我很感谢佑轩前辈对我的肯定,但我资历尚浅,仍需磨练。我愿意继续担任副队长的职位,也相信佑轩前辈比我更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队长。” 亚久点点头,对昭音说:“请坐吧。” 昭音坐下后,亚久重新对佑轩开口道:“佑轩,昭音后辈的意思,你听到了。团里与昭音意见相同,这次的提拔,希望首先考虑作为前辈,经验更丰富的你。” 佑轩恭敬地向亚久敬礼,“是。感谢高层赏识。我一定会做好这个职位。” 等到佑轩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后,法步才拍了拍昭音的肩膀,挑挑眉毛对她说,“哟,小祖宗,你的伙伴对你评价很高啊。” 实力被前辈肯定,昭音自然也感到开心。她看向法步,也笑着挑了挑眉:“没办法,这就是我的实力。” 看到昭音现在心情不错,亚久觉得,可以向昭音汇报接下来的坏消息了。 “那么,昭音,”亚久重新看向昭音,语气中似乎带着微微的同情,“你的另一个副队长伙伴,是钟忆香。” 昭音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威远轻轻勾着唇角,挑眉看着她。 法步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了?”看到大家的反应,拉尔疑惑地问道。 “前辈,我又重新思考了一下,我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昭音站起身来,开口道,“其实我才是最适合做队长的。佑轩前辈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请您一定要提拔我,让我做队长吧!” 昭音说完,对着亚久深深鞠了个躬。 拉尔不明所以地看着刚刚还毫无胜负欲的昭音,突然间变得野心爆棚。 “很遗憾,昭音,你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亚久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希望你们两位副队长,相处愉快。” -------------------------------------- “忆香前辈,合作愉快。”昭音脸上挂着专业的微笑,站在办公室中间,与不久前才进来的忆香握手。 “合作愉快。”忆香对昭音淡淡一笑。 法步憋笑憋得整张脸通红。 “二位彼此认识,又都熟悉副队长工作,是最好不过了。”亚久面无表情地开口,“希望你们好好相处,合作愉快。” 昭音微笑着冲亚久点了点头。 后来,两位副队长和佑轩一起,把之前的工作重新整理交接。整个过程中,几乎都是佑轩与忆香在交流,昭音全程与二人没有什么互动。 倒也正常。毕竟是佑轩和忆香之间交接任务。 中途,忆香站起身,对面前的二人说:“二位,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佑轩和昭音点点头,冲她微笑。 等忆香离开房间后,昭音靠上椅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佑轩稍稍凑过来问昭音:“你们两个有过节吗?” 昭音惊讶地问:“这你都能看出来?” 虽然房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佑轩还是悄悄地说:“只是觉得气氛不对。” 昭音也只好托着腮,一边玩着手中的笔,一边诚实地回答:“倒说不上过节。就是忆香前辈喜欢威远老大。我又和老大走得很近。” “啊……”佑轩恍然大悟。 然后,昭音惊讶地发现,这个佑轩前辈,居然好像微微地笑了一下。 “喂!”熟悉之后,昭音私下也不再客气,“你又在笑什么?” “昭音,我要是忆香,我也得跟你有过节,”佑轩挑挑眉,看着昭音说,“你和威远前辈的绯闻可是太多了。” “对,我跟谁都能有绯闻,”昭音无奈地说,“所以你也最好小心,跟我保持点距离。” 佑轩还想开口说什么,忆香推开门走了回来。 “二位在说什么?”忆香友好地笑着坐下,开口询问佑轩和昭音。 “我们在说团里的饭,比驻守时吃的饭要好得多。”佑轩面不改色地回答。 佑轩果然还是昭音的盟友。虽然吃火锅的时候把昭音卖得头发丝都不剩,但现在,为了不给昭音与忆香的相处带去麻烦,佑轩刻意避开了敏感话题。 “说起吃饭,”忆香提议,“不如一会儿工作完成后,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吧?” 昭音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立。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忆香前辈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提议一起吃饭? “抱歉,我约了女朋友一起。”佑轩礼貌地回绝,“还是二位去吧。” 昭音想着,看来佑轩与女朋友和好了。也好吧,就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忆香好了。 傍晚,三人完成了所有交接任务,走出了房间。语墨已经在附近等着佑轩,脸上却没有笑容。看到佑轩出来,也没有说话。 而且,最可怕的一点是,语墨这次完全没有避讳,就那么当着佑轩的面,瞪了昭音一眼。 昭音本来以为他们和好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发展趋势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 昭音不知道忆香有没有发现语墨的敌意。不过,忆香很快便开口对昭音说:“走吧,咱们去吃饭。” 昭音点点头,跟了上去。毕竟之后,可能要和忆香前辈共事很久,至少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偶尔一起吃吃饭,也是好的。 走在路上,忆香率先开口;“你和佑轩很熟吗?” “之前经常一起共事。”昭音简略地回答。 忆香听罢,没有再接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食堂。 “我的老天爷,不是吧?”法步看见刚刚走进来的两个人,惊讶得差点拿不住筷子。 法步对面的威远和盛阳也看到,昭音跟在忆香身后,面无表情地走进食堂。 “怎么了?”盛阳好奇。 “你不知道吗?”法步小声说,“这两个人不太对付。” “怎么呢?” “忆香有一次来找威远表白,被拒绝了,直接就问是不是因为昭音,”法步解释道,“还直接挑衅昭音,说别是个花瓶之类的。” “嚯!”盛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谁听了能舒服啊?”法步替昭音打抱不平道,“然后咱家小祖宗,就直接回呛忆香。” “直接回呛?”盛阳更是惊讶。 法步模仿着昭音当时的样子和语气,“如果我是花瓶,是不是你才能有自信?” “嚯!”盛阳想象着当时的剑拔弩张,“昭音有时候霸气起来,也是很霸气啊!” “可不是!平时谁说她,她也爱搭不理。真把她惹急了,那可就吓人了!”法步凑近点,跟盛阳说。 “天道好轮回。”盛阳托着腮,幸灾乐祸地扬起唇角。他真的是很喜欢看这个后辈的笑话。 “这还能叫吃饭吗?这是打仗啊。”法步感叹。 “唉,我说你们两个,就一天到晚互相伤害。”盛阳用筷子后端敲了敲威远的胳膊,说,“干脆在一起得了。” 威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盛阳的心思,他明白得很。一切都是为了安娜。 “你还瞪我?”盛阳搂住威远的肩膀,继续说,“你看看你俩这漫天的绯闻,你敢说都是空穴来风?” “都是空穴来风。”威远一边说着,一边挪走了盛阳的胳膊。 “你快别劝他了,等哪天他家昭音被抢走,他就傻眼了。”法步看着威远,淡淡道。 而离他们不远处,忆香和昭音面对面坐了下来。 “昭音,”忆香首先挑起话题,“我觉得跟威远前辈训练后,进步很大。” “前辈你本来实力就很强。”昭音笑了笑说,“有人专门指导,肯定进步很大。” “我真羡慕你,被威远一手带出来。”忆香甜甜地微笑着说,“我却要自己找机会。” 这可真是话中带刺。昭音只得回答:“是我比较幸运。” “不过你的实力很强,我承认。”忆香垂着眼睛说。 “前辈实力更强。”昭音认真地说。 忆香笑了笑,“你不用说不想说的话。” “我是认真的,前辈。”昭音回答,“你很勤奋,也很优秀。” “因为我有动力。”忆香越来越把话题,带到昭音不喜欢的方向去了。 “嗯。”昭音觉得,此时言多必失,干脆只说一个字。 她觉得忆香不像是背地里捅刀子的人。忆香外表甜美,却从未用外表掩饰过自己的野心。而且,喜欢谁,便光明正大地去追谁,光明正大地把那个人当成动力。 这固然比背后耍阴招要好得多。只是,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还是会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为了尽量避免麻烦,昭音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好在,忆香似乎也没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忆香自然知道,感情并不是单方面的事,她一味刁难昭音,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觉得跟昭音两个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首先,她之后会和昭音共事很久,谁都不想太尴尬。其次,虽然她不是耍阴招的人,但是如果看见一些事情,或者听到昭音说出什么话,必要的,她会及时让威远知道。 这是昭音这辈子吃得很痛苦的一顿饭。 虽然是吃饱了,但是过程完全没有那么享受。 “昭音,你吃得不少啊。”忆香微笑着对昭音说。 “饿。”昭音笑了笑。她现在奉行的原则是,少说话,多做事。 “之前驻守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忆香托着腮问昭音。 昭音谨慎地回答:“有时候是的。” “会不会有时候守夜岗?”忆香继续笑着问昭音。 “会的。”昭音回答。 “不过守夜岗一般都是两个人,对吧?”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昭音也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答案。 “要看是什么任务了。”昭音模凌两可地回答道。 忆香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两人一同走回公寓,忆香终于在昭音下面的几层与昭音道了别,拐进了楼道。 昭音瞬间觉得浑身轻松。她一路跑上楼,来到自己的单元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终于回家了。 她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想着,漫长的今天虽然结束了,但之后还会有漫长的无数天。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撑过去。 忆香的架势,明显就是要套她的话。只要她说出一句有歧义的话,忆香就可以传给下一个人。 有的时候,就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处处提防着每天一起共事的人,也真是挺累的。 昭音一边绝望地想着,一边往房间走去,连坐在沙发上的威远都没看到。 “吃饱了?”威远突然开口,吓了昭音一跳。 “老大,”昭音一脸委屈地走过来坐在威远旁边,“我今天和忆香前辈一起吃饭了。” 威远的胳膊拄在沙发背上,手撑着头,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看见了。” 昭音叹了口气,“怎么办?之后还要共事很久。” 威远轻声笑了笑,对她说:“你没问题的。” 昭音撇撇嘴。 钟忆香,薇拉,云冬灵,这些喜欢威远的女人,都给她添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不过想想,威远从一个几乎零绯闻的人,到现在被她搞得绯闻缠身,威望动摇,甚至要被调查处调查,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罢,那就这样,一直互相亏欠吧。 第111章 吃醋 这天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烧着。昭音结束了训练,热得满头大汗。她一边用手在脸边扇着风,一边走向食堂。 “丫头,接着。瓶盖已经拧开了。”亦爵迎面向她走来,从手里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昭音伸手接住。是一瓶冰凉的水。 “谢谢前辈。”昭音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把冰凉凉的水喝下肚。这真是救了她的命。 “吃饭了吗?”亦爵又问。 “还没。” “要不要一起?”亦爵向昭音发出邀请。 昭音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必要拒绝。于是回答:“走吧。” 食堂里人很多。昭音小心翼翼地跟在亦爵后面,努力缩起身体不被挤扁。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一张空闲的两人桌,便拍了拍亦爵,手指向桌子的方向说:“前辈,我先去占座,你随便帮我买就好。” “去吧。”亦爵回答。 幸好昭音眼疾手快,找到了座位。不然这个时间,等个座位都要等很久。 昭音坐下来,用冰凉的水瓶滚着脸。啊,这感觉真是舒服。 她一边等着亦爵回来,一边环视着四周,突然看到左边的角落里,佑轩与语墨正面对面坐着。人太多,她也看不清楚两人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们和好了没有。 再往右边看看,法步正扭过身子来向她挥手。他的对面坐着威远。 昭音的脸上绽放开笑容,也冲他们挥了挥手。 威远冲昭音笑了笑,点点头。 “看见谁了这么开心?”亦爵端着两个碗走过来,放了一碗到昭音面前。 “前辈们。”昭音说着,又从亦爵手中接过筷子,“谢谢。” 亦爵扭头看了一眼昭音刚刚挥手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来,神神秘秘地问昭音:“小昭音,我问你个问题。” “问吧。” “法步是不是喜欢男人?” “不知道。”昭音回答着,夹起了一块肉。 昭音当然知道。但她不确定法步希不希望别人知道。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亲自宣布比较好。 “他好像从进了团里就没谈过恋爱。”亦爵八卦地说。 昭音笑着看了看他,“你不是也一样?” “我这不是在追你?”亦爵说着,也拿起了筷子。 “哎呀,失策了。”昭音淡定地回应,“我竟然惹火上身。” 亦爵笑了笑,看看面前的后辈。 昭音的小脸还是红扑扑的,额角依然挂着汗水。中午的太阳太毒辣,训练又很辛苦,但意外地,每次高强度运动后,她都不觉得很饿。 亦爵难得看到她没有狼吞虎咽,便想找个话题和她聊聊天:“你和忆香一起做副队长了?” “是。” “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太想谈这个话题。”昭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亦爵笑了一下,提醒她道:“你和忆香说话,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说有歧义的话。” “我尽量。”昭音说。 “哎,”亦爵笑了笑问,“是不是还是佑轩比较好?” “前辈,你在给我挖坑。”昭音淡淡道,“前辈你最好。实力强,也可靠。” “很好很好。”亦爵点点头,“看来我不用担心了,你已经出师了。” 昭音轻声一笑,“忆香前辈对我可没有这么宽松。” “当然。所以你得尽量滴水不漏。”亦爵一本正经地告诉昭音。 昭音眨眨眼睛,继而撇了撇嘴。 “确实会很辛苦,”亦爵耐心地提醒昭音,“但是你的对手就在你对面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注意。” “好的。”昭音点了点头。不过她心里清楚,如果听者真的有心,再滴水不漏的言语,也能被扭曲。 “话说回来,佑轩确实很优秀。”亦爵又说道,“不过这小子事业的花开了,感情的花可能要谢了。” “嗯?”昭音惊讶地抬起头,用筷子指了指左边,“我刚刚还看到他们俩在那边,一起吃饭。” “他们最近一直在吵架,可能长久不了了。”亦爵小声告诉昭音。 “为什么?”昭音祈求上天,一定要和自己无关。 她想起不久前语墨明目张胆瞪她的那一次,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语墨吃醋。”亦爵用了四个字总结。 “吃谁的醋?”昭音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亦爵看着昭音,没有说话,唇边扬起一抹漂亮的微笑。 昭音的表情逐渐变得无奈,终于开口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倒是真的,”亦爵凑近昭音,说,“不过不是你的问题。” “我的确是无辜的。”昭音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水。她向来是无辜的,但又如何呢?该到她的麻烦,一件都不会少。 亦爵继续给昭音讲道:“他们交往了两年,这已经是语墨第六次,无理取闹地吃醋,跟佑轩大吵。” “之前的几次都是怎么回事?”昭音问。 “佑轩是个负责任的人,但你知道,他外貌和实力都很出众,”亦爵说,“遇上一两个主动追求的女生,再正常不过。” “嗯。”昭音认可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吵,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有一个女生跟佑轩表白,佑轩当场拒绝了她。但是语墨很生气,为了这件事跟佑轩吵了整整一周。” “啊。”昭音听着,觉得也可以理解,并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有兴趣。 “那次佑轩觉得,女朋友吃醋也是正常的,就一直耐心地哄她。和好了之后,那个追佑轩的女生也有了男朋友。本来我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后来呢?”昭音兴致勃勃地凑上前。 “后来有一次,佑轩和那个女生共事,寒暄了两句。当时语墨也在旁边,当场就爆发了,把手里的水杯砸到墙上,摔得稀碎。周围一群人全看见了,还以为佑轩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寒暄了什么?”昭音好奇地问。 “女生说了句很久不见,佑轩说了句合作愉快,俩人握了个手。”亦爵无奈地开口。 昭音淡淡一笑,“那是厉害了。” “后来两个人好好谈了谈。语墨也说自己过分了。谁知道第三次是因为,佑轩和一个女生共事了一段时间,语墨明里暗里地讽刺女孩子,周围人尽皆知。最后闹得女生和佑轩之间很不愉快。” 昭音绝望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第四次和第五次更过分,都是类似的事情,有一次语墨甚至上前动手要打女孩子,被佑轩及时拦下。” “不是吧?”昭音惊恐地往后缩了缩。 “佑轩私下又找语墨谈,语墨觉得佑轩是在护着女生,掀了佑轩房间的桌子,还扇了他一巴掌。” 昭音突然有些同情佑轩。 “这次又是这样。因为佑轩和女生共事了。”亦爵耸了耸肩,“我觉得佑轩的极限快到了。” 昭音撇着嘴思考着。 “丫头啊,最近多小心吧。”亦爵告诉昭音,“如果他们这次真分手了,战火很有可能波及到你。” “我真的好惨。”昭音绝望地扶额。 “别怕,昭音丫头最厉害了。”亦爵鼓励昭音道,“语墨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你,说不定不会来找你麻烦。” “那样就好了,”昭音托着腮回答,“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 “丫头,人不能这么贪心,”亦爵漂亮的眼睛弯弯地笑着,“外貌出众,实力出众的人,不可能活得安静。” “你是在说自己吗?”昭音挑眉揶揄。 亦爵一脸招欠地耸耸肩,“反正是我的个人经验。” 两个人边聊边吃,而左边角落里的佑轩已经起身离开。语墨低着头坐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食堂,向训练场走去。 “你是佑轩的女朋友吗?”一个甜美的声音从语墨身后传来。 语墨转过头,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子,不是很高,但很丰满,圆润的脸,大大的眼睛,笑容甜美。 “请问你是?” “我叫钟忆香,是601年毕业的前辈,最近带着昭音和佑轩做事。”忆香甜甜地说。 “原来是忆香前辈。”语墨也早就听说过成绩优异的忆香。 “你的男朋友实力很强,也很照顾昭音后辈。你眼光很好。”忆香又说道。 “那就好。”语墨笑了笑。 “佑轩这次被提拔,也是因为驻守边界很辛苦。甚至时常要守夜岗。”忆香依然微笑着说。 “嗯。”语墨只是应和了一声。 “不过昭音和佑轩都说,守夜岗,有时会是两个人。”忆香继续说,“我觉得幸好是两个人,可以彼此陪伴。” 语墨没有说话,抿了抿嘴。 “好了语墨,我得赶紧去训练了。”忆香说完,拍了拍语墨的肩膀,“等你下次再来找佑轩的时候见!” 语墨冲忆香笑了笑。 忆香当然看到了,那天语墨当着佑轩和她的面,瞪了昭音一眼。 忆香不了解语墨的偏执,她只是觉得语墨如此明目张胆,甚至不在乎旁边还有她这个外人,那大概是佑轩和昭音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被语墨抓到了把柄。 昭音的水性杨花,她自然听说过。虽然不知道几分真实,但她觉得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如果佑轩与昭音真的存有暧昧,还不如推他们一把,让语墨去闹,闹到佑轩忍无可忍,便会放弃这段感情,走向昭音。 昭音如果和佑轩在一起了,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这只是忆香的个人猜测。她万万不会想到,此举埋下的,是更大的祸端。 第112章 依赖 这天晚上,昭音刚从附近吃了好吃的,正轻松地骑着昼影,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训练了一整天,身体虽然很累,心情却很好。看来运动的确能使人快乐。 马厩前,昭音轻巧地跳下马,牵着昼影走进马厩,把她还给了夜影。 夜影已经习惯了昭音和昼影的互动,可能是承认了昭音这个娘家人。昼影走进马厩后,又扭过身来,主动上前蹭了蹭昭音的脸。 “小美女,早点休息吧。”昭音一边蹭着昼影一边说。 之后,昭音又蹭了蹭一旁夜影的脸,嘱咐道:“好好照顾你老婆。” 跟昼影和夜影道别后,昭音走出马厩,准备回家。 没走出几步,昭音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去,还没看清来人,那人便飞快地跑向昭音,并且扬起了什么东西。 昭音快速地后退两步,保持好重心,稳稳地擒住了对面的人落下来的手臂。 昭音看清了来人。是语墨。 最终,还是最坏的结果。语墨过来找她麻烦了。 此时,周围零星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被吸引了过来。 语墨被牢牢地擒住了右臂。她喘着粗气,狠狠地发力,却始终无法挣脱开昭音的禁锢。于是,她扬起空闲的左手,再次狠狠地扇下来。 昭音也面无表情地举起另一只手,擒获住了语墨的左臂。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语墨面目狰狞地挣扎着,瞪着昭音。昭音只得轻轻推着语墨向后,把她的后背靠到墙上,再把她的双臂贴在她脑袋两侧。 昭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温柔了。想当年,威远两次都是直接把她正面朝前,狠狠地往墙上按。昭音自恋地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比较强,威远还是要使出一定力气控制她的。 面前的人还在愤怒地挣扎,发现挣脱不掉,干脆抬起右腿,将膝盖顶向昭音。 昭音敏捷地放开语墨的双手迅速后退,与她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平静地开口说道:“有话好好说。” 但是语墨自然听不进去。没有了禁锢,语墨喘着粗气再次上前,狠狠向昭音扑来。 昭音灵活地躲过语墨的攻击,淡然地开口:“别再触碰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会客气。” “你这个臭婊/子!”语墨的眉毛拧成一团,大声地喊着。她的声线本来就张扬,这样一喊,昭音觉得十里之外都能听得到。 语墨从最开始,就对这个与佑轩共事的,漂亮却绯闻缠身的和安区歌女,有着莫大的敌意。 两个副队长,不仅在团里需要一起处理事务,甚至还一起驻守边界两个月。语墨简直无法想象,两个月里,这个和安区歌女会对她的男朋友做些什么。 她甚至听说,佑轩对昭音评价很高,两人合作很愉快,在驻守边界的日子里,帮助中层处理了很多问题。佑轩回来后,她严肃地警告佑轩不要再和昭音见面,佑轩却告诉她,他和昭音共同作为副队长,共事不可避免。 语墨大怒,对佑轩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包括对昭音的人身攻击。她的愤怒持续了整整几天。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佑轩这次居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等她冷静下来后,平心静气地找她谈一谈,而是在几天后,直接提出了分手。 语墨没有想到,佑轩居然会为了昭音与她分手。他们之间两年的感情,居然抵不过他与昭音相处的两个月。 而后,她又听到忆香前辈告诉她,佑轩一直很照顾昭音,并且两人在边界会一起守夜岗,互相陪伴。 两个月的时间,这么好的机会,她才不相信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昭音本就名声不好,长得又确实漂亮,谁勾引谁,一目了然。最令语墨愤怒的是,佑轩居然向着昭音,与她分了手。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婊/子,让她知道别人的东西,她不应该去碰。 昭音看着语墨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思考着能让她冷静的对策。昭音自己倒是不要紧,多了一条绯闻而已。就是可怜了佑轩,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会被不明真相者大做文章。 人言有多可畏,昭音太有所体会。 那么正直的前辈,不值得在这种事上毁了名声。昭音想尽量不把事情闹大。 “姑娘,我觉得你是误会了什么。”昭音语调依然和气。她希望这样能让语墨冷静下来。 “放屁!”语墨继续大声喊着。 “姑娘,你先冷静,咱们看看,究竟是哪里的误会。”昭音消耗着自己的耐心。其实她现在只想上去揍语墨一拳。但是为了正直的前辈,她先忍了。 “别装了臭婊/子!”语墨继续大喊,“你们守夜岗都做什么了?” 旁观者越来越多,其中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语墨,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唉,这好像是佑轩的女朋友吧?”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佑轩之前就做了什么,还气得女朋友摔了水杯。” “这次是昭音和佑轩做什么了吗?” …… 昭音耐心地向她解释道:“我根本就没有和你男朋友守过夜岗。” “放屁!两个人守夜岗,互相陪伴,很浪漫吧?”语墨胸腔激动得一起一伏,音量却丝毫没有减小。 昭音觉得,她这个肺活量,简直可以去当歌手。 百米之外的法步突然抬头,问:“什么声音?从刚才就开始。” 威远和亦爵也是皱了皱眉。 佑轩从刚才便隐约听到了争吵声,此刻,他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瞬间变了脸,抬起头,快步向前走。 “唉,小伙子,干嘛去啊?”法步茫然地问。 佑轩没有回头,只是迅速地往前跑。 亦爵的表情也突然变了,他语气焦急地对威远和法步说:“好像是佑轩女朋友,我先过去看看。”说完,他也紧跟上佑轩的脚步。 而另一边,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同的猜测也越来越多。事情向失控的方向发展着。 “我们没有一起守过夜岗。这是误会。”昭音突然觉得累了,只想回家睡觉,“你去查查夜岗记录就知道了。” 她本以为这样说完,语墨会平静下来,谁知语墨继续吼道:“你个臭婊子,勾引了威远前辈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勾引我的男朋友?” “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昭音的语调依然平静,“不如去查查记录,澄清误会。” “语墨!”佑轩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狗屁误会!”语墨不去理会,她伸出手指,笔直地指向昭音,“被全世界的男人睡,你觉得很爽吗?” 这句恶毒的嘶吼,响彻整个夜空。 昭音看着她,没有说话。 “语墨!够了!”佑轩压抑着愤怒的嗓音,摁下了语墨指向昭音的手。 “谢语墨,适可而止吧。”亦爵和佑轩一起出现,声音中也压抑着怒火。 “嚯,这是什么情况啊?”法步挡在昭音和语墨中间,面对语墨,微笑着开口,“小姑娘,你好像有什么误会。散了吧,别那么大火气。” 昭音就这么站在原地。她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环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离去。 这个熟悉的气息,只要一出现,便会使她觉得安全。 语墨愤怒地盯着昭音离去的方向,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佑轩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他打掉语墨手中的石块,拽住她的手臂,狠狠地把她甩到一边。 语墨被他甩得踉跄了几步。稳住重心后,她直起身来,愤怒的双眼瞪着佑轩,冷笑着开口:“你为了那个婊子和我分手?别自不量力了,你抢得过威远前辈吗?” 昭音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发狂的女孩子,到底要带多少人陪葬? 昭音刚想回头,威远便用环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管。回家。” 于是,昭音跟着威远,走进了公寓楼,没有回头。 外面似乎渐渐安静了下来。她不知道最后事情怎么样了。只是被威远环着肩,上了楼,来到单元门口,看着他掏出钥匙,打开门。 昭音走了进去。 威远关上了门。 昭音没有说话,低头换上了拖鞋。 威远面对着她,喊着她的名字:“昭音。” 昭音抬起头来看着威远的眼睛。 一瞬间,泪水涌出昭音的眼眶。 威远走过来,把面前的人紧紧搂入自己的怀抱。 昭音听过很多恶毒的话语,有的像快刀,一瞬间就让人骨肉分离,有的像慢刀,一点点磨着人的筋骨。 但她很少为此流过泪,甚至逐渐变得刀枪不入。 可是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从威远出现在她身边的那刻起,她就觉得委屈,觉得受伤,觉得想扑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爽快地哭一场。 威远轻拍着面前巧克力色的小脑袋,心里也微微诧异。他见过昭音面对恶意时的反应,像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这终究是好事。昭音越来越依赖他。 昭音在威远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威远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安慰着她。这个世界有太多恶意,但有时,一个怀抱,就足以治愈。 第113章 绯闻体制 昭音哭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元气。现在正趴在沙发上和牛奶亲昵。 威远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拭去脸上没擦干的泪痕。 昭音顺从地扬起脸,看着威远,灿烂一笑。 威远温柔地对她说了句:“辛苦了。” “还行。”昭音轻松地回答。 “这两天多小心。”威远提醒她。 “放心吧老大,”昭音翻过身坐起来,面对着威远说,“我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她根本打不过我。” “好,好,你最厉害。”威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委屈,而是变得轻松愉快。 有时候,哭一哭还是有好处的。 昭音虽然有时会被忆香和语墨困扰,但也不会太影响到心情。她遇到过很多过分的事,然而欲戴皇冠,必受其重。她是如此,亚久和威远他们肯定也是如此。昭音不想一味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她想坦然面对生活带来的考验。要想实力被认可,就万万不能,连现在的这些事情都承受不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威远起身去开了门。不出所料,门口站着的,是佑轩。 佑轩看到威远,立即开口道:“前辈,抱歉。” “没事。进来吧。”威远微微侧身让佑轩走进了屋。 佑轩小心地走了进来。 有些事不能拖着,该道歉的要马上道歉。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许面前的女孩子会哭,会责怪他,甚至会闹得今后都很不愉快。但不管多尴尬,他都要及时面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面前的昭音,正坐在沙发上,逗着猫,微笑着冲他挥手。 佑轩也对她笑了笑,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放到昭音对面,坐下来面对着她。 “对不起。”佑轩率先开口。 “没关系。”昭音平静地回应。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该把你卷进来。”佑轩又说。 “没关系的,前辈。”昭音看着佑轩说,“不用在意。”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佑轩说。 昭音问道:“你们最后怎么样了?” 佑轩告诉昭音:“我和语墨分开了。” 昭音撇了撇嘴,说:“前辈,你惨了。” “我?”佑轩不解地问昭音。 “嗯。就是你。”昭音点了点头,未卜先知地告诉佑轩,“你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传闻吗?” “什么样的传闻?”佑轩想象不到。他问心无愧,外人还能说些什么? 佑轩和语墨之前的事,倒是也成为过话题。有人说是语墨小题大做,有人说是佑轩有问题。但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佑轩平时为人又正直,倒也没有激起太大水花。 “前辈,我来告诉你,”昭音往前坐了坐,“白佑轩被和安区歌女勾引,背叛了原配,并最终为了第三者与原配分手。”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 佑轩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前辈,会的。”昭音看面前的人似乎还意识不到,便带着同情继续解释,“有关我的绯闻,他们不传得大一点,都会觉得对不起我。” “但是……”佑轩似乎能理解昭音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 “恭喜你,前辈,你也终于被卷进来了。”昭音拍了拍佑轩的肩膀,“我告诉过你,我和谁都能有绯闻。” “但是这……根本就不是事实。”佑轩缓缓开口。 “他们才不在乎。他们只想看热闹。”昭音耸了耸肩,“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愧疚了。我的臭名声,很快就会连累你。” 佑轩轻叹了口气。 他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完全相信昭音的判断。即使清者无法完全自清,人与人之间的错综复杂,外人本也没资格三言两语评判。 昭音觉得,已经帮面前的人做足了心理准备,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轻抚着腿上的牛奶。 佑轩看着昭音腿上黑白相间的小奶猫,开口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在训练场捡到的猫?” “嗯。它叫牛奶。”昭音说着,把猫抱到佑轩面前问,“要不要抱?” 佑轩接过牛奶抱在怀里。牛奶似乎并不很怕生,它闻了闻佑轩的手,又蹭了两下,便乖乖地呆在佑轩的怀抱里。 “它不怕人啊。”佑轩说。 “是。”昭音一边说着,一边发现,佑轩手腕上的红绳,已经不见了。 佑轩沉默地低着头,垂着眼睛看着怀中的牛奶。 昭音不知道佑轩心里此时在想什么。佑轩曾经说过,语墨也捡了一只猫。两个人肯定也曾依偎在一起,怀中抱着猫咪,共同勾勒着未来的幸福。 他们的感情持续了两年,却已经历了六次类似的惊心动魄。佑轩也一定是非常舍不得放手,才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 然而一份感情中,只有一方在努力,终究是没有用。 “前辈,别太难过。”昭音开口,“之后会有更好的女孩子。” 昭音当然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但此时,除了废话,昭音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嗯。”佑轩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不出所料地,转天,佑轩与昭音之间的绯闻便传得沸沸扬扬。 事实被扭曲得面目全非,最后完完全全变成了两人驻守边界时,互相慰藉孤独的心灵,感情迅速升温。但当然,清一色的都是昭音先勾引了这位正直的前辈,前辈作为男人,终究抵挡不了诱惑。 而大家最同情的,便是无辜的原配谢语墨。 上午,盛阳召集安娜,佑轩和昭音开了会,跟进了之前任务的后续。会议结束后,四个人便打趣起这刚出炉的新绯闻。 昭音听着,这说辞简直与自己猜测的相差无几。而佑轩的脑海中,一万句诅咒呼啸而过。 他在昭音的帮助下,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荒唐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时,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清者自清”这码事。 盛阳也一起在边界驻守了两个月,还亲自带着这两个后辈工作,谁和谁怎么相处,他自然看得到。不过,他肯定要抓住一切机会,好好打趣一下后辈们。 于是,他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看着佑轩和昭音,摇着头,叹了口气说:“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道德啊!居然做出这种事!” “你别胡说八道了!”安娜打了一下盛阳的胳膊,被他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驻守边界线时,夜岗本来就缺少人手,自然更要把两位副队长分开,各自管理一些手下。哪有排班两个副队长一起守夜岗的道理? “夜岗这件事,是谁传的消息?”安娜问道。 “对不起,安娜队长。”佑轩觉得,以语墨的性格,被提出分手后,现在的所作所为都不足为奇。他自然不知道忆香从中进行了挑拨。当然,闹成这样,并不是忆香本意。 “佑轩前辈,别太沮丧,你要往好处想。”昭音微微凑近,安慰他道,“你看,至少大家都说是我勾引了你,你不是主动的那一方。” 佑轩看着昭音,一本正经地开口:“这样一想,我真是感觉好多了。” “行啦,你们也别担心,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们会向大家解释的。”盛阳说着,和安娜对视了一眼。 然而实际上,盛阳心中觉得愤恨。他和安娜,即使不能在一起,能有点绯闻也好啊。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昭音后辈,明明不想,却有着招绯闻的体质。而他自己,想得要死,老天却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他。 太不公平了,他明明也是玉树临风,年轻有为的高层啊! 这件绯闻的热度暂时不会消退,但佑轩和昭音也没有因此疏远。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交谈,共事,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佑轩看到,昭音没有责怪他,也并不关心传闻。他自己本来就不在乎流言蜚语,既然昭音无所谓,那他更是无所谓。 昭音也看到,佑轩没有被传闻困扰,那她便不用刻意疏远他。她自己对绯闻早就习以为常,既然佑轩也不在乎,就更好了。 等昭音再次见到忆香,已经是两天后了。 忆香一上来就兴致勃勃地问:“昭音,你和佑轩在一起了吗?” 昭音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兴致勃勃的人,淡淡回答道:“没有。” “你们两个不是互相喜欢吗?”忆香微微诧异。她之前看到语墨的表现,以为这两个人至少一定在暧昧,被轻轻推一把,就会互相靠近。 “我们只是共事的副队长。”昭音明白忆香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如果她和佑轩在一起了,自然就不会威胁到忆香了。 但很遗憾,忆香恐怕是要失望了。 忆香并没想到语墨会与昭音大打出手。她本意只是希望语墨与佑轩吵到分手就好。 然而,事情的过程与结果,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忆香心里暗暗叹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昭音推到别的男人怀里? 第114章 请假 昭音拉开房间门,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房间里坐着的,是一个腼腆的姑娘。 “你好,我叫昭音。”昭音和善地冲着姑娘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好,我叫林半雪。”姑娘低着头,小声地说。 昭音低头看看手中的资料。这个叫林半雪的姑娘,是605年毕业生,与祖谦同届。 “你好。”昭音看到姑娘如此腼腆,便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温柔。 半雪整齐地挡在额前的刘海,似乎使她觉得安全。她留着黑色长直发,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很漂亮,却不敢直视他人。 佑轩跟昭音说,半雪早上来找他,说是想请一个月的长假。但不论佑轩如何放轻语气,温柔地询问半雪请假的原因,半雪都似乎是很害怕他的样子。 两个人交流障碍满满,佑轩终于放弃,觉得找一位同龄女性与半雪谈谈,应该会更好。 于是,佑轩将半雪拜托给了昭音,并无奈地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昭音轻声笑了笑,对佑轩说:“事实说明了一切。” 然而现在,面对着半雪,昭音也有同样的疑问:自己那么可怕吗? “半雪,我听说你想请一个月的假,”昭音轻声说,“团里规定,长假是要记录原因的。请问,能不能告诉我原因呢?” 半雪仍然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想结婚。” “是要请假回家,举行婚礼吗?”昭音觉得,如果是结婚,应该问题不大。一个月的婚假,虽然长了些,但如果平日里半雪表现良好,又不常请假,团里也是大概率会批准的。 谁知半雪摇了摇头,说:“家里要接待男朋友家。” 昭音眨了眨眼睛,“男朋友家要来你家拜访吗?” 半雪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家里还有谁?”昭音继续轻轻地问。 “奶奶。”半雪也轻轻地回答。 昭音捋了捋思路,又问半雪:“是不是男朋友的家人要来你家,拜访奶奶,然后订婚?” 半雪仍是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知道了,半雪。”昭音轻柔地对她说,“我会把你的请求转达给中层,如果准假,我再来告诉你。” 昭音想着,起身便要离开。她心里觉得,如果是这样的情况,现在接待男朋友家要一个月,之后结婚可能又要休假,团里未必会允许。 “奶奶病了。”半雪突然轻声开口说。 “嗯?”听到这话,昭音重新坐了下来,面对半雪。 “奶奶病得很严重。我想这次,多陪陪奶奶。”半雪又说道。 昭音看着半雪的眼睛,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好的,半雪。我会跟中层说的。” 昭音推开门,出门左转,走了不到五十米,来到佑轩办公室面前,敲了敲门。 “进来。”佑轩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昭音推开门走了进来,敬了个礼,“队长。” “坐吧。”佑轩冲昭音点了点头,问她道,“怎么样?” “我问出的情况是,半雪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病得很重,她想回去多陪伴几天。并且接待前来拜访的男朋友一家。”昭音跟佑轩解释道,“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趁着奶奶尚在人世,至少把婚事定下来。” 佑轩看着手中半雪的资料,半雪的父亲曾经是团里的中层,后来因伤去世。半雪成绩很普通,但是表现一直良好,之前从无迟到早退,也从不无故请假。 佑轩又看了看半雪家的住址,在香邦的最东北边。离团里很远。难怪半雪平常也不能回家。 “可以给她一个月。但是现在用了,结婚的时候就不行了。”佑轩看着昭音说。 “是啊。”昭音回答。 佑轩微微思考了一下,吩咐昭音道:“让半雪自己决定吧,一个月是现在用,还是结婚用。” “好的。”昭音说着,想要站起身。 “昭音啊,”佑轩又说,“半雪回家的时候,你如果有时间,就陪着过去一趟吧。她的父亲是殉职的中层,去慰问一下家属。” “没问题。”昭音点点头,走出了佑轩的办公室。 看到昭音重新走进来,半雪稍稍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是有一丝期待。 昭音坐到她对面,温柔地开口:“半雪,团里可以准你一个月的假。但是你如果现在用了,结婚的时候就不能再用了。你能接受吗?” 半雪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能接受。” “好。那明天你就可以开始休假了。”昭音又问,“你打算明天就回家吗?” “我想今天就回去。”半雪说。 “但是你即使现在出发,到家也要很晚了。”昭音提醒她道。 “没关系,”半雪说,“我想尽快回去。” 昭音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吧。” 半雪听罢,微微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昭音。 “团里也想慰问一下你的家里。”昭音温柔地说。 半雪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好。” 半雪家离团里很远,这个时间过去,估计晚上是回不来了。半雪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便邀请昭音在自己家住一晚,还不好意思地对昭音说,家里十分简陋,还请昭音不要嫌弃。 昭音为了和半雪尽早出发,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回公寓去拿换洗的衣服。 威远正好回来,看到她忙着收拾东西,便问道:“要去哪吗?” “老大,我要送一个姑娘回家休假,顺便慰问她家。”昭音告诉威远,“晚上不回来住了。” 威远点点头,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好,明天见。”昭音迅速收拾好了一件小行李,重新换好鞋子,又风风火火跑出公寓,随手带上了门。 威远看着昭音的样子,不禁觉得她已经成长了许多。当年本是为了利用她的人气,才把她招进团里。而如今,她已经成为了一名能独当一面的优秀副队长。 还不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威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回了房间。 昭音牵出昼影,对着已等在马厩旁的半雪说道:“久等了,走吧。” 两人一路向东北方疾驰而去。昭音跟着半雪,从团里出发,走上一条大路,又来到一条小路,最后迈上一条山路,曲曲折折,终于来到了半雪家的村落。 这里是香邦东北边的一片僻静的山区。每隔百米,才有一户住家。 昭音跟在半雪身后,看着两边稀疏的小房子。这些破旧的砖瓦房,一看便知是很久以前建成的。现在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点起了小灯。 半雪终于在一栋破旧砖瓦房前不远处停下来。昭音和她一同下了马,把马拴到附近的树上。 两人踏上这条泥泞的小路,来到房子前。半雪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奶奶。” 房门内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身体娇小,满脸皱纹的奶奶为她们开了门。 半雪立刻边放下手上的行李,拥抱了面前的奶奶,“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一脸惊喜地抱住半雪,说道:“小雪,你怎么回来啦?”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半雪告诉奶奶,“回来订婚,然后陪您。” “哎哟,多给人家添麻烦。”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看到了半雪身边的昭音,便问道,“这位是?” “奶奶您好,”昭音微笑着打招呼,“我叫昭音,是半雪的同事。” “哎哟,欢迎欢迎。”奶奶说着,把两人迎进屋,转身就要给客人倒水。 “您快坐着,我来。”半雪拦住了奶奶,拿过水杯,为昭音倒水。 昭音扶着奶奶坐在床边,又接过半雪递来的水,自己便和半雪,也在对面的板凳上坐下。 “真是让您见笑了。”奶奶不好意思地对昭音说,“家里实在太简陋了。” 半雪的家,确实简陋得出乎昭音意料。这是一间只有几平米的小房子,从外面一进门,右边一张床,左边一张桌子,再往里走走一间厕所。屋顶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灯泡,足以点亮整间屋子。 “不会,”昭音笑了笑说,“我代表团里过来看您。半雪的父亲曾经是为国效力的队长,团里很感谢他。” “嗨!都是过去啦!”奶奶摆了摆手,又问道:“孩子们,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来给你们做饭吃。”说着,便要从床上站起来。 昭音和半雪连忙阻止了老人家。半雪对奶奶说:“您坐着吧,我来。” 昭音微笑着对半雪点点头:“麻烦了。” 半雪腼腆地笑了笑,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口小锅,又从旁边的袋子里抓了几把米放了进去。 “真是不好意思,孩子,”老人家仍然觉得对昭音很抱歉,“今天晚上还要连累你,住这么破的地方。” “别这么说,奶奶。我才是给你们添了麻烦。”昭音回答着,想起曾经救了她的拾荒老爷爷,在河边用硬纸板做的家。这里比老爷爷家好不到哪里去,昭音却觉得,祖孙之间这样的感情,着实让她羡慕。 昭音对面前的奶奶,绽放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第115章 温柔 半雪家的晚饭,是清淡爽口的大米粥。 奶奶笑容慈善,看着昭音香喷喷地吃着。 “好吃吗?”半雪腼腆地微笑着问昭音。 “很好吃。”昭音真诚地回答。 “不好意思啊姑娘,只能用这些粗茶淡饭招待你。”奶奶抱歉地开口。 昭音摇了摇头,“奶奶,我就爱吃粗茶淡饭。” “姑娘是哪里人啊?”奶奶问起昭音的身世。 “我是和安区的。”昭音回答。 “父母现在都住在和安区吗?”奶奶又问。 昭音看着奶奶笑了笑,回答:“我是孤儿。” 半雪稍稍抬起头看了看昭音。 “哎呀,”奶奶的表情再次变得抱歉,“对不起啊姑娘,我不该问的。” “没事的奶奶,很多人都问过我。我早就习惯了。”昭音笑了笑说。 “自己打拼,很辛苦吧?”奶奶的目光中带着心疼。 “还行,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昭音告诉奶奶。 半雪夹起一些咸菜,放到昭音碗里。 “谢谢,”昭音温柔地说。 她们到了家,就已经时候不早,吃完晚饭,便是几近半夜。半雪站起身铺床。昭音不顾奶奶的阻拦,正站在水池边洗碗。 奶奶对昭音说:“姑娘,你晚上睡床上,我和小雪睡地上。” “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昭音笑着地说,“我大老远来给你们添麻烦,你们还要把床让给我,是不是故意要让我愧疚?” “哎哟,哪能哪能?床上舒服啊,姑娘。哪有让客人睡地上的道理?”奶奶继续劝着昭音。 “奶奶,您就别让啦,”昭音擦干了手,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胳膊,“我就喜欢睡地上,凉快。” 说完,她便不再听奶奶的劝说,自顾自拿出剩下的唯一一床被单,一边铺在地上,一边对半雪说:“半雪,咱俩晚上挤一挤吧。” “好。”半雪低着头笑了笑。 村落的夜,寂静而漆黑。关上这盏小小的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昭音和半雪挤在一床被子里,一阵寒风吹过,昭音打了个哆嗦。 “冷吧?”半雪轻声地问。 这里已经是香邦的最北边,周围又是荒芜的山脉,比团里要寒冷不少。 听到半雪这么问,昭音倒也不掩饰,往半雪这边挤了挤,悄悄说道:“冷。” 半雪轻轻笑了笑,也往昭音这边挤了挤。 半雪的奶奶入睡得很快。昭音觉得奶奶吃饭睡觉都挺正常,看不出是得了什么重病。于是,她小声地问半雪:“奶奶得了什么病?” “奶奶的心脏不好,血压也高。”半雪说,“前一段时间刚做了手术。但那时香邦正和里堂开战,为了不让我担心,邻居和奶奶都没告诉我。现在战争结束,我就想回来陪奶奶。”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使半雪感到安全。昭音觉得,她的话比白天多了。 于是昭音又问:“半雪,你妈妈呢?” “妈妈改嫁了。”半雪回答,“后来就再也没来看过我和奶奶。” “那家里的开销,都是你在出吗?” “嗯。奶奶常年身体不好,需要钱看病。虽然我挣得不多,也勉强能生活。”半雪小声说。 昭音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便决定聊点轻松的。她八卦道:“你的男朋友是哪里人呀?” 即使在黑暗中,昭音也能看到半雪害羞地抿了抿嘴,回答:“他家住得离团里不远。我有一次和朋友在附近吃饭,碰到了他去那边办事。” “哦哟哟,”昭音说着又往半雪身边挤了挤,“一见钟情吗?” 半雪害羞地低下了头。 “他先表白的?”昭音刨根问底。 “嗯。”半雪轻轻地答。 半雪想起,那个男人一眼见到她,便走过来问了她的名字。半雪当天一直被朋友调侃,脸像个熟透的西红柿,但她心里却觉得很幸福。 后来,男人和半雪,便经常约在附近的店里见见面,吃吃饭。男人比半雪大五岁,成熟体贴,把半雪照顾得很好。 “那你们平时总能见到?”昭音继续问。 “是的。”半雪说。 “交往多久了?”昭音没有停止盘问的意思。 “一年了。”半雪乖乖地回答。 “哦哟哟!”昭音不怀好意地再次靠近半雪。 半雪笑着,又主动跟昭音解释起来:“我加入团里,就是希望能完成奶奶的心愿。” “嗯?”昭音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爸爸当年殉职,奶奶很伤心。”半雪说,“我希望加入团里,能让奶奶开心一点。” “半雪,”昭音温柔地说,“只要你幸福,你奶奶就会开心。” “嗯。”半雪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想快些结婚,也是因为奶奶吗?”昭音又问。 “是的。”半雪垂下眼睛,小声说,“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又做了手术,我很担心。” 昭音很理解半雪的想法。体弱多病的老人家,一场手术就能伤了元气。更何况,如果之后再出什么问题,以半雪的家境,未必支付得起手术费用。 昭音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自豪。她听说半雪奶奶重病,家境简陋后,便从公寓拿了一些钱,打算看看如果有必要,就留给老人家。 半雪又继续说:“奶奶一直担心她有一天走了,我无依无靠。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是你先跟男朋友提出想结婚的?”昭音掖了掖被子,继续问。 “嗯。男朋友说先带着家人来拜访我家,之后订婚。”半雪说。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下周。”半雪的语气中带着期待。 “希望你们顺顺利利。”昭音真诚地祝福。 “谢谢。”半雪说完,又拉了拉昭音的手,说道,“昭音,我也希望你顺顺利利。” “我还好。”昭音笑了笑说。 “我很喜欢你。”半雪说道,“一直都很喜欢。” “一直吗?”昭音微微惊讶。 “是的。从你成为新人十刃,我就很喜欢你。”半雪诚恳地说。 昭音怀疑,黑夜真的能给人力量。这种话让半雪在白天说,昭音想都不敢想。 “谢谢你。”昭音微微有些受宠若惊。她当年成为新人十刃后,外界的质疑声完完全全盖过了赞美声。现在知道半雪从那时便喜欢着她,昭音竟然觉得有些感动。 “所以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半雪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他们是嫉妒你。” 昭音不禁笑了,她点点头回答半雪:“是的,我也觉得他们嫉妒我。” 半雪看着昭音笑,也跟着笑了。之后,她又问:“昭音,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又是这个问题。昭音想到之前被安娜问的时候,她的反应竟是一脸迷茫。安娜当时肯定觉得她是个傻子。 但是那之后,她也没有再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喜欢的人,是谁呢? 昭音望向天花板,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有。”半雪俨然一副恋爱专家的口吻。 “为什么?”昭音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半雪。 “你现在脑海里想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半雪严肃地解答。 “脑海里想的人吗?”昭音若有所思地又重新望向天花板。 “你喜欢谁,就去追吧。”半雪告诉昭音,“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个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昭音脸上带着笑意,重新看向半雪:“你总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我说的是实话。”半雪又向昭音这边挪了挪,“快下手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好。”昭音看着眼前的人比自己还操心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两个人小声地聊着天,不知聊了多久。昭音后来也不知道聊到了哪里,似乎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转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洪亮的公鸡打鸣声便把昭音吵醒。这间小房子没有窗帘,只要清晨一到,一有阳光,便会照得整间屋子堂堂亮,让人想睡也睡不着。 昭音爬起身来,揉揉眼睛,帮半雪一起叠被子。 “姑娘,睡得不舒服吧?委屈你啦!”奶奶问候着昭音。 “哪有的事?我和半雪聊得很开心,睡得也很舒服。”昭音告诉奶奶。 从半雪家回到团里,需要不少时间。于是昭音和奶奶以及半雪一起,喝了粥当做早饭后,便动身决定回程。 “家里这样的条件,我们就不留你啦,”奶奶带着半雪站在门边,目送昭音骑上马,“路上小心啊!” “好嘞,你们快回去吧。”昭音冲他们挥了挥手,“奶奶注意身体,半雪订婚顺利。” 奶奶和半雪挥着手,直到昭音骑着马消失在她们视野中。半雪搀扶着奶奶回到家中,奶奶感叹着:“真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人很好,实力还很强。”半雪告诉奶奶。 这时,奶奶突然发现床上放着什么东西。她在半雪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床前,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还写了字。 “小雪,你看看,这是什么啊?”奶奶把信封交给半雪。 半雪拿过信封,打开来,发现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一叠钱。信封外面写着一行字:这是团里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希望奶奶身体健康。 “是那个姑娘留下的吗?”奶奶问。 “嗯。应该是她自己的钱。”半雪感激地看着鼓鼓囊囊的信封。 团里慰问家属,的确会在年底送来一些钱。但是现在才年中,而且她父亲只是中层,拿到的钱也从来没有这么多。 半雪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昭音自己的钱。昭音想帮助她和奶奶,不想让奶奶因为没有钱而无法治病。又怕他们心里过意不去,便告诉他们这是来自团里的慰问。 这是怎样温柔的人啊。 半雪抬起头,心里默默地希望,温柔的昭音,也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第116章 反省 昭音刚从半雪家回到团里,便急匆匆地赶往训练场。 昨天和半雪聊了半个晚上,今天一早又被公鸡打鸣吵醒,昭音走在路上,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迎面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走来,差点和昭音撞个满怀。昭音连忙一闪身躲过,对面的人影也是灵活地躲开。 昭音抬头一开,原来是佑轩。 “抱歉。”佑轩说着,抬起头,才发现是昭音。 “前辈,我刚从半雪家回来,她已经到家了。”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训练场的方向走。 “昭音,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有事问你。”佑轩提高音量和昭音说。 周围零星的几个人,听到这样的对话,都看看佑轩,又看看昭音,交头接耳着。 俩人倒也丝毫不在意。昭音挥挥手,喊着:“好,我先走了!”便转身向训练场跑去。 一路跑到训练场,昭音悄悄溜到沁宁身旁。 沁宁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昭音。 “干嘛呀?”昭音不解。 “佑轩哥说你今天不来。”沁宁更是不解。 “我出去办了点事情。”昭音说,“他可能以为我回不来。” 佑轩和沁宁,算是远亲。两家之前不是很熟络,但是沁宁入伍时,佑轩过来帮沁宁收拾了东西,熟悉了环境,之后两个人也偶尔会一起吃个饭。 昭音羡慕得要死。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当一行人围着训练场慢跑时,沁宁跑到昭音身边,神神秘秘地问:“昭音,你和我哥,到底有没有情况啊?” 昭音白了她一眼,“你跟我这么熟,还不知道我的绯闻体质吗?” 沁宁不是没有料到,但当昭音亲口向她否认时,她还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但说实话,我挺希望你们在一起的。” 昭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去找谢语墨说说这话。” “谢语墨这个人我从来就不喜欢。”沁宁偷偷告诉昭音,“她第一次见我,就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昭音惊讶地问,“佑轩妹妹的醋,她也要吃?” “她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可能哥跟她说了,她就没再凶我了。” “唉,”昭音摇了摇头,“这么活着也是挺累的。” “我哥人很好,他值得更好的。”沁宁直白地说。 “你哥人是不错。”昭音承认。 昭音和佑轩,两人对彼此的评价都很高。昭音觉得,佑轩前辈成熟稳重,不随波逐流,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为人也很正直,尊敬前辈,照顾后辈。 “你不喜欢吗?”沁宁问道。 “作为前辈,很喜欢。”昭音淡淡回答。 沁宁撇了撇嘴。做红娘又失败了。 训练结束,已是傍晚,沁宁喊着昭音一起吃晚饭。 “我约了佑轩前辈,”昭音对沁宁说,“要不一起吧?” 沁宁听完,警觉地向后缩了缩,“你们是谈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昭音白了沁宁一眼,直接拉了她的手往食堂走,“你就别闹了。” 佑轩正好刚刚与盛阳汇报完了工作,往食堂的方向走着。 “哥!”沁宁挂着昭音的脖子,大老远就看见了佑轩,边喊边挥手。 佑轩看到沁宁,也是微微惊喜,向她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同走进食堂。昭音打着哈欠,迷茫地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 “我给你点。”沁宁说着,点了两份不同的盖饭。 “你就是两种都想吃吧?”昭音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对,你给我乖乖遵命就行了。拿着。”沁宁说着,随便递了一碗给昭音。 昭音接过碗,打着哈欠,找了一张四人桌坐下。 “你很困?”佑轩问道。 “她今天训练一直在打哈欠。”沁宁说,“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嘛了?运动过量?” 昭音面露凶光,环住了沁宁的脖子,“你刚刚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我错了。我想吃饭了。”沁宁厚脸皮地笑着,拍着昭音的胳膊。 昭音终于放开了她,又对佑轩说:“半雪到家了,我也问候了她奶奶,她一个月以后回来。” “好。”佑轩点点头。 “一个月?”沁宁惊讶,“你们准了这么久的假?” “人家要结婚,”昭音教育沁宁,“等你什么时候终于嫁出去了,团里能放你一辈子的假,再也不用你回来。” “嘁,自己还不先操心自己。”沁宁白了昭音一眼,字句清晰地说。 佑轩看着两个后辈打打闹闹,也突然八卦地问:“昭音啊,半雪的男朋友,是咱们认识的人吗?” “不是,”昭音凑近一点,摇了摇头,“据说是在附近吃饭认识的。一见钟情。” “啊……”佑轩满足地点点头。 “前辈,你之前说要问我事情?”昭音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聊正事。 “啊……”佑轩也是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 昭音迷茫地看着佑轩的表情变化。 正从昭音碗里夹菜的沁宁,看到佑轩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又变得警觉起来。别是她的加入,破坏了人家的好事吧? “怎么了?”昭音伸出手在佑轩面前晃了晃。 “昭音啊。”佑轩稍稍凑近些,表情略微尴尬。 “前辈啊。”昭音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沁宁往后坐了坐。 佑轩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你以前跟着威远前辈训练过,是吧?” “是。”昭音点点头,“从我被收归,就一直跟着他。” “他……可怕吗?”佑轩终于问了出来。 “你不是跟他接触过吗?”昭音不解地反问。佑轩明明也是威远的下属。 “这次不一样,”佑轩告诉昭音,“我最近拜托了他单独带我训练。” “哦!”昭音眨眨眼睛,“前辈,那祝你好运啊!” 沁宁终于发现,这两个人并不是在谈什么听不得的东西,便凑上前来问:“什么单独训练?” “沁宁啊,你还太弱小,”佑轩一本正经地对沁宁说,“等你强大些了,我们再和你谈这个话题。” 沁宁冲佑轩撇了撇嘴,吃了两口自己碗里的菜,又去夹昭音的。 “所以,前辈可怕吗?”佑轩继续面对昭音,一脸担心地问。 昭音认真思考了一下,告诉佑轩,“不可怕。只是跟着他训练会比较辛苦,没时间偷懒。” 佑轩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昭音真心地说,“我都挺过来了,你还怕什么?” 听完昭音的话,佑轩仿佛有了点信心。 不过昭音实在没想到,堂堂佑轩前辈,居然还会担心这些。威远的名号还真是令人闻风丧胆。 吃完饭,沁宁在岔路口和两人道了别,往宿舍走去。昭音一边和佑轩并肩走着,一边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和老大训练?” “明天。”佑轩回答。 “那明天多吃点,不然没力气。”昭音吓唬着他。 “我有点后悔了。”佑轩突然停下了上楼的脚步,对昭音说,“我其实不需要单独训练。我现在就去找前辈取消。” 昭音笑着抓住他的袖口拦住他,“哎哟,行了行了,你没问题的。我不是也还活着?” “借你吉言。”佑轩脸上仍然有隐约的担心。 两人挥手道别后,昭音来到自家单元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威远房间里的灯亮着。 昭音走进公寓,向他打招呼:“老大,我回来了。” 威远立刻就问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这居然都能被他听出来? 昭音洗了手,换了拖鞋,一边走进威远房间,一边打了个哈欠,然后在他床边坐下,对正在看书的威远说:“你明天要带佑轩前辈训练?” 威远点了点头,“嗯。” “他可害怕了。”昭音直接出卖了佑轩。 无所谓,佑轩出卖她也出卖得特别狠。 “害怕?”威远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对呀。害怕。”昭音强调了一遍,然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威远的肩膀,“你得好好反省一下了,在大家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昭音,”威远问道,“我可怕吗?” “当然,你可是冷面上司。” “你也害怕我?”威远又问。 昭音摇摇头,“你一直那么护着我,我怎么会怕你?” 威远笑了笑,“那就好。”之后,他又问昭音:“昨天慰问家属顺利吗?” “挺顺利的。”昭音打了个哈欠,跟威远讲起昨天的事,“那个姑娘叫林半雪。她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陪奶奶,顺便订婚。” “和团里的人?” “不是,是在外面认识的。”昭音一边玩着威远的树叶书签,一边又打了个哈欠。 威远见她哈欠连篇,开口问她道:“你很困?” “困啊。半雪家的公鸡一早就打鸣。简直跟你叫我起床的时候一样吵。”昭音有恃无恐地跟威远开着玩笑。 威远挑眉看着她。看来他是应该反省一下了。明明他带着冷面上司的名号,为何这个下属一点也不怕他。 但有什么办法?威远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昭音把树叶书签还给威远,冲着威远做了个鬼脸,继而灿烂一笑,站起身说:“我困了,我去睡觉了。” “嗯。晚安。”威远揉揉她的脑袋。 “晚安。”昭音挥了挥手,走出了威远的房间。 第117章 一间房 这是昭音第一次跟着威远来南巷。 威远被团里收归,离开南巷后,他之前培养的接班人承阳,便成为了新的南巷首领。 而威远这次过来,是来参加承阳的婚礼。 而昭音这次过来,是因为威远想带着她。 威远在收到承阳婚礼请柬的那个晚上,便问昭音:“过两天去不去南巷?” 那时昭音刚刚进了家门,一边散下自己的高马尾,一边问:“去干嘛?” “我的接班人结婚。”威远回答。 “那我去干嘛?”昭音又问。 “提前熟悉一下。”威远告诉昭音,“万一我被逼婚。” 昭音想起来了。威远曾经说过,如果云冬灵非他不嫁,他就逃回南巷。 当然,是和昭音一起。 于是昭音笑了笑,爽快地回答:“好。” 出发前,昭音本来觉得参加婚礼,要穿条正式的裙子才好,但是骑马过去,又实在不方便。于是,她最终还是穿了条阔腿裤,套了件紧身上衣,又往行李中塞了一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 昭音走出房间,威远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他穿着一件黑衬衣,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臂。昭音觉得他帅得要死。 “你这么帅,小心南巷的小姑娘们不让你回来。”昭音大方地夸赞他。 “好。我会注意。”威远不明不白地接了一句。 两个人并着肩,骑着夜影和昼影,从团里来到东巷浅巷,再进入深巷,最后来到南巷。有威远在身边,昭音不管到什么巷都不用怕。 “大哥!”承阳早早地便站在巷口,迎接威远。 承阳的家族在南巷做事很多年了。他的爷爷与父亲虽然能力不出众,却很有良心,又很忠心。而承阳可以算是后浪推前浪,比自己的父辈要出众得多。 在同龄人中,承阳性格稳重,头脑灵活,身体素质很强。虽然承阳本来是打算子承父业,勤勤恳恳为南巷做事,却很早就被威远看中。威远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亲自培养。 如今,威远离开后,承阳也没有让他失望,把南巷管理得得井井有条。 而承阳的新娘,便是他父亲多年老友家的女儿。两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终修成正果的典范。 威远带着昭音,在巷口下了马。一个小弟恭敬地走过来,帮他们把马牵到马厩。 承阳走上前来,拥抱了威远,又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他来到威远身后,招呼这位威远亲自带来的客人。 “你好,我叫承阳。”承阳向客人伸出手。 “你好,我叫昭音。”昭音回握了承阳的手。 谁想到,承阳突然愣了愣,两秒钟后,又开口道:“小姐,你是不是……” 想必是承阳认出了她。昭音便大方地承认:“我是破晓的昭音。” “你好。”承阳又微笑着握了握昭音的手,说道,“欢迎你来到南巷。” “谢谢。恭喜你结婚。”昭音友好地祝福他。 承阳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带威远和昭音走进巷子。 面前纤瘦的南巷接班人,五官有一股书生气,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昭音觉得,他做起事来,一定是果断狠戾。 通过初次见面的寒暄就看得出,承阳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认出昭音之后,没有刻意装得毫无反应,却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因此昭音根本无从判断,承阳对破晓,究竟只是听说过,还是很喜欢,或者根本就是厌恶。 不过这才是接班人的模样。哪能随便被别人猜出内心的想法?威远的眼光,真是几乎从来没错过。 除了薇拉。 昭音心里笑了笑,跟着威远走进了巷子。 南巷的烟火气,南巷的建筑,南巷的人。昭音边走边打量着四周,不经意间就放慢了脚步。 威远转过头,“昭音,跟紧我。” “嗯。”昭音小跑上前,和威远肩并肩。 威远看得出她好奇,“跟紧我。一会儿再带你出来逛。” “好。”昭音乖乖回答。 承阳回头看了一眼。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句话,对他一贯清冷的大哥也适用。 他心思一动,带着二人在前面本该左转的路口右转。 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承阳亲自帮二人推开门。 昭音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床房。 “不好意思啊,大哥,宾客实在是太多了,房间安排不过来。”承阳一脸抱歉地说,“单人间本来就少,能不能麻烦您二位,将就一个晚上?” 昭音心里一百个不相信。单人间再少,能不先排给自己的大哥和大哥的客人? 威远也明显不信,挑眉看着承阳。 “要不这样,我跟大哥睡一间,昭音小姐跟我未婚妻睡一间,将就一晩?”承阳继续提议。 昭音心中惊讶。让她和威远成为拆散新婚夫妇的罪人,这种馊主意,亏承阳说得出口。 威远转头看看昭音。 昭音和威远对视了两秒,妥协地无奈一笑。 威远重新看向承阳,淡淡道:“不用。就这样吧。” “实在不好意思。那二位先休息吧。”承阳微微一笑。 昭音跟着威远走进房间,听着承阳帮他们关上房门。 可能因为楼层比较低,房间里不是很明亮,却是宽敞又干净。一进门左拐便是浴室,左手边一张大床,床头是一扇不大不小的窗子。右手边一张书桌,一个衣柜。昭音把行李放在门边,坐到床上。 床很软。 威远亲手培养的这个接班人,真是让人头疼。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威远率先打破沉默:“你想出去逛逛吗?” “好。”昭音站起身来,“走吧。” 威远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注视着昭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提醒:“跟紧我。” “我会的。”昭音走上前来,冲他笑了笑,“别担心。” 威远拉开门,昭音跟着威远走出了房间。 威远已经离开南巷六年多,却依然在南巷保持着很高的威望。见到他的人,无一不向他点头问好,甚至会对跟在他身后的昭音微笑致意。 昭音不禁感叹,威远做人居然能做成这样。她如果有一天,能像威远这样被大家认可,也算是值得了。 她跟着威远,去看了即将准备完毕的婚礼现场。婚礼将在南巷的礼堂中举行,宽敞的舞台已经为新人准备好,台下的宾客席也已经就绪。明天,还会有鲜花浪漫的点缀。南巷在任首领的婚礼,一定是无比盛大。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威远大哥,您来啦。” 昭音回过头,看到一个比她稍稍矮一些的年轻姑娘。姑娘五官并不出众,笑的时候却非常温柔,身上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威远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慕儿。” “大哥还是这么帅。”叫慕儿的姑娘笑着对威远说。 “慕儿又漂亮了不少。”威远友好地回答。 慕儿又面向昭音,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慕儿,是承阳的未婚妻。” “你好,我叫昭音。”昭音回握住了慕儿的手。 慕儿听到了这个名字,又看清了客人的脸,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昭音小姐你好,我认识你,我和承阳都是破晓的粉丝。近看你本人,真是比舞台上还要漂亮!” “谢谢你们喜欢破晓。”昭音谦虚地说。 “啊!对了!”慕儿突然轻轻一拍双手,兴奋地说,“昭音,能不能在我们婚礼上……”但是话说到一半,她又突然停住了,惊讶了一秒钟,又无奈地摇摇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会。”昭音见状,便主动询问慕儿,“新娘子明天想听哪首歌呢?” 慕儿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声音中是难掩的喜悦,“可以吗?” “当然可以。”昭音点了点头。 “那,”慕儿小心地开口,“可以麻烦昭音小姐唱‘烟花河’吗?” 昭音笑了笑,痛快地回答:“没问题。” 慕儿开心地捂了捂嘴,又连忙向昭音道谢:“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昭音和气地对她说,“不过你得帮我准备个吉他。” “交给我吧!”慕儿连连点头。 三个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慕儿最后还嘱咐昭音,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去找她。 昭音对慕儿道谢后,便跟着威远出去了。威远带她逛了逛属于南巷的建筑,见了见几个曾经最亲密的伙伴与手下。 逛完了南巷的最后一栋建筑后,威远带着昭音走出来,站在巷口。此时已将近傍晚,承阳还在巷口接待着陆续前来的客人。 “你想出去吃饭吗?”威远问昭音。 “我想。”昭音的眼睛亮了亮,“带我吃个附近最好吃的吧。” “走吧。不用骑马。”威远冲右边偏了偏头。昭音正欲跟上,肩膀突然被谁轻轻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立刻响起,“你没受伤吧?” 昭音摇了摇头说:“没事。” 撞到昭音的姑娘抬起头,双手合十,对昭音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之后便微微歪着头看向威远,甜美地勾起嘴角,打了个招呼道:“威远。” 威远看着这个姑娘,没有说话。 昭音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甜美的姑娘。她看上去好面熟。浅棕色及腰卷发,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气质,左眼下方有一颗泪痣,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昭音突然意识到,这个姑娘或许,就是她当年在西巷孤儿院最好的伙伴,后来又被卖到东巷的九二七。 第118章 闹剧 姑娘也终于从威远身上移开目光,上下打量着旁边的昭音。 半晌,姑娘终于微微睁大眼睛,开口道:“你是……” 昭音等着她接下来说的话。不知道她认出的,是破晓的昭音,还是孤儿院的二二零? “你是……二二零吗?”姑娘轻轻地问。 昭音绽放了一个笑容,“九二七,我是二二零。” “天呐,”姑娘看起来很不敢相信的样子,伸出手来抱了抱昭音,一边轻拍着昭音的背,一边说道,“我就知道,破晓的昭音就是我当年最好的朋友。” 威远站在一边看着,没有说话。 昭音也紧紧抱了抱她,问她:“你现在过得好吗?” 姑娘放开了昭音,一边调皮地笑着,一边宠溺地刮了一下昭音的鼻子,“客人多的时候,我就过得好。” 昭音冲她挤了挤眼睛,笑了笑。 “啊对了,我现在叫小七,”姑娘又对昭音说,“那我就叫你昭音啦?” “好,”昭音诚实地说,“比二二零好听多了。” “哎呀,可不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小七说着,双手扶住昭音的肩膀,上半身微微离远一点,又上下仔细打量着昭音。 昭音乖乖地站着,被小七打量。 “可以啊,昭音,你很有啊,”小七赞许地点点头,毫不避讳地伸手摸了昭音一把,“这么瘦还这么有。” “你也不赖。”昭音挑了挑小七的下巴。 “幸亏老天赏饭吃。”小七悄悄对昭音说。 昭音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巷口传来了熟悉的女声:“喂,小承阳,你胡说八道什么?” 昭音转头,一股刺鼻的玫瑰香扑面而来。离她几米远处,承阳正背对她站着。而承阳的对面,站的是那个昭音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薇拉。 薇拉穿着一身玫瑰色包臀连衣裙,闪亮的白色高跟鞋,正双手抱臂站在承阳面前。她微微低着头,抬眼向上看着承阳,上挑的眼尾写满了轻蔑与不屑。 “我只邀请了朋友,请您回去吧。”承阳继续友好地说。 “哈,真是荒唐,”薇拉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我和你大哥是多少年的朋友?” “不知道。”承阳微笑着说,“请回吧。” 薇拉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一下承阳,然后又向侧边探头,对站在承阳身后不远处的威远说:“威远,你倒是说句话呀?” 承阳微微向旁边挪了一步,正好挡住了薇拉的视线,再次友好地冲她微笑。 “喂,你小子,我好心好意来参加你的婚礼,你就这么对我?”薇拉瞪着承阳,眼中带着怒气。 承阳依然平静地微笑着,不说任何多余的话:“请回。” 薇拉向侧边翻了个白眼,之后就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站在离威远不远处的昭音。 “喂,那个小婊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薇拉一边指着昭音,一边就要走上前。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到昭音面前,轻轻推开薇拉的手指,温柔地开口说:“姑娘,您好像走错地方了。” 是慕儿。 慕儿语气虽然保持着温柔,但心里却是觉得薇拉太不要脸。根本就没人邀请她来参加婚礼,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居然还好意思出现。 当年薇拉背叛了南巷,背叛了威远大哥,被发现后还厚脸皮地留在南巷,之后还追着威远大哥去了香邦。现在,威远大哥好不容易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她和承阳怎么可能让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再来打扰他们? 薇拉看看慕儿,又看看昭音,刚想开口说话,慕儿却抢先开了口,声音温和而坚定:“虎哥,姑娘好像迷路了,麻烦你送一下。” 下一秒,一个彪形大汉便出现在慕儿和昭音面前,表情严肃地面对着薇拉。 薇拉看看这个叫虎哥的大汉,又看了看昭音,翻了个白眼,一脸不服气地转身走了。 等到薇拉走出巷口,慕儿回过身来,对昭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句:“抱歉。” 昭音摇了摇头,“谢谢你,新娘子。” 慕儿温柔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继续去忙了。 小七望着薇拉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 一切迅速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的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 “昭音,我先走了。”小七迈开脚步,一边往巷外走,一边冲昭音挥手,“下次见面再聊!” “保重。”昭音也冲她挥了挥手。 “再见,威远。”小七经过威远身边时,不忘冲威远甜甜一笑,娇羞地道了个别。 威远没有回答,只是目送着小七离开巷口后,转过头对昭音说:“走吧。” “嗯。”昭音点点头,走上来和他肩并肩。 北巷的傍晚从不停息,东巷的傍晚刚刚开始红灯酒绿,而相比之下,相对安全的南巷,傍晚就少了一份忙碌,多了一份烟火气。 街边有牵着孩童的手出来遛弯的老人家,有夫妻开的零食小摊,也有相偎相依正在散步的情侣。家常菜的油烟味飘在这条小路上,似乎是告诉那些伴着余晖回程的人,家里永远有一桌菜,一盏灯,一个人,在等着他们。 能如此生活,清贫些又如何? 威远带昭音走进了一家饺子店。 店面不大,客人却不少。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店里热热闹闹,所有的位置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老板从后厨微笑着走出来迎接,“欢迎光……” 话还没说完,老板就愣住了。他惊讶地张着嘴,打量着威远,似乎是认出了他,却又不敢相信。 威远微微一笑,率先开了口:“平叔。” 听到威远开口,这个名叫平叔的老板终于确定没认错人。于是,他热情地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威远。 “孩子啊,你回来啦?”平叔声音慈祥地说。 “嗯。来参加承阳的婚礼。”威远回答着,也拥抱了平叔。 平叔放开威远,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错,不错,没什么变化。” “您也是。还是一样精神。”威远的表情很温柔。 这时,老板看到了威远身边的昭音,便侧过头来,友好地询问:“这位年轻的小姐是?” “您好,我叫昭音。”昭音礼貌地介绍自己。 “哎哟,你好你好。”平叔点头微笑,然后转过身,对二位说,“两位跟我来吧。” 平叔把他们带到厨房后面的屋子里。这里只有两张桌子,全是空着的。昭音才意识到,店里的只是普通的座位,而这间屋子,是为专门的客人准备的。 昭音在威远对面坐下来,环顾着这间小屋子。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厨房,饺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冒着热气,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好幸福。 “小时候,老爷子常带我来这里。”威远告诉昭音。 昭音知道他指的是收留他的南巷老爷子,已故的南巷首领。 “嗯。”昭音轻声应和。 威远看着厨房的方向,又开口说:“后来他去世了,我就一个人来。” 昭音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威远放在桌子上的手。 威远转过头来面对着昭音。 昭音托着腮,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威远也看着昭音的眼睛,笑了笑。 “二位,饺子来了。”老板端着两盘饺子,放到二人面前,“什么馅的都有,小心烫。” “谢谢。”昭音一边说着,一边从桌边拿了两个小碟子,一个放到威远面前,一个放在自己手边。又拿起桌上的小醋瓶,往两个小碟中都倒了一点醋。 之后,昭音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饺子,胡乱吹了吹,就咬了一半到嘴里。 威远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提醒:“烫。” “好好吃!”昭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威远,“这里的饺子好好吃!” 昭音是真心的。这里的饺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尝到的全是肉香。筋道的饺子皮不与肉馅粘连,丝毫不会影响口味,却增添了几分口感。 威远温柔地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带这个姑娘吃饭,总是有一种满足感。不管吃什么,她都吃得特别香,而且赞不绝口,让推荐食物的人非常有成就感。 “慢点吃,丫头。”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边,又送来两碗饺子汤。 “谢谢平叔。”威远说。 “姑娘今年多大?”平叔突然转过头来问昭音。 “嗯?”昭音专心地吃着饺子,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一边皱眉思考着,一边慢慢回答,“二十……” “二十三。”威远干脆帮她回答。 “对,二十三。”昭音认真地赞同威远的答案。 “姑娘哪里人啊?”平叔又问。 昭音的注意力暂时离开了饺子,回答道:“我是和安区的。” “姑娘知道吗,破晓那个组合里,之前好像也有个叫昭音的。”平叔拉了一张椅子坐过来,和两人聊起了天。 “就是我。”昭音指着自己笑了笑。 “哎哟,这可不得了啊!”平叔睁大了眼睛,“怪不得,怪不得,这气质看着就不一样。” 昭音谦虚一笑。 平叔继续对着昭音说:“姑娘啊,你别看我们威远看着可怕,实际上一点也不吓人。” 昭音饶有兴趣地看着平叔问:“怎么呢?” “哎!我可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他?”平叔一挥手,说道,“不点小的时候,跟着老首领过来吃饭,被烫到了还要哭鼻子呢!” “真的吗!”昭音不可思议地捂住嘴,看了看威远。 威远正抿着嘴,看着平叔,似乎想要装出很凶的样子,眼睛里的温柔却出卖了他。 “可不是!”平叔看都没看威远一眼,继续出卖他道,“老首领就得哄他,哄半天才能好。” 昭音一边笑着,一边想着当年小威远的样子。有老首领宠爱的时候,一定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吧? 客人依然络绎不绝,甚至在店外排起了零星的队伍。威远和昭音坐在里面安静的房间里,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 岁月静好,说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第119章 南巷的夜 昭音吃得心满意足后,与平叔道了别,和威远走在回程的路上,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好吃吗?”威远问她。 “好吃。”昭音郑重地回答。 “南巷比北巷怎么样?”威远又问。 “这里更安逸,更有生活气息。”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北巷一直很忙,从早到晚。” “还习惯吗?”威远很关心。 昭音绽开笑脸,告诉威远,“习惯,习惯得很。跟着你,大家都对我客客气气。” “那就好。” 两人走进巷口,南巷的人都对威远颔首致意。 这时,从两人右边走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冲着威远,中气十足地开口:“大哥,您来啦!” 威远对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阿真。” 阿真又看到威远旁边的昭音,憨憨地笑了笑,挠了挠头,稍微放轻了语气,说了句:“姑娘好。” “你好,我叫昭音。”昭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阿真一边看着昭音,一边继续挠着头,傻傻地笑着。 这时,慕儿艰难地抱着很多成束的鲜花,从阿真身后路过。她脸上带着努力的表情,一步一步走着,却终究是一个不小心,满怀的鲜花掉了一地。 慕儿泄气地蹲下来,一束一束地把花重新捡起来。 周围几个姑娘蹲下来帮她。昭音见状也走上前,帮忙捡起地上的花束。 阿真还站在原地,眼睛一直落在昭音身上,看着昭音走得稍微远了些,便侧过头,憨憨地对身边的威远说:“大哥,这个姑娘,比你的小七还要漂亮。” 阿真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奈何他中气本来就很足,昭音这里还是可以听到。 威远没有说话。昭音背对着威远,看不到威远是什么反应。 阿真继续说:“大哥,小七今天从四哥房间出来的时候,偷偷跟我说想你了,还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怕影响……” “我不认识。”威远这次终于没再沉默,冷冰冰地开了口。 阿真听到威远冰冷的回答,便不再说话,挠了挠脑袋,又冲威远微微颔首,之后便离开了。 昭音手里拿着花束站起身来,垂着眼睛,理了理花瓣,然后抬起头,走到慕儿面前,微笑着把花束交给她。 “谢谢昭音。”慕儿冲她笑了笑。 “不用。”昭音也回了个微笑。 慕儿在身边两个姑娘的帮忙分担下,轻松了很多,便继续抱着花束向前走了。 昭音看着慕儿离开,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等在一边的威远笑了笑说:“走吧。” 威远又带着昭音在附近散了散步,天色渐晚的时候,两个人正打算回房间休息。 “大哥,”承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昭音转过头,看到慕儿一只手正牵着承阳的手,另一只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两个人微笑着迎面走来。 威远朝他们点了点头,问道:“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承阳回答。 “辛苦了,”威远说,“早点休息。” “好的大哥,你们也是。”承阳对威远笑了笑,又看向昭音,也友好地笑了笑。 昭音回了个淡淡的微笑。 “昭音,这个给你。”慕儿把手上拿着的两个小苹果递给昭音,温柔地说,“很甜。” “谢谢。”昭音一边接过苹果,一边微笑着道谢。 “那我们先回去了,二位早休息。”慕儿冲威远和昭音点点头,便双手挽住承阳的胳膊,转身向他们小两口的房间走去。 威远和昭音也迈开脚步继续走向房间。 四个人两两拉开一段距离后,慕儿悄声地问承阳:“你说,大哥和昭音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承阳挑眉看着慕儿,“还能是什么关系?都带到南巷来了。” “但是他们也不牵手,也不亲昵,要的还是两个单人间。”慕儿若有所思地说。 “真磨蹭,”承阳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一边掏着钥匙,一边说,“不过有我在,哪能让他们住单人间?” “你可真腹黑。”慕儿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脸,亲昵地挽着承阳的手臂,走进了房间。 -------------------------------------- 昭音洗好了澡,正啃着慕儿送来的小苹果,跪在床的内侧,趴在床头,望着窗外南巷的夜景。 房间里的灯开着,外面的夜景看得不是很清楚,反而能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威远正在洗澡。 昭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威远如果继续留在南巷,会不会生活得更幸福一些? 在各个方面。 威远从浴室出来,走到昭音身后。昭音没有回头。 她感觉到威远在床的外侧坐下,带着内侧的她也弹了弹。 “看得见外面吗?”威远一边问她,一边也趴了过来。 昭音用手指了指窗外,“那边有两个孩子在玩。” 威远从床头挪到床尾,关上了灯。 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消失了,昭音的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面前,便是南巷安静的夜。 威远重新趴到她身边,看着她刚刚说的,不远处在玩耍的两个孩子。 孩子身后的长凳上,坐着一位又高又壮的男人,身边依偎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人。 应该是被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一家四口。 昭音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苹果很甜。” “是吗。”威远说着,拿起放在窗台上的另外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一阵沁人心脾的甘甜,瞬间在口中散开。 “老大,”昭音再次开口,“你认识小七吗?” 威远沉默了两秒,开口回答:“不认识。” 那沉默的两秒钟,也许是因为他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那,”昭音这次直接转过头来,在黑暗中看着威远,问他道,“你睡过妓/女吗?” 威远也转过头来,看着昭音的眼睛,回答道:“没有。” 昭音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咬着苹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威远也重新看向窗外,问昭音:“你说他们明天举行婚礼,现在是什么心情?” 昭音思考了一下,问道:“他们认识很久了吧?” “嗯。” “我也不知道。”昭音猜测着,“他们可能已经是老夫老妻的感觉了。” “不知道。”威远说着,坐回到床上,靠着床头,抬起右手轻轻一扔,手中的苹果核应声落入门边的垃圾桶。 “哎哟!可以啊!”昭音说着也坐下来,靠着床头,跃跃欲试。但她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于是,她悄悄看了威远一眼,偷偷摸摸往前坐了坐,使了点力气一扔,也把苹果核准确地扔了进去。 “我厉不厉害!”昭音一拍手,转过头去看威远。 威远靠着床头,一只手臂垫在脑后,轻飘飘地表扬了一句:“你最厉害。” 昭音心满意足地钻进被子躺下,把一半被子盖到威远身上,对他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威远顺从地躺下来,侧过身面对昭音。 昭音也侧躺面对威远。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南巷静谧的夜,连彼此的呼吸心跳都听得到。昭音忽然想到,外面的一家四口,可能也已经回去了。 昭音轻轻开口:“饺子很好吃。” “嗯。”威远说,“之后再带你来。” “你确定吗?”昭音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调皮,“你的老底都要被平叔揭光了。” 威远轻轻笑了笑,伸手帮昭音捋了捋头发,“没关系。” “不如你自己先交代吧,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昭音仰起脸,好奇地问。 “从小就很帅,很多小姑娘追着跑。”这是当初昭音坐在草地上打趣威远的话,威远现在原封不动还给她。 “嘁。”昭音轻轻撇了撇嘴。她当然记得这是自己说过的话。 “你呢?”威远问,“你小时候什么样子?” “我小时候很爱哭。”昭音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吗?”威远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是真的。”昭音点了点头,“擦破了膝盖会哭,没睡饱会哭,食堂的饭不好吃也会哭。” 威远听到最后一条,轻轻笑了一下。 “不许笑!”昭音低声地凶威远,“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被饺子烫到了也哭。” “好好,不笑。”威远乖乖闭了嘴。 “反正那时候真的很爱哭。现在想想,小时候真可爱。”昭音笑着说。 “现在也很可爱。”威远说。 “现在主要是漂亮。”昭音脱口而出。 “对,对。”威远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昭音,不管她说什么,都说对就好了。 “不过你知道吗,”昭音直直地看着威远的眼睛,“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我?”威远看着面前这张真诚的小脸。 “你的威望好高,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团里,都是一样。” “现在不如以前了。”威远笑了笑。 “那肯定还是当任的时候最厉害。”昭音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威远看着昭音,眼中笑意不见减。 “那是什么?”昭音不解地问。 “现在绯闻跟你缠在一起,脱不了身了。”威远说着,语气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打趣。 “嘁,怪我怪我。”昭音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威远的手臂。 “负责吧。”威远毫不客气。 “好,我负责。”昭音撅着嘴回答。 威远笑了笑,不打算继续逗昭音了,“行了。睡吧。” “嗯。晚安。” “晚安。”威远环过昭音,帮她盖了盖身后的被子,之后,手却没有再收回来。 空气里,呼吸声与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昭音也分不清那个是威远的,哪个是她自己的。她轻轻地往威远的方向挪了挪,闭上眼睛,在南巷度过了一个平静而温馨的夜。 第120章 婚礼 承阳与慕儿的婚礼,盛大而隆重。一大清早,一批还沾着水的鲜花花瓣就被运到了婚礼礼堂,从门口一路铺到舞台前。承阳与父亲一起站在门口,迎接着陆陆续续到来的宾客。 昭音已经换上了装在行李中带过来的衣服。淡紫色的紧身连衣裙,白色的高跟鞋,整体色调温馨,却又低调不抢风头。她现在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浅浅地涂好了一层口红,在劲动脉上喷了少许香草味的香水,又用手理了理柔软的齐肩微卷发。 “昭音,”威远说着,走进浴室,“帮我打领带。” 昭音面对着威远,把领带从他脖子后面轻轻环过来,认真地在他胸前打着结。昭音穿着高跟鞋,与威远之间的身高差距便缩小了。她现在低着头,威远的呼吸,便正好轻轻地打在她的额头。 领带打好后,昭音站得稍微远一点,看了看成果,然后拍拍威远的肩膀,对他说:“好了。” 威远点点头说:“走吧。” 两个人并肩走到婚礼礼堂门口。承阳一看到威远,便热情地迎上来。 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恭喜。” “谢谢大哥。”承阳回应着,语气中听得出幸福。 “恭喜你。”昭音也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谢谢你,昭音小姐,”承阳友好地对昭音说,“感谢你同意今天唱‘烟花河’。” 昭音笑了笑,“应该的。” 这时,承阳的父亲也走上前来,热情地与威远拥抱。他最近在外面做任务,是今天凌晨特意赶回来的。 “威远啊,在团里是不是很辛苦啊,”承阳的父亲双手搭着威远的肩膀,关切地嘱咐,“要多吃饭啊。” “谢谢伯父,我会的。”威远点点头回答。 “来吧来吧,快进来。”承阳的父亲说着,便把威远和昭音带到宾客席的第一排侧边坐下。这里是距离新人最近的地方,正中间是双方家人们的位置,侧边便是为南巷德高望重的人物准备的。 昭音在威远身边坐下,转过身,看着身后陆续入座的宾客,看着四周的装饰与满地的花瓣,不禁猜测着一会儿新娘子出场的样子。 “老大,”昭音微微侧过头对威远说,“慕儿一会儿出来,肯定会很漂亮。” 威远闻着萦绕在她身上的淡淡香草味,轻轻回答了一声:“嗯。” 十一点钟,宾客已经全部落座,婚礼正式开始。新人的家人们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见证着自己的孩子人生中重要的这一刻。 承阳穿着一身正装,站在舞台正中央。礼堂的门缓缓推开,美丽的新娘子正幸福地微笑着,站在门口。 慕儿今天身雪白色的婚纱,长长的头纱拖在地上。层层叠叠的轻纱弥漫,慕儿此刻就像个高贵的公主,被父亲牵着手,踏着遍地的花瓣,慢慢走了进来。 昭音不禁轻轻赞叹了一声。 两边的宾客纷纷起身,一边鼓掌,一边目送着父女二人从礼堂门口一路走上舞台。承阳恭敬地向慕儿的父亲鞠了一躬,之后,便郑重地从他的手中接过慕儿的手,承诺慕儿,会给她一生一世的幸福。 慕儿与承阳温柔地对视着,郑重地交换了戒指,宣读了浪漫而庄重的誓词,最后在众人的见证与祝福下,彼此亲吻,互诺一生。 宾客席上掌声雷动。昭音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之后也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每次看到这些幸福的时刻,她总是会觉得动容。 身边的威远似乎转头看了昭音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重新看向舞台上的新人。 “谢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承阳真诚地向大家道谢,“我们很荣幸能与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幸福。” “并且,我们很开心的是,破晓的昭音小姐也来到了现场,亲自为我们送上祝福。”慕儿用温柔的声音宣布,“昭音小姐会为我们带来歌曲‘烟花河’,请大家掌声欢迎!” 慕儿说完,看向台下坐在第一排的昭音,温和地笑了笑。昭音也对慕儿笑了笑,然后从宾客席中站起身来。 宾客席中还不知道昭音在现场的人,发出了惊讶的赞叹。昭音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舞台边上,拿起靠在墙边的吉他,一步一步走上台,来到舞台中央。 昭音环视着座无虚席的婚礼现场,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开口说道:“感谢承阳先生与慕儿小姐。能为新人送上祝福,是我的荣幸。”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向此时站在舞台边的这对新人点头致意。之后,她又面对台下的观众,继续开口:“这首‘烟花河’,送给今天的新人,也送给在座的各位,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昭音往威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威远轻轻冲她点了点头。 昭音低下头,缓缓拨动琴弦。 熟悉的音符慢慢流淌。这是威远第二次听这首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上一次听到的,是缠绵中带着逃不出的忧伤,而这一次,明明是同样的旋律,却好像多了一份期待,又多了一份希望。 昭音抬着头,温柔地注视着台下的观众,轻轻拨出了最后一个音符。她完整地唱下来了,从情绪到声线,都控制得很好。 没有再像上次一样流泪了。 雷动的掌声瞬间回响在整个礼堂。 昭音向大家鞠了一躬,又向舞台边上的一对新人点头致意,随后,便拿着吉他,缓缓走下舞台。 她轻轻走回到威远身边坐下。 威远微微凑过来对她说:“很好听。” 昭音也转过头,在威远耳边轻声说:“谢谢。” 婚礼持续了一个小时,新人拜见了双方父母并敬了茶,父母也对儿女的未来发表了期待。之后,宾客们便在新人的引领下,前往宴会厅。 昭音和威远一起,与承阳和慕儿的家人坐在同一桌。昭音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北巷,当时偶尔会和几个北巷的小弟一起,与振北赴宴会客。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要保持礼貌,不能随心所欲,不顾形象地吃。 比如现在,慕儿的母亲正在和昭音寒暄。 慕儿母亲和慕儿一样温柔,却多了一丝岁月沉淀下来的幽默,她真诚地夸赞着昭音:“昭音小姐,我一直很喜欢破晓。现在坐在你身边,我真是太快乐了。” “谢谢您。”昭音微微颔首致谢。 “我们家慕儿就没法跟你比。”慕儿母亲的语气是相当的诚恳。 昭音听罢,连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慕儿小姐温柔体贴,我才是要向她学习。” “适度谦虚就好,适度谦虚。”慕儿母亲拍了拍昭音的手,“威远看上的人,错不了。” 昭音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便只是笑了笑。 慕儿母亲见状,又看了看威远,威远也只是对她笑了笑。 纵使威远和昭音经历得比同龄人多,也比同龄人成熟,然而姜毕竟还是老的辣,面前四位年过半百的人,一眼就能辨别出眼前的情况。 慕儿母亲无奈地抿嘴摇了摇头,对威远说:“威远啊,你是国王吗?” “不是。”威远乖乖回答。 “那就别把整个国家往肩上扛。”慕儿母亲像教育孩子一样教育威远。 威远顺从地听着,然后回答:“好。” “还有你。”慕儿母亲又拍了拍昭音的手,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 “我?”昭音看着面前这位大龄阿姨粉,不知道她要教导自己什么。 “歌都能唱了,人还走不出来吗?”慕儿母亲抿着嘴,像个严厉的训练官一样盯着昭音。 昭音笑了。看来慕儿母亲粉了破晓很久了。而且犀利地猜到了她很久不唱‘烟花河’的原因。 “什么意思?”承阳父亲一脸不解。 “你就别跟着瞎掺合啦,”承阳母亲拍了拍承阳父亲,“人家是破晓的粉丝,对偶像了解得很呐。” 慕儿母亲从破晓一出道,便迅速成为阿姨粉,支持着这三个在和安区努力打拼的姑娘。不仅如此,她还会向身边的好友推荐破晓。而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承阳母亲,也是没逃过这一劫,在被老友抓着看了几场演出后,便也喜欢上了这个三人三色的组合。 “姑娘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好抓住身边的幸福,才重要啊。”承阳母亲直白地告诉昭音。 对,所以说,昭音不喜欢这种场合。 现在要怎么办?这话说得太明显了,根本就让人无处可逃。威远可就坐在她身边啊,她应该怎么反应? 昭音只得抬起头来,对承阳母亲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两位新人的母亲对视了一眼,互相挑了挑眉毛,然后招呼着大家:“来来来,多吃点,我们儿子女儿今天大喜的日子,谁不吃撑了,谁就是不给面子啊!” 因此,一顿饭下来,昭音撑得扶着墙都站不稳。慕儿母亲拼命给她夹菜,告诉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唱歌。昭音说现在不唱歌了,慕儿母亲便又说吃饱才有力气打仗。 第121章 停战 婚宴结束,昭音一回到房间,就一路扶着墙来到床边坐下,“我真的要撑死了。阿姨们好热情。” 威远坐到她身边,帮她顺着背。 “他们俩的母亲,关系真好。”昭音羡慕地说。 威远告诉昭音:“他们两家是老朋友了。” 昭音听罢,认真地说:“我以后也要交个好朋友,然后一起生孩子。这样我的孩子就能有个发小。” “好。”威远一边帮她顺背一边说。 昭音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威远告诉她:“等你休息好,随时都可以。” “那走吧。早点回去。”昭音吸了口气,站起身,“我去换衣服?” “去吧。”威远点点头。 昭音又换回了阔腿裤和紧身上衣,跟着威远来到巷口。承阳和慕儿亲自把他们送出来。 “大哥,那我们就不多留你们了。”承阳对威远说,“你们多保重。” “好。你们也保重。”威远看看承阳,又看看慕儿。 “谢谢大哥特意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慕儿双手合十,感激地看着威远。之后,她又看向昭音,说道:“谢谢昭音为我们唱‘烟花河’。” “不客气,你们一定要幸福。”昭音微笑着与两人道别。 承阳的手下牵来了夜影和昼影。威远和昭音轻巧地跨上马。 “路上注意安全。”承阳向二人道别。 “保重。”威远点点头,便带着昭音踏上回程的路。 承阳和慕儿目送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承阳,你看到没?他们的马都是一对儿。”慕儿拉了拉承阳的手说。 承阳只有在最信任的慕儿面前,才会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凑到慕儿耳边,悄悄地说:“可不是。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到底秀恩爱的是咱俩,还是他俩。” 自然,这对新人讨论着的两个人,也在讨论这对新人。 昭音骑着昼影跟在威远身边,对他说:“这对新人也太恩爱了。” 威远告诉昭音:“他们以前也总吵架。” “是吗?为什么啊?”昭音很惊讶,因为这两个人,性格看上去很合得来。 “生活习惯不同。”威远说,“具体我不知道。” “哦,”昭音应和着,“看来都要磨合。” “是啊。” “也对,不磨合才不正常。”昭音笑了笑,“能互相妥协,才是好的感情。” 威远挑眉看看她:“你成恋爱专家了?” 昭音正经地打趣:“不如上司您。上司的眼光还是厉害,又稳又准。” “你最好快跑,”威远淡淡开口,“我追上你,你就死了。” 昭音吓得两腿一夹昼影的肚子,冲着昼影大喊:“快点跑啊!有人要杀咱们!” 昼影立刻撒开四蹄,全速驰骋在回程的路上。 夜影在后面紧紧跟着昼影。 两人两马,第一次南巷之旅,便这样结束了。 全速跑回团里,倒也没用太长时间。昭音和威远把两匹马儿送回马厩,回到家,打开公寓门,正好发现,靠谱的法步,正在勤勤恳恳地帮牛奶铲屎。 “法步前辈,辛苦了。”昭音及时向他道谢。 “小祖宗,你家猫咪的屎太臭了!”法步右手捏着鼻子,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牛奶的屎。 昭音被他的样子逗得笑出声,连忙走上前说:“我来吧!” “不用了,我弄完了,”法步继续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帮我开下门,我把这个扔出去。” 于是昭音帮法步开着公寓门,看法步一路从公寓走到垃圾回收室,扔掉猫屎后,又返回公寓。 “啊!空气清新了!”法步终于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来到水池边洗手。 “辛苦了。我回来请你吃饭。”昭音承诺法步。 “我会记住你这句话。”法步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威远问,“你接班人怎么样?” “挺好的。”威远回答。 “新娘子漂亮吗?”法步又问。 “漂亮。” “哎呀真好啊真好,”法步一边感叹着,一边到沙发上坐下,“大家都恩恩爱爱,只有我孤身一人。” “法步哥,”昭音问他,“你后来找过你的发小吗?” “没有,”法步的语气里没有波澜,“当年闹成那个样子,没办法再找他了。” 昭音低头接了一杯水,没有说话。 “不说这个,小祖宗,南巷好玩吗?”法步好奇地问昭音。 “好玩。”昭音来了兴致,“南巷有家特别好吃的饺子店。” “比起北巷呢?”法步继续好奇地问。 “比北巷安逸多了。”昭音毫不犹豫,“虽然清贫些,但是有生活气息。” “北巷更辛苦吧?” “嗯。”昭音点头。 “不过,你这样离开了北巷,即使再想回去,也很难了吧?”法步靠着沙发背问昭音。 “是。离开了北巷的人,想回去,先扒一层皮。”昭音生动地形容着。 “咦!”法步打了个冷颤,对威远说,“威远啊,还是你的老家好。” 威远坐到法步身边,递给他一瓶冰凉的水,没有接法步的话,而是对昭音说:“不会让你回北巷的。” “好。”昭音回答,“正好北巷也没有那么好吃的饺子。” “看来媳妇儿对婆家很满意啊。”法步用手肘顶了顶威远。 威远胳膊抵着沙发背,手拄着脑袋,看了看法步,没有说话。 “不过我这次真是没想到,”昭音一边啃着一个苹果,一边拉了把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薇拉那个婊/子居然出现了。” 法步噗嗤一声笑了,“小祖宗,人家前男友就坐在这儿,你得注意用词。” “有道理。”昭音拿着苹果,坐了坐直,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那个臭婊/子。” 这下威远也被她逗笑了。 “她怎么还好意思出现?”昭音一脸不解,“为什么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最后也参加婚礼了?”法步惊讶地看着威远问。 “没有。”威远回答,“被赶走了。” “我很好奇,你和薇拉究竟发生过什么啊?”法步继续逼问威远。 威远仍是万年不变的答案:“改天给你讲。” “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法步失望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故事,但他现在完全是站在昭音这一边的。昭音说薇拉揪她头发,挑衅她,针对她,法步便相信她。 因为他答应过昭音,以后遇事会站在她这边。 于是法步精辟地总结道:“不过脸皮厚如城墙的女人,都能被你找到,你们也真是各凭本事。” “说得好。”昭音赞同着,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 “饶了我吧,两位。”威远的语气里,同时带了笑意和无奈,“我当年十三岁。” “好好,我们知道了。”法步说,“但也不妨碍我们调侃你。” 威远轻轻叹了口气。 -------------------------------------- 香邦与里堂停战谈判以来,团里的大家着实过了一段轻松的日子。 而这一天,两国也终于公布了谈判结果。香邦里堂国王已经达成一致,烟草禁令维持原状,两国继续和平相处。 昭音拿着报纸走进资料室时,忆香已经在里面了。 “前辈。”她率先打了个招呼。 “你好。”忆香不咸不淡地回应。 “你听说了吗?烟草禁令维持原状,两国暂不开战了。”昭音把报纸递到她面前。 忆香看了看报纸头版上的新闻,开心道:“太好了。不用开战了。” “是啊。”昭音也应和着忆香。 聊完两三句没用的,两人便不再交流,开始各自处理事务。 这段时间,她们之间的相处,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昭音也已经习惯了,该寒暄的时候寒暄两句,需要说些场面话时,她也开得了口。 不过除此之外,她便低头奋笔疾书处理事务,想尽量缩短每天和忆香共事的时间,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她看得出来忆香也是如此。 不过如此一来,效率确实是提高了不少。两人在傍晚前就完成了任务。 忆香离开后不久,昭音便也收拾好东西,关上灯,走出房间。她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想着两国的谈判结果。搞了一大圈,最终居然什么都没有变。要看里堂之前的想法,似乎可没那么简单。 费心费力行动了那么久的里堂,真的不要一点好处,就放弃了? 昭音垂着眼睛,一边思考一边走路,果不其然,走过一个拐角时,一个没注意,右腿“咚”地一声撞上了栏杆。 昭音疼地“哎哟”一声弯下腰来,揉着磕得生疼的小腿。 “你走路不看前面的?”佑轩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响起。 “别嘲笑我了。我已经很可怜了。”昭音愤愤地说。 “还能走吧?”佑轩来到昭音身边问。 “能。”昭音又揉了两下,便站起身来。 “看着路。”佑轩拍了一下昭音的肩膀,“我先走了。去和威远前辈训练。” 佑轩已经和威远一起训练了几天。看着他的样子,应该是进行得挺顺利。 “加油。”昭音挥挥手,转过身,朝着与佑轩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进了。 第122章 知难而进 昭音对里堂与香邦形式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两国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祥和,但私下却已经是波涛暗涌。 转天上午,昭音就被亚久叫上,一起参加中高层会议。 她走进会议室,里面是正襟危坐的八个核心中高层。诡异的是,亚久旁边还坐着徐管家,现在大家都叫他徐叔。 昭音不知道亚久为什么要叫她和徐叔过来,但她向来讨厌来到这种地方,几乎每次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亚久看到昭音进来,点了点头说:“坐吧,昭音。” 昭音轻轻走到威远身边坐下。这样感觉稍微安全一点。 “昭音,”亚久严肃地开口,“你的业务能力,和王家剧团相比,哪个更强?” 王家剧团是专门为王家与贵族表演的一支优秀的队伍。里面有擅长各种声乐,各个舞种的不同的艺术人才。 昭音眨了眨眼睛,诚实地回答:“不知道。”她从来没看过王家剧团的表演,对他们的业务能力一无所知。只是想来,能为王家和贵族表演,他们一定很优秀。 亚久表情严肃地告诉昭音:“王室邀请你和王家剧团的人,一起在香邦办一场演出。” “是我,还是破晓?”昭音问。 “你,”亚久直视着昭音的眼睛,“他们只点名了你一个人,而且不是代表破晓,是代表团里。” 这真是闻所未闻。 昭音不解地看着亚久,问:“为什么?” “是挑衅。”盛阳看着昭音说,“这是香邦王家在挑衅我们。” 挑衅?昭音看看盛阳,又看看亚久。 “也许,香邦里堂的谈判结果,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亚久开口,“两国很可能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定。” “然后王家希望我们乖一些,好好听话,他们之后才好做。”法步补充道。 昭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香邦和里堂,表面上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实际上做了私密协定。具体的协定内容不得而知,然而实现协定的前提,想必是需要团里听话,乖乖顺从王家。 这需要顺从的内容里,也许就包括背叛保护香邦的初心,背叛香邦的人民,背叛国家的利益。 这是王家对团里明目张胆的试探,看看他们是选择屈服,还是反抗。 因此,说是演出,实际上也是一场暗暗的比赛。王家到底要看看,团里会不会抢了他们的风头。 “前辈,”昭音看着亚久,“团里接下这个任务了吗?” “当然。”亚久回答。 “那他们的风头,”昭音又缓缓开口,“我是抢,还是不抢呢?” 不抢,自然就代表屈服。看到团里的表态后,香邦王家也许就会下达进一步的指示。指示的内容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也可以窥见一斑。 抢,就代表团里不会盲目服从王家指令,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初心。 这场比赛,完全是在让团里表态。 “昭音,”亚久看着昭音的眼睛说,“我们希望你,不遗余力。” 昭音环视着屋子中的其他人。大家的神情都很严肃,却都带着坚定的信心。 看来这里的人都已经达成了一致,维护团里的尊严,保护国家的利益。 “我明白了,前辈,”昭音看向亚久,清晰地回答,“我一定会尽全力。” “输赢不要紧。也许王家会刁难你,但我们希望你知难而进。”亚久点点头,“一定要让香邦王家,看到我们的态度。” “明白。”昭音问道,“演出是哪天?” 亚久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明天晚上。” 昭音又问:“我需要准备什么?” 亚久看了一眼徐叔,继续悠悠地回答:“等徐叔带你过去,你就知道了。” 昭音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形式复杂,比如需要写新歌或者学新舞,那时间就非常非常紧迫了。 她迅速回到公寓,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然后牵上昼影走出马厩。徐叔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在一旁。 “徐叔,”昭音一边跨上马,一边不安地问,“他们是不是想故意刁难团里,才把时间搞得这么紧迫啊?” “应该是。他们自然会给个下马威,希望团里知难而退。”徐叔回答,“就我所知,王家剧团已经排练很久了。” 果然如此。看来到比赛结束前的时间,她都不会好过了。 昭音跟着徐叔,一路来到王家剧团排练场地。这里离王家不远,旁边便是王家剧院。据说明天的表演,就会在剧院中进行。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香邦居民前来观看演出。毕竟,王家剧团联合破晓前成员昭音,这种阵营,可是很大的噱头。 平民老百姓不知道王家与团里暗暗的争斗,他们只是觉得强强联合,演出会很精彩。 徐叔带着昭音走进排练场地。这里明亮宽敞,装潢相当气派。王家剧团的表演者们,正在里面训练,创作的创作,排舞的排舞,场面好不壮观。 “你好。”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女人走上前,与徐叔和昭音打招呼,“你们是团里过来的人吗?” “你好。”徐管家点点头,对面前的女人介绍,“这位是昭音小姐。” 女人没有看昭音,只是随便对二人说:“跟我来。” 徐叔带着昭音,跟着女人,来到一个坐在墙边的胖胖的男人面前。 “团里的人来了。”女人对胖男人介绍到。 “你好,”胖男人站起来,笑着与徐叔和昭音握手,“叫我胖子就好。” 看着面前的胖叔叔,昭音忽然想起了浩辰前辈。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个胖叔叔比胖浩辰看上去要喜庆很多。 “来吧,咱也不耽误时间了。”胖子友好地笑着,对昭音说,“先排舞。” 女人交接任务完毕,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胖子叔,”昭音开口询问,“表演是什么形式?” “还没有人告诉你吗?”胖子惊讶地眨眨眼,便耐心地为昭音讲起表演流程。 王家剧团派出了五位成员,加上昭音一共六个人。每人要跳一直独舞,独唱一首原创歌曲,最后是一首组合唱跳。总共表演时间大概一个小时。 昭音的独舞被安排在开场。这个次序安排得别有用心。昭音表现得好,便点燃全场。表现不好,便会被诟病。 王家要看昭音,或者说是团里的表态。 当然,王家是希望她表现不好的。因此为她编排的舞步也非常单调。 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问胖子:“这些都要我明天演出前学会,然后排练好?” “担心什么?”胖子神秘地朝她眨眨眼睛,“做不好不是更好吗?” 昭音没说话,对他笑了笑,“那我们开始吧。” 为了迁就其他人的时间,昭音先与大家一起,排练了组合唱跳。 与其说是与大家一起,倒不如说是大家复习,昭音预习。其他的五个人早就排练得差不多了。这首歌由王家剧团为此演出专门创作,歌词,曲调和舞步都是崭新的,昭音只得从头学起。 排练结束后,便已经是傍晚了。昭音让徐叔随便买来点吃的,一边吃一边温习着曲调与动作。幸好六个人分一首歌,每个人分配到的部分都不多,歌词记起来便没有那么难。 “怎么样?”徐叔问昭音。 “这明显就是在刁难我。”昭音淡淡地回答。 “那你有信心吗?”徐叔又问。 “当然没有。”昭音诚实地回应,“准备时间太短了。” “尽力就好。”看着昭音一边吃饭一边努力,徐叔也坐到一边,哪都不去。他想着至少昭音有需要的时候,旁边能有个照应。 记下组合唱跳的内容后,昭音盘腿坐在地上,拿起手边的文件,开始读原创歌曲的要求。 要求很简单:要用明朗欢快的大调。 昭音轻轻地笑了。看来王家为了刁难她,也是做足了准备。 昭音的作曲风格偏向黑暗犀利,因此常用悲伤暗淡的小调。如今,王家特意避开了她擅长的部分,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抱起吉他,拿起笔。 她常年创作,一些刁钻的角度已经难不倒她了。用大调来写黑暗的歌曲,更有反差效果。 她的打算,是写一个故事。一场天灾,男孩子为了保护女孩子选择了自我牺牲。生还的女孩子,看似享受着之后的每一天,开心地生活。 欢快的大调,用来形容外人眼里看到的,生还的女孩子的样子。 歌词也是愉快爽朗,只是会在其中铺垫几句,让听众不禁猜想,女孩子也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 昭音不得不承认,她写这个主题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是在悲春伤秋自己的经历,只是觉得很能造成反差。时间本就紧迫,来了灵感必须要尽快抓住,不会再考虑其他的东西。 她写得相当专心,不知不觉己经过了半夜,排练场地只剩下她和徐叔。徐叔盖着一件衣服,坐在椅子上,脑袋靠着墙,正呼呼地睡着。昭音抱着吉他弹一段旋律,再放下吉他拿起笔,在纸上涂涂改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还没有困意。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胖子惊讶的声音:“老天!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123章 初心 昭音一抬头,看到了胖子,便对胖子打了个招呼。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胖子走到昭音身边,惊讶地问。 “不知道。”昭音迷茫地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有点困了。 “都深更半夜了!”胖子说道,“你干嘛还在这儿呆着,不回去睡觉?”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昭音回答道:“我在写歌。明天还要学单人舞,怕时间不够。” 胖子叹了口气,问昭音:“写得怎么样?” “写了一部分了。”昭音看了看手边的纸回答。 “我听听。”胖子拉了一把椅子,坐到昭音身边。 昭音坐在地上,轻轻拨动吉他,欢快明朗的前奏,回响在空旷的排练场里。 这却不是一首愉快的歌。 胖子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听着昭音的旋律与歌词,体会着歌曲中表达的情感。整首歌表达出的,似乎是女主人公劫后余生的狂喜。然而有几个音符,几句歌词,又不禁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撕心裂肺。 一首歌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面前这个年轻姑娘,却打算传递如此丰富的东西。 如此用心。 昭音唱了一半停下了,对胖子说:“我刚刚写到这里。胖子叔觉得怎么样?” 胖子喜庆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他没有评价歌曲,而是缓缓开口问:“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什么?”昭音故作不解。她自然明白胖子的意思,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能避而不谈。 没想到胖子没有避而不谈的打算。他直白地问:“你知道王家让你和王家剧团表演,是什么意思吧?”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绕弯子的了。昭音笑了笑,回答:“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个地步?”胖子看着昭音的眼睛问。 “胖子叔,”昭音轻轻开口,“我想认真对待每一次表演,每一场战争。” 胖子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不管是作为歌女,还是作为香邦团里的一员,”昭音又说,“我都有我的初心。” “先生,”徐叔从后面走上前,对胖子说,“昭音小姐一直很努力,一路从和安区打拼上来,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胖子看了看徐管家,又看了看昭音。 徐管家继续说道:“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对不起自己,也不能对不起对她有所期待的听众。作为一个音乐人,我相信,你能理解昭音小姐的心情。” 胖子跟着香邦王家剧团很多年了。他从小便喜爱音乐与舞蹈,如今作为经验老道的前辈,负责着辅导王家剧团的演员们排练。 今天,剧团派给他一个新任务,那便是辅导从香邦团里过来的歌女。剧团还特地嘱咐他,不用太尽心,走个形式就好,团里的大家也都明白。 胖子自然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是,团里的大家,没有屈服,而是决定坚持他们的初心到底。 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有才华,有初心。作为一个同样热爱音乐的人,胖子太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既然如此,就帮她一把吧。 经过一段漫长的心路历程,胖子终于绽开了一个友好的笑脸,对昭音说:“这首歌很棒,不过我有几个建议,能把它变得更棒。你想不想听?” 昭音眼睛亮了起来,“想,我想听。” 徐叔欣慰地再次坐下到墙边。不论如何,拼尽全力,问心无愧便好。 昭音毫不停歇地练了不知道多久。她一整宿没睡,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 “孩子,歇会儿去吧。”胖子拍了一下昭音的肩膀说,“我这把老骨头,也得歇会儿了。” “好。辛苦您了。”昭音点点头,走到墙边坐下。 徐叔贴心地给昭音披上了毯子,又递给她面包和牛奶。 昭音觉得忙得连轴转的时候,不吃东西倒也不是很饿。于是她睡眼朦胧地坐着,披着毯子,没有吃面包,而是乖乖地喝着牛奶。 “哟!小祖宗!”法步的声音突然响起。 昭音纳闷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直到法步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是现实。她带着一脸的困意,仰起头看着法步。 威远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朦胧的眼睛,开口道:“累了吧?” 昭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威远拍拍她的手。 昭音懵懂地看了看威远,抬起头,才发现拉尔也在。 法步一见到昭音的样子就笑得合不拢嘴。面前这个姑娘,披着个毯子,拿着一盒牛奶,蓬松的头发随意地散着,眼神慵懒迷离,嘴微微撅起,一副电量不足的样子。 “小祖宗,你很困吗?”法步坐到昭音身边,笑着问她。 “嗯?”昭音大脑还没醒过来,无法对当前的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 胖子突然从旁边出现,问法步:“这孩子是你们的人?” “是的。给您添麻烦了。”法步恭敬地回答。 “不会,”胖子笑得喜庆,“很有才华的姑娘。我会尽全力帮忙的。”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法步对胖子微笑致意。 胖子离开后,昭音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开口问法步:“你们怎么来了?” 法步发现昭音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便告诉她:“亚久派我们来,给你加油助威啊!” “几点了?”昭音又问。 “六点了。还有三个小时。”法步回答。 昭音迷离的眼睛突然睁开,惊讶地问:“都已经这么晚了?” “是啊。”法步问,“看这个样子,你准备得很辛苦吧?” 昭音痛苦地揉了揉脸,回答法步:“我要死了。” 法步压低声线,“有没有故意刁难你?” “哼哼。”昭音冷笑两声。 “唉。”法步自然懂了。 “偶像!加油!”处于追星模式下的拉尔此刻亢奋异常。 “本来亚久没派他来,他非要跟着。”法步偷偷告诉昭音。 昭音尴尬地笑了笑,对拉尔说:“粉丝啊,如果这次表现让你失望了,可不要脱粉啊。” 时间接近九点,观众们已全部就座,等待演出的开始。 前破晓成员联合王家剧团的演出,这样的噱头可是吸引了不少观众。王家剧院里今晚座无虚席,演出开始前,大家谈笑风生着,期待着这样的强强联合将会带来怎样的舞台。 “你说昭音能行吗?”法步悄悄地问身边的威远。 “能。”威远轻轻回答。 “这阵势,也太吓人了,”法步自顾自地想象着,“一会儿灯一关,就只有舞台是亮的。到时候台上的人,看不见下面有多少人,反而知道自己身上聚着光,所有的观众都在看自己。”想到这里,法步轻轻打了个哆嗦,“多可怕啊!你说小祖宗她能行吗?” 威远看着法步满脸恐惧的样子,安慰了他一句:“别怕。” 法步抖着腿,双手握拳,继续发问:“我都快紧张死了。你不紧张吗?” “紧张。”威远再次回答。 确实是紧张。尤其是身边坐着一个法步这样的人,不紧张都会变紧张。 九点一到,王家剧场的灯全部缓缓熄灭。聚光灯打到舞台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老天保佑。”法步十指交叉在胸前,抖着腿,闭着眼,轻轻祈祷。 幕布缓缓拉开,轻灵的音乐响起,昭音绰约的背影出现在舞台上。 “昭音开场啊?”法步再次悄悄对威远说,“压力得多大。” “嗯。”威远轻轻应了一声。 眼看着昭音慢慢转过身,眼尾轻挑,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台下的观众沸腾起来。 “啊!!”拉尔尖叫起来,但这叫声瞬间淹没在观众此起彼伏的呼声里。 昭音自信满满,气场全开,穿着最细的高跟,跳着最性感的舞。她蓬松的头发柔软轻盈,发丝仿佛都在随着音乐诠释舞者的灵魂。她的舞姿仿佛能控制观众们的情绪,时而引导他们安静欣赏,时而鼓动大家起立欢呼。 完美的表情管理,完美的肢体控制。几个难度很大的舞姿,也完成得看上去毫不费力。 这不是一支劲舞,但舞者极强的表现力,却轻而易举地带动了全场氛围。 空灵的音乐渐渐停止。昭音最终留给观众们的,依然是与开场时相同的背影。 不忘初心。 幕布缓缓拉起。观众席雷动的掌声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呐喊声,回荡在这个座无虚席的王家剧院里。 “我的天哪!”法步脸上的表情仍然带着担心,却多了一丝感动,“咱们小祖宗真厉害。” 昭音成功地点燃全场,为演出的顺利开了个好头。 接下来的五位王家剧团成员依次出场。每个人都是身怀绝技,带着一副舞台掌控者的气势,把全场气氛越带越高。 独舞结束后,便是独唱了。 有才华的人,各有特色。剧团的各位成员,自然也都是实力出众。明朗的曲,轻快的词。大家或是诠释不同的喜悦,或是展望不远的未来。 只有昭音的曲意,与轻快的曲调,完全背道而驰。 独唱并没有伴舞。昭音的歌,歌名也相当简单:狂喜。 她抱着吉他,脸上始终带着轻松的笑容,舞台表现张扬而活泼,仿佛在向所有人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快乐。 然而,时不时地,就会有一段小小的旋律,或者两句似乎漫不经心的歌词,轻轻拉一拉听众的心脏,悄悄地问:你们再看看,我真的快乐吗? 这种巨大的反差感,与昭音到位的表现力,造就了很好的舞台效果。这首歌旋律抓人,表达丰富。歌手在短时间内竟能写出这样的歌,这究竟是怎样的才华。 一曲终,台下惊叹声,赞美声已经越来越多。 这正是团里想要的效果。昭音正在努力地做。 最后一个鼓点重重地落下。整场演出完美结束。 昭音的汗水从额角滑下,经过脸庞,轻轻地落在舞台上。台下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听得到雷动的掌声与欢呼声。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她真的用尽了全力,此刻,舞台落幕,她便也有资格如此灿烂地笑着。一滴汗珠从睫毛划进眼睛,昭音微微闭了闭眼。她想着不知道团里的大家,对今天她的表现,是不是还算满意。 -------------------------------------- “干杯!” 火锅店里,团里的五个人举起酒杯,共同庆祝演出的成功。 “哇!小祖宗真是太棒了!”法步站起身来敬了昭音一杯酒,“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昭音起身与法步捧杯,略带不安地问:“我表现得好吗?” “太好了!”法步赞叹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昭音诚实地摇了摇头,“准备时间太紧了。” “很好,很好。”徐叔说着,也向昭音举起酒杯,“辛苦你了,昭音。” “徐叔也辛苦了,”昭音与徐叔碰了酒杯,“一直陪着我。” “明天整个香邦都会知道,昭音和与王家剧团同台演出,气势完全不输,甚至更胜一筹!”法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到‘气势不输’那里,我就满足了。”昭音淡淡一笑。 “好吃!”看到了偶像演出,又吃到了肉,拉尔是今天在场所有人中,最幸福的一位。 熬夜之后还真是没有胃口。昭音看着火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东西,竟然完全没有想吃的感觉。 “接下来就看王家怎么反应了。”威远说。 “唉,那就是亚久的事了,”法步举杯再次站起来,“昭音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剩下的,咱们就别瞎操心了。干杯!” 五个人举杯重重一碰。 之后,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聊着天,吃着肉。昭音托着腮,听听大家聊天,看看锅里,却没有任何食欲。 “你没胃口?”坐在身边的威远轻声问。 “熬了夜,现在还不饿。”昭音撅了撅嘴。 “困吗?”威远又问。 “还好,”昭音说,“就是有点累。” “稍微吃点。” 上司既然下令了,昭音哪有不服从的道理。她乖乖地从锅里夹了两片肉塞进嘴里。 吃完饭回公寓的路上,疲惫了两天的昭音,终于开始被困意占了上风。她一路低着头,沉默地走着,机械地和身边的人道别,最后跟在威远身后回了家。 一进家门,威远便对她说:“去睡吧。” “不行,我要洗澡。”昭音坚定地说,“我都要发霉了。” 威远笑了一下,“去吧。” 昭音站在浴室喷头下,温暖的水花力度适中地打在她的头上,好不惬意。疲惫感终于完全袭来,昭音觉得整个人都沉甸甸的,需要被软软的床托着,好好睡到天亮。 她关掉喷头,把浴巾披在身上,半闭着眼睛用吹风机吹头发。疲累的身体,迷糊的意识,看着周围雾蒙蒙的水蒸气,她突然想一会儿出去后,喝点凉的东西。 等到头发终于吹干,她把吹风机放到洗手台上,穿好衣服,打开浴室门,从卧室走出来到客厅,朝着冰箱走过去。 威远刚关好冰箱门,手里拿着一瓶牛奶,拧开盖子,递给昭音。 “谢谢。”昭音惊喜地接过来。冰凉凉的手感让人心旷神怡。昭音迫不及待地痛饮起来。 威远今天一整天,都看着自己的下属灌水饱,便忍不住跟她说:“慢点。” 昭音这时候哪会听话。几秒钟不到,她就一饮而尽。 “好爽!”她赞叹了一声,顺手把牛奶瓶丢尽垃圾桶。 “快去睡吧。”威远劝她。 “嗯。”昭音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又突然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问,“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很好。” “多夸两句嘛!”昭音扶着门框,微微撅嘴,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孩子。 威远站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期待的小脸,开口说道:“又性感又霸气。”末了,他又加上一句,“很有才华。” “好!可以了!”昭音拍拍威远的手臂,开心地笑了。 “去睡吧。”威远哄着面前小孩子一样的昭音。 “明天见。”昭音觉得自己的灵魂马上就要掉线,便赶紧爬到了床上,扯过被子抱在怀里,刚一躺下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威远无奈地看着屋子里没关的灯,和昭音抱在怀里的被子,轻轻摇了摇头,走进昭音的房间,从她手中慢慢抽出被子,再帮她盖好,最后关上了她房间里的灯。 昭音在他面前,有时候像个成熟女人,有时候像个漂亮妹妹,有时候像个可爱的孩子,有时候干脆像个小动物。 威远一边想着,一边放轻脚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房间里桌子上的笔筒中,插着那枚别致的深红色树叶书签。威远在书桌前坐下,把书签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眼睛里尽是温柔。 第124章 世事无常 虽然辛苦的表演终于结束,昭音却没有时间休息一下,睡个懒觉。 转天一大早,她便乖乖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训练。 前天熬了一整天的夜,昨天晚上虽然好好睡了一觉,体力却还没完全恢复。整整一天,昭音都在一边训练,一边祈祷着赶紧结束,回家睡觉。 昭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训练结束。 傍晚,她和沁宁一起吃了晚饭,正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准备早早回去休息。突然,她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气质腼腆的姑娘,长长的黑色直发,低着头,似乎不敢主动和任何人说话。 半雪回来了? 昭音仔细一想,确实已经七月中旬了。半雪一个月的假期已经结束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昭音,我从这边走,明天见。”在岔路口,沁宁与昭音挥手道别。 “再见。”昭音点点头,拐上了另外一条岔路。 半雪就在前方一百米的样子。昭音加快脚步,从后面追了上去。 “半雪,”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昭音喊住了她,“你回来了?” “嗯。”半雪轻声回答。 “奶奶怎么样?”昭音关心道。 半雪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昭音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伸出手抚摸着半雪的肩膀问:“有什么事吗?” 半雪微微抬起头,看着昭音,“奶奶去世了。” 昭音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月前还见过奶奶,还聊过天,还一起吃过饭。那时候还活生生的人,现在说走就走了。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节哀顺变。”昭音的语气中带着惋惜。 “谢谢。”半雪轻轻回应。 “男朋友家过来拜访了吗?”昭音又问。 半雪点点头:“嗯。” “怎么样?”昭音看着半雪微垂的眼睛,以及仿佛能帮她挡住这个世界的刘海。 “他们不同意。”半雪轻声说。 昭音没有说话。 半雪抿了抿嘴。 “半雪,”昭音开口,“你还好吗?” “嗯。”半雪回答。 “别逞强了,”昭音叹了口气,对她说,“遇到这些事,不开心了,就哭出来,找人聊聊吧。” 半雪依旧低着头。 “你吃饭了吗?”昭音关心地问。 “吃了。”半雪回答。 “要不要跟我聊聊?或者一起呆一会儿?”昭音又问。 “不用了。”半雪轻轻摇头,“我没事。” “好。”昭音点点头,告诉她,“我住公寓顶楼。你如果需要,随时来找我。” “谢谢。”半雪抬头冲昭音微微笑了笑。 “随时都可以。”昭音又强调了一遍,“这种时候,不要一个人受着。” “好。”半雪点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昭音挥挥手。 半雪也冲昭音挥挥手,然后转头走向宿舍。 昭音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公寓走。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想,也算是幸运,正是因为半雪及时请了长假,才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昭音一回到家,牛奶就过来在她脚边左蹭右蹭,还可怜兮兮地叫着,似乎是有什么诉求。 昭音换了拖鞋,洗了手,来到牛奶食盆旁边看看,果然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 这个小馋猫。 昭音帮牛奶加了新的猫粮,又在水盆里倒满了水。之后,看着牛奶狼吞虎咽的吃相,昭音忍不住摸了摸牛奶的脑袋。 看在牛奶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再给它喂一块小鱼干吧。 昭音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密封着的小鱼干,撕开包装以后,又怕牛奶咬不动一整条,便在它的食盆旁边蹲下来,把鱼干一点一点挤碎到碗里。 威远从楼下就能听到自家猫咪洪亮的叫声。于是,他一进家门便看到这样的一幕:他的下属正蹲着给牛奶挤碎鱼干,然而速度太慢,牛奶急得在旁边走来走去,一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顶昭音的手,一边喵喵直叫。 这世间千百幅图画,他只想收藏好这一幅。 昭音看到威远回来,无奈地向他告状:“管管你家牛奶,太没出息了。” “都是你喂馋了。”威远不客气地推卸责任。 “是你说要买鱼干的。”昭音也毫不退缩。 威远笑了一下,说:“那就宠着吧。” 昭音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威远,继续勤勤恳恳地给牛奶挤鱼干。 威远在沙发上坐下,对昭音说:“演出的反响很好。” “真的吗?”昭音很惊喜。 威远点了点头,“嗯。评价说你不输王家剧团。” “那我之前的辛苦,也值得了。”昭音欣慰。 “接下来看王家怎么反应了。” “不过,”昭音问,“你觉得王家是想干嘛?” “不好说,”威远告诉昭音,“有要内战的感觉。” “我也觉得。”昭音淡淡道。 “香邦国王很懦弱,被王后一家掌握着实权,”威远说,“王后一家是金钱至上。” 昭音给牛奶挤了鱼干,在水池边洗了手,过来坐在威远身边,问:“你觉得,他们会为了钱,出卖国家利益吗?” “有可能。”威远缓缓道,“他们毕竟是小商人头脑。” 昭音叹了口气:“国家落在这种人手里,太令人担心了。” “但是也一定有他们的反对者,”威远看着昭音说,“就像徐祖谦的父亲当年一样。” “嗯。只不过当年里堂改变派,力量太弱小了。都是平民阶级。”昭音点了点头。 “希望香邦的贵族明事理。”威远说。 “就靠云家和云小千金了啊。”昭音挑了挑眉,调皮地笑着。 威远斜靠在沙发背上,两腿交叠,一只手拄着脑袋,带着微微无奈的表情看着昭音。 昭音才不怕威远。这个人小时候吃饺子都会被烫哭,现在来装什么老虎? 于是她不怕死地继续说:“不过说真的,他家千金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好,说不定大事上也很明事理。” 威远敲了一下昭音的小脑袋,说:“那你就祈祷着云家救国吧。” 昭音调皮地笑了笑。 威远看着她,轻轻开口:“昭音。” “嗯?”昭音把腿盘到沙发上,慵懒地侧倚着沙发背,面对着威远。 “你有没有羡慕过贵族的生活?”威远问她。 “当然,”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谁不想过得有钱任性?” “是啊。”威远应和着。 “你也羡慕过吗?”昭音也问道。 “嗯。”威远轻轻点点头。 “但是当年,如果香邦没有迫害乔家,你也算是富几代了。”昭音替威远感到惋惜。 威远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世事无常。” “你不恨香邦吗?”昭音问道。 “很矛盾,”威远认真地回答,“香邦毕竟是我的故乡。” 昭音体会着这份矛盾的感情。威远的家族因为香邦的迫害而没落,然而如今,团里收归他,他别无选择,只能回来继续为香邦卖命。 谁知一做就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现在,团里上下依靠他,香邦人民依靠他,香邦国也依靠他。他根本已经逃不出这个牢笼了。带着落叶归根的情怀,又带着家族没落的仇恨,威远现在,究竟该有多矛盾。 “我要是你,”昭音撅了撅嘴,想了半天,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于是只能泄气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威远看着昭音,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认识你之后,我平静了很多。” “是吗?”昭音惊讶。 威远点点头,“你有一种安静的力量。” 昭音笑了笑,“你干脆说我性子凉薄好了。” “你不凉薄。”威远淡淡道。 不过,只是对爱的人不凉薄。 为了天祈,她踏上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漫长复仇之路。 但她一刻都未曾放弃。 不过这些话,威远没有说出口。他不确定昭音能不能淡然谈起这个话题。 但昭音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你是说帮天祈报仇吗?” “嗯。” 昭音淡淡一笑,“其实我从天祈出事之后,就一直很害怕。”她小声道,“如果美好的东西都是这样收场,那还不如不曾拥有。” 威远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生的变数,终究没人能预测。 外面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去吧。”昭音这边离门近,便走下沙发,来到单元门口,打开了门。 半雪正站在门外,低着头。昭音看不到她的表情。 “半雪,”昭音轻轻问她,“要聊聊天吗?” 半雪没有回答。 “半雪,怎么了?”昭音温柔地再走近她一点,双手扶住她的双肩。 半雪终于抬起头来。 昭音的心微微一疼。面前这个害羞腼腆的姑娘,脸上全是泪痕。 “昭音,”半雪轻轻啜泣着,“我好难过。我好想奶奶。” 昭音没说话,轻轻把半雪抱在怀里。 半雪一边流泪,一边问昭音:“我可不可以和你聊聊天?” “当然,”昭音松开半雪,领着她的手,对她说,“来吧。” 半雪跟在昭音身后,低着头走进了公寓。昭音冲还坐在沙发上的威远挥了挥手,便领着半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间门。 第125章 情趣 昭音坐在床沿,半雪坐在椅子上,转过来与她面对面,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 昭音递给她几张餐巾纸,率先开口问:“半雪,奶奶怎么了?” “奶奶上周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半雪小声啜泣着。 昭音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半雪的手,尽力地安慰她:“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所幸老人家走得没有痛苦。” “我知道,”半雪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太突然。” 昭音尚且觉得突然,更何况是半雪。一个月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说没就没了。 逝者已逝,而生者,难以如斯。 “男朋友父母见到奶奶了吗?”昭音继续问。 半雪点点头。 “为什么不同意?”昭音问着,心里却大概猜到了答案。 半雪深吸了一口气,“他父母嫌弃我的家境,当着我和奶奶的面,拒绝了订婚。” 果然。 “那他父母表态之后,奶奶怎么说?” “奶奶觉得男朋友是个好孩子,很想让我和他结婚。”半雪说,“奶奶还请求了男朋友父母,说她不会拖累我们,但男朋友父母还是拒绝了,说我的家境配不上他们。” 昭音皱了皱眉。 两家的话竟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 有时候,现实就是现实,血淋淋,赤裸裸。 昭音继续轻拍着半雪的手。现在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安静地做个倾听者,便好。 半雪轻声啜泣了很久。 等她稍微平静了些,昭音便开口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求男朋友去劝他的家人。” 昭音觉得有些惊讶。她想不到,两家既然已经闹得如此不愉快,甚至被伤了尊严,究竟是什么样的动力,能使半雪再次主动开口,挽留这个男人。 “那他怎么说?” “他说会尽力。”半雪回答。 “半雪啊,”昭音开口道,“你真的确定,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我想和他在一起。”半雪毫不犹豫地回答,“奶奶一直觉得我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不好。我只是很遗憾,没能让她看到我结婚。” 昭音微微歪头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半雪回答。 昭音听罢,无奈地抿了抿嘴。 好的,和自己同岁。 在老人家眼里,这个岁数的女孩子要是还没有结婚,就应该有莫大的危机感了。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时代背景。脱离时代去评判一个人,也的确并不公平。 半雪的奶奶,是在那样的年代下成长的。 而半雪,是为了奶奶的心愿成长的。 性格并不适合团里的半雪,在爸爸殉职后,为了让奶奶开心,便加入了团里。奶奶想让半雪尽快嫁人,半雪便主动向男朋友提出结婚。甚至在男朋友父母当面拒绝与半雪订婚后,半雪率先考虑的,还是遗憾没有了却奶奶的心愿。 哪个女孩子不想等到男朋友单膝跪地,主动求婚?但是为了奶奶,性格腼腆的半雪可以做主动的那一方。 哪个女孩子不想看到男方恭恭敬敬来提亲?但是为了奶奶,性格腼腆的半雪可以做受委屈的那一方。 她不觉得太卑微吗?她真的有好好整理过现在对男方的感情吗? 然而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昭音作为局外人,并没有资格劝说她什么。 只是希望她的男朋友是个好人,愿意和她共同面对生活里的烂摊子。 昭音眨了眨眼睛,小心地问半雪:“你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说到这里,半雪暗淡的眼中终于开始有了光,“他很成熟,很体贴,非常照顾我。” “你之前提结婚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他很快就同意了。” 昭音看着半雪因为幸福而微微上翘的嘴角,听着男人似乎也很想和半雪结婚的样子,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那你保护好自己。”昭音提醒了一句,“别受伤。” “我会的。”半雪点了点头。 之后,昭音为了逗半雪开心,把牛奶抱到了房间里。牛奶不怕生,闻了闻半雪,熟悉了味道后,便开始围着半雪走来走去,还时不时顶一下半雪的手。 小动物果然有治愈的效果。半雪轻轻摸着牛奶,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轻声地说:“好可爱。” 昭音告诉半雪:“是我在训练场捡的。” “你好幸运。”半雪羡慕地说。 “可不是,捡到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昭音宠溺地摸了摸牛奶的脑袋。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半雪见时候不早了,便主动站起身说:“昭音,今天很感谢你。要不是你陪我聊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昭音摇了摇头,“再有不开心的事,随时找我。不要一个人扛着。” “嗯。”半雪温柔地点了点头。 昭音把半雪送出单元,挥挥手,看着她下楼。 之后,昭音关上单元大门,转身到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接水喝。 “走了?”威远从房间里问。 “嗯。”昭音拿着杯子,走进威远的房间,坐到他的床边。 牛奶屁颠屁颠地跟着主人走进来,跳上床,毫不客气地坐上威远的肚子。 昭音就这么坐着,玩着手里的杯子,没有说话。 “怎么了?”威远看她这个样子,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那个姑娘二十三岁,她男朋友比她大五岁。”昭音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开口,“姑娘说男人温柔体贴,很照顾她。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骗她?” 昭音说完,才抬起头去看威远,面前的人却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什么意思?”威远闷闷地开口问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受伤。 昭音突然意识到,她自己就是二十三岁,威远好巧不巧地比她大了五岁,也是对她温柔体贴,很是照顾。 虽然他们两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样的话问出来,好像的确有点奇怪。 “我发誓我没有什么意思,”昭音尴尬地闭了闭眼睛,“我只是说他俩之间,他俩。” 威远眼看着昭音的表情从一脸茫然到恍然大悟。他本来也只是想逗逗昭音,便没有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为什么?”威远问。 “女人奇奇怪怪的直觉而已。听她描述其实都还好。”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下一秒,威远也被传染得也打了个哈欠。 再下一秒,牛奶也被传染得也打了个哈欠。 “哇,原来我这么有煽动力啊。谢谢两位捧场。”昭音一本正经地说。 “不客气。”威远应着,伸手去摸肚子上的牛奶。 “对了老大,”昭音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我之前听他们说,你不喜欢猫猫狗狗。” 威远很宠爱牛奶。当初明明是昭音请求威远让她养的,威远却会主动给牛奶喂食,铲屎,还会想着给牛奶买鱼干吃。 昭音想起,每次她和别人提起家里养了猫,对方都会很惊讶,然后告诉她威远不喜欢小动物。但是从牛奶来到家里的第一天起,威远就没表现出过不喜欢,甚至从一开始的偶尔逗逗牛奶,到现在的把牛奶当做家人。 威远回答:“之前不喜欢。” 昭音好奇地问:“为什么?” 威远目光落在牛奶身上,缓缓开口:“因为之前觉得,生活没意思。” 是的,威远以前觉得,这些生活中的小情趣很麻烦,多一点不如少一点。反正他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意思。 比如,他之前不喜欢小动物。那些养猫养狗的人们,会耐心地照顾宠物,在宠物身上花很多时间,把他们当成家人。他始终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耐心,直到和昭音一起养了牛奶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也会给牛奶喂食,铲屎,还会花心思给牛奶买零食。他像纵容小孩子一样纵容着牛奶,即使牛奶不小心抓伤了他,他也不会生气。 再比如,他之前不喜欢过生日。老爷子过世后,就变得更不喜欢。他觉得,对这个世界来说,他的生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过与不过,没有任何区别。他以为自己不需要这样的仪式感,直到去年昭音为他过了二十八岁的生日,他才意识到过生日可以很幸福,并且开始对之后的生日有所期待。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生活还挺有意思?”昭音继续问道。 威远从牛奶身上移开目光,深邃的眼睛看着昭音,诚实地回答:“这两年。” 昭音与他对视着,莞尔一笑。 牛奶揣着两只手,像个大爷一样坐着,呼噜声震天动地,仿佛是很舒服的样子。 听着牛奶的呼噜声,昭音不一会儿便觉得自己困得不行了。本来今天是想着早点回来休息的,结果和半雪聊天聊了很久,现在又已经快半夜了。 昭音端着水杯站起身,对威远说:“我去睡觉了。困。” “去吧。”威远点点头。 昭音又打了个哈欠,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一边钻进被窝,一边想着,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东巷吃晚饭了。 明天去喝牛肉汤吧。这是昭音入睡前,脑海中最后的想法。 第126章 喝一杯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着。 昭音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瓢泼。房间里一片漆黑。 好可怕。 昭音皱了皱眉。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之前在北巷的夜晚,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她便会把客厅的,浴室的,卧室的灯全打开,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平复心情。 然而终究,即使是在亮堂的房间里,即使会逐渐遗忘梦境,那种恐惧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缠得她再也无法入眠。 昭音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是这么弱。 怎么办?好想去找威远。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全。 但是威远肯定已经睡了,吵醒他不太好。 正在昭音想要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天空,一瞬间使人以为此刻是白昼。 下一秒肯定是巨大的雷鸣。 昭音倒吸一口冷气,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掀开被子,抱着枕头跑下了床。 今夜雨还真大,搞得人睡不好觉。威远迷迷糊糊中听到窗外一声巨雷。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房间门口一个沙哑而带着委屈的声音:“老大。” 威远看向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威远在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威远觉得稍微清醒了几分。 “我怕。”昭音的声线带着半分慵懒,半分委屈。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对昭音说:“来吧。” 昭音得到了允许,便迅速跑上床,钻进被窝,觉得终于安全了,这才轻松地叹了一口气。 闪电再次划破天空。威远看到了昭音脸上安心的表情。 “小笨蛋。”威远温柔地刮了一下昭音的鼻子。 “我还做了噩梦,吓死了。”昭音委屈地撅着嘴,语气里带了撒娇的意味。她没睡醒时的声线,慵懒而随意。 威远侧躺着面对昭音,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拍着昭音的脑顶,“什么梦?” “走廊两边有很多门,我一扇一扇打开,里面都是漆黑一片。身后还有东西在追我,但我不敢看是什么。”昭音给威远讲着自己尚且记得的梦境。 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昭音下意识地往威远这边靠了靠。 罢了,管他的。 威远伸出手臂环住昭音,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昭音脑袋乖乖地靠在威远怀里。这种温暖,这种安全感,足以抵御任何黑暗的梦境。 管他呢。 昭音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威远的腰。 “睡吧。别怕。”威远轻声对她说。 “晚安。”昭音安心地闭上眼睛。窗外肆虐的雷雨,仿佛与她再也没有了关系。 昭音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沉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抖了抖胳膊。 威远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昭音褪去全部伪装后的样子。 昭音一直以来,对外界表现出来的,都是淡然面对恶意,冷静处理问题,仿佛坚强得刀枪不入。 只有威远知道她最真实的样子。 威远记得,昭音和王家剧团表演的那一天,演出开始前,在房门紧闭的化妆间里,他看着昭音画好了妆,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脑袋轻轻靠着墙,安静地垂着眼睛,看上去很累。 然而时间一到,负责人一打开化妆间的门,昭音便马上站直身体,整个人显得元气满满,友好地微笑着,与门外的大家挥手打招呼。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路从化妆间走到后台。 后来,舞台上的她,更是活力四射,光芒万丈。而此刻,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诚实地告诉面前的威远,她很累,她怕黑。 威远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他明白世事无常。但是此刻,看着怀里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恨过香邦。 如果不是他们的迫害,导致乔家的没落,那么如今,他便可以毫无顾虑地保护想保护的人,承诺想承诺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威远叹了口气,搂紧了怀中睡得安稳的人。雨夜,屋外喧嚣,屋内却是一片静谧。 -------------------------------------- 转天早晨,昭音从床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胡乱揉了揉脑袋。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和威远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身边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床单上淡淡的皂香和浅浅的睡痕。 再不快点,训练就要迟到了。她飞快地下床,跑回自己的房间,洗漱,换衣服,然后对着镜子,蓬松地扎起一个高马尾。 昨天好像是打算,今天晚上去东巷喝牛肉汤。 想到这里,昭音情不自禁地绽放了一个笑容,似乎对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有了期待。她顺手从桌子上抓了一块面包,又从冰箱里抓了一瓶冰牛奶,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早啊,丫头!”训练场附近,亦爵迎面走来,打了个招呼。 “早,前辈。”昭音对他笑了笑。 “听说演出很成功啊。”亦爵的语气中带着赞许。 “反正我尽全力了。”昭音淡然回应。 亦爵趁机发出了邀请:“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一起吃个饭?” 昭音郑重地拒绝:“不要。” 亦爵撇了撇嘴,“你对我还是这么无情。” “当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昭音客气一笑,与他挥手道别,“我去训练了,再见。” “别太辛苦。”亦爵提醒了昭音一句,又目送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太难了。 昭音就这么保持着客气但疏离的距离,让他一点也无法靠近。 亦爵皱了皱鼻子,挠了挠头,转身走开了。 雨过天晴,今天天气很好,昭音心情也好,非常非常好。 虽然昨天半夜雷雨大作,吵得她还是没睡饱,但今天一整天,她的精神却是出乎意料地好。 训练进行得很顺利,与忆香前辈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率。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昭音期待地跨上昼影,一路奔向东巷。 时隔多日,终于又要喝到心心念念的牛肉汤了。 还是那家熟悉的小店,同样的温馨,同样的宾客满座。 “姑娘,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最近还好吗?”老板娘友好地笑着,关心地问昭音。 “挺好的,确实好久没来了,”昭音仰起期待的小脸,说道,“麻烦给我一碗。” “好嘞,稍等哈。”老板娘笑呵呵地应着。 昭音轻轻勾起嘴角,托着腮,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店。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昭音皱皱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薇拉。 真是晦气,打扰人吃饭的好心情。昭音一边想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牛肉汤来啦,姑娘,”老板娘端着满满一碗牛肉汤,轻轻放到昭音面前,嘱咐道,“小心烫。” “谢谢!”昭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味道。筋道的牛肉,浓厚的汤底。结束了劳累的一天,再吃顿美食,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了。 如果吃完饭回家,再能好好睡一觉,就更满足了。昭音想着,今天晚上,总该能达成这个心愿了吧?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整碗,结了账,与老板娘寒暄了两句,便走出店门,牵上昼影,准备回家。 往前走了没几步,还没跨上马,昭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昭音?” 昭音回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前的人漂亮的浅棕色长卷发,与左眼下方淡淡的泪痣。 是小七。 小七看到昭音转过头来,终于发现自己没有认错人,便瞬间绽放了甜美的笑容。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明媚动人。 “小七,这么巧?”昭音对面前站着的,当年在孤儿院最好的玩伴,绽放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小七比昭音大半年,当年在孤儿院,与昭音玩得最好。后来在小七十六岁生日那天,被孤儿院卖到了东巷。自此以后,昭音再也没有见过小七。一直到上次和威远在南巷,参加承阳的婚礼时,才偶然遇到了已经七年多不见的小七。今天,更是巧合地,又在这里碰了面。 “可不是!我正好路过,就看见了你,”小七走上前来,轻轻抱了抱昭音,“你说说,咱俩是不是有缘份?” “还真是。”昭音也笑着回抱了小七。 小七松开昭音,期待地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我刚吃过。”昭音回答。 “哎呀,那真是可惜。”小七撅着嘴,柳叶眉微微皱起,思考了一会儿后,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对昭音说,“那不如这样?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咱们一起喝一杯?” “好。”昭音爽快地答应了。 “太好了!我来带你去一家很好的酒吧!”小七开心地拍了拍手,又指着不远处说道,“那边的地盘我都混熟了,你就乖乖跟着我走吧。” 昭音笑了笑回答:“暂且相信你。酒不好喝,我可是不会付钱的。” “相信我!走吧走吧!”小七说罢,便上来挽住了昭音的胳膊。 昭音一手被小七挽着,另一手牵着昼影,跟小七一起,向前走去。 第127章 书签 小七带着昭音,来到浅巷一家氛围浪漫的酒吧里。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吧台上。 昏暗的灯光,轻柔的音乐,热闹却不过分吵闹的环境。这里,确实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来,干杯,”小七举起酒杯,转头向坐在右边的昭音甜甜地微笑,“为了缘分。” “为了缘分。”昭音眼带笑意地看着小七,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小七的。 小七喝了一口酒,便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赞叹,然后还不忘转过头来问昭音:“怎么样,好喝吗?” 昭音抿了一小口,的确是很出众的酒,口味清香甘甜,口感层次丰富。她真心地夸赞:“好喝。” “我就说嘛!我的口味,不会错的。”小七刮了一下昭音的鼻子。 昭音笑了笑,面对多年不见的伙伴,她关心地问道:“小七,你这几年都过得好吗?” “就那样吧。”小七说着,眼中仿佛划过一丝酸楚,“我根本没有过选择。好与不好,都只能这样生活。” 昭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嗨,得了,咱们干嘛要说这个,”小七自嘲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来面对昭音,温柔地说,“倒是你,混得很好啊!之前你在破晓红了,现在又这么给团里争气,听说比王家剧团不差呢!” 昭音知道她说的是上次演出的事。 “没有,他们也很强,”昭音谦虚地说,“我还是有差距的。” “哎哟哟,”小七故作鄙视地白了昭音一眼,“还在这儿谦虚起来了,多气人呐!” 昭音看着面前小七的一颦一笑,还是有当年那个九二七的影子,却是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 “小七,”昭音由衷地夸赞,“你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昭音,你也一样,”小七甜甜地一笑,神神秘秘地凑到昭音耳边,问道,“你现在有另一半了吗?” “没有。”昭音摇摇头。 “啊?”小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这么漂亮,肯定不缺人追吧?” 昭音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道:“看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单身,还是因为不够漂亮。” “唉!你现在真是不得了,”小七皱起柳叶眉,上下打量着昭音,“不正面回答问题就罢了,还要把球抛回来,圆滑得不行。二二零啊,你可真是长大了!” “那你呢?”昭音冲小七抬了抬眉毛,“你正面回答我,有另一半了吗?” 小七睫毛轻轻垂下,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竟是微微的害羞。 昭音见状,瞬间来了精神,凑到跟前问:“喂!九二七!什么情况?快告诉我!” 小七眼尾微微上挑,害羞地看了昭音一眼。 “快点!”昭音看她这个样子,更是拍着她的手,催促道。 “唉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小七终于妥协,凑到昭音耳边,轻声地说,“我有两情相悦的人了。” 昭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问:“怎么认识的?” “他,算是我的客人吧。”小七单手妩媚地拖着下巴回答。 昭音听罢,瞬间变得没有了兴致。 “别一副这样的表情!”小七推了推昭音,“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昭音挑挑眉,反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觉得,那些男人过来都是为了玩玩,然后随便承诺,还不负责任。”小七说了一长串,也的确都是昭音的心里话。 “你知道就好,”昭音抬眼看着小七,“他们的鬼话你也信?” 小七缓缓摇头道:“他不一样。而且,他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客人。” 昭音托着腮,喝了口酒,问:“说来听听?” “他本身不是爱玩的人。八年前,他为了公事,陪客户来到东巷,被迫和我睡了一次。”小七告诉昭音。 “八年?”昭音算了算时间,那简直是要追溯到599年,便惊讶地问,“你们在一起八年了?” “那倒没有,虽然我看得出他第一面就对我有意思。昭音,你明白吧?男人到底是在走肾,还是在走心,是能看出来的。”小七轻轻地笑了笑,“但是他当时,可能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吧。所以之后也没有联系我。” “后来呢?”昭音托着腮,咬着玻璃杯边,感觉越来越有兴趣。 “后来三年前,我们又偶然在东巷碰见了。我觉得既然有这样的缘分,就不该错过这个人。他可能也是这样觉得。所以,”小七笑了一下,双手一拍,“终于互通心意,两情相悦。” 昭音满足地点点头,“所以你们交往了三年?” “是的,”小七说,“但确切说来,最近三年,我们都是私密交往的。” “为什么要私密?”昭音咬了咬杯口,问道。 “因为他现在在做很严肃的事。”小七悄悄地说,“如果被人发现他一直在和妓/女交往,那可是丑闻,他就完蛋了。” 昭音撇了撇嘴,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私密?” “应该很快了。”小七笑了笑,一脸期待地说,“如果两国和平了,不需要依靠他了,他就不用非要做这么严肃的事了。” 昭音眨了眨眼,努力捋清小七说的话。 这个男人现在做的,是很严肃的事,而且与两国和平有关? 两国和平要依靠这个男人? 和平盛世下,男人还可以另谋生路? “小七,”昭音缓缓开口,“你交往的人,是两国团里的人吗?” 小七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她赶紧拍了拍昭音说:“你别乱说话。” 昭音眯起眼睛看了看她。 “我告诉你哦,”小七抓住昭音的手,凑近她,轻声地说,“你可别出去乱说。会给人家带去麻烦的。” “我知道啦,”昭音无奈地拍了拍小七的手,继续八卦道,“所以说真的是?” 小七见昭音不打算给自己逃避的机会,只得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要注意点,”昭音提醒她道,“要是被人知道,你俩就都完蛋了。” “我当然明白,也一直很小心。”小七一本正经地回答。 “哎,小七,”昭音凑上前来,用手肘碰了碰小七,好奇地问,“你男人是香邦的,还是里堂的啊?” “我不告诉你。”小七撅着嘴回答。 “告诉我吧!”昭音摇着小七的手,“你已经告诉我这么多了!” 小七瞥了一眼昭音。 “我不会说出去的!”昭音连忙发誓。 小七面露犹豫地看着昭音。 昭音见小七没有立即拒绝,便赶忙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七,咱们从小玩到大,可是一直互相信任。你这样对我,我会伤心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别畏畏缩缩的,赶紧告诉我!” 昭音这一番话似乎是打动了小七。她张张嘴,又闭上,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快点!”昭音急得推推小七的胳膊,低吼她。 “那可说好了啊?”小七挑着眼睛,威胁昭音,“你一个字都不能给我说出去。不然我饶不了你。” “当然!”昭音凑近,竖起耳朵,“说吧。” 小七的嘴紧紧贴着昭音的耳朵,吐出两个字:“香邦。” 昭音坏笑着,对小七挑了挑眉毛,“九二七,你很可以啊!” “唉,昭音啊,你是不知道,我其实很想和姐妹们分享这些。每次大家聚在一起,都会聊起闺蜜之间的话题。只有我一个人,憋得难受,想说又不敢说。”小七悄悄说,“毕竟,万一传出去,就真的惨了。” “嗯,我明白你的感受。”昭音轻轻点了点头。 “好在我今天遇到了你。这真的是天意。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了,但我还是最信任你,有些话只敢跟你说。”小七心酸又欣慰地说,“我和他交往了三年,我身边的姐妹,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身边的人估计也是如此。虽然辛苦,但是我们都愿意等。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昭音托着腮,听着小七说的话,不禁感叹道:“你们真的很相爱啊。” “嗯。我非常非常爱他。在公共场合见面的时候,虽然我知道不应该,但还是会忍不住跟他打招呼。”小七垂着眼睛,像个怀春的小姑娘一样说。 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还有机会在公共场合见到?” “就那么一次。你记得吗?就是在南巷,咱俩碰到的那次。”小七说完,似乎是犹豫了很久,又开口道,“昭音啊,其实这个人,你也认识。” “是吗?”昭音继续托着腮,嘴里嚼着一颗樱桃。 “嗯。他跟我说了,他那次特地邀请了你,去南巷参加婚礼,因为新人喜欢破晓。”小七又说。 昭音咽下了口中的樱桃,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 小七似乎是觉得,憋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一吐为快,再多说点也无所谓了。于是她低着头,像闺蜜之间交换秘密一样,小声地对昭音说,“你知道吗昭音,这个男人,成熟又温柔,他和我在一起以后,变得喜欢小动物了,还养了猫。” 昭音手指轻敲着酒杯,继续看着小七,眨了眨眼睛。 “三年前,他还送了我这个。他说自己也有一个。”小七说着,从随身携带的钱包中,拿出一片小小的树叶。 不,准确地说,是一片树叶形状的书签。 昭音从小七手中接过书签。 深红色,做工别致,简约大气。 与威远笔筒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第128章 困 昭音垂着眼睛,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树叶书签。 八年前,致和599年,威远还没被收归。作为南巷首领和客户去东巷,对得上。 三年前,致和604年,威远为了收归昭音,来了东巷,对得上。 威远之前不喜欢小动物,现在喜欢了,还养了猫,对得上。 而现在,手里的这枚树叶书签,更是对得上。 真是完完全全,对得上。 昭音缓缓抬起眼睛,面无表情。 小七正咬着下唇看着她。 昭音冲她微微一笑,把书签还给她,说了句:“很漂亮。” 听到这句赞美,小七瞬间开心得像个孩子,继续兴致不减地对昭音说:“他告诉我,之后两国和平了,就不待在香邦了,然后光明正大地娶我,弥补这几年我受的委屈。” “嗯。”昭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轻轻应和。 “不过上次他为了新人,还特意邀请你去参加婚礼,你们现在也应该认识了吧。”小七微微担心地告诉昭音,“你可别在团里跟他开这些玩笑啊,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不会。”昭音淡淡一笑,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小七又凑近昭音,对她说,“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改天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请你来当伴娘。” 昭音面无表情,回答了一句:“好的。” 小七好像看出了什么不对劲,她一个人说得越来越开心,昭音的兴致却是越来越低。于是,她开口问道:“昭音,你怎么了?” “困了。”昭音一边垂着眼睛,玩着玻璃杯,一边说,“这两天没睡好。” “啊!抱歉!你前两天刚演出完,肯定很辛苦。我今天还非把你拉出来喝酒,到这么晚。”小七双手合十,抱歉地说。 “没事,”昭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跟你聊聊天,我很开心。” 小七也站起身来,拥抱了昭音:“那我们下次见了。” “嗯。”昭音轻轻抱了抱小七。 小七看着昭音跨上昼影,夸赞道:“你的马很漂亮。” “谢谢。”昭音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昭音,路上小心!”小七甜甜地微笑着,对昭音挥挥手,“赶快回去睡觉吧!咱们下次见!” 昭音笑了笑,对小七挥了挥手,便向着香邦出发了。 小七一直目送着昭音,直到昭音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离开。 昭音一路骑着马,回到团里。她把昼影牵进马厩,送回到夜影身边。 夜影看到昭音来了,便主动上前示好。 昭音温柔地笑着,靠近夜影,抚摸着他银色的鬃毛,与他亲昵地蹭了蹭。 “照顾好你老婆。”昭音亲了一口夜影的脸,嘱咐道。 与马儿们道了别,昭音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垂着眼睛,一阶一阶走上楼,完全没有看面前的路。 昭音上到顶层时,佑轩正好迎面从天台走下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幸好佑轩及时避开。 “对不起。”昭音头也不抬,轻声道了个歉。 “后辈,好啊。”佑轩看到昭音低着头,似乎是没看见他,便率先跟昭音打招呼,调侃她道,“你走路确实不看前面啊。” “嗯。”昭音轻声应和。 “怎么了?”佑轩这下终于看出,昭音的反应不对劲。 “困。”昭音依然低着头,说了一个字,就要与佑轩擦肩而过,转向自己的公寓方向。 “你没事吧?”佑轩不安地问。 昭音转过身来,抬起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 佑轩皱了皱眉,问昭音:“要不要谈谈?” “真没事,我困了。”昭音说完,继续转身走向公寓,冲佑轩挥了挥手。 佑轩看着昭音毫无生气地站到单元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然后大力地“砰”一声把门关上。 佑轩被这最后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困还这么有力气?他不解地眨眨眼睛,撇撇嘴,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单元。 牛奶一看到昭音走进来,便开心地过来想和主人亲昵,在昭音脚边蹭来蹭去。 昭音没有理牛奶,只是自顾自低着头,换了拖鞋,洗了手,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牛奶一路跟着昭音,喵喵叫着,似乎在抱怨,为什么主人今天对自己爱搭不理。 “这么晚?”威远在房间里问昭音。 “嗯。”昭音随便回答了一句,就进了自己房间。 这反应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威远从床上坐起身,稍稍提高音量问:“怎么了?” “困。”昭音用同样的理由回答威远。 威远便又说了一句:“早点睡。” “好。”昭音回答。 威远觉得昭音有点奇怪。不过确实,昭音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想想也是累坏了。 罢了,就不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昭音一回来便洗了澡,躺到了床上。 牛奶不依不饶地蹭过来,誓死要和主人亲昵。昭音被它搞得没办法,最终还是和牛奶顶了顶脑袋,然后纵容着它坐在自己身上,听着它的呼噜声,昏昏欲睡。 昭音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要转不动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今天又接受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她一时间处理不过来。 算了,放着明天再说吧。昭音闭上眼睛,所有的疲惫感便瞬间袭来,把她带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转天清晨,昭音早早就睁开了眼睛。牛奶还在她旁边卧着,呼呼大睡。 她听着威远从房间出来,走出单元,又轻轻带上了单元大门。 昭音等威远走后,便起身下床,来到威远的房间门口。 她轻轻握住门把手,一压到底。 他们早就不锁房间门了。 一进门的左手边,那张书桌上的笔筒里,安静地躺着那枚昭音见过很多次的书签。 昭音轻轻走过去,把书签拿在手里,抚摸着。 和昨天小七的那一枚,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形状,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手感。 昭音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闭了闭眼睛。 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昭音把书签插回笔筒,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午,威远和法步站在食堂里,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昭音,从他们面前低着头路过,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小祖宗!”法步稍稍弯下腰,在昭音耳边轻轻喊道。 昭音被吓了一跳,似乎是不耐烦地抬起头,没好气地问法步:“干嘛?” 法步看到她的样子,惊讶地问:“怎么了?是谁惹咱家昭音了?告诉我,我去跟他评评理。” 昭音没再说话,也没再看法步和威远,重新低下头,走开了。 “你家昭音怎么了?”法步愣愣地看着威远,问道。 “不知道。”威远看着昭音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他就觉得昭音奇怪,还以为是她累了。今天看来,却好像不是这样。 她有什么事吗? 威远打算晚上亲自去问问昭音。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边响起:“怎么了威远,你家昭音不要你了?” 薇拉穿着短裙和高跟鞋,正两手抱臂站在威远和法步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面。 “薇拉小姐,好久不见。”法步朝她微微一点头。 “法步先生,你好啊。”薇拉魅惑的眼尾轻轻上挑。 “走吧。”威远对法步说完,便自顾自先离开。 法步也跟在威远身后离去,留下薇拉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勾起嘴角,轻轻咬住下唇。 晚上,威远本来打算问问昭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进家门,他便看到昭音躺在沙发上,牛奶正趴在她胸口睡觉。 昭音一见他回来了,便仰起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向他招手。 威远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或者记错了什么。 “老大,牛奶好可爱啊!”昭音宠溺地说,“它非要睡在我胸口,害得我都不能动。” 威远走过来,坐在昭音的脑袋边,低下头来看着她。 “你看看!”昭音摊开两手,向威远告状,“这是不是太不讲理了?我根本就动不了。” 这确实是太不讲理了。 威远轻笑一下,为昭音打抱不平道:“太过分了。” “是吧!”昭音嘴上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摊开的双手重新收回来,轻柔地抚摸着牛奶。 “昭音,”威远从上方低下头来,看着昭音,开口问道,“你没事吗?” “嗯?”昭音仰起脸与威远对视,表情似乎是不解。 “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威远继续问。 “没有啊。”昭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威远告诉她:“看你这两天精神不好。” “是啊,是精神不太好,”昭音说,“这两天都没睡好,困。” “现在不困了?”威远又问。 “还是有一点。”昭音笑了笑,“我一会儿早点睡。” 听她这么说,威远稍稍放下了心。他摸了摸昭音的头发,对她说:“好好休息。” “嗯。”昭音一边应和着,一边收回目光,重新宠溺地看着牛奶,轻轻抚摸着它软绵绵热乎乎的小身体。 第129章 尴尬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威远却有一种越来越奇怪的感觉。 他的昭音,好像精神有点分裂。 白天的时候,昭音似乎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更不会一起吃饭。 但晚上回到公寓,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一切便又恢复了正常。昭音会倚在沙发上,抱着牛奶,和他说说笑笑。 这不禁让威远怀疑,昭音莫非是有两个人格,一个白天出现,另一个晚上出现。 这天白天,昭音和忆香两个副队长,刚刚完成了工作,一起走出办公楼,迎面碰上了正要回到楼里的威远和法步。 “威远前辈,法步前辈。”忆香甜甜地笑着,停下脚步,向两位前辈敬礼。 昭音在忆香身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敷衍地敬了个礼。 “你好。”法步微笑着冲忆香打了个招呼。 威远冲忆香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昭音。 又来了。这姑娘又在分裂了。 “昭音。”威远轻声叫她的名字。 昭音抬起眼睛。 “过来。”威远说着,冲旁边偏了偏头,便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昭音重新垂下眼睛,跟在威远身后,也走了过去。 忆香看着这场面,心里感到惊讶。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尴尬了?以前不是一直都很亲近的吗?即使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他们都丝毫不在意,不避讳。现在这是怎么了? 这种感觉,忆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是一道裂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之间。 但是这样的状况,对她相当有利。 忆香祈祷这两个人之间的裂痕能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无法修补,两个人谁都无法再迈向对方。 “忆香,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忙吧。”法步对忆香说。 “好的。那我先走了。”忆香又向法步敬了个礼,便率先离开了。 是的,法步也觉得昭音这几天很奇怪。 见到她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而且最近,虽然威远对昭音还是一如既往,昭音却是在明显地疏远威远。 法步一开始以为两个人吵架了,便问威远发生了什么事,威远却回答什么都没发生。法步也不知道,威远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总要让两个人自己解决。于是法步也没有多问。 这两个人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法步都看在眼里。他不相信他们之间还能有无法解开的结。 然而出乎法步意料的是,两三天过去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威远和昭音之间现在的气氛,尴尬得令人发指。 总归,忆香作为外人中的外人,还是先支开得好。 等到忆香慢慢走远后,法步向威远和昭音的方向看去。 树荫下,昭音正低着头,和威远正面对面站着。法步在这里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于是,他迈开脚步,慢慢向树荫下走去。 威远微微低着头,从上向下看着昭音低垂的脑袋。他不知道昭音为什么越来越疏远他。他仔细地回想过最近两人的相处,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吵过架。 虽然回家以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但白天在外面,为什么会这么尴尬? 他不想他们之间是这样的气氛。 “怎么了?”威远率先开口问昭音。 “什么?”昭音抬起头,注视着威远的眼睛。 “为什么这种态度?”威远又问。 “什么态度?”昭音面无表情地反问。 威远皱了皱眉,轻轻开口:“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威远前辈,你别这样说话,”昭音的音量瞬间提高了一些,语气坚定而清晰,“会让人误会咱俩有什么关系。” 威远愣在了原地。 昭音喊他“威远前辈”。这么陌生的称呼。 “哟,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火气,”薇拉的声音从右前方悠悠地飘过来,“原来是昭音小姐。” 昭音连头都没有转,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斜眼瞥着薇拉。 “怎么,闹别扭啦?”薇拉踩着高跟鞋,走着猫步过来,上挑着眼尾,勾着嘴角,饶有兴致地问,“说来听听?我帮二位出出主意?” “贱人。”昭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薇拉看着昭音,冷笑了一声。 昭音不再看薇拉,垂下了眼睛,对威远敬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威远站在原地,看着昭音远去的背影。 薇拉看着威远茫然的表情,冷哼了一声,“怎么,被抛弃啦?” “威远,走了。”不远处,法步冲威远挥着手喊道。 威远收回目光,没有看薇拉一眼,向前迈开了脚步。 薇拉慢慢靠到树上,高高的鞋跟有节奏地磕着地面,一下轻一下重。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等到走出了一段距离,法步终于耐不住性子问:“威远,你和昭音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威远回答。 “你能不能别骗我了?谁看不出来你俩之间尴尬得要死?”法步无奈地觉得,威远肯定又没说实话。 “真不知道。”威远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法步,“没骗你。” 法步看着面前的人诚恳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在说谎。他想了想,又问:“你确定没吵架?” 威远思索了很久,却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没有。” “真奇怪。”法步若有所思地说。 威远也不明白昭音到底是怎么了。白天问她,她就是刚刚那样的态度。晚上问她,她却是轻松地笑着,说没什么。 “不过最近也真是晦气,”法步又开口道,“那个薇拉阴魂不散的,哪里都有她。” 威远没说话,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等昭音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安静的办公楼中此时已空无一人。昭音一边走着,一边毫无顾忌地转了转脖子,伸了伸懒腰。 “小姐。”一个人从旁边的楼道中走出来,在昭音面前站定。 昭音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孔。 “请问您是昭音小姐吗?”陌生人问道。 “我是。”昭音平静地开口。 “您好,我是调查处的。”陌生人介绍着自己,向昭音展示着自己胸前的证件。 “什么事?”昭音的声音,分外的淡定。 “我们今天只是例行来团里视察,”陌生人介绍道,“顺便替王家法院转告你,有件事他们在秘密调查,想请您配合。” “好。”昭音开口回答。 “不用现在就配合,您先忙您的。”陌生人继续开口,“今天晚上十点钟,请一个人去香邦王家法院。到时候前门会有人接待您。” 昭音眨了眨眼睛,回答:“知道了。” “因为是秘密调查,希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陌生人嘱咐道,“不然调查就失去了意义。” “我明白了。”昭音点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陌生人便向昭音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迈开脚步,与昭音擦肩而过。 昭音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离十点钟还有两个小时。昭音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吃饭,只是买了点零食,坐到一棵大树下。 天色已晚,这里很隐蔽,没有人看得到她。 她看到沁宁和宇柯一路打打闹闹走向宿舍,看到威远带着佑轩向训练场走去。八点,这里依然是生机勃勃。 她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天色终于又暗下来了些。昭音站起身,顺着小路来到最近的马厩,随便牵了一匹马,在夜色中,向着香邦王家法院的方向出发。 一路伴着她的月光,似乎很柔美,却又很凄凉。 她抄了近路,路上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人。不管是团里的人,还是香邦的居民,此刻,不是回家休息了,就是三两成群地聚在大路旁,谈天说笑。 很快,昭音按照约定,来到香邦王家法院前门。此时是十点零五分。法院四周,一边寂静。 昭音跳下马,等在前门。 很快,一个男人推开前门,走了出来。 “请问是昭音小姐吗?”男人问道。 “是我。”昭音回答。 “恭候多时了,请跟我来。”男人冲昭音点了点头。 昭音拴好马,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王家法院。 法院的装潢气派而严肃。现在是夜晚,法院中空无一人,然而一走进来,也还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即使是在团里,面对不苟言笑的三个调查处的人,昭音尚且感到巨大的压迫感。而现在,她想象不到,如果一个人,坐在王家法庭被告的位置,面对原告席的原告,审判席的法官,以及庭下人数众多的听众,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听着对自己不利的证词,等着法官的审判,大概会是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为昭音带路的男人,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他们没有走进法庭,而是从法庭的前方绕过,来到法院后面一处空旷的办公楼道里。 楼道中昏暗的灯光闪烁着。两旁是零散的几间办公室。昭音跟着男人,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办公室门前站定。 “昭音小姐,请进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为昭音推开了面前的门。 第130章 下下策 昭音迈开脚步,缓缓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间狭小却明亮的房间。她的面前便是一张桌子,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严肃的女人。 “请坐吧。”男人向前走了两步,为昭音拉出椅子。 昭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男人也绕到桌子对面,在女人身边坐下。 肃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 昭音目视前方,稳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昭音小姐,”女人率先打破沉默,“感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秘密调查。” “不用。”昭音淡淡回答。 “我们是王家法院的人,”女人继续开口,“我们怀疑团里有人存在不正当的行为。” 昭音看着女人的眼睛,缓缓开口:“团里的事情,不是应该由调查处调查吗?” “这次不太一样,”女人严肃地开口,对昭音说,“因为这次涉案情节严重。并且涉案者并不普通,而是团里的最高层。” 昭音迎着女人的目光,但是没有接话。 “团里最高层存在不正当行为,是整个香邦国的耻辱。”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香邦王家法院,必须要严厉打击这种行为,并且不择手段地惩罚这个人。” 昭音淡定地眨了眨眼睛。 “昭音小姐,”女人微微凑近,“香邦团里的乔威远,是你的直属上司吗?” 昭音平静地回答:“是的。” 听到昭音的回答,女人清晰地再次提问:“那么昭音小姐知不知道,乔威远与东巷妓/女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 昭音直视着面前女人的眼睛,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请问昭音小姐,能否秘密帮助我们取证?”女人继续发问。 “你们既然没有证据,”昭音开口反问,“为什么说威远前辈和妓/女有不正当关系?” “昭音小姐,我明白你想要信任上司的心情,”女人回答,“实际上,王家法院每年都会派出一支私密队伍,调查机关里的相关人员,是否有不正当行为。一年前,这支私密队伍已经发现,乔威远与东巷的妓/女有不正当来往。奈何两人行事相当谨慎,王家法院至今没有拿到任何有效的证据。” 昭音听完面前女人说的话,轻轻笑了一声,开口道:“王家法院都拿不到的证据,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昭音小姐,我们这次请你来,也不是希望你一定拿到证据,而是希望你能明白,”女人继续开口,“一年过去,王家法院却始终因为拿不到有效证据,无法告此人上法庭。没能保护好这个国家,我们深感羞耻。” 昭音想着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此,昭音小姐,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打击这种行为,严惩此人。”女人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怎么帮?”昭音淡淡地开口问。 “既然拿不到证据,王家法院也不想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女人告诉昭音,“我们计划,利用另一种类似的不正当行为,把这个人告上法庭。” 昭音看着女人,问:“什么类似的行为?” “恕我直言,昭音小姐自从入伍以来,勾引威远先生的绯闻便不断。请问这是事实,还是只是绯闻?”女人问昭音。 “只是绯闻。”昭音回答。 “为什么我们不让绯闻变成事实呢?并且,可以是对昭音小姐有利的事实。”女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比如,我们可以把它变成,是威远先生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地位与性别优势,逼迫昭音小姐,做一些不愿意的事。首先,这与找妓/女是同样性质的问题。其次,昭音小姐可以通过此事扭转名声。这对你我双方都有利。” 昭音听得懂。说白了就是诬陷对方潜/规则。 “小姐,”昭音轻声开口,“这种不实的事,我也没办法让它变成事实。” 女人微微一笑,开口说:“威远先生不是一直在替昭音小姐出生活费吗?” 昭音微微诧异。面前的人,居然连这种事都掌握了。看来他们有很大的决心,要不择手段地把威远告上法庭。 看到昭音的表情,女人继续解释:“这就是我们找你,而不是找别人来的原因。我们不关心威远先生替你支付生活费,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这是我们如今能找到的,威远先生的关系网中,最可以做文章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威远替昭音出生活费,的确是实打实查得到的。从昭音入伍开始,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从威远的工资里扣除的。而这些,都会有记录。 昭音思考了一下,缓缓地总结道:“也就是说,你们想让我,用这个事情做文章,诬陷威远前辈。” “这不是诬陷,”女人又说,“只是因为我们找不到有效证据,而出的一个下下策。” “小姐,如果你们真的找到威远前辈睡妓/女的证据,把他告上法庭,我自然会秉公无私地站在王家法院这边。”昭音平静地说,“然而,现在你们让我利用这个下下策,去举报我的上司,我做不到。” “昭音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以现在的情况,利用这个下下策,也是一种秉公无私。”女人继续劝说到,“王家法院已经没时间再拖下去了。万一事情败露,举国上下,都会指责国家无能,法院无能,并且对团里失去信任。这种场面,是你愿意看到的吗?如果你今天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事发的那一天,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昭音看着女人,没有说话。 “昭音小姐,我明白你现在很矛盾。”女人继续说,“但是王家法院向你保证,你此次帮助了法院,我们绝对也会给你相应的好处。” 昭音微微眯了眯眼睛。 “昭音小姐是哪里人?”女人没有给昭音喘息的机会,明知故问道。 虽然知道是明知故问,昭音还是回答道:“和安区人。” 女人又问:“具体地方呢?” 昭音回答:“北巷。” “那昭音小姐现在只有香邦居住权,还没有香邦国籍吧?”女人又问道。 昭音点了点头。 “小姐,如果你帮助我们严惩了这种不正当行为,香邦会立刻为你提供香邦国籍与姓氏。并且,你不用担心此举会得罪香邦团。香邦到时候,会安排你加入王家剧团。小姐上次与王家剧团的演出,反响很好。小姐的实力,王家剧团看得到。相信小姐也希望加入他们,追求更好的发展。”女人一条条列出了昭音可以得到的好处,最后还加了一句,“另外,小姐能借此机会,扭转名声,让大家明白小姐只是无辜的受害者,而不是勾引者,不是很好吗?” 昭音抿了抿嘴。 “小姐,你也知道,香邦提供给外来务工人员的居住名额,本来就在逐年缩减。”女人继续说道,“因此,如果小姐无法为香邦效力,那么很抱歉,我们只得取消小姐的居住权。小姐你加入过香邦团,想再被北巷接受,怕是不那么轻松了,更别提回归破晓。那到时候,小姐的个人发展,就走到尽头了。” 昭音看着女人,眨了眨眼睛。 “小姐,我们希望你明白,这不是在威逼利诱你,”女人郑重地解释,“我们只是觉得,为香邦做出贡献的人,值得得到一些奖励。而拒绝为香邦效力的人,不配拥有一些东西。” 昭音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道:“你说得真好听。” “我只是说了事实。”女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希望小姐好好考虑。”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昭音看着女人,缓缓开口。 女人点点头,“当然可以。” 昭音便继续问道:“如果我因为潜/规则的事,把威远前辈告上法庭,前辈会受到什么惩罚?” “团里的耻辱,自然会被团里除名。香邦国的耻辱,自然会被香邦除籍。”女人告诉昭音,“但是小姐不用担心。小姐肯定也知道,威远先生曾经在南巷,是很有地位的人。他即使现在再回去,也会过得很好。” 昭音低下头,垂下眼睛。 面前的女人看着昭音,温柔地开口:“小姐,我接下来,不是作为王家法庭的人,而是作为一个女人,想对你说一些话。我明白你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但是对方不一定和你有一样的想法。为了不值得的人,万万没有必要,去牺牲自己的大好前途,以及更好的生活。” 昭音轻轻笑了笑。 女人没再说话,靠上了椅背,等待着昭音的回答。 对面的男人和女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昭音。一时间,屋子里寂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昭音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看来小姐已经有答案了。”女人笑了笑说,“请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们吧。” “我愿意帮你们。”昭音缓缓开口,“等我伪造好一个有前辈签名和盖章的潜/规则合同,就过来举报。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也是我们最初的想法。”女人说着站起身来,“小姐是明事理的人。那么,我们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完成。” 昭音也站起身来,“没有问题。” 女人微微一笑,向昭音伸出手,“昭音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合作愉快。” 昭音也笑了笑,握住女人的手,“合作愉快。” 第131章 恢复原状 昭音从王家法院回到公寓,已经是后半夜了。 看来今天早睡的计划也泡汤了。真的是老天爷在故意刁难她。 昭音用钥匙拧开门,走进客厅,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威远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还没睡。 昭音听到威远略带小心的语气,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应道:“嗯。有点忙。” 威远似乎是听到昭音语气正常,便继续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昭音已经换好了拖鞋,洗了手,表情轻松地走到威远房间里,在他的床沿边坐下,开口道:“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老大你要帮我吗?” 夜晚已到,威远怀疑,现在面前的,是昭音活泼的晚间人格。 这个人格,与白天那个心事重重的人格,真是完全不同。 “什么困难?”威远轻轻问。 “逗你的,没有困难。”昭音拍了拍威远的胳膊说,“我好得很。” “昭音,”威远趁此机会,继续开口问,“为什么白天要那样?” 威远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晚上昭音正常的时候,问她这个问题了。但是每次,昭音都会轻松地笑笑,告诉他没什么,然后转移话题,逃避掉这个问题。 然而今天,昭音却没有逃避,也没有故作轻松,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威远微微惊讶,继续问她:“能跟我说说吗,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最近太累了,”昭音诚恳地回答,“明天开始,不会再那样了。我保证。” 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惊觉自己竟分辨不出,她现在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两个人相处了三年,威远以为他转开了昭音心上的那把锁,已经足够了解了昭音。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之前对昭音的了解,以及与昭音之间的默契,全都建立在昭音向他敞开心扉的前提上。昭音愿意与他分享生活,愿意在他面前暴露一切喜怒哀乐。而这种前提一旦消失,两人之前,便又像最熟悉的陌生人,看似客气,实则疏离。 然而威远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音做出选择。 “我去睡了,我要困死了。”昭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去吧。”威远点点头,温柔地说,“晚安。” “晚安。”昭音笑着冲威远挥了挥手,走出了他的房间。 威远轻轻叹了口气。晚上就是这样,一切正常。但是到了明天白天,威远估计,昭音又要变回对他一副警戒的样子。 罢了,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威远想着,至少她还呆在他身边,这样就好。 然而这次威远猜错了。 转天一大早,昭音风风火火地冲出自己房间。 “老大,早!”她率先与威远打招呼,拉开冰箱门,拿了瓶牛奶。没有丝毫不正常的样子。 “你今天这么早?”威远惊讶。 “早上要和佑轩开会,”昭音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委屈地说,“我最近好惨,每天都睡不好。” 威远轻轻笑了笑,对昭音说:“那就多吃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昭音说着,蹲下身来抱起牛奶,与牛奶顶了顶脑袋。然后重新放下牛奶,对威远说,“那我出门了。” “别太辛苦。”威远嘱咐她。 “好。”昭音跑出公寓,带上了门。 之前,天气阴沉,人会昏昏欲睡。而今天,天气炎热,人也会昏昏欲睡。 生活还真是艰难啊。 昭音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理了理蓬松的头发,和佑轩一起走向食堂。 佑轩看着昭音一脸慵懒迷离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正常吗?” 昭音瞥了他一眼,“不正常了。我困得要死。” “你晚上都干嘛了?”佑轩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个问题。 昭音神神秘秘地把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佑轩本来是打算逗她的,没想到她接下了这个梗。那就没意思了。 此时正是食堂里人最多的时候。两个人在队伍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买到了饭。接下来,便是更艰巨的任务:在这个人山人海的食堂里,找到两个座位。 “小祖宗!”法步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边!” 昭音望过去,法步和威远正面对面,坐在不远处一张四人桌。他们旁边的两个人刚刚离开。 昭音之前从来没觉得,见到法步竟是这么开心的事。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绽开笑脸,对两位前辈挥了挥手,然后指着那张四人桌,对身边的佑轩说,“那边那边!” 昭音艰难地挤开人潮,终于走了过来,坐到威远身边。佑轩紧紧跟在昭音身后,在法步身边坐下。 “不用太感谢我。”法步傲娇地说。 昭音没理法步,而是对威远说:“对了老大,我晚上去给牛奶买鱼干。” 威远一愣。 法步也是一愣。 同样一愣的,还有佑轩。 佑轩不是感觉不出来,这两天昭音和威远之间,气氛一直冷冰冰的。尤其是昭音,就像躲仇人一样躲着威远,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佑轩也没好意思多问什么。但是现在,一切好像突然恢复了正常。 佑轩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他们这节奏,简直就像小两口,打打闹闹,然后又和好。会不会,那些绯闻并不都是空穴来风?这两个人之间,难道真的有点什么不纯洁的关系? “我跟你一起去?”威远小心翼翼地问。 “好。”昭音痛快地答应,孩子般地冲威远笑了笑。 法步微张着嘴,上下打量着昭音。 这个孩子是不是前两天吃错药了? 罢了,好了就好。 “哎哟,”法步抱着手臂感叹,“这还真是,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啊。” 昭音没搭理他,低着头,认真吸着碗里的面条,头发从侧边掉了下来。威远帮她轻轻把头发捋到耳后。 “啧。”法步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昭音这一天,和威远碰了三次面,每次碰面,都会像以前一样和他打招呼,聊两句天。 威远想着,看来昭音昨天晚上没有骗他。 可能真的是她最近太累了,情绪不好。 那就好。只要昭音没事,就都好。 傍晚,宠物店里,昭音蹲在货架前,翻着货架最后一排上的小鱼干。 “上次买的那种不见了。”昭音一边翻一边小声嘟囔。 威远站在她身边,微微抬头,看着最上面一排的货架。 “这里。”他伸出手,从最上面拿了一整包下来。 昭音惊喜地站起身来,接过威远手里的一整包鱼干。 “啊,对,就是这个。”她开心地拍了拍包装袋。 威远温柔地看着昭音的笑脸。 两人结了账,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威远手里拎着装鱼干的袋子,昭音手里拿着一根雪糕。 “我一会儿回去就要睡觉。”昭音下决心道,“今天一定要早睡,谁都不能打扰我。” “好,好。”威远顺从地答应,“谁都不会打扰你。” 昭音一边啃着雪糕,一边就这样和威远聊着天。 一切终于都恢复了原状。 威远无法想象,如果昭音真的重新对他关上了心门,他该如何才好。 昭音是他的软肋,用一滴眼泪便足以将他击溃。同时,也是他的铠甲,让他强大得似乎可以对抗整个世界。 这种感觉,威远不曾体会。 但如今体会到了,他便再也不舍得失去。 昭音把雪糕棍扔到公寓楼前的垃圾桶里,与威远一层一层地上楼。 “我好累,”昭音走到一半,弯下腰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我一定是老了。” 威远看着昭音,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看来该带你训练了。” 昭音听到这话,瞬间站起身,元气满满地一边上楼,一边笑着对威远说:“我现在一点都不累,体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威远笑着跟在她身后,走上最后一阶台阶,却看到昭音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惊讶地看着公寓门口的方向。 威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门口站着的姑娘,威远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记得之前见过。是上次那个过来找过昭音的,男朋友比自己大五岁的姑娘。 姑娘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昭音转过头来看看威远,茫然地耸了耸肩。 威远也低头看了看昭音。 “半雪。”昭音走上前去,喊着姑娘的名字。 半雪转过头来。 几天未见,半雪竟然如此憔悴。昭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半雪见到威远,恭敬地敬了个礼。之后又看向昭音,却是欲言又止:“昭音,我……” “进来说吧。”昭音掏出钥匙,拧开房门,把半雪带进自己的房间。 半雪低着头,走到椅子上坐下。昭音关上房间门,干脆盘着腿坐到床上,面对着她。 “怎么了?”昭音温柔地问。 “昭音,”半雪话说了一半,停顿了几秒钟,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又缓缓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我怀孕了。” 第132章 预约 昭音听了半雪的话,微微坐直了身体。 “什么时候的事?”昭音问。 “两国刚停战的那段时间。”半雪回答。 那时候是六月初,那么到现在,半雪肚子里的小生命,已经快两个月。 “你,”昭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告诉男朋友了吗?” “告诉了。”半雪点点头。 “他怎么说?” 半雪抿了抿嘴,垂下眼睛。 这个反应,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昭音叹了口气,还是继续问了:“他不想负责吗?” “嗯。”半雪轻轻开口,“他说他不会负责。” 果然。 空气寂静了几秒钟。 “昭音,他骗了我。”半雪再次开口,“他当初来和我搭讪,并不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 “不是吗?”昭音问道。 半雪摇了摇头,“他一直都把我蒙在鼓里。这次,他看到我怀孕了,才终于把事情真相告诉我。他说之前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父母觉得,他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昭音的睫毛微微一抖。 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然而同样的一句话,竟然可以包含完全不同的感情。 “他的父母,想让他找一个听话,好欺负,经济条件又不错的女孩子,尽早结婚。”半雪告诉昭音,“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应该很符合。” 的确,腼腆害羞的半雪,看上去很听话,受了欺负也只会默默忍着。而在团里任职,工资也必然说得过去。 真的是相当符合。 昭音缓缓地问:“所以,他才会主动过来认识你吗?” “嗯。”半雪回答。 昭音太理解半雪此时的心情。曾经的她,也是因为一句相同的话,瞬间坠入冰窟。本来以为是一见钟情的缘分,没想到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对方却是别有用心。 幸运的是,当年昭音只是误会了。而如今半雪,却是实实在在受到了欺骗。 她的价值,她的用途,早就被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暗暗算计好,然后打个分。这个分数,决定着她有没有资格被骗。 半雪的分数合格了。她值得对方花点心思去骗。 这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是最痛苦的。 “他的父母以为,我在团里,条件应该不错。”半雪接着讲给昭音,“直到拜访了我家,才发现我的家境很贫寒。” “那你挽留他的时候,”昭音淡淡道,“他也是在敷衍?” 半雪点点头,“他说那时候已经在找别人了,只是先钓着我,打算等找到更合适的,再和我提分手。”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半雪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我怀了孕。他不想负责,便只能跟我说实话,尽早斩断和我的关系。” 如今,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施害者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只留下受害者一人,独自面对这满目狼藉。 不过,既然过去已经无法改变,现在也只能想想下一步,究竟该如何才好。 “你打算怎么办?”昭音问道。 “我不知道。”半雪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想去求求他,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留下来……” “半雪,”昭音打断了她,直白地说,“打掉孩子吧。” 半雪惊讶地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打掉吧。”昭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为了你自己。” 半雪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昭音。 昭音继续开口:“用孩子是拴不住男人的。你现在才二十三岁,甘心因为一个孩子,嫁给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跟他过一辈子吗?这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你确定他会幸福吗?” “可是,”半雪犹豫着,“奶奶她想让我结婚……” “奶奶想让你结婚,是希望你幸福,”昭音告诉她,“不是希望你为了她,嫁给根本不尊重你的人。” 半雪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清晰地滑落。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昭音告诉半雪,“但是打掉这个孩子,对你,对孩子,都是最负责任的选择。” 半雪重新低下头,轻轻开口,仿佛在问她自己:“奶奶会不会怪我?” “半雪,生者不能一辈子活在逝者的遗愿里。”昭音劝她道,“为了自己而活吧,找一个真正彼此相爱的人,你们的孩子,才能在爱中成长。” 半雪低着头没有说话,仿佛在做出选择。 昭音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半雪身边。她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决定。 半晌,半雪终于轻轻开口:“好。” 昭音眨了眨眼睛。 “昭音,”半雪抬起头,看着昭音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想打掉这个孩子。” -------------------------------------- 半雪怀孕的事,只告诉了昭音一个人。 而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既然有了决定,半雪便不打算再拖下去,想尽快打掉这个孩子,避免对身体造成更大伤害。 于是,即使天色已晚,昭音还是当下陪着半雪来到团里的医院,打算预约人工流产的手术。 谁知半雪一到医院,便害羞得哪里也不敢去。昭音见状,干脆主动帮她拿了手术预约表格,走到楼道旁边等候区的桌子前,拿起一支笔,准备为半雪填表。 然而昭音还没来得及落笔,半雪就走上前来,腼腆地拉着昭音的衣角,小声地问昭音能不能用假名预约。她似乎实在是不好意思,用真名去面对这一切。 人工流产用假名的人,自然不少。 “当然可以,”昭音笑着同意后,又问,“半雪,你是什么血型?预约表格上要填。” “我是a型。”半雪回答。 昭音点了点头,刚想落笔,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迅速抬起刚落到纸上的笔尖,皱着眉微微思考着。 “怎么了?”半雪轻声问昭音。 昭音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半雪,缓缓开口:“半雪,你介不介意,用我的名字预约?” “啊?”半雪露出认识昭音以来,最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有些原因。”昭音冲她笑了笑,“不过不会牵扯你进来。” 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做得狠一些。 “可以是可以,”半雪眨眨眼睛开口,“不过昭音,你确定吗?这不是会影响你的名声?” “不会,”昭音笑笑对她说,“放心吧。” 手术预约在转天上午。半雪拜托了昭音陪她一同前往。 昭音当然同意了。趁此机会,她自己也要办一些正事。 把半雪送回宿舍后,昭音没有直接回公寓。她趁着月色,来到管理人员的公寓,一层一层上到顶楼,站在徐叔的门前,敲响了房门。 徐叔带着一脸茫然,走过来开了门。似乎是想象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找他。 看到昭音,他更是觉得惊讶。 “徐叔,”昭音率先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昭音姑娘,”徐叔开口问道,“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想拜托你,”昭音表情严肃地对徐叔说,“可以进里面说吗?” 徐叔看到昭音的表情,微微皱眉,然后侧身把昭音让进门。他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昭音这个时间来找他,并且带着如此严肃的表情。 徐叔和女儿一起住在这间很小的房间里。从外面一进门,左手边是一张小床,徐叔的女儿这个时间已经上床睡觉了。右手边则是一张沙发,似乎是徐叔睡觉的地方。 房间里的家具与装修都非常简单,环境却还算干净。大概是因为女儿在,徐叔也不想让房间太脏乱。 昭音在沙发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徐叔则坐在了沙发上。 “您女儿还好吗?”昭音把声音放得很轻,防止吵醒小姑娘。 “还不错。”徐叔也是轻轻地回答。 “徐叔,那我就直说了。”昭音没再耽误时间,直白地开口,“您会不会伪造笔迹,伪造印章?” 徐叔眨了眨眼,一半惭愧,一半自豪地说:“当然。以前在霍家做事,这些可是基本功。” “太好了。”昭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不过,”徐叔缓缓开口,继续说,“这种功夫,极少用得到。因为想伪造得真实,需要苛刻的条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考虑这种方法的。” “需要什么苛刻的条件?”昭音问道。 “对于印章,伪造本身倒是并不难。难的是要把印章偷过来,并且需要时间。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发现。”徐叔向昭音解释道。 “伪造一枚普通印章,你需要多久?”昭音问。 “一天足够了。”徐叔自信地说道。 昭音点点头,继续问:“那伪造笔迹呢?” “伪造笔迹就比较麻烦。因为我能做的,只是一字不差地模仿。这就需要被伪造者,先亲笔写出伪造的内容。”徐叔向昭音解释。 “没问题。这样足够了。”昭音点点头,平静地问徐叔,“那徐叔,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呢?” 第133章 合同 转天一早,昭音陪着半雪来到团里的医院做手术。 半雪至今的情绪,都还算平稳。昭音目送她进了手术室后,便缓缓踱步,来到医护室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昭音便看见薇拉从不远处,踩着高跟鞋,正向着医护室这边走来。 昭音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皱着眉头,脸色惨白。她缓缓迈开步子,低着头,与薇拉擦肩而过,坐到远一些的门诊室门口。 薇拉吃惊地看着昭音的样子,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这人好像突然间就憔悴了许多,还来了医院。莫不是生病了? 薇拉心里冷笑了一声。生病了才好。治不好才好。昭音这样的人,干脆死了算了。 薇拉用钥匙打开医护室的门,走进去,在办公桌前坐下。 很快,徐叔便拿着两三份病人资料,来到医护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薇拉头也不抬。 “护士,这里是看诊结束的病人资料。”徐叔一边说,一边将资料放在薇拉桌上。 薇拉点点头,顺便瞥了一眼资料。 -------------------------------------- 没过多久,半雪低着头,走出了手术室。 昭音走上前,搀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疼吗?” 半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昭音轻轻拍着半雪的手说。 “昭音,”半雪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了微微的哭腔。 “我在这里。”昭音轻轻地安慰。 她体会得到半雪现在的心情。人都是这样的,在事情结束前,尚能控制好情绪。但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从前的委屈,便会像潮水一般涌来,撞开情绪的阀门,变成滚烫的泪水。 “昭音,我的孩子没了。”半雪颤抖着说。 昭音抱住半雪,温柔地对她说:“想哭就哭吧。” 半雪的肩膀,在昭音的怀中微微颤抖。昭音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陪着她释放内心的痛苦。 等半雪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了,昭音便带她在团里门口的一家粥店吃东西。 昭音自己,从一大早醒来开始,便滴水未进。 而刚做了手术的半雪,也需要吃点热乎又健康的东西。 “感觉怎么样?”昭音问她。 “还可以。”半雪诚实地说,“虽然刚刚很伤心,但现在,好像觉得挺轻松。” “那就好。”昭音对她笑了笑。 “谢谢你,昭音。”半雪开口道,“要不是你,我没有办法下这么大的决心。” “不用谢我,你要谢谢自己。”昭音真诚地说,“做出决定的是你,勇敢的也是你。” 接下来,昭音仿佛是第一次,从半雪的脸上见到了舒心的表情。 半雪轻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为自己活着,这么轻松。” 昭音觉得,第一次为自己做了决定的半雪,似乎终于找到了自我。 这是好事。 阴影的背面总有光。面对痛苦,勇敢地挺过来的人,终究会有收获。 “半雪,”昭音问道,“你之后还需要复查吗?” “需要。”半雪告诉昭音,“不过就是些简单的检查。不用找医生,医护人员来做就可以了。” 昭音听罢,垂着眼睛,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是休息日,我想好好休息一天。”半雪回答,“后天白天有工作要做,我傍晚再过去吧。” “半雪,”昭音轻声开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半雪问。 “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具体原因。”昭音看着半雪的眼睛,说道,“但我保证,我是在做对香邦国有利的事情。你愿意相信我吗?” 半雪眨了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昭音,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也很感谢你。如果你有需要,我一定会帮你,不会让你自己受着的。” 昭音笑了。这是她当初对半雪说过的话:这种时候,不要一个人受着。 “我相信你。”半雪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你。”昭音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半雪的手。 -------------------------------------- 昭音把半雪送回宿舍后,在傍晚之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傍晚,她拿着一个文件袋,来到威远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办公室里面,威远的声音响起。 昭音探进小脑袋,看了看威远,然后走进来,关上了门。 威远看到昭音,微微觉得惊讶。昭音虽然作为威远的直系下属,却很少有机会单独来威远的办公室。作为副队长的昭音,和中层的交集,会比和高层更多一些。 “老大。”虽然私下已经很熟悉,但毕竟是为了公事而来,昭音还是向威远敬了个礼,只是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有事?”威远问她。 “嗯。”昭音点了点头。 “坐吧。”威远冲着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抬了抬下巴。 昭音走过来,坐到威远对面,把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她整个人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蓬松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精心打理。 “怎么了?”威远看昭音的样子,虽然好像没睡醒,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老大,你想不想做慈善?”昭音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兴奋地看着威远。 “什么?”威远不明所以。 “就是字面意思,”昭音解释道,“做慈善,跟我一起。”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威远问。 昭音叹了口气,托着腮,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我钱太多了。” 威远盯着昭音,表情微微无奈。 “行了行了,我开玩笑的。”昭音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老大你一直在给我交生活费,我的钱确实富余下来了不少。” “嗯。”威远应和了一句,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之前为了找徐管家,从他女儿入手,一直在找有心脏病的小姑娘。但是一开始并不顺利,找到的都不是徐管家的女儿。”昭音告诉威远,“可是,有些家庭,真的很可怜。我心里过意不去,就会给他们留点钱。” “嗯。”威远继续应和着。 “前段时间,我送回家的那个姑娘,家里也很贫寒。我也留了钱给他们。”昭音一边玩着手中的文件袋,一边继续说,“所以我现在就想,要不要干脆,弄个慈善组织,把富余的钱分一些给那些有需要的人。” 威远听了昭音的话,点了点头。 昭音重新看向威远,继续对他说:“但是我能有这些闲钱,也是因为你一直在帮我出生活费,还帮徐管家的女儿出了手术费。我要是把做慈善的事,都归功到自己身上,不太合适。” 威远摇了摇头,“不会。” “不行,”昭音坚定地开口,“明明你也应该有份。” 威远轻轻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你帮了我很多,我才有了闲钱。”昭音说,“所以慈善的事,我希望能带上你一起。” 威远看着昭音坚定的表情。 他之前倒是知道,昭音好像在用她的钱帮助一些人。比如那年新年,有一位母亲就亲自向昭音道了谢。 “老大!一起嘛!”昭音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恳求,“一起做不是更好?” 昭音这种样子,威远根本没办法拒绝。 况且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好。”威远答应了。 昭音一听到威远同意了,便开心地从文件袋的一叠文件中,掏出两张递过来,“合同。签字,盖章。一人一份。” 威远惊讶地接过,问道:“这么正式?” “老大,你要多怀疑我一点才好。”昭音托着腮,“不然咱们虽然口头说好了,我之后抵赖,你可怎么办?” 威远笑了笑,说:“没关系。” “不行,签。每个加入的人都要签。这样才正规。”昭音坚定地说,“你是第一个。我后天一早就要去找第二个。” 威远看着手里打印出来的合同。上面明确提出,他每个月提供与昭音生活费相同数目的捐款。所有的捐款由昭音一个人打理,并会定期向威远汇报捐款的去处。 合同的甲方一栏,是昭音清秀的签名和日期,没有公章。日期是昭音入伍的那一天。 公章只有团里的中高层才会有。因为他们需要批准正式的文件,签署正式的合同。而副队长向下的级别,暂且不需要。 “你乙方的日期,也签我入伍的那天。”昭音冲着合同抬了抬下巴,“因为我的生活费从一开始就是你包的。” 威远在乙方一栏乖乖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以及昭音入伍的日期。 然后,昭音眼看着威远,从办公桌右边的最里侧,拿出公章,盖在合同上。 “行了?”威远把两份合同重新递回给昭音,问道。 昭音一手拿着一份,查了查签名,查了查日期,又查了查公章,然后仰起笑脸,递给威远一份,说道:“行了。” “好。”威远把昭音手中的那份接过来,用钥匙打开专门放合同的抽屉,把新的合同放到最上层。 “老大,要放到合适的年份。”昭音提醒道,“604年。” 威远顺从地翻了翻抽屉中的一叠合同,找到604年后,把这份新合同插了进去。 锁上抽屉后,威远又问昭音,“你还是很困吗?” “困啊,我今天一大早就陪那个姑娘去看病了。”昭音揉了揉脑袋,说,“幸好明天休息了。” “嗯。”威远应和了一声。 “老大,你现在忙吗?”昭音又问威远。 现在天色已晚,明天又休息,应该已经没什么事要做了。 “不忙。”威远摇了摇头。 “那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会儿?”昭音可怜巴巴地看着威远,“我真的太困了。” 威远笑了笑,冲左前方的沙发抬了抬下巴,“去睡吧。” “谢谢老大!”昭音开心地把文件袋放在威远办公桌上,“那我去睡了。” “昭音,”威远叫住她,递给她一件外套,“盖好。” “嗯。”昭音接过来,躺到威远办公室里软软的沙发里,似乎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134章 抓痕 下班的时间一到,法步便弹开威远办公室的门闯进来,“威远,咱们去吃……” 话才说到一半,法步就惊讶地看到,昭音正盖着威远的外套,在他办公室沙发上睡觉。 昭音似乎是被吵醒了,在迷迷糊糊中不满地闷哼了一声,拉着外套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法步赶紧关上威远办公室的门,转上门锁。 “我的祖宗!”法步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走到威远办公桌前,“你能不能把门锁好?这幸好是我进来,要是别人进来看到了,该怎么想?” 威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她困了。” “哎哟喂,怪不得你俩绯闻满天飞啊!”法步嫌弃地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小声嘟囔着,“真是活该。” “你先去吧。”威远对法步说,“我等她。” “但你来得及吗?”法步问威远,“你晚上不是还要带佑轩训练?” “老大,”沙发上的昭音迷迷糊糊地开口,“你先去吧,我好困。” 威远看了看昭音,思考了一下。然后,他把办公室钥匙留在桌上,起身走到昭音身边,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俯下身轻声对她说:“钥匙在我桌上。走的时候别忘锁门。” “嗯。”昭音慵懒地应和了一声。 之后,威远便跟着法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昭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等到威远和法步离开一段时间后,昭音走下沙发,来到门前,转上了门锁。 之后,她走到威远的办公桌后面,把外套重新披回椅背,又从他办公桌右手边最里侧,拿了公章,装到口袋里。 然后,昭音拿上威远留下的钥匙,又故意把文件袋留在他办公桌上。 一切安排妥当后,昭音走出了威远的办公室,锁上了门。 下班的时间到了,大家都纷纷涌向食堂。昭音走出办公楼,绕上小路,径直来到管理人员住的公寓。她一路上到顶层,来到徐叔家门口,敲了敲门。 徐叔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徐叔对昭音说,“女儿正好被邻居带出去吃饭了。” “徐叔,是男邻居还是女邻居啊?”昭音走进房间,挑了挑眉,八卦地问。 徐叔听了,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脖子回答:“女邻居。” “和你同龄吗?单身吗?”昭音眼中的八卦之火丝毫没有熄灭。 徐叔笑了笑,回答:“比我小一岁。单身。” “哦哟哟,不得了啊徐叔,”昭音在椅子上坐下,调侃道,“徐叔的桃花绽放了。” “我哪能和昭音姑娘比?”徐叔毫不客气地反击,“姑娘的桃花才是真的厉害。” 昭音笑了笑,打算开始和徐叔谈正经事。 她把头发捋到耳后,从口袋中掏出威远的公章,递给徐叔。 徐叔接过来,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公章,然后确定地告诉昭音:“就是普通的公章。一天足够了。明天晚上就能好。” “好的,那我明天晚上过来拿。”昭音点点头,“正好明天我们休息,老大他不去办公室,不会发现公章不见了。” “没问题。”徐叔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把威远的公章放在一张白纸上,“那明天,差不多还是这个时间,咱们这里见。” “怎么着?”昭音再次坏笑着问,“明天这个时间,女邻居也要带女儿吃饭不成?” 徐叔扯着嘴角笑了笑,诚实地回答:“是。” “真好啊,真好。”昭音一边感叹着,一边靠上椅背,继续调侃,“你们可能很快就要两间房变一间房了。” “还早,还早。”徐叔尴尬地笑了笑,又看着那枚公章,开口问道,“不过,昭音姑娘啊,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昭音听了这句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徐叔,你还不够了解我吗?” 徐叔叹了口气。这话倒是也有道理。他现在站在这里和昭音面对面,完全是因为昭音当时毫不妥协地找了他四年,又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 “但是姑娘啊,事情要是败露,可就完啦。”徐叔提醒昭音道。 “不会的,徐叔,到目前为止,不是都很顺利吗?”昭音看着徐叔,笑着说道,“只要徐叔的手艺过关,事情就不会败露。我相信徐叔。” “姑娘,你这么说话,让我这把老骨头,压力很大啊。”徐叔的语气中似乎是带着委屈。 “徐叔,不要怕。”昭音为徐叔打气道,“你现在在做的,可是为国家效力的事情。” “什么为不为国家效力的,我哪有那么高尚,”徐叔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现在做这种事,不过是为了你们这些孩子。” 昭音听到徐叔的这番话,真心地笑了:“徐叔,谢谢你。”末了,她又补上一句,“等你和邻居再婚,我会出很多份子钱。” -------------------------------------- 昭音回到公寓的时候,威远还没回来。想必是在带佑轩训练。 她懒懒地走到沙发前,踢掉拖鞋,倒了进去。 明天,好好休息一天。 后天,一切就都准备好了。 大后天,便能尘埃落定了。 昭音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一天一天地算着。 牛奶跳上沙发,毫不客气地在昭音胸口坐下。 昭音收回目光,看向牛奶。 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吧。 曲终总要人散的。能彼此陪伴这么久,已经是缘分了。 她刚刚在威远的办公室装睡了那么久。现在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便是等待了。 昭音躺在沙发里,终于稍稍放松下了心情。困意席卷而来,她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威远带着佑轩训练结束后,一进家门,就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位大睡神,大睡神的胸口窝着一位小睡神,两个生物睡得昏天黑地。 看着昭音最近累得没精神的样子,威远舍不得叫醒她,便悄悄走近,给她盖了个毯子。 谁知这极轻的动作却吵醒了昭音。她睁开朦胧的睡眼,转过头来,看到威远后,慵懒地开口:“老大,你回来了?” “嗯。”威远正从厨房拿出一个玻璃杯,看到她醒了,便对她说,“去进屋睡吧。” “好。”昭音一边懵懵地答应着,一边站起身来,完全忘记了牛奶还睡在自己胸口。 牛奶在睡梦中惊醒,感觉到自己要掉下去,本能地伸出爪子想勾住面前一切能勾住的东西。 昭音在半朦胧中突然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痛苦地惨叫了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 幸好威远及时冲过来,眼疾手快地把牛奶抱离昭音,不然昭音会被抓得更惨。 “抓破了吗?”威远问道。但刚刚昭音叫得那么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昭音绝望地掀起一点点衣角,便看到了肚子上三道清晰的,还冒着鲜血的抓痕。 “老大,”昭音委屈地看着威远说,“你家牛奶欺负我。” 威远把牛奶放到地上,转身拿了酒精和棉签,然后蹲在昭音面前,帮她清理伤口。 酒精渗入伤口,是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尖锐的针刺破皮肤,却不够满足,还要肆虐着刺入骨髓,最后一阵搅动。 昭音疼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叹息。 威远本来就轻的动作瞬间放得更轻了。他略带着心疼地开口问:“疼吗?” “疼。”昭音像受伤的小孩子一样委屈,“疼死了。” “马上就好。”威远柔声安慰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看着蹲在她面前,亲自为她清理伤口的威远,昭音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愧疚。 这个被多少人仰望的上司,上过战场,见过死伤无数,然而面对她身上被猫抓的伤口,却会心甘情愿蹲下来,屏住呼吸,轻柔地为她擦去血迹。 但是,有些事,她却必须要做。即使疼痛刺破皮肤,刺入骨髓,她也只能做。 昭音乖乖地站着,掀着衣角,垂着眼睛,任凭威远极轻微的呼吸打在她的小腹。 威远把血迹清理干净,帮昭音放下衣角,站起来转身,把酒精放回原处。 谁知道,等他再转过头来,却发现昭音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正在轻轻啜泣。 威远微微惊讶地走近昭音,语气中带着心疼:“很疼?” “很疼。”昭音仰起脸,毫不掩饰地在威远面前流着泪,告诉威远,“特别疼。老大,真的特别疼。” 威远突然有一瞬间的无措。 昭音没有等威远反应,便主动走进威远的怀里,双手抱住他,哭得像个想要被哄的小孩子。 威远轻轻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地哄着她,“乖,不哭了。” 昭音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哭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她从威远怀中走出来,低着头,从口袋中掏出威远办公室的钥匙,递给他,声线恢复了往日的淡然,“钥匙差点忘了还给你。门已经锁好了。” 威远接过钥匙,问她:“好点了?” “还是疼。我先回房间了。”昭音说完,便转身走回了房间。 威远看着昭音走进房间,还轻轻带上了一半房门。 他突然觉得,前两天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昭音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135章 从前的朋友 转天,昭音终于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今天总算可以休息,也总算没有事情要忙。经过几天的忙碌,昭音终于实实在在地,睡了一个舒服的懒觉。 她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醒了?”威远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 “嗯。”昭音应了一声。 “睡饱了吗?”威远又问。 “睡饱了。”昭音满足地回答。 威远推开昭音半关着的房门,走进她的房间,坐在床沿,问她:“还疼吗?” “什么?”昭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威远提醒她:“牛奶抓的。” “哦,”昭音这才想起来,便伸手摸了摸肚子,然后回答道,“不疼了。” 威远点点头,问昭音:“晚上去不去东巷?” 昭音眨了眨眼睛,开口问:“去东巷干嘛?” “吃饭。”威远怀疑昭音脑子睡傻了,竟然问出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去。”昭音告诉威远,“我今天晚上要去找那个姑娘,就是上次来找我的那个。” “那明天?”威远又问。 “明天可以。”昭音回答,“明天去吃烤肉吧。” “好。”威远点点头。 威远觉得,昭音好好睡了一觉后,又变得正常了。 昨天晚上,难道真的是因为困了? 威远突然想起,他和昭音在南巷过夜的那天,昭音亲口承认过,她小时候如果睡不饱,是会哭鼻子的。 也许长大以后,还是保持了这个习惯吧。 大概是他多虑了。 对昭音来说,休息日的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因为大半天都会被睡过去。 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昭音才磨磨蹭蹭走下床,梳洗打扮好,出门前对威远打招呼道:“老大,我去找那个姑娘了。” “好。”威远在房间里应了一声。 当然,昭音没有说谎。她今天晚上是打算要见半雪的。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先去见徐叔。 站在徐叔家门口,昭音期待着,一会儿进门后,能听到徐叔的好消息。 徐叔开了门,脸上的表情很轻松。 “进来吧。”他对昭音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进展不错。昭音勾起唇角笑了笑,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工作台上,并排放着两枚公章。 昭音走到工作台前,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公章问道:“都好了?” “都好了。”徐叔走到昭音身边,告诉昭音,“左边的是仿造的。” 昭音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对比着左右两边的公章。 “徐叔,你的手艺,真的很厉害。”昭音由衷地夸赞。 “我可是拼上了老命,”徐叔说,“所以你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一定要成功才行。” “放心吧徐叔,我也是拼上了小命。”昭音笑了笑,坚定地说,“相信我。” “好。”徐叔点了点头,又从旁边的文件袋中,抽出一份合同。 这份打印的合同上明确提出,昭音小姐入伍后,生活费用将全部由威远先生提供。但是,昭音小姐除了日常工作外,还需要满足威远先生的一切私下要求。 一切私下要求。 徐叔一边读着,一边打了个冷颤。 昭音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合同太禽兽了,是不是?”昭音率先开口问道。 “亏你想得出。”徐叔干脆与昭音聊起了这个话题,“不过,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威远先生,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昭音好奇地问。 徐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性冷淡。” 昭音瞬间觉得很同情威远。 “当然,不是指字面上的意思。”徐叔解释道,“只是说他这个人,看上去很清冷,让人很难把他和情情爱爱挂钩。” “是啊,”昭音扯了扯嘴角,“我无法想象,到时候法官在法庭上读出这张合同后,大家会是什么表情。” “咱们一起见证吧。”徐叔一本正经地调侃,“我会坐在观众席上,默默观察大家反应的。” “会很有趣呢。”昭音笑了笑,又说道,“那咱们继续吧。” 合同的甲方一栏,已经签好了威远的名字和昭音入伍的日期。乙方一栏,则是昭音自己的签名和入伍日期。 当然,两方的签名和日期,都是根据笔迹伪造的。 昭音拿起那枚伪造的公章,在甲方一栏,重重地盖了上去。 这份合同,真是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处真实的地方。 “好了徐叔,”昭音看着这份完完全全伪造的合同,轻松地说,“明天晚上,帮我寄到香邦王家法院。记得一定要匿名。” “放心吧。”徐叔很自信。这可是他的老本行。在霍家干了那么多年,他的业务能力自然让人信得过。 昭音把威远的公章放进口袋,再把伪造的公章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包好,拿在手里。之后,她对徐叔说:“那我现在,要去完成最后一项准备任务了。” “祝你好运。”徐叔坚定地冲昭音点了点头。 离开徐叔的家之后,昭音径直来到宿舍楼门口,正好看见沁宁从食堂的方向走回来。 “哎哟!你个臭丫头!不在你的高级公寓呆着,来这儿干嘛?”沁宁故作不友好地指着昭音的鼻子问。 昭音突然恍惚了一下。她张开双臂,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了沁宁,“罗沁宁,我很高兴认识了你。真的。” 即使沁宁曾经因为流言蜚语怀疑过她,疏远过她,她依然很高兴认识沁宁。 沁宁以为昭音一定是在故意恶心她,便一把推开了昭音,故作嫌弃地说:“我可不高兴认识了你。” “你会后悔的。死丫头。”昭音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 沁宁利用身高优势,环住了昭音的脖子,问道:“说吧,干嘛来的?” “帮我叫一下林半雪。”昭音说。 “林半雪?是我们这一届的吗?”沁宁眨眨眼问,“我不认识啊。” “605届的。”昭音拍拍她的胳膊,给她下达了任务,“利用起你强大的人脉,去吧!” “好嘞!在这儿给我等着!”沁宁狠狠地揉了一下昭音的脑袋,便转身进了士兵宿舍楼。 昭音靠在墙边,平静地望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她便听到了身边半雪的声音:“昭音,你来啦。” 昭音转头看向半雪。 面前的姑娘,还是同样的黑色长直发,齐眉的刘海,大大的眼睛。然而整个人看上去,确是明显地与以前不一样了。 昭音觉得,半雪比以前更轻松,更自信了。 她替半雪感到开心。 “半雪,”昭音说着,拉起半雪的手,把黑色塑料袋放到半雪手中,“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半雪点了点头。 一切就绪。 与半雪道别后,昭音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情意外地平静。 她一层一层地上到公寓楼最顶层,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上了一层,来到天台。 凉爽的晚风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地掀起昭音的头发,昭音却毫不介意。她趴在天台的栏杆上,望着远方。 那是一片平静的土地,正如昭音现在的心情。 “你要跳楼吗?”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对。请别拉住我。”昭音淡淡地开口,没有转头。 “昭音,”旁边的人继续开口,“你有什么心事吗?” 昭音转过身,侧倚着栏杆,面对着面前的佑轩,缓缓开口:“没有。” 佑轩听罢,无奈地回答:“行。我相信了。” 昭音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心事。就是有点想念从前的朋友。” 佑轩问道:“孤儿院的朋友吗?” “嗯。”昭音点了点头。 佑轩从来没有见过昭音这样的表情。她侧头注视着眼前开阔的风景,那双漂亮的微微下垂的眼睛,明显带了一丝孤独。她巧克力色的发丝被微风轻拂着,乖巧而顺从。 佑轩转了个身,背靠栏杆。 “那时候,我和一个同龄女孩子玩得很好。”昭音自顾自地开口,“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互相信任,互相保守秘密。一个人犯了错误,另一个也会主动一起受罚。” “嗯。”佑轩应和了一声,仿佛在告诉昭音,他在听。 “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十二岁生日的那天,院长送了我一个兔子玩偶。后来玩偶莫名其妙不见了,两天后,出现在了她的枕头下。”昭音一边回忆,一边讲着,“当时孩子们都起哄,说是她偷的。但是她告诉我她没偷,我就相信了。” “然后呢?”佑轩转过头来问。 “后来有两三个孩子过来告诉我,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偷了我的玩偶,放到她的枕头下,想要诬陷她。”昭音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是那个女孩子没有想到,我和她之间,竟是如此互相信任。” “后来呢?”佑轩继续问。 “后来,她被卖到了东巷做妓/女。”昭音平静地回答。 佑轩记得,昭音曾经对他提起过,孤儿院的孩子长大后,会被卖做佣人妓/女。 “那再后来呢?”佑轩又问道。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 佑轩看到昭音摇头,便问道:“你们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了吗?” “没有,”昭音缓缓开口,“自从她被卖到了东巷,我就再也,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第136章 准备就绪 转天一早,威远再次惊讶地发现,昭音起得比他还早,正风风火火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已经准备要出门了。 “又这么早?”威远问她。 “嗯,我要去开会,”昭音一边蹲着系鞋带,一边告诉威远,“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今天一早就要去找第二个人签合同?所以我……” 话说到一半,昭音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威远不解地问她。 “老大,”昭音半惊讶半自责地对威远说,“我前天晚上,好像把文件袋落在你办公室了。” 威远轻声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抛给昭音,“去吧。我上午不过去。中午还我。” “好,那我中午在食堂门口等你。”昭音接住威远的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冲出了公寓,带上了门。 她一路来到威远的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又轻轻关上了门,顺手转上了门锁。 一切都还是她前天晚上离开时的样子。她的文件袋,正静静地躺在威远办公桌上。 她走到桌前,从口袋中掏出威远的公章,放回到他办公桌右边最里侧。 物归原主。 一切就绪后,昭音拿着文件袋走出办公室,重新锁好了门,把钥匙放回自己的口袋。 然后,她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楼道拐角的阴影处停下来,轻轻靠上墙。 她小心地从文件袋中抽出那张合同。 合同条款,双方签名,日期,盖章,一个不差。 她平静地把合同放回文件袋。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从相反的方向由远及近。昭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薇拉。 薇拉不出意料地在威远办公室门前停下,重重地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薇拉又使劲拧了拧门把手。昭音从这里都能感受得到她的盛怒。 门紧紧地锁着。 薇拉最后粗暴地砸了一下门,便顺着原路返回了。 然而,昭音似乎是听到,薇拉在离开的途中,迎面碰上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先是低声惊呼,而后又是加快脚步向昭音这边的方向走来。 当他们走到昭音附近时,昭音听到他们的交头接耳。 “那人穿个白大褂,是医护吗?” “医护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来这里?” “而且她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 蠢货。 昭音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勾了勾唇角,便离开了。 昭音早上根本就没有会要开,也不需要找第二个人签合同。那些都是为了拿到威远办公室的钥匙,悄悄还回公章,而编的借口。 任务完成后,她干脆逃了整个上午的训练,先回到家把文件袋放下,再跨上昼影,一路顺着僻静无人的小路,来到王家法院。 白天的法院,与夜晚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庄严。昭音前两天刚见过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前台。 “你好,”昭音走到男人面前,字句清晰地说,“我想实名举报。香邦团中存在不正当行为。” 男人听罢,冲昭音点点头,亲自把她带到法庭登记室。 “小姐您好,”登记室的人见到有人进来,便开口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叫昭音,是香邦团的人,想实名举报团内部的不正当行为。”昭音平静地回答。 “请问您想举报的人是谁?”登记室的人一边快速记下昭音所说的信息,一边继续问。 昭音告诉面前的人:“此事涉及到团里最高层。” “请问您有要提交的证据吗?”登记处的人再次询问。 “证据今天晚上会寄到王家法院,或者我开庭之后提交。”昭音点点头说。 “好的小姐。开庭之前,法庭会传唤您。既然是实名举报,法庭希望您以原告身份出庭。”登记处的人告诉昭音。 “没问题。”昭音开口道,“请问大概什么时候开庭?” “涉及团里最高层的事,是紧急案件,”登记处的人告诉昭音,“大概会安排在明天。” “麻烦了。”昭音点点头,转身离开登记室。她要尽快赶回团里。如果被人发现她离开了太久,就不好了。 昭音来到树荫下,解开把昼影拴在树上的绳结,准备离开。 “小姐,辛苦了。”男人来到昭音身边,与她道别。 “不会,我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差池。”昭音回答,“我这两天总是在秘密行动,周围的人已经在怀疑了。开庭的事,你们要尽快安排才好。” “小姐放心,”男人告诉昭音,“开庭的事,我们早就准备就绪,只等小姐的举报。” 昭音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冒昧问一句,上次说的合同的事,您是否已准备齐全?”男人开口问。 “当然,”昭音笑了笑回答,“正因为准备齐全了,我才会来实名举报。” “那么请问您要提交的证据,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合同吗?”男人又问。 昭音理解他的不信任。毕竟双方都是陌生人,只是为了一个表面上看似共同的目的,才进行这样私密的合作。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信任。 “当然,”昭音看着男人的眼睛,点了点头,“等你见到合同,就会知道。” “希望小姐能理解,我询问这些,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小姐,只是想确保万无一失。”男人说完,再次提醒道,“合同一式两份,请务必都要准备好。一份放到威远先生那里,一份作为您手中的证据,提交给法庭。开庭之后,法庭会去威远先生那里搜证。请务必保证先生那里的合同会被搜到。” 昭音挑起眉毛,“先生,你真当我是小孩子?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 男人听到昭音的话,表情似乎放轻松了些。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小姐,我知道要瞒着别人做这样的事,您心里会有很大压力,有些事也许就没办法考虑得那么周全。我只是想尽力帮助小姐,不要出任何差池。” “放心吧。我都准备妥当了。”昭音跨上昼影,对男人说,“你们安排尽快开庭,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毕竟,加入王家剧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男人笑了笑,颔首示意道:“放心吧小姐。我们明天就会再见了。” 这已经是在告诉昭音,开庭的事,他们不会拖过明天。 想来也是如此。他们必定一刻都不想再拖下去,避免夜长梦多。 昭音也向男人颔首示意,然后调了个头,走上了回程的路。 回到团里时,已是接近正午。 她把昼影送回马厩,便慢慢散步到食堂门口,来到阴影处盘腿坐下。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训练还没有结束。昭音托着腮,目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 一阵清风拂过,拂动了昭音心中的愧疚。 她终究还是利用了威远对她的信任和纵容。 她在威远身边呆了三年,也被威远结结实实保护了三年。即使是当初团里上下都怀疑她的时候,威远依然甘愿顶着各种质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为她出头。 三年来,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她从没对威远说过谎。 而这次,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在几天之内对威远说了无数的谎。这个男人却依然全盘相信,毫不怀疑。 这令昭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昭音从来不喜欢利用感情。因为能轻易利用到的感情,都是珍贵的,本应好好珍惜。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选择如此下策。 但现在是万不得已。 香邦王家没有给昭音其他选择。 昭音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威远房间里的那枚黄色书签,继而是小七甜甜的小梨涡。 她挑起一边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威远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我逃了训练。”昭音平静地回答。 威远纵容她,不会扣她钱的。所以没有关系。 “小祖宗,你没事吧?”法步微微弯下腰来看着昭音,“你的那几天还没过去?” “快过去了。”昭音毫不避讳地接下了梗,之后从口袋中掏出钥匙还给威远,“老大,钥匙还你。” 威远接过钥匙,看着昭音的眼睛,问:“怎么了?” “我感觉自己没有任何长处。”昭音闷闷地说。 法步惊讶地和威远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我们也这么觉得。你虽然能和王家剧团匹敌,又是团里的副队长,却还是没有任何长处。” 昭音被法步的话逗笑了。 “干嘛突然这么伤春悲秋?”法步调侃道,“威远这小子又欺负你了?” 昭音笑了笑,正要回答,薇拉愤怒而烦躁的声音便从前方响起:“威远!” 她狠狠地踩着脚下的高跟鞋,冲着三个人迎面走来。 昭音怀疑,可怜的鞋跟很快就要断了。 薇拉看见了昭音,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昭音的鼻子,张口就骂:“你个臭婊/子!你不嫌害臊?” 昭音看着她,没说话。 薇拉又愤怒地转向威远,低声吼道:“你就那么爱她?” “小姐,怎么哪都能见到您?”法步无奈地说,“您这又是哪来的火气?” “你问问他俩!”薇拉毫不客气地指了指威远,又指了指昭音。 威远看了看昭音,昭音的脸上没有表情。 “好,我会问的。”法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推走了薇拉。 薇拉最后瞪了威远和昭音一眼,甩过头,又狠狠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又抽什么风?”法步不解地小声嘟囔。 “谁知道。”昭音淡淡应和。 第137章 开庭 晚上,昭音和威远,正坐在东巷这家熟悉的烤肉店里。 昭音今天一天都不是很有胃口。她选择来这里,也不是因为她馋烤肉了,只是因为,这里是她和威远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吃晚饭的地方。 那时她才加入团里不久。 昭音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的心情。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的心里,是完完全全的警惕与疏离。 现在一晃已过去三年。才刚刚熟悉的一切,又要尽数改变了。 果然没有什么能够长久。一路走来,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一直在失去。 所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留个回忆,也好。 “你不吃?”威远看昭音托着腮,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给昭音夹了两块肉。 “威远前辈,谢谢你。”昭音郑重地说。 威远愣了愣。夹了两块肉而已。干嘛这么客气? 昭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仰起笑脸,和威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玩笑,聊着天。威远是很聪明的人,她再多说几句,就要被发现不对劲了。她已经秘密行动了这么久,如果在最后这一刻,因为留恋,因为心软,而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万一引起了威远的警觉,那之前她的一切努力,就全都泡汤了。 昭音自然有感性的一面。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永远保持着让理性占上风。 她只是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威远能时不时想起,她其实一直抱有谢意,这次利用威远的信任,实在是万不得已。这样一来,威远也许就能稍微原谅她一些。 转天清晨,有人沉重而粗暴地敲响了单元的大门。 昭音倚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威远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举着自己挂在胸前的证件介绍道:“我们是王家法院的人。” 昭音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睛。 “什么事?”威远问。 “请问您是乔威远先生吗?”男人开口问道。 “我是。”威远平淡地回答。 “麻烦您跟我走一趟。”男人严肃地对威远说。 紧接着,女人微微偏头,看向昭音,柔声问道:“请问您是昭音小姐吗?” 昭音抬起眼睛,点了点头。 “麻烦小姐跟我走。”女人和气地对昭音说。 昭音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与威远擦肩而过,跟在女人身后,向前走去,与威远渐行渐远。 威远看着昭音跟着女人走下楼,一次也没有回头。 王家法院这天清晨紧急开庭,说是要对香邦团内部的不正当行为作出审判。 沸沸扬扬的新闻,瞬间传遍了香邦上上下下。据说法院是昨天上午接到的举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家法院直到开庭的前一刻,才散布出开庭的消息以及粗略内容,并且传唤了相关人员到庭。 偌大的听众席此时已是座无虚席。出了这样的大新闻,住在附近的百姓以及团里的人们,都迫不及待地赶来凑热闹,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昭音被带到原告席坐下。她旁边坐着的,是最初找她秘密会谈的那个女人。 昭音隐约能听到听众席上的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和安区唱歌的?” “后来不是被收归了?还跟团里的高层传了绯闻?” “她这是要告谁?” “你说,会不会要告潜/规则之类的?” …… 昭音心里尴尬地笑了笑。 她忽然瞥到了在听众席最后一排坐着的徐叔。徐叔看见昭音发现了他,便缓慢而坚定地,对昭音点了点头。 昭音转过头来,重新垂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微微地冒汗。 她很害怕。 “小姐,不要紧张。”昭音旁边的女人安慰她道,“你就放心地按商量好的说。我会在你身边帮你补充。” 昭音听完女人的这番话,并没有放下心来。但她还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对面暂时空无一人的被告席。 过了几分钟,一个主法官带着两个副法官,从法庭侧前方的门走了进来。开庭的时间就要到了,三位法官依次在审判席入座。刚刚还嘈杂着的听众席,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带被告入庭。”法官声音洪亮地开口。 法庭的正门缓缓打开。亚久和威远在一个男人的带领下,走到被告席入了座。 团里的另外两位核心高层,法步和盛阳,被带到听众席的第一排坐下。 昭音依旧垂着眼睛,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不知道威远有没有发现,原告席上坐的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下属。 威远从走进法庭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昭音垂着眼睛,坐在原告席上。 他心中感到诧异,想来昭音最近总是有心事的样子,看来真的是有原因。 为什么昭音什么都没跟他说? 威远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法步看到昭音坐在原告席,也是相当惊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昭音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威远知道吗? 亚久直直地望向对面原告席上的昭音,若有所思。 昭音努力保持着心态谈定,头脑冷静,不去在意周围的人。一会儿要打的是一场硬仗,要保持理智,不能有任何闪失。 等到相关人员全部入座后,法官正式宣布了开庭。 “昭音小姐,”主法官严肃地开口,“您是否在昨天上午,实名向王家法院举报,香邦团内部存在不正当行为?” 威远轻轻皱了皱眉。 “是的。”昭音声线平稳地开口。 “昨天晚上,法院还收到一份从香邦团匿名寄过来的证据,是一份合同,”主法官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继续问道,“请问也是来自昭音小姐吗?” 昭音看着法官手中的文件,暂时没有回答。 听众席上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 主法官神情严肃地看向合同,张开嘴,准备读出上面的内容。 昭音突然有点同情主法官。她自然知道,主法官接下来要宣读出的是什么。那合同上的一字一句,可都是她亲手准备的。如此禽兽的内容,不知道法官需要怎样的心理建设,才能当着众人的面,清晰而严肃地宣读出来。 昭音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一会儿台下一定会一片哗然,自己要注意管理好表情。 昭音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听到主法官开了口。 “昭音小姐入伍后,生活费用将全部由威远先生提供。但是,昭音小姐除了日常工作外,还需要满足威远先生的一切私下要求。” 主法官宣读完毕后,法庭中是片刻的寂静。 主法官又将合同转过来,正面朝向大家,清晰地描述道:“合同的甲方,是威远先生的名字,公章,以及昭音入伍的日期。乙方,是昭音小姐的签名和入伍日期。” 听众席上瞬间一便哗然。各种嘈杂而喧闹的议论声,一下一下击打着昭音太阳穴上的神经。她突然回忆起了那天,在伤口上擦酒精的痛感。 昭音隐约能分辨出听众席中的几句话。 “太禽兽了。” “原来不是女的勾引男的。” “这姑娘是被潜/规则了啊。” “真可怜。” …… 法步和盛阳震惊地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盛阳小声地问。 盛阳之前只是觉得威远和昭音很亲近。威远一直威望很高,为人正派。昭音也比刚加入团里时,显得更明朗了些,会说会笑,待人接物没有那么高冷疏离了。这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 但如今,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 “怎么可能呢?”法步坚定地摇摇头。他绝不相信威远会干出这种事。况且,威远平时是怎么对昭音的,他都看在眼里。捧在手心都怕硌着的人,威远怎么舍得强迫她去做什么?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想不明白,昭音为什么现在会坐在原告席。 法步跟昭音相处了三年。在他看来,昭音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她跟了威远三年,也被威远保护了三年,她对威远的感谢也是实打实的。法步亲眼见到过昭音在调查处面前挺身而出,不惜抹黑自己,只为保护威远的名声。那现在,又是什么原因,能让昭音与威远反目,亲手把威远推上被告席呢? 法步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昭音受到了什么威胁。 而且,威胁她的人,权利大得使她无法反抗,不得已走上这条路。 法步和威远已经是多年老友,威远一直德高望重,唯一的争议,便是和昭音之间的绯闻。法步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搞垮威远,但是从昭音入手,确实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这样一来,事情就很麻烦了。 原告席上的昭音本来是打算,从开庭到闭庭都不去看威远。没想到此时,听着耳边的嘈杂,她竟然还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威远的方向,却正好对上了威远看向她的深邃的目光。 昭音本以为,威远的表情,或许会是不解,或许会是震惊,或许会是愤怒,又或许会是失望。 然而,她没想到,对面的威远,竟对着面无表情的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第138章 心甘情愿 威远怎么会意识不到眼前的状况? 虽然从前几天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昭音情绪起起伏伏,却也没有多想。直到今天早上,昭音被王家法院的人带走的时候,反应是出奇的淡定。 威远这才意识到,昭音也许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他和亚久被带到王家法院后,法院的人也只是告诉他们,有人举报香邦团里存在不正当行为,却没有向他们透露具体细节。 威远有些诧异,这次开庭之前,法庭居然把消息保护得如此严密。为了不打草惊蛇,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想必是法庭下定了决心,要一击必中。 然而,等到走进法庭,看到原告席上坐着的是昭音时,威远才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之前想的,还要严重很多。 威远和亚久作为团里的代表,一起坐到被告席上。法步和盛阳坐在听众席首排。威远从昭音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直到开庭后,通过主法官与昭音之间的对话,以及后来主法官宣读的合同上的内容,威远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 有一股势力,想要搞垮他。 而且,这股势力很强大,逼得昭音都不得不背叛他。 当年威远的太爷爷,就是被香邦王家贵族盯上。奈何乔家一直诚实做人,正直做事,贵族找不到任何可以做文章的把柄。 如今,当年的一切重蹈覆辙,再次发生在了乔家的后代威远的身上。唯一不同的是,威远身上,有一处可以大做文章的把柄。 那便是他与昭音之间的绯闻。 但是这股想搞垮他的势力,究竟是什么? 威远想起前不久,香邦王家利用王家剧团,明目张胆地试探了团里。而团里也是硬气地做出了回答。如今,王家是否已经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此次香邦里堂停战谈判,香邦一方,比起国王,掌握着香邦实权的王后一家,才掌握着谈判的话语权。王后一家是典型的小商人头脑,金钱至上。这在和平的年代里,尚且没有大问题。然而一旦面对大型利益冲突,王后一家一定会优先考虑自己,而不是整个香邦国。 这样的人去代表香邦,与里堂进行谈判,究竟是会维护国家利益,还是会出卖国家利益? 会不会现在的香邦,已经涌动着分裂的潮水,一派坚决保国,另一派为了金钱不惜叛国? 如今香邦的保国派与叛国派,正像当年里堂的改变派与保守派一样,水火不容。 里堂的保守派最终能够取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改变派都来自平民阶级,力量过于弱小。但即使如此,当年的里堂变法革命,也是沸沸扬扬地进行了一段时间,让里堂王家深感头疼。 如今的香邦王家,很可能已经站到了叛国派。而团里已经回应了王家的试探,坚定地选择了保国派。 团里的力量可是比平民阶级要大得多。因此,对于香邦王家来说,为了自己一派的胜利,团里的力量,就必须削弱。 而威远是团里最德高望重的高层之一,拥有逆天的战斗力,敏锐的判断力,以及团里上下的尊敬,是最可怖的存在,必须首先清除。 至于亚久,身边这个强大的羽翼被清除了,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空头司令,便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样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威远实在没有想到,香邦王家会把利刃交给昭音,让昭音亲自刺向他。 威远自然知道合同是伪造的,只是上面的签名,日期,公章应有具有,肯定是早已伪造好的,他如今百口莫辩。 他两次留昭音单独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昭音拿到他的公章,盖在假合同上,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且在昭音的慈善合同里,有威远的亲笔签名与日期。接下来,只要昭音找到专业的人,比如徐叔,字对字地模仿笔迹,根本就不是难事。 威远知道,王家为了利用昭音,一定会先许诺她不少好处,再利用现状对她进行威胁。 昭音的身份是她最大的弱点,她现在没有国籍,居住权也是与团里绑定的。香邦王家随时可以找个理由,取消她的居住权,让她无法继续留在团里,留在香邦。 当初团里强行收归了她,使她被迫离开北巷,离开破晓,给振北的生意带去了不少损失。现在她再想回去,估计要先被活剥一层皮。 威远不知道,这样的威逼利诱是否足以让昭音背叛他。但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多虑了。 小七。 威远那次带着昭音去南巷参加婚礼,遇到一个自称小七的姑娘,一上来就跟他热情地打招呼,走的时候还不忘道了个别,好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但他看了小七很久,一直在努力回忆,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姑娘。 后来,阿真也跟他提到了小七,让他觉得很诧异。阿真还说,小七亲口说很想威远,他便意识到,这个小七可能是想蹭他的名气。 这种事时有发生。一些妓/女为了出名,会特地散布谣言,自称和某些有威望的首领睡过,从而提高自己的人气。于是,他明确地告诉了阿真,他不认识这个小七。 到那为止,威远本来以为事情就结束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昭音也亲口问他认不认识小七。 威远从昭音和小七的交谈中,得知两人是彼此在孤儿院最亲密的伙伴。他不知道为什么昭音也会问起小七的事。他再次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这个名字,得到的却还是相同的答案:不认识。 紧接着,昭音又问他睡没睡过妓/女。 他告诉昭音他没有。 他说的都是实话。 因为是昭音问的问题,所以他一定会诚实回答。 昭音当时点了点头,后来也没再跟他提起这个话题。威远便以为昭音相信了。 但现在,威远突然怀疑,会不会小七的事,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会不会香邦叛国一派,除了威逼利诱昭音,同时也利用了小七做棋子,来挑拨他与昭音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昭音也许就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从而心甘情愿接过那把利刃,对准他的心脏? 叛国派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威远不得而知。只是他们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搞垮他这个威胁过大的敌人。而他们的利器,便是昭音。 威远看着对面原告席上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昭音,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想起了昭音之前的情绪波动。她最近一定很矛盾,挣扎在无奈与愧疚中。想到这里,威远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即使是此刻,威远依然不后悔与昭音相遇,也依然不后悔一直保护着昭音。他理解昭音的不得已。 威远的态度从没变过,自己的头衔,团里的威望,只要昭音开口说要,就让她拿去。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原告席上的昭音不要太愧疚。 他甚至隐隐希望小七真的被当作了棋子,去挑拨他和昭音之间的关系。这样,昭音可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就会减少很多愧疚感。 但是他今后不能亲自庇护昭音了,想想还是会有些担心。不过他相信,昭音一定会找到能更好保护她的人,比如六生,比如亦爵,再比如他还不了解的,昭音其他的关系网。 昭音这么聪明,又经历过风浪,一定会没事的。而且这次她帮助了香邦王家,必定会得到香邦国籍之类的好处。从此,她最大的身份弱点也解决了。能伤害到她的东西又少了。 威远听着昭音声线平稳地回答着法官的问题,看着昭音表情淡然地听着法官念出伪造合同中的内容。他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心脏被轻轻扯了一下。即使昭音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疑或者退缩,他都会觉得好一点。 但昭音没有。她很淡定。像极了她刚加入团里时,对谁都客气疏离,从不打开心扉的模样。 罢了。这样也好。即使威远提前知道这些,他大概也会让昭音做出如此选择。如果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受到伤害,威远会选择他自己。 威远现在只希望昭音能抬起头来看看他。这样昭音就会发现,他并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很安心,因为昭音今后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听众席下一片哗然。威远能从中隐约分辨出几句针对自己的恶言恶语。 原来昭音,就是一路听着这样的声音,怀着这样的心情,孤独地撑过来的。 昭音依旧是面无表情,却终于慢慢地,向威远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威远依然看得清昭音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漂亮而毫无波澜的眼睛。就好像她没有任何故事,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嘈杂里。 威远对昭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仿佛在无声地对她说:没事。 他希望昭音今后,在没有他保护的日子里,也能明朗地生活,不要后悔,不要愧疚。 威远心甘情愿担下这一切,只要昭音能活得快乐。 第139章 布局 事实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香邦王后一家,与里堂的霍烨文,私密勾结,精心布下的局。 里堂贵族霍家近年来逐渐没落。霍家公子霍烨文,为了恢复霍家地位,从一开始便积极支持里堂向香邦开战。 霍烨文主动请缨,本打算趁此机会带里堂打一场漂亮仗,至少获得大笔烟草赋税,甚至吞并香邦。然而事情进展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顺利。 香邦近年来发展得太快了。 两国之前僵持了两个月,依然没有分出胜负。霍烨文觉得,继续拖下去,对里堂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最让霍烨文觉得恐惧的是,香邦团里有个叫乔威远的男人,实力逆天,头脑冷静,对里堂有巨大的威胁。 于是,霍烨文决定,暂时停止战争,两国进行谈判。 在两国的王家进行初谈判的过程中,香邦给出的底线,便是烟草禁令维持原状,两国继续和平相处。但是在谈判的过程中,霍烨文敏锐地发现,香邦国掌控着国家话语权的,不是国王,而是王后。 他私下里将这个信息分享给了里堂国王。 里堂国王自然也有所察觉。因此,两人谋划,此次谈判,先表面上与香邦达成一致,私下里再寻求机会,与王后接触,谋取更大利益。 初谈判结束后,霍烨文很快就秘密约了香邦王后以及王后的弟弟安君平,在东巷见面,说是想谈谈烟草生意的互惠互利。 王后一家听到有利可图,自然欣然前往。 当然,霍烨文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些。于是他找了个隐秘的包间,带上了自己长期的女伴小七,又让小七找了几个嘴严的姐妹,陪着安君平,喝喝酒,谈谈事,享享乐。 霍烨文早就了解到,香邦王后的弟弟安君平,在王后的帮助下,掌管着香邦的烟草业。传闻这二人,仗着自己贵族的身份,看不起平民百姓,金钱至上,极尽贪婪。如今霍烨文一见,果然是典型的小商人头脑。 霍烨文心里暗暗发笑。没有远见,没有头脑,贵族身份至上的小商人,就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生意,来治理什么国家? 不过这也真是天助里堂。幸亏遇到的是这样的对手。现在给点利益,大概就能变成队友。 霍烨文提出的条件是,里堂可以取消烟草禁令,然而,香邦需要将一块烟草种植地,割给里堂。里堂要在这块土地上,发展自己的烟草业。 霍烨文看上的这块土地,位于香邦东南边。这块烟草地不属于香邦王后一家,并且气候适宜,土壤肥沃,适合种植烟草。此外,土地的南边临海,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发展渔业。 霍烨文提出这样的条件,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烟草禁令取消后又实行,实行后又取消,对里堂来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干脆打算将烟草商业引进里堂。收来一块香邦的烟草种植地,便是前提。 而从里堂出发,到达位于香邦东南边的烟草种植地,必定要踏进香邦。霍烨文打算,从与香邦东部接壤的荒土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作为烟草之路,专门用来连接里堂与香邦东南部的烟草种植地,供里堂烟草商往来两地。 这样的行为虽然现在看起来无害,但这对于未来,里堂制约香邦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毕竟,这意味着里堂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条件下,可以踏进香邦。 王后一家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割一块烟草种植地,这是多大的国家耻辱。并且,这就意味着,里堂的人每次为了踏上这块土地,必然要踏进香邦。这对香邦的国土安全,是很大的威胁。 退一步讲,即使他们同意了,那些驻守者都不会同意。 霍烨文自然料到,两人现在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他并不着急,而是逐一列举着对王后一家有利的条件。 首先,香邦东南边的烟草地,并不归王后一家掌控。不论由谁接手,都不会影响王后一家。 其次,里堂取消烟草禁令,王后一家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向里堂进口烟草。从中能获取的利益,自然要比现在靠着北巷走私,要多得多。 最后,霍烨文提出,为了打消二人对国土安全的顾虑,里堂可以从与香邦东部接壤的荒土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专门用来连接里堂与香邦东南部的烟草种植地。当然,每次里堂的人通过,还是要经过驻守者的同意。但是不踏上香邦国土,一定程度上也打消了香邦的顾虑。 这对王后一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霍先生,我自然明白您的条件对两国发展都是大有好处。”安君平缓缓开口,“但香邦团的人都是一群蠢货啊!让里堂的烟草商踏进香邦这种要求,他们可是不会同意的。” 霍烨文运筹帷幄地笑了笑,说道:“那就先试探他们一番。” 霍烨文提出,先对香邦团进行试探,看看他们会不会乖乖听话,该顺从的时候,就不抢风头。 这便是昭音被点名代表香邦团,与香邦王家剧团演出的原因。 在外界看来,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演出。但霍烨文在途中设置了重重障碍,香邦团自然能明白。知难之后,是进还是退,霍烨文要看香邦团的选择。 安君平再次开口:“霍先生,他们才不会选择顺从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霍烨文便要动手了。他决定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一旦团里不听话,就立刻削弱他们的实力。 而第一步,便是要搞垮令霍烨文最为惧怕的乔威远。 “您想搞那个乔威远,可是不容易啊。”王后笑着说,“那个男人洁身自好,做事正派,可没有什么把柄。” “笑话,”霍烨文轻蔑地一勾嘴角,“是人就会有把柄。” 王后告诉霍烨文:“您还不够了解这个人。他入团这么多年,连绯闻都很少有。” “很少有?”霍烨文饶有兴趣地挑起眼梢,“这么说,就还是有一些?” “乔威远是初批烟草商乔家的后代,后来乔家生意不利,搬到了和安区。乔威远后来是在南巷长大。”王后解释道,“因此他刚入团时,有人议论过他的身份。” 霍烨文搂了搂喂他水果的小七,继续问道:“议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王后告诉霍烨文,“而且都是四代前的事了。” “嗯。”霍烨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的绯闻吗?” “还有就是这两年来,和那个和安区歌女的绯闻了。”王后说。 “和安区歌女?”霍烨文皱了皱眉。 小七在霍烨文怀里,扬起脸看着他,甜甜地开口:“烨文,就是那个和你妹妹有恩怨的,和安区唱歌的昭音。” 霍家陷害天祈的新闻爆出后,小七虽然知道了霍家与昭音的恩怨,现在却因为王后一家在场,却也只是点到为止地提醒霍烨文。 “啊,那个昭音啊。”霍烨文若有所思,“昭音和那个男人,有什么绯闻啊?” “自然是男人女人之间的的绯闻。”王后意味深长地说。 霍烨文自然记得,当年妹妹与昭音的事,闹了一阵子,然后被父亲压了下去。后来妹妹死在和安区,父亲为了隐瞒事实,嫁祸了和安区的地下医生天祈。 本来就是贱命一条,霍烨文以为死了就死了,哪想到四年后,当年为霍家工作的徐管家突然站出来,揭发了事情的真相。 父亲这几年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最后一根稻草,更是令老爷子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恢复霍家地位的重任,便落到了霍烨文的肩上。 霍烨文知道霍家在最初,本来是想让昭音做替罪羊。结果这个叫天祈的小伙子主动出来顶了罪。徐管家当时说,昭音也被蒙在鼓里。霍家后来秘密监视了昭音一段时间,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动。而当年,破晓名气很大。于是霍家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动昭音。 事后,霍家本打算杀徐管家灭口,徐管家却提前得知了消息,带着患病的女儿逃走,躲了起来。但碍于没钱为女儿手术,徐管家秘密了联系霍家,并且威胁霍家,如果不支付手术费,便会把事情真相说出去。 霍家无奈,只好一边先为徐管家的女儿分批提供着医疗费,一边追查他们父女二人的下落。因为女儿痊愈或者病故,霍家都再也无法控制住徐管家的嘴了。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拖个他们二十年。不过到时候,这件事也就完全淡出大众视野了。 而事发四年后,徐管家突然从香邦开了口,而且据说女儿也已经做了手术痊愈。 霍烨文能想到的,唯一有能力为徐管家提供这些条件的人,便是昭音。 霍烨文的父母从小便教育他,要想成为有头有脸的人,就必须冷漠,抛弃一切感情,时刻保持冷静。因此,在昭音为天祈正名,向霍家抛来最后一根稻草后,霍烨文并没有一味地愤怒,而是借此机会,洞察了昭音的性格。 这个女人,能把爱的男人捧上天堂。 但这样的女人,也能把恨的男人送下地狱。 第140章 敌人的敌人 霍烨文听着威远和昭音之间的绯闻,不禁觉得,已经找到了下手的方法。 不论这些绯闻孰真孰假,只要是明眼人,便能判断得出,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之间,有情愫。 那两个人就都有了弱点。 男人的弱点,就是他的付出,会成为遭人利用的把柄。 女人的弱点,就是她一旦被人挑拨,觉得遭到了背叛,便会对男人由爱生恨,亲手把男人送进地狱。 霍烨文打算,挑拨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关系,从而让女人心甘情愿地交出,可以用来做文章的男人的把柄。 而挑拨的方法,便是在二人之间,引入另外一个女人。 “烨文,我来吧,”小七甜甜地笑着,自告奋勇道,“昭音可是我之前的朋友。她最信任我了。而且如果是我,她会觉得更受伤。” “你打算怎么做?”霍烨文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七。 小七故作娇羞地撅着嘴问:“你还不了解人家嘛!这可是人家最擅长的。” 的确,九二七和二二零,是孤儿院里最好的玩伴。 可是,小七和昭音却不是。 小七眼看着昭音一路在破晓走红,之后又被香邦收归。而她却被卖到东巷。 昭音发展得红红火火,还去了香邦,过着吃香喝辣的生活,被她的上司严严实实护在手心里,而她却要在这个小破东巷,多少年都勾引不到一个真心想娶她的贵族公子。 小七心里觉得不平衡。 现在有了伤害昭音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两国搞成什么样子,她根本就不关心。她只是想伤害昭音。 是时候教教昭音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会顺利,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爱你。 小七的第一步行动,便是来到威远的老家南巷,打探有关威远这个人的消息。 她凭着自己甜美娇羞的外表,与善解人意的气质,很快便勾搭上南巷一个叫老四的人。 小七和老四过了一夜,还装作是威远的老熟人,向他打探威远的近况。 转天,她走出老四房间时,又遇到一个大块头,似乎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一直在傻傻地看着她笑。 小七觉得有意思,便走过去逗他:“哥哥,快擦擦口水。我心里可是只有威远一个人。” 说完,她又神神秘秘地贴到大块头耳边,一边呼气,一边悄声说:“你可别跟别人说。传出去的话,对他的名声不好。” 逗完这个大块头,小七便冲他勾了勾柳叶眉,温柔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好巧不巧,在南巷门口,她竟然碰到了昭音。 昭音正和站在面前的一个男人说话,两个人之间很熟悉,很亲密的样子。 男人外貌出众,气质清冷,他看着昭音的眼神中带着温柔。 这必定是威远,不会有错。 他们好像是过来参加婚礼的。 小七故意走过去轻轻撞了昭音一下,然后当着她的面,与威远打了个甜甜的招呼,为之后的挑拨做好铺垫。 之后,小七又装作刚认出昭音的样子,与昭音聊了几句天。 更巧的是,小七看到一个妩媚性感,却看上去就没脑子的人,在婚礼门口大闹。 听那个人的意思,她好像是威远的老情人。现在却被挡在门外不让进,看来两人之间有不浅的纠葛。 而这个老情人对昭音的态度,非常不好。想必她是恨透了昭音。 但对于小七来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想到这里,小七匆忙与昭音道了别,去追那位老情人。走的时候,还不忘娇羞地和威远道了个别。 后来,小七追上了那个老情人,与她聊了几句。 她了解到,那个人叫薇拉,是威远的旧识。在南巷的时候,两人在一起很多年。 据薇拉所说,后来是昭音勾引了威远,才导致威远离开了她。 小七才不关心事实真相。这个天赐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与薇拉成为朋友,便能套取更多威远的信息。而且是私密的那种。 小七告诉薇拉,她和昭音从前就有过节,一直想报复昭音。 薇拉立刻同仇敌忾,咒骂起昭音。她说威远被昭音勾引得神魂颠倒,处处为昭音着想,甚至带昭音到南巷参加婚礼,这明摆着是要带昭音与喜欢破晓的新人搞好关系。 由此,小七得知,新人喜欢破晓。把事实包装一下,就可以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除此之外,薇拉甚至提起了她有一次偶然发现,威远一直在替昭音交生活费。 这实在是非常有用的信息。 小七与薇拉见了第一次面之后,便告诉霍烨文,她打探出了威远帮昭音交生活费的事。霍烨文敏锐地意识到,能做文章的把柄到手了。 于是,他又带着小七,与王后一家见了面。 根据目前的发展形势,霍烨文打算直接让小七与昭音见面,编个完整的故事,尽力挑拨。之后,他又拜托了王后,在小七见完昭音后,找几个王家法院的人,单独与昭音谈话,让她把威远替她交生活费的事,伪造成潜规则,最好是搞出一份实打实的证据,比如合同,然后把威远直接告上王家法庭。 而后,小七又与薇拉见了一次面,并直白地告诉薇拉,她打算挑拨昭音和威远之间的关系,让昭音对威远失望,然后把威远替她交生活费的事,伪造成潜规则,再把威远告上王家法庭。 “什么?”薇拉听罢,惊讶地睁大双眼。她本来只是想咒骂昭音,但没有想闹到这个地步。 “你不觉得这样才大快人心吗?这样一来,威远和昭音之间就彻底决裂了。”小七替薇拉出着主意,“威远名声受损后,就只能乖乖回到南巷,你也可以回去,再也不用天天面对昭音了。你和威远就又能在一起了!我想想就替你们高兴!” 薇拉似乎是被说动了,但她依旧犹豫着告诉小七:“可是,挑拨他们两个,很难的。” “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啊。”小七为她打气,“你以前都是一个人,会比较难。现在你有了我,就不一样了。” 薇拉看了看小七,问:“你有什么想法?” 小七坦诚地告诉薇拉:“我打算让昭音以为,我和威远之间一直有关系。” “你想怎么做?”薇拉又问。 小七甜甜地勾起嘴角,“薇拉,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给我的,和威远有关的私密信息,或者私密物件呢?” 薇拉想了想,告诉小七,她听别人说,威远养了猫。但威远之前一向不喜欢小动物。大概是和他住在一起的昭音想养。 她还交给小七一个做工别致的深红色树叶书签,并告诉小七,威远手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小七疑惑地问:“但是,既然是情侣的,你确定威远现在还留着吗?” “我确定。”薇拉肯定地说,“因为这是南巷老首领亲手做的,送给我们两个人一人一个。威远一直很珍惜这个礼物,绝对不会因为跟我分开就扔掉它。” 小七听罢,笑了笑,把书签放进了钱包。 “只是,”薇拉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昭音只要问问威远,就会知道书签是老首领送给我和他的。” “别担心,只要是情侣书签,就够了。”小七自信地告诉薇拉,“女人一旦怀疑起男人,男人所说的一切,在她听来都是借口,是谎言。” 之后,小七又告诉薇拉,她接下来的计划,便是要与昭音见面,进行挑拨。但苦于她不知道昭音的日程安排,只能拜托薇拉帮忙。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薇拉时刻关注着昭音的动向。终于有一天,她发现昭音一个人来东巷浅巷的牛肉汤店吃饭,便立刻通知了小七。 小七来到牛肉汤店门口,等到昭音出来,便伪装成偶遇的样子。 然后,她带着昭音来到一家酒吧,喝酒叙旧。 她编了个故事,说自己八年前曾经与一个男人睡过,三年前与男人再次相遇,终于勇敢承认了两情相悦,走到一起。 当然,八年和三年,这两个时间,都是小七从老四和薇拉那里打探到的。 八年前,威远还在南巷做首领。 三年前,威远来东巷收归昭音。 小七告诉昭音,这个男人是香邦团里有威望的人,两人碍于身份,一直在秘密交往。她营造出一副两人很相爱的样子,并且告诉昭音,他们之后一定会结婚。 同时,小七仿佛不经意的说辞,句句指向威远。 接下来,就该放出大招了。 首先,她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威远带昭音去南巷参加婚礼,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新人喜欢破晓。 其次,她告诉昭音,威远养猫,是因为和她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喜欢小动物了。 最后,她亮出了王牌:那片树叶书签。 三击,连续射中靶心。 昭音的反应,她很满意。 之后的几天里,她还特意让薇拉在军团里留意昭音。薇拉没过多久就告诉她,她最近一有时间就跟着昭音,昭音的确非常受伤,情绪很不稳定。 小七得意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霍烨文。 霍烨文奖励了小七不少好处,并且与王后一家联络,说可以让香邦王家法院行动了。 于是当天晚上,昭音就被秘密叫到了王家法院。 这两个与昭音谈话的法院的人,都是王后一家的手下。他们清晰地掌握着整件事情,自然能更好地对昭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昭音从最初的犹疑,到最终的妥协,全部在他们意料之中。 果然,没过几天,王家法院就接到了昭音的实名举报。 而当天晚上,王家法院便收到了一份从香邦团里匿名寄过来的潜/规则合同。 一切准备就绪。 第141章 预约表格 薇拉坐在听众席,猫眼邪媚地上挑,嘴角轻蔑地勾着。 昭音这个小婊/子,终究还是被挑拨了。 薇拉之前听到了承阳要结婚的消息。承阳是被威远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结婚,必定会邀请威远。 威远出席的场合,她薇拉也要出席。 谁知道,她在门口就被承阳强硬地拦了下来。 最糟糕的是,她还看到了昭音那个小婊子。 不是威远带她来的,还能是谁? 但是碍于现场太多人阻挡,薇拉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昭音,最后只得悻悻离开。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长相甜美,气质温柔的姑娘叫住了。 姑娘说她叫小七,与昭音一直有恩怨,想要好好报复她。 薇拉告诉小七,她和威远在一起很多年,后来威远加入香邦团里,被昭音勾引,便抛弃了她。 小七立刻陪薇拉一起大骂昭音。 看到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薇拉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昭音的不好。 威远居然带着昭音那个贱人到南巷参加婚礼,把昭音介绍给喜欢破晓的新人,以及南巷其他的人认识。 那个贱人凭什么?薇拉简直嫉妒得牙根痒痒。她甚至告诉小七,威远一直在替昭音交生活费。这还是她偶然发现的,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她本来以为与小七只会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小七留了她的信箱,没过多久就又联系了她,说想再见一次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谈。 小七这次与薇拉见面,直白地告诉薇拉,她打算挑拨昭音和威远,让昭音对威远失望。 薇拉这才发现,小七想让昭音把威远替她交生活费的事,伪造成潜/规则,再把威远告上王家法庭。 薇拉不知道小七与昭音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竟使得小七不惜费这么大的劲,也要如此高调地拆散这两个人。 但是小七又说,这样一来,威远和昭音之间就彻底决裂了。而且威远名声受损,只能乖乖回到南巷。薇拉想想也有道理,这样一来,她又有机会能和威远在一起了。 薇拉觉得如果小七此举成功,她确实能从中获利。但她又觉得挑拨威远和昭音,实在是太难了。她可是亲眼见识过了。 小七却是胸有成竹地说,她准备让昭音以为,她和威远之间一直都有关系。并且让薇拉提供一些私密情报,以供她挑拨使用。 薇拉告诉小七,之前一向不喜欢小动物的威远养了猫。大概是和他住在一起的昭音想养。她还交给小七一枚南巷老首领亲手做的树叶书签,她和威远一人有一个。 然而,薇拉依然不确定这样能挑拨成功。一旦昭音去问威远,便会知道,树叶是南巷老爷子送的生日礼物。 但是小七很确信地说,女人一旦怀疑了男人,男人的一切解释,即使是事实,也被会认为是借口与谎言。 薇拉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后来,薇拉为了给小七创造与昭音偶遇的机会,时刻关注着昭音的动向。终于有一天,她发现昭音一个人来到东巷的牛肉汤店吃饭,便立刻告诉了小七。 小七连忙赶来,与昭音见了面,然后当天晚上就告诉薇拉,挑拨很成功,昭音表现得很受伤。小七还拜托薇拉在团里留意昭音几天。经过薇拉的观察,昭音的确情绪很不稳定,要不就不和威远说话,要不就呛威远。而且时常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没有精神的样子。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小七。小七得意地告诉她,计划成功了。她的帮助必不可少。接下来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做,静静等待着威远与昭音决裂就好。 薇拉后面的那几天,都过得很开心。直到有一天,她在堕胎手术预约表上,见到了昭音的名字。 那天,她在上班的路上,见到昭音坐在医护室附近,脸色惨白,心事重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一开始以为昭音生病了,还暗自庆幸。 等她走进医护室的门,在办公桌前坐下以后,一个面生的男人走过来,把看诊结束的病人资料交到自己手里。 薇拉一眼就瞥到,最上面的一份资料,是人工流产预约,名字是昭音。 昭音这个婊/子怀孕了? 薇拉查了一眼今天的手术记录,的确有一台人工流产手术,约的是现在的时间,名字是昭音,血型是a型。 “等一下,”薇拉拉住了男人,指着昭音的预约表格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男人明明说的是看诊结束的病人,交上的这份却是预约表格。 “唉,这个姑娘挺可怜的,”男人面露难色地告诉薇拉,“她怀孕了,想流产,来过好几次了,但都被拒绝了。” “为什么被拒绝了?”薇拉不解地问。 “护士,你是不知道,”男人小声说,“这姑娘肚子里的,是威远先生的孩子。” 薇拉瞪大了眼睛,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接着说:“这俩人最近可能是吵架了,姑娘要死要活非要把孩子打了。威远先生没办法,只能下了秘密指令,预约表格上没有他的签字,谁都不能给这个姑娘流产。” “什么?”薇拉觉得不可思议。她想象得到,昭音受到挑拨后,会有多受打击,肯定想要打掉这个孩子。但她没想到威远居然出此下策护着她和孩子。 如果孩子保住了,威远势必不会放手了。昭音和威远就不可能决裂了。 那么,威远名声受损,回到南巷,与她破镜重圆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薇拉是万万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都觉得这个姑娘可怜,”男人一脸同情地说,“都恨不得伪造个签字,帮着姑娘把孩子打了。” 薇拉的眼睛一亮。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 她和威远相处这么多年,威远的笔迹,她还稍稍记得一些。 她毫不犹豫地提起笔,在预约表格上签了威远的名字。 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护士,这……” “怕什么,”薇拉淡定地说,“病人本人的诉求始终是第一位。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唉,那真是谢谢护士了。”男人说着就想要走出医护室,却又突然面露难色地回来,对薇拉说,“护士,这还是不行啊,这姑娘名字和入伍日期签反了,我得找她再填一次。能不能麻烦护士,一会儿再签一遍威远先生的名字?” 薇拉看看门外,昭音已经站起了身,正在向楼梯口走去。 薇拉一挥手告诉男人:“不用,这样没问题。” “唉不行不行,万一出问题就不好了。我再去找这个姑娘把表重新填一遍。”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离开。 哪还有时间重新填一遍?人都要走了。 薇拉急忙拉住了男人,抢过他手中的表格,把填反的名字和入伍日期划掉,填上了正确的信息。昭音的字迹她不用刻意模仿。只是个病人信息而已,无所谓的。 “护士,这……”男人再次惊讶地开口。 薇拉把表格递给男人,还不忘嘲讽他一番:“你是新来的吧?胆子也太小了。拿去吧,赶紧给她把孩子打了。” “好嘞好嘞,谢谢护士。”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医护室。 薇拉嫉妒地叹了口气。 威远居然把昭音搞怀孕了。 薇拉恨恨地想着,幸好她当初心善,帮助了小七,挑拨了昭音。不然昭音把孩子一生,局势就定了。 薇拉现在,更是迫不及待地看着两人决裂的样子了。 然而这件事,薇拉始终是越想越觉得生气。威远怎么能让昭音怀上孩子?她嫉妒心爆棚,怒火中烧,终于在两天后的早晨,忍不住来到威远办公室,使劲敲他的门。 谁知,威远并没有在办公室。 薇拉还要上班,没时间在这里久留。而且作为医护人员,本来就没有理由来办公楼。她只得愤怒地原路返回。途中碰见了几个人,好像是在议论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独自出现在办公楼。 这个世界,真是到处都不让她省心。 中午的时候,薇拉终于碰到了威远,昭音还有法步。她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然而,她看昭音和威远的反应,并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 薇拉突然意识到,也许是昭音还没有告诉威远,自己打掉了孩子。 这太正常不过了。小七挑拨了昭音,昭音现在心里该有多生气。 她肯定想在法庭上,给威远致命一击。 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昭音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因此,薇拉忍住了怒火,没有把她知道昭音怀孕的事说出来,只是不明不白地咒骂了一番,便离开了。 今天一早,薇拉终于听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王家法庭即刻开庭,将对香邦团里的不正当行为作出审判。 薇拉马不停蹄地赶到王家法庭,占了前排的位置,想亲眼近距离见证这一切。 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再过不久,威远便要名声扫地,被迫只能回到南巷。 那时,便也是她离开团里医院的时候。 她也要回南巷,与威远破镜重圆。 主法官宣读完那份合同后,严肃地看着昭音,重新问了一遍刚刚昭音没有回答的问题:“这份从香邦团里匿名寄过来的合同,是来自昭音小姐吗?” 法庭中所有的人都看向昭音,等待着那个仿佛意料得到的回答。 昭音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淡定,语气很平静:“法官,这不是我寄的。” 威远愣住了。 薇拉愣住了。 坐在昭音旁边的女人也愣住了。 昭音继续开口,清清楚楚地宣布:“我要实名举报的,不是威远先生,而是香邦团里医院的医护,薇拉小姐。” 第142章 将计就计 昭音从来就没打算过要伤害威远。 一刻也没有。 那是护了她三年的人。 在周围的人都排挤她,怀疑她,对她冷言冷语的时候,威远没有疏远她。 在她最脆弱,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威远没有丢下她。 在她的绯闻缠住威远,让他无法脱身,甚至名声动摇的时候,威远没有离开她。 威远一直陪在她身边。 威远一直相信她,纵容她。 如今,有人让她去利用这个人的感情,去伤害这个人。 不可能的。 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有什么条件,都不可能的。 威远带她去南巷参加婚礼的时候,他们碰到了昭音以前在孤儿院最好的伙伴,小七。 小七主动和威远打招呼,道别,模样甜美娇羞,仿佛是认识威远,关系还不一般的样子。 但威远没有回应过小七。 昭音一开始没有多想。威远毕竟曾经在南巷多年,很多人都认识他,他却不一定认识每个人。这不奇怪。 然而后来,她听到阿真和威远谈起了小七。 阿真告诉威远,小七说想他了。威远当时冷冷地打断了阿真。 昭音突然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他们真的不认识吗?他们不曾有过任何关系吗? 昭音甚至想到,威远如果继续留在南巷,是不是会生活得更幸福一些。 晚上,威远和她肩并肩,趴在床头。 那时,房间里很黑。昭音在玻璃上,突然看不到了自己的倒影。 恍惚中,她不知不觉就将白天的疑问脱口而出。到底认不认识小七,她想听威远亲口回答。 威远思考了两秒,告诉她不认识。 她又问威远睡没睡过妓/女。 威远告诉她没有。 那便是不认识,便是没有。威远亲口告诉她的答案,她都相信。 昭音跟在威远身边三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与威远亲近。但不论遇到什么事,威远都相信她,护着她。威远承诺过她的事,也从来会做到。 威远没有骗过她。 感情向来都是相互的,昭音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她便也从来相信威远,不会欺骗威远。 至此,她以为小七的事就结束了。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去东巷吃晚饭时,再次遇到了小七。 多年不见的老友,自然是要喝杯酒,叙叙旧。 聊着聊着,小七便给她讲起了正在经历的地下情。 昭音一开始听得带劲,还嘱咐小七要小心,不要让别人发现。 但是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小七仿佛是不经意的说辞,却是句句指向威远。最后甚至还怕昭音不相信似的,放出了大招。 首先,小七告诉昭音,威远带她去南巷参加婚礼,只是因为新人喜欢破晓。 其次,小七说威远以前不喜欢小动物,现在竟然还养了猫。 最后,小七给昭音看了那枚树叶书签,和威远笔筒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威远很私密的个人情报。 为什么小七会知道? 又为什么要花如此心思,编了这样的故事给她听? 昭音突然想起之前在南巷,小七故意做出与威远亲近的假象。现在想想,也许已经是在做铺垫。 昭音既然相信威远,便能意识到小七是在精心挑拨。但她不明白原因。 小七与她才重见第二面,为何要这样做? 这件事,究竟是某件事的结束,还是某件事的开始? 于是她打算,先将计就计。小七精心挑拨,必然是想看她听到之后,失魂落魄的反应。那她就让小七看到。 但是的确,昭音的失落,不是完完全全装出来的。因为这是小七,第一次对她说谎。 一次谎言,便能万劫不复。信任,是最不能利用的东西。 昭音自然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人总是要变的。生活的环境,接触的人,遇到的事,都会对一个人产生影响。最好的例子,便是如今的六生,好似回炉重造般的,外貌,气质,性格统统陡变,丝毫看不到当年六二六的影子。 昭音一直在习惯这个世界的匆忙,身边人来人往,终究没有谁可以留下。但是当她终于意识到,当年最好的伙伴九二七,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小七,并且利用了两人儿时建立起来的信任时,不免还是有些伤感。 然而,昭音只让这份伤感折磨了自己一晚上。转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在想,既然威远说不认识小七,小七到底是从哪里得知威远之前不喜欢小动物,现在还养了猫? 小七又是从哪里拿到的那枚树叶书签?昭音不知道,小七给她看的,究竟就是威远的那一枚,还是与威远那枚成对的另外一枚。 是谁在给小七提供这些东西?而且这个人,了解威远的过去,以及现在。 昭音走进威远的房间,他的那枚书签还在。所以,这是一对儿书签。 能和威远用一对儿书签,又了解威远过去以及现在的人,只有一个:薇拉。 想到这里,昭音真的无语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厚颜无耻,无聊至极。 昭音的第一反应,便是薇拉为了气她,布下了此局。 但她后来转念一想,薇拉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更倾向于直接咒骂,不像是会主动花心思,私下里布这样的局。 况且,薇拉加入团里已经有些时日了,一直以来都是和她硬碰硬。薇拉要是想布局,早就布了,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 昭音想到承阳的婚礼上,小七盯着薇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又想到那天在牛肉汤店门口,薇拉一闪而过的身影。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薇拉在和小七合作。只是,主动提议布下此局的人,大概是小七,而不是薇拉。薇拉只是做了小七的棋子,提供情报。 但是,小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几年没见的人,一重逢就花了大心思,挑拨她和威远,威远甚至根本不认识小七。昭音想想就觉得奇怪,难道这个局,只是在为之后的什么事,做了铺垫? 昭音决定先等两天,看看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她想多了,这不过是易妒女人的挑拨。然而,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昭音在北巷就学到的道理。 意识到了薇拉也在这个局里,昭音便时刻提防着她。 果然,昭音发现,薇拉最近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她身边。薇拉自然是期待着看她受伤的反应,那她就给薇拉看。 于是,白天的时候,昭音刻意表现得魂不守舍,并且疏离威远。整个团里的人都看得到她和威远之间的尴尬。昭音想着,如果这个局的后面还有局,她现在一定是在被考验,并且马上就会合格了。 果然,没过多久,有个男人来找她,邀请她去王家法院,配合秘密调查。 这莫非就是局后面的局。 昭音有点惊讶,这件事竟然牵扯到了王家法院。 原来小七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薇拉只是棋子上的一粒灰尘罢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昭音自然是要去见见,布下此局的人,到底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她孤身一人在深夜里来到王家法院。王家法院的人告诉昭音,威远先生与东巷的妓/女,有不正当来往。但是王家法院至今没有拿到任何有效的证据,把威远告上法庭。 这就是之前小七给她铺垫好的,香邦团高层与东巷妓/女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王家法院的人在说谎。 威远与东巷妓/女本来就没有关系。他们自然找不到证据。 但昭音听懂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想找个理由,把威远告上法庭。 王家的人想要搞垮威远。 昭音冒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件事后面,隐藏着这样的阴谋。 但是为什么?昭音不解。 是因为上次和王家剧团表演,团里表了态,会保持初心,不盲目服从王家吗? 如果王家和团里立场不同了,威远作为团里最有威望,战斗力最强的高层之一,自然是对王家最大的威胁。即使现在威远主动离开团里,他们也会有所怀疑,并且不遗余力地想要搞垮他。 说得通。 王家法院的人向昭音解释,这次想请她帮忙,把威远给她交生活费的事,伪造成潜/规则,告威远上法庭。 昭音心里觉得震惊。团里交生活费的记录,王家法庭没有权利调查。能提供这件情报的,既要是团里的人,又要是本次棋子中的一枚。 薇拉。 昭音心里冷笑。原来她小看了薇拉。薇拉这个女人,还真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而昭音,则是香邦王家的最后一颗棋子。小七,薇拉,谎言,挑拨,都是在为昭音这最后一步棋,积蓄着力量。 香邦王家想利用昭音,将威远一击毙命。 昭音突然想到,当年贵族为了陷害乔家,也是拼命寻找乔家的把柄,奈何一无所获。如今,这样的老套路,又发生在了乔家的后代威远的身上。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威远的的确确有一处把柄,敌人利用好了,可以把他置于死地。 那便是昭音。 面前的香邦王家,在冠冕堂皇地,对昭音进行威逼利诱。甚至还从女人的角度对昭音晓之以情,告诉昭音,有些男人,不值得。 他们递给昭音一把刀,还要让昭音心甘情愿地接过,然后直直地把它插进威远的心脏。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可能的。 昭音绝对不会允许,威远对她的感情,成为任何人拿来伤害威远的武器。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如果她直接不同意,说不定这些人之后,还会想办法利用这件事做文章,伤害威远。 干脆,将计就计。趁此机会,把这条路完完全全堵死。 昭音微微一笑,告诉面前的人,她愿意做这最后一颗棋。 第143章 选项 这件事情,昭音只告诉了徐叔。因为她需要徐叔的帮助。 她不打算向其他任何人透露。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是一系列的伪证,陷害。万一到时候出了纰漏,东窗事发,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昭音准备了合同,单独来到威远的办公室,告诉威远自己在做慈善,想和他一起。 这倒是事实。昭音每个月都不用自己交生活费,省下来了不少钱,并且一直在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 更有利的一点是,昭音做慈善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有心理压力,大多都是说“这是团里的一点心意”。 这样一来,之后法庭取证的时候,她便有了更坚固的说辞,威远也有参与其中。 慈善合同的内容明确地写着,威远每个月提供与昭音生活费相同数目的捐款。所有的捐款由昭音一个人打理,并会定期向威远汇报捐款的去处。 昭音毫不费力地让威远签好了这份合同。 她想做的事,威远向来不会拒绝。除了有时候,威远会因为要让她吃饭,或者带她买生日礼物,而不让她睡懒觉。 昭音让威远亲笔签的这份合同,是用来保护威远的。 接下来,就是要做假合同了。 昭音从威远的办公室偷了公章,交给徐叔。他们要伪造出一个大体类似的公章,但有些细节,要做得不一样。 这样,之后才会被发现公章是伪造的。 然后,昭音亲手伪造了一份充满禽兽气息的潜/规则合同,并且选好了伪造合同的替罪羊。 薇拉。 昭音怀疑这个薇拉是真的没有长脑子。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提供了威远的这些情报?她又知不知道,这样做足以害死威远,使他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威望毁于一旦? 昭音不知道她是得了什么好处,还是也受了谁的挑拨。不论如何,这种人,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真是又蠢又坏。 谁做的蠢事,谁来负责。 昭音用了自己的名字,为半雪预约了人工流产。半雪是a型血,而昭音是o型血。后面如果需要查证,根本就不怕说不清楚。 之后,她又重新填了一份预约表,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入伍日期写反。 接下来,就要看徐叔的演技了。 徐叔编了个故事,说昭音想打掉威远的孩子,但威远一直不同意,并下了秘密指令,预约表格上没有他的签字,谁都不能给昭音做手术。 薇拉在震惊中查了一眼当天的手术记录,的确有一台人工流产手术,名字是昭音,血型是a型。 薇拉不知道昭音的血型,根本也不会想到当下查一查。 头脑简单的薇拉哪受的了这样的打击?在徐叔演技的欺骗下,薇拉刻意模仿着威远的笔迹,签下了威远的名字。又用自己的笔迹,签下了昭音的名字和入伍日期。 工作台上,昭音见识了徐叔在合同上,完美伪造的薇拉的笔迹。甲方是刻意模仿的威远的签名,乙方是昭音的名字以及入伍日期。 “怎么办?没有薇拉模仿威远先生签的日期。”徐叔问昭音。 “没事,用她自己的笔迹就可以,”昭音告诉徐叔,“她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百密一疏的样子才适合她。” 徐叔提起笔,在甲方一栏,又用薇拉的笔迹,签上了昭音的入伍日期。 签字伪造结束后,昭音把伪造的公章盖在甲方一栏。 假公章乍看上去,与真实的别无二致。只是有几处细节,比如横竖的长短,撇捺的角度,如果仔细比对,便能发现区别。 经过这次,昭音真的是相当敬佩徐叔的业务能力。 这份假合同,昭音甚至只伪造了一张。既然薇拉就是又蠢又坏,那就要把事情做得符合她的人设。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 昭音那天一大早,就看到薇拉气呼呼地来到威远办公室面前,拼命砸门。她知道,薇拉是以为她怀孕了,气不过才这样做。 但医护人员这个时间单独出现在办公楼里,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事,还被几个人迎面撞见。到时候法庭上说起来,薇拉必然是百口莫辩。 而昭音计划中的最后一环,需要半雪的帮忙。 半雪复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医护人员那时快要下班了。复查只需要医护人员做些简单的检查,因此半雪坐进了薇拉的医护室。 趁着薇拉打开柜子拿东西的时候,半雪把昭音交给她的假公章,藏在了薇拉的办公桌角落,笔筒和一堆资料的后面。 半雪是薇拉当天的最后一个病人。为半雪复查结束后,薇拉便锁上医护室的门,下班离开了。 那枚伪造的公章,便静静地躺在薇拉办公桌的角落里,等待着转天一早开庭后,成为从薇拉办公室里搜出来的证据,被呈现在法庭之上。 而徐叔当天晚上,特意匿名将伪造的合同寄到了香邦王家法院。转天开庭的时候,昭音会把这份匿名合同,推到薇拉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但昭音觉得心有所愧。 这是她第一次瞒着威远,并且利用了他的信任与纵容,完成了这些事。 她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三年来,她在威远巨大的羽翼保护下,毫发无伤,越来越明朗地生活着。她想象得到,如果威远知道,香邦王家以这样严苛的条件威胁她,必定会选择独自承担下这一切,只为护她周全。 香邦迫害了乔家,现在又要来陷害乔家的后代威远。昭音确实有考虑过,也许对于威远来说,离开香邦,回到南巷,不再承担这些责任,不再面对这些矛盾,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即使是回到南巷,也得是风风光光地回去,而不能是一身狼藉。 维护威远的名声和威望,是昭音必须要打赢的一仗。 她不确定,威远得知香邦要再次陷害乔家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继续留在香邦。但无论是去还是留,都应该由威远自己来选择,而不是只有被迫回到南巷一个选项。 但对于昭音来说,恐怕就只有一个选项了。 保护了威远,就等于对抗了香邦王家。她的香邦居住权,怕是留不住了。到时候,如果想回到北巷,回到破晓,她必会被振北扒一层皮。况且,她加入过香邦团,生性多疑的振北,会怎么对待她,昭音完全想象得到。 但是在别的地方,她没有发展的空间。 因此,昭音只有北巷一个选项。 那就这样吧。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去了。看来与北巷的缘分,终是未尽。 她想到已经在团里过了三年,突然间要离开,还有点不舍得。 她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有保护她的人,有可爱的牛奶。她戒掉了安眠药,也不再焦虑,不再失眠。在每一个黑暗的夜晚,总会有人为她亮着一盏灯,陪她入睡。 也许是她觉得太安全了,竟恍惚间有了一种会长久的错觉。但是其实,她从小时候就明白,曲终总会人散,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久不变。 还是一个不小心,被感性占据了上风。如果一直保持理性,便能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离开之前也不会如此不舍。 昭音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威远发现这一切后的反应。 威远自然能明白,昭音是为了保护他。但是,她毕竟是利用了威远的信任,也自作主张地没有与威远商量。 等到威远发现她就这么离开了之后,会不会觉得愤怒?因为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没有给威远选择,而是单方面张开了自己刚刚成熟的羽翼,强行为一直护着她的威远挡了这次的风雪。 她还记得,威远就那么放心地单独留她在办公室,后来还把办公室的钥匙给她,让她单独过去拿东西。但是她却趁机偷了威远的公章。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威远好,但是利用别人的信任,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昭音很不喜欢通过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个人一辈子,能遇到的真情本来就不多,好好珍惜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利用? 但是这次,她的确迫不得已。 开庭前,昭音坐在原告席上,感觉从未如此紧张过。 昭音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三观很正的人。面对比如薇拉这样的人,厚颜无耻,说谎成性,有意无意地出卖他人,昭音便觉得正路行不通,可以走歪路。 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 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样一来,昭音便成了与对方一样的人。但昭音从不这么认为。人不害我,我不害人,是她的处事原则。只要对方不过分,她都不会怎么样。但是这次,薇拉过分了。 留着薇拉,未来会有更大的祸端。 此时,面对如此庄严肃穆,座无虚席的法庭,昭音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全都是假话,要出示的,全都是伪证,便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她无法凭一己之力根除强大的对手,只能用这种方法,尽可能地把对现在与未来的伤害,降到最小。 她看到徐叔坐在听众席上,点头鼓励她。 之前天祈的事,徐叔便问过她,是否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如今威远的事,徐叔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而她两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昭音多年摸爬滚打,在冷暖中沉浮,她知道自己也一直在随着环境而改变。然而她所能确定的,唯一不会变的东西,便是那份良心。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也许这次,威远第一次骗了她,而小七说的,才是真话。 但是即便如此,如果那才是威远想要的生活,昭音会帮他完成心愿。等这一切都结束后,让他带着一身的风光和荣耀,许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 无论如何,对昭音有恩的人,昭音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 第144章 陷害 法庭上,事情在朝着众人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薇拉血红的嘴大大地长着,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 “为什么要举报薇拉小姐?”法官暂且放下手中的合同,问昭音道。 “我前天在东巷,偶然看到薇拉小姐在给妓/女看一个假公章,说是伪造了一位香邦团里一位高层的。薇拉小姐还提到,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份陷害对方的合同,很快就会寄给王家法庭。”昭音的声线相当平稳,“虽然我不知道,薇拉小姐想要以什么名义陷害哪位高层,但事情关乎团里名声,所以我昨天早上就来实名举报了。” 昭音身边的女人立刻打断了她:“但你当时说的是,想实名举报香邦团内部的不正当行为。” 昭音平静地看着女人,开口问:“团内部医护人员陷害他人,这种行为,正当吗?” 女人皱着眉,继续开口:“小姐,你举报的时候,说的是举报涉及到团里最高层。” 昭音淡淡地回答:“高层被陷害,当然是涉及到团里最高层的事。” 女人继续焦急地问:“你举报医护,有证据吗?” “我看到了薇拉小姐伪造的公章。伪造香邦团里高层的公章,可是重罪。”昭音解释道,“如果找到那枚公章,便能成为证据。”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主法官打断:“昭音小姐,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份匿名寄来的合同,有可能来自薇拉小姐?” “我不知道。”昭音回答,“但我认为,薇拉小姐既然已经伪造了公章,必然会有所行动。” “麻烦请薇拉小姐过来。”一位副法官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 “不用请了。我在这里。”薇拉从听众席中气呼呼地站起身。昭音这个婊/子居然想陷害她?这臭婊/子还嫩了点。 工作人员把薇拉一路领到被告席。薇拉“咚”地一声在被告席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双手抱臂,左腿叠着右腿,愤怒地瞪着昭音。 昭音面无表情地迎着薇拉的目光。 法庭的工作人员送来纸笔,让薇拉签上威远的名字,昭音的名字,以及一个日期。 薇拉笔墨一挥,刷刷地签好。然而当她把笔和纸交出去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音。 昭音依然面无表情。 “臭婊。子,你不会……”薇拉小声嘟囔着。 “法官,”同行的笔迹鉴定人员很快开口,“薇拉小姐的笔迹,与合同上的笔迹完全相同。并且在甲方一栏,有刻意模仿威远先生签名的痕迹。” 这是自然。 乙方昭音的签名与日期,毫不掩饰地是薇拉的笔迹。 甲方威远的签名,看得出是薇拉在刻意模仿。而日期依旧是薇拉自己的笔迹。昭音通过此举,故意营造出了一个没脑子的人,想要伪造一份合同,却百密一疏的感觉。 “喂!那个婊/子陷害我!”薇拉大声地喊着,“她去堕胎的那天,找人盗取了我的笔迹!” 此语一出,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向薇拉。 “薇拉小姐怎么紧张得胡言乱语了?”昭音轻声说,“我什么时候去堕过胎?” “大前天!”薇拉立即回答,“就是大前天!我亲眼看见了你去堕胎!” 昭音轻轻笑了一声,“薇拉小姐,诬陷他人,可是犯罪。” “我看见了!”薇拉吼完,又看向法官说,“我请求法官取证。医护室前天的手术记录,可以查到。” 法官看着昭音,问道:“小姐,请问你是什么血型?” 昭音淡淡地回答:“法官,我是o型。” 薇拉愣在了原地。 昭音是o型血? 昭音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撒谎。因为她的血型也会被取证。 可是那天的手术记录是a型血。 怎么回事?是自己精神错乱了吗? 薇拉张着大嘴思考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昭音小姐,”昭音身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法官手里,那份你所谓的伪造合同上,清晰地写着,在你入伍后,生活费用将全部由威远先生提供。请问这是否属实?” 女人料昭音无法在这上面撒谎。从昭音入伍开始,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从威远的工资里扣除的。这些,都会有实打实的记录。 女人相信,还没有结束,还有机会。 昭音眨眨眼睛,回答道:“前辈确实每个月,会给我一笔与生活费数目相同的钱。” 听众席上又开始窃窃私语。 女人勾起一边的嘴角,问道:“可以请问一下,是为什么吗?” 昭音看着女人的眼睛,回答道:“因为威远前辈在和我一起做慈善。” “做慈善?”女人笑了笑,“你有证据吗?” “有。我和前辈在我入伍的第一天就签了合同。前辈每个月,都会提供一笔与我生活费数目相同的捐款。对他来说负担不重,对我来说又很够了。”昭音稳稳当当地解释着,“我的合同在公寓里。前辈的我不知道。” 女人轻蔑一笑,继续说道:“那请问昭音小姐,你的慈善,做在了哪里呢?不会是三年前签的合同,这两天才做吧?” “当然不是。”昭音回答着女人的问题,却是看着主法官,“法官,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份名单,都是我能想起来的,这三年来资助过的人。” 副法官走上前,为昭音提供了纸笔。 昭音说了一声“谢谢”,便低下头写着名字。 “昭音小姐,你应该知道,作伪证是重罪吧?”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名单,可不要写错了。” “当然。”昭音的语气毫无波澜。 “法官,”这时,听众席上一个女人开了口。 主法官看向女人,示意她继续说。 女人得到了允许,便站起身来继续开口:“我可以作证,昭音小姐说的是实话。” 昭音向听众席看去,是徐心蓉的母亲。 “昭音小姐在604年年底拜访了我家,送来了一笔钱,说是团里的心意。”徐心蓉的母亲继续说。 之后,徐心蓉的父亲也站起身,告诉法官:“我们那时候刚失去了女儿,多亏了团里的帮助。” 他们看向了昭音,昭音也冲着他们笑了笑。 “谢谢昭音小姐,谢谢威远先生。”徐心蓉的母亲看了看昭音,又看了看威远。 昭音身边的女人显然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听众席又突然传来了一个坚定的男声:“法官。” 昭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徐祖谦。 昭音甚至能知道,他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拧着眉,抿着嘴。轴得要死。 祖谦站起身,继续说:“昭音前辈在605年,为我妹妹付了手术费的钱。” “法官,”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开口。 这个女声,昭音也很熟悉,她最近才刚刚听到过。但她没想到,这个姑娘也会出来作证。 明明是这么腼腆害羞,不愿意和生人说话的姑娘。 半雪拿着一个信封,站起身来,“昭音前辈今年慰问我家的时候,给我和奶奶留了钱。这是前辈当时偷偷留在我家的,装钱的信封,上面还写着,这些钱这是团里的一点心意。” 昭音看着半雪,在这么多人面前,努力说出这么一段话的样子。 不再为他人而活的半雪,虽然显得轻松了许多,却还是因为长期的内向腼腆,不太适应在这种公共场合下发言。但是她为了昭音,站了出来,并且把信封作为物证,交给了法庭。 昭音垂下眼睛,继续在纸上写着其他的名字。 给这些人的资助,比威远三年来出的费用,还要多出不少。毕竟,一台心脏手术,就能顶昭音一年的生活费。 昭音当年帮助这些人的时候,只是单纯地想帮一帮。她没有想到,一直以来的善举,现在竟然救了威远和她自己。 而这时,前往团里取证的工作人员已经返回了法庭。 他们没有从威远办公室或者公寓,找到假合同的第二份。 他们询问了管理处,薇拉小姐的确曾趁人不注意,鬼祟地翻过记录生活费上缴情况的资料。被发现后还和管理人员大吵一架。 他们查到昭音的血型是o型,但没有找到大前天,相同血型的流产手术病人。 他们拿回了从威远办公室和昭音公寓搜到的两份慈善合同。经过比对,上面的公章和签名,都是真的。 他们从薇拉的办公室,搜到了盖在伪造合同上的假公章。 他们找到了证人,证明薇拉昨天清晨,孤身一人出现在办公楼内,脚步匆匆,表情怪异。 薇拉瞪大了眼睛。她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办公室里会有假公章? 昨天下午,她还整理了办公桌,哪见过什么假公章? 医护室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除了她,谁还能进得去? 薇拉一时间,百口莫辩。 “昭音小姐,”主法官看向昭音,再次开口。 昭音平静地迎上主法官的目光。 “请问,”主法官手中举着那张假合同,向昭音确认,“这张合同上的内容,你是否全部否认?” “法官,您手中合同上的内容,我全部否认。”昭音清晰而坚定地回答,“威远前辈作为我的上司,从未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前辈为人正直正派,深受团里上下尊敬。” 听众席中重新响起了窃窃私语。 昭音继续开口:“威远前辈很爱护下属,也很尊重下属。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上司。” 说完这句话,昭音突然意识到,她不久之后又要回北巷了。刚刚的话如果传到心胸狭窄的振北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趁机巴结一下振北,实属必要。 于是,昭音又一本正经地开口,加了两个字:“之一。” 第145章 共边 威远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操心。那些冲他飞来的枪林弹雨,都被昭音一一挡了回去。 这姑娘,长大了。 走出了他的庇护,张开了刚刚成熟的羽翼,来庇护他了。 昭音没有背叛他。 昭音之前情绪起伏,只是因为在秘密地做一些事情,并且意识到了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此外,昭音大概也会因为没有跟他商量整件事,并且利用他的信任偷了公章而愧疚。 原来,他每次出面保护昭音的时候,昭音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又感动,又愧疚。 威远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甘情愿担下这一切的打算,让昭音全身而退,去过更好的生活。 但昭音根本就没有给威远这个机会。 剧情在威远眼前极速地逆转,他发现昭音根本就没想背叛他,而是使出浑身解数保护了他,说不开心,是假的。 但是威远同样也很担心。昭音明目张胆地对抗了香邦王家,扔掉了假意从他们手里接过的刀,并且亲手堵死了他们唯一的路,当着整个香邦的面,加固了威远的威望,使别有用心者从此无计可施。 那昭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香邦王家必定会取消昭音的居住权,使昭音被迫离开团里,离开香邦。 如果昭音想要发展,回北巷,回破晓,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昭音加入过团里,想再被北巷接受,怕是比作为新人加入还要难。 想到这里,威远觉得很愧疚。 威远作为乔家的后代,再一次被香邦想法设法陷害。香邦国是威远的故土,他向来有一份落叶归根的情怀,尤其是当他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时,便更是想让这个国家更强大,国民生活得更幸福。 但是威远现在有所动摇。这个屡次陷害乔家的香邦,究竟值不值得他留下来? 如果昭音现在开口,让威远带她回南巷,威远会答应她。但是昭音尚且年轻,又聪明有才华,应该还想继续发展。南巷对她来说,毕竟太安逸了些,并不是个好选择。 如果昭音回到北巷,威远便没有办法庇护她。 昭音能继续发展,威远又能庇护到的地方,只有香邦团里。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让昭音留下来? 威远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听众席上的法步,也是深深地被震撼。 刚开庭的时候,法官念了那张潜/规则合同,法步的魂儿都要被吓出来了。威远靠着实力和人品,一路走到现在。如果背上这样不实的污点,一辈子洗也洗不掉,他该怎么办?该有多委屈? 然而,剧情瞬间反转。昭音全盘否认了被威远潜/规则,同时,竟然还趁机加固了威远的威望。 法步大概能看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昭音被一股强大的,想要搞垮威远的势力威胁了,这错不了。 昭音按照他们的意思,坐上了王家法庭原告席,也错不了。 昭音做了一个局,牺牲了自己,保护了威远,更错不了。 怪不得这小祖宗之前情绪起起伏伏,原来是一个人在密谋此等大事? 昭音没有按照威胁她的人们的意思,举起手里的刀,刺向威远的心脏,而是生生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在威远周围用鲜血洒下一圈牢牢的庇护,让那些蝇虫再也无法靠近。 昭音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坐在昭音旁边的那个女人,似乎是对昭音突然改变了说辞,感到很不满意。女人与昭音同处原告席上,本来应该是帮助昭音的,现在却近距离地刁难昭音,不停地抛出问题,不给昭音丝毫的喘息机会。这种压迫感,昭音承受得来吗? 在座无虚席的香邦王家法庭中,作为焦点,只身对抗这股威胁她的强大势力,昭音不害怕吗? 法步突然有点替自己的多年老友感到开心。威远这小子,真是幸运。 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恶心。你护着我,我护着你的,在哪儿都能秀恩爱。 等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嘲讽他们一番。 不过,法步突然想到,既然这股势力威胁了昭音,昭音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会有什么后果呢? 昭音还能回得去吗? 想到这儿,法步突然心里一紧。这个小祖宗,不会要离开团里了吧? 坐在法步旁边的盛阳,到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盛阳与威远和昭音,私下都并没有那么熟悉。甚至因为他明恋着的安娜明恋着威远,他更是不想和威远有更多交集。 他只知道威远和昭音关系非常好。而且,通过和威远共事,盛阳一直认为威远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干歪门邪道的事。通过和昭音共事,盛阳也觉得昭音是个有能力,懂感恩的人。 而今天,这样的两个人突然反目,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当他还没选择好自己的站边时,局势却突然逆转。盛阳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原告和被告,也可以是共边关系。 盛阳觉得自己慢慢看清了形式。 好像是有人,要搞威远。 而昭音是他们手中的武器。 昭音在法庭上,却突然转变了态度,没有说任何对威远不利的证词。 此外,不听话的昭音还布了一个局。 盛阳不知道这个局中错综复杂的人物事件关系,他只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昭音抬高了威远的名声。 而原告席上,昭音旁边的那个女人,似乎从头到尾,都压抑着愤怒。 得罪了这些人,昭音会有什么后果吗? 盛阳不确定。 而此时,坐在原告席上的昭音知道,团里的其他人,肯定是各有各的心理活动。但是她现在没时间去管别人,她自己的心情,还没有整理好。 她真的要吓死了。 昭音虽然知道,她的表现很淡定,外人应该看不出来她内心的紧张,但这些都是她装出来的。实际上,她很紧张。紧张会不会哪个环节不够缜密,会不会哪句话没有说好。 这是一场硬仗,她对抗的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一个疏忽,便可能致命。一个破绽,就会为今后埋下悲剧。 但好在,一切顺利。 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徐叔作为唯一知道昭音整个计划的人,一直在尽心帮助昭音,伪造公章,伪造笔迹。而半雪虽然不知道昭音要做什么,却还是无条件地相信昭音,把假公章偷偷藏在薇拉办公室里。 这其中的任何一环,都必不可少。 薇拉最终被陷害得百口莫辩。 法庭宣布,即刻取消薇拉香邦团里医护的身份。薇拉永远不能踏进香邦的国土。 自作聪明,却差点害死威远的薇拉,最终只得远离威远,一个人灰溜溜地滚回和安区生活。 南巷接不接收她,还不好说。 但昭音不关心这些。总归,她维护了,甚至加固了威远的威望。 这就够了。 天祈的事是如此,她在乎的只是为天祈正名,霍家何去何从与她无关。 威远的事亦是如此,威远无法再被伤害便好,薇拉何去何从也与她无关。 不过说到底,薇拉是整个局里,最可怜的一颗棋子,愚蠢而渺小,被榨干了唯一一点利用价值后,便会被无情地抛弃。 但实际上,昭音觉得自己也很可怜。 一会儿见到振北,该说些什么呢? “老板您好,我又回来了。” “我被团里开除了。因为一些原因。” “您问什么原因?因为香邦王家拜托我一些事,我没做到,他们就取消了我的居住权。” “老板,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香邦派回来的间谍。” …… 头疼。 昭音垂着眼睛,在脑海中描绘着不远的未来。 终于,她没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 但还是被威远看见了。 威远不知道,昭音现在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威远,”亚久微微靠向威远,轻轻开口,“昭音会被赶出香邦。” “嗯。”威远应了一声。 “你要离开吗?”亚久直白地问威远。 曾经的乔家就是被香邦迫害。如今这一切又重蹈覆辙。虽然没有成功,但亚久知道,他的这位下属,现在内心一定很矛盾。 威远转过头来,看着亚久。 “我希望你留下。”亚久直接表态,“如果你离开了,昭音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亚久当然知道,威远是香邦王家最大的威胁,即使威远当时主动选择离开团里,他们也不会放过威远,而是一定要彻底搞垮威远,让他永远回不到团里。 但是站在亚久的角度,自然不希望自己最得力的部下离开。 威远轻笑了一声,“亚久,跟我还打马虎眼?即使我当时主动离开,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被识破的亚久也只能承认:“好吧。但是威远,我还是希望你留下。” “昭音留不下。”威远问亚久,“你有办法吗?” “我没有办法。”亚久诚实地回答。 威远告诉亚久:“我先看她怎么办。” 亚久看着威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又继续开口:“威远,昭音的事,我的确没办法。但是你可以有办法。” “我没办法。”威远诚实地说。 “办法有是有,”亚久缓缓开口,“就要看你们两个愿不愿意。” 第146章 如果你愿意 这次开庭的热度,必然会持续一段时间。 听众肯定是听得开心。这刺激的开局,刺激的反转,刺激的结尾,都让他们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值得。 闭庭后,大家一边起身离开,一边议论纷纷。 “真不要脸,竟然想陷害威远先生。” “幸好原告撞见了那女人,要不威远先生名声就毁啦!” “好人有好报啊!” …… 昭音垂着眼睛,坐在原告席上平复心情。 她知道大家一定觉得这一场很过瘾,但她自己可是累坏了。 即使觉得很累,她也不想过多停留,便很快站起身,想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昭音小姐,”昭音身边的女人冷冷地开口,“你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昭音只是看了看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下原告席,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异常不真实。 这场硬仗,就这样打完了。 而且成功了。 该保护的人保护了,该赶走的人赶走了。 她没有去留意其他人还在不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一步一步走到听众席,再一步一步走向庭外。 她看到徐叔站在远处,轻轻朝这边点了点头。 徐叔毕竟与昭音一起在薇拉面前出现过。因此,在风头过去之前,两个人还是要避避嫌,最好不要让别人发现他们很熟。 昭音抿了抿嘴,朝着徐叔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挤出来的笑容,肯定难看得不得了。昭音现在一点都不想笑,反而有点想哭。 她面无表情地从法院前门绕过,来到后面僻静的长廊里,想独自呆一会儿。 长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慢慢在长廊边的凳子上坐下,垂下眼睛。 怕是明天之前,就得离开了吧。 那其实已经没剩多久了,她现在就应该回去收拾行李。 但是她不想回去。 她想留下。 她舍不得。 昭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完完全全被感性占据了上风,她根本控制不住。 罢了,那就先感性一会儿吧。 她撅着嘴,叹了口气。 站在她身后的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昭音一听就知道这是谁。但她没有回过头去。人在感性的时候,最怕有人关心,有人安慰,这样一来,本来还能收住的情绪阀门,瞬间就会崩开。 但威远没打算让她收着。 “想哭就哭吧。”威远轻声开口。 这个人真的很烦人。这是昭音在泪水决堤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想法。 威远绕到她身边坐下,把她抱在怀里。 昭音再也不想忍了。她紧紧抱住威远,把一直以来的委屈,害怕,无奈都发泄了出来。 这个世界是要干什么呀?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也想让对她好的人好好活着。这是多么简单的诉求,为什么就这么难? 昭音惊讶地发现,她现在居然变得这么爱哭了。这才多大的事儿啊?不至于的。 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威远也不说话,只是陪在昭音身边,紧抱着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昭音双手又环得紧了一些。她这次格外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因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威远等到昭音情绪慢慢平稳下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柔地把她拉离了自己的怀抱。 威远感觉得到昭音这次的贪恋。他自己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让这次成为最后一次。 昭音微微下垂的眼角本就自带三分无辜,如今刚哭过的眼睛里又溢着委屈,把威远的心扯得生疼。 “你想回北巷吗?”威远问昭音。 昭音刚想开口回答,却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管他的,面前这个人,这次可是被她保护了,现在跟他任个性,他能怎样? 想到这里,昭音闭上眼睛,皱了皱鼻子,使劲摇了摇头。 她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振北刁难,甚至比作为新人加入北巷的时候更甚。而且回去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怀疑她是香邦派回来的间谍。 这种滋味她已经受过一次,不想再受第二次。 况且北巷没有另外一个威远上司,护着她,相信她,在大家都躲着她的时候,也毫不避讳地亲近她。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她会很孤独。 威远看着昭音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问:“想去南巷吗?” 昭音想了想,告诉威远:“再过几年,我会想去。” 小时候的昭音渴望家的感觉,会选择安逸的南巷。但如今的昭音,年轻而有野心,更希望去一个有自己发展空间的地方。再过几年,当她疲于奔波,想回归生活的时候,必然愿意去南巷。但不是现在。 想到这些,她的委屈仿佛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泪水顺着她的小脸滑落。她带着哭腔告诉威远:“你过几年也不能忘了我,到时候在南巷要给我安排个位置。” “好,好。”威远一边哄着她,一边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听到威远的承诺,昭音这股莫名的委屈终于渐渐消散了。 威远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想留下吗?” “想。”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然而她又继续说,“但我留不下了。他们威胁过我,我很快就不能呆在团里,呆在香邦了。” 比起和安区,昭音自然是更想留在香邦。 她在这里,挤进了十刃,做到了副队长,有了社交圈。她现在才二十三岁,未来可期。 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了威远,还养了牛奶,找到了家一样的感觉。 这是她最想拥有,却已经丢失了的选项。 “昭音,”威远让昭音抬起头,与他对视。 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接下来,威远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不论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下,都可以吗?” 昭音的睫毛抖了抖。她不明白威远的意思。 “老大,”昭音开口,“你有什么方法吗?” “你的居住权,不用跟团里绑定,”威远缓缓开口,“可以跟我绑定。” 聪明如昭音,一时间竟没有理解威远的话。 威远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愿意。” 愿意什么?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突然感觉混沌的大脑中闪过一道光。 她的表情终于从不解变成了顿悟。 但她依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少要七年,”威远继续说道,“你随时可以取消。” 威远说的方法,是婚姻。 这还是亚久提醒他的。 威远有香邦国籍,如果昭音通过婚姻和他绑定,便立即能拥有居住权。 唯一麻烦的是之后会不断有婚姻审核。 好在两人住在同一个单元,又彼此了解,要想混过审核也不是很难。 审核年限会非常漫长,最快也要七年。在此期间,两人随时可以通过故意不满足审核条件,取消婚姻。 这漫长的审核年限,本是为了防止奸商投机取巧,现在却被亚久投了机,取了巧。 亚久自然是想留下威远,也想留下昭音。想留下威远的原因自然不必多说。想留下昭音,也确确实实是因为昭音很优秀。年纪轻轻,却有头脑,有能力。人也很懂得感恩,对护着她的上司很忠心。 亚久在开庭后,很快就意识到了形势。他本来以为威远要彻底凉了,但没想到威远这个忠心的部下,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顶着有权有势的对手的威胁,在法庭上硬生生逆转了局势,最后甚至为威远坚固了威望。 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姑娘,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亚久刮目相看。 当然,从私人角度出发,不管婚姻他们是打算真做还是假做,亚久都希望,经历过太多无奈与委屈的这两个人,能尽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并且能互相陪伴。 “老大,”昭音觉得自己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你……确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你不是也做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我不会耽误你吗?”昭音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万一和小七的事是真的呢。 “随时可以取消。”威远告诉昭音,“谁都不会耽误谁。” “但是审核好像会很麻烦,”昭音小心地告诉威远,“会很拖累你。” “没事。”威远回答得毫不犹豫。 昭音想起前阵子驻守的时候,那个叫莫天寒的男人和她讲过,他和来自和安区的老婆之间,就是这样的婚姻。 她又仔细想了想,除了会有人来审核,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了。而且,重点审核的还是没有国籍的那一方,也就是昭音自己。 好像是可行的。 “老大,”昭音还是犹疑地开口,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威远看着昭音说,“我的国籍这次是你保下来的。分个居住权给你,应该的。” 昭音笑了笑。这男人说得好有道理。 “你愿意吗?”威远等着昭音告诉他答案。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嗯,”昭音点了点头,“我愿意。” 第147章 两条路 昭音从今天早上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真实感。 她拿起笔,在婚姻登记表上小心翼翼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清秀的字体旁边,是威远干净利落的字体。 解决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威远没事了,她自己也可以留下了。 好不真实。 昭音垂着眼睛,发着呆。 威远伸出手,在昭音眼前晃了晃。 昭音抬起头,愣愣地注视着威远。 “傻了?”威远逗她。 “老大,”昭音诚实地告诉威远,“我感觉好不真实。” 威远轻轻笑了笑,“走吧。回家。” 昭音跟着威远一路回到团里,走进公寓楼,上到顶层,便发现有一个人已经等在他们门口。 “昭音小姐,”来人向昭音颔首示意,“我是人口普查中心的。” 人口普查中心,管理着香邦的人口,以及外来务工人员的居住权。 昭音朝来人微微点头,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来人向昭音解释道:“我们刚接到了王家的新通知,缩减了今年团里外来务工人员的名额。” 当然。 “因为名额的缩减,我们无法再为您提供与香邦团绑定的居住权。”来人解释完,又加了一句,“小姐,如此突然,我很抱歉。” “她不算外来务工人员,”威远冲昭音偏了偏头,对来人说,“我们登记了。她的居住权和我绑定,不用你们提供。” 来人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过威远递过去的登记证明。 昭音的耳膜,被心跳声震得麻木。 没过几秒钟,来人把登记证明还给威远,和气地开口:“恭喜你们。” “谢谢。”威远回答。 来人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又停住脚步,看着昭音,轻声说:“小姐,你很勇敢。” 昭音的睫毛抖了一下。 她看向来人,淡淡地微笑着。 来人冲昭音笑了一下,又冲威远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结束了。 她留下了。 昭音跟着威远走进公寓,看着牛奶喵喵叫着跑过来迎接,看着威远回房间放下登记证明又重新走出来,似乎是想开口对依然站在门口的她说什么。 昭音似乎突然感受到了全身流动的血液。她仰起灿烂的笑脸,张开双臂,重重地扑到威远怀里。 威远稳稳地接住她。 牛奶围着两人脚边打转。 “老大,我好开心!”昭音的语气像个考了满分的小孩子,“我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温暖的怀抱,还会有可爱的牛奶,还会有伴她入睡的夜灯。 威远拍了拍她的背,“我也开心。” 威远记得昭音刚开庭时,那副淡定无波澜的模样。威远那时候以为昭音背叛了他,重新对他闭上了心门。 好在,那都不是事实。 昭音的冷淡都是对外人的,而对他,还是像个单纯的小孩子。 太好了。 “昭音,”威远开口,“走吧,去开会。” 昭音从威远的怀抱中探出头来,问道:“我也要去吗?” 威远点点头,“你这次要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中高层的会议必不可少。这次虽然撑了过来,但是难保没有下一次。 昭音作为这次的功臣,自然要出席。 她跟着威远来到会议室门口,看着威远推开会议室的门。 现在,会议室里只有法步一个人,正坐在窗台上,面对着门口。 “哟,小英雄,”法步一见到昭音,便温柔地开口,“好样的。” 昭音一见到法步,鼻子一酸,两行泪水顺着小脸滑落。 昭音心里一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不对啊,虽然她小时候很爱哭,但长大了就不再那样了。 现在这是怎么了? 法步看到昭音突然哭了,也是一愣,然后故作愤怒地看向威远,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小子欺负人家了?” 威远带着昭音坐下来,又对法步说:“我跟她登记了。她能留下。” 法步诧异了几秒钟后,便了然地勾起了嘴角。 这两个人,真恶心。 他看着昭音擦干泪水,正和旁边的威远聊着什么,突然觉得替他们感到幸福。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亚久看到昭音和威远坐在一起,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便明白了。 他们采纳了自己的建议。 佑轩一进来,就由衷称赞道:“昭音后辈,好样的。” “不得了,不得了,咱们的昭音后辈可是个人才。”盛阳调侃着,坐到昭音对面,又学着昭音的模样,摆出一副扑克脸,淡淡地开口,“威远前辈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上司,之一。” 昭音听到这里,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忍不住笑了。 “之二是谁呀?”安娜饶有兴趣地问。 “我当时以为要回北巷了,”昭音诚实地回答,“肯定要把振北也说上。” “缜密,缜密。”盛阳鼓掌称赞,“今天的开庭真的是精彩。我们的昭音后辈逻辑清晰,表现淡定。” “那你现在不用回北巷了?”佑轩问道。 “不用了。”昭音笑了笑回答。 “能留下了?”安娜开心地问。 “嗯。”昭音点了点头,心里祈祷着大家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万一问起用什么方法留下的,她该怎么回答? 然而事与愿违。 “昭音,你用什么方法留下的?”拉尔一脸有兴趣的模样,“我有个朋友也是和安区的,想留在香邦干活儿,但是没有身份,还向我请教呢。但我当时也没有办法啊!” 昭音悻悻地想,这个粉丝太不合格了。 但既然问题问出来了,到底要不要回答?她要是回答了,万一被人误会了,不就耽误了威远? 在她身边坐着的威远也没开口。昭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想法。 “我帮她想了个办法。不过风险很大,说不定就把自己卖了。”亚久一本正经地对拉尔说,“你还是让朋友走正道吧。” 拉尔听到风险很大,便瞬间没了兴趣,也没再问下去。 昭音心里笑了笑。亚久真是腹黑啊。 不过,不久前她还想着怎么巴结振北,现在才过了多久,身份的问题瞬间解决了。而且现在这个身份,可是比和团里绑定的时候,要牢靠得多。 “昭音,”亚久冲着昭音点了点头,“做得非常好。” “谢谢。”昭音笑了笑回答。 “各位,请不要掉以轻心,”亚久严肃地说,“我们的对手这次没有成功,不代表他们会放弃。” 亚久意识到,如今的香邦,已经暗暗分裂出了两派。 以王后一家为代表的,金钱至上,不惜牺牲国家利益的,便是叛国派。 以团里为代表的,明确回应过不会盲目服从王家,誓死保卫国家利益以及人民的,便是保国派。 叛国派如今最想除去的,便是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乔威远。 亚久知道,现在两派势力在暗暗地较劲,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大动干戈。要想除去威远,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而想在威远身上做文章,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路,是利用威远的出身。 威远是乔家的后代。乔家曾被香邦迫害,不得已搬到和安区。但那毕竟是几代之前的事,并且威远已经为团里服务多年,对香邦的贡献,香邦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对手想走这条路,很难。 第二条路,是利用威远和昭音之间的绯闻。 威远在亚久手下多年,亚久从未听说他的这位部下和谁传过绯闻。亚久甚至暗中观察过,但威远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没表现出过兴趣。那时,亚久还私下与威远调侃,要给他找一个漂亮的女下属,帮他治治多年的性冷淡。 谁知道一语成谶。 亚久三年前收归了昭音,没想到被威远直接把人要到手下,牢牢地护起来,谁也不能靠近。 威远和他提过,两个人之前有些渊源。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细节,不过总归,他看得到威远有私心,也看得到两个人从一开始的客气疏离,到后来的信任亲近。 亚久留意过昭音,发现是个聪明知恩的姑娘。威远对这样的人有私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因此他也就随着两人去了。彼此有个陪伴,也是件好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个人之间太多绯闻。 昭音在破晓的时候,就带着黑红的名气。和威远走得那么近,传出绯闻,一点都不稀奇。亚久之前听到的,清一色的都是歌女勾引了团里高层。威远的威望受了些动摇,昭音的绯闻又多了一条,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两个人也都不在意。 然而对手却抓住了这个把柄,想把它做成潜/规则。 这样一来,两人的名声便会急速地逆转。这对昭音来说,确实是个绝好的机会。在恶言恶语中挣扎了这么多年的她,完全可以选择踩着威远,从泥潭中探出头来喘口气。同时,伸伸手,还能抓到其他的稻草,比如王家剧团的发展机会,比如香邦国籍。 但昭音没有。 她不仅没有,还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 现在这条路,比第一条更加行不通。 那他们现在的对手,会不会回过头去,试一试第一条路呢? 亚久隐约地担心。 第148章 一直如此 这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窗外电闪雷鸣,但昭音一点也不害怕。她反而觉得很爽快。 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打了漂亮的一仗,保护了威远。 有可能是因为,她之前以为要离开了,伤感了那么久,如今却顺利留在了香邦。 又有可能只是因为,她现在在威远房间里,有威远陪着她。 她从威远笔筒中抽出那枚树叶书签,趴到床上,把书签放到枕边。 然后,她把枕头抱在身前,看看靠着床头坐在她身边的威远,又冲着书签努了努嘴。 威远知道,昭音在和他要一个解释。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开了口:“这是老爷子亲手做的,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一对儿?”昭音开口问。 威远眨了眨眼睛,终于想了起来:“老爷子那天也送了薇拉一样的。” 昭音突然看着他笑了。 威远瞬间感到恐惧。他不明白昭音这个笑容的意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但他确实很恐惧。 “老大,”昭音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你知道另外那一枚,现在在哪里吗?” “在哪里?”威远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咱们在承阳婚礼上,碰到的小七吗?”昭音告诉威远,“在她手里。” 果然,小七的出现,是刻意的安排。 威远在法庭的时候,曾隐约怀疑过。没想到的确是这样。 看来对手用小七做了棋子,来挑拨他和昭音。 昭音看着威远一半意料之中,一半意料之外的表情,又继续说:“所以我这次选了陷害薇拉。她把你卖得头发丝都不剩。留着太危险。” “嗯。”威远应了一声,继续问道,“小七怎么说?” 昭音听了这个问题,突然又笑了。 威远觉得好可怕,但又觉得好奇怪。昭音露出笑容,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为何他今天如此害怕? 昭音咬了咬嘴唇,问威远:“你确定要听吗?” “嗯。”威远点了点头。他自然想听对手究竟是如何挑拨的。 “小七说,”昭音的脸上的表情很玩味,“599年的时候,你们两个睡过一次。” 接下来,昭音便看到了,威远脸上露出了三年以来最惊讶的表情。 昭音托着腮,笑着观察威远的反应。 “我没有。”威远赶紧回答。他现在只希望昭音别笑了。他害怕。 昭音可没打算让威远喘口气。她继续说道:“然后三年前,你们两个再次遇到,便赞叹缘分的奇妙。从此,”说到这里,昭音还学着小七当时的样子,双手一拍,“一拍即合,两情相悦。” 威远叹了口气,看着昭音,问道:“你相信了?”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昭音打断威远,继续开口,“但碍于你们两个的身份,不能公开交往,只能展开了三年的地下情。你还许诺人家,两国和平以后,就光明正大地娶她。” “昭音,我……”威远刚想开口,却又被昭音无情地打断。 “你先等一下!”昭音阻止了威远,自顾自地继续讲,“她还说,你带我去南巷那次,是因为新人喜欢破晓。” 威远微微睁大眼睛。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昭音又说:“还说你和她在一起以后,变得喜欢小动物了,还养了猫。” 不是的。 昭音最后说:“还说这个树叶书签,是三年前你亲手送她的。” 没有一句是真的。 “这就是小七给我讲的故事。”昭音看着威远,但没再笑了。 “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威远问昭音。 “我之前问过你了,你说不认识小七。”昭音回答道。重复问同一个问题,没有意义。如果相信,便会始终相信。如果不信,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都会认为是谎言。 “你相信我?”威远想知道,昭音有没有相信他的回答。 他惊讶于对手竟然编了一个如此完美的故事。有另一枚书签,又了解他的过去与现在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只有薇拉。 而昭音是不知道的。 但是昭音没有被挑拨。昭音选择了相信他的回答,而不是小七的故事吗? 昭音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相信你。所以我觉得是薇拉和小七在联合挑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想将计就计,观察几天。” 威远恍然大悟,“所以那几天,对我那样?” “嗯。”昭音抱歉地笑了笑,“因为我看到薇拉在盯着我。” 原来是这样。 “后来呢?”威远意识到,对手看到昭音的反应,应该很快就会有下一步行动了。 “后来,香邦王家的人找了我,说你在睡妓/女,但他们拿不到有效证据。”昭音说,“所以他们让我,利用另一种类似的不正当行为,把你告上法庭。” “潜/规则?”威远问。 “嗯。”昭音淡淡地回答。 “他们怎么说?”威远继续问。 “他们说,这样做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我可以通过此事扭转名声,从勾引者变成无辜者。还会拿到国籍,拿到姓氏,加入王家剧团。”昭音一条一条地列举着,“如果我不配合,就取消我的居住权,让我留不下,回北巷也不舒服。” “对不起。”威远脱口而出。 昭音惊讶地抬起头问:“你道歉干嘛?”而后,她又好像反应过来了似的,“也对,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之前不惜代价护着我,我也是这种感觉。” 威远笑了笑,拍了拍昭音的脑袋。 “然后,他们还对我说,你和我想守护的东西,并不一样。”昭音垂着眼睛,告诉威远,“我不值得为此牺牲大好前途。” 威远的心情很复杂。 通过昭音的话,威远慢慢看清了此局背后的构架。 这其中关键的一环,便是小七的挑拨。他们清楚,让昭音心甘情愿,与对昭音威逼利诱同样重要。 但即使如此,昭音也没有受到挑拨。 威远不知道,如果这次受到挑拨的人是他,不是昭音,情况会是什么样。 如果他儿时最好的伙伴,先是温柔地向昭音打了招呼,隔了几天之后,又讲了一个如此完美的故事,说出了昭音过去以及现在的习惯,甚至拿出了与昭音成对的物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就因为昭音的一句“不认识”,而完完全全相信昭音? 昭音会不会在某一刻,其实也动摇过? “昭音,”威远再次诚恳地告诉她,“我没有。” 所有那些,他都没有。 他没有睡过妓/女,没有和别人地下情,没有因为新人喜欢破晓才邀请昭音去南巷,没有因为别人而喜欢养猫,没有送任何人成对的书签。 没有和昭音,想守护不同的东西。 “我知道。”昭音轻轻地笑了笑,“你不是在南巷就告诉过我了吗,你不认识小七,也没有睡过妓/女。” “谢谢。”威远除了感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昭音如此信任他。 从一开始的疏离,到现在,连如此缜密的故事,都无法挑拨她。 昭音笑了笑,垂着眼睛,没说话。 威远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了那枚树叶书签。 本来因为是南巷老首领亲手做的书签,威远一直很珍惜。即使书签和薇拉手里的那枚是一对,他和薇拉分开后,也没舍得扔掉。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枚书签,居然成了对手的王牌。 威远之前从来没多想过。但经历了这件事,他开始思考,是不是断了的感情,应该处理得再利落些?这枚和薇拉成对的书签,是不是也不应该存在了? 昭音看到威远的动作,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昭音立刻开口:“别扔。” 威远转过头来看着昭音。 “那是你和老爷子之间的感情,不是你和薇拉的。”昭音告诉威远,“所以别扔。” “昭音,”威远回过头去,继续看着书签开口,“你觉得,之前的感情,我处理得干净吗?” 昭音惊讶于威远会和她讨论这样的话题。 整个团里,多少人都告诉过昭音,乔威远这个男人从来不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不谈论爱情观和择偶观,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然而威远告诉了昭音他和薇拉之前的故事,现在还问昭音他处理得是否干净。 “我觉得很干净。”昭音诚实地回答。但她很不解,“为什么你会这样问?” “我处理得干净,你为什么还会受伤?”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问出了这个令他疑惑的问题。 昭音突然感到微微心疼。 面前的人,是香邦团里实力最强的高层。他同样有自己的脆弱,但是他不能让那些依靠他的人看到。 昭音意识到,也许一直以来,不光是她在依赖着威远,威远其实也在依赖着她。 “不要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昭音告诉他,“有些人就是又蠢又坏,与你怎样做,没有关系。” 威远轻轻点点头。但他仍然心有余悸。如果这次,昭音没有选择相信他,而是相信了小七的故事,那昭音会觉得受到了怎样的欺骗,现在和他的关系又会变得如何,他不敢想象。 不知道昭音是不是看出了威远的担心,但她开口坦白道:“其实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威远看着她的眼睛。 “我有怀疑过小七的故事是真的。”昭音勇敢地迎着威远的目光。 威远的心一疼。 “但是即使如此,我依然会选择保护你。”昭音字句清晰地告诉他,“我只要你过上想过的生活。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第149章 清冷炽热 昭音从威远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她一瞬间觉得很安心。终于能站在和威远并肩的位置,让他依靠了。 “昭音,”威远缓缓开口,和她商量,“以后有这种事,提前告诉我,可以吗?” 虽然他意料得到昭音的答案。 果然,昭音毫不犹豫地开口:“不可以。你会妨碍我。” 这个丫头,居然说出会妨碍她这样的话。真是翅膀变硬了。 昭音看到威远无奈的表情,继续说:“你要是提前知道,肯定会找让我全身而退的方法。说不定会把事情自己扛下来。” 昭音说得对。威远无法反驳。 “不过老大,”昭音再次问道,“香邦已经是第二次要陷害乔家了。你还要留下吗?” 威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亚久很希望他留下,毕竟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威远如果离开了,团里会有很大损失。 正如昭音对威远感恩,威远对亚久同样感恩。威远从加入团里,到坐上今天的位子,才用了短短两年。 他是从和安区被收归的,又是曾被香邦迫害的乔家后代。亚久当年一路重用他,一路提拔他,也是没少受争议。好在,威远实力过人,很快就得到认可。但是直到今天,威远也很感谢亚久当初的知遇之恩。 威远成为高层后,亚久也一直很尊重很相信威远。比如威远从收归昭音,到内鬼风波的时候护着昭音,因为是威远的要求,威远的判断,亚久便也没多加干涉。 而现在,亚久想让威远留下,威远便无法离开。 威远诚实地告诉昭音:“亚久想让我留下。” “嗯,那就留下吧。”昭音明白,威远面对亚久,大概与她面对威远是一样的,“不过,除了我以外,你身上还有其他把柄吗?” 威远皱了皱眉,“和安区,乔家后代。” 昭音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那应该没有什么吧?” 威远缓缓摇了摇头。他想不到有什么能做文章的地方。 “那就好。”昭音终于放下心来。 敌人就站在身后,牢牢盯着你,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你只知道他们准备进攻,却无法预知会从哪里进攻,也无法料到会在何时进攻。 “没事,”威远拍了拍昭音的脑袋,“别担心了。” 昭音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好。” 窗外依旧雷声隆隆。牛奶在沙发上窝成一团毛球,伴着雷雨声,睡得香甜。 “别回去了。”威远突然开口。 “好。”昭音轻声回答。 这是她第五次和威远睡在同一张床上。 第一次,是她受了重伤,又失去了相信她的同伴,焦虑严重发作的时候。 第二次,是威远胃痛,她陪威远聊天,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 第三次,是在南巷参加婚礼的时候。 第四次,是她在雷雨夜做了噩梦的时候。 这次,昭音和威远背对背躺着。黑暗中,她的心头突然涌上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不知道是否有能力抵挡住前方的风雨。 她不确定威远是否是一样的想法。 她突然觉得很心疼,拼命帮威远护下来的,竟是如此残酷的一个选项。 但昭音一直以来,只是希望威远可以过上他想过的生活。如果这是他亲自做出的选择,昭音一定会支持,也会尊重。 昭音慢慢闭上眼睛。窗外的电闪雷鸣,根本无法惊扰到她。 还好,这种安全感,她还可以继续贪恋。 威远翻了个身,从昭音身后环住了她。 昭音往威远怀里靠了靠。 半晌,威远开口:“昭音。” 昭音觉得惊讶。如此清冷的声线,居然也能带着如此的炽热。 明明是两种水火不容的温度。 之前,如果问昭音谁的声线最有磁性,她大概会回答六生。因为这是公认的事实。 但是此刻昭音发现,她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威远的声线,才是真真正正的磁性,吸引着她心脏的每一下跳动。 “嗯?”昭音在黑暗中睁开眼晴,轻声应和。 威远却突然没再说话。 当昭音以为他应该是睡着了的时候,威远又突然轻声说了句:“睡吧。” “嗯。”昭音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昭音好像做了很多梦。 一定是因为前几天压力太大了。梦中她一直奔波,觉得全身都很累。 所以,当转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公寓门口就响起沉重的敲门声时,她是暴躁的。 “这人有病?”昭音声线慵懒,压抑着愤怒开口。 “我去吧。”威远拍了拍昭音的腰,便下床去开门。 昭音根本就没睡饱。她懒得理敲门的人是谁,拉过被子埋住脑袋,便要继续睡。 朦朦胧胧地,她听到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是人口普查处。” 有毛病? 昭音掀开被子坐起身,从房间内怒视着门口的方向。 这个时间来做婚姻审核?故意的? 她突然体会到了天寒之前说的,来审查的人态度从来不友好,因为他们觉得对方捡了大便宜。 虽然昭音现在的确是在捡便宜。 但说到底,她还不是被迫的?她本来在团里呆得好好的,居住权也和团里绑定着。无耻地利用她的身份,让她陷害无辜者的那些人,不是在捡便宜吗? 昭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裹着个毯子,从房间里走出来,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太凶狠。 一男一女站在沙发前。他们看到昭音从威远的房间走出来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昭音的房间。 昭音自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昭音的房间里,床单很平整,窗帘拉开着,不像睡过人的样子。他们这才确定,这对昨天刚刚登记的新人,晚上是一起睡的。 昭音的内心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嚎。 “昭音小姐,早。”女人的问候,毫无声调。 昭音干脆忽略掉,径直走到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从饮水机接水。 “坐。”昭音一边接水,一边冷冷地说。 一男一女在沙发上坐下,暂时没有开口。 昭音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把两个玻璃杯重重地放到茶几上,冲着玻璃杯努努嘴,“喝。” “我们……”女人正要开口。 “你们确定这个时间来合适吗?”昭音裹着毯子,冷淡地看着男人问,“先生,我里面没穿衣服,很不方便,您明白吗?” 威远轻轻搂了一下昭音的腰。 昭音的怒气值稍稍下降了一些。 男人面不改色地开口:“我们行程匆忙。” 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要这么冠冕堂皇。 看在不想给威远惹麻烦的份儿上,昭音忍了。 威远递过来一把椅子,昭音坐了下来。威远就坐在她身边。 昭音勉强对来人笑了笑,努力友好地开口:“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您妻子是何时出生?”男人看着威远开口。 “584年2月20日。” 威远一听就也没睡醒。昭音觉得抱歉极了。 “您的丈夫呢?”女人看着昭音开口。 “578,10月25。” “二位交往多久?”女人继续看着昭音问。 “没多久。”威远率先开口,“停战谈判,回团里开始。” “为什么会想要昨天登记?”女人看着威远问。 威远带着困意,却思路清晰地回答,“之前参加朋友婚礼,觉得很羡慕。等都准备好,昨天就登记了。” 昭音心里想着,威远可真能编。 “你之前是破晓的吧?”女人转过头来问昭音。 “嗯。”昭音应了一声。 “在破晓名声不好?”女人不客气地问。 “不知道。”昭音懒得多说。 女人似乎是轻蔑一笑,又看着威远说:“威远先生,香邦上下,都听过您的尊姓大名。” “谢谢。”威远轻声回答。 “但您要时刻警惕,像您这种德高望重,条件优越的人,一定会有不少人想来沾沾光。”女人直白地说。 昭音想象得到,天寒的妻子,也一定是这种待遇。他们会如何回应,昭音不知道。 但是昭音无法回应。因为她确实是沾了威远的身份。她不能再给威远添任何麻烦。 于是,昭音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不会。”威远轻声回应,“我只爱昭音。不会有别人。” 昭音听着威远半醒未醒时,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威远转头与昭音对视。 昭音的清纯水灵,对上威远的深邃温柔。她惊觉,世上有些东西,也许真的可以长久。 “谢谢二位配合。”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和女人一起站起身,“祝二位新婚愉快。” 昭音收回与威远对视的目光,站起身,目送着二人离开公寓。 公寓门关上后,昭音拖着一身的疲惫,重新回到床上。 威远在她身边躺下,面对着她,轻声说:“还早。接着睡吧。” 昭音调皮地笑了笑,一边往威远身边挪了挪,一边慵懒地调侃道:“威远先生,快来给我沾沾光。” 威远伸出手臂,环住面前的人。 而结束审查的男人和女人,正一边下楼,一边交谈着。 “这对应该没问题。”男人在两人的名字后面挑了勾。 “自信一点,把‘应该’两个字去掉。”女人说,“那样的对视,怎么可能有错。” 第150章 爱情的模样 霍烨文没想到,他的计划竟会如此失败。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成大事者,无感情。因为感情是最脆弱,最易变的东西。 这种东西,最能被拿来利用。 霍烨文本以为昭音是个小女人,传闻也说她水性杨花,没有道德底线。这样的人受到挑拨,由爱生恨后,一定会将那个欺骗她的男人,亲手推进地狱。 但昭音竟然没有。 她如此大气。 霍烨文有点搞不懂。他对自己看人的能力,第一次有了质疑。 然而,里堂王家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 霍烨文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会亲手搞垮乔威远,削弱香邦实力,然后割了香邦的烟草地,同时修一条烟草之路,不仅将烟草业引进里堂,也在未来制约着香邦发展。 然而现在,烟草之路看不见影,烟草地没割来,乔威远还好端端地待在香邦,威望甚至更高了。 里堂国王觉得,自己真是信错了人。 而霍烨文也意识到,霍家的辉煌,就要这样结束了。 此后,终于盼来了出头机会的,便是顾千易。 顾千易近年来逐渐受到里堂国王重用。他的家庭背景很普通,他费尽心机从底层爬到现在的位置,奉行的宗旨便是不择手段。 他认为,如果愚蠢的香邦王家能同意霍烨文提出的条件,对里堂之后的发展相当有利。 但霍烨文的方法太失败。 顾千易明白,如今里堂与香邦王后一家,还只是暗中谋划。因此做事惩人,都必须要找个好理由。 那固然是最好。但如今情况有变,计划也该随之而变。 顾千易了解到,这位必须要搞垮的乔威远,是乔家四代。 而当年的乔家,是被香邦迫害的初代烟草商。 顾千易自然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奈何当年的乔家就没有任何把柄,如今想用此陷害乔家四代威远,似乎更是不可能。 顾千易打算在这上面,再下一段时间的功夫。如果依然找不到突破口,就要另想办法了。 毕竟,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 这天傍晚,快下班之前,昭音在佑轩办公室里,向他汇报工作。 他们在思考接下来里堂可能会采取的的行动。 “威远前辈淡定吗?”佑轩问昭音,“有人要这么搞他?” “淡定得很。”昭音回答,“没有一点担心。” “你也很淡定。”佑轩朝她点点头,“在法庭上的时候。” “装的。”昭音诚实地说。 佑轩轻轻笑了笑,低头在一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问昭音:“你最后是用什么方法留下的?” 昭音低头比对着两份资料,把头发捋到耳后,头也没抬地回答:“一个歪门邪道。” “是什么?”佑轩抬起头,好奇地问。 昭音看着佑轩,抬抬眉毛,神秘地笑了笑。 佑轩的好奇心被完全激发出来。他用拿着笔的手托着脑袋,盯着昭音,若有所思。 昭音被他盯着,丝毫不动摇,继续干活儿。 “昭音,”佑轩缓缓开口,“你不会是,和谁绑定了吧?” “什么和谁绑定?”昭音毫不心虚地问。 “婚姻。”佑轩缓缓吐出两个字。 佑轩想象得到,昭音此举得罪的那股势力,肯定取消了她与香邦团绑定的居住权。 而另外一个获得居住权的方法,便是婚姻。 佑轩知道这些,也是偶然听说,家里一位亲戚,娶了一个和安区的姑娘。婚姻审核要很多年,在这期间,审核不通过,婚姻还会被取消。 除此之外,佑轩想不到其他方法。 昭音轻声笑了一下,语气仍是毫无波澜。“谁能愿意让我绑定?” 但佑轩知道,昭音这个狡猾的后辈,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现在很可能是在故作淡定。 于是佑轩没有被她欺骗,而是接着她的问题问了下去:“还能有谁?” “谁?”昭音抬了抬眼。 “威远前辈啊。”佑轩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昭音故作无奈地看了看他。 “你少装,我也是有头脑的人。”佑轩稳当当地说,“你绯闻虽然多,孰真孰假,我现在也能理出个大概。” 昭音放下手中的笔,盯着佑轩开口:“前辈,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昭音,”佑轩像个长辈一样告诫她,“八卦是人的天性。” “哦?”昭音来了兴致,挑眉看着佑轩,“那你说说,为什么你觉得我和老大的绯闻,就是真的?” 佑轩微微愣了愣,随即开口:“这还用问?你们俩的事,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什么?”昭音继续问。 “昭音后辈啊,”佑轩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和威远前辈就是在谈恋爱,只有你们自己不知道。” 这句话说得真是有意思。 昭音轻轻笑了一下,“别胡说了。” 佑轩回到原来的问题:“说啊昭音,你是不是和威远前辈绑定了?” “哎呦喂,是是是!大少爷,你满意了吧?”昭音看到既然躲不过,便直说了。 她预料得到,佑轩不会是团里里唯一一个在思考这件事的。 她和威远通过婚姻绑定,获得居住权的事,早晚被所有人知道。 佑轩虽然意料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觉得微微惊讶。 他们这么信任彼此吗?利用婚姻绑定,对双方来说,都是很大的风险。毕竟两个人,从财产到人身,都必须绑在一起。 还是说,即使婚姻成真了,他们其实也无所谓? “昭音,”佑轩问她,“你对威远前辈,是什么感觉啊?” “我很感谢他。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昭音毫不犹豫地开口,“我希望,他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佑轩听完昭音的话,又对她说:“昭音,如果真的直接走婚姻这一步,你要想好,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感恩,还是喜欢。” “好。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想的。”昭音也不知道是在敷衍,还是认真的。 -------------------------------------- 昭音从佑轩的办公室出来后,天已经暗了。 她突然想去找威远。 这次只是单纯去找他,不像上次那样带着偷公章的目的。 她站在威远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老大。” “进来。”威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昭音推门走了进去,在身后轻轻把门关上。 “怎么了?”威远眼中似乎是带着笑意。估计是在调侃她。 昭音嘿嘿地笑了两声,“这次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来找你。” 威远冲着沙发抬了抬下巴,“坐吧。我还要一会儿。” 昭音乖乖在沙发上坐下。又觉得不够舒服,便上半身倒在沙发上,脑袋靠着沙发扶手。 她放空着大脑,安静地等威远完成工作。 过了好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弹开,法步大步流星冲进来:“威远!” 正在发呆的昭音吓了一跳,上半身从沙发弹起来。 法步也吓了一跳,惊恐地后缩了一下,和沙发上的昭音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儿?”法步问。 “我无聊。”昭音诚实地回答。 法步一边往威远桌边走,一边逗昭音道:“所以过来等老公了?” “嗯。”昭音乖得像个小动物。 “威远,你小子真幸福。”法步一边说,一边朝威远伸出手去,“给我一沓信纸。” 昭音继续倒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再见,祖宗们。”法步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挥手道别。 “再见,法步前辈。”昭音毫无生气地说。 法步离开后,昭音觉得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 昭音便坐直了上半身,和威远肩并肩。 “饿吗?”威远问她。 “不饿。”昭音摇了摇头。 “那一会儿再走?”威远又问。 “嗯。”昭音乖乖地回答。 “今天忙吗?”威远问她。 “有点。”昭音回答完,又想起了刚刚和佑轩的谈话,“老大,佑轩前辈知道我是怎么留下来的了。” “嗯。”威远告诉她,“没关系。” “没关系吗?”昭音看向威远,“之后可能会有更多人知道。” 威远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好。”既然威远不担心,昭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大啊,”昭音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和薇拉分开的?” 威远想了想,回答:“十九岁。” “那你之后为什么不再找别人了?”昭音好奇地问。 威远和薇拉分开后,在南巷待了两年,之后加入了团里,到如今已经将近十年了。 昭音觉得奇怪,威远在与薇拉分开后的这十年里,没有再与任何人在一起。现在他肩上扛着担子,尚且可以理解。但之前的那些年,是为什么呢? 威远没有逃避这个问题,而是直白地回答昭音:“我害怕。” 昭音轻轻抿了抿嘴。 威远继续说:“她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 昭音想象得到,威远当年救下薇拉,两个人互相支持,互相陪伴了很多年。威远曾经把所有的脆弱,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薇拉面前,最后却被薇拉狠狠地利用了这些脆弱。 这种疼,该有多么撕心裂肺。 怪不得威远一直以来,都很少与其他人谈论三观。 他怕了。 这样的痛,没有人想经历第二次。 昭音突然觉得自己比威远幸运得多。威远一直以来识人有方,但或许他当时太年轻,终是识错了薇拉。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许他已经忘记薇拉,但那种痛的感觉,他一辈子不可能忘记。 他没有见过爱情的模样。 他甚至都不敢继续寻找。 昭音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威远的手。 第151章 点到为止 一天中午,昭音陪着法步,去团里对面不远处的甜品店买蛋糕。原因是法步馋了。 昭音背对着甜品店,站在门口等他。恍惚间,她想起了少庭。 那年她生日那天,少庭就是在这家店门口,往前再走几步的位置,和她分吃着那片他亲手做的雪花巧克力。 不知道少庭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昭音突然后悔,她不应该陪法步过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容易感性。从前,她喜怒不惊,情绪不常有波澜。而现在,她好像开始变得敏感,开心时会觉得幸福,难过时又会觉得伤感。 对于她这样一个起跌沉浮着生活的人来说,这种正常,反而不是件好事。 她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这时,一盒巧克力递到了眼前。 她以为是法步,便说了句“谢谢”,刚想接过来,抬起头,却发现眼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高,单看五官,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但气质成熟精明,让人突然猜不透他的年龄。 男人的眼角与昭音一样,都是微微下垂,却不像昭音一样带着无辜感。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又收敛起了全身的气场,让人不自觉想亲近,不笑的时候,却又带着一股通透戒备。 这样一个陌生人递过来的巧克力,昭音当然不会接。 她冲男人笑了笑,收回了刚刚伸出去的手。 “拿着吧。”男人声线友好而沉稳,“我买错了。扔了也是浪费。” 虽然他说是买错了,但昭音没在他手里看到第二盒买对的巧克力。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昭音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纠缠,便先接过来,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 “我叫何向恒。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男人问道。 “我叫昭音。”昭音回答。 “昭音小姐是团里的人吗?”男人又问。 “是的。”昭音点点头。 “您很漂亮。”男人大方地夸赞,语气中不带一丝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昭音便也大方地回答:“谢谢。” 男人点点头,“再见。” 昭音朝他微微一笑。 男人走后,法步马上从甜品店出来,立即开口道:“我看到了!你被搭讪了!还被送巧克力了!” 昭音毫不谦虚地耸了耸肩。 法步一边和昭音并肩走进团里,一边逗她:“我要告诉你老公。” “去吧。”昭音也不避讳法步的玩笑,也不显示出害怕的样子。 “你老公会揍死你的。你小心。”法步坏笑着说。 “怎么了?”佑轩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拐角的另一边响起。 法步带着昭音走过去,指了指昭音手里的巧克力:“佑轩你快看,昭音被搭讪了,还收到了巧克力。咱们找她要封口费吧!” 昭音走到拐角另一边后,回头向团里门口张望了一眼。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于是,昭音转过头来,又向前走了几步,把手上的巧克力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就这么扔了?”法步惊讶地问她。 “当然,”昭音理所应当地回答,“谁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种谨慎感,昭音从很小的时候就有。 熟人都不相信,更何况陌生人。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也有道理啊!”法步认同过后,还不忘加一句,“不过人家也可能就是想搭个讪。” 昭音面无表情地一撩头发,“当然。毕竟我如此貌美。” 法步一边看着昭音,一边摇了摇头:“就应该让威远回家好好揍你一顿。” -------------------------------------- 顾千易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食指轻轻抵着脑袋。 他觉得无从下手。 乔威远这个人,从实力到人品,无所挑剔。即使是乔家的出身背景,以及和安区的成长背景,也并未影响他丝毫的威望。 顾千易扶了扶额。 霍烨文之前走的那条路,的确是唯一的一条路。 现在却也被堵得一只蚊虫都无法进入。 如此忠心。 顾千易对男人的羽翼来了兴趣。 “这女人是和安区的?”顾千易问手下道。 “是的,少爷。”手下恭恭敬敬地回答。 顾千易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自然了解与他类似的这个群体。能爬到这个高度的底层人,哪个不是心机深重,不择手段?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就非常麻烦。 顾千易明白,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除掉乔威远,软的来不了,就直接来硬的。既然有了目标,就一定要达成。 但是他同样明白,继续留着男人身边的这个羽翼,实在后患无穷。 “这羽翼也很碍事啊。”顾千易若有所思地说。 手下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少爷下命令。 “一起剪了。”顾千易冷冷地开口。 手下立即接了命令:“是。” 同一时间,昭音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志岐问她。 “没有。”昭音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天傍晚,两个人刚吃了饭,正沿着河边的草地,边散步边聊天。 “你最近很风光啊。”志岐说。 “我都受宠若惊了,”昭音淡淡道,“现在团里竟然有不认识的人,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末了,她强调了一句,“友好的那种。” “你对抗王家法庭的时候,真的太勇敢了。” 昭音笑笑,“你果然看得出来。” 志岐看得出,这次王家法庭的事,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其中卷入的几方势力,一定比他想象的,更为错综复杂。 只是他的信息量与中高层并不对等,因此他无法准确判断,具体细节究竟是怎样。 既然如此,他便直接开口问这位多年老友:“昭音,所以前几天那个案子,究竟是怎样的?” 昭音依旧注视着河面,“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喂,”志岐无奈道,“咱们曾经并肩作战,现在却还要这样打马虎眼?” 是的。打马虎眼。这就是昭音的想法。 虽是昔日好友,终是多年未见。毕竟时过境迁,谁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能确定。 小七是如此,志岐亦是如此。 不过,既然志岐如此直白,昭音也只得笑了笑,对他说:“志岐,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志岐看了她一会儿,没再细问,而是关心道:“那你有没有被卷进什么麻烦?” “有是有。”昭音淡淡道,“不过现在都解决了。” 点到为止。 志岐感觉得到,昭音还是像从前一样,从来都不与他交心。昭音对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切,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多说。 这是昭音的性格,而他从来没能撬开昭音的心锁。 但感情的事,远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你最近有没有回家?”昭音找了些轻松的话题。 “一两个月一次。” “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好得很。”志岐扯扯嘴角,“唠叨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昭音噗嗤一笑,“真幸福啊。” 志岐看看她,“你还是不想找找身世吗?” 昭音摇摇头,语气释然,“不找了。找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他们当年在北巷的时候,浅尝辄止地谈过几次。西巷孤儿院的孩子大多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昭音也是无意寻找。 如今几年过去,昭音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志岐于是没再继续身世的话题。“你觉得这里比起北巷,怎么样?” “对我来说,还是这里好。”昭音看着志岐问,“对你呢?”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发展了几年的生意丢了,但是还是这边活得舒服。”志岐诚恳地思考着,“在北巷的时候,总是觉得生活很黑暗。” “嗯。从早忙到晚,做着没有尽头的事情。” 志岐跟着说:“像是在夹缝中求生,只为了那一点点阳光。” 昭音笑了笑,“现在被阳光刺瞎了眼睛吗?” 志岐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其实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阳光。” “北巷的黑暗不带掩饰,这里的黑暗都是藏在阳光下的,”昭音淡淡道。 志岐想了想,缓缓开口:“昭音,你不害怕吗?” “什么?”昭音淡淡地问。她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志岐指的是哪个。 “如果我们拿不到香邦国籍,被迫回到和安区,你打算怎么办?” 昭音不知道。 她现在的身份和威远绑在一起,尚且不用担心。 这七年之内,只要风头过去,她随时可以重新申请与团里绑定的居住权。 然而谁也不保证这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有些脆弱的东西,一触即碎。 “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如果真有了任何变故,你无法呆在团里的时候,”志岐看着昭音,“你没有任何退路。” 是的,昭音没有退路。而志岐,至少有家可归。 所以当年志岐离开北巷,并没有多少犹豫。他固然要去追求更好的发展,但即使一败涂地,他还可以回家。 昭音当然害怕。她天生没有握着任何选项。现在手里少得可怜的一两个选项,还是她拼命换来的。 所以她决绝。因为她没有退路。 所以她又淡然。不然她会被这种恐惧吞噬。 “到时候再说吧。”她淡淡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回和安区吧,”志岐慢慢开口,“只要你想,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昭音的表情依然平静,就这么看着河面,没有说话。 第152章 交易 顾千易很快便行动了。 既然找不到光明正大动乔威远的理由,他便不打算再找了。 而且,他觉得霍烨文的做法,太小女人了。 破坏人家的名声,把人家扫地出门,这么温柔的办法,霍烨文居然想得出来。 对敌人仁慈,便是给自己埋下后患。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一定要做得更狠,更彻底。 顾千易打算暗中动手,把这个令里堂闻风丧胆的乔威远,彻底清除。 而且,还要把男人身边忠心的羽翼,也一并剪了。 他私下与王后一家见了面,告诉王后,他不打算再花心思找借口,而是直接暗中把人做了。 王后一家听罢,大惊失色。 首先,乔威远为香邦献力多年,居然一条命也不能留下? 况且,现在香邦内部分裂出的两派还在暗中较劲,这样直接把人做了,万一事情败露,可就要在准备好之前,被迫内战了。 再者,乔威远和他的羽翼好好地待在香邦团里,即使想要暗中下手,又谈何容易? 顾千易自然预料到了王后一家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他已经提前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香邦国的国王和王后膝下无子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香邦国王目前身体康健,继承人的事还无需着急。不过,顾千易承诺,如果此次王后一家与里堂联手,除掉了乔威远,又满足了里堂之前提出的要求,等到香邦国王过世,里堂将全力支持王后弟弟的儿子即位,成为新的国王。 这对王后一家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王后一家虽然掌控着实权,然而对于继承人一事,明文规定国王长子享有最优先继承权,若无长子,则由国王亲自指定继承人。 这样一来,王后一家必须要联合其他大臣或者外部的力量,逼迫国王传位给王后弟弟的儿子。 然而王后一家又是典型的小商人头脑,贪婪成性,是否能得臣心,得民心,联合到足够的势力,还未成定论。 如今,王后弟弟的儿子尚且年幼,暂不急于铺权谋术,争夺王位。而等到再过几年,香邦国王步入老年,举国上下开始考虑推选新的继承人之时,如果能暗中借住里堂的力量,自然是要容易太多。 如果弄死一个乔威远,便能为今后的这一切铺路,他们一定在所不惜。 王后一家立即同意了与顾千易之间的交易。他们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动手的机会。 正在他们冥思苦想之时,有人为他们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如果利用得好,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这个提供机会的人,便又是云冬灵。 云冬灵天生就是一个爱探险的人。从她几年前过生日,只身探险,给香邦团带来巨大麻烦的那一次,便可窥见一斑。 而这一次,又是这位不知深浅的云家千金,将会为团里带去更大的祸端。 香邦东部接壤着的,大多是荒芜的山脉。但是靠近北边有一座山脉,高度坡度都适中,树木郁郁葱葱,在每年这时的七八月份,正是避暑的好时候。爬上山顶,还可以眺望远处的海景。 云冬灵的父亲在自家女儿的百般哀求下,几年前终于同意,每年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让女儿在两三位贴身女随行的陪同下,一起爬山远足。云家为此还花大价钱修建了一条简单的通向山顶的路,供女儿以及随行行走使用。 不过,探险探险,自然有可能遇到危险。之前的几年都很顺利,然而今年,在云冬灵上到山顶,欣赏美景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她和另外两名陪同的贴身女随行,被困在了山上下不来。 第三位等在山脚下的女随行,见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便果断赶回云家,禀报了云老爷。 好巧不巧的是,那天上午,王后的弟妹来到云家,给云夫人送一些自己亲自做的糕点。因为下雨,便在云家多逗留了一会儿,打算雨停之后再离开。 王后的弟妹平时就喜欢自己做一些甜食。而在每年鲜花最繁茂的时候,她都会亲自采花,摘下花瓣洗净,做成鲜花糕点,自己留一部分,同时也送一些给贵族们品尝,趁此机会串串门,与他们拉近关系,为自己儿子的未来尽量铺路。 于是当云冬灵的贴身女随行赶回云家,向云氏夫妇汇报千金被困在山上时,王后的弟妹恰好听了个全部。 “快!找团里的人去救!”云夫人扭着肥胖的身躯,焦急地吼着,“不把我女儿救下来,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赶紧去找那个乔威远!”云老爷下了命令,“之前那种情况,他都能救下冬灵,这次一定也可以!” 云冬灵的女随行接到命令,便立即准备出发。 “等等!你光让一个大男人去,下这么大雨,多不方便!”云夫人眉头紧紧拧着,打了一下云老爷的胳膊,又命令道,“那个乔威远不是还有个女下属?叫她也跟着!去给我照顾好小姐!” “是!”女随行恭敬地回答,然后一刻也没有耽误,便赶往香邦团。 王后的弟妹觉得,机会来了。 她立即与云老爷和云夫人道了别,赶回家中分享这个情报。 丈夫安君平曾经和她说过,让她留意有没有什么机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乔威远和他的羽翼。如果事情能成功,会有贵人在今后帮助他们的儿子继承王位。 听到这样的条件,王后的弟妹自然是处处留心,寻找着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乔威远要带着自己的羽翼,冒着如此大的雨上山了。 这本来就是一项很有风险的任务。如果他们派几个人偷偷跟上山去,趁人不注意,把男人和他的羽翼在山里处理掉,一定可以轻松伪造成意外,没有人会发现。 简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王后的弟妹兴奋地跨上马,连雨衣都来不及穿,便要离开云家。 “你怎么现在就要走啊?这雨还这么大!”云夫人仰着肥硕的脸,睁着圆圆的眼,不明白王后的弟妹为何突然急着要走。 “云夫人,离开儿子太久,我实在不放心。”王后的弟妹巧舌如簧地编着借口,“糕点您慢用!我下次再来看您二位!” 说罢,王后的弟妹便快马加鞭赶回家。 昭音当时正在佑轩在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当汇报结束,她正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的雨已经下得这么大了。 “真麻烦。”佑轩嘟囔了一句。 昭音撇了撇嘴。要不等雨停了再走吧。这架势,只要一出去,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但她还没来得及重新坐下,佑轩的办公室就响起沉重的敲门声。 “进来。”佑轩朝着门的方向开口。 昭音也转过头,看向门口。 佑轩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湿漉漉雨衣,头发还顺着往下滴水的女人站在门外,一脸急迫。 昭音皱了皱眉。 “您是昭音小姐吗?”来人朝着昭音开口,语气中带着焦急。 昭音点了点头:“我是。” 来人语速极快,却是极清晰地说:“我是云冬灵千金的贴身随行,千金和两个贴身随行被困在了山上,云家希望您立即前往营救。” “现在吗?”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的。这是云家的命令。”来人似乎是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歉,却又不得不命令昭音行动。 昭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年轻女人听到昭音肯定的答案后,快速点了点头,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说道:“我已经带了干衣服给她们。我先去找威远先生。一会儿我们楼道见。” 昭音看着年轻女人离开,又看了看窗外的雨,表情相当痛苦。 然而,王家贵族的命令不可违抗。 昭音还听到年轻女人说要去找威远。看来这次又要和威远有难同当了。 “来,”佑轩说着,递给昭音一件雨衣,“这个很严实。” “谢谢前辈。”昭音接过佑轩手里的雨衣,套在自己身上,紧紧勒住领口,袖口和裤腿。 她看到桌上有一卷饼干,突然想起被困的三个人可能会饿。 “前辈,我可以把你的饼干拿走吗?”昭音问佑轩。 “拿吧。”佑轩说着,又拿了另外一件更大的雨衣。 昭音把饼干放进雨衣口袋,拉上口袋拉链,和佑轩一起来到楼道。 她看到威远面无表情地跟着年轻女人从办公室走出来。不知道威远现在是什么心情。 又是云冬灵惹了麻烦,又是威远亲自处理。 可怜的威远。 昭音无奈地对威远笑了笑。 “前辈,给你。”佑轩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件雨衣递给威远。 “谢谢。”威远接过雨衣,朝佑轩轻轻点了下头。 “二位,事不宜迟,”年轻女人皱着眉头开口,“我们尽快出发吧。” 佑轩嘱咐道:“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昭音和威远对佑轩点点头,便紧跟着年轻女人,迅速出发了。 佑轩目送着三个人的背影,不禁感到隐隐担心。 这么大的雨,还要上山,多危险啊。 这个千金小姐,还真是会给人找事。 佑轩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办公室。他只希望威远和昭音两个人,可以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153章 下山 风声在昭音耳边呼啸,雨点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她骑着昼影,与夜影并肩,紧紧跟在云冬灵的贴身女随行后面,脑海里闪过一万句不重复的咒骂。 昭音突然想起当初,威远为了保护她,想让她去王家贴身保护贵族千金。 “老大,”昭音冲着前面的女人抬抬下巴,悄声对威远说,“如果你当初把我送去王家,现在前面带路的,可能就是我。” 威远轻轻笑了一下,应了一句:“嗯。” 在他们离山脚越来越近的时候,雨竟然很配合地变小了。 在最前面带路的女随行紧紧一勒缰绳,轻巧地跳下马来,转头对二人说:“千金就是从这里上去的。” 昭音也跳下马,跟着威远一起,把夜影和昼影拴到同一棵树上。 “走吧。”女人朝二人点点头,便转身带路,准备上山。 “你也要上去吗?”昭音问她。她本以为女人会在山下等着,毕竟雨后的路如此难走,而修建好的通往山上的路,只有面前这一条,并不需要有人带路。 “当然。”女人坚定地说。 还真是忠心。 昭音笑了笑,对她说:“走吧。” 女人走在昭音前面带路,威远跟在昭音身后。昭音似乎是听到他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这个云冬灵,太会给威远找麻烦了。 好在现在雨小了,他们走的毕竟也是人工修建的路,虽然泥泞,却还算比想象中的好走。 幸好佑轩给的雨衣很防水,刚刚那么大的雨,昭音感觉里面的衣服却都没怎么湿。 山不算很高很陡,但现在路很滑,还是要比平时上山多费不少体力。快到山顶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昭音此时的呼吸已是微微急促。威远紧跟在她身后,呼吸却是仍然很平稳的样子。 三个人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山顶。之后,昭音便一眼看到了那个搞事的麻烦精,云冬灵。 云冬灵正坐在一块岩石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即使旁边一个女随行之前一直撑着自己的外套,挡在她头上,她的头发还是湿成了一缕一缕,身上薄薄的衣服也都湿成了半透明。 当然,她旁边的两个贴身女随行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就那么湿哒哒地贴着身体,脸上的表情害怕而焦急。等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救兵,她们似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们身上湿湿的衣服,昭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云家特意要叫她过来。 昭音转过头,对正低着头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的威远说:“背过身去。” 威远头也没抬,便顺从地背过了身。 昭音来到被困在山顶上许久的三个姑娘面前,帮她们换上同行女随行带来的干衣服。 三个人在山顶淋了这么久的雨,现在都是冷得发抖。 其中,云冬灵是最严重的。她颤抖的嘴唇冻得发紫,即使换上了干衣服,也仍是保持整个人缩在一起的样子,似乎是想留住最后一点温度。 昭音见状,干脆亲自拿了条毛巾,帮她一点点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云冬灵依然紧缩着身体。 昭音看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便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很冷吗?” 云冬灵眼神没有焦距,颤抖着嘴唇,机械地点了点头。 昭音把她所有的长头发卷起,不让任何一缕湿发沾上她的身体。希望这样能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冷。 她一边帮云冬灵擦着头发,一边转头问旁边另外两个正在擦头发的女随行:“你们冷吗?饿不饿?” “我们还好。”两个人回答道。 她们似乎比云冬灵恢复得快很多。也许是平日里经常训练,身体素质要更好。 昭音转过头来,继续照顾着这位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耐心地用毛巾帮她吸着头发上的水。 不过,这山上的风景确实很美。还可以看到大海。炎热的时候来这里避避暑,爬爬山,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刚下过雨,周围都是雾蒙蒙的,迷幻而朦胧。晴空万里的时候,肯定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等昭音擦得差不多了,又问了云冬灵一句:“好些了吗?” 云冬灵又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饿吗?”昭音又问。 云冬灵摇了摇头。 昭音把湿毛巾递回给领路的女随行,然后伸出手想去握云冬灵的双手。 云冬灵似乎是躲了一下。 昭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成现在这样了,还摆什么架子?但她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也没去搭理云冬灵的反应,而是自顾自握住了云冬灵的双手。 一片冰凉。 昭音感觉自己像拿着两个冰块一样。怪不得这个大小姐冻成这样。 昭音垂着眼睛,帮她捂着手,并且开口对她说:“等你稍微好点了,咱们就下山。” 云冬灵轻轻应了一声:“嗯。” 威远还是背对着她们,双手抱臂,低头站着。 另外的两个女随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来关心云冬灵:“小姐,您没事吧?” 云冬灵的脸色终于有所恢复。她看向两个女随行,“没事。你们呢?” “我们没事。对不起小姐,是我们没保护好您。”两个女随行恭敬地说。 云冬灵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又过了许久,昭音终于感觉到,云冬灵冰块一般的双手开始回暖,已经快变到了正常温度。 “可以下山了吗?”昭音问她,“天快黑了。万一一会儿再下雨,就麻烦了。” 云冬灵点点头。 昭音放开了她的手,刚想去叫威远,就听到云冬灵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昭音对她笑了笑,“不用。” 一位女随行走到威远身边,对他说:“我们好了。咱们尽快下山吧。” 威远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昭音。 昭音冲他点点头。 “走吧。”威远对云冬灵说。 云冬灵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样子。她脸色发白,双臂紧紧抱在一起,顺从而安静地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正欲离开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却是刚刚沿着这条路,到达山顶。 “云小姐,”其中一位男人开口,“我们是被派来接您下山的。您还好吗?” “嗯。”云冬灵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快下山吧,天要黑了,一会儿可能还要下雨。”刚刚领昭音上来的女人催促着。 两位男人恭敬地把路让开,让威远带着云冬灵先通过,而后又让女士们优先。 云冬灵的前面是威远,后面依次跟着三位贴身女随行,再后面是昭音,最后,两位刚刚到场的男人也跟了上来。 昭音想着,护送千金果然是大架势。乔威远亲自开路,后面一串保护她的男男女女。 不得了啊不得了。真是幸福的孩子。 下山的路向来比上山的路要难走。刚下过大雨,到处都很滑,他们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昭音看着威远在前面给云冬灵带路,还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一眼,便对他笑了笑,想让他放心。 她可是堂堂副队长,连个山都下不了,那还得了? 正得意着,昭音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 现在他们走的这段路,坡度还算比较缓。路的外侧是杂草丛生的泥泞山坡,让人一看便觉得胆战心惊。 昭音往里侧靠了靠,蹲下身来,低头系鞋带。后面的一个男人超过昭音,继续向前走着,而另外一个好像是弯下腰去,正使劲拍打着泥泞的裤脚。 昭音的鞋带上脏脏的,弄得她满手都是泥。 似乎是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昭音连忙把鞋带紧紧系了个死结,站起身,甩了甩手,打算从里侧走回路中间,继续跟上前方的队伍。 然而,就在她刚刚回到中间,还没来得及转身时,一股巨大的力便突然从里侧撞来,径直把她撞向外侧的山坡。 经过刚刚的暴雨,以及现在的小雨,地上已经非常滑。昭音毫无准备,被这股力撞得完全收不住脚步。眼看就要扑到山坡上,顺着坡道滚落,她努力想保持住平衡。身后的对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伸出双手准备大力从她背后推一把。 然而这股力只有一半作用到了她身上。剩下的一半,被威远随身携带的刀狠狠地砍开。 但是这作用过来的一半力也已经够了。地上太滑了,昭音本就还没控制好平衡,周围也没有任何一棵树可以给她借力,再被身后的人这样一推,便是正面朝前狠狠地倒向山坡。 威远不知是什么时候从队伍最前方冲过来的,他用尽了最快的速度,隔挡开了前方另一位男人的阻挡,冲向后方,却也刚刚来得及砍开后方的男人,为昭音卸掉一半的推力。 昭音余光里看到威远向她冲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她觉得额头狠狠一疼,在威远抓住她之前,便迅速地向山下滚落。 “你们在干什么!?”昭音滚落山坡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便是云冬灵惊恐的尖叫。 第154章 山洞 昭音用双臂紧紧护着脑袋,努力蜷着身体,在滚落的过程中,冷静地用腿感受着是否有可借力的石块或是坑洼。 突然,她的右脚勾到一块石头。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秒缓冲,却也够了。她迅速腾出一只手抽出腰间的刀,在石头被勾落,整个人继续滚落前,握着刀柄,用尽全力想把刀尖插入泥土中。 奈何她的额头现在火辣辣地疼,湿乎乎的液体模糊了她的左眼,她睁不开眼睛,上臂本来也没有什么力量,刀尖终究插得不是很深,她依然顺着坡道滑落。 但是无论如何,滑落总是比滚落要安全得多。她现在只祈祷着刀尖不要碰到石头,然后被弹出来。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一块不大不小的镶在地里的石子,清脆地把刀尖弹了出来。 正在昭音绝望地准备好继续滚落之时,突然感觉自己被大力抱了起来。湿湿的液体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在谁的怀里迅速转了一个圈。 之后,她便听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兵刃相接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 她感受到身后有一阵冲过来的风,想提醒抱着她的人,后面有敌人,却无法开口。 好在抱着她的人早已发现,又稳稳地带着她转了半圈,之后便是一声骨头被沉重击打的声音。 冲过来的风瞬间消失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滚了下去。 威远怀里抱着受伤的昭音,不想让她晃得太厉害,便尽量平稳地结束了战斗。 周围安静下来了。 昭音觉得头痛欲裂。 她感觉得到又在下雨了,雨水滴在她的眼睛,额头,肯定和其他的液体模糊成了一片。 “昭音,别睡。”昭音感受得到威远一边抱着她,一边不知向着哪里在移动。 她不困,也不想睡,但头真的很痛。 失去意识前,知道威远在身边,昭音便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等昭音缓缓睁开眼睛时,突然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哪里?她是在干嘛来着? 额头好痛,身上也好痛。 她的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微弱的光时隐时现,耳边有噼里啪啦的火声和潺潺的水声,身下好像是柔软的藤条。 好暖和。 但这里是哪里? 昭音微微向声源偏过头去,额头上却是尖锐的一疼。 她极轻微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却被威远敏锐地捕捉到了。 “醒了?”威远到她身边蹲下来,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这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好像旁边有一簇小火苗,火光若隐若现,昭音还是分辨得出威远的轮廓。 “你是……谁呀?”昭音的语气中尽是迷茫。 感受到威远明显地一愣,她便再也没绷住,得逞地笑了。 威远在黑暗中无奈地看着她。本来以为她磕傻了,看来是没事。 昭音并没搞清楚状况。但威远在身边,她便觉得肯定没事。 “这是哪?”昭音坐起身,盖在她身上的衣服便缓缓滑落。 威远伸手制止住了衣服继续滑落。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昭音。 昭音瞬间明白了。 她刚刚一直没注意。现在刻意感受一下,便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内衣,盖着的好像是威远的上衣。 她也在黑暗中看着威远,不疾不徐地问:“你扒的?” “都湿了,在烤火。”威远告诉昭音,“你身上都是血。” 想来也是。 昭音看看左边,几根木头上,生着一簇小小的火苗。旁边放着衣服,看不清是谁的。 她又转过头来看着威远,一时间不知道视线该不该下移。不过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疼吗?”威远温柔地开口。 “疼。”昭音问他,“我身上有伤吗?” “都是磕伤擦伤,”威远告诉她,“主要是额头。” “你受伤了吗?”昭音又问。 “没有。”威远对她说,“放心吧。” 听到威远的话,昭音便放下心来。 “这里是半山腰的山洞。”威远告诉她,“我们上不去,只能沿着坡道下去。但外面下雨了,天又黑了。” “你居然找到了这里。”昭音感叹道,“这里好暖和。” “那边有个温泉。”威远向火苗的方向偏了偏头。 昭音的眼睛现在适应了黑暗,却依然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细节完全看不清楚。威远离她那么近,她也看不清那熟悉的五官。 她能看到,这个山洞不大,离她右手边一段距离之外,是一个小小的洞口。她和威远现在山洞最里面,左手边是一簇小火苗,和潺潺的水声,估计是威远说的温泉。 “你是怎么生的火?”昭音问。 “这里有木头。我找了块石头,用刀柄打的。”威远告诉她,“刚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黑。” “你真厉害。”昭音佩服道。 威远在黑暗中依然准确地摸了摸昭音的脑袋,语气带着心疼和愧疚,“对不起。”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他们陷害不了你,竟然想暗中除掉你。” “还有你。你太忠心了。”威远顿了顿,“都怪我。” “别这么说,”昭音回应他,“我有我的选择。” 这是威远当年的原话。昭音现在也用这句话来表明态度。 他们在黑暗中注视着彼此。两人之间不过几厘米的距离,能感受到对方清浅的呼吸。 隔了许久,威远又问她:“不冷吧?” “不冷。”昭音说,“很暖和。” “我们明天一早回去。”威远对她说,“天一亮就走。” “嗯。”昭音也正有此意。现在的情况,在团里呆着,才最安全。 昭音正这样想着,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叫出来。 威远立即略带歉意地开口:“但我没找到吃的。” “老大,”昭音在黑暗中灿烂地笑着,告诉他,“我的雨衣口袋里,有一卷饼干。” 威远起身走到前方不远处,去翻昭音的雨衣口袋。昭音站起来,把威远的上衣盖在身前,慢慢走到温泉旁边蹲下。 就着火光,她隐约看得清,这片流经山洞的温泉很清澈。泉水不深,大概也就没过她的腰。 昭音伸手摸了摸泉水。 好舒服的温度。 她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怎么了?”威远问。 “水好暖和。”她告诉威远,“我想洗澡。” 没事。反正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估计威远也是这么想的,“洗吧。” 昭音轻轻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放到旁边,然后坐在温泉边,先把腿探进泉水,之后是整个人。 一瞬间,她身上的所有淤青,伤痛,仿佛都被治愈了。 “天呐!”昭音转了个身,双臂交叠,趴在温泉边上。 她看到威远走近,坐到她面前,把饼干放到她手边,“舒服吗?” “特别舒服。”昭音诚实地回答,“要不要来?反正看不见。” 威远没跟她客气。 昭音都不客气,他有什么好客气的。 威远与昭音在温泉里隔开着半个人的距离,也转身趴在温泉边。 昭音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开饼干,一边告诉威远:“都碎了。” “总比没有好。”威远轻声说。 昭音拿了一小块,然后把饼干向威远那边推了推。 她和威远,一边泡着温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烤着火,一边聊着天。 昭音突然觉得,如果不是被人追杀,这样的生活,还挺惬意的。 她轻轻笑了一声。 威远也跟着她,笑了笑。 “咱们真悠闲,”昭音嘲讽着,“这个时候应该担心才对。” “嗯。”威远应和着她。 外面依然雷雨大作。但昭音觉得山洞里还挺温馨。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等到外面的雨渐渐变小,昭音才终于泡舒服了。她轻巧地跳上地面,带出一点水花。 威远跟着她一起上了地面。 身上的水,在温暖的山洞里,很快就蒸发了。 昭音走到火苗边,蹲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依然是半干,大概还要再烤一整夜。 威远仿佛知道昭音的心思,便主动对她说:“穿我的吧。”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昭音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把威远的上衣套在身上。 威远的上衣很宽大,下摆直到她大腿的一半处。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让她觉得无比安全。 她侧身面对着温泉,在藤条上躺下,瞬间觉得全身疲累。 刚刚过了艰难的一天,泡了舒服的温泉,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威远侧躺在她身边的地上,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睡吧。” “你没有藤条睡?”昭音问。 “没事。”威远轻声说。 昭音感受着自己身下柔软的藤条,好像叠了不止一层。威远把所有的藤条都拿来给了她,自己宁可睡在地上。 “你别睡地上。”昭音往边上躺了躺,“过来吧。” 威远沉默了两秒钟,对她说:“你会很挤。” 昭音也沉默了两秒钟,轻声开口:“没事。” 威远看着昭音,似乎是犹豫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上来,紧紧挨着昭音躺下。 藤条搭出的床垫很窄。两人面对面,身体紧贴。 一瞬间,他的体温,他的腹肌轮廓,昭音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那只穿着一件上衣的她自己呢? 她的头顶离威远的脖颈,不到几厘米的距离。她感受得到交织着的杂乱心跳,缠在一起的呼吸,以及山洞里越来越高的温度。 “昭音,”威远一只手抬起昭音的下巴,另一只手从后面按住昭音的腰,把她紧紧贴向自己。 昭音仿佛看到了,威远那双在黑暗中明亮而深邃的眼睛。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 “你不害怕吗?”威远的声音,又好似那晚一般,清冷而炽热,“我可是个男人。” 第155章 欲加之罪 昭音被威远抬着下巴,就这样直直地与他对视。 威远低着头,额头轻轻抵着昭音的。他的手禁锢着昭音的后腰,让她整个人紧紧贴着自己。 他没有给昭音任何逃避的余地。 但昭音也从来没想逃。 “老大,”昭音轻声开口,“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帮了我千百次,我根本无以为报。” 威远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昭音说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只是生存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着,”昭音告诉威远,“所以,只要我有的东西,你想要,就拿去。” 威远眨了眨眼睛,依然沉默着。 昭音也不再说话,在黑暗里迎着威远的目光。 过了许久,威远终于开口问昭音道:“你很感恩?” “当然。”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 “感恩到,愿意让我拿走你的任何东西?”威远又问。 “嗯。”昭音轻声回应。 威远的额头稍稍离开昭音,禁锢着昭音后腰的力量也消失了。他的另一只手放开了昭音的下巴,转手温柔地抚上昭音的头发。 昭音觉得山洞里的温度没有再继续上升了。 威远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 昭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了他眼睛里的光,只是听他轻声说道:“昭音,如果你只是感恩,就没有意义。” 她突然就想起了佑轩说过同样的话:要想好,到底是感恩,还是其他的什么。 威远又柔声对她说了一句:“睡吧。” 昭音沉默着,额头上的伤口重新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能明白威远的意思。但她不了解威远的所有心理活动。 威远曾经告诉过法步,他的女人必须是第一位。 然而现在的形势,以及他肩上的担子,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承诺。 但是,经历了香邦对乔家的第二次迫害,威远的内心,已经有了动摇。 他开始想把其他更珍贵的东西,放到首位。 一直以来,威远都以为,他和昭音守护着的是同样的东西,但他从没向昭音亲口确认过。 如果昭音守护的是感恩,是忠心,就和他的不一样。 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昭音的所有脆弱,都毫无保留地紧紧贴着他,仿佛在告诉他,你如果想要,就拿去。 但他不可以。 威远听到怀里昭音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他可以别无所求,只要昭音一世安稳。 不论昭音守护的是什么,威远守护的,从未改变。 他低着头,宠溺地看着倚在他脖颈处的,那颗巧克力色小脑袋的轮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靠近过。威远轻轻一动,手指尖便碰到了昭音的。 昭音仿佛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自己碰到了谁的手。她下意识地张开手指,与旁边的人十指相扣。 威远的心突然轻轻一疼。 他一开始不明白这种疼痛从何而来,过了几秒钟,他才想起,昭音告诉过他,十指相扣,是天祈的习惯。 后来便也成了昭音的习惯。 威远慢慢把手抽出来,又轻轻环住昭音,伴着微弱的火花声与流水声,在这个山洞里,带着复杂的心情,沉沉睡去。 转天清晨,昭音在意识朦胧中听到清脆的,不间断的鸟鸣声。她依旧困意满满,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却感觉到周身的禁锢,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额头突然一阵火辣。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气,瞬间清醒了一些。 “还疼?”她听到威远的声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 昭音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山洞,她和威远两个人就这样挤着,在藤条上过了一夜。 昨天晚上山洞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如今天已亮,昭音慢慢地睁开眼睛,视野里便是威远近在咫尺的线条分明的锁骨。 “有点。”昭音轻声回答,声线还带着慵懒。 “走吧,”威远起身对她说,“早点回去。” “嗯。”昭音紧跟着起身,低着脑袋,垂着眼睛,想去柴火边拿自己的衣服。她身上还穿着威远的上衣,得还给他。 然而当她在柴火边蹲下来,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不禁感到差异。 虽然有洗过的痕迹,但上面斑驳的血渍,泥渍,依然很清晰。 想想也是,昨天她顺着泥泞的山坡往下滚,额头上当时还淌着血,身上肯定是一片狼藉。 后来又下了一夜的雨,山洞里也不够干燥,她伸手摸了摸,衣服也还没有完全干透。 “我洗过了,洗不掉。”威远告诉她,“你穿我的吧。” “那你呢?”昭音抬起头问道。 威远已经套上了雨衣,告诉她:“我不用。” 昭音想想,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便也没有拒绝。她乖乖地穿着威远的上衣,坐在地上穿鞋。 威远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把鞋带系好后,便朝她伸出手,“走吧。” 昭音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又接过他递来的雨衣,穿在身上。 清晨的半山腰还是有微微的凉意。昭音跟着威远一走出山洞,便能感觉到洞内洞外,温度完全不同。 也真是幸运,找到了那么温暖的地方过夜。 威远回过头,向昭音伸出手,问了一句:“冷吗?” 昭音握住他的手,回答:“不冷。” 威远紧紧地牵着昭音,带着她从泥泞的山坡向下走着。 清晨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山中的空气很清新,又刚刚下过大雨,空气里都带着泥土的味道。 “我好饿。”昭音对威远说,“我们回去就吃东西吧。” “好。”威远自然不会拒绝昭音的要求。 昭音跟着威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昨天一天过得格外艰难,到现在又没怎么吃东西,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好在,威远走在她前方几厘米处,给她开路,并且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让她借力。 昭音不禁佩服威远,明明是跟她一样的处境,却依然是体力充足。 他们现在正要绕过一块大而隐蔽的岩石。昭音从转过弯后要走的那条坡道,远远向下看去,已经能看到夜影和昼影正孤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主人回来。 他们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看到马儿们,昭音知道终于快到山脚下了。她感到一阵开心。马上就能回家了。 威远率先绕过岩石。就在昭音打算紧跟上他时,威远却用了一股极大的力量,快速将昭音一把推到岩石后面。 昭音毫无准备地顺着他的力被甩过去,一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她本能地信任着威远,便安静地一声没吭,蹲着身体在岩石后面控制住平衡,之后便看着威远的方向。 威远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停在原地,注视着前方的山脚下。 昭音看得到他微微皱着眉头。 “乔威远先生,你终于下来了。”山脚下突然有人开口,“我们是王家的人。和你一起的昭音副队长呢?” 昭音诧异。这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然而接下来,她听到更多的人出现在山脚下的声音。 竟然有这么多王家的人埋伏在这里。 昭音突然有些恐惧。 他们要干什么? “她昨天被人推下了山。”威远语气平静,“被你们的人。” 山脚下的人笑了笑,“先生,节哀顺变。” 威远看着山脚下的方向,没有说话。 “先生不用一副这样的表情,”山脚下的人淡淡地开口,“你很快就能去陪你忠心的部下了。” 昭音心脏一紧,皱了皱眉。 这些人步步紧逼着威远,来势汹汹,根本无法判断他们何时会下手,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下手。 第一次,这些人想伪造证据,陷害威远,没有成功。 第二次,这些人想剪了威远的羽翼,暗杀威远,也没有成功。 第三次,他们还能怎么做? 正在昭音不解之时,又听到山脚下的人清晰地开口:“乔家后代都是乱臣贼子,会给香邦的未来带去隐患。王家下令,立即将乔威远扣押,明天中午开庭审判,以除后患。” 昭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这话挑明了说,就是要处死威远。 既然无法陷害,也无法暗杀,就干脆随便找个借口,直接处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次,他们不择手段。 她的脑子里瞬间“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冷静下来,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一步错便是步步错,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和威远一夜未归,佑轩也知道他们是雨天上山来接云家千金,便一定会向团里禀报。团里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他们,说不定也是被王家控制住了。 而且,即使现在没被控制,之后也会被控制。 昭音知道自己现在出去露面,没有任何意义。山脚下人很多,光靠她和威远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突出重围。况且,即使一时逃脱,之后也会有无穷无尽的追杀,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要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昭音意识到,如果团里的人和威远都被控制了,那么现在唯一能行动的,恐怕只有她了。因为这些人以为她已经被推下山死掉了。 她现在必须躲好。不能被发现。 她看到威远沉默了两秒钟,便缓缓向山下走去,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昭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156章 任人摆布 顾千易与王后一家等了一整夜,派去暗杀的两个男手下却依然没有回来。他们立即意识到,计划可能没有那么顺利。 顾千易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他下定决心,已经费了这么大力气,如果这次还是失败,干脆就不要再费力了。 随便丢个借口,让王家的人光明正大把人抓来杀了,就好了。 这个乔威远正好是被迫害的乔家第四代。他身边的羽翼也与他一条心。这个借口,必要的时候,也是足够了。 王后一开始自然是惊恐地拒绝。想要把乔威远这种身份的人抓到王家处死,是需要王家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宣判的。乔家四代这种如此明显的借口,必定会引起民愤。 顾千易料到了王后会有如此反应。他也知道王后在担心什么。便开口劝说道:“王后,你的家族可是未来要争夺王位的。这点手都下不去,还能成什么大事?” “顾先生啊,我们不是下不去手杀这两个人,”王后开口,“但是如此直接地动手,必然引起内战啊!” “王后,内战终会来临。不是现在,就是之后争夺王位的时候。”顾千易切入主题,“只有赢了内战,除掉更多有异心的人,你们才能夺下这个王位。现在正好有机会挑起内战,何乐而不为呢?” 王后没说话,但顾千易看得出她在思考,并且明显地有所动摇。 于是,顾千易趁机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咱们强强联手,又找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已经是成功了一半。比起咱们现在轻松赢取内战,王后难道更希望您的侄子,以后再从头铺路,孤独地去打这一仗吗?” 王位。 是金钱,是权利,是举国上下的尊敬。 必须要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顾先生,我明白了。”王后坚定地看着顾千易,“您需要香邦王家,做些什么呢?” 首先,顾千易便是要知道,乔威远和他的羽翼,现在在哪里,究竟是生是死。派去暗杀的两个男手下没有回来,并不代表着乔威远未死,羽翼未折。 顾千易让王后派出两个王家手下,来到云家询问。 云冬灵的贴身女随从证实,当时天气不好,山路很滑,香邦团的副队长不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而乔威远也从山坡下去,生死未卜。 于是,王后又派出一支王家队伍,来到山脚下,发现乔威远与羽翼的两匹马仍然栓在树上,便确定两人还未从山中出来。 他们就此打算,让王家的人在这里没日没夜地等上两天,如果两天之后,人还没下来,在这山中是必死无疑。如果下来了,就立即把他们扣押到王家。 他们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要控制住香邦团的营救行动。 事已至此,不做绝便不罢休。而且毕竟,除掉乔威远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借着这个由头,除掉亚久了。 王后干脆打算,先把亚久以配合调查的名义,请到王家控制起来,使香邦团群龙无首。再派出王家的人守在团里各个进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家的手下虽然有一些是从香邦团推荐过去的,但他们与香邦团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任务。香邦团誓死保卫国家利益,保护香邦人民,而王家手下则是保护王家利益,以及王家贵族的人身安全。 佑轩见威远和昭音深夜未归,便意识到有可能出了危险。他立即来到亚久的公寓,与他商量对策。 亚久自然是知道这两个部下冒雨上山营救千金,但没想到他们深夜仍未归来。夜晚下着大雨,山中又黑,立即派人营救,并不现实。于是亚久决定,转天天一亮,便派出一支营救队伍,上山寻找这两个部下。 然而天还没亮,亚久便被秘密请到了王家,控制住了人身自由。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局势不妙。但如今他无法行动,便只能等到下一步,见机行事。 佑轩等到清晨再去找亚久的时候,却发现亚久的公寓里空无一人。 而团里的各个大门都有人把守着。 佑轩意识到,出问题了。 -------------------------------------- 昭音安静地蜷缩着,躲在岩石后面。 她听得到山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便是马蹄声和车轮声。一行人逐渐离去。 等山脚下完全静下来后,昭音又等了很久,确定再没任何异动了,才悄悄探出头去。 夜影和昼影都已经不在了。应该是被王家的人牵走了。 昭音低低地弯着腰,从一条草丛茂密的道路走下山,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她不知道之前那些人是藏身在哪里的,如果不是威远及时发现,把她推开,她现在恐怕也要被抓了。 但是在威远发现了敌人,敌人却尚未发现他的那一秒钟里,威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把昭音推开,而不是自己躲起来。 昭音明白,王家的人见到夜影和昼影,便知道二人还没下山。为了抓到威远和她,他们一定会固执地在山下等上个几天几夜,直到活人不得不下山,死人永远烂在山里。 威远肯定也明白。 所以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藏起来,而是选择在藏好昭音后,直接束手就擒,把逃跑的机会留给了昭音。 因此,昭音现在必须要跑出去。 路的对面,有一片繁茂的树林。昭音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思索着该怎么离开时,不经意地往树林里瞥了一眼,却眼尖地发现,在一棵树的后面,拴着一匹马。 这匹马好像是被谁故意拴在了这么隐蔽的地方。如果昭音不是恰好瞥了一眼,根本发现不了。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诈。也许王家的人不相信她真的死了,给她设了埋伏。 但是这个埋伏没有意义。如果他们真的怀疑,便一定会派个人留在这里。不然万一昭音骑上马跑了,他们就不好追回来了。 昭音来不及再想得更多。她从岩石后面探出身,迅速跑到路对面的树林里,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跨上马,疾驰而去。 -------------------------------------- 佑轩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后,便立即通知了团里其他中高层。然而很快,便有王家的人前来把剩下的中高层都聚集在一间屋子里,说是王家的命令,让他们在这里等候。 此后,他们便派人在门口把守,还留了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寸步不离。 盛阳靠在窗边望着外面。团里的各个大门,此刻都站着王家的人。 这时,他突然看见有人牵着夜影和昼影走进了大门,却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想必是王家的人。 “哎,你们快来看,那不是威远和昭音的马?”盛阳指着窗外的方向,对屋内的其他人说。 房间里的其余六个人连忙走到窗边,惊讶地看着王家的人牵回了夜影和昼影,威远和昭音却没有一起回来。 局面似乎是越来越糟糕了。 法步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朝着把马匹送回来的王家的人喊道:“威远和昭音呢?” 法步平日里妩媚的桃花眼,如今异常严肃,直直地盯着牵着马的人。 王家的人抬起头,看着法步,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女人死了。男人在王家。” “死了!?”屋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滚下山坡死了。”王的人面无表情地解释。 安娜的泪水瞬间滑落。她捂着嘴,颤抖着叹息:“怎么会……” 王家的人没有再说任何话,低下头,牵着两匹马从他们窗下经过。 恐怖的压抑笼罩在房间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山救了个云冬灵,居然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昭音死了,亚久和威远被莫名其妙地带到了王家。 “为什么威远会被带到王家?”法步轻声开口,惨白的脸上没有血色。他听到昭音出事的消息,心里非常难受。而且今天这么多王家的人守在大门口,亚久和威远还都被带到了王家,事情明显不对劲。 “一定有问题。”拉尔严肃地说,“威远此行凶多吉少。” “但是他们这次没有理由啊。”盛阳皱着眉头思索着,表情很痛苦。 “也许,”拉尔缓缓开口,“他们不想再费心找理由了。” 安娜惊恐地看着拉尔,眼中全是泪水。 佑轩神情严肃。 他意识到,此次的对手,有一股誓死根除威远,不然绝不罢休的气势。 他们已经借用了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找了一切可以找的理由,却依然没有成功。 最终,他们选择了不择手段这条路。 昨天一整天都下了那么大的雨,果然是变天了。 佑轩慢慢转身,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掩面。 他觉得很悲痛。昨天刚给了威远和昭音雨衣,昭音还拿走了他的饼干。突然今天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他根本无法接受。 昭音后辈死了,威远前辈被带到了王家。王家必定是要对前辈痛下狠手。 然而亚久也被带走,团里的中高层全被控制起来,现在他们完全无计可施。 只能任人摆布。 第157章 情种 威远双手绑在身后,被两个王家的人押着,来到一间狭小的屋子前。 一个人打开了铁门,另一个人不客气地把他推了进去。这是一间专门用来关押的,只有几平米的小屋子。房间内几乎暗无天日,高高的房顶上有一扇小小的换气窗,投下来几缕微弱的阳光。 沉重的铁门关上后,外面的人打开门上的一扇小窗,示意威远把手伸过去。 威远背对着门,从窗口伸出手去。 门外的人帮他剪开了绳索。 绳索脱离手腕的那一瞬间,威远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向前走了几步,靠着墙缓缓坐下,垂着眼睛揉着微微渗血的手腕。 王家的人竟然如此忌惮他,把他绑得这么紧。 他伸直右腿,左臂搭在曲起的左腿上,上半身向后靠上墙壁,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 “老朋友,你来了。”亚久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出。 威远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昭音呢?被关在哪了?”亚久问他。 威远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话:“死了。” “死了?”亚久问。 “被推下山了。”威远缓缓说。 亚久沉默了两秒,笑了一声,说:“好。” 亚久自然明白,威远说的不是实话。如果昭音真的死了,威远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是隔墙有耳,他们不能说得太多。 “你怎么也在?”威远问道。 “我被他们请来坐坐,但是和你是一样的待遇。”亚久问威远,“你是不是觉得平衡了?” 威远没回答。 亚久也暂时没再说话。 亚久心里有愧于这个部下。他上一次挽留了威远,现在却造成了更糟糕的局面。之后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问题是,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早知如此,上次还不如让威远离开。如果香邦注定要败在王家手里,威远留与不留,没有任何区别。 “你有办法吗?”威远平静地开口。 亚久诚实地回答:“没有。” “嗯。”威远应了一声。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搞出动静。”亚久说,“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威远知道亚久说的是谁。 昭音。 他和亚久都明白,现在整个团都在王家的人控制下,动弹不得。唯一能暗中行动的,便是王家认为已经死了的,趁机逃走的昭音。 但这次昭音凭着一己之力,很难扭转什么。 况且,扭转局面,并不是威远让她逃走的本意。 王家的目标本来只有威远一个人,没想到昭音的忠心,把她自己也卷进了危险中。威远当时带着昭音下山,刚绕过岩石,便知道情况不对劲,有人在山脚下埋伏。 那便一定是在等他们下山。 威远趁着埋伏者尚未发现他和昭音的那一秒钟,迅速把昭音推开,让她隐藏了起来。 幸好,昭音本能地信任着他,即使不明所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先乖乖地躲着。 果然,来者不善。 王家冠冕堂皇地告诉威远,乔家后代都是乱臣贼子,会给香邦的未来带去隐患。 因此,他们接到命令,扣押威远,转天中午便要开庭审判,以除后患。 如此匆忙的借口,如此匆忙的审判时间。 明摆着是想尽快除掉他。 他编了个谎言,说昭音掉下山坡死了。 云冬灵的贴身随从也肯定会证实,当时雨大路滑,滚下山的人,自然是凶多吉少。 这样昭音就能逃走了。先逃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威远知道,昭音毕竟是羽翼,王家主要对付的还是他。等到王家把他这个威胁除去,风头便会渐渐过去,昭音到时候就安全了。 他只希望昭音平安逃出去。 “我不希望她回来。”威远直白地告诉亚久。 “嗯。她也未必会回来。”亚久也直白地告诉威远,“她明白,这次威胁的是性命。” 亚久自然知道,既然事已至此,威远必定希望昭音能逃就逃,再也不要露面。 上一次,昭音顶着对手的威胁,在法庭上救了威远,但那次的威胁尚不危及性命。然而这一次不同。即使她有心相救,又谈何容易,而且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亚久并不抱什么希望。 这回他和威远,一个两个,都要凉。 大局既是已定,唉声叹气也毫无用途。亚久干脆与威远聊起了闲天。 “威远,你不会孤单。等你走了,就轮到我了。”亚久告诉威远。 “我明天上午就走了。”威远平静地回应道,“你也尽快跟上。” “一定。”亚久郑重地承诺。 “亚久,其实,还是走了轻松些。”威远无奈地说,“到处都是敌人。” “威远,如果当年你把她调走了,你们现在也是敌人。”亚久开口。 威远知道,亚久说的是王家推荐的事。当年威远为了保护昭音,让她过得更安全些,曾经想把她调到王家保护贵族千金。然而最后昭音选择了留下,威远便也尊重了她的意见。 “那就让她赢。”威远毫无波澜地回答。 亚久轻声一笑,“你性冷淡治好了?” 威远没说话。 亚久自顾自地继续说:“未来她能有个回忆,也是挺好的。” “没有。”威远淡淡回答。 “没有?”亚久不明所以。 “没有。”威远重复了一遍。 亚久顿了顿,语气中带了惊讶:“威远,你们竟然真的没睡过?” 威远之前一直说他和昭音什么关系都没有,但亚久从来不相信。亚久一直以为这两个人绝对有点问题,看眼神都看得出来。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威远如果现在还说没有,应该是真的没有。 “一次都没有。”威远清晰地回答。 亚久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快治好了。没想到还没开始治。” “我很后悔,”威远直白地告诉亚久,“非常后悔。” “后悔什么?”亚久问。 “没有和她睡过。没有吻过她。没有亲口告诉过她我很爱她。”威远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着以前根本不可能说出的话,“如果再来一次,我会不顾一切,痛痛快快地和她缠绵。” 威远记得,他曾经确信地告诉昭音,天祈那时一定感到很幸福,因为他救了心爱的女人。 他现在也感到很幸福。因为昭音逃走了。 他只是觉得后悔。 后悔还没有好好地和昭音缠绵一次。 如果一切重来,他不会去管什么责任,什么担子,而是一开始就把昭音放在第一位。他也不会去在乎昭音究竟是感恩,是忠心,还是其他任何的感情。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只要昭音愿意在他身边,就好。 但没有如果。 一切不能重来。 “威远,我之前看不出来,”亚久淡淡开口,“你还是个情种。” “我以前也不知道。”威远诚实地回答。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直到遇见了昭音。 “威远,我从来不相信奇迹,”亚久说,“但是这一次,我只能期盼着奇迹发生。” 在他们说话的当下,昭音骑着马飞奔,抄着近路,一路来到和安区东巷。她戴好雨衣帽子,把领子直直地拉起来,尽可能地遮住自己的脸,然后,继续马不停蹄地向着东巷深巷前进。 “亚久,她会安全吗?”威远的语气里带着担心。 “她会的。”亚久安慰他道,“你记得她有个老情人,说让她不开心了,随时过去?” “嗯。”威远回应道。他记得。那个人叫六生。 此刻,昭音已经来到东巷深巷最南边。她滴水未进,又一路奔波,饿得头晕眼花,体力已经快被耗尽了。然而,她不能停下。必须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的老情人不是说,能保平安,不能保富贵吗?”亚久又提醒威远。 “嗯。”威远记得。 “这不是正好。你保她富贵,他保她平安,你们合作愉快。”亚久说道,“放心吧。” 威远知道亚久的意思。他和昭音已经登了记,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名下的一切,便会到昭音手里。 足以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威远突然庆幸,当初问昭音愿不愿意和他绑定的时候,昭音的回答是她愿意。 而此时,昭音正顺着一条窄窄的,漆黑的楼梯,一阶一阶地走向地下。楼梯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昭音用尽了全力,也拉不开门。她现在整个人快要虚脱,丝毫使不上力气。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面目和善,但眼神中透着狠戾的人,微笑着告诉昭音:“小姐,您走错地方了。” “麻烦你告诉六生,我叫二二零。”昭音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惨白,缓缓地靠到门边的墙上。 面前的人听到昭音说出了六生的名字,正要转身去通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极尽磁性与慵懒的嗓音:“谁呀?” “她说她叫二二零。”来人转头对里面的人说。 昭音额角的伤口被汗珠渗得生疼。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能靠着墙,保持着自己不倒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门,站到她面前,“二二零。” 时隔没多久,昭音再次听到了这个磁性的声线。 “哥。”昭音努力站直身体,面对着六生,笑了笑。 第158章 黑暗 六生缓缓地自上而下打量着昭音。 他上一次见到昭音,还是昭音驻守的时候。他那时在追杀仇家,偶然发现昭音成了香邦团里的人,便主动跨进香邦的国土,借着被审讯的机会,和昭音说了几句话。 昭音跟小时候相比,没有很大变化,五官还是一样漂亮,性格依旧独立淡然。 他记得他对昭音说过,如果香邦不安全了,就过来找他。他会保昭音平安。 然而,这才没过几个月,昭音便站在他面前,脸色惨白,眉头微皱,额角微微渗着血,呼吸急促,看上去快要虚脱的样子。 他看到昭音里面穿着一件干净而宽大的上衣,似乎不是她自己的尺寸。在这大晴天,外面竟然还套着一件干雨衣,并且尽力用帽子和领子遮着自己的脸。 六生转头,扶住门框,对刚刚给昭音开门的男人说:“给她弄点吃的和水。” 男人点了点头,松开推着门的手,便转身进了屋。 六生又回过头来,亲自帮昭音敞着门,对她说:“进来吧。” “谢谢。”昭音摘了帽子,艰难地迈开步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重,每走一步都有可能会摔倒。 六生跟在她身后,伸着手准备着,生怕昭音一个撑不住倒下,好及时扶住她。 幸好,昭音虽然走得艰难,最终还是没有摔倒,六生给她搬了一把椅子,扶着她的手臂帮她坐下。 昭音一坐下来,上半身便撑在了膝盖上,低着头,闭着眼睛,微微急促地呼吸着。她觉得耳边一直在嗡嗡地鸣叫,闭着的双眼依旧看得到稀碎的星星。 “来,”六生亲自从他的手下手里接过果汁,递给昭音,“喝了。” 昭音睁开眼睛,接过果汁,仰起头便一饮而尽。 糖分顺着喉咙滚落,似乎很快便融进了血液里,再被带到全身各个角落。 不一会儿,昭音便觉得似乎可以坐直身体了。 “吃点东西吧。”六生把两片烤好的,夹着煎蛋的面包递到昭音手里。 “谢谢。”昭音小声说着,接过面包,闻到香味,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饿了。 六生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双腿伸展着,一只胳膊搭着椅子背,看着昭音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地吃着。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那样一直看着昭音。 昭音总算感觉体力一点点恢复过来了。刚刚飘渺的意识和知觉,都重新稳稳地落回了地面。额头上的伤口,随着太阳穴的跳动,也一下一下真实地疼着。 六生看到昭音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便开口问她:“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昭音一边道谢,一边打量着这间小小的,离门最近的房间。 地下的房间即使是在白天,光线也很暗。房间的顶灯开着。从那扇沉重的铁门走进来,右手边便是一张高桌,周围有几张高脚凳。凳子上坐着三四个男人,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昭音。左手边有一张小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看着很亲密的样子。她们遇到昭音的目光,便友好地笑了笑。 六生看到昭音终于缓了过来,便身体稍稍前倾,伸手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冲着她额角的伤口抬了抬下巴。继而扬起一边唇角,微笑着问她:“怎么,香邦不安全了?” “哥,”昭音知道时间紧迫,便一边擦着额角的血,一边直白地切入主题,“我想跟你买情报。” 六生抬了抬眉毛。 昭音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六生她是认真的。 六生慢慢眨了眨眼睛,继而懒懒地站起身,左右转了转脖子,用细长的丹凤眼瞥了一眼昭音,便缓缓开口道:“跟我来吧。” 昭音便站起身,跟着六生,穿过这间房间,又穿过一个昏暗狭窄的走廊,来到一个楼梯口。六生带着她,又下了一层楼。 地下二层更是漆黑阴冷。昭音在一片黑暗中,跟着六生向前走着。她只能隐约分辨出前方六生的轮廓,以及两边门的轮廓。 终于,六生在尽头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昭音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她听到六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转开门锁,然后打开房门,对昭音开口:“进去吧。” 于是昭音从一片黑暗,走进了另一片黑暗。 六生也走了进来,摁下了手边墙上的开关。 顶灯亮了起来,投下暗橙色的光。 昭音这才看清整间房间的布局。一进门左手边一张小桌子,桌子旁边是一把椅子。 左前方是一张床。 六生把钥匙轻轻扔到桌上,朝着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昭音说:“坐吧。” 昭音走到床前,转过身面对着门口,在床沿坐下。 她看着六生把门关上,顺手转上了门锁。 然后,六生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手臂随意搭在桌子上,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昭音。 昭音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六生。 昭音的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六生会带她来这样一个房间。 在这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里,六生的变化是最大的。从气质到性格,再也没有一点点当年的影子。 小七尚且保留着九二七善解人意的气质,却也不再是当年,与昭音同仇敌忾,互相信任的九二七。 而六生已经不再保留六二六的一丝一毫,因此昭音更是不确定,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昭音都别无选择。 时间紧迫。 昭音经历过风浪,相对同龄人来说,的确更加波澜不惊。但也免不了有时,她淡定的眼睛后面,其实翻滚着恐惧,愤怒,悲伤的浪。然而,她早习惯了将一切情绪隐藏好,不被人抓来利用。 现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以为她至少会感到一些恐惧,即使表情淡定,心跳却还是会无法隐瞒地微微杂乱。 然而她没有。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依旧平稳。 这令她微微诧异。面前坐着的,明明是变化最大的人,却让她有一种最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之前在审讯室里,昭音推开门,一眼看到六生正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完全就是当年内向的大哥哥。 也许是当时昭音垂着眼睛听着六生回答问题,听到的却是大哥哥的声音。 也许是当六生试探昭音记不记得他,而昭音回答她记得时,六生露出了昭音那天见过的最轻松,最舒心的笑容。 昭音迎着六生的目光。 六生率先打破了沉默,唇边勾着邪魅的弧度,问昭音:“说来听听吧。是什么情报,让你这么感兴趣?” “香邦王后的弟弟,常年睡的妓/女的名字。”昭音缓缓开口,“这个情报,可以卖给我吗?” 昭音记得,当初驻守的时候,六生就是因为老狗倒卖了他的这条情报,追杀得老狗生不如死,宁可爬进香邦的国土被抓起来,也不愿意在和安区面对六生。 六生丹凤眼微眯,缓缓地问昭音:“你要这个情报干什么?” 昭音告诉六生:“我要救人。” “救谁?”六生又问。 “团里的人。”昭音回答。 “怎么救?”六生继续问。 昭音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回答:“我还没想好。” 昭音的确不信任多年未见的六生,却也不是完全在说谎。 她记得那天山脚下埋伏着的王家的人说过,明天上午就要处死威远。而现在到明天上午,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因此,她无法像上次陷害薇拉那样,先详细计划好每一步该怎么走,再一步一步去完成。现在,她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却已经必须开始行动,后面再见机行事。 六生听了昭音的回答,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强势而危险。他用鞋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磕着地面,丹凤眼牢牢盯着昭音,红唇邪魅地上挑,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半晌,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收起笑容,朝着昭音一步步走来。 昭音也站起身,与他面对面。 六生已经离昭音很近了,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昭音没有后退,也没有重新在床上坐下,而是直接迎上六生的目光,表情淡定。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六生终于停住了脚步。他比昭音高出大半头,便微微低着头,依然直视着昭音,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昭音微微抬头,面不改色地与六生对视。 六生率先开口:“你打算,花多少钱,买走这个情报?” 邪魅而磁性的声音,瞬间萦绕在整个房间。 “你要多少?”昭音问。 六生稍稍向右侧偏着头,丹凤眼微眯,两边的唇角勾起相同的弧度,“二二零,你知道吗,人都是会变的。” “我知道。”昭音平稳地开口回答。 六生告诉昭音:“你的价格和别人不一样。” 昭音没有躲避六生危险的眼神,邪魅的笑容与周身强势的气息。她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等着六生接下来说的话。 终于,六生看着昭音漂亮的眼睛,缓缓开口:“我要你,和我睡一觉。” 第159章 月边谷 昭音听到了。 她听得清清楚楚,六生开出的价格是,睡一觉。 她直直地望进六生的眼睛。和多少年前,竟是一模一样。 离明天上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她犹豫不决,又如何能打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敌人? 六生已经开出了他的价格。 时间紧迫。昭音别无选择。 几秒钟后,昭音便稍稍踮起脚尖,垂下眼睛,微微侧头,准备去吻六生的唇。 就在昭音已经闻到了六生身上淡淡的柑橘香,还差几毫米就要吻到他时,六生上半身稍稍后仰,伸出食指,挡在两人的唇间。 昭音停了下来,微微抬眼,望着六生。 六生依然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半垂着眼睛,也望着昭音。 昭音落下脚尖,站回原地。 六生站直身体,放下了挡在唇前的食指。 昭音没有说话。 六生看了昭音一会儿,便转身重新回到桌前,随手从桌上一个小册子撕了一页纸,写了几行字,又转身递给昭音。 昭音接过来,低头看着纸上的字。 东巷月边谷,怀曼。 “月边谷?”昭音抬起头问六生。 六生告诉昭音:“就在东巷南边。往前走两个巷口。” 昭音微微思考了一下。距离很近,现在人又最少,是动手的好时机。 于是昭音又问六生:“哥,能给我一把刀吗?” 六生眨了眨眼,走到床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折叠刀,递给昭音。 “谢谢。”昭音接过,朝六生点点头,便欲离开房间。 “二二零。”六生叫住了她。 “嗯?”昭音停下脚步,看着六生。 六生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提醒了昭音一句:“注意安全。” “嗯。谢谢哥。”昭音冲他笑了笑,便转开门锁,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她一路沿着漆黑的地下二楼走到楼梯口,向上走了一层,又穿过楼道,来到一进门的房间。 刚刚房间里的那些人,有些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那几个,依然是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昭音。 昭音没有在意他们的视线,径直走到门口,推开沉重的铁门,离开了房间。 月边谷。这里,有昭音需要的人。 她按照六生说的,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了两个巷口。现在是下午,人们还没开始灯红酒绿的生活。昭音仔细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间不起眼的,小小的月边谷。 小店的门是木质的,周围的树松松垮垮地垂下树叶,挡在门前,将店门很好地隐藏在环境中,让那些不是专程而来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家店。 昭音拨开树叶,来到木门前,木门旁边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已经褪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月边谷。 就是这里了。 昭音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直通地下的楼梯。昭音顺着楼梯一阶阶走下去,便来到另一扇玻璃门前。 昭音拉开玻璃门,走进了前厅。 “您好,”前厅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朝昭音鞠了一躬,问到:“请问您找谁?” “我找怀曼。”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店里的环境。 她现在身处的前厅不大,前厅右面是走廊,走廊两边便是房间,左边是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现在只有两个女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 对面靠墙而站的,是一个保镖。 奢靡的夜晚尚未来临,店里人很少,似乎是还未从沉寂中苏醒,正在积蓄着力量。 昭音现在目所能及的对手,就只有对面的一个保镖。然而别的角落,还会不会隐藏着其他人,昭音不确定。 她暗暗祈祷着,不要在第一关就送了命。 “请问二位的暗号是?”前厅姑娘继续问道。 “啊,暗号在纸上。”昭音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伸手去从腰间掏东西。 下一秒,她便快速从腰间抽出刀,左手瞬间勒住前厅姑娘的脖子,把她转了个圈背朝自己,右手拿着刀,架到她的颈动脉上。 坐在左边椅子上的两个女人惊恐地睁大双眼,继而尖叫着跑开了。而对面站着的保镖,瞬间也掏出了刀,摆好作战的姿势,刀尖指向昭音。他怎么会料到,这个看上去没有故事的邻家姑娘,会掏出一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 昭音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前厅姑娘正在瑟瑟发抖。她冷冷地开口:“把怀曼叫出来。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伤害她。” 前厅姑娘颤抖着开口:“怀曼……在里面……” “带我去找她。”昭音的语气毫无温度。 前厅姑娘伸向右边的手指抖得很厉害。 昭音紧紧禁锢着前厅姑娘,带着她转了个圈,面对左边拿刀随时准备进攻的保镖,背对右边的走廊,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同时,她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以防有人暗中偷袭。 她祈祷着千万不要。本来自己单枪匹马,对手又训练有素,已经很难了。如果再多来点人,她就直接完蛋。 然而昭音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便是天不遂人愿。 身后走廊右侧,一扇门猛然打开,昭音感到背后有一阵风,快速朝着自己冲来。 她带着前厅姑娘一起,把重心换到左腿,上半身向左倒去,同时从右边转向身后,并借着转身的力量抡起右腿,冲着向她偷袭的人狠狠踢去。 这一脚踢碎了偷袭者的鼻子,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满脸都是血。 天晴之前和昭音聊天的时候,向她提到过,她们这种店里,一定会安排偷袭者躲在房内,以防万一。因此这次,昭音才会特别留意。果然,这家店也是如此。 虽然偷袭没有成功,但是昭音的分心,给了前厅保镖机会。他快速朝右边扑来。 昭音自然明白,那名蓄势待发的保镖会立即行动。制服了偷袭者后,她已经很快在调整姿势稳住重心,却还是在平衡住身体前,感到左臂火辣辣地一疼。 昭音迅速向前厅的方向退了几步,拉开一点距离,然后便清晰地看到,保镖手握着刀,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刺来。 怀里的前厅姑娘太影响昭音的行动。没办法,昭音只得先丢掉怀里的人质,虽然很不舍得。 但是人质丢了可以再找,命丢了可就回不来了。 她把前厅姑娘往旁边一甩。没有了禁锢后,昭音轻巧地退到前厅左边那几张桌椅边上,抡起一张椅子狠狠地往冲她追来的保镖头上砸去。 保镖双臂在头前交叉,做着防护。椅子瞬间在他手臂上砸得稀碎,昭音趁此机会跳上面前的桌子,转身面对着保镖。 下一秒,当保镖刚松开手臂,暴露出自己的脸,昭音便狠狠地用右膝盖向上顶,顶碎了他的下巴。 保镖直直地向后倒去。昭音从桌上跳下来,本想用膝盖把他的身体按在地上,再用刀顶着他的脖子,把他做为人质,却在俯下身的瞬间,看到刚刚被踢碎鼻子的偷袭者朝她正面扑来。 昭音连忙起身后退,稳住重心,侧头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同时灵活地转了一圈,用刀抵住了偷袭者的劲动脉。 然而偷袭者扑了个空后,却是同样的思路,转了个圈,伸出手中的刀,抵住了昭音的颈动脉。 一切暂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从地上传来的,被踢碎下巴的保镖微弱的呻吟声。昭音感受得到自己比平时稍快的心跳,不过呼吸还算平稳,体力还跟得上。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举刀抵住对方的命门。 一股鲜血顺着昭音的左臂流淌。她感觉整个手臂都热热的。 一时间谁也不敢动,谁也没有说话。 昭音的大脑飞速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而就在这时,玻璃门突然被拉开。 两个男人走进来,笑嘻嘻地开口道:“我们找……” 偷袭者一瞬间的分心,给了昭音绝好的机会。昭音迅速偏头躲开刀刃,蹲下身一记横扫,偷袭者便重重倒在地上。 昭音刚想扑上前控制住倒地的偷袭者,刚进来的一个男人却动作更快,直接蹲下身来,抽出腰间的刀,抵住保镖的喉咙,冷冷地命令他:“不许动。” 另一个刚进来的男人绕过昭音,直接来到被昭音踢碎下巴的,正在挣扎着站起身的保镖面前,又给了他重重一拳,把他重新摔在地面上,然后也掏出刀,抵住他的喉咙。 昭音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这两个人是来帮她的吗? 下一秒,又有几个人带着面具,从门口进来,与昭音擦肩而过,直接走向右边的走廊。 昭音干脆侧身面对玻璃门站着,为他们让路。她朝走廊转过头,看着他们打开一扇门,从房间内拉出一个正在梳妆打扮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已经被他们用黑布蒙上了。 “你们干嘛?放开我!”女人惊恐地挣扎着。 架着她的两个男人冷淡地对她说:“怀曼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昭音看着两个男人,毫不费力地一路把她从房间带向前厅,再带出了玻璃门。 这时,她才注意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交叉着双臂,侧倚着玻璃门框看着她。 昭音透过面具的眼窗,看到了他双眼中微微的无奈。 “你到底要干嘛?”戴面具的男人磁性的声线响起。 第160章 玉佩 昭音一眼就看出,这个带面具的男人,就是六生。 她没有回答六生的问题,反而向六生提问:“哥,你要带怀曼去哪?” “你不是有话跟她说?”六生冲着昭音的左臂抬了抬下巴,“先把伤口清理了。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跟她说话。” 昭音被六生一提醒,才意识到左臂火辣辣地痛。她转过头,轻轻抬起胳膊,便看到大臂上一条新鲜的伤口,正悠悠地淌着血。 昭音右手手指勾起,轻轻擦了擦淌到了小臂上的鲜血,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先跟我回来吧。”六生对昭音说。 昭音跟在六生身后,走出月边谷。 六生摘了面具,带着昭音向后走了两个巷口,又重新走进那沉重铁门后的黑暗,下到地下二楼,来到刚刚的房间。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光线,六生在关上门后,同样把门锁转上。 但昭音却不是同样的感觉。 她的心中,不忐忑了。 她知道六生把她单独带到这里,大概是要问她此行的目的。 昭音依旧是坐在床沿上,身边放着医药箱。她低着头,清理着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她先把血迹擦掉,再涂上药,最后接过六生递来的纱布,在胳膊上缠了一圈。 六生依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昭音包扎好伤口,便开口问她:“二二零,你到底在干嘛?” “我在救人。”同样的问题,昭音给了同样的答案。 “救谁?”六生又问。 “我的上司,乔威远。”昭音回答得详细了些。 昭音记得,六生上次带她来这间房里,上来便问了她三个问题。 这次,前两个问题他都已经重新问了一遍,昭音给出了更详细的答案。 接下来,昭音知道,他要再问一遍第三个问题了:怎么救。 果然,六生开口问:“怎么救?” 只是这第三个答案,昭音实在不确定。她思考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六生也轻轻叹了口气。 “哥,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昭音诚实地告诉他,“但是我的方法,我自己都还不敢相信。” 六生眨了眨眼,问她:“什么方法?” 昭音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对六生说:“我想把王后弟弟抓来,让他亲自写赦免令。” 作为香邦团副队长,昭音自然掌握着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量。香邦国王的实权,现在掌握在王后一家手里。国王只是他们的傀儡。 因此,只要她从王后一家的人手中拿到了赦免令,威远便能得救。 六生双手抱臂,双腿交叠,听了昭音说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改变。 “你想通过怀曼来抓吗?”六生问。 “对。”昭音点点头。 “抓来之后,你打算用什么威胁他?”六生又问。 “我还不知道。”昭音垂下眼睛回答,“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计划。时间太紧迫,只能想到哪先做到哪。” 昭音自然明白,直接抓王家的人,简直是粗暴的下下策。 只要有一点点的闪失,便直接丢掉性命。 然而,敌人已经不择手段,她便只能找最快最干脆的方法。 谁能下命令,谁便能把命令取消。 “二二零,”六生看着昭音的眼睛开口,“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昭音毫不犹豫地告诉六生,“但我别无选择。” 六生看到了昭音的态度。 “既然如此,”六生缓缓站起身,“跟我来吧。我把她藏在了别的地方。” 昭音自然明白,在怀曼面前,六生不会暴露身份,更不会暴露大本营,不然后患无穷。他一定是把怀曼藏在了别的地方。 她跟着六生,一路骑着马,来到一个隐秘的巷角,又顺着一处藏在灌木丛中的隐秘的楼梯,下到一间地下室门口。 六生这次没带面具。昭音记得,刚刚怀曼被绑出去的时候,眼睛上被蒙了黑布。 不过,还是要更小心的好。 “哥,”昭音凑近六生,告诉他,“你一会儿别说话。” 昭音知道,六生的嗓音太独特。如果被怀曼记住,同样后患无穷。 她自己倒是不用担心这一点,反正败了就直接送命,成了就回到香邦。而六生要继续在这东巷南巷混下去。昭音已经很感激他这次出手相助,绝对不能再给他带去更多麻烦。 六生点了点头。 地下室门口有一个人,正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把守。见到六生和昭音,便为他们打开地下室的门。 昭音走进这间阴暗的地下室,便看到房间对面,怀曼被蒙着眼睛,堵着嘴,绑在椅子上。 六生关上门,转上门锁,背靠门站着。 昭音慢慢走近怀曼,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坐到怀曼对面,伸出手把堵在怀曼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怀曼立即高声呼喊:“救命啊!绑架啦!救命!” 昭音也不说话,就垂着眼睛,靠着椅背,安静等待着怀曼停止喊叫。 怀曼见自己的呼救没有任何作用,也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便稍稍安静了一些,嘴微微张开,急促地呼吸着。 昭音见怀曼安静下来了,便抬起眼,开口问道:“怀曼小姐?” 怀曼似乎被面前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故作愤怒地回答道:“是我。你想怎样?” 昭音听得出她愤怒中的恐惧。 “我想让你,今晚约你的情人去月边谷,”昭音清晰地告诉她,“我指的是香邦王后的弟弟。” 怀曼皱了皱眉,气哼哼地回答:“我不认识他。” “是吗?”昭音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怀曼,最终在距她几厘米处停了下来,由上自下看着她,冷冷开口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怀曼听到面前的人却来越近的脚步声,呼吸更加急促而惊恐,然而她还是装作愤怒的样子,回答了一句:“不认识。” 昭音稍稍蹲下人来,平视着她蒙着黑布的眼睛。 怀曼感受得到面前人的呼吸,恐惧地问:“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怀曼就感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扼上了自己的喉咙。 昭音用手指扼住怀曼的咽喉,却没有用力,而是缓缓开口:“现在,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怀曼恐惧地瑟缩,声音中带着颤抖地问昭音:“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要找王后的弟弟,帮忙写个东西。但他不认识我,我需要你帮忙叫他过来。”昭音告诉怀曼,“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伤害你。” 怀曼听着昭音说的话,呼吸依然因恐惧而紊乱。 “当然,前提是你配合。”昭音一边说着,一边动了动扼着怀曼的手指。 “我如果帮了你,我就完了。”怀曼从牙中挤出一句话。 “嗯。你和王家的肉体交易,大概是要完了。”昭音直白地告诉她,“不过如果你不帮我,你的命,现在就完了。” 怀曼倒吸了一口冷气。 昭音轻轻加大了扼住她喉咙的力度,“希望你尽快决定。我时间不多。” 斑驳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蒙着眼睛的黑布。怀曼急促地开口:“我帮!我帮!” 昭音松开了手,等着她继续说。 “我们今晚十点钟,约了在月边谷见面。”怀曼告诉昭音,“每次迎接他,月边谷都会清场,不让其他人进来。” 昭音站直了身体。 这时,靠门站着的六生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撕开了怀曼的领口。 怀曼惊恐地尖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昭音沉默地站在六生身边。 六生扯下怀曼脖颈上的挂饰,拿到手里仔细观察。 昭音也凑上前来。 这是一块玉佩。玉的质量很好,整体晶莹剔透,做工也非常精细。 昭音看到玉佩上刻着两个名字:怀曼,安君平。 安君平是王后弟弟的名字。 六生摸着手中的玉,凑到昭音耳边轻声说:“香邦王室的玉。” 昭音的心跳滞了一拍。这可是很好的把柄。 王室专用的玉,只有与国王,王后,以及与他们最亲密的贵族,也就是王后的弟弟,才能接触到。 如此一来,这应该是王后弟弟送给怀曼的。他专门用了王室的玉,雕刻了这样一块精致的玉佩,甚至还贴心地把怀曼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上面。似乎是在告诉怀曼,她更珍贵。 昭音轻蔑地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这个男人,明明为了利益,不惜出卖国家,现在却对一个妓/女,展现如此深情款款的一面。 真是虚伪至极。 “谢谢你的配合。”昭音对怀曼开口道,“你明天中午便会自由。” “喂,你快现在放了我!”怀曼愤怒地开口。她这次的愤怒,却是真实的,“明天中午?开什么玩笑!” 昭音没有再理怀曼,转身走出了地下室。 六生跟着她走了出来,并对门外把守的人点了点头。 把守的人了然。等昭音和六生离开后,他便走进地下室,关上门,在里面看守着怀曼。 这是六生的命令。怀曼是重要的证人,必须寸步不离。 昭音慢慢走上最后一节台阶,然后坐下来,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还有三个小时,到十点。” 六生坐到她身边,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昭音从六生手中拿过玉佩,轻轻抚摸着,说:“用这个做把柄,威胁安君平签赦免书。” 第161章 信任 六生听到昭音的计划,便开口问她:“你打算直接在月边谷动手吗?” “怎么可能?月边谷的保镖们会把我掰着吃了。”昭音自嘲地笑了笑。 昭音当然知道,最好的动手地点是月边谷。贵族睡妓/女,毕竟还是能瞒则瞒,因此安君平至多会带一两个亲信,并且毫无防范地走进月边谷,此时便能轻松制住他。同时,这里环境隐蔽,不像在外面动手,会引起骚乱。 但是作为红灯酒绿的场所,月边谷在夜晚必定会增派人手。他们哪会允许昭音干这样的事? 除非有人把他们制住。 然而,昭音无法对六生开口,请他帮这个忙。 六生现在尚且只抓了妓/女,如果再卷得深一点,牵扯到香邦的争斗中来,怕是要后患无穷。 谁知六生主动开口:“我找人帮你。你在月边谷动手吧。” 昭音平静地摇了摇头,“哥,我不想把你卷得这么深。你在怀曼的事情上帮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六生转过头来看着昭音,问她:“你一个人,要怎么做?” 昭音告诉六生:“我会直接对安君平动手,速战速决。” 六生笑了笑,然而没有带着任何邪魅,“哪有那么容易?” “但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昭音说道,“我是想救人,不是想害更多的人。” 六生看着昭音低垂的长睫毛,挺翘的鼻子,精致而流畅的下颌线。 真的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容貌,丝毫未变。 “二二零,”六生开口,“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确定,”昭音轻声回答,“我必须要这么做。” 六生轻轻皱了皱眉,问道:“二二零,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心甘情愿做到这个地步?” 昭音听到六生的问题,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着。 昭音一开始并不信任六生。 六生一开始也不信任昭音。 六生对昭音说的保她平安,自然是真的。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确信,昭音不会存心害他。 他做了多年的情报工作,习惯了谨小慎微提防着身边的一切。当他那天看到昭音逃命似的出现在他门口,脸色惨白,几近虚脱,额头还带着伤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昭音遇到了危险,来找他求救。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先是给了昭音水和食物,并亲自看着昭音狼吞虎咽,之后渐渐转好。这一切,的确没有一处像是装出来的。 继而,他问昭音为什么过来。 昭音的答案却是,她要买情报。 昭音没有提自己遇到了危险,没有提想请他帮忙,只是淡淡地说要买情报。 不管昭音是认真的,还是另有目的,总归,他选择先顺着来,看看昭音下一步如何行动。 于是,他带昭音来到一间有床的房间,与昭音面对面坐着。 他想看看昭音的反应,听听昭音要说的话。床上的枕头下藏着刀。如果有需要,他随时可以动手。 昭音的双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问了昭音三个问题。 昭音的答案全都是在和他打太极。 他知道,昭音也不相信他。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昭音。昭音也站起身,表情依然淡定,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微微低头直视昭音漂亮的眼睛,开出了情报的价格,想看看什么样的情况,才能打乱昭音的平静。 但他没想到,昭音听了这个价格,没过几秒钟,便踮起脚尖要来吻他。 昭音准备付给他。 他挡住了这个吻。 然而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微微诧异。 昭音到底遇到了什么?又究竟是为了救谁而如此坚定,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争分夺秒? 他把情报给了昭音,没收她一分钱,也没碰她一根头发。 昭音找他要刀,他便从枕头下面拿出藏着的刀。这是他在光明正大地承认,他刚刚试探了昭音。 昭音向他道了谢,独自离开了。 没有向他求助。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独立。 既然昭音没有开口,他便本没打算出手相助。 然而,每过一分钟,他就会想起额头上有伤,体力又刚恢复的昭音,现在正单枪匹马拿着刀,去了月边谷那种地方。 他终于决定带上面具,带几个人去看看。 果然,月边谷里一片狼藉。他看到昭音的手臂淌着鲜血,正和对手用刀互抵命门,僵持不下。 昭音的不远处,还有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正捂着下巴呻吟。 这还真是拼尽了全力。 他微微觉得无奈。昭音宁可如此冒险,也不愿意向他开口求助? 虽是多年未见,却真的连一丝信任也不再留存? 他帮着昭音,绑了怀曼。 当他第二次问昭音同样的三个问题时,昭音终于透露了一些细节。 他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一个叫乔威远的男人。 而昭音要冒的,是比独自闯月边谷,更大的险。 如今,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便再也无法丢下昭音不管。 但他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能让昭音做到如此地步。 此刻,他正看着昭音的眼睛,等着答案。 昭音缓缓开口:“一个护了我三年的男人。” 六生又问她:“甚至值得你赌上性命吗?” 昭音垂下眼睛。 就在六生以为昭音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昭音却开了口。 “我跟在他身边三年,他从头到尾,一直信任我,保护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昭音告诉六生,“这次也是一样,为了我,他牺牲了自己的逃跑机会。” 六生听着昭音说的话。 “我是有良心的人,哥,”昭音又抬起头来看着六生,“我知道会赌上性命,但我必须要尽全力救他。不论结果如何。” 六生看着面前的人,竟有一瞬间突然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今的昭音,还是当年的二二零。 又或者,昭音和二二零,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变过。 “我会帮你。”六生清晰地告诉昭音。 昭音刚想开口,六生却直接说道:“二二零,我也是有良心的人。” 昭音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世界上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什么六生。从来只有那个善良的大哥哥。 所以六生才会一直叫她二二零,而不是昭音。 所以六生才总是会不经意间安静而内敛。 所以六生才跟她说会保她平安。 因为六生,从来从来,都只是大哥哥。 昭音看着六生的眼睛,没有再拒绝,“大哥哥,谢谢你。” 六生对她笑了笑。 等昭音恢复好了体力,六生便带着她,和几个手下一起,把月边谷的人牢牢地控制住。他们在店里埋伏起来,等待着晚上十点钟的到来。 在他们的逼问下,月边谷的人终于透露,安君平每次过来,都只会带一个贴身手下,伪装成商人来这边做生意的样子。 在十点之前,昭音总算有了一些完整的时间,稍微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思索着,要让安君平直接签个永久特赦令。威远既然对香邦有功,便特赦威远及其后代,不再受乔家身份连累。 讽刺的是,乔家本是堂堂正正。然而香邦王室加以迫害,竟使这样一个家族及其之后的每一代,都有可能生活在“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下。 既然对手不择手段,昭音便干脆做得更绝。 昭音决定,今天晚上绑了安君平,利用这块玉佩威胁他,拿到特赦令后,便把他扣留在这里。等明天中午开庭之后,处死威远之前,再带着安君平回到香邦,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让安君平亲自宣读这张特赦令。 而重要的一步,便是不能让安君平一回到香邦,便控制住昭音,销毁特赦令。 昭音能想到的方法,便是继续利用这块玉佩。 事情结束后,玉佩自然是要还回去的。不然如果安君平从此被控制住了把柄,甚至有可能走上极端,暗中处理手握把柄的人。昭音的本意只是救出威远,至于安君平和谁睡,是他和他老婆之间的事。 只是还回玉佩的时间必须要讲究。 如果在开庭审判前,安君平拿到了玉佩,他必定会立即逮捕昭音,秘密撕毁特赦令。昭音便会前功尽弃。 因此,必须要在开庭结束,安君平亲口宣读特赦令,把威远放回团里后,才能把玉佩还给安君平。 只是,如果昭音一路把玉佩带在自己身上,势必不安全。安君平甚至可以在路上找机会杀了昭音,搜回玉佩,再撕了特赦令,光明正大回到香邦。 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把玉佩先放到另外一个人手中,等到威远安全回到香邦,再让这个人把玉佩寄回给安君平。 只是,这个人,必须是值得信任的人。不然,昭音极有可能被趁此机会敲诈一番。 六生和昭音现在正坐在月边谷的前厅。昭音手肘抵着桌子,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把那块玉佩举在眼前。她微微皱眉,表情严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六生端了一碗面,走到昭音身边,放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吧。” 他已经看着昭音保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昭音自从上午在他那里吃了点东西,就再也滴水未进。他怕昭音马上又要虚脱。 昭音没有去看面前的食物,而是看着六生的眼睛,问他道:“哥,我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很重要的忙?” 第162章 威胁 六生听到昭音开口向他求助了。 并且昭音说,想让他帮一个很重要的忙:保管玉佩。 六生明白,让安君平心甘情愿和昭音回到香邦,并且心甘情愿当众宣读这张特赦令的方法,便是先不把玉佩还给安君平。 这样,在昭音救出想救的人之前,安君平都要老老实实听话。 “等到明天中午之后,”昭音告诉六生,“如果威远前辈平安回到团里,哥再把玉佩寄回给安君平。” “不然呢?”六生问。 “不然就……”说到这里,昭音停住了。 六生看着她的眼睛。 昭音却垂下了眼睛,告诉他:“如果这个计划行不通,那前辈和我,也都活不过明天中午了。到时候你就看着处理吧。” 六生看到她从刚刚的踌躇满志,到现在突然泄了气,不禁觉得好笑。 “二二零,”六生开口,“会成功的。” 昭音没有说话。 她根本就不确定。她很害怕。怕得毫无食欲,也毫无困意。 六生坐到昭音身边,告诉她:“你平安回到团里之后,给我寄个消息。收到你的消息,我再寄回玉佩。” “好。”昭音点了点头。 十点降至,六生和他全部的手下都带上了面具。 昭音手托着腮,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玻璃门。 她似乎听得到空气的流动声,布料与椅子的摩擦声,以及自己全身血液的流动声。 昭音连眨眼的频率都想尽量缩减。 十点一刻的时候,玻璃门终于被拉开。六生瞬间闪身站到角落里。 一个油腻而壮硕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精壮的男人。 “您好,”昭音微笑着站起身,“请问您找谁?” “怀曼。”中年男人打量着昭音问,“你是新来的?” “是的。”昭音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请问二位的暗号是?” “玉佩。” 中年男人一边说出两个字,一边抬脚向里走。精壮的男人走到左侧,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几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迅速从各个角落钻出,把安君平严严实实地控制住。他的双手被紧紧绑到身后。就在他张开嘴准备大叫的时候,嘴里又被谁塞了一块布。 然后,他就这样被两个人按住,带进了一个房间。 而那位精壮的男人,被六生用刀抵住脖子,捆住手脚,又重重挨了几拳,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昭音跟着安君平,走到房间里,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油腻男人。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套桌椅。昭音关上房门,看着安君平被扔到床上,便拉了张椅子,坐到安君平对面。 安君平从床上坐起身,睁大眼睛看着昭音。 六生很快也跟着昭音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另外两个戴面具的人一左一右,把守在门边。 昭音的表情,冷若冰霜。 就是这个人,在想方设法地伤害她最想保护的人。 “我叫昭音。”昭音率先对着面前的安君平开口。 安君平的表情是一阵迷茫,似乎在问:你是哪个昭音? 昭音耐心解释给他:“威远的下属。” 安君平眨了眨眼睛,表情突然变成了不可置信。 当然,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掉下山死了。 昭音直白地开口:“我需要你的亲笔特赦令。因为威远对香邦有功,特赦他本人及其后代,不再受乔家身份连累。” 安君平的眼神瞬间变成了轻蔑。 昭音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明天上午,你跟我回香邦法院,亲自宣读你写的特赦令。” 安君平从被堵紧的嘴中,发出一声冷哼。 昭音也挑起眉毛,发出一声冷哼,与安君平对视着。 她看得出,安君平从一开始的不屑,慢慢变成了疑惑。他现在正皱着眉思考,大概是不理解昭音的语气为何如此确信。 昭音向左边右边稍稍转了转头,问他道:“这是谁的房间,你心里没数吗?” 安君平紧盯着昭音。 “你如果想好好谈谈条件,就点点头。”昭音看着安君平说。 安君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昭音凑上前去,扯掉了安君平嘴里的布。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安君平看看昭音,又看看戴着面具的六生,问:“怀曼呢?” “怀曼被关在了另外一个地方。”昭音告诉他,“她是生是死,也要看你的选择了。” 昭音本是随便一说。谁想到安君平的眼中真的闪过一丝担忧。 昭音敏锐地捕捉到了。 恶心的男人。真可笑。 “你这是在犯罪,明白吗?”安君平告诉昭音,“绑架我,我可以直接把你处死。” “先别替我操心了。”昭音笑了笑,“你不写张特赦令,都走不出这个房间。” 安君平看着昭音,思索了一段时间,又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昭音眨眨眼睛:“特赦令。” 安君平以为她没听懂,便干脆换了种问法:“你要多少钱?” 昭音继续回答:“特赦令。” 安君平皱着眉,继续加了筹码:“金钱,国籍,男人,你想要的,都可以提。” 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特赦令。” 安君平微眯着眼睛。昭音看得出他在思考。 “把纸笔拿来。”安君平缓缓开口。 昭音站起身,从桌上拿了纸笔,扔到床上。之后又扔了一块硬纸板过去,让他垫着写字。 把守着门口的两个人走过来,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松开了安君平绑在身后的双手。然后便守在这里,不让安君平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昭音也抱着双臂,站在安君平边上,自上而下看着他。 安君平知道自己不可能挑掉,便乖乖地提起笔,在纸上写着昭音的要求。 永久特赦令:乔威远为香邦服务多年,战功显赫,德高望重,对香邦有功。在此,特赦乔威远及其后代,永不受乔家身份连累。 如果计划成功,这一张特赦令,足够保护乔家后代。 安君平写完后,把特赦令递给昭音。昭音接过来,垂着眼睛,仔细读着上面的每一句话。 没有任何有歧义的地方。 昭音点点头,两个带面具的男人便重新把安君平绑上。 “明天上午,开庭前,跟我回香邦。”昭音清晰地提出要求,“你去亲自宣读这份特赦令。” “好。”安君平痛快地答应。 昭音知道他的心思。 现在在这间房里,安君平被昭音的人包围着,自然是无路可走。然而明天回到香邦,可就是安君平的天下了。 安君平一进香邦,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以绑架罪逮捕昭音,然后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撕了特赦令。到时候,即使昭音说出安君平睡妓/女,却是空口无凭,根本奈何不了他安君平。特赦令撕毁后,昭音也救不了威远。 安君平在心里冷笑。本来你乖乖逃走,还能活下来。谁想到你非要千里送人头。 “我劝你别打歪主意。”昭音淡淡开口,“我有你睡妓/女的证据。” 安君平心中一惊。 虽然一些贵族奢靡腐败,是百姓心照不宣的事实,然而安家若想从政,必须不能有被放到明面上的污点。 不然,他儿子的仕途,就毁了。更别提坐上王位。 但安君平脸上的表情却是未变。他看着昭音,缓缓开口问道:“你能有什么证据?” 昭音也不跟他打马虎眼,拎出一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终于,安君平的表情变得僵硬了。 这块玉佩,是他找人亲手雕刻的,上面还有他自己和怀曼的名字。 他想着,既然如此,就只剩一种办法了。那便是在回程路上把这个昭音杀了,抢回玉佩,撕了特赦令。 谁知,昭音竟是清清楚楚地告诉安君平:“这块玉佩我会放在信任的人手里。等到威远前辈平安回到团里,我的同伴会把玉佩寄回给你。” 六生清楚地听到了,昭音说“信任的人”。 听到昭音的话,安君平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宣读了特赦令,放了威远后,再想以乔家后代作为罪名,就不可能了。 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玉佩上有我的名字,可不代表和我有关。”安君平缓缓说道。 “这可是王室专用的玉,只有与国王,王后,还有你才能接触到。”昭音微微一笑,“你现在设计陷害国王,已经来不及了。你姐姐没有理由做这些。如今这块玉,明眼人都能知道,一定是你的。” 安君平内心相当后悔。当初,真应该狠狠折碎这个羽翼,不留下一片羽毛。 “好好想想,然后做出你的决定吧。我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昭音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真的需要休息一下。太累了。 六生也从沙发上起身,跟着昭音走了出去。 昭音等着六生走出来后,便关上房间门,和六生一起,沿着走廊缓缓走着。 “好累。”昭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脑力和体力,都快消耗殆尽了。然而她还是不饿也不困。 这突如其来的一仗,她实在是措手不及,到现在还有种微微的不真实感。 却已经不知不觉拼到了这个地步。 六生对她说:“睡会儿吧。都深夜了。” “我不困。”昭音诚实地说。 六生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便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告诉她:“别太担心。一切都会顺利。” 第163章 最后一面 六生陪着昭音走出月边谷,来到整栋楼的后面。这里很黑,也很僻静,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昭音慢慢在路边坐了下来,双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六生在她身边坐下,开口道:“二二零,我很佩服你。” 昭音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被逼无奈。” “不是每个被逼无奈的人,都能做成你这样。”六生磁性的声线里竟然带了伤感。 昭音转过头看着六生。 六生目视前方,轻轻对昭音说:“你知道吗,我不配生活在阳光下。” 六生喜欢黑暗。以为他觉得,他只配黑暗。 沉重的铁门,地下的房间,无尽的漆黑。六生似乎只有在黑暗中,才会觉得安全。一接触到阳光,便会被灼烧得灰飞烟灭。 “哥,你如果觉得黑暗舒服,就在黑暗中生活。”昭音告诉他,“不用强求。” 昭音知道,六生一定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也一定跨越过很多不可原谅的线。他本性内向而善良,却被这个世界扭曲成邪魅危险的模样。这种巨大的反差使他觉得恐慌,但他终究找不回以前简单的,表里如一的自己。 昭音不想给六生传输无谓的正能量。这个世界不爱他,他必然找不到理由爱这个世界。 昭音只希望六生,坦然地面对他自己黑暗的那部分。 六生听了昭音的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我烧的。” 昭音瞬间便知道,他是在亲口承认,他当年放火烧了老头的别墅,并把老头活活烧死。 昭音心中微微差异。她诧异的不是真相出乎意料,而是六生会主动坦白。 “嗯。”昭音轻声应到。 “我不后悔。”六生的语气带着伤感,又带着坚定。 “你不用后悔。”昭音淡淡开口。 六生听罢,也转过头来看着昭音。 “你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吗?”昭音问六生。 六生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么多年以来,他便是始终一个人承受着这种压力,没有任何人与他分担。 “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昭音告诉六生,“放心吧。” 六生没说话,回过头重新目视前方。 昭音便也回过头去,与六生肩并肩,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六生率先开口:“二二零,你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昭音回应。 “我之前说的话,依然算数。你如果不幸福了,随时过来。”六生告诉她,“无论多少年过去,都可以。” “我会的。”昭音说,“谢谢你,大哥哥。” 六生,终究变化最大,却又变化最小。 只有在现在这样的黑暗中,他才似乎与这个世界相容。 等到昭音觉得精神好些了,便站起身,对六生说:“走吧,咱们去看看,那条肥狗考虑得怎么样了。” 六生听了昭音的形容,轻轻一笑,也站起身,跟在昭音身后,回到了那间门内外都被严密把守的房间。 昭音坐到椅子上,右腿搭上左腿,双手抱臂,问面前的安君平:“你考虑好了吗?” 安君平注视着昭音的眼睛,问道:“你说等你们平安了,就把玉佩还给我。” “是的。”昭音点了点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安君平直直地盯着昭音。 昭音眨了眨眼睛,“凭着玉佩在我们手里,会成为祸端。” 安君平仍然是紧盯着昭音,大脑迅速思考着昭音的话。 “我只是想救出前辈,”昭音继续开口,“之后,你做你的贵族,我做我的普通人,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也不想因为拿着玉佩,而被你灭口。” 安君平微微皱眉。 他这个年轻的对手,竟是把每一步路,都想得清清楚楚。 “而且,”昭音又说,“你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我,不是吗?” 安君平眯了眯眼睛。 昭音说得没错。 安君平不喜欢给别人选择。然而今天,他面前的人,也没有给他选择。 -------------------------------------- 转天一早,带着面具的六生,亲自给昭音和安君平牵来两匹马,送他们离开月边谷。 既然是要去王家法庭,以后也还要在香邦混下去,昭音自然不可能把香邦贵族五花大绑,给自己添麻烦。她料想安君平有把柄在她手里,也不敢轻易逃跑,便安心地与安君平骑了两匹马,打算并肩而行。 六生朝昭音点了点头,递给她一杯果汁。 他知道昭音肯定没有胃口吃东西。但是上战场之前,必须要补充能量。 昭音接过来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六生,也笑着朝六生点了点头。 昭音提醒了六生很多次,不要开口说话,不然被安君平记住他的声音,会后患无穷。 六生便从头到尾,顺从地一个字都没说过。 但他此时很想开口与昭音道个别,还想谢谢昭音,在那天晚上对他说了那些话。然而他不能。 不过,他觉得似乎也没有必要。 昭音一定都明白。 六生目送着安君平与昭音,一前一后,朝着香邦的方向奔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六生希望昭音能顺利救出她想救的男人。 他明白,他今后会很思念昭音,但并不希望再见到昭音。因为见到了,就说明昭音不幸福了。 比起那样来,他还是更希望,昭音能平安幸福。 -------------------------------------- 此时,威远双手绑在身前,被人从暗无天日的窄屋里带了出来。 开庭审判的时间马上到了。 “威远。”亚久从旁边的另一间窄屋中走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像在一个普通的早上,遇到了多年老友,便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你也要来吗?”威远问亚久。 “这是我向王家的请求。”亚久说,“最后一面了。” 亚久说“最后一面”的语气,却是像“明天再见”一样淡然。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也对。” “威远,”亚久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竟带了一些波澜,“对不起。” 威远看着亚久。 “还有,谢谢你。”亚久继续说。 “别一副那样的表情。”威远对亚久说,“如果可以,就别来陪我,活得久一点。” “好。”亚久答应道。 他们身后的一个人轻声提醒了一句:“开庭时间到了。” 于是,在几个人的带领下,亚久和威远,一起走进那个熟悉的王家法庭。 这里与不久前一模一样。 威远独自一人被带到被告席坐下。他这次的罪名是:乔家后代。 亚久被带到听众席。 团里所有的中高层,此刻都沉默着,神情严肃地坐在听众席上。很多团里的人也特地赶来。虽然他们都明白,局势已然无法扭转,但他们仍然想送前辈最后一程。 压抑得令人悲痛。 被告席上的威远,微微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他不久前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却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爱的人在对面。 然而此刻,对面的原告席上空空如也。 威远希望,昭音现在正好好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此刻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不知道是因为将死之人,都会是这样的心情,还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人来不及反应。 听众席上坐满了不明所以的香邦居民。王家此次开庭前,给出了很明确的信息:审判乔家后代乱臣贼子乔威远,以清除香邦未来的隐患。 这个理由实在是过于牵强,听众席上的人们疑惑地交头接耳。 时间一到,国王便在两位副法官的陪同下,坐到了主法官的位子上。他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死气沉沉地宣布,立即处死作为乔家后代的乔威远,以除后患。 听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讶的讨论声,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抗议。 “怎么能处死威远先生?”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威远可是德高望重的人!怎么会是乱臣贼子?” …… 威远垂着眼睛,孤独地坐在被告席上。他的眼前闪过各种画面:老爷子哄小小的他吃饺子,少年时期艰难地清除有异心者,提拔了聪明的后辈承阳,发现自己被当时最信任的人背叛,被亚久收归,在团里认识了很多人…… 再到后来,认识了昭音。 威远的心中一暖。 他牵过她的手,摸过她的头,搂过她的腰,对她说过暧昧的话,在她无数个难熬的日子里,坚定地陪在她身边。她现在终于越来越明朗,也越来越爱笑了。威远希望,昭音在今后,一想起他,和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便会觉得美好。 他希望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两个王家随从已经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示意威远站起身。审判已下,还需尽快执行。 威远听着观众席上的抗议,依然垂着眼睛,也没有去看团里大家的表情。他缓缓站起身,打算跟着身边的两个人,走向自己的命运。 这时,法庭的大门被大力撞开,一个清晰而洪亮的女声传来:“法官!” 威远震惊地看着昭音闯了进来。 撞开法庭的大门似乎用尽了昭音所有力气。她踉跄着站稳,中气却依旧相当平稳:“事关重大,请法官一定也要参考一下,香邦王家其他贵族的意见!” 威远这才发现,昭音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哪里是香邦王家的其他贵族,明明就是香邦实权的掌握者,王后的弟弟,安君平。 第164章 狠狠幸福 法步震惊地大张着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昭音。 团里其他的中高层,一个个也都是类似的模样。 所有的人都以为,昭音在雨天掉下山摔死了。然而现在,昭音活生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虽然很憔悴,很虚弱,但至少,她还活着。 佑轩再也没有了平时沉稳的样子,他的表情随着心情急促地变化,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慢慢回过神来,再到狂喜。 昭音后辈还活着,身上还穿着之前他给的雨衣,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而且她既然出现了,说明局势还有可能逆转。 安娜不可思议地看着昭音,几秒钟后,泪水便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亚久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期盼了奇迹,如今他真的看到了奇迹。 昭音蓬松的头发散着,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细微的汗水。她眉头微微皱着,眼睛里有些波澜,却大体还是淡定。她张着嘴微微急促地呼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昭音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不合身的上衣,外面还套着一件干雨衣。一眼便能看出整个人已经相当疲惫,却是在强打着精神。 而她身边站着的,竟然是香邦王后的弟弟,安君平。 安君平没被绑手,没被绑脚,也没被用刀架着脖子。但是他就这么顺从地站着,一动不动。 亚久不知道,昭音究竟抓到了安君平什么厉害的把柄,又是怎么抓到的安君平。不过这样一想,也难怪她现在这么疲累。大概是一整天没吃没喝没睡。 昭音一路从东巷回到香邦,再来到王家法庭。有安君平在身边,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安君平的身份,就是一张高贵的通行证,让她来得及在最后一刻撞开法庭的大门,在一切结束前扭转局面。 听众席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难以置信。他们先是鸦雀无声地看着昭音带着安君平,从大门口缓缓走到法庭中间,而后,便开始了此起彼伏的议论。 昭音用尽了所有中气,声音盖过了听众席:“法官,香邦有一位贵族,有话想对您说。” 正要离开的国王看到安君平,便重新坐下来,依旧是萎靡不振的模样。 安君平对国王开口道:“法官,我认为乔威远先生护国有功,不应该受乔家身份连累。如果法官同意,我希望能赦免乔先生。我己经拟好一份赦免令,希望法官能同意我当庭宣读。” 坐在主法官位置上的国王眼睛稍微亮了亮,机械地点了点头。 安君平拿出特赦令,摊开到眼前,一字一句地读着:“永久特赦令:乔威远为香邦服务多年,战功显赫,德高望重,对香邦有功。在此,特赦乔威远及其后代,永不受乔家身份连累。” 安君平吐出的每个字,都狠狠敲动着昭音的鼓膜。她眼睛都不眨地紧盯着面前的主法官,也就是国王。 安君平宣读完毕。 偌大的法庭一片寂静。当安君平的回声散去,便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继而,昭音便看到,国王点了点头,甚至用了略带声调的语气宣布:“永久特赦令生效。” 成功了。 就这样成功了。 威远得救了。 不仅是他,甚至是乔家的后代,也不会再无故遭受牵连了。 听众席上瞬间炸开一片欢呼声。 昭音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身后的那些欢呼,仿佛都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有一瞬间竟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慢慢垂下头,闭上眼睛,似乎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脸颊上滑落,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突然想放空自己,不再思考任何问题,不再感受任何情绪。她觉得异常地累,身体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向她抗议,让她提供能量,或者原地休息。 “这位贵族,”亚久此时从听众席上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开口道:“我认为您的意见非常宝贵。” 听众席上暂时安静了下来,都转过头去看着这位香邦团的首脑。 安君平也转过身来,看着亚久。 “并且,相信您一定同意,鼓励您来提供意见的昭音小姐,是本次的功臣。”亚久继续开口说。 安君平仍然是看着亚久。 “昭音小姐资历尚轻,性格直率,”亚久语调平稳,不带一丝感情,“请问,您是否愿意,包涵昭音小姐在提供意见的过程中,对您的冒犯呢?” 安君平沉默了几秒钟,在这种情况下,却也只能开口回答:“当然愿意。” “谢谢您的海涵。”亚久恭敬地回答,“全国人民都看到了您对年轻一代的包容。” 亚久自然知道,昭音肯定是拿到了安君平的把柄,想先用永久特赦令救出威远,再将把柄还给安君平。 唯一的问题便是,威远被赦免了,但把柄还回去后,安君平未必放过昭音。 因此,亚久要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让安君平亲口说出,不会计较与昭音的此次冲突。 王家贵族,在此种场合下说出了这种话。之后为了贵族的脸面,也不能食言。 昭音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耳膜中的心跳声实在太大了,还有额头上的太阳穴,以及腕上的脉搏,都在一下一下震动着。 不过,若不是因为这些,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活着。 同样迅速而刺激的逆转再一次上演,这次开庭到闭庭的时间,竟是短得出奇。 威远依旧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上一次局势生生逆转,已是奇迹。而这一次,局面更加糟糕,他便再没抱过一丝希望。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昭音,还有机会亲口对她说一些话。 此刻,他惊觉上天如此眷顾着他,之前让他遇到的一切悲伤,一切痛苦,原来都是在为今后的幸福积蓄力量。 太值得了。 他绝对不会辜负。 他看着昭音就那么默默地垂下头,好像周围的一些都与她不再有关系。他看得出昭音体力耗尽,冲进法庭已经是她在提着最后一丝力气。而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便完全卸了力。 昭音觉得很困,又很饿,又很想洗个澡,她不知道应该首先满足哪项需求。然而站在原地,她无法移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意识飘散在空气里,似乎马上就要离她而去。 她感觉到,身前似乎有个人影轻轻蹲下,把她背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安心的感觉。她一下便知道这是谁,便也不再顾虑,伸出手环住威远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意识半放空半清醒。 她感觉到威远背着她,离开了这个沉重而压抑的地方。 一走出门,微风便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的味道,她似乎终于能自由呼吸。 她顺从地被威远放到马车上,之后,威远也上来紧紧地坐在她身边,让她靠着肩膀。 马车缓缓前进,周围是一片欢笑声,打趣声。有的声音昭音很熟悉,有的又很陌生。昭音的大脑无法处理过多的信息,但是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真正正要回家了。 “我饿。”昭音意识迷糊地吐出一句话。 对面不知道是谁递过来一块面包。昭音接过来,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却是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她就这么靠着威远的肩膀,睡两秒,醒两秒,醒着的两秒钟,又随便咬两口面包。最终,却是也没吃饱,也没睡好。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昭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半睡半醒,却还努力吃东西的模样。 昭音觉得今天返程用时很短,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团里。也许是因为她归心似箭,也许是因为她睡了大半个路程,直到马车轻轻刹住,她飘渺的意识才重新回来一些。 然而,她依然是不管不顾地闭着眼睛,被威远背下马车。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在身边,还是在很远的地方,人们在开心地聊天,并且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笑。 这样的气氛,真的久违了。 昭音能感觉得到自己被背着,向前平稳地移动,然后一层一层地往上,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听到威远说了一句:“今天谁都别来找我。” 之后她便听到一阵喧闹,起哄,还夹杂着口哨声。 她觉得好吵,便换了一边脸贴在威远后背上,希望不再接收到那些声音。 威远用钥匙拧开了公寓门。 牛奶见到主人们终于回来了,便迅速跑过来,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裤脚。 威远惊觉,和牛奶才两天未见。 但是这么多东西,却已经改变。 两天前,威远本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一切,没有奢求再进一步。他以为,上天连这个并不过分的幸福都要剥夺。于是,他深刻地后悔,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从头便无所顾虑,狠狠地幸福。 然而现在,他才意识到,上天不会让他回到过去改变什么,也不会剥夺他现有的幸福,却是真真切切地让他继续走下去,去弥补差点埋下的遗憾,去抓住险些错过的人。 他依然被给予了狠狠幸福的机会。 他竟然还有机会。 威远从未如此感恩这个世界。 第165章 感兴趣 “送我去浴室,”昭音趴在威远背上,环着他的双手轻轻拍拍他的前胸,迷迷糊糊地开口,“我要洗澡。” 昭音困得要死,恨不得马上躺到哪里,甚至让她从此一睡不醒,她都愿意。 但她仅存的理智提醒着她,现在身上很脏,洗个热水澡,清清爽爽地睡一觉,才能更舒服。 威远把她背进了她的房间,在浴室门口轻轻放下她,不确定地问:“你可以吗?” “可以。”昭音闭着眼睛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连门都忘了关。 威远看着昭音像个小动物般迷糊可爱的模样,心中先是涌上一股温暖,马上便是一阵后怕。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今生便再也不能相见。 那该是怎样的遗憾。 但既然再次相见,此生此世,就不要再分开了。 威远伸手帮昭音带上了浴室门。 他当然想这一刻便紧紧抱住她,吻住她,请求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要离开。但威远知道,她现在很累,还要再稍微等一等。 等到她完全恢复过来,可以清醒思考的时候。 威远转身走出了昭音的房间。他确实也要洗个澡,洗掉这两天的一身晦气。 昭音站在喷头下,感受着肆意喷洒而下的水花。 温热的水,以及萦绕在身边的蒸汽,终于让她感觉到,自己正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她一并洗去两天以来积攒的恐惧与忧虑,换上干净的睡衣,吹干头发,便从浴室走出来,拉上窗帘,带着一身的疲惫,钻进了被窝。 身下软软的床支撑住她,让她觉得五脏六腑,一筋一骨,都是如此放松。 客厅里,牛奶似乎正在轻声叫着,对面威远的房间里是正在淋浴的声音。这真是久违了的环境,久违了的感觉。 昭音闭上眼睛,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 而这一觉,她便从天亮,一直睡到了天黑。 意识朦胧中,昭音先是隐约听见了牛奶的叫声,而后似乎又闻到了饭的香味。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房间里,门是虚掩着的,窗帘是拉上的。房间里暗暗的,没有开灯。 透过门缝,她能看到客厅的灯亮着,也能听到有人在外面摆弄碗筷。 她突然间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从床上坐起身,意识才渐渐清醒。 原来,这惊心动魄的两天,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威远现在正好端端地在客厅里忙着什么。 他没有死。 他不会再有事了。 威远听到房间里的人坐起了身,走下了床。他刚刚把碗筷拿到餐桌上,转过头去,便看见昭音站在房间门口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开心与后怕。 继而,两行泪水便静悄悄地,顺着她精致的小脸轻轻滑落。 昭音之前告诉过威远,她天生很爱哭。威远一开始还无法相信。 现在,威远却是越来越确信。 他走到昭音面前,温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伸出双臂,紧紧把昭音抱在怀里。 昭音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草气息,发丝里还有刚沐浴过的清新。 她把头埋在威远的怀里,双臂环住威远的腰,无声地啜泣着。 她不是难过,也不是委屈。 她只是觉得好后怕。 如果出了一点差池,她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但是幸好,他们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紧紧拥抱,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那是存活着的证明。 昭音不禁又抱得紧了一些。 “昭音,谢谢你。”威远抚摸着昭音的脑袋,轻轻地说。 昭音无声地摇了摇头。 威远没想到昭音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顾一切地回来救他。一直以来,他唯一的愿望便是昭音一世安稳。然而他今天才发现,昭音对他,也是一样的。 威远无可救药地爱着她。这种强烈感,他以前从未体会过,也完全控制不了。 “不哭了。”威远轻轻拉出怀里的昭音,温柔地与她对视着,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我真的好害怕。”昭音已经慢慢停止了啜泣,语气中却依旧带着后怕。 “我也是。”威远轻轻吻了一下昭音的额头,“谢谢你,让我还能见到你。”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温柔地笑了笑。 “吃饭吧。”威远轻拍着昭音的脑袋。 他知道,昭音为了找办法救他,一定是疲于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坐下来好好吃东西。昭音现在一定饿坏了。 昭音跟着威远坐到餐桌前。满满一碗酱油炒饭摆在她面前,饭香四溢。 她这才意识到,现在,她真的真的很饿。 她接过威远递来的勺子,下一秒,便埋头狼吞虎咽。 两天,这么多东西已经被改变,昭音的吃相却是丝毫未变。威远勾了勾唇角,温柔地提醒了一句:“慢点吃。” 昭音却是意料之中的听而不闻。很快,她的饭碗就见了底。在这之后,她才仿佛终于腾出了空闲,抬起头,看着威远笑了笑。 威远见到昭音终于不再完全忽略他,便开口问道:“为什么安君平会写特赦令?” 昭音回答道:“我和他谈判了。” “友好的?”威远明知故问。 昭音眯着眼睛笑了笑:“当然不是。” “你用了什么威胁他?”威远又问。 “他用皇家专门的玉做了玉佩,送给了妓/女,被我拿到了。”昭音告诉威远,“现在玉佩在六生哥手里。我明天要寄信报个平安,他再把玉佩还给安君平。” 昭音本以为威远会问得更详细,但他只是说了一句:“嗯。” 昭音又问威远道:“老大,你说他睡妓/女,他老婆知道吗?” “肯定知道,”威远回答,“他们本来就是联姻。” 昭音明白,皇家联姻,很多都是为了金钱或者权利,与感情丝毫没有关系。联姻后,幸运的夫妇也许能够培养出感情,互相陪伴一生,但更多的情况,却是双方合作一辈子,去完成婚姻这一项任务。 至于彼此的感情在哪里,没有人在意。 这样究竟是痛苦还是无奈? 也只有不爱的时候,才会毫不在意。 “难以想象,”昭音轻轻开口,“他们毫无感情,却还要生活在一起,还生了儿子。” “多得是婚姻,只有利益。”威远告诉昭音。 昭音自顾自地开口:“如果我的另一半睡了妓/女,我一定心都要碎了。” “你的另一半不会睡妓/女。”威远清冷的声线却是带着坚定,“不会睡其他任何人。” 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眼睛。 威远也看着昭音漂亮清纯的双眸。 昭音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个人吃完饭,昭音便毫不客气地做了甩手掌柜,转身蹲下来逗牛奶,把收拾桌子的任务交给面前的香邦高层。 威远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他顺从地一边洗碗筷,一边看着昭音逗猫。 “还困吗?”威远开口问她。 “不困了。”昭音回答。 “有哪里不舒服吗?”威远又问。 “没有。”昭音一边摸着牛奶的脑袋,一边回答。 这时,昭音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月边谷的时候,左臂受了伤。 她站起身,来到水池旁的威远身边,炫耀似的撸起左袖子,给威远展示自己的伤口:“你看!” 威远转头一看,昭音的左臂上有一道刀伤。伤口不深,也已经结痂,却看得出来是崭新的。 他皱了皱眉,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昭音回答。 就在昭音以为威远会继续问下去时,威远只是应了一声:“嗯。” 昭音觉得威远今天好奇怪,虽然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疼不疼,饿不饿,困不困,却是对这两天她经历的事情不感兴趣。 其实,威远不是不感兴趣,他只是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 但是昭音不知道这些。她便自顾自对威远讲起自己在月边谷的光荣事迹:“你知道吗,我一个人打两个保镖,虽然最后是六生哥带人过来制服了他们,但我至少没输。” “嗯。很厉害。”威远的回应中带着赞许。 “他们还想偷袭我,幸好我从一开始就提防着。”昭音继续讲着,“不过我还是太弱了,即使提防住了,还打得那么辛苦。” “你做得很好。”威远把碗放进碗柜,关上柜门,再把勺子插进筷子娄里。 昭音又告诉威远:“那个玉佩,是抓到妓/女后偶然发现的。” 威远擦了擦手,看着昭音,朝着昭音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昭音看得出,威远是在让她回房间,她便顺从地一边走一边继续说:“要是抓不到把柄,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走进房间,拉开窗帘,继而懒洋洋地躺到床上,一想起当时计划还没有那么周密,便不禁有些后怕。 终究还是上天眷顾了。 威远顺手关了客厅的灯,跟着她进了房间。 刚刚唯一亮着的客厅灯,现在也被关上了。整间房中只有倾泻而入的缱绻月光。 昭音在月色中看到威远走过来,便坐起身,想要继续给他讲:“而且,你知道吗……” “吃饱了?”威远却打断了她的话,坐到她身边。 “吃饱了。”昭音点了点头。 听到昭音的回答,威远朝床头抬了抬下巴,淡淡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第166章 月色 昭音的大脑当机了一秒。 威远的表情很认真,但昭音确定他刚刚说的是“脱衣服”。 威远看着她迷茫的表情,耐着最后的性子跟她解释了一遍:“我要拿走,你愿意给我的东西。” 下一秒,威远便扣住昭音的后脑,狠狠吻上了昭音的唇。 昭音的大脑一片空白。 最近一切都变化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昭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呼吸。她感觉自己被慢慢放倒在床上,威远强烈的气息,从正面扑下来,再把她包围起来。 这是怎样的安全感。 威远松开了与她交缠的唇,然后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缓缓开口:“昭音,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忍了多久。” 昭音在黑暗中望着男人明亮深邃的双眼,听着他清冷炽热的声线。山洞那一晚的感觉,全都回来了。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昭音愿意给的东西,威远这次要拿走,如此渴望,如此不顾一切。 昭音似乎能体会到威远为何这样突然,仿佛一刻都不想再等,生怕下一秒又生出了新的变故。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威远的侧脸。 威远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全,她希望自己对威远,也是一样的存在。 威远伸手握住轻抚着自己的昭音的手,柔声问她:“你知道我被关在王家,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昭音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线如此沙哑而温柔。 “没有痛痛快快地和你缠绵一次。”威远一边说,一边一颗颗解开昭音胸前的扣子。 昭音笑了笑,温柔地打趣:“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嗯。”威远缓缓道,“今晚好好弥补回来。” 昭音躺在威远身下,顺从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脆弱。黑暗中,一切触感都无限地被放大。威远用一只手轻轻捏着昭音的下巴,重新狠狠吻上了她。 昭音感觉周身的血液流动,脉搏心跳,似乎都被威远夺去了控制权。 这种感觉,竟然很安心。 她信任威远,便也愿意被威远带着,去到一切地方。 两个人杂乱的呼吸,杂乱的心跳,完完全全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威远轻抵住昭音的额头,呼吸微微紊乱,深邃的眼睛与昭音对视。 昭音这是第一次听到威远紊乱的呼吸。 终究,他们从绯闻,缠到心灵,缠到婚姻,再缠到身体,仿佛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却又仿佛每一分每一秒,其实都不曾分开。 “我爱你。”威远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强烈的耳鸣让昭音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但面前的人滚烫的体温,却又让她觉得,她和这个世界真真切切地有着联系。 他们终于不再有距离。每一寸肌肤的温度,每一条肌肉的轮廓,彼此都了然于心。 月色中,两人面对面躺着。 威远轻轻攥住昭音垂在枕头上的小手。 昭音使不上力气,就这样任由威远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昭音,”威远虔诚地注视着昭音的眼睛,“跟我在一起吧。” 即使是因为感恩,也没关系,威远只希望昭音愿意在他身边。 “好。”昭音轻声回答。 威远伸出手,帮昭音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问她:“你吃完饭跟我说了什么?我没仔细听。” 昭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后再告诉你吧。我现在不想思考。” 威远笑了笑,应了一句:“好。” 柔和的月色从窗帘的缝隙中悄悄探进来,却是一个不小心,洒了满地。 昭音看着面前的人,还是与初见时一样利落的棱角,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她突然分不清,两人相处了究竟只是三天,还是三年,还是已经三世? 昭音凑上前去,扬起小脸,蜻蜓点水般地在威远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威远却趁机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回吻了她。 昭音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瞬间又被威远尽数抽走。 威远放开她后,昭音调皮地打趣:“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像性冷淡。” 威远字句清晰地回应:“我会亲自告诉你,他们说得不对。” 月光下,昭音用指尖轻轻勾勒着面前人的腹肌轮廓,唇边勾出一丝妩媚,故作娇嗔地说:“那乔先生以后,只能亲自告诉我一个人。” 威远毫不客气地扣着昭音的后腰,把她贴紧自己,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当然。” 昭音抱住威远,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享受着月色下的温存。 威远也紧紧抱住昭音,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太幸福了。 但是有些现实,他们终要面对。 昭音从威远的怀中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老大,你还想留在团里,留在香邦吗?” 香邦在乔家身上,实在是费了太多心思。 第一次,香邦把烟草商乔家迫害到没落。 第二次,香邦想陷害乔家后代乔威远的名声。 而第三次,香邦竟是直接想要了威远的命。 昭音不知道威远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这种落叶归根的情怀,以及对亚久,对团里的忠心,还能否足以支撑他留下? 威远微微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温柔地问:“你不是还不想去南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昭音告诉他,“如果你没办法接受留在香邦,我会跟你回南巷。” 如果单单考虑个人发展,对昭音来说,南巷的确不是个好选择。 但是,如果把威远也考虑进来,就不一样。 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思考了几秒钟,继而又开口道:“我会留下。” 如今,对手无法再利用威远的出身或者绯闻。这两条路,都被昭音完完全全堵死了。 如果他现在是一个人,大概率会回到南巷。因为他不知道今后要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香邦。 但他现在有了昭音。 威远知道昭音必然想继续发展,南巷不是昭音最好的选择。昭音已经两次在生死关头救了他,而即便不是如此,他也始终会把昭音的意愿排在他之前。 因此,威远现在留在香邦的理由,便又多了一条:他的昭音想继续发展。 既然如此,威远便会陪在她身边。 昭音听到威远的回答,眨了眨眼睛,问道:“他们这样对你,你也想留下吗?” “没关系,”威远告诉昭音,“他们现在无路可走了。” 的确,昭音明白,威远身上,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了。 他安全了。 但他真的想保护三番五次想加害他的香邦吗? “你不用强求,”昭音对威远说,“香邦既然想害你,你也不用逼着自己,扛起保护香邦的担子。” “我知道。”威远抚摸着昭音的头发,对她说,“再过几年,我们就回南巷。” 威远没有告诉昭音,他留下的原因中有昭音。他不想让昭音觉得有负担,也不想让昭音为了他,放弃了个人发展。 既然威远做出了选择,昭音点了点头,“如果你想回去了,就告诉我。” “嗯。”威远拍拍她的脑袋,缓缓开口,“我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我也是。”昭音诚实地回应,“我的知觉,还停留在你把我推到岩石后面的那一瞬间。” 但是这一切,已经真真实实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也已经捅破了。 “我本意是想让你逃走。”威远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 “谢谢你,”威远注视着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回来救我。” 昭音和他对视着,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翻滚的情绪。 那里面有后怕,也有感恩。 “我本来以为,已经没机会再见到你,亲口把这些话告诉你了。”威远温柔地扣着昭音的后脑,“谢谢你。” 昭音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会证明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她现在做到了。 她甚至拼上了性命,只求威远平安。 威远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他想好好照顾面前的这个姑娘,一生一世。 昭音笑了笑,“你不能死。没有你,我连牛奶瓶盖都拧不开。” “好。”威远温柔地环住昭音,“我给你拧一辈子。” 昭音重新把头埋进威远的怀里,双臂抱紧威远的脖子,整个人紧紧缠住面前的人,似乎愿意一直一直纠缠在一起,如此过完余生。 威远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感受昭音凹凸有致的身体。丰满的,纤细的,紧致的,每一处曲线,都是如此恰到好处。 他早就想这样了。真的已经忍了太久。 “昭音,”威远放在昭音后脑的手轻轻用力,抬起昭音的脑袋。 “嗯。”昭音无辜而清纯地与面前的人对视,仿佛在邀请这个人抽走她的每一丝力气。 这真的是在勾引他犯罪。 威远重新强势地吻住她,同时一只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按在床上,俯身在昭音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我是不是性冷淡,你好好感受。” 洒满月色的房间,如此缠绵。 第167章 变化 “哥,我和威远已经平安回到香邦团。谢谢你的帮助。请务必注意安全。祝幸福。二二零。” 昭音坐在沙发上,读完手里写给六生的信,抬起头问身边的威远:“这样可以吗?” “嗯。”威远轻声应和。 于是昭音把信装进信封,拿起胶水,准备封好。今天寄给六生,他大概很快就会把玉佩寄回给安君平了。 这时,单元门外传来敲门声。威远从沙发上起身,走上前去开了门。 “哟!祖宗们!一个两个的干嘛呢?”法步也不跟他们客气,径直走了进来。 牛奶看到法步,主动跳下沙发,一边卖萌一边走到法步面前,向他示好。 每次威远和昭音不在的时候,都是法步帮忙照顾牛奶。牛奶估计对这个漂亮的叔叔,也是有了印象。 “你好啊,小牛奶。”法步俯身把牛奶抱起来,轻轻与牛奶顶着鼻子,“你的主人们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牛奶喵喵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 威远从冰箱拿了一瓶水递给法步,之后冲着沙发抬了抬下巴。 法步拧开水瓶,喝了两口,走向沙发,坐到昭音身边,一边看着昭音粘上信封口,一边打趣道:“咱家昭音给谁写情书呢?” “六生。”昭音诚实地回答。 法步回忆了两秒,便想了起来:“你的老情人?” 法步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盛阳说过,有一个叫六生的声线迷人的男人,许给昭音一世平安。 “安君平的事情,是六生帮的忙。”昭音告诉法步,“我要跟他说一声,一切顺利。” “不像话,不像话,”法步看着昭音摇了摇头,之后又看向威远,“你得管管你老婆。居然还和老情人联系。” 昭音把信封口粘好,然后转过头,无奈地白了一眼法步。 威远走过来坐到昭音另一边,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又开口问法步:“过来有事?” “一会儿去吃火锅,已经订好包间了,”法步回答,“你昨天说谁都别来找你,所以我今天才来告诉你。” 昭音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威远。这个人,居然还说了谁都别来找他这种话。 这是铁了心要和她缠绵一夜啊。 威远看到昭音转过头来,便伸出手,勾着手指摩挲着昭音的脸蛋,眼神中满是宠溺。 昭音探身向前,轻吻了威远的唇。 等到重新坐回来,昭音才意识到,法步应该还不知道她和威远在一起了。 于是她饶有兴趣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法步现在会是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法步一只手搭在沙发背,另一只手举着水瓶,正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和威远,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这回轮到昭音惊讶了。 于是,昭音伸出手在法步面前晃了晃。 “干嘛?”法步不解地问。 “你没看到吗?”昭音指指自己,又指指威远,以为法步可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法步一开始依旧疑惑,然而下一秒,便反应过来了昭音的意思,应了一声,“哦,你俩在一起了。” 昭音眨眨眼睛,夸赞道:“你很可以啊,比我还淡定。” 法步不疾不徐地开口:“其实你俩早就在一起了。只有你俩不知道。” 昭音突然想起佑轩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你和前辈就是在谈恋爱,只有你们自己不知道。 原来在大家心里,那些绯闻,早就不是绯闻了。 法步站起身,宣布到:“行了,祖宗们,咱们出发吧。好好庆祝一下。” “我先陪她寄信,”威远也站起身说道,“一会儿过去。” “好嘞二位,”法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公寓门口,“一会儿见。” 法步关上门后,昭音也拿着信封,刚想站起身来,却突然被身边的人按住手腕,大力压到了沙发上。 昭音眼带笑意地看着威远,问他道:“干嘛?老流氓。” 威远没回话,直接吻住了昭音的唇。 这个吻,缠绵而深情,不像昨晚那样充满攻击性。昭音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认真回应着这个吻里的每一丝感情。 幸福感极速在心中膨胀而开,而后又顺着身体蔓延,甚至到头发丝,手指尖。 昭音突然好爱这个世界,就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威远轻轻放开了昭音的唇,与她对视。 “我爱你。”威远虔诚地告诉昭音。 “我也爱你。”昭音从沙发上稍稍抬起身,在威远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之后,威远竟是像小动物一样,与昭音顶了顶前额。 昭音看着威远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威远的脑袋。 威远最后轻轻吻了昭音的脸颊,“走吧。” 昭音被威远拉着,从沙发上站起身,又蹲下身与牛奶顶了顶脑袋,便带着信封出门了。 两个人把信投进了信箱。今天之内,六生便会收到信,也很快会让玉佩物归原主。 当然,前提是一切顺利。 “走吧,老大,”昭音挽住威远的胳膊,灿烂地笑着对他说,“去吃火锅。” 他们手挽手来到马厩。夜影和昼影看到主人们结伴过来,便亲昵地上前示好。 两天未见,甚是想念。 昭音上前亲了亲昼影,又亲了亲夜影。 而她和威远这两个主人,也终于挑破了所有的窗户纸。 他们骑着马,悠闲地并肩走向火锅店。这种感觉,真的久违了。 昭音率先开口,表情带着好奇:“我能不能问你个事情?” 威远看看她,“嗯。” “你到底忍了多久?” 威远想了想,却无法给出明确的时间。 他不知道。 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是一年前,昭音急性焦虑发作,他陪在昭音身边,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 那天,他竟是不自觉地用手指掠过昭音的唇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占有昭音,把昭音完完全全变成他的人。 但是那天之后,威远认真回想了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他怀疑,他爱上昭音的时间,比那要早得多。 他收归昭音的本意,只是想把昭音放在身边保护起来,直到昭音找到更好的归宿,不再需要他保护。 然而,这种单纯的保护,很快就变了味道。 他很早就开始不惜把自己卷进一件件麻烦事里,不惜听着越滚越多的闲言碎语。他甚至有些庆幸,绯闻把他们越来越紧地绑在了一起。昭音每次后退一步,劝他脱身,他都毫不犹豫地走得更近。他的情绪开关,不知不觉掌握在了昭音手里。昭音开心,他便开心。昭音痛苦,他便恨不得付出一切,只为带回昭音的笑容。 即使威远再迟钝,他也明白,这种情感早已不单是保护欲,分明就是爱。 但他无法开口。因为他不觉得,他是昭音最好的归宿。 昭音聪明漂亮,独立成熟,吸引着很多追求者。这里面不乏有很多人,能无所顾虑地许给她一世安稳,给她快乐,给她承诺,把她放在第一位。 但威远不可以。 他已经对香邦国做出了承诺。他的肩上扛着沉重的担子,面对的是毫不确定的未来。尤其是当两国形势如此,他的生命尽头在哪里,尚且是未知数。 这种情况下,再贸然给出昭音承诺,是对昭音的不负责。 他只是想让昭音快乐,不是想自私地占有昭音。 而让昭音快乐的更好方法,便是让她去找一个能好好许诺她一生的男人。而在这之前,他能护送昭音一程,便已经心满意足。 然而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惊心动魄,威远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比起香邦国,有更值得他做出承诺的东西。 他已经无法再想象把昭音拱手让人。他想做那个许诺昭音一生幸福的人,全心全意爱她,呵护她,给她快乐。其他的东西,都不再重要。 他要亲自做昭音的归宿。 昭音等了几秒钟,又看看他的表情,了然一笑,“不记得了吗?” 威远诚实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昭音自然不会看不出威远对她的感情。但她确实也记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威远一开始只是想保护她。她感觉得到。 然而后来,事情就越来越不对劲。 那些有意无意的暧昧言语,肢体触碰,以及碰撞出的令人心动的火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她每次后退一步,想保持距离的时候,威远便会前进一步,缩短刚刚才拉开的距离。 但是威远什么都没对她说。 昭音跟了威远这么久,自然明白,威远是个重承诺的人。承诺过她的,他全部都做到了。那些做不到的,他便不会承诺。 因此她知道,威远在害怕无法许给她一生陪伴。 然而他们天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抬头低头,都能见得到。对威远来说,这样忍着,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威远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无以为报。她甚至告诉威远,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拿去,不用有所顾虑。 然而威远没有。 比起拿走她的身体,这个男人更希望的是,两情相悦,一世承诺。 只是在经过如此变故后,威远的心态变化了。开始坚定地把她放在第一位,不再顾虑其他。开始只渴望她陪在身边,剩下的,都不再重要。 昭音突然觉得有些感谢这些变故。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了些,但结果却是不能再好了。 威远从此,便不用再那么辛苦。能帮这个强大的男人卸下一些担子,昭音便觉得幸福。 第168章 失恋愉快 “干杯!” 火锅店里,一行十人举杯庆祝。 面前的火锅咕嘟咕嘟地煮着肉,香气溢满整个包间。大家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表情,畅快地交谈打趣,好不热闹。 香邦团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不停地起起落落。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却终归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香邦王家对威远的两次陷害,都没有成功。他们本意是打算除掉威远后,再紧借着这个由头,除掉亚久。然而现在,却是徒劳无功。并且接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借口。 威远安全了。 香邦团安全了。 而这次最大的功臣,毫无疑问是昭音。 亚久不曾料到,昭音这次会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甚至为了救威远,干脆直接绑架安君平。 这个年轻的后辈,对付不择手段的敌人,竟也可以不择手段。 她这没有故事的清纯外表,实在太具有迷惑性。 亚久突然觉得,昭音其实比他料想的,要可怕许多。 他当年收归昭音,本意只是想借用和安区当红歌女的名气,扩充团里的力量。没想到如今,她却两次救了威远,也是救了香邦团。 他知道,也许昭音的本意,只是要救对她有恩的威远,而不是与她本不相关的香邦国。威远从昭音一加入团里,便护着她,信任她,从未动摇过。亚久不得不承认,威远识人有方,尤其是在识昭音这件事上,威远比他更准确。 “昭音,谢谢你。我代表整个团,敬你一杯。”亚久站起身,诚恳地举起酒杯,对昭音道谢。 昭音站起身,与亚久轻轻捧杯,谦虚地回答:“前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亚久一饮而尽。坐下的时候,他有意瞥了一眼昭音身边的威远。 亚久明白,威远现在已经安全了。 但是威远也未必想继续留在香邦团了。 既然威远没有了危险,亚久自然想让他留下。毕竟,团未倒,香邦的未来,便还有希望。而威远的能力,扛得起这份希望。 但是亚久还没想好,要如何对威远开这个口。 毕竟,让他为一个屡次陷害乔家的香邦继续卖命,似乎是为难他了些。 不过,亚久明白,比起他自己,另外一个人能更轻易地让威远留下。 那个人,便是昭音。 亚久知道昭音是有野心的。而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年初进团,孤单无助的模样了。与她共事过的同伴对她评价很高,她的实力和成绩,也越来越被大家认可。现在,香邦团绝对是她最好的施展能力的地方。 亚久同样刚刚知道,威远是个情种。这个人看上去不与情爱挂钩,却是会把自己的女人排在第一位。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了,威远就大有可能在团里留下,因为昭音想继续发展。 虽然在今后,威远心中的第一位,极有可能是对昭音的承诺,而不再是对整个香邦的承诺,但是这样也无所谓,总比威远直接离开要好得多。 然而,亚久实在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现在有没有正式在一起。 虽然威远被关在王家的时候,明确地告诉了亚久,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和昭音缠绵。但是这两个人,今天的交往模式,和之前的任何一天都一样。 深情的眼神,甜蜜的情愫,从来就没有变过。 外人早就觉得他们在一起了,他们却一直说没有。 所以亚久现在也无法下定论。他准备之后再稍微打探一下。 总归,惊心动魄的日子结束了,对于当下而言,喝酒吃肉,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佑轩坐在昭音身边,举杯到昭音面前,认真地说,“你还好好端端地活着,真的是老天保佑。” 昭音与佑轩碰了一下杯,告诉他:“这次完全是老天保佑。” 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佑轩又问坐在昭音另一边的威远:“前辈,你还会继续留在团里吗?” “嗯。”威远回答,“我留下。” 佑轩听到威远说要留下,便也毫不掩饰他的开心,敬了威远一杯酒。 一个是佑轩敬重的前辈。 另一个是佑轩欣赏的后辈。 佑轩本来以为两个人都是凶多吉少,没想到现在他们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在这温馨的包间里,大家还可以碰碰杯,聊聊天。 大难不死,便已是福。 “大家,”法步说着,端着酒杯站起身,“咱们昭音和威远,现在都还好好活着,这是上天对咱们的眷顾。” 大家也一起端着酒杯站起身。 “为了团里的未来,咱们一起干了这杯!”法步举起酒杯。 “干杯!”大家纷纷应和。 为了团里的未来。 这是多么大的志向。 而昭音冒这样的险,并不是为了这样的大志向。 她只是为了威远。 一直以来,都是威远解救她于水火之中。因此她要感恩的,也只是威远。 昭音在心里笑了笑,什么为国效力,什么为了未来,她才没有那么伟大,她只是为了对自己好的人。 “老大,”昭音撒娇似的拉了拉威远的手,奶声奶气地说,“我想吃蘑菇。我不想自己夹。” 威远顺从地从锅里捞了几块土豆,放到昭音盘子里。 “谢谢。你最好了。”昭音继续奶声奶气地道谢。 威远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昭音的脑袋。 正当昭音回过头来准备开吃时,突然感觉到从另一边投来的目光。 昭音转过头去,佑轩正微微皱着鼻子,看看昭音,又看看威远。 “干嘛?”昭音明知故问。这个人刚刚大概是看了个全程。 “你俩别现在还是告诉我没在一起。”佑轩从嘴里挤出一个句子。 这两个人真的太恶心了。昭音后辈居然都卖起萌了。 佑轩简直想都不敢想。如果他俩都这样了,还非要说没在一起,那是不是就应该重新定义一下“在一起”这三个字了。 “在一起了。”威远告诉他。 昭音眼睁睁地看到,佑轩一听到这个答案,眼中瞬间烧起了八卦的火,连忙凑上前问道:“就昨天吗?” “就昨天。”威远回答。 “前辈,你真男人,”佑轩调侃道,“说了昨天不让我们找你,还真是为了干大事。” “是。”威远毫不避讳地回答。 昭音被他们逗笑了。这两个人,居然已经熟悉到可以这样交流了。她打趣佑轩道:“是谁当初和老大训练之前,怕得要死?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我只是在说事实,”佑轩一本正经地回答昭音,“当然前辈男人不男人,还是后辈你说了算。” 昭音上半身往后缩了缩,不可思议地看着佑轩。 这个佑轩前辈,表面如此成熟沉稳,内心如此腹黑恐怖。 还真是颇有亚久的风范。 “前辈,你太可怕了。”昭音下意识地挽紧威远的胳膊。 “哎哟哟,这都搂上了?”盛阳探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笑着,“你俩莫非是有了进展?” 昭音转头看着盛阳,毫不避讳地继续与威远挽着胳膊,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把头靠在了威远的肩膀上。 盛阳的表情瞬间变得惊喜,激动得提高了音量问:“你们终于在一起啦?” 盛阳当然激动。这个昭音可是把威远给收了,安娜这下没法再心心念念盯着威远不放了。他终于有机会了。 盛阳突然觉得,昭音后辈真是个好后辈。 而盛阳用如此高的音量,提出了如此有话题性的问题。大家瞬间便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过头,看向两个当事人。 “嗯。在一起了。”威远平静地回应。 昭音依然笑着挂在威远的胳膊上。 “你们可算是在一起了!我们都快急死了!”俊成挑挑眉毛,语气玩味。 只有拉尔一脸迷茫地问:“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亚久举起酒杯,站起身,对着威远和昭音说:“二位,我代表团里,恭喜你们。” 威远和昭音也站起来,与亚久轻轻碰了杯。 然而此刻,看着威远与昭音如此般配地站在一起,安娜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她其实明白,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任何机会。 威远和昭音之间的相处模式,她一路看在眼里。有些事,局外人都看得明白,她又如此留心威远,更是心如明镜,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因此今天,看到威远和昭音终于承认在一起,她不感到意外。 她的潜意识早就有了准备。 并且,她输得,心服口服。 也罢,既然尘埃落定,她也该放手了。 安娜看着两个人喝了杯中的酒,坐下来,默契而深情地对视了一眼,心中觉得苦涩,却也觉得解脱。 同样有着丰富心理活动的,还有亦爵。 果然,最终的结果,还是这样了。 他看着昭音不顾一切地救威远于水火之中,就意识到很快会有这一天了。只有在威远面前,昭音才会笑,会哭,会开心,会焦急,像个孩子一般不掩饰情绪。而昭音对他,以及对别人,从来都是成熟淡定。 区别如此明显。 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只有对方。其他人,根本就没有过一丝机会。 也罢,输给威远这样的人,他心服口服。 希望他们幸福吧。 “来,安娜姐,”亦爵毫不避讳地朝着安娜举起了酒杯,“祝咱们失恋愉快。” 安娜噗嗤一笑,大方地与亦爵碰了杯,“失恋愉快。” 第169章 僵局 昭音当天晚上便收到了六生的回信。 “怀曼已放,玉佩已还。二二零,谢谢你。一定要幸福。” 六生把玉佩还给安君平了。 没有出任何差池。 昭音坐在沙发上,读完回信,轻松地呼了口气。 威远坐在昭音身边,开口问她:“他人怎么样?” 昭音想了想,诚实地总结成了一句话:“变化不小,但也不大。” “嗯。”威远应了一声,继续说,“你识人很厉害。” 威远自然也明白,保管玉佩这件事,是整个计划中很关键的一环。万一有一点闪失,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白费。因此,找一个信任的人帮忙,极为重要。 昭音笑了笑,回答道:“识人还是你厉害。我这次能相信六生,也是因为之前认识他。” 威远斜倚在沙发上,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昭音的脸蛋,开口道:“你之前也认识小七,不是也没信任她?” 昭音转头看着威远,诚实地对他说:“我没信任小七,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更信任你。” 的确如此。如果小七挑拨的不是昭音和威远,而是昭音和另外的人,也许昭音就不会那么确信,小七是在说谎了。 威远坐得离昭音近了些,用刚刚摩挲着昭音的手环上了昭音的肩,微微偏头吻住了昭音的唇。 昭音伸出手,探向自己肩上威远的手,下意识地想与他十指相扣。 威远从昭音肩上收回手来,轻轻捏着昭音的下巴,继续深情地吻着她。 昭音便转手环住威远的腰,放空大脑中的一切,全身心沉浸在这个深吻中。 半晌,威远终于放开了他依恋的双唇,却是继续捏着昭音的下巴,深深地望进昭音的眼睛,诚恳地开口:“我不会骗你。” “嗯。我知道。”昭音也望着威远的眼睛,告诉他,“我也不会骗你。” “嗯。”威远一边应着,一边视线下移,看向昭音红润漂亮的唇。 “我不会背叛你。”昭音轻声承诺。 不会背叛你。不会像薇拉那样。不会再让你承受一遍那种痛。 “我也不会,昭音,永远都不会。”威远慢慢靠近,虔诚地重新吻上昭音的唇。 昭音凑得离威远更近了些,双臂环上威远的脖子,闭着眼睛,感受着血液里重新流动起的放大的幸福感。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扣子,正被一颗颗地解开。 面前的人松开她的唇,把她轻轻放倒在沙发上。 继而,她的上衣掉落到地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昭音快要溺死在威远深邃的眼睛里。 她微微抬起上半身,一边把威远环得更紧,一边在他耳边轻轻呼气:“乔威远先生,你可真是个流氓。” 威远瞬间转守为攻,转头轻咬了一下昭音的耳朵,轻声告诉她:“你的评价,我不会辜负。” -------------------------------------- 转天早上,昭音早早来到训练场,却发现沁宁到得比她更早,正向她挥手:“丫头!” 昭音朝着沁宁走过去,不解地问她:“你这个掐点的人,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打算从此努力奋斗了。”沁宁信誓旦旦地说。 昭音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看着沁宁。 “好吧。其实是刚刚跟宇柯去吃早点了。”沁宁终于承认。 “我就说嘛。”昭音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脖子,“能让你早起的,也就只有美食了。” 沁宁上下打量着昭音,双眼微眯,缓缓开口:“不过,你……” 昭音不解地问:“干什么?” 沁宁小声地问:“你谈恋爱了?” 昭音惊讶地看着沁宁问:“你怎么知道?” “你气场不一样了,” 昭音不相信地皱了皱鼻子,“怎么不一样?” “更有女人味了。” 昭音一听便一脸嫌弃,“快拉倒吧。你这是打算改行做神婆?” “真的,”沁宁告诉她,“不信一会儿等宇柯回来,你问问他。” “他去干嘛了?”昭音问。 “帮我买饮料。” “沁宁大小姐,您要的饮料。”正说着,宇柯迎面从不远处走过来,扬了扬手里的饮料,“接住哦!” “喂!”沁宁连忙开口想要阻止他。 宇柯却丝毫不理会,直接把饮料扔了过来。 好在沁宁眼疾手快,上前接住后,不忘呵斥他:“我说你!万一砸毁了我的美貌,你赔得起吗?” “美貌?”宇柯走到跟前,茫然地盯着沁宁,眨了眨眼睛,“在哪里?” 沁宁用手中的饮料瓶打宇柯的胳膊。 “哎哟!母老虎!”宇柯一边格挡,一边继续嘴欠。 昭音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打打闹闹的两个人。 沁宁目光扫到昭音,突然想起来还有正事要盘问,便连忙抓住宇柯,迫不及待地开口:“不打了。谈正事。你快看看,昭音是不是有变化?” 宇柯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昭音一番,疑惑地说:“没有啊。” 昭音挑着眉看了看沁宁。本来就是嘛。哪有那么邪乎。 沁宁悄悄告诉宇柯:“她有男人了!” “什么?”宇柯惊讶地睁大眼睛,“谁啊?” “交代吧。你跟谁在一起了?”沁宁也凑上前问。 “你们猜猜。”昭音故弄玄虚。 沁宁和宇柯两个人,毫不犹豫地同时猜了个答案:“威远前辈?” 昭音一愣:“为什么猜威远前辈?” “说实话,我想不到不猜威远前辈的理由,”沁宁单臂箍住昭音的脖子,继续问道,“快说,是不是他?” “是,是他。”昭音一边拍着沁宁的手臂一边回答。 沁宁吹了个长长的口哨,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可以啊,你个臭丫头,有男人了。” 宇柯沉默了几秒,跟着开口道:“恭喜。” “谢谢二位关心。”昭音回应。 “看来威远前辈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啊。”沁宁开着玩笑,“无以为报,就直接以身相许了。” “反了。”昭音淡淡道,“如果真是这样,以身相许的也是我。” “哎哟!你俩好甜啊!”沁宁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很羡慕,“都护着对方,还都感激对方。” “我走了。”宇柯对她们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沁宁看看宇柯的背影,然后拉着昭音坐下来,准备细细盘问。 “所以说,”她拧开手里的饮料瓶盖,开口道,“其实你们之前的那些绯闻,都不算是空穴来风?” 昭音扯扯唇角,“现在想想,好像是这样呢。” “谁先告白的?” “他。” “你就同意了?” “嗯。”昭音点点头。 “哦哟!你也很喜欢他啊!”沁宁一脸八卦,“之前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我……”昭音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沁宁看着她迷茫的神情,小声开口问:“喂,你可别说你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感恩才在一起。” 昭音想了想,缓缓摇头,“不是。” 沁宁愣了愣,然后噗嗤一笑,“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你是不是还没习惯?” 昭音诚实道:“是有点。” “前辈比你大几岁?”沁宁问。 “五岁多,”昭音回答,“不到六岁。” “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看好你们。”沁宁说,“你比同龄人成熟太多,必须找个更成熟的。威远前辈很适合你。” “嗯。他是很成熟。” “哎,我说,”沁宁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好奇道,“他这个人,私下是什么样的?” 昭音眨眨眼睛,表情柔和,“很温柔。” “温柔?”沁宁皱着眉,嫌弃地打量着昭音,“那只是对你。对别人都可高冷了。” 昭音嘿嘿笑了两声。 “挺好挺好,我为你骄傲。”沁宁拍拍好友的肩膀,“之前一段时间那么困难,现在终于挺过来了。你们赶紧趁着最近,好好享受吧。” “不过之后,形势会怎么样呢?”昭音一边说,一边思考着,“两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就这么僵持着。” “我倒是希望好好打一仗,一直打到一方胜出。”沁宁诚实地说,“这样僵持着,却又暗暗较劲,就像钝刀子割肉,感觉太难受了。” “现在这种形势,两国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应该不会直接开战。” 打仗的确最直接,却是耗时耗力,民众苦不聊生。何况香邦里堂两国,谁都不是势在必得,便都不会贸然开战。 而香邦内部,还涌动着分裂的潮水。 这是个僵局,除非在其中加入一股新力量。 “昭音,我问你,”沁宁开口,“香邦内部是不是有分裂?” 昭音点点头。她明白,沁宁信息量自然与中高层不对等。王家想方设法除掉威远这件事,可以解释的原因又有很多。 而沁宁猜的方向是正确的。 昭音小声告诉她:“王家和团里。” “天呐!”沁宁惊讶,“那咱们很弱势啊。” “603年的里堂变法,你知道吗?” “知道,”沁宁眨眨眼睛,“干嘛?你想效仿?” “我?”昭应挑挑眉毛,“平民阶级根本无法改变什么。里堂变法已经是很好的先例了。” “除非……”沁宁思考着,“有贵族介入。” “嗯。”昭音点点头,“那就是香邦的幸运了。” 平民阶级的团里,如果孤立无援,自然也不能改变什么,便也不会单枪匹马挑起内战。 而一旦有贵族参与,也许香邦内部,就不会再是这样的局面。 只是,下一个局面会不会更好,谁都无法预测。 毕竟,世界上很多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僵局。 第170章 孩子 晚上,昭音正躺在威远怀里,四肢牢牢地缠在他身上。牛奶窝在两个人旁边,舒服地呼噜着,打着瞌睡。 两人一猫,都在昭音的房间里。 昭音的房间虽然衣物多了些,也看得出主人并不勤于打理,却大体还算干净。黑白灰色调的房间,拒人千里之外。墙上没有任何颜色或者物品的装饰。只有淡蓝色的床单,被罩和枕套,才帮这个房间接了点地气。 威远和昭音的关系改变,主要体现在床上。 他们现在每天都会睡在一起,倒也不用再担心婚姻审查。而平日里,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与之前并没有多大变化。昭音仍是很独立,经常独处,不会一有空就黏着威远。威远依然纵容她,她怎么舒服,就让她怎么来。 昭音的呼吸慢慢变得深沉均匀,在威远怀里轻轻抖了一下腿。 威远伸手关了灯,再次轻轻环住身边的人。 借着月光,他看着昭音安静而柔和的睡颜,轻轻攥住了昭音的手。 这个人,这样的生活,他想一生守护好。 昭音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握住她的手。她在睡梦中,依旧是自然地翻过手来,张开手指,与旁边的人十指相扣。 威远轻叹了一声,慢慢抽出了手。 他承认,现在的生活再幸福不过了。昭音已经是命运赐给他的礼物,他别无所求。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份幸福,偶尔有些锋利的边角。 威远知道,十指相扣,早就从天祈的习惯,变成了昭音的习惯。 昭音亲口对威远讲过,她和天祈,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如胶似漆。他们的感情,是纯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爱情。 相比之下,威远能感觉出昭音对他的感情,要复杂很多。昭音很少黏着他,与他究竟有几分爱情,几分感恩,威远尚不确定。 这也难怪。昭音在她最美好的十七岁,遇到了最美好的天祈,给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两年。 如果天祈还活着,威远明白,他现在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因此,他自认为没有资格和天祈相提并论。 他突然间觉得,如果不知道这个故事该多好,如果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样相处的,该多好。 他自然敬佩天祈,用生命保护了昭音。因此昭音留下十指相扣的习惯,他不介意。甚至昭音心中留着天祈的位置,他也能接受。 他自然也想通了,只要昭音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好。几分感恩,几分爱情,都没有关系。 只是偶尔这些不经意,会让作为昭音枕边人的他,恍惚感觉自己只是个第三者,随时都会被抛弃。 他不想和昭音十指相扣。 昭音在睡梦中,感觉到扣住的手抽走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蜷起手指,呼吸依旧平稳而均匀。 威远轻轻吻了吻昭音的额头,继而环住昭音的腰,闭上眼睛,与昭音一起进入了梦乡。 这样平静的夜,实在是久违了。 -------------------------------------- 昭音睡得很安稳,她不再恐惧黑夜,不再失眠。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威远在身边。 她觉得,能像现在这样,在威远的怀抱里入睡,再醒来,真的是太幸福了。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便是威远的睡颜,褪去了清醒时的那份犀利,只剩下温柔。 这份温柔,只有她能看得见。 昭音不禁轻轻凑上前,吻了面前的人。 两秒后,她本来想悄悄躺回原来的位置,却被威远轻轻扣住后脑,把这个吻继续了下去。 她顺从地闭上眼睛,与他在这个吻中,一起迎接新的一天。 而她这一天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和忆香整理新人资料。 “前辈,新人宿舍安排好了。”昭音说着,把一沓资料递给忆香。 忆香接过资料,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昭音。 昭音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忆香,便低下头继续干活。 “昭音。”忆香率先开口。 “嗯。”昭音应道。 “你和威远前辈在一起了?”忆香问出了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 昭音干脆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迎着忆香的目光,回答道:“对。我们在一起了。” 忆香轻笑了一声,继续对昭音说:“那也不代表什么,你明白吧?” 昭音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不明白。” “昭音,人都是会变的。”忆香一字一句地说,“未来是什么样子,谁都不能确定。” 这是极其挑衅的言语。但昭音只是平静地开口问,“我其实挺好奇,你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偏偏紧抓着威远前辈不放?” 忆香冷笑一声,“你能问出这种话,我很怀疑你对他究竟有多真心。” “他明白就好。”昭音淡淡回应。 “感情本该如此,只被一个人吸引着,不可能再看到别人。”忆香坚定地回答,“你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明白。”昭音这种人,这种水性杨花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用情至深”是什么样的感觉? 昭音没再接话。 放手与不放手,都是忆香的选择,和她没有关系。 她不在乎。 “所以你不要认为,现在在一起了,就万事大吉了。”忆香明目张胆地宣战。 昭音轻声笑了一下,“随便你。” 她懒得跟忆香进行过多的对话,不过也确实佩服,威远那么高冷,竟然还吸引了这姑娘五年,真是有魅力。 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后,昭音率先与忆香道了别。 然后,便前去找她的威远。 她站在威远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威远熟悉的低沉声线从里面响起。 昭音探进头来,看到法步正坐在威远对面,以为两个人在谈公事,便说了句“抱歉”,正要关上门,先在外面等一等。 “进来进来,”法步连忙朝着昭音摆手,“我们在闲聊。” 昭音这才走进来,关上门,朝两位前辈敬了礼。 “找你老公?”法步眯着桃花眼打趣。 “嗯。”昭音一边乖乖地应着,一边坐到沙发上。 “你家小牛奶还好吗?”法步问昭音。 “好得很,”昭音仰起脸,灿烂地笑着,“我会转告牛奶,香邦最漂亮的前辈问候它了。” “哎哟,小嘴这个甜呐。”法步看着昭音,欣慰地笑了笑,“咱家小祖宗,感觉越长越小了。” “越长越小了?”昭音不明所以。 “第一次见到你,你才二十岁,但是看上去特别成熟。”法步告诉昭音,“现在反而越来越像个孩子。” “是吗?”昭音眨眨眼睛。 “是啊,开朗了不少,爱笑了,话也多了。”法步说完,又看向威远,“你也是,柔和了不少。” “没有。”威远不客气地反驳。 “少来了,我能看不出你?”法步继续调侃威远,“尤其刚进团里那阵,高冷得不行,谁也不爱搭理,就愿意一个人呆着。” “没有。”威远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用相同的两个字回应。 昭音笑着,听着法步打趣威远,忽然就觉得一阵心酸。 那个时候,威远该有多辛苦啊。 但是现在也是如此吧。 威远童年知道身世,十五岁铲除有异心者,被枕边人背叛,作为乔家人被团里质疑。即使到了现在,他守护了香邦七年,香邦却屡次想把他除之而后快。 这些种种,哪一个不是万箭穿心,刺入骨髓的绝望? 然而,一个人,经历过如此多的绝望,并且已经慢慢习惯,这才是更令人绝望的。 这个世界,好像就是明目张胆地抛弃了一些人。被抛弃的人,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生生承受。 他当然高冷,因为这个世界也没对他热情。 他当然愿意一个人呆着,因为他谁都不想再相信。 昭音心里一阵微微的疼痛,之后便是一阵无力感。 下一秒,她惊讶地意识到,泪水竟是渐渐模糊了双眼。眼前打趣的法步,淡然的威远,她忽然间就看不清楚了。 昭音诧异,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昭音为了抵御生活中的太多无奈,早就刻意舍弃了很多情绪,以求内心的平稳。 然而和威远在一起后,那些快乐的,心疼的,期待的,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被带了回来,甚至被生生放大。 这种无法再控制内心平稳的感觉,让她一时间很不习惯,甚至觉得有些恐慌。 昭音抬起手,刚想抹去眼中的泪水,威远却不经意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昭音。 之后,威远就惊讶地发现,昭音漂亮的眸子中,竟然满是泪水。 “怎么了?”威远轻声地询问着,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向昭音走来。 昭音看到威远发现了,便也不再着急擦干泪水,就这样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威远在沙发前蹲下身,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声线格外温柔,“怎么哭了?” “老大,”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真诚地对他说,“你辛苦了。” 威远对昭音笑了笑,抹去昭音脸上刚刚滑下的泪水,“我不辛苦。” 昭音伸出双臂,紧紧环住面前的人,又说了一遍:“你辛苦了。” 威远轻拍着昭音的脑袋,柔声劝着:“不辛苦。有你在,我很幸福。” “嗯。”昭音点点头,把威远环得更紧了些。 法步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不禁诧异,这小祖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法步从来都以为昭音不是感性的人,也不爱哭。但是上一次,威远成功躲过了王家的陷害,在会议室里,他眼看着昭音鼻子一酸,继而簌簌落泪。 这次又是如此。 法步轻轻勾起嘴角。昭音现在,真的好爱哭。 她还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第171章 旁观者 昭音鬼鬼祟祟地从墙角后面探出脑袋,惊讶地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两个人的背影。 沁宁和宇柯,正并肩走着。 十指紧扣。 情况很明显了。这两个人在一起了。 昭音用了不到一秒便意识到了,却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消化。 两个和她关系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她替这两个人开心,却又同时替自己担心。 以后相处起来,会不会有些尴尬? 这两个人竟然没告诉她,有可能也是在担心同样的事情。 她调转了方向,在去训练场之前,先去了一趟便利店,免得撞到这小两口尴尬。 当她拿着冰牛奶来到训练场时,宇柯和沁宁正面对面坐着聊天,像普通同学一样。 “早啊,二位。”昭音坐到沁宁身边。 “早。”宇柯说。 “哎,你气色不错啊。”沁宁搂上她的肩膀,“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是呢。你也赶紧找个男人。”昭音逗她。 “好,好。”沁宁敷衍地笑了笑。宇柯也没说什么。 昭音看了看他们两个。这两个人还真是没想告诉她。 那就多给他们些时间,等他们准备好,再来主动告诉她吧。 她想起两个人平日里的打打闹闹,现在想来,确实有一种情侣般亲密的情调。 还是挺般配的嘛。挺好挺好。 中午,下了训练,宇柯来找她们吃午饭。 或者也许,他只是想找沁宁。 想到这里,昭音找了个借口推脱:“我约了人,今天不跟你们一起了。” “好嘞!那我们滚了。”沁宁痛快地摆了摆手。 昭音看着他们肩并肩离开的背影,愣是在大大咧咧的沁宁身上看出一丝小鸟依人。 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恋爱中的女人,太可怕了。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准备自己解决伙食。 当她刚想踏入人山人海的食堂时,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好主意。 为什么不去外面逍遥一顿呢?好好犒劳一下最近不太有精神的自己。 之前发生了太多事,雨后上山,山洞过夜,绑架贵族,一环扣一环,搞得她一直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然而现在,事情结束了将近一周,她慢慢放松下来,才觉得已经是筋疲力尽。 这时候没有大病一场,昭音已经觉得这副身体很给力了。 所以,她现在实在不想花力气在食堂和便利店挤来挤去。干脆去外面吃顿好的。 说到做到。昭音立刻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 刚走出大门,昭音便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她的风水宝地。 很好,她最喜欢的那家麻辣烫小摊铺,今天也出摊了。 虽然中午出来吃饭,时间紧了点,但是比在食堂和便利店幸福得多。 “老板,”昭音来到摊铺前,满眼期待地开口:“一份加麻加辣的。一瓶冰汽水。” “昭音?”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昭音转过头来,发现志岐就坐在不远处,笑着对她招手。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昭音不认识的男人。 “好巧。”昭音走上前来,与志岐打招呼,“你的口味还是一如既往啊。” “彼此彼此。”志岐互相介绍着他身边的人与昭音:“这是我朋友,谢映程。这是昭音,我的老朋友。” “你好。”昭音朝新面孔点了点头。 “你好,”谢映程也点了点头。 “坐吧。”志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昭音坐了下来,看着他们几乎已经见底的碗,问道:“你们快吃完了?” 志岐点了点头:“来了一会儿了。” “来,姑娘,加麻加辣,冰汽水。”老板很快就给昭音送来了吃的喝的。 “谢谢。”昭音接过汽水痛饮。大热天,刚训练结束,喝冰凉凉的汽水,简直不能再过瘾。 “你还真是从来不怕闹肚子。又是冰的,又是麻辣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想不到你长大以后,生活习惯还是这么糟糕。”志岐嘲讽她。 “没办法,改不掉了。”昭音挑了挑眉,掰开一双筷子,开始填饱肚子。 “你是破晓的昭音吗?”志岐身边的映程突然开口。 “我是。”昭音点了点头。 “哦。”映程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昭音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可能不喜欢破晓,或者说只是不喜欢她。 这太正常了。 昭音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你跟威远前辈在一起了?”志岐开口问道。 昭音点了点头,“嗯。” 下一秒,她便用余光看到,映程撇了撇嘴。 这个黑粉还真是黑得彻底。 “你喜欢他吗?”志岐看着昭音问。 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谁知道志岐却继续问:“你确定?” 听了这个问题,昭音抬起头来,看着志岐,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昭音,前辈对你很好,从你进团就护着你,”志岐对昭音说,“你确定你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喜欢,才跟他在一起?” 昭音眨了眨眼睛。 佑轩提醒过她,要想好是因为感恩,还是因为喜欢。 沁宁猜测过她同意在一起是因为感恩。 忆香说怀疑她有几分真心。 甚至连威远本人,之前都亲口告诉过她,如果她只是感恩,就没有意义。 现在志岐也在问,是感动,还是喜欢。 “原因很重要吗?”昭音缓缓开口。 “当然重要。”志岐告诉昭音,“因为感动而在一起的感情,很难长久。” 昭音没有接话,只是托着腮,看着志岐。 “昭音,两个人不能靠着感动走一辈子。”志岐诚恳地告诉昭音,“必须靠着爱情才可以。” 昭音没有转移开视线,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你能舍命救他,不代表你爱他。能出生入死,不代表能同床共枕。你好好想想。有些东西,得趁早理清。我是为了你好。”志岐拍了拍昭音的肩,站起身,对她说道,“我们先走了。” “嗯。”昭音对志岐笑了笑,点点头。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映程悄悄对志岐说:“昭音的是你老朋友?” 志岐回答:“嗯。北巷时候的。” “她不是名声很差?”映程不解地问,“你还是别跟她扯上关系的好。” 志岐笑了笑,“她人挺好的。” “拉倒吧。你们这群好色之徒。威远前辈都没逃出她的手掌心。”映程说着,打了个寒战,“红颜祸水啊。” 志岐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志岐和昭音曾经很亲近,当然明白昭音本性如何。勾引威远这种绯闻,应该不是真的。 但是这两个人亲近是真的,那个男人全心全意护着昭音,也是真的。 昭音当初带着一身的臭名声加入香邦团,从被人人排挤,到现在受到很多人肯定,必然经过了一段漫长又艰辛的岁月。但是她身边的威远,这一路走来,都坚定地保护她,信任她,即使因此缠上了唯一的绯闻,名声受了动摇,也没有疏远她。 志岐明白,身边有威远这样的人护着,昭音动心是正常的,看不到别人也是正常的。 因此,他作为昭音的老朋友,有必要提醒昭音,因为感动而动心,是无法长久的。 出生入死的感情,与同床共枕的感情,并不相同。 昭音和威远走得很近,确实令志岐很头疼。不过好在,他从小便明白,人与人的关系,都没有那么坚固。 两个独立的个体结合在一起,必然需要磨合。有磨合便会有争吵。趁着这个机会,昭音正好可以想一想他说的话。等昭音完完全全想通了,才能真真正正与威远保持距离,继而腾出心思,去看身边的人。 志岐转头向麻辣烫摊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对昭音说了事实,帮昭音理清感情而已。毕竟,旁观者清。 -------------------------------------- 昭音觉得,吃麻辣烫的时候,冰汽水可是点睛之笔。 滚烫的火辣顺着喉咙滑落。紧接着是带着汽的冰冷。 最后,二者冲撞在胃里。 感动。感恩。喜欢。爱情。 威远为了她,几年来一直全心全意付出,不求她回报,只求她快乐。给她交生活费,为她惩罚洪斯,替她做伪证,相信她不是内鬼,帮她打点徐管家的身份和女儿的手术费,送了她昼影,带她去南巷参加婚礼,为了让她留在香邦与她登记,在生死关头把逃跑的机会留给了她……这只是她一瞬间能想起来的事。没想起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她承认威远是个很有魅力,很成熟的男人。但是如果,威远没有为她做这些事,两个人只是平平淡淡地相处,那她还会想和威远在一起吗? 就像忆香和安娜那样。 昭音不确定。 这么一想,昭音忽然觉得,她和威远在一起,竟真的是颇有些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意思。 昭音的确更渴望一见钟情,两情相悦那样浪漫的缘分。就像曾经她和天祈。但那种概率毕竟非常小,她并不奢求她的每一段感情,都是那样开始。 但像现在这样的感情,真的不能长久吗? 阳光毒辣,昭音瞬间喝完了一整瓶冰汽水,却觉得还不过瘾。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开口:“老板,麻烦再来一瓶!” 第172章 生病 这天下午,昭音任务结束得很早。她一刻都没有在外面逗留,而是直接回了家。 急着回家的最重要原因是:她胃疼。 一整碗麻辣烫,两瓶冰汽水,到底是没有让她好过。 昭音感觉得到,火辣辣的灼烧感,与冷冰冰的刺痛感,正在交替折磨着她的胃。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想着,果然在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应该这么吃的。 昭音掏出钥匙,转开门锁,走进公寓。家里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清醒的灵魂。威远还没回来,牛奶正在呼呼大睡。 在家呆着实在没意思,昭音想了想,便再次出了家门,继续上了一层楼,来到天台。 天台上的风意外地大。昭音趴在栏杆上,任风肆意地掀起她巧克力色的发丝。 好惬意。 昭音闭上了眼睛。 “又要跳楼?”佑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昭音转过身,惊讶地问:“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结束得早。”佑轩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得上来恢复元气。”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昭音打了个冷颤。她忽然想回家拿条毯子。 这时,她突然想到,反正要回家,还不如一起拿点零食,便开口问佑轩:“前辈,要不要吃东西?我回家拿。” “多拿点。”佑轩回答。 昭音下了楼,回到家,拿了条毯子,又从桌上随便拿了几袋零食,便重新返回了天台。 佑轩挪了两把椅子到天台的桌子边。 昭音裹着毯子坐下来,拆了一包薯片,突然胃一痛,痛得她扯了扯嘴角。 “怎么了?”佑轩问。 “没事。”昭音抓了一把薯片,便把袋子递给佑轩。 佑轩一边吃着,一边问昭音:“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说香邦国王,会不会被烟草控制了?” “怎么突然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奇怪。毕竟一国之主,能如此懦弱,也是不容易。”佑轩告诉昭音,“我想帮他找找理由。” 昭音笑了笑,继而开口道:“这就是王后一家独大,掌控香邦烟草业的弊端。” “烟草业的确是香邦的命脉。”佑轩点点头,“王后一家独大,就是纳税大户,就最有发言权。” “如果真的想有所改变,”昭音眨眨眼睛,“下一任国王,就必须把烟草业分散到不同人手里。” 佑轩点点头,“其实香邦一开始的烟草业,就是分散的吧?” “是。” “听说当时的烟草商,或多或少都受了些迫害。”佑轩继续说,“乔家做得最大,被迫害得最严重。” “对。”昭音认同道,“不然威远前辈现在会有更好的生活。” “不然前辈可就是富几代咯,”佑轩打趣着,“咱们这等小平民,连见都见不到。” 昭音嘿嘿一笑,跟着佑轩一起打趣道:“怪不得威远前辈气质那么出众,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昭音,你的气质也很出众,”佑轩说,“闹不好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昭音笑了笑,没说话。 “你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不知道,”昭音摇摇头,“我后来也没打探过。” “你不想知道吗?”佑轩又问。 “不想。”昭音诚实地回答,“我被遗弃在孤儿院,一定是因为一些悲惨的原因。即使知道了,我也不能改变什么,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昭音小的时候,曾经问过院长她的身世。然而院长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捡到的。而其他的孩子们,得到的也都是差不多的答案,不是捡到的,就是被人遗弃在孤儿院的。 昭音长大后才意识到,孤儿院的这些人未必不知道孩子们的身世,但是他们会对孩子们保密。孤儿院为的是等孩子们长大以后,把他们卖掉赚钱。如果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孩子们寻亲成功,孤儿院便会损失生意。 不过后来,昭音也没有那么感兴趣了。不论她的家庭是没落的贵族,还是无姓名的妓/女,亦或是病重的穷人,总归又是一段悲惨的故事。 她不想再听更多和自己有关的悲惨。 “嗯。”佑轩听着,仿佛也能明白昭音的心情。 此时,不管朝哪个角度坐着,都会有扑面而来的风,躲都躲不掉。昭音干脆懒得去管,裹紧了毯子,专心享受牙齿与薯片碰撞出的清脆声音。 “你家牛奶怎么样?”佑轩问道。 “很乖。很爱睡觉。”昭音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不过我听别人说,威远前辈以前不喜欢小动物。”佑轩告诉昭音。 “嗯。他说这两年才开始喜欢的。”昭音回答。 佑轩轻声一笑,“因为这两年开始喜欢你了吧。养动物,就是个生活情趣。” 昭音看着佑轩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有可能。” “说真的,你俩什么时候开始有暧昧的?”佑轩很感兴趣。 昭音眨眨眼睛想了想,如实回答:“其实挺久的了。” “昭音,威远前辈真的很喜欢你,”佑轩对昭音说,“我以前根本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我也没想到,”昭音诚实地说,“我们竟然会在一起。” “你们要幸福啊。”佑轩祝福道。 “前辈啊,”昭音看着佑轩,开口道,“你觉得一段由感动而开始的感情,会长久吗?” 佑轩眨了眨眼睛。 昭音的胃突然痛了一下。 佑轩开口道:“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任何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有它的原因。没有哪一种原因,比另一种更容易长久。” “嗯。”昭音应和着。 “昭音啊,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就像你相信威远前辈那样。”佑轩告诉昭音。 “是吧,我也觉得。”昭音朝佑轩笑了笑,又抓了一把薯片。 佑轩的确提醒过昭音,要认清自己的感情。 但是佑轩看到,昭音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目前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就挺好的。 一段感情开始的原因有很多种。到底有没有哪一种会比另一种更长久,佑轩其实也不确定。 他只是希望昭音能相信自己的直觉。昭音看人很准,总是能信对该信的人,唯独对她自己,不是那么有自信。 佑轩只是希望能给她点信心。 -------------------------------------- 昭音翻了个身,从嘴角挤出一丝呻吟。 “很疼吗?”威远问道。 “还好。”昭音回答。 “换个姿势吧。”威远说。 昭音摇了摇头,“这样舒服。” 昭音现在正缩成一团,侧躺在床上。她的胃从下午就开始嘶嘶啦啦地痛着,本以为会慢慢转好,洗完澡后却是越来越疼。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也不见好转。 威远把热水袋塞到昭音的肚子上,问她:“你中午吃的什么?” 昭音笑了笑,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回答:“麻辣烫,两瓶冰汽水。” 威远无奈地叹了口气。 昭音乖巧地解释道:“我当时太馋了。” “以后别这样了。”威远的语气又严肃又心疼。 “对不起嘛。别生气。”昭音乖乖回答。 威远在昭音身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把她环在怀里。 昭音立刻向威远靠近了些,像个小动物一样,用头蹭着威远的下巴,奶声奶气地撒娇:“老大,疼。” 威远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睡吧。明天就好了。” “好。”昭音顺从地闭上眼睛。 威远转身拉灭了台灯。 昭音觉得好像有一只手,一直在轻轻拧着她的胃。她突然间好后悔,中午不应该吃冰火两重天的东西。她发誓,等明天好起来,一定会好好克制,不再放纵食欲。 然而她却没有好起来,而是越来越糟了。 半睡半醒中,昭音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冒着火。她的胃还是稀稀拉拉地疼着,肚子上没有温度的热水袋被谁抽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重新灌满热水的热水袋又被塞了回来。 继而,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一片湿湿的凉毛巾便贴上了额头。 好舒服。 昭音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轻轻皱着眉的威远。 看到昭音醒了,威远便拿起床头的药瓶,倒出两粒递给昭音,“吃了。” 昭音乖乖抬起上半身,把药片含到嘴里,又接过威远递来的水杯,就着水吞下了药片。 “难受吗?”威远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心疼。 “难受。”昭音诚实地回答,“身上好痛。” 威远又问:“胃还痛吗?” 昭音回答:“比之前好一些。” 威远把昭音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开口道:“一会儿再不退烧,就去医院。” “我发烧了?”昭音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 “嗯。”威远告诉她,“三十八度多。” 昭音无力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太弱了。 “之前冒雨上山,又住在山里,后来还冒险救我,太辛苦了。”威远轻轻地帮昭音按摩着胳膊,语气中带着愧疚。 昭音白天还在感叹,事情结束后没有大病一场,身体真是给力。现在就大病一场了。真是烂土豆不禁夸。 “可是你就没事,”昭音羡慕地开口,“你身体素质真强。” 威远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是比你强很多。” 昭音认输般地开口:“是。” “接着睡吧。”威远告诉昭音,“如果不退烧,我会叫你。” “好。”昭音回答完,便迷迷糊糊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173章 自责 昭音闻到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缓缓睁开了眼睛。 医院里。 她正坐在门诊室外面,靠在威远肩膀上,脑袋痛得要死,胃痛得要死,身上哪里都痛得要死。 看来是更糟了。 威远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便轻声问道:“醒了?” “我烧得很高吗?”昭音有气无力地问。 “三十九度多。”威远回答。 那确实是很高了。昭音把全部重量都抵在威远肩膀上,感觉脸颊热热的。她张着嘴微微喘气。 夜间急诊的病人非常少,因此医生也非常少。他们坐在唯一的门诊室面前,等着前一位病人结束。 就在昭音又要沉沉睡去时,终于听到门诊室的门打开,一个竟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开口道:“小姐,进来吧。” 昭音微微睁开眼睛,站起身,挽着威远,毫不客气地借着他的力,走进门诊室。 医生等二人进来,便关上门诊室的门,对昭音友好地说:“坐吧。” 昭音顺从地在医生对面坐了下来,半垂着眼睛。威远靠着她身后的墙壁站着。 她乖乖地被量体温,被看喉咙,被听心肺。 “今天都吃了什么?”医生和气地问。 “麻辣烫,两瓶冰汽水,薯片。”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抬眼,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医生。 眼角微微下垂,一眼看上去亲切和气,再仔细看看,却能在眼神中发现通透与戒备,成熟与精明。 好面熟。 昭音皱皱眉,眨眨眼睛。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 医生看到昭音的表情,对她亲切地笑了笑。昭音不知道医生是不是认出了她。 “胃疼吗?”医生的语气,似乎是半肯定半疑问。 昭音点了点头,“下午开始的。” 医生再次开口:“吃了退烧药吗?” 靠墙站着的威远回答道:“吃了。两个小时前。” “最近太疲劳了,受了凉,又冷热一起吃,”医生微笑着看着昭音,仿佛在让她放心,“没什么大碍。输个液,休息两天,吃些清淡的,很快就会好。” “谢谢。”昭音点点头。医生的面孔与声音明明很熟悉,但她现在脑子不好使,根本回忆不起来。 威远扶着昭音站起来,对医生说了一句“谢谢”。 “是女朋友吗?”医生亲切地笑着问威远。 威远点了点头,回答:“是。” “二位很般配,”医生笑着开口,又对昭音说了句,“早日康复。” 昭音对他笑了笑,转身与威远离开门诊室。 门诊室旁边的输液室,现在空无一人。 昭音随便找了个位置,一边坐下来,一边开口问威远:“老大,那个医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威远问道,“怎么了?” “很面熟。”昭音回答,“但我想不起来。” 威远提醒昭音道:“夜间急诊大多是实习医生。” 昭音又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这时,护士拿着输液瓶来到昭音面前,开口问道:“名字?” “昭音。”昭音轻声回答。 护士点点头,弯下腰来,把橡皮筋系在昭音左手腕上,继而轻轻拍打着昭音的左手背。 昭音瞬间向右转过头去,拉着威远的衣角,一脸委屈地说:“救命,我怕。” 威远靠得近了些,眼睛里带着宠溺,把昭音的脑袋埋在他怀里。 昭音紧紧攥着威远的手指,像个三岁孩子一样,认真地害怕着。 威远眼看着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昭音纤弱的血管,心里不禁跟着一疼。 昭音把威远攥得更紧了些。 护士用医用胶布贴好了针,调好了滴液速度,嘱咐了一句“快输完的时候叫我”,便离开了。 威远在昭音身边坐下,用手探了探昭音脸上的温度。 还是很烫。 烫得他自责。 “难受吗?”威远轻声问。 “有点。”昭音委屈地撅着嘴回答。 “对不起。”威远抚摸着昭音的头发,轻声开口。 “你干嘛道歉?”昭音告诉他,“是我自己吃坏了肚子。” “我害得你之前太辛苦。”威远认真地看着昭音的眼睛,再次道歉,“对不起。” 威远在责怪他自己,害得忠心的昭音被卷入危险,滚下山坡,在山洞过夜,还要冒险救他。现在尘埃落定,放松下来,昭音透支的身体便开始了抗议。 昭音自然明白威远的意思,甚至突然感觉有点开心。她以前连累了威远,却无以为报的感觉,威远终于能体会到了。 但她不想让威远自责。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老大,”昭音凑到威远耳边,悄声告诉他,“你确实害得我很辛苦。但我很喜欢。” 威远看着昭音因为发烧而比平时更加粉嫩的小脸,上挑的嘴角和清纯却妩媚的双眼。 这个姑娘,是认准了他现在拿她没办法。 威远无奈地轻轻吻了一下昭音的唇,警告道:“等你好起来,会后悔今天勾引了我。” 昭音的表情,从妩媚变成了纯真,对威远绽放了灿烂的笑脸。 威远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爱对一个人,居然会是这样的感觉。而现在知道后,他渴望永远不要失去。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昭音轻轻拍着威远的手,问他:“你困不困?” 威远摇了摇头。 “困了就睡会儿吧。”昭音告诉他,“我现在还不想睡。” “我不困。” “好吧。”昭音轻轻靠上威远的肩膀,垂着眼睛,“那就陪我说说话。” “嗯。”威远乖乖答应。 “你说,”昭音轻声开口,“咱们能长久吗?” 这是个突兀的问题,威远敏锐地扑捉到了昭音语气中的担忧,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辈子好久。”昭音看不清前方,突然觉得恐慌,“我好怕。” 也许是因为她和威远走进了新的关系,也许是因为生病时容易多愁善感,昭音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脆弱。就像两人合力了很久,细心搭建了一副多米诺骨牌,却不知道在哪一分哪一秒,哪一块被轻轻推到,就能带着整个图案,瞬间分崩离析。 她一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终究不会留下。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告诉昭音:“我们可以。” “嗯。”既然威远说了可以,昭音想相信他。 也许他们之间,没有那么脆弱。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后便是医生的声音:“小姐,好点了吗?” 昭音抬起眼睛,看到医生在她面前站定,转过输液瓶上的标签看了看。 昭音坐直身体,对医生说:“好些了。” “我现在没有病人,就过来看看你,”医生关切地嘱咐道,“你最近身体很虚弱,容易生病,要特别注意生活习惯。” “我会的。谢谢。”昭音与医生对视着,礼貌地回答。 “何医生,有病人。”护士急匆匆地穿过走廊,看到医生,便找他帮忙。 “来了。”医生朝着走廊应了一声,便对昭音说,“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的。”昭音点了点头。 医生朝昭音亲切地笑了笑,又对威远也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昭音重新靠回到威远肩上。 何医生。 知道了他的姓,却还是记不起他的人。 昭音彻底打算放弃了。她蹭了蹭威远的下巴,撒娇道:“老大,我好可怜。” 威远摸了摸昭音的额头,温度感觉比之前低了不少。 “胃还痛吗?”威远轻声问。 “一点点。”昭音诚实地回答。 “想不想吃东西?”威远又问。 昭音这才记起,她还没吃晚饭。傍晚吃了薯片后,胃疼就越来越严重,根本吃不下东西。 她现在能感受到胃在努力地蠕动,却是没有可以消化的东西。现在嘶嘶啦啦的疼,说不准是因为饿了。 “有点想。”昭音不确定地开口。 “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威远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便要站起身来。 “老大,”昭音拉着威远的衣角,眼中都是委屈,“我一个人会害怕。” “我很快就回来。”威远凑过来,吻了吻昭音的唇,“很快。” “那你要哄我吃。”昭音撅着嘴,认真地要求。 “好。”威远温柔地笑了笑,顺从地回答。 威远离开后,昭音便一个人坐在原位置上等。 她突然想起,看着沁宁谈恋爱,觉得恋爱中的女人很可怕。现在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挺可怕的。撒娇,卖萌,哭鼻子,真是一个都没落下。 她在这段关系中,完完全全是被呵护的角色。 她还是习惯叫他“老大”,而不是“威远”,因为她觉得这样更有被保护着的感觉。 半夜团里的医院,大体上很安静。只有来了病人的时候,才会喧闹一阵。 昭音一个人坐在输液室里,现在没有困意,便放空大脑,望着空旷的四周,发着呆。 这时,医生的声音再次传来:“巧克力好吃吗?” 昭音迷惑地看着医生从她身前匆匆经过,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昭音眨了眨眼睛。 何医生。 巧克力。 昭音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大门口附近的甜品店,有一个男人送给了她一盒巧克力。 那个男人说,他叫何向恒。 第174章 戒指 转天,威远帮昭音请了病假。昭音乖乖地在家里躺了一天,安心养病。 威远帮她煮好了清淡的粥,用保温杯放在床头。昭音一整天都睡睡醒醒。烧退了,身上轻松很多,却还是没有精神。 不过,胃不疼了,胃口就恢复了。一天下来,保温杯里的粥被昭音喝得一粒米都不剩。 昭音蜷起身体,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她听到有人打开了单元大门,又走了进来,最后顺手轻轻把门带上。 有钥匙的人,应该是威远了。 昭音睁开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听到威远轻轻走进了她的房间。 昭音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威远看到昭音醒着,便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昭音的额头,问道:“好点没?” “好多了。”昭音回答。 “吃饭没?”威远问完,便又带着歉意对昭音说,“我中午有事,回不来。” “吃过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威远拿了保温桶,亲自检查昭音的战果。 拧开桶盖后,他惊讶地扬了扬眉毛。里面竟是一粒米都不剩。 “我把一整桶全吃了,”昭音乖乖地汇报,“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威远俯下身,吻了吻昭音的额头。 这时,单元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威远走过去开门,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一男一女。 “前辈。”两个人站得笔直,向威远敬了礼。 威远点了点头。 “我叫陆宇柯,她叫罗沁宁。我们是昭音的朋友,想来看看她。”男人像做汇报一样认真。 房间里的昭音听了宇柯的语气,不禁觉得好笑。威远的震慑力还真是可怕,这些后辈都如此敬畏他,好像一个字都不敢说错。 “进来吧。”威远侧身把他们让进了屋。 两个人走进公寓,却还是一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样子。 威远朝右边的房间抬了抬下巴,“昭音在里面。” “谢谢前辈。”得到威远允许后,两个人终于迈开步子,朝昭音的房间走去。 沁宁轻手轻脚推开门。 “进来吧,早就听见你们在门口了。”昭音笑着坐起身,“我没睡。” “死丫头,你怎么样了?”沁宁走过来,坐在昭音床边,“真生病了?” 昭音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又是胃?”沁宁知道昭音胃不好,饮食习惯还很糟糕。 “胃疼,还发烧了。”昭音回答。 “我就说你病了,宇柯不相信。”沁宁告诉昭音,“他说你壮得像头牛一样,不可能生病的。” 昭音向宇柯丢去一记眼刀。 宇柯在昭音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着昭音,无辜地开口:“我说的有错吗?你看看你整天吃多少?” “朋友,你确定你是来探病的?”昭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宇柯。 “食欲是原罪。”宇柯一本正经地告诉昭音。 “你最懂了。”昭音朝宇柯皱了皱鼻子,“小心懂得太多,找不到女朋友。” 宇柯撇撇嘴,没接话。 沁宁眨眨眼睛,扯开了话题:“不过昭音,你房间真是素净。东西都是黑白灰,墙上也没个装饰。” 这两个人还是不想告诉她。 那就再等等吧。 “我懒。”昭音言简意赅地回答。 “不过淡蓝色床单很好看,很干净。”沁宁又伸出手摸了摸昭音的床单。 “嗯。”昭音笑了笑。 “你怎么会用这么清新的颜色?”宇柯不解地问。 昭音瞬间怒目而视,“朋友,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沁宁爆发出一阵笑声,赞同道,“我也觉得,你这么阴暗,这种小清新的颜色真的跟你不搭。” “我阴暗?”昭音最后给了伙伴们一次机会。这两个人,在一起了不告诉她,还要在她生病的时候嘲笑她。 “很阴暗。”宇柯和沁宁一起点了点头。 “好了,会客时间结束了。”昭音说着,推了推坐在床边的沁宁,“给我滚出去。”之后,她又朝宇柯抬了抬下巴,“还有你,一起滚。” “哦,对了!”沁宁双手一拍,站起身,在所有的衣服口袋里摸来摸去,“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等你看见了,就再也不想赶我走了”。 “什么好东西?你身上的虱子?”宇柯招欠地调侃。 “滚!”沁宁怒喝了宇柯,又继续翻了翻口袋,终于找出一个小药盒,递给昭音。 “是什么?”昭音接过来,看着药盒上的文字。 “胃药。我前段时间胃不好,本来是买了以防万一的。”沁宁故意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结果没用上。现在赐给你了。” 昭音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开口:“我真是太感动了。” “死丫头!拿来!还给我!”沁宁看到昭音的表情,便笑着伸出手去,装作要抢回药盒的样子。 “晚了。”昭音轻巧地把药盒从右手扔到左手,向宇柯递出左臂,又冲着书桌抽屉抬了抬下巴,“宇柯,快帮我放到抽屉里。” 宇柯接过昭音手里的药盒,转身便想拉开抽屉。 谁知道,抽屉却塞得紧紧的。 “你确定没锁?”宇柯轻轻施力,抽屉却是纹丝不动。 “这抽屉本来就没锁。”昭音告诉宇柯,“你使点劲,没关系。” 得到了抽屉主人的允许,宇柯便将中午摄取的营养,毫无保留地转化成了此刻的力量。 哗啦! 抽屉被大力抽出,然后刹不住车地掉在了地上,带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昭音看着这一地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违心地夸奖宇柯:“没想到你还挺有力气。” 沁宁已经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错了,昭音妹妹,”宇柯连忙起身,故作惊恐,“我马上帮你把东西都捡回来。” 宇柯先捡起抽屉,放到昭音怀里,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昭音妹妹,看我三秒之内给你恢复原状。” 昭音笑了笑。她才不信。 宇柯当然是胡说的。十秒钟过去了,即使在沁宁的帮助下,宇柯也没把抽屉恢复原状。 “陆宇柯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毛手毛脚,不长大脑。”沁宁一边捡着东西,一边抱怨。 “都是被你传染的。”宇柯毫不客气地反驳。 昭音眼含笑意,看着忙前忙后,不断吵嘴的两个人,说了一句:“谢谢。” 又过了十秒钟,宇柯站起身,手里拿着一瓶安眠药,轻松地投进抽屉,终于对昭音说:“还有没有什么少的?” 昭音查了查抽屉里的东西。 少了个护手霜。 还少了个戒指。那个和天祈成对的戒指。 天祈离开后,戒指便是昭音一碰就会疼的回忆。她没有办法戴在手上,也没有办法扔掉,便静静地把它尘封在抽屉的角落里,即便来到香邦后,也是如此。 这个戒指很重要,她不想丢掉。 但是威远就在对面房间。昭音不想让威远知道她还留着和天祈的对戒。 毕竟,她和天祈的故事,威远从头到尾都知道。现在两个人已经是这样的关系,即使威远能理解,不介意,心里大概还是会难受。 因此昭音打算,等两人走了之后,再亲自找戒指。 于是,她只是开口道:“还差一个护手霜。” “好嘞!”宇柯接到命令,立刻趴到地上,视线在床底下扫来扫去。 沁宁坐回到昭音身边,凑到昭音耳边,悄悄地说:“幼稚。” 昭音轻轻一笑,再次开口逗她:“幼稚的男人可不能要。” 沁宁想了想,竟是认真地回答道:“如果幼稚得可爱,就没问题。” 昭音瞬间一副嫌弃的表情。这两个人也太恶心了。 “找到了!”宇柯吼了一声,从床底下掏了一把什么,反手向床上一扔。 昭音一把接住。是她的护手霜。 宇柯却没有站起身,依然保持着上半身趴着的状态,伸长手臂又从床下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此时,沁宁正和昭音低头研究着护手霜。 “这个好用吗?”沁宁拧开了护手霜的盖子,在手上涂了一点,闻了闻香味。 “还行。”昭音说着,从抽屉里翻出另一小瓶,“这个更好用。” 就在两个人讨论着哪个味道更好闻时,宇柯却突然开口了:“哇,昭音,这是你和威远前辈的对戒吗?很好看啊!” 昭音猛地转头想提醒宇柯,却看不到宇柯的身影。 当然,宇柯现在正趴在地上,视线被手中的戒指深深吸引着。 “你们有对戒?够浪漫啊!”沁宁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视线从护手霜转移到昭音脸上。 然而,就在沁宁看到昭音表情的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从床上站起身。 宇柯依旧端详着戒指,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戴在手上?” 下一秒,宇柯就感觉沁宁大力夺走了戒指。 宇柯惊讶地看向沁宁,却只看到沁宁把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宇柯眨了眨眼睛,又去看昭音。 昭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那不是我和威远的对戒。 宇柯张大了嘴。 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昭音从沁宁手中接过戒指,轻轻说了一句:“谢谢,都全了。” 第175章 复杂 沁宁和宇柯离开后,昭音便一直等着威远来找她谈戒指的事情。 那次新年,那条小船,那对戒指,那首烟花河。这个故事,威远从头到尾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还留着和天祈的对戒。 昭音轻轻叹了口气。 威远的书签固然可以不扔。虽然和薇拉的是一对,寄托的却是老爷子的养育之恩。 但她的对戒,寄托的完完全全是与天祈的爱情。 可是她不想扔。她扔不掉。 如果扔掉,她会觉得罪恶,就好像抛弃了为她牺牲了性命的人,自私地存活,甚至自私地找了新的归宿。 如果不扔掉,她也会觉得罪恶。不管什么理由,忘不掉前任,都是对现任的伤害。 昭音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但是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着等威远来找她谈的时候,再说吧。 她正靠在床头,垂着眼睛思考,就听见了威远的声音:“昭音。” “嗯?”昭音抬起头,看着威远朝她走来,坐在她床沿。 谈就谈吧。她做好准备了。 两人对视着。 “饿吗?”威远问她。 “不饿。”昭音回答。 “明天还用请假吗?”威远又问。 昭音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了几秒钟,回答:“明天醒来再看吧。” 威远点点头,对她说:“饿了叫我。” “嗯。”昭音看着威远,眨了眨眼睛。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吻了昭音的唇,便转身离开了。 威远没有提起戒指的事。 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昭音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威远没有听见。但是当时,她的伙伴们兴致高涨,音量比平时高了不少,威远似乎又不太可能听不见。 她想,也许威远是想等她病好了再提。 但总归,威远不提,她就先不提了。这件事,她真的想能逃避就逃避。 在床上躺了一天,昭音下床走到客厅,想活动活动筋骨,便看到威远在给牛奶加猫粮。 “又吃完了?”昭音惊讶地问。明明是昨天刚加过的满满一碗,今天就见底了。 “嗯。” “牛奶吃得好多。”昭音感叹着,向威远的房间探进头去。牛奶正窝在床脚呼呼大睡。 “吃完就睡。”昭音又补了一刀。 “随你。”威远不咸不淡地评价着。 “我才没有。”昭音说着,三步并两步地蹦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威远。 威远放下猫粮袋子,拍了拍环着他的昭音的胳膊。 “老大。”昭音乖乖地开口。 “嗯。” “我最喜欢你了。”昭音抱着威远晃来晃去,奶声奶气地撒娇。 威远转过身来,轻抬起昭音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里,带着渴求,带着热切,带着不舍。 昭音读得懂,也认真回应着他的每一丝情绪。 过了很久,威远才放开了昭音的唇,却是依然轻抬着昭音的下巴,清晰地开口:“等你好了,你真的会后悔勾引我。” -------------------------------------- 转天早上,昭音醒来,觉得状态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点累,但是呆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再请病假。干脆,趁着还没迟到,昭音下了床,飞快地梳洗打扮好,跑到客厅,拿了个面包叼在嘴里,又下意识地去开冰箱门拿凉牛奶。 “关上。” 威远严肃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吓得还叼着面包的昭音,条件反射地遵守上司的命令,关上了冰箱门。 昭音没想到,威远这个时间竟然还在家里。 继而,威远递来一瓶温热的,瓶盖已经拧开的牛奶。 “谢谢亲爱的!”昭音开心地接过牛奶,“你最好了。” “别太辛苦。”威远提醒她,“累了就回来。” “好的。”昭音一手拿着面包,另一手拿着牛奶,踮起脚尖,吻了吻威远的唇,“晚上见。” 威远也回吻了昭音,轻声说:“晚上见。” 昭音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她想起医生提醒的“注意生活习惯”,才意识到她的习惯,好像是太粗糙了些。 她风风火火来到训练场,正赶上训练开始。 宇柯和沁宁也是刚到的样子,看到她,便表情夸张地冲她挥着手。 昭音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刚刚痊愈的身体还是有些疲劳。昭音没敢使出全力训练,生怕这副身体再找她抗议。因此一个上午下来,大家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昭音却是好端端地,不像刚训练过的样子。 “你站住!先别走!”沁宁一结束训练,便拉着宇柯跑过来,关切地问昭音道:“怎么样啊?” “我好多了。”昭音回答。 “不是说你,是说你和威远前辈,”沁宁一脸担忧,“你们没事吧?” 旁边的宇柯也是一脸歉意。 “没事。”昭音笑了笑回答。 “没吵架吗?”沁宁又问。 “没有。老大没问我。”昭音回答。 “什么都没问?”宇柯惊讶。 昭音摇摇头,“什么都没问。” “哇!”沁宁赞叹地眨眨眼睛,“前辈也大度了吧。” “那就好。不然我实在是太愧疚了。”宇柯舒了一口气。 “要不要一起吃饭?”沁宁问伙伴们。 “好啊,今天这顿我来请,以表示对昭音妹妹的歉意。”宇柯说。 “你们确定要跟我一起吃饭?”昭音问,“我现在这个身子骨,可是只能喝粥。” “喝粥就喝粥。”宇柯义气地开口,“走吧,粥店。” 大门口附近的一家粥店里,三个人三碗粥,围着一张四人桌坐下。 这家店,昭音曾经陪着半雪来过一次。 今天再一次来到这里,心境却是如此不同。 “你连喝了两天粥吧?”沁宁问昭音道,“不腻吗?” “腻。”昭音认真地点了点头,“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去吃大鱼大肉。” “等你病好了,是该多吃点鱼补补脑子。”沁宁开口道,“那个对戒,是不是你和你前任的?” “是。”昭音点了点头。 “和前任的对戒,居然也能忘了扔?”沁宁揶揄道,“你摄取那么多营养,怎么都没进脑子啊?” 昭音却对这个玩笑没有反应,而是正经地回答:“不是忘了扔,是我特意留着的。” “什么?”宇柯和沁宁惊讶地看着昭音。 昭音之前和他们提起过,交往过一个两年的男朋友,603年初分手了。两人本来以为,昨天掉出抽屉的对戒,是昭音分手后忘记扔掉的。 如果是这样,毕竟事情已经过了四年半,威远前辈即使知道了,顶多和昭音谈一谈,吃个小醋,也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昭音的回答却是刻意留下的。 “喂,昭音,这你都留着?”宇柯惊讶地开口,“前辈要是知道了,会手撕了你的。” “是吧。”昭音垂着眼睛,玩着手里的勺柄,“我也觉得。” “你留着跟前任的对戒干嘛?”沁宁不解,“你有收集癖?” 昭音无奈地看看她。 “现在被发现了,总该赶紧扔了吧?”沁宁继续问。 昭音缓缓摇头,“我会一直留着。” “喂,”沁宁相当震惊,“你难道还没走出来吗?”她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昭音还是没有走出过去的感情。 “我不知道,”昭音承认,“我这样到底算不算走出来了,我完全不知道。” 她本来以为已经慢慢放开了故人的手,现在却越来越不确定了。 “你连对戒都留着,怎么能算是走出来了?”沁宁反问。 昭音看着沁宁,笑了笑。 “不妙啊昭音,”宇柯开口,“你要是不想分手,就赶紧把戒指扔了吧。前辈要是知道你还刻意留着,你俩之间就完了。” “宇柯说的有道理。”沁宁难得地完全赞同宇柯,“我说啊,忘了扔,和刻意留着,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啊。趁前辈问你之前,赶紧整理好你的过去,把戒指扔了吧。” “我的前任,为了救我,去世了。”昭音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什么?”宇柯和沁宁感觉一顿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反转。 “嗯。”昭音点点头,“所以我不敢走出来。” 宇柯和沁宁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故事突然是这样的走向,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出主意了。 昭音再次开口道:“戒指扔了,我很罪恶。不扔,我也很罪恶。” “前辈知道你和前任的事吗?”沁宁又问。 “知道。”昭音点点头,“我们的事,老大从头到尾都知道。” 沁宁托着腮,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太难了。” 昭音抿抿嘴。 “但是你可想清楚,”沁宁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心,“前辈现在没问你,可不代表以后都不问你。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昭音淡淡地回答。 “昭音,我站在男人的角度告诉你,你留着戒指,前辈会很难受。”宇柯明确地告诉她,“他作为你的现任,不该承受这些。” 昭音点了点头。 她都明白。 她突然有一种愧疚感。威远这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明明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人。 明明可以找到一个,身份和名声都不会拖累他,心里没有别人,只是因为爱他而爱他的人。 而不是像她这样复杂。 第176章 沉沦 最近的生活,平静得让昭音觉得不真实。 夕阳下,训练场上,昭音甩甩手,抖抖腿,助跑了很小一段路,便高高跳起叉开腿,双手轻轻一撑,轻巧地跳过了面前横放的六层鞍马。 “可以可以!”沁宁认真地鼓掌,“你柔韧性太好了,都不用助跑的?” “太轻松!”昭音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耸了耸肩,“简直没有挑战性。”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沁宁嫌弃地看着昭音。 “我只是在说事实。”昭音转了转脖子,“说吧,下一项比什么?” “不比了。反正我也赢不了你。”沁宁摆摆手。 “你明白就好。”昭音箍住沁宁的脖子,“要不要去吃饭?” “我不跟你吃。我约了人。”沁宁拒绝。 “你约了谁呀?”昭音凑近她耳边,语气又轻又坏。 “朋友啦。”沁宁打马虎眼。 朋友?宇柯吧。 昭音看着沁宁微微不自然的表情,也没有再难为她,收回自己的胳膊,“好吧。那明天见。” “明天见了。”沁宁对昭音做了个鬼脸,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昭音看着沁宁的背影。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多了一份小鸟依人的韵味。 恶心死了。 昭音皱了皱鼻子,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来,缩小了助跑的距离,再次轻巧一跳。 依然是轻松越过。 昭音挑挑眉,拍了拍鞍马。 “没挑战性?”威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昭音一边转身,一边笑着回答,“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威远正倚在路灯杆上,看着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在他面前得瑟。 班门弄斧。 “来吧。”威远站直身体,朝昭音勾勾手,“来点有挑战性的。” 昭音愣了一下。威远的意思是,要跟她打一场? “哎哟,你确定吗?”昭音揉了揉鼻子,不自量力地挑衅道,“您老胳膊老腿的,别被我打断了。” “昭音,”威远提醒她,“白天说的话,都是晚上的代价。” 昭音立刻识时务地住了口。她朝威远走近了几步,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小心别让我抓到手。”威远好心提醒道。 昭音与威远对视着,大脑飞快地思考了几秒钟,便迅速出手。 威远明显地感觉到昭音速度更快了。 却还是快不过威远的反应。 威远头一偏,躲过了从他右边而来的攻击,伸手去擒昭音的拳头。 昭音却快得在威远擒住她前便收回了左拳,借着扭转腰腹的力量,迅速转换了重心,同时抡起右腿,直踢对手左偏的脑袋。 威远轻巧地一侧身,昭音的右腿便扑了个空。威远闪到昭音身后,想趁她右腿落地前,重心不稳的时候,直接制住她。 昭音却没给对手这个机会。她闪身蹲了下去,就着不稳的重心,直接向前滚了一圈,继而,就这么双手撑地,借着手上的力,右膝直接顶起,亦守亦攻地,顶向直扑而来的对手。 威远顺势后退了两步,与昭音拉开了安全距离。昭音便想趁机迅速起身,恢复平衡。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对手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她扑来。昭音惊讶于对手的速度,不得不立即见招拆招,闪过对手的攻击,就着现在的重心,腰腹生生发力,横扫起尚未站稳的腿,想把对手直接扫倒在地。 威远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昭音的横扫。 昭音又借着这个空档,想要站稳身体。 她的对手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再次迎面扑来。 太快了。昭音绝望地想着。 威远真的太快了。只要她稍稍失去平衡,威远就再也不会给她找回平衡的时间。 威远想直擒昭音的手臂。昭音灵活地向左转了半圈,想躲开威远的攻击。昭音知道,绝对绝对,不能被他擒住手臂。不然,大局便定,再也无法扭转。 转身的同时,她一个后踢,左腿直踢向对手的下巴。 威远这次却没再退开,而是就着昭音转圈的方向,一起移动,左臂隔挡开昭音后踢而来的左腿,右臂直接去擒昭音的右手腕。 昭音意识到了威远的意图,迅速回过身来,想正面对手,顺便借着转身的力,抡出右拳,转守为攻。 威远却在她回过身的一瞬间,头稍稍侧偏,继而伸出左手,轻松擒住了昭音的右腕。 昭音想要趁右腕被完全抓紧前挣脱开,便连连后退,假意握紧左拳,攻向对手面门,却是打算趁着对手分心,来擒她左腕的空当,迅速收回左拳,继而用膝盖狠顶对手的下巴,令对手不得不闪避,从而放开她的右腕。 这是很好的想法。 只可惜,她的对手是威远。 昭音探出左拳的一瞬间,威远便干脆利落地擒住昭音的左腕,并瞬间逼近她,使她根本没有抬腿的距离。 威远强势的力道逼得昭音只得步步跟随着后退。继而,昭音手腕便被擒着举过头顶,整个人被对手转了个圈。 完了。 这是当昭音被转过身,看到眼前的那堵墙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她闭上眼睛。下一秒,她便正面朝前,被轻轻按到了墙上。 威远牢牢贴紧昭音的腰,禁锢着使她完全无法动弹。 昭音倒也没有再挣扎。她知道大局已定,自从被按到墙上的那一刻,便乖乖卸了力。 威远却没有放开她,而是在她身后悠悠地开口:“有挑战性吗?” 昭音稍稍转头,无奈地吐出一句疑问:“老大,你对这个姿势,是有什么瘾吗?” 第三次了。 收归她的时候,就是把她摁在墙上。 制止她袭击洪斯的时候,也是把她摁在墙上。 现在又是这样。只是这一次,威远比较温柔而已。 威远放开了昭音,接着她的玩笑开了下去:“你不会想知道。” 昭音回过身来,转了转手腕,撇了撇嘴,“你真的好厉害啊。” “昭音,你不能被抓到手,”威远对昭音说,“不然很难挣脱。” 昭音明白,她的上肢力量太弱了。 “那我该怎么办?”昭音问道。 “如果你想用拳假动作,就不要使力。”威远告诉昭音,“收拳才能更快。” “嗯。”昭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问,“我是不是恢复平衡太慢了?” “不慢。”威远回答。 “但是刚刚,我都没有时间站稳。”昭音又说。 威远笑了笑,诚实地回答:“是我太快了。” 昭音轻轻白了威远一眼,“好,好。” “你做的很好。”威远对昭音说,“没站稳的时候,攻击也很稳。” 昭音听到了表扬,瞬间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谢谢老师。” “走吧。”威远摸了摸昭音的脑袋,“吃饭。” “嗯!”昭音迅速挂上威远的胳膊,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你完全好了?”威远问道。 “早就好了。”昭音炫耀道,“我壮得像头牛。” “好,”威远哄着她,“像牛。” “所以我今天能不能吃点油腻的?”昭音恳求道,“我都喝了好几天粥了,生活都没有乐趣了。” 威远转头看向昭音。 昭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求求你了!我胃真的早就好了。” 威远看着昭音,思考了几秒钟,终于松了口:“酱油炒饭。” “好!”昭音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她不期待威远现在就让她吃烤肉,酱油炒饭已经很好了。 夕阳将两个人的背影拉得很长,仿佛这样并肩一走,便是一生。 -------------------------------------- 深夜。 威远的房间。 昭音穿着蕾丝吊带裙,一等到威远从浴室出来,便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威远震惊地意识到,他这是被勾引了? 昭音终于松开威远的唇,暧昧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威远哥哥,你说过的,要让我后悔勾引了你。” 衣服凌乱地搭在床边,散落在地上。 威远一直觉得,昭音漂亮眸子中的光,能使满天繁星黯然失色。 他探出一只手,想去握住昭音垂在枕头上的手。 昭音意识游离在外,在感受到探过来的手时,便自然地张开手指,等待着十指相扣。 威远瞬间反手摁住了昭音的手腕。 下一秒,昭音便感觉到被狠狠吻住,牢牢钳住,完全无法逃离。 似乎有无数的烟花声在昭音耳边炸开。她终究是带着威远一起,沉沦在这个世界的嘈杂里。 第177章 退缩 中午,昭音正低着头,走在办公楼外,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快速走过一个转角。 一个不留神,脚踝便重重磕上了墙角。 她痛得呲着牙,弯下身来,揉着磕红的脚踝。 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真是活得太粗糙了。 “你就别看路。”佑轩无奈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昭音一边弯身揉着脚踝,一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前辈。” “昭音,你好啊。”这时,佑轩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 昭音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何医生。 “你好。”昭音站直身体,也向何医生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佑轩惊讶地问。 “之前是我的病人。”何医生抢先开口,看着昭音说,“发高烧。因为生活习惯不好。” 被揭穿的昭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佑轩恍然大悟,“说得通。” 何医生也笑了笑,继而对佑轩说:“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回见。”佑轩点点头。 “再见,昭音。”经过昭音身边时,何医生友好地道别。 “再见。”昭音礼貌地回应。 等何医生走出几步,佑轩上前问昭音:“上楼吗?” “嗯。”昭音点点头。 “走吧。”佑轩说着,迈开了脚步。 昭音也跟了上去,开口问道:“前辈,你也认识何医生?”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佑轩告诉昭音,“这段时间在团里的医院实习。之后就走了。” “你父亲也是医生?” “对。” “哦,”昭音应道,“世界还挺小。” “他刚刚还跟我说,团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佑轩告诉昭音,“我当时就感觉他说的是你,但我以为你们不认识来着。” 昭音看看佑轩,抿了抿嘴,交待道:“他之前在门口送了我一盒巧克力,说是买错了。” 只是夸她漂亮,倒是无所谓。 但是之前还无缘无故送了她巧克力。 而且在输液室里,还趁着威远不在的时候,向她提起了巧克力的事。 昭音想着,还是尽早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别等到以后,越来越说不清。 “那天送你巧克力的,原来就是他啊!”佑轩的眼中燃烧起了八卦的火。 昭音开口道:“但他知道我和老大在一起。” 佑轩轻轻一笑,“谁知道那家伙想干什么。” 昭音尴尬地笑了笑,“可能真是巧克力买错了。” “昭音啊,”佑轩开口,“我和他认识了很多年,他心思很重。说话做事,从来都让人看不透。” 昭音点了点头。 她从第一眼看到何医生,就感觉得出,这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昭音觉得,何医生很可怕。这种可怕,来源于眼神里沉淀着精明,戒备,却依然笑眼弯弯。 昭音同样觉得威远很可怕。但威远的可怕,来源与他的实力,他的威望。他深邃的目光里,沉淀的是过往和思想。他站上的,是很多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相比之下,昭音更愿意和威远这样的人打交道。 佑轩走到办公室门口,和昭音道别:“之后见了。” “前辈再见。”昭音与他挥挥手,转身进了会议室。她和忆香前辈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一起工作。 忆香一看到昭音进来,冷不丁地开口:“你和威远前辈吵架了吗?” “没有啊,”昭音心里一沉,“怎么了?” “没事。”忆香实诚地开口,“我就是在等你们吵架。” 昭音听了这话,简直是无奈极了。 忆香前辈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第一面时的“希望不是个花瓶”,到后来的“你们在一起也不代表什么”,再到今天的“我在等你们吵架”。 “昭音,你们总会有争吵。”忆香见昭音不讲话,继续开口道,“你要小心些才是。” “前辈,说真的,”昭音真诚地关心道,“你累不累?” 忆香笑了笑,没说话。 昭音坐到忆香旁边,不再与她扯闲天。 赶紧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之后,昭音不想和忆香多呆一分一秒。 然而到了傍晚,昭音才发现,等着她和威远吵架的,似乎不只是忆香一个人。 她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逃离了忆香,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却听到志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昭音。” 昭音转过头,眨眨眼睛,对自己的老朋友笑了笑。 志岐走到与昭音并肩的位置,开口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昭音迈开脚步,边走边回答。 “你之前生病了?”志岐也与昭音一起走着,问候她道。 “发烧了。”昭音点了点头。 志岐轻轻笑了一下,“改改你的生活习惯吧。” “好,好。”昭音无奈地应和着。 “你和威远前辈怎么样?”志岐又问。 “挺好的。”昭音不咸不淡地回答。 “热恋归热恋。”志岐提醒昭音,“实际问题总要解决。” “实际问题?”昭音淡淡反问。 “习惯和感恩,都不是喜欢。你自己清楚得很。” “志岐,”昭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老朋友,“你什么时候成恋爱专家了?” 志岐稳稳地回应昭音,“昭音,这只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昭音总感觉,志岐在给她洗脑。 但是志岐说的道理,确实是人人都懂,又是实实在在的。 能出生入死,不代表能同床共枕。 实际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可能一辈子迷迷糊糊过下去。 “你太谦虚了。”昭音重新转身迈开脚步,岔开了话题,“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志岐接着昭音的话聊了下去:“挺好的。不过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志岐自然知道,每次见面,点到为止,静观其变才好。太心急,反而容易生变。 昭音笑了笑,“我要是有个家,恨不得天天往家跑。” “你找找身世,也许就会找到个家。” “不了,”昭音尴尬地笑了笑,“还有很大概率,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志岐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昭音的性格。 宁可不喜,但求不悲。 昭音需要的,只是在这世间沉浮中,一份内心的稳定。 “我会帮你留意,”志岐说,“如果我查到你身世很惨,就不告诉你了。” “那你估计没机会告诉我。”昭音对志岐说。 “我觉得你啊,”志岐上下打量着昭音,“闹不好是个没落的贵族千金。” 昭音笑笑,“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与志岐分别后,昭音上到公寓顶层,用钥匙拧开自家单元大门。 威远的房间里有水流声。大概是他在洗澡。 昭音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拉开抽屉,再一次拿出那枚戒指。 她的病早就好了。威远依然没来找她问戒指的事情。 威远大概率是听见了,但是大概率不打算问她了。 也许威远就像沁宁和宇柯那样,以为她只是忘了扔。 也许威远想到了她是刻意留下的,却默许了。 一想到这里,昭音不禁觉得愧疚。威远本来可以找到更简单的姑娘,过更简单的生活,却心甘情愿与她纠缠在一起,全心全意对待她。 但手上的这枚戒指,她真的扔不掉。 戒指承载了太多回忆,如果她把那些通通放下,和威远走进未来,走进幸福,便会感觉是抛弃了天祈,忘恩负义,独自存活。 她回忆起天祈在她身边的时候,他们面对面吃晚饭,她总是一个人滔滔不绝,却是确信对面一言不发的天祈在听。 闲暇的时候,他们会肩并肩坐在昭音家的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靠垫,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那时候,昭音对那份感情无比确信。 那是她人生中最不独立的一段时光。她无所顾虑地依赖着天祈,想时时刻刻与他黏在一起,想一直与他十指相扣。 而现在的她,完全不会再这样了。 她和威远在一起后,也并没有时常黏着他,平时依旧喜欢独处。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成熟了,还是因为她对威远的感情里,感恩多出爱情太多。 她叹了口气,把戒指举到眼前,心酸而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她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有没有从过去走出来? 她的感情里,究竟几分感恩,几分爱意? 威远的声音却突然从门边传来:“昭音,我给……” 昭音一愣,猛地转头。刚走进她房间的威远,正好捕捉到了她写满思念的表情,以及听到声音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继而,威远便看到了她手中举着的那枚戒指。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 “我给牛奶买了鱼干,”威远率先开口,语气很平静,“在冰箱上面。” “好。”昭音机械地点点头。 威远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回房间去洗澡了。 此刻,昭音心情复杂得,像刚刚偷了腥被主人发现的猫。 这次,她直接给了威远一记正面暴击,威远却依旧一个字没有提及。 昭音觉得,这层窗户纸捅破后,突然好多东西都变了。 从前,她和威远之间没有秘密。那些不曾给别人讲过的东西,不曾对别人展露的情绪,昭音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威远。 然而如今,她却开始对自己的小心思有所保留。有些想法,也不再讲给威远听。 她又何尝感觉不出,威远也是一样的。 他们宁可把想说的话藏在交缠的身体中,也不愿意摆到明面上交谈。 他们都在害怕,虽然害怕的东西,有所不同。 如今身体近了,感情却好像远了。 也许志岐说的没错,有些感情,注定难以长久。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昭音突然有些退缩。 第178章 水果酒 昭音站在天台上,夜风习习,拍打着让她清醒。 她倾身向前靠在栏杆上,手里举着一罐喝了一半的水果酒。酒精浓度不低,这是她今天回来的路上刻意买的。 佑轩正好来天台放风,走上最后一阶,他竟是又看到了昭音。 他们两个都喜欢上来放风,在这里碰面的次数,竟然比工作中还要多。 “这个天台,可是造福了咱俩这种人。”佑轩走到昭音身边,悠悠开口。 昭音轻声一笑,“是啊。” “你这是在借酒消愁?”佑轩看到了她手中的酒。 “哪有?”昭音平淡回答,“馋水果酒了而已。” 佑轩伸手勾过她手中的易拉罐,“三十度啊,不低啊。” “不高。”昭音确定地回应。 “酒量可以?”佑轩挑眉问她,“你喝醉过吗?” “没有,”昭音告诉他,“我从来不多喝。” “应该应该,尤其是女孩子,要有戒心。”佑轩像个长辈一样嘱咐她。 “你呢?”昭音问道,“喝醉过吗?” “当然,”佑轩回忆着,“年轻时候总喝,现在老了,喝不动了。” “你现在也很年轻。”昭音无奈,这人明明只比她大三岁,却说得像是与她不同时代的人。 “不如当年了,喝到烂醉如泥,躺下睡一觉,转天也能好。”佑轩感叹。 昭音唇角勾起轻松的笑,“还是微醺最惬意。” “是啊,”佑轩回应,“微醺的时候,感觉没有烦恼。” “前辈,”昭音平静地开口,“你说那些在天上的人,快乐吗?” 佑轩眨眨眼睛,“快乐吧。” “但是他们在人间的亲人朋友,很痛苦。” “是,”佑轩思索着,“有时候活下去确实更困难。” “嗯。我真希望天上的人直接把我收了。”昭音轻松的语气带着笑意。 佑轩看到她在开玩笑,便跟着笑了笑,“不着急,早晚的事。” 昭音勾了勾嘴角,“也对。” “趁着活着,多吃点好的,多喝点水果酒,”佑轩出着主意,“这些东西说不定到了天上就没了。” 昭音听罢,把易拉罐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你确定你不会醉?”佑轩仍是质疑。 “不会的前辈,你太小看我了。”昭音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正名。 “了不起,”佑轩悠悠开口,“还是年轻人的身体好。” 两人又随便聊了聊,佑轩便先行离开了。走之前,他惊讶地发现,昭音三十度的水果酒几乎见底,她的表情语气却是完全没有一丝醉的样子,只是脸颊比平常红润了些。 这后辈的酒量这么好? 佑轩一边想着,一边从天台下来,正好迎面碰上了刚回来的威远。 “前辈。”佑轩和威远打了个招呼。 “佑轩。”威远朝他点点头。 佑轩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前辈,你家昭音正在天台上喝酒。” 万一这个后辈自不量力,以为是水果酒就轻敌,最后喝醉了睡倒在天台上,可就糟糕了。 威远挑了挑眉,“一个人?” 佑轩点点头,“一大罐三十度的水果酒,都快喝完了。倒是看不出来醉,不过以防万一,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不开心?”威远的语气中带了不安。 “那倒没有,”佑轩告诉他,“还开玩笑说想被天上的人直接收了呢。” 威远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威远点点头。 “好,明天见前辈。”佑轩向威远道了别,便走进了自己的公寓。 威远看了一眼天台的方向,犹豫了两秒钟,终是没有上去,而是转身回了家。 昭音说想被天上的人收了。这哪是在开玩笑。她明明是在说真话。至少在那一刻,她是那样想的,愿意为了天上的某颗星星,尽数舍弃掉这世间的一切。 想到这里,威远便更觉得自己不应该上去打扰她。 一罐三十度的水果酒,也不至于撂倒昭音。 威远坐到沙发上,抱起牛奶,与它顶了顶脑袋。 就安静地在家等她回来吧。 天台上,昭音的思绪竟是被微风吹得七零八落,根本拼凑不起来。 她觉得很烦躁。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过去,却发现那完全是错觉。 尤其是找到新伴侣后,昭音心里的愧疚,竟是比之前汹涌了千万倍。 本以为已经尘封起来的故人,原来一直住在她的心里,亲眼看着她与新人耳鬓厮磨。这感觉,是愧疚,是背叛。 同时,她到现在也没捋清,她对新伴侣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感动。 那么优秀而深情的男人,纵容她,宠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她却在这里犹豫不决,三心二意。昭音每次一想到这里,便狠狠地退缩。这种情况下,放开对方的手,让对方去找真正的幸福,是否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把空空如也的易拉罐挤扁,然后扔进垃圾桶。继而,她一步一步下楼,走回自家。 威远看到她开门,垂着眼睛走进来。倒是看不出醉的样子,只是脸颊比平时红润些。 昭音抬眼看到了威远,便冲他笑了笑,“老大,你回来啦。” “嗯。”威远柔声应和着。 昭音走到威远身边坐下,宠溺地勾着嘴角,亲了亲威远腿上毛茸茸的牛奶。 牛奶顺从地呼噜起来,爪子来回动着,眼睛微眯,似乎是很舒服的样子。 威远闻着她身上带着酒精的水果香,又甜又烈。 昭音什么都没说,威远便什么也没问。 “老大,”昭音突然直视着威远的眼睛开口,“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威远看着她严肃的表情,突然心中一紧,“什么事?” “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自己睡?”昭音平静地询问。 威远眨眨眼睛,“怎么了?” 昭音垂下眸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自己睡。” 威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好。” 昭音点点头,说了一句“晚安”,便要起身离开。 威远拉住了她。 昭音重新转头看向威远。这个在外人面前强大而高冷的男人,正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凑上前来吻了她的唇。 昭音没有躲开。她用带着辛辣水果香的唇齿,顺从地回应了威远的吻。 威远没有霸占她很久,很快便放开了她的唇,温柔地对她说了句:“去吧。晚安。” “嗯。”昭音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进了房间,下意识就要顺手把门带上。 “昭音,”威远叫住了她。 昭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门外坐在沙发上的威远。 “别关门。”威远的语气放得很轻,甚至似乎带了一丝恳求。 昭音心里一疼,重新把房间门开到最大,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小心的。” 躺上床后,昭音用手臂盖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太难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也没有能力去接受别人的爱,甚至都分不清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爱。威远的心意,她当初接受得太草率,现在这份草率,正在反过来伤害她和威远。 对面的房间依旧像之前一样,为她留了一盏灯。昭音心里一痛,翻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酒精似乎是比安眠药更管用,她很快就进入了酣甜得仿佛带着果味的梦乡。 转天早上,半梦半醒中的昭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抱身边的人。但她的旁边,空空如也。 她心下一惊,瞬间清醒。旁边的床单平平整整,冰冰冷冷,没有一丝人睡过的痕迹。 她全身的血液跟着一滞,从床上坐了起来,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她和威远的相遇,是不是空梦一场。 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昭音慢慢从睡梦中缓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她昨天没有和威远一起睡,是她主动要求的,威远顺从了。 而刚刚那一刻,看到威远不在身边,她竟是那样恐惧,那样无措。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得要依赖威远。 也许从表现形式上,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六七岁黏人的少女,要与另一半形影不离。然而灵魂中,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早就无法与威远脱离。 她下了床,走进客厅。对面的门开着,里面的人已经离开了。一瓶牛奶正静静地放在餐桌上。 昭音伸出手去,奶瓶还是温热的。威远帮她热过了,也给她拧开了瓶盖。 她的胃刚好,威远最近不许她喝凉的,每天早上都会帮她热牛奶。 温热的触感直接从昭音的手中,沿着她的血管,蔓延到了心里。 她向来独立自我,唯独想被威远照顾着,呵护着。 她与向她示好的男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唯独默许了威远靠近。 她能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唯独在威远面前,连个牛奶瓶盖都拧不开。 也许她对威远的感情的确开始于感动,但是现在,她早已习惯了与他一起入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他的睡颜。这习惯,明明就是爱情。 她如此明显地爱着他。她一路走来,拒人千里之外,不接受任何人的心意,唯独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威远。以前她一直觉得,即使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许给威远,她也愿意。但现在她才明白,这分明不再是恩情,没有人会单单为了报恩,而搭上自己的身体,心灵,甚至一辈子。 不需要再怀疑了,只需要努力走出过去。 她仰起头,小口小口喝着瓶中温热的牛奶。 她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睡了。 第179章 不散的宴席 傍晚。 俊成和安娜在一起去吃晚饭的路上,正好碰到了结束训练的昭音,便拉着昭音一起。 后来,盛阳碰到了这三个熟人,便非要死皮赖脸地加入。 于是现在,四个人坐到了附近的火锅店里。 “来来来!多吃点!”盛阳一边往锅里下了一整盘肉,一边招呼着面前的三个伙伴。 “你说说,根本没人叫你,你非要跟着来。”俊成用手肘顶了顶盛阳,“一来就吃这么多,又得花好多钱。” “你小子有没有点礼貌?我可是高层,算是你的上级。”盛阳故作严肃地说。 “本来就是没人叫你。”安娜说着,挽住昭音的胳膊,“我们只叫了昭音。” “昭音后辈,来!多吃肉!”盛阳谄媚地笑着,往昭音碗里加了几块肉,“祝你和威远白头到老。” 昭音翻了个白眼。 盛阳的意思昭音当然明白,明显是让她好好收着威远,省得安娜惦记。 “你和威远怎么样?”安娜关切地问。 昭音一边夹起一筷子肉,一边点头回答:“挺好的。” “不过现在想想,威远这小子,真是铺了好大一局棋,”盛阳看着昭音,感叹道,“就为了和你在一起。” “哪有那么夸张?”昭音笑了笑。 “哎哟,快拉倒吧!昭音,你不懂男人,”盛阳神神秘秘地念叨着,“你想啊,先把你收在手下,也不着急,就一点一点接近你,打开你的心门,”盛阳边说边比划,“等到你被感动了,就完全陷进去了。” “我以前没发现,”昭音淡淡地开口,“原来我身边这么多恋爱专家。” “男人最懂男人了,小昭音,”俊成故作严肃地开口,“你要记住我的话,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昭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抓住安娜的胳膊,开口道:“安娜姐,我突然好同情你,你天天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这两个人,真是幼稚死了,”安娜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补刀,“一天到晚显摆自己多有经验,身边却连个姑娘的影子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不动那些花花心思,”盛阳看着安娜开口,“所以我喜欢的姑娘,看不上我。” 安娜狠狠剜了他一眼。 “话说,朋友们,”俊成突然严肃地开口,“我明年可能要结婚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昭音惊讶地看向俊成。 安娜和盛阳也无一例外,张着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谁结?”盛阳茫然地问,“和空气?” “和我的青梅竹马。”俊成老实地交待着。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安娜不解。 “复合了,”俊成干脆交了老底,“不过她家有条件。” “什么条件?”安娜问道。 “不能做太危险的工作。”俊成诚实地回答。 安娜迷茫地眨眨眼睛,“团里的工作不还是一样危险吗?” 俊成张了张嘴,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队长,你……”昭音惊讶地开口,“要离开吗?” “真的假的?”盛阳和安娜睁大眼睛看着俊成,等着他的答案。 俊成缓缓点了点头。 “喂,不是吧?”盛阳无法相信。 “我们不想分开。”俊成回答,“我打算另谋生路,然后明年结婚。” “那你离开团里,打算做什么?”安娜问道。 “我打算接管家里的生意。”俊成正经地回答。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 “滚!”盛阳突然怒喝,“快滚,今天就给我滚。” 昭音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 安娜问俊成:“你跟亚久提了吗?” “还没,”俊成告诉大家,“还有几个月。我打算之后再提。” “唉,”安娜叹了口气,看着俊成,眼中带着不舍,“老朋友要走了。” “你就想想,他是回家接管生意去了。”昭音在安娜耳边轻轻提醒。 “滚吧。”安娜毫不客气地朝俊成摆摆手,“快滚。” “你们都好无情。”俊成从锅里捞起一勺肉,“竟然都这样对我。”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邀请我们参加婚礼,你就等死吧。”盛阳威胁道。 “怎么可能?”俊成向盛阳保证,“我的婚礼,你一定是伴郎。” “看我心情吧。”盛阳淡淡地回应。 “真幸福,幸福啊!”安娜托着腮,看着俊成感叹,“我也想接管生意,我也想结婚。” “接管生意你这辈子没戏,”盛阳淡淡开口,“结婚倒是随时可以。” 安娜面对着盛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过昭音啊,”俊成开口问道,“威远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快了。下个月。”昭音回答。 “把他叫出来,一起给他过个生日吧,”俊成拜托昭音,“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庆祝了。” 俊成说完这句话,气氛突然就变得煽情了。 “队长,别这么说,”昭音开口道,“以后还会再见的。” “就是,”盛阳也说,“你是去结婚,怎么就最后一次了?” 安娜不舍地说:“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再聚啊。” “我的错我的错,不该这么说,”俊成连忙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走之前借着威远生日的由头,大家聚一下。” “好。”昭音点点头,“我跟老大说。” “对了,威远今年多大?”盛阳突然迷茫地问道。 昭音告诉盛阳:“再过生日二十九。” “唉,真是不敢相信,”盛阳看着俊成和安娜说,“他比咱们都小。” “昭音你多大?”安娜问。 “二十三。”昭音回答。 “你们两口子,都是外表年轻,内心早熟。”俊成对昭音挑了挑眉,“有故事的人们啊!真好!” “咱们换换。我的故事给你,你的生意给我。”昭音认真地提出条件。 “这就对嘛!”盛阳起哄到,“这小子还敢在这儿羡慕别人。” 四个人在傍晚的火锅店里,热热闹闹地吵着,仿佛天下总会有不散的宴席。 吃完火锅,大家一起回到公寓,站在各自的门口互相道别。 “晚安,前辈们。”昭音用钥匙拧开单元门,与大家挥挥手,便走进了家门。 “吃的火锅?”昭音一进门,沙发上的威远就闻到了明显的火锅味。 “这么大味道啊?”昭音惊讶,闻了闻袖子。 “嗯。” 昭音走过来坐到威远身边,摸了摸威远腿上毛茸茸的牛奶。 威远轻轻吻了吻昭音的额头。 “老大,俊成队长说,明年要离开团里了。”昭音告诉威远。 威远微微诧异。 昭音继续告诉威远:“他说要结婚。未婚妻的父母,不想让他做这么危险的职业。” “嗯。”威远点点头。 “你猜他退役去做什么?” “做什么?” “哼哼,”昭音低头撸着猫,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他回家接管生意。”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 “多气人呐,”昭音一脸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威远,“这些富家子弟。” “可不是。”威远应和着,轻轻拨着昭音额前的碎发。 “他说想在离开之前,最后给你过一次生日。”昭音说道。 “好。”威远回答。 “为难你这个不喜欢过生日的人了。” 威远摇摇头,“认识你以后,没有不喜欢了。” 昭音抿嘴一笑,“真的吗?” “嗯。”威远看着昭音,补充道,“我还记得你去年做的蛋糕,很有意思。” 昭音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猫咪的那个蛋糕吗?” “嗯。”威远点了点头。 昭音灿烂地笑了笑。他竟然还记得。 “你喜欢我亲手做礼物给你吗?”昭音问他。 威远没有犹豫地回答:“喜欢。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成什么样’?”昭音笑嘻嘻地挑眉威胁。 威远面不改色地回答,“不管抽象还是具体,都是艺术品。” 昭音气鼓鼓地看着威远。威远伸手,两根手指轻轻夹了一下她的鼻子。 “从做猫咪蛋糕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呢,”昭音感叹道,“感觉已经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 为天祈正名,跟着前辈们去驻守,两次救了威远,最重要的是,和威远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 “嗯。”威远轻轻应和着。 昭音知道,威远肯定更是深有体会。亲身经历了大起大落,心态的变化,一定更明显。 “昭音,”威远突然开口。 “嗯?”昭音回过神来,看向威远。 威远深深地望着昭音,缓缓开口:“婚姻审核,就让它审核着了。” 昭音的心里一暖。 威远竟是如此坚定地想和她走完一生。 “嗯。”昭音绽放了孩子般的笑脸。 威远看到昭音的反应,却是轻轻上前,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抱住了她。 “怎么了?”昭音微微惊讶。 “昭音,别离开我。”威远轻声开口,“怎么样都好。别离开我。” 威远的话音刚落,昭音便感觉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毫不留情地捏爆。 她明白威远的情绪由何处而来。 她突然有点想扔了那个戒指。 她突然被无力感,愧疚感,罪恶感,背叛感生生吞噬着。 她突然恨自己给威远讲了那个故事。 昭音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威远。 “我不会离开你的。”昭音轻声告诉威远,“我爱你。” 第180章 专家 这天晚上,昭音正坐在安娜单元里的沙发上。 拉尔和盛阳都不在,俊成坐在昭音和安娜中间。 离威远的生日没有几天了,俊成冥思苦想,在离开之前,该送些什么礼物好。 “你说你家威远,清心寡欲的,我能给他买什么?”俊成轻轻揉着拧紧的眉头。 昭音帮着他一起思考。 “你之前送过他什么?”俊成想从昭音那里获取灵感。 “蛋糕。”昭音开口。 “不行不行,吃完就没了。”俊成摆摆手。 “老大爱看书。”昭音提醒俊成,“要不你送书签给他?” “可以。看来还是女人最了解自己的男人。”俊成一拍手,而后凑上前去,“哪里有好看的书签卖?” “香邦商业街的小店里多得是。”安娜说。 但俊成没有满足于这个答案,而是带着兴奋的表情看向昭音,“昭音啊,和安区也有吧?” 昭音挑挑眉毛,“有是有。你想去?” “要不趁机,带我去和安区溜达溜达?”俊成期待着。 “队长,你确定吗?”昭音提醒他,“在和安区溜达,可不太安全。” “不走远,就在浅巷溜达。”俊成的语气里带了拜托的意思,“我只去过和安区最东边吃饭,还没有往里溜达过。” 看到他如此期待的神情,昭音不禁感叹,俊成队长竟然如此猎奇。过着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生活,却羡慕着有故事的人,还好奇和安区。 “行吧。”昭音松了口,“正好明天休息,白天去吧。” “好!昭音后辈太善解人意了!”俊成鼓掌道。 “安娜姐,”昭音转头看向安娜,“要不要一起去?” “我吗?”安娜眨眨眼睛问道。 “嗯。”昭音笑着点头,“一起给老大买礼物。” 安娜小心地问昭音:“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 安娜对昭音笑了笑,爽快地答应:“好。” 转天早上,昭音便带着俊成和安娜,三人三马,准备出发。 “说好了,只能在东巷浅巷里面逛,”昭音一边带上大大的鸭舌帽,一边说,“进了深巷就不安全了。” “遵命!”俊成听话地回应。 “昭音,会不会有很多人认得你?”安娜好奇地问。 “现在应该还好,我都离开三年了。”昭音说着,却还是以防万一,压了压帽檐。 “走吧走吧!”俊成迫不及待地开口。 香邦的气候,一年四季无严寒。然而夏天过去后,此时也是有了微微的凉意。 昭音带着他们,一路进入东巷浅巷。 “是不是如果没有居住权,就不能从和安区进入香邦?”安娜看着边界上的驻守,开口问昭音。 “是,只有有居住权的人,才能随意来往。”昭音回答,“但是比如破晓来香邦表演,可以办临时通行。” 东巷浅巷里,热闹繁华,人来人往。 这里毗邻香邦里堂,分布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店与餐馆,吸引着很多两国的居民前来拜访,安全性不低。但是昭音在北巷的时候,却很少有机会与萝拉和艾莉一起过来,逛逛街,吃吃饭。毕竟,当时破晓格外繁忙,三个人还有各自其他的工作,时间不好对上。 “这边。”昭音扶着帽檐,转头对俊成和安娜说。 “哇,感觉你就像在做间谍。”俊成看着戴着帽子的昭音,兴奋地说,“太刺激了。”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俊成队长,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也应该带他体验一下,被怀疑成间谍的滋味。 俊成推开一家礼品店的门,不禁发出赞叹:“哇!好漂亮!” 这是一家不小的礼品店。装潢温馨而精致。一进门便是一个圆形的前厅,周围的柜台上,墙上,是各种各样的小装饰品。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宽敞的正方形屋子,摆着一些更大的物件,比如相框,壁画。 “哇!”安娜也是赞叹连连,拿起门口一颗小小的水晶球,仔细端详着,“真好看。” 透明的水晶球里,一个小男孩正安静地坐在公园,手中捧着一本书。轻轻一晃水晶球,地上的亮片便悠悠飘散到空中,迷幻而有意境。 “好看。”昭音也认同道。 “昭音,我可以买这个送给威远吗?”安娜不忘征求昭音的意见。 “当然啊,”昭音回答,“别有顾虑。” “你可真大度。”安娜赞叹道,“要是我,肯定生气到半夜。” 昭音笑了笑,对安娜说:“你们先逛,我去旁边那家看看。” 礼品店旁边,是一家珠宝店。 昭音当年买对戒的珠宝店。 她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四年半了,这里的装潢,却是丝毫未变。 和天祈的对戒,仍然摆在一进门正前方,最显眼的单独的橱窗里。那是久盛不衰的经典款。 昭音缓缓走上前,手指轻轻碰着橱窗。 她想起当年,为了买这对戒指,还悄悄量了天祈的手指围度,在新年前一周过来订做。之后,年底的那一天,又专门过来取。 今天,是昭音第三次来到这家店。 但是这一次,她只是来看看,什么都没打算做。 对戒是她和天祈之间的回忆。再和威远买一对,会感觉很奇怪。 况且昭音觉得,威远未必喜欢这些东西。 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珠宝店。 “昭音,”安娜跟着俊成,正好也从礼品店出来,“你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买。”昭音问道,“你们买好了?” “好了好了。”俊成开心地回答,“这边真是个好地方。” 安娜也不禁赞同,“我也觉得。这边和香邦的店,风格完全不一样,逛起来更有气氛。” 既然如此,昭音提议道:“时间还早,咱们要不要继续逛?” “要!”安娜开心地拍着手,“我都好久没购物了。” “走吧,”昭音笑着说,“今天买个痛快。” 购物欲的阀门一旦被拧开,就再也难以关上。一直到将近傍晚,三人才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一家烧烤店里吃晚饭。 俊成一坐下来便开口:“老板!先来三杯啤酒!” “冰的!”昭音补充道。 “啊!好幸福!”安娜开心地托着腮,“竟然逛了一整天。” 点完菜后,俊成好奇地问昭音:“你给威远买了什么礼物?” 昭音摇摇头,“我亲手给他做。” “亲手做?”俊成惊讶道,“你打算做什么?” “钥匙扣。”这是昭音早就想好的礼物。 “你手很巧?”安娜的语气带着羡慕。 “不巧,”昭音实诚地回答,“所以亲手做更显诚意。” “贤妻良母啊。”安娜也赞叹道。 昭音笑了笑。离贤妻良母,她还真差得远了。 “上菜咯!”这时,老板端来三盘满满的烤串。而后,又把三个玻璃杯,一人一杯,放在他们面前。 “来来来,干杯!”安娜举起酒杯,“为了俊成婚后的幸福生活!” “干杯!” 三个玻璃杯清脆地一碰。 “话说昭音啊,”俊成八卦地问,“你和威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们登记了,”昭音开口道,“但是还要审核很久,因为我是和安区的。” “你们登记了!?”俊成和安娜瞪大眼睛看着昭音。 昭音咬着筷子尖,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安娜惊讶地问。 “不久前。”昭音模糊地说了个答案。 “威远那家伙,行动也太快了吧!”俊成不敢置信,“简直是生怕你被别人抢走。” 安娜依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一边用手在脸边扇着,一边睁大眼睛看着昭音。 昭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俩必须得白头偕老,”俊成坚定地说,“不然我就不相信爱情了。” “队长,你和你的青梅竹马才是啊。”昭音说。 “你们都白头偕老吧,留我一个人孤单到老。”安娜说完,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安娜,这是今天盛阳不在,我跟你说实话。”俊成建议道,“其实我觉得盛阳挺好的。你要不考虑考虑,嫁了吧。” “滚。”安娜白了一眼俊成。 “我赞同,”昭音举起酒杯,与俊成碰了一下,“盛阳前辈人不错。” “你看看,”俊成告诉安娜,“盛阳是值得托付的。” 安娜叹了一口气,托着腮。 “安娜姐,你的单恋已经结束了。”昭音毫不避讳地挑起这个话题,“多留意身边的幸福吧。” 安娜不可置信地看着昭音,“你什么时候变成恋爱专家了?” “旁观者清,”昭音拍了拍安娜的肩膀,“你的恋爱问题,我和俊成队长都是专家。” “有道理。”俊成手里举着两串羊肉串,赞同道。 安娜似乎思考了很久,又开口道:“盛阳人是不错,但有时候有点二。” 昭音和俊成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且,”安娜缓缓开口,“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拒绝他。” “唉,可怜的盛阳。”俊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安娜,人都是会成长的。趁着人家还没离开,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好,好,专家们,”安娜顺从地回答,“我会好好考虑的。” 昭音总觉得,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最清醒,最聪明,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两个人般不般配。如果安娜沉下心,环顾四周,也许就能抓住幸福。 面对别人的问题,每个人都是专家。 面对自己的问题,却都无从下手。 这是常态。 第181章 幼稚 当三个人吃完晚饭,从烧烤店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买了东西,吃了烧烤,简直太开心了!”安娜满足地说,“回去我要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昭音笑了笑。大家生活中的小幸福,竟是如此相似。 正当他们准备跨上马时,昭音突然听到熟悉的女声:“是昭音吗?” 昭音惊讶地回过头。 看到的果然是艾莉。 艾莉和昭音一样,也带着一顶大大的鸭舌帽,黑色长发精致地编成两个辫子。她也是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昭音。 “艾莉。”昭音绽开笑脸,伸出双臂走上前去。 艾莉笑眼弯弯地抱住昭音,“老天,好巧!” 昭音放开艾莉,问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朋友过来玩。”艾莉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昭音这才发现艾莉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五官端正,气质高冷,看上去很有距离感,却还是友好地对昭音笑了笑。 昭音看看男人,又看看艾莉,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这里?”艾莉也问昭音。 “我带朋友们过来逛逛。”昭音一边说,一边看向身后的安娜和俊成。 “你们好,我叫艾莉,是破晓的成员。”艾莉甜甜地介绍着自己,朝着二人伸出手。 “你好。”俊成和安娜依次回握着艾莉的手,与她打招呼。 “这附近还挺安全的,但是别再往深巷走了,”艾莉甜甜地提醒两人,“尤其是晚上。” “谢谢姑娘。”俊成友好地冲艾莉笑着。 “那你们好好玩,”艾莉对二人说完,又转头看向昭音,“昭音,咱们下次见。” “再见。”昭音笑着点点头。 等到艾莉和身边的男人消失在视野中,三个人便也跨上马,慢悠悠地踏上返程的路。 “不得了啊,你们破晓,”俊成对昭音说,“舞台上就很美,面对面看真人,简直更美。” “喂,我说,”安娜嫌弃地开口,“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那又怎么样?”俊成一副教育家的口吻,“爱看美女,可是男人的天性。跟有没有老婆无关。” “这话,你不敢跟你未婚妻说吧?”安娜不客气地回怼,“就会在我们面前得瑟。” “安娜呀,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懂,但是不能明说。”俊成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教导着安娜,“你还是涉世未深,需要磨练啊。” “滚吧你。”安娜白了俊成一眼。 昭音笑出了声,想着这三观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住一个单元,平时该有多么吵闹? “你不信问昭音。”俊成指着昭音,看着安娜说,“你以为她家威远不喜欢看美女?” “你别挑拨人家了!”安娜冲着俊成伸出去的手臂,狠狠地打了两下。 “昭音,你自己说。”俊成坏笑着,把球抛给了昭音。 “我怎么会知道?”昭音故作可怜地说,“我心里也不懂,老大也不明说。” “反正你记住,”俊成嘱咐着昭音,“男人心思都可多了,没一个好东西。” “好的。我记住了。”昭音故作乖巧地点点头。 “幼稚。”安娜无奈地撇撇嘴。 三人一路吵吵闹闹,从东巷,到团里,再到公寓楼。 “哎,对了,”上楼梯的时候,俊成突然想起来,“昭音,你队友身边那个,是她男朋友吗?” “不知道,”昭音回答,“我从来没见过。” “你的第三个队友,近看也是这么貌美吗?”俊成又关心地问。 “哎哟!你真的省省力气吧!”安娜吼道,“你是要结婚的人了。” “我就问问,”俊成一脸无辜,“我又没想干什么。” 昭音笑了笑,回答道:“对,萝拉也很漂亮。” “不得了,不得了。”俊成赞叹道。 安娜翻了个白眼。 “大姐,你别老瞪我了!咱们去问问威远!”俊成扯着安娜的袖口,转过拐角,快速走上最后一段台阶,似乎急着要为自己正名。 “问我什么?”威远的声音适时地从上面响起。 三人抬起头,正好看到威远从垃圾回收室里走出来。 “老大!”俊成看到威远,便松开安娜的袖口,一边上楼梯一边开口,“你都和你家昭音登记了?” 威远看了看昭音,昭音冲他笑了笑。 于是威远应道:“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俊成责怪道。 “不久前的事。”威远回答。 “你们俩也太神奇了吧!”俊成感叹,“之前那么久没进展,一有进展,就是光速进展。” 昭音心里偷偷地想,其实事实比他们想的还要刺激。 “你们刚要问我什么?”威远又问俊成。 这时,三个人都已经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来到顶楼。他们一边和威远走着,一边继续吵吵嚷嚷。 “哦,我们刚刚要问……”俊成正欲开口。 “俊成弟弟,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安娜无奈地最后阻拦了一次。 俊成却丝毫不理睬,继续问威远:“老大,你喜不喜欢看美女?” 这个问题问得太宏观了。 威远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昭音。 昭音正笑得捂着肚子,扶着安娜的胳膊。 “老天。”安娜一脸黑线地扶额。 “老大,昭音那两个队友,你见过吗?”俊成又问。 这总算是一个正常的,具体的问题,跟之前那个涉及人生观价值观的,结构宏大的问题,完全不能比。 于是威远没有多想,便回答道:“见过。” “虽然不如昭音漂亮,但是不是也都很漂亮?”俊成不死心地问。 威远又看了一眼昭音,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想掉入陷阱的警惕。 “队长,你快别为难威远了。”昭音笑着,推着威远往家门口走,总算是把威远解救于水火之中。 “再见昭音,再见威远。”安娜一边与二人道别,一边推着俊成回家。 昭音看着那边吵嚷着的两个人进了公寓,才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 威远跟着昭音进了家门,顺手接过昭音手里的大包小包。 “老大,俊成队长比你还大吗?”昭音不敢相信地问。 “嗯。不到一岁。”威远回答。 家里没有外人,昭音便终于不用再顾虑,绽开笑脸,诚实地评价道:“俊成队长真的好幼稚。”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 “而且安娜姐跟他三观完全不同,”昭音一边洗手一边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住得下去。” “嗯,”威远应和她,“难为他们了。” 昭音擦了擦手,抱起在她脚边亲昵的牛奶,回到房间,正面朝前倒在了床上。 软软的床垫似乎被这突然的重量惊吓到了,条件反射地弹了两下。 “好舒服!”昭音不禁赞叹。 威远把昭音买的东西都拎进来,放到她的床边。 昭音伸手拉住威远,“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 威远顺从地在她床沿坐了下来,问她:“你买了什么?” 昭音一翻身,平躺到威远腿上,告诉他:“我买了很多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伸长手臂,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钥匙扣,“生日礼物。我亲手做的。” 威远接过钥匙扣。这是一个羊毛毡做的小猫咪,黑白相间,大大的眼睛正望着威远,又萌又无辜。 “牛奶?”威远饶有兴味地问。 “看得出来?”昭音很惊喜,“我买了原材料,大体按照说明书做的,但是努力做得更像牛奶。” “很可爱,谢谢,”威远温柔地说着,低下头与昭音顶了顶鼻子,“辛苦了。” 昭音顺从地仰起小脸与威远亲昵,“不辛苦。你能看得出是牛奶,我就真的值得了。” “嗯。”威远宠溺道,“有进步。” 昭音又伸手从床边提起一个纸袋子,“我今天看到了这个,感觉很好喝。” “是什么?”威远撑开袋口,往里看了看。 “果茶。”昭音告诉威远,“闻着特别香,我就买了。” 威远从纸袋子中抽出盒子。 昭音又翻了个身,趴在威远腿上,看着他打开盒子。 盒子里三行三列,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九个小铁罐。每一个铁罐上面,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标签上还印着代表口味的图案。 “是不是很香?”昭音问威远。 威远凑上前去闻了闻,“是。” 交织在一起的水果香,花香,茶叶香,光是闻上去,就沁人心脾。 昭音拿出紫色的铁罐,在威远眼前轻轻晃了晃,“喝不喝?” “薰衣草?”威远猜测。 昭音把铁罐凑近鼻子,闻了几下,“是。”继而,她拿着铁罐飞快地跑下床,“大人,您歇着,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昭音一溜小跑地冲向厨房烧水,威远便躺到昭音的床上,耐心地等她回来。同时举起手里的羊毛毡钥匙扣,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这是昭音亲手做的东西。他喜欢得不得了。 威远慢慢环顾整个房间,他还清晰地记得,一开始听昭音的描述,以为昭音的房间很脏乱,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个房间的性格,很素净,很高冷。 昭音好像很喜欢黑白灰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色调。只有床上的这一抹淡蓝,才稍稍拉近了她和世界的距离。 然而,习惯与人保持距离的昭音,却唯独与他没有距离。 他总归是转开了昭音的心锁,融化了昭音的冰冷。不论是多么高冷的房间,他现在也躺进来了。 威远左手摸着手边的牛奶,右手摩挲着以牛奶为原型的手工钥匙扣,听着客厅里的烧水声,以及叮叮当当的茶杯相碰的声音。 现在这样,就真的挺好的。 第182章 盘问 大门口附近的火锅店里。 在等着上菜的空当中,俊成端出一个蛋糕,一边低着头与昭音和法步插着蜡烛,一边随口说了一句:“老大,生日快乐。” 法步惊讶地抬起头:“俊成,你给别人过生日,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威远轻轻一笑,回应道:“谢谢。” “威远,生日快乐。”安娜站起身,恭敬地把包装精美的水晶球递给威远。 “谢谢。”威远客气地接过。 “来吧,”俊成终于举起点好蜡烛的蛋糕,来到威远面前,“吹蜡烛。” “老大,先许愿。”昭音顺手关了灯。 黑暗中,烛光摇曳,威远却仍是能清晰地看到,昭音明亮的眼睛倒映着星河。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他只希望他能和昭音走完一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虔诚地许完这个愿望,威远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昭音打开了灯,与大家一起鼓掌庆祝。 “二十九了啊,人生巅峰。”法步拍了拍威远的肩,“有事业,有老婆,真是羡慕死人了。” “来吧,老大,切蛋糕。”俊成说着,把刀递给威远,“口味可是你老婆选的,不好吃别怪我。” “不会。”威远回应。 昭音笑着,看着威远把蛋糕切成小块。这场景,格外的温馨。 威远把切好的第一块装在盘子里,递给俊成:“祝你婚后幸福。” 俊成站起来,接过盘子,抿了抿嘴,“老大,我会很想你们的。” “停!”法步连忙制止道,“今天这个饭桌上,不允许出现任何的负面情绪。” “我错了。”俊成收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不舍,又把手中的一套书签递给威远,“老大,你老婆说你爱看书,我就给你买了书签。” “谢谢。”威远从俊成手里接过书签。 昭音凑到威远身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俊成买的书签的样子。 长方形,纯色,冷色调。书签顶部系着的灰色的穗,安静地垂落下来。 这风格,还真是性冷淡。 “老大,希望你以后看到书签,能记起我这个后辈。”俊成开口对威远说。 “会的。”威远对俊成点点头。 “喂,喂,”法步轻声恳求道,“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哭了。” “咱们以后还会再见的。”盛阳拍了拍俊成的肩。 安娜心中也是非常不舍。虽然吵吵闹闹,三观不合,却已是多年老友。 “不说这个了,前辈们,”佑轩为了改善气氛,真诚地请教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都是怎么找到老婆的?传授一下经验吧。” “佑轩今年多大?”安娜看着佑轩问道。 “二十六。” “那你着什么急?”安娜说,“我们佑轩一表人才,到时候就该烦恼,不知道该选哪个姑娘好了。” “别搭理他,”亦爵用手肘顶了顶佑轩,“他不愁。” “亦爵,那你愁不愁啊?”盛阳饶有兴致地看着亦爵,“你今年多大?” “我跟佑轩同年。”亦爵回答。 “亦爵哪能愁?”佑轩也不客气地揭老友的老底,“团里的姑娘,属他认识的最多。” “别要求太高了,小伙子。”盛阳劝说道,“找另一半,最重要的,只有美貌和心灵。” “哇,”法步精准地讽刺,“那还真是要求不高。” “行啦,”安娜开口,“咱们一群单身老男人老女人,为人家年轻人操什么心啊?” “就是,后辈们比咱们优秀多了。咱们这里面,最年轻的就是昭音了,”法步说道,“人家可比咱们混得都好。” “可不是呢,昭音才二十三岁。”佑轩感叹,“好年轻!” “哎呀,未来可期的后辈呢。”盛阳跟着感叹。 现在他看昭音,哪里都顺眼。真是个好孩子。 俊成告诉昭音:“等我走了,你也许可以接替我的位置。” 俊成话音刚落,昭音脸上的笑容便迅速消失了。 “你不想吗?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办公室,还会有副队长来汇报工作。”佑轩一本正经地告诉昭音,“你想想,忆香前辈到时候来向你汇报。” 听了这话,昭音的表情简直变成了惊恐,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前辈,”昭音认真地回答,“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特别好。” 佑轩不解,“原来你这么无欲无求。” 法步噗嗤一笑,“佑轩啊,昭音上次被提到副队长,可是惊动了调查处。” “啊?”佑轩诧异地看看法步,又看看昭音,开口问道,“为什么?” 昭音求救般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威远。 谁知威远也是故作迷茫,“为什么?” 昭音皱了皱鼻子,不顾周围人的坏笑与起哄,淡定地开口:“没什么。有误会。” “可不是。”盛阳揶揄道,“误会大了。” “谁说不是?”拉尔义正严辞地开口,“我就是从当初一路误会过来的。” 佑轩看着其他人的反应,眼神中带着无法掩藏的好奇,继续问道,“什么误会?” “佑轩,那时候你和昭音还不认识,好好盘问盘问她吧。”法步煽风点火道,“不过我还是挺期待,如果之后真的提拔了昭音,会闹成怎样的满城风雨。” “前辈,还是别了,”昭音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大野心。” “别害怕,昭音,”法步安慰道,“亚久会有他的判断。” 这顿饭过后,佑轩便对“惊动了调查处”这个说辞很好奇。 于是,之后的几天,他但凡有空,必定跟在昭音身后,千方百计地想从昭音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来。 这天傍晚,佑轩跟在昭音身后,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再一次开口问:“到底为什么惊动调查处?” “前辈,”昭音告诉佑轩,“我都说过了,调查处觉得我资历不够。” “别胡说了,”佑轩坚定地说,“高层决定的人事调动,调查处没有资格评判。” 昭音没说话。 “威远前辈坐到现在的位置,才用了两年,”佑轩接着说,“也没见被调查。” “哎哟,大少爷,你怎么什么都要问得清清楚楚?”昭音受不了地开口,“睁一眼闭一眼地生活,不好吗?” “不好。”佑轩果断地回答。 昭音心里无奈,盼着赶紧有个人凭空而降,救救她。 然后,救她的人就出现了。 “佑轩,”何医生一边迎面走来一边说,“好久不见。” “向恒,”佑轩也朝着何医生走过去,“你今天下班挺早。” “可不是,太难得了。” 昭音站在佑轩身边,没有说话。 “昭音,又见面了,”何医生主动与昭音打招呼,“你和佑轩很熟?” “嗯。”昭音微微一笑,回答道,“我的工作都是汇报给前辈的。” “那佑轩很幸福啊。”何医生笑眼弯弯。 “哪有你幸福?”佑轩岔开了话题,顺便夸赞着面前的人,“何医生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之后就是何主任,何院长。” “你快别咒我了,我还不想那么累。”何医生笑得很友好,“能熬过这段时间,我就知足了。” “你多久没回家了?”佑轩问道。 “一周了,连轴转,”何医生笑着回答,“家里的水果都要发霉了。” “快找个老婆吧。”佑轩打趣道,“省得你家里没个人。” “我也想啊,但是我要求可高了,”何医生开玩笑一般地看着昭音说,“得找个昭音这么漂亮的才可以。” “看来威远前辈也是这么想,”昭音笑着开口,“所以早早拉着我登记了。” “可不是,”何医生听罢,依然是和刚刚一样的语气,对昭音说,“男人都喜欢漂亮的。” 昭音对他微微一笑。 “向恒,不耽误你了,趁着今天早,赶紧回家休息吧。”佑轩对何医生说。 “之后见。”何医生对佑轩点了点头,又对昭音笑了笑。 等到何医生走远后,佑轩看着昭音,一脸坏笑。 “干嘛呀?”昭音白了佑轩一眼。 “那家伙绝对对你有兴趣,”佑轩告诉昭音,“也许他没想干什么,但兴趣肯定有。” 昭音耸了耸肩。 “后辈啊,男人就是这样的,”佑轩教导着昭音,“看见漂亮姑娘,就想上去多说两句话。” “是,是。”昭音应和道,“前辈你当然最懂了。” “不过过段时间他就走了,他们要去不同的医院实习。”佑轩告诉昭音,“所以也无所谓。” “实习医生真忙。”昭音感叹道,“竟然一周都不能回家。” “可不是。”佑轩说,“他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个人帮忙打理。” “他家人呢?”昭音问道。 “他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后来做了实习医生,就搬出来自己住了。”佑轩回答。 “嗯。”昭音应了一声,又问道,“前辈你是不是也不常回家?” “不常,”佑轩尴尬地笑了笑,“父母会唠叨。” “催婚吗?”昭音坏笑。 “可不是。”佑轩无奈地回答后,便又开口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 “我要赶紧回家去喂猫了。”昭音说着,干脆一路小跑,脱离了佑轩的盘问,“前辈再见!” “后辈啊,你逃不掉的。”佑轩胸有成竹地说,“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 第183章 毫无保留 “老大!快来快来!”昭音一边扬着灿烂的小脸,一边紧紧拉住威远的手,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拽着威远一步一步向前走。 这是致和607年的最后一天。 和安区新年的夜晚,人声鼎沸。昭音拉着威远来到广场。用不了多久,一年一度的烟花,便会绽放在夜空,为所有看到烟花的人,送去新年的祝福。 威远顺从地被昭音拉着,与欢声笑语的人们挤在广场前。他伸出双臂,从后面把昭音环住,下巴轻轻垫在昭音的头顶上。 “好期待啊!”昭音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又要有烟花看了。” 威远也低下头,眼中带着温柔,“是哪个小朋友说形状太普通,看腻了?” 昭音记得,她之前养伤的那阵,跟威远提起过,和安区的新年烟花,每年都是同样的形状,看久了会觉得无聊。 不过还是比没有的好。要求不能太高。 昭音精致的脸庞绽放开漂亮的笑容,“是你家小朋友。” “来,我家小朋友,过来给我亲。” 昭音侧过头来,顺从地闭上眼睛,感受到一个轻柔的吻落上她的唇瓣。 已经将近午夜。昭音把自己的双手塞到威远手里,期待地转头,重新望向天空。 她和威远在一起四个月了。 大体来说很甜蜜。 除了有时,那些放大的或者波动的情绪,会使她突然觉得恐惧。 除了幸福的时候,内心依然会不自觉升起愧疚感。 除了隐藏起来的一些小心思,会让她隐隐感到罪恶。 这虽然让昭音很不适应,甚至时常会退缩,但她明白,事情终究要慢慢来。 毕竟,她也是真的希望,能和威远幸福地走完一生。 威远想让她陪在身边,她不会拒绝。 昭音轻轻摩挲着威远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上半身稍稍后仰,靠在威远身上。 这一刻,身边的嘈杂,喧闹,似乎都离昭音很远。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威远两个人。 十二点整。 五彩缤纷的焰火腾空而起,点亮了和安区的上空。小孩子开心地蹦跳着拍手,老两口手牵着手并肩坐在长凳上,高大的父亲将小小的女儿驼在肩上,年轻的情侣幸福地依偎着。 这是和安区为数不多的温馨的夜晚。 昭音静静地靠在威远怀里,乖得像只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的脸上平静得没有表情,眸子里倒映着五彩烟火。 威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昭音每次看烟花的时候,都乖得出奇。 威远把昭音抱得更紧了些。 昭音也用头顶轻轻蹭了蹭威远的下巴,以示回应。 “红色!爸爸!红色的!”在昭音身边,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开心地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说出每个烟花的颜色。 昭音温柔地低头看了看小男孩。她自己没有这么幸福的童年,但是希望她以后的孩子可以有。 火红色的烟花随着小男孩的欢呼声,毫无保留地绽放在空中,虽是一瞬,却是极尽绚烂。 随着红色星火消失在空中,被撩拨的夜幕,慢慢恢复了平静。 下一秒,白色的焰火平地而起,上升,绽放。 昭音微微睁大了眼睛。 “天呐!快看!” “哇!好漂亮!” “太美了吧!” …… 人群中是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小男孩愣了两秒钟,在白色烟花绽放到极致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继而兴奋地晃着爸爸的手,大声地欢呼:“爸爸!是爱心!是爱心!” 那是一颗纯白色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的心。它用夜幕做背景,用人群做证明。 好美。 昭音从威远怀中微微直起身。 她看着这片灿烂的纯白,盛开,消逝,淡去,继而另一片柔和的淡蓝,上升,蓄力,绽放。 依然是爱心的形状。 昭音的眸子渐渐湿润。 别致的形状,与喜庆不搭的冷色调,这样的烟火,显然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淡蓝色从夜色中褪去,最后盛放的,是一颗红色的爱心。 不是火红,不是大红,只是淡淡的,温柔的,没有攻击性的红。 我用一颗赤子之心爱着你,却不让那份火热,给你带去压力。 这是昭音听到的,这最后的烟花,对她说的话。 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却是被烟花染成了晶莹的红色。 “不腻了吧?”威远在昭音耳边轻轻地问。 此刻,一切言语都显得过于苍白。 昭音转过身,踮起脚尖,直直地吻住了威远。 威远左手轻轻扣着昭音的后脑,右臂环住昭音的纤腰。 他感受到了昭音脸上的泪水。 威远心中轻叹。他的昭音,还是这么不习惯面对幸福。 不过无所谓。他们的路还很长。他会亲自带着昭音,慢慢习惯。 昭音想要的,他都记得。 只要他有,他一定毫无保留。 威远活了将近三十年,之前从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浪漫,没有仪式感,不喜欢生活中的小情趣。 直到他遇到昭音才明白,在对的人面前,不用刻意,那些理所当然做出来的事情,就足够浪漫。 最纯粹的白色,昭音除黑白灰之外唯独喜欢的那一抹淡蓝色,不带攻击性的淡红色。 威远不是感受不到,昭音时常会退缩。他毕竟对昭音足够了解,从昭音垂下眼睛时的沉默,以及不经意间问出的问题,便能判断出昭音对这份感情不是那么有信心。 威远知道,昭音在害怕,以她现在的心态,无法好好地去爱,去被爱。 但威远只是想昭音留在他身边。除此之外,他并无他求。 烟花已然落幕,然而致和608年却是刚刚开年。 昭音没有当下对威远道谢,也没有对威远说新年快乐。 她把一切想说的,都留在了跨年夜的亲密中。 从门口到沙发,两人的衣服乱糟糟地散落了一地。 凌晨,他们挤在沙发上,面对面紧贴着彼此。 昭音感受着威远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听着他比平时粗重的呼吸,一边笑一边抚摸上威远的侧脸,“这么累吗?” “累。”威远诚实地回答,“被你抽干了。” 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眼睛,凌厉的棱角。她之前根本就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清冷的人,说起污话来,简直毫不含糊。 昭音温柔地笑了笑,张开手指想去扣住威远的。 威远率先攥住了昭音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昭音轻声开口:“你真的好浪漫。” “嗯。” “我以前只觉得你有浪漫的潜质,”昭音继续说,“真没想到你这么浪漫。” “我也没想到。”威远诚实地回答。 牛奶在窗边的食盆中饱餐一顿后,喵喵叫着跳上沙发,挤在两个主人的脑袋和沙发扶手中间,缩成一个小团,满足地打着呼噜。 昭音用头顶蹭蹭牛奶,回忆着,“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跨年夜去和安区的时候,买了新衣服,看了烟花。” “嗯。”威远补充道,“手牵手。” 昭音轻声一笑。从那时起,就开始有人误会他们是情侣。仔细想来,他们的暧昧开始得那么早。 “昭音,”威远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开口问她,“你跟我在一起,幸福吗?” 这个问句中的不确定让昭音心里一疼。 “幸福。”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回答,“我很幸福。” 威远点点头。 昭音其实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应该是她。 她的犹疑和退缩,威远不可能毫无察觉。甚至那天,她带着思念端详对戒的时候,直接给了威远一记正面暴击。 看到现任如此缅怀前任,威远会怎么想? “你呢?”昭音开口问威远,“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幸福。”威远柔声告诉她,“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幸运。” 如此坚定的语气。 昭音睫毛轻轻一抖。 他说觉得很幸运。 即使明知道她时不时心猿意马,他还是觉得幸运。 哪里幸运了?这么优秀的男人,和她在一起,却不能被全心全意地对待,还要承受这些本不该他承受的复杂。 但即使如此,威远依然纵容她,一次也不曾触及她的敏感话题,一次也不曾为难她。 昭音真的想好好对待面前的男人,一生一世。 “老大,”昭音告诉他。“我们以后每年都一起看烟花吧。” “好。”威远承诺她,“每年都一起。” 昭音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带你弥补之前那些年的遗憾。” 那些不曾享受生活情趣的日子,那些没有仪式感的日子,那些觉得人生没意思的日子,她想帮威远尽数弥补回来。 威远很认真地回应她:“昭音,能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任何遗憾。” 如果从前经历的所有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额头轻轻与昭音相抵,“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昭音真诚地开口,“谢谢你记得我说的每一句话。” “嗯。”威远的眼中都是宠溺。 “谢谢你准备的心形烟花。” “嗯。” “谢谢你这么爱我。” “嗯。” “新年快乐,老大。” “新年快乐,宝贝。” 第184章 毒药 转天,当昭音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正躺在威远床上,被威远紧紧搂在怀里。 无数个这样的瞬间,都能使昭音意识到,她竟是如此被爱惜着,被呵护着。 新年的第一天,能已这种方式醒来,简直是太幸福了。 她仰起头,清脆地亲了一口威远的脸颊。 威远轻笑了一声,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你故意的?” 清冷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丝慵懒惬意。 昭音知道,威远此刻也一定觉得很幸福。 “对!”昭音痛快地承认,“你昨天晚上怎么不知道累?现在想睡?门都没有!” 威远轻轻顶住昭音的前额,威胁道:“那你是想继续?” 昭音笑着挣扎,“不了不了,你稍微控制一下。我真怕你被我抽干。” 威远笑了笑,摸着昭音的脸颊,轻声问,“你饿不饿?” “饿。”昭音认真地回答,“咱们去吃饭吧。” “好。”威远吻了吻昭音的唇,从怀中放开了昭音,对她说,“一会儿见。” “嗯。”昭音翻身下床,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打扮。 两个人一起跨年,如此幸福,如此温馨。 然而想到这里,昭音的心再次狠狠一痛。 天祈离开五年了。 昭音在这五年里,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便是在为天祈正名之后,与威远在一起之前的大半年。 在那之前,她持续不断地被焦虑折磨着,被失眠困扰着,被自责吞噬着。她顶着压力与变数,毫不妥协地寻找能为天祈翻案的证人,甚至全部的生活,都是以此为中心。 后来,她成功了。 随着真相水落石出,昭音压在心口的巨石也终于消失了。她在周围人的劝说下,打算试着放开故人的手,慢慢走出来,去迎接新的生活。而那段时间的轻松,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以为四年过去,她真的走出来了。 然而和威远在一起后,昭音才发现,她从未真正走出来。 每当她和威远狠狠地幸福,她的内心便会狠狠地罪恶。 她不觉得自己有幸福的资格。 曾经有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年,牺牲了自己,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她。她现在不仅自私地独活,还自私地找了另一半,自私地幸福。真是太不要脸了。 每次一想到这里,昭音便不禁退缩。 然而两个人的感情里,只有一个人坚定,另一个人总是退缩,是万万不会长久的。 道理她都明白,但是现状她却无法改变。 比如今天,昭音再一次自然地伸手拉开了抽屉。 她轻轻从抽屉里拿出戒指。这是她无法戒掉的毒药。 这枚银色的戒指,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昭音一直就很喜欢这种简单大方的风格。 整整五年前,她亲手给天祈戴上了这对戒指中的另一枚。天祈还认真地告诉她不喜欢,因为戴着太紧。 那也是一个新年的夜晚。她和天祈,在璀璨的烟花河中,十指相扣,相拥相吻。 五年后的今天,天祈早已没有了跨年的机会。然而她,却和别的男人一起,看心形烟花,互诉爱意,彻夜缠绵。 她真的好罪恶。 泪水不知不觉就模糊了双眼。 昭音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放在膝上的右手,紧捏着那枚戒指。 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戒指上。昭音的心中重复地默念着对不起。 她觉得很无力,长长的叹息声中,带了无法抑制的哭腔。 这种恶性循环的心态,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是不是应该放开威远的手,让他去找更合适的幸福?这么优秀的男人,何苦在她这里受着这些憋屈? 思绪杂乱时,她竟是被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昭音狠狠一愣。这熟悉的气息,不是威远还是谁?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昭音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那他现在,再次看到他的枕边人泪眼模糊地缅怀前任,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昭音瞬间止住了啜泣。但她感受到的,只是威远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脑,仿佛在安慰她。 昭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真是个罪人。 她从威远怀中出来,擦干了眼泪,与面前的人对视着。威远的表情平静,只是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带着心疼,带着悲伤。 威远也与昭音对视着,没有开口。 昭音抿了抿嘴唇,探身把戒指重新放回抽屉,借机平复了一下情绪,继而重新看向威远:“走吧。” “嗯。”威远帮她捋了捋头发,“你想吃什么?” 那么温柔的语气,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他根本没受到伤害。 昭音眨了眨眼睛:“我想吃烤肉。” 威远挑了挑眉,“大中午?” “我想吃嘛,威远哥哥,求求你了。”昭音撅着嘴,抓着威远的手,轻轻摇晃,对他撒娇。 她真的愧对威远,却只能用撒娇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弥补他。 “走吧。”威远没有再犹豫。 致和608年的第一天,东巷浅巷的人很多。 大家都三五成群,与家人和朋友聚在一起,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享受着新年的气氛。 “老大,你快看那边!”昭音挽着威远的胳膊,指着斜前方不远处的河边,兴奋地开口。 威远顺着看过去,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正蹲在河边的草地上,亲手做一个和他们上半身一样高的孔明灯。 “他们做的这个好大。”昭音惊讶地感叹,继而又转头问威远,“你小时候做过孔明灯吗?” “做过几次,”威远看着昭音,“你呢?” “我就做过一次,和秋月一起,”昭音灿烂地笑着说,“但是失败了。” “你想做吗?”威远问她。 “不了,”昭音摇了摇头,认真地自我评价道,“孔明灯这个手工难度,我确实驾驭不住了。” 昭音一边依偎在威远身边,一边与他聊着天,来到烤肉店门外。这里不出意料地,已经排起了一支不长不短的队伍。 昭音放开威远,灵活地穿过人群,挤到前台,在等候名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继而又艰难地挤出来,对威远感叹:“大家都好有吃东西的热情。” 威远伸出手,把昭音拉离人群,紧紧环在怀里。 昭音背靠着威远,乖得像个小动物。 烤肉店门口人来人往。不停地有人结账离开,也不停地有新的客人被带进店里。前台服务员正按照等候名单上的顺序,依次念着等候客人的名字。 这时,一个卷发及腰的女人,穿着高跟鞋牛仔裤,从他们面前走过。女人稍稍侧头,与旁边的男人说说笑笑。两个人很熟悉的样子。 看到女人的侧脸,昭音不禁开口:“天晴姐?” 女人转过头来,看到昭音,脸上的表情微微惊讶,“音音?这么巧?” 男人也一起转头看向这边。昭音这才认出来,他便是地下酒吧的老板。 “你好,”昭音从威远怀里微微站直身体,与面前的两人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威远放开了环着昭音的手。 而天晴和酒吧老板,早已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两个人,终归是在一起了。 天晴友好地笑了笑,走上前对威远打招呼:“威远先生,好久不见了。” 酒吧老板也朝威远点头微笑。 “好久不见。”威远也朝二人点头致意。 “一年不见了,音音,”天晴温柔地拍了拍昭音的肩膀,“一切都好吗?” 上一次昭音和天晴见面,还是去年新年与徐管家谈话的时候。之后,昭音本来打算年中再去看看天晴,谁知道团里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一直抽不开身。 “都好,”昭音笑着回答,“姐姐呢?” 天晴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到酒吧老板朝着这边开口:“天晴,到咱们了。” 天晴一边转身,一边对昭音和威远说,“二位,要不吃完饭去我家坐坐吧。好久不见了。” “好。”昭音点头答应。 等到天晴跟着酒吧老板进了烤肉店,昭音又重新靠进威远怀里,悠悠地开口:“我一直都看不出来,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威远轻声一笑,重新环住昭音,开口道:“老朋友。” “你怎么知道?”昭音回过头去,看着威远问道。 “眼神,”威远对昭音说,“没有多余的情感。” 昭音笑了笑,“你可真有经验。” “自身经验。”威远把下巴轻轻垫在昭音肩上,继续开口,“我看你,就不是那样的眼神。” “那你看我是什么眼神?”昭音笑着问威远,心里想着这个老流氓,肯定又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果然,威远转过头,注视着昭音近在咫尺的流畅的下颌线,毫不犹豫地回答:“带着情欲。” 这可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昭音越来越意识到,她之前根本就不够了解威远。 什么清冷,什么性冷淡,都是骗人的。 “你一会儿多吃点吧,”昭音好心劝道,“注意身体。” “好。”威远把脑袋埋进昭音的脖颈,贪婪地呼吸着昭音身上淡淡的香草气息。 昭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期待,直直地注视着烤肉店门口。 威远紧贴着昭音平稳跳动的颈动脉,感受着面前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在他身旁,被他环在怀里。 昭音的脸蛋,身体,气味,都是威远一生离不开的毒药。 威远无法戒掉,也根本不想戒掉。 他宁愿就这样堕落。 第185章 审美 天晴跟在老友身后,被面前的服务员带着,走进烤肉店,来到一个靠墙的两人桌坐下。 “两人份的套餐,谢谢。”天晴一坐下,连菜单都没有看,便轻车熟路地与旁边的服务员点了餐。 “你还真喜欢这家店,”老友说,“十次出来吃饭,九次都来这里。” “可不是,”天晴承认,“我都想住在这里。” 老友笑了笑,又开口道:“天晴啊,昭音姑娘终于还是跟那个先生在一起了。” “早晚的事,”天晴对老友说,“一看就看得出来,威远很久以前就喜欢音音。” 老友认同道:“倒也是。想当初他为了帮昭音姑娘,多尽心尽力啊。” “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天晴一边说着,一边把肉放到烤盘上,“音音看上去,也比之前开朗了不少。” “是啊,那么年轻的姑娘,那段时间跟行尸走肉一样。”老友感叹道,“想想还是让人心疼。” “这样也好,”天晴告诉老友,“我之前还一直怕音音走不出来。现在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哎,真是世事无常。”老友一边用钳子翻烤着肉,一边回忆,“姑娘当初和天祈那么般配,结局却是这样。” 天晴摇了摇头,笑了笑说:“和安区的生活没有那么安稳,谁都不可能一眼看到结局。” 她一开始以为天祈很难找到女朋友。没想到天祈竟然主动和昭音告了白。两个人后来还顺顺利利相处了那么久。 她便以为这两个弟弟妹妹也许真能终成眷属,却没想到霍家千金的死,把他们三个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她意识到揭开真相很困难,天祈可能要永远蒙受不白之冤。没想到昭音毫不妥协,带着一股誓不罢休的狠劲,艰难地帮天祈正了名。 她担心昭音被收归到团里,又被编到威远手下,会因为之前与威远的过节而过得不舒服。没想到他们两人却越来越亲近,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关系。 世事难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天晴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也曾经抱怨过命运的不公。然而三十多岁的她,现在只想放平和自己的心态,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变故,并且祝福她爱的人们得到幸福。 生活固然无奈,很多时候,人们并没有选择。但幸好,善良却一直是每个人拥有的选项。 “不过天晴啊,看到昭音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心里不会别扭吗?”老友问道。 “不会,”天晴确定地说,“音音是个好姑娘,小祈的事并不是她的错。她为了小祈的事,已经折磨自己够久了。” 老友轻轻点了点头。 “还了小祈清白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音音能走出来。”天晴认真地告诉老友,“她还年轻,不能一辈子那样活着。现在她身边有了那么好的男人,我替她开心。” “那你呢,天晴?”老友问,“五年了,你走出来了吗?” “算是走出来了,但也不完全。”天晴笑了笑,“在我心里,小祈永远都会在。” 老友明白,天晴失去家人的伤痛,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真正痊愈。他眼看着天晴从最开始的崩溃,一步一步艰难地恢复到现在的样子。还了天祈清白后,天晴总算能轻松地笑了,也能不再避讳提起天祈,和那些过去的故事。 逝者已逝,生者终究需要时间,慢慢地走出来。然而没有人能做到真正忘掉逝者,只能说在鲜血淋漓的伤口痊愈后,逐渐习惯与伤疤共存。 老友觉得,天晴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继而,老友便看到,昭音拉着威远的手,灿烂地笑着,走了进来。 经过他们身边时,昭音还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领着威远,坐到了他们身后窗边的位置。 老友看着堂堂香邦团大高层,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竟是像个小动物一般乖巧温顺,顺从地被牵着手,被拉到任何地方。 真是一物降一物。 “来吧,”老友朝着天晴举起酒杯,“为了崭新的一年。” 天晴与老友碰了杯,却是突然开口:“我决定了,一会儿回去买那个包。” “那个淡蓝色的?”老友诧异地开口。 “对。”天晴认真地说,“那么好看的包,不买我会后悔。” “哎,这都几年了,你买的所有的包都是淡蓝色的,不腻吗?”老友劝道,“换个颜色吧。” “不腻。你不用再劝我了。”天晴坚定地回答,“我一定要买。” “真是受不了,”老友摆摆手,“就盯着一个颜色用。” 天晴不禁笑出了声,放出大招让老友闭嘴,“没办法。小祈最喜欢淡蓝色,用淡蓝色的东西,我才能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这也确实是实话。天祈最喜欢淡蓝色。天晴从弟弟去世后,便开始有意识地用淡蓝色的东西,这样似乎能觉得弟弟还在身边。 这果然是一记大招。老友瞬间不再反对了。 威远与酒吧老板背对背坐着,从菜单上微微抬起头,看着昭音。 昭音正一边低着头认真地看菜单,一边叼着一根吸管从杯子里喝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天晴和酒吧老板两个老朋友聊得热热闹闹。而在他们身后,昭音和威远却是安静得出奇。 半晌,正仔细研究着菜单的昭音终于悠悠地开口:“老大,咱们点三人份的套餐吧。” 威远无奈地看着昭音,“你收着点。” “这可是为你好,”昭音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让你多吃点。”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吃,还要找借口。威远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没有拒绝。 昭音看到威远没有反对,便开心地转身朝服务员挥了挥手。 之后,威远便眼看着昭音大大方方地点了三人份的套餐。服务员好心提醒两个人可能会吃不完,昭音却是确定地回答不会。 威远向来随着昭音的愿。自己的宝贝,自己得宠着。 诱人的烤肉味,伴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弥漫在整间店铺中。昭音吃得尽兴,仿佛开启了静音模式一般,暴风吸入着面前的一切食物,期间丝毫没有停下来歇一歇,或者是与对面的人聊聊天的意思。 威远看着昭音的架势,不禁庆幸点了三人份。昭音这可怕的食量,有时候比他还要大。 威远放下筷子,右手搭在桌子上,指尖随意地轻敲着桌面,看着昭音把烤肉架上的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 继而,昭音终于抬起头来,朝空空如也的烤肉架抬了抬下巴,自豪地对威远说:“你看,咱们能吃完。” “小心之后胃疼。”威远提醒道。 他和昭音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年,昭音的生活习惯,差得令人发指。 尤其是昭音的饮食,堪称混乱。她有空的时候就暴饮暴食,忙碌的时候就胡乱对付。虽然不挑食,但是时常冷热酸辣混在一起,不管不顾地吃进肚子。 还真是为难了她的胃。 “没关系,”昭音语气很轻松,“胃疼了你就哄我。” 威远不禁感叹,这姑娘胃本来就不好,却是从来不吸取教训。 “昭音,”威远看着昭音,一本正经地开口,“你也慢慢上了年纪,不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昭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威远。 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竟然敢说她上了年纪。 昭音从桌下抬起腿,轻轻地踢了威远一脚。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昭音故作凶狠。 威远眼中带着笑意,重新开口:“虽然年轻,也要注意生活习惯。” “这还差不多。”昭音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威远笑了笑,问昭音道:“吃饱了?” “饱了。”昭音伸了个懒腰,感叹道,“好幸福。” “走吧。”威远说。 昭音从侧边探身,看了看前面那桌的天晴和酒吧老板。 天晴看到昭音探出头来,便朝她挥了挥手,“我们准备结账了。” “好,”昭音也朝天晴挥了挥手,“我们也结账。” 威远听了昭音的话,便要从口袋中掏出钱包。昭音又轻轻踢了威远一脚,亲自掏出钱包,正经地对威远说:“这次我来。” 威远这次顺了她的意。 两人在一起前,一起吃饭的时候,昭音便总会主动付钱。两人在一起后依然如此。昭音觉得,既然她的生活费都被威远包着,一起吃饭,她便应该主动结账。 威远偶尔会顺昭音的意。饭钱而已。正好,他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和昭音算得太清楚,那样太过生疏。 昭音结了帐,一边站起身,一边在心里算了算。继而,她惊讶地与威远打趣:“老大,我突然发现,你都包养了我快四年。” 威远笑了笑,也站起身来,轻声回答:“嗯。” “包养了四年,才睡了四个月,”昭音上前挽住威远的胳膊,毫不避讳地开着玩笑,“我都替你亏。” “没关系。”威远握住昭音的手,淡淡地开口,“之后会睡回来。” 昭音咬着下唇,笑眼弯弯地看着威远。 污言污语,她终究还是比不过威远。 第186章 老楼 从烤肉店出来,天晴和老友道了别,继而带着昭音和威远,来到家里。 窄小的老楼,窄小的房间。这个地方,昭音已经太熟悉。 一进家门,天晴便从餐桌边拉出椅子,客气地对威远说:“威远先生,坐吧。家里比较简陋,让你见笑了。” 威远也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便坐了下来。 昭音拉出旁边的椅子,在威远身边坐下。 天晴泡上了一壶茶叶,准备招待客人。 威远其实一直想来看看这里。昭音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如果有机会,他都想看看。 而这里,是昭音当年逃出南巷被救下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昭音心中的那个人,曾经属于这个家。 天晴在两人对面坐下,递来两杯茶,提醒道:“小心烫。” “谢谢。”威远接过,客气地道谢。 “谢谢姐。”昭音笑着接过茶杯。 “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天晴托着腮,笑得温柔,“我真替你们开心。” 威远对天晴笑了笑。 昭音也垂着眼睛,微微一笑。 “威远,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天晴微微眯起眼睛,勾起嘴角,盘问着威远,“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对我妹妹有意思了?” 昭音嫌弃地看着天晴,撇了撇嘴,“八卦的女人。” 威远倒是毫不避讳地回答:“是。” “我们第一次见,可还是605年,”天晴却没有放过威远的意思,继续盘问道,“威远,你老实说,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心动了?” 昭音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605年的时候,她和威远,只能算是挺熟的。她可不相信,威远那个时候就对她有意思。 然而,出乎昭音的意料,威远诚实地承认:“大概是。” 昭音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天晴听了威远的话,又看了昭音的反应,满足地笑了笑,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 “对,你都知道,”昭音揶揄着天晴,“你最厉害。”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天晴继续八卦。 “四个月前。”昭音告诉天晴。 “四个月前才在一起吗?”天晴惊叹了一声,脸上尽是敬佩的表情,“威远先生,你真深情。” 威远回答道:“昭音值得。” 昭音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睛。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天晴祝福道,“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谢谢。”威远和昭音同时应道。 “音音,”天晴嘱咐着昭音,“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明白吗?” 天晴一直都知道,对昭音而言,为天祈正了名,并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 尤其是当昭音找到新的伴侣后,那些与天祈的回忆,都会变成罪恶感,愧疚感,让她无法全身心沉浸在新的幸福中,甚至会恐惧,会退缩,会觉得她不值得。 昭音还这么年轻,天晴不想让她从此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 何况,威远这么优秀,这么深情,值得被另一半全心全意地对待。 “明白。”昭音顺从地点了点头。 该八卦的都八卦到了,该嘱咐的也嘱咐完了。继而,天晴终于从这个话题上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问道:“最近工作忙不忙?” “挺忙的,”昭音告诉天晴,“本来去年年中想过来看看你,都没来得及。” “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好好吃饭。”天晴对昭音说完,又问威远道,“威远,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妹妹,生活习惯特别不好?” 威远笑了笑,回答道:“是。” “二十多岁的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天晴笑着打趣昭音。 昭音撅嘴看着天晴,“哪有那么糟糕?” “得了,我还不了解你?”天晴揭着昭音的老底,“一高兴起来,一个人的饭量顶两个人的。” “是。”威远随即应声道。 昭音看看天晴,又看看威远,觉得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了。于是,她反守为攻,向前探了探身,问天晴道,“姐姐,别说我了,说说你。你怎么不邀请刚刚那个酒吧老板过来啊?” “他?”天晴不解地回应道,“他一会儿还要开店。” “你们俩,真的没有可能吗?”昭音好奇地打听着。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天晴这个问题了。 天晴无奈地撇了撇嘴,“没有。不管你问多少次,答案都是没有。” “没劲。”昭音坐了回去,又问道,“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带个男人回来?” “你还挺操心。我还早呢。”天晴无奈地笑笑。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被昭音八卦。 昭音双手慢慢转着茶杯,问道:“但是你一个人生活,不寂寞吗?” “有什么寂寞的,”天晴告诉昭音,“我都习惯了。” 昭音轻轻皱了皱眉,又对天晴说:“你现在,还是不打算把楼上租出去吗?” 天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会舍得的。” “嗯。”昭音垂下眼睛,应了一声。 “对了,威远,音音,”天晴开口道,“你们着急回去吗?” 昭音和威远对视了一眼。威远轻轻摇了摇头。 昭音看到威远的回答,便回过头来,重新看着天晴问:“不着急。怎么了?” “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尝尝我新学的手艺?”天晴兴奋地提议,“我可是刚刚学会糖醋排骨。” 昭音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好!” “威远,你有什么忌口吗?”天晴细心地问。 “没有。”威远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天晴期待地说,“今天晚上我可以尽情展示我的厨艺了。” 威远对天晴笑了笑,“麻烦了。” “别这么客气,你可是我的妹夫。”天晴打趣之后,又问威远,“你是哪年生人?” “578。”威远回答道。 “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妹夫。我是574年的。”天晴告诉威远。 威远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天晴笑出了声,对威远说:“妹夫,你这个反应,我很满意。我看上去很年轻是不是?” “是。”威远点了点头,“我以为您比我要小。” “谢谢你的赞美,”天晴开心地说,“我今天晚上得多做几道菜。” 威远笑了笑。 继而,天晴站起身,对昭音和威远说:“那我先去买晚上的食材,二位在家等我一会儿。” “姐,我陪你去吧,”昭音也站起身,“帮你拎东西。” “啊,也对,今天要买不少。”天晴赞同道。 昭音走到门边,一边转开门锁,一边对威远说:“那老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嗯。”威远提醒道,“注意安全。” 出门前,天晴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冰箱,对威远说:“妹夫,那边有水果。房间太小,楼上楼下,你随便转,随便坐,千万别客气。” “好。”威远对天晴笑了笑。 继而,昭音陪着天晴,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威远慢慢环视着这间小小的屋子。虽然有些拥挤,却还算干净。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通向上层的老楼梯。 威远当然知道那个老楼梯通向哪里。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里,顺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上去。 反正天晴说了随便转,别客气。那他就不客气。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威远终于看到了昭音心里那个人,住过的房间。 他轻轻靠在门框上。房间的全貌,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里虽是与楼下一样的狭小,却是更加淡然,干净,想必与主人的性格一样。 雪白的墙壁上,唯一的装饰,便是一幅肖像画。 昭音讲过,那是她花了很多心血,亲手为天祈画的生日礼物。 她在美好的花季,也曾为了这样一个少年,做过很多少女心爆棚的事情。她会花几周的时间为天祈画肖像画,会与天祈共度新年后写出‘烟花河’那样好听的歌,会亲自买对戒为两人的关系增添仪式感,会时常想与对方黏在一起。 而这些,如今二十三岁的昭音,却再也不会做。 威远听了多少次天祈的名字,却是第一次从这幅画里,看到天祈的样貌。 肖像画中的少年鼻梁高挺,唇形性感。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威远,目光深刻却随和。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孤独,哪里像一个少年。 一副肖像画已然如此,威远心中不禁感叹,天祈本人,究竟是怎样的出众。难怪当年十六岁的昭音,会对他一见钟情。 威远自嘲般地笑了笑。他知道他和天祈一样,都是外表成熟高冷,对爱的人却很温柔。怪不得昭音同意了和他在一起。也许他身上有太多天祈的影子,让昭音觉得故人还没离开。 威远的视线离开墙上的肖像画,继续下移,来到角落里,摆放整齐的一摞医学书上。 昭音说过,天祈是地下医生。 之后,威远的视线又落到那张平整的,很久没有人睡过的床上。 淡蓝色的床单。与昭音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威远还是觉得心脏狠狠一痛。 这个房间的一切,都保持着主人生前的样貌。但是看得出,天晴会时不时上来打扫。因此即使已经过了五年,房间仍然没有蒙上一丝灰尘。 威远能体会到,或许这样的方式,会让天晴觉得,弟弟还没有完全离开。 这与昭音留着对戒,铺着淡蓝色床单,带着十指相扣的习惯,大概是同样的道理。 威远不介意昭音保留一份对故人的感情,也愿意陪着她舔伤口,并且在她退缩的时候拉她回来。然而,当他今天再一次看到昭音对着戒指泪流满面的那一刻,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令他恐惧的事实。 昭音从未想放开故人的手,与他走进未来。 第187章 释然 昭音曾经对威远讲过,603年的新年,她买了一副对戒,一枚在她手里,另一枚在天祈手里。 沁宁和宇柯来看昭音的那天,打翻了昭音的抽屉。直到那时,威远才知道,昭音还留着她的那枚戒指。 他知道昭音一定是刻意留着的。 但即使知道了,他也没有向昭音提起。 就像他之前多少次都没有提起,他不喜欢十指相扣。 昭音时常有意无意地想与他十指相扣。虽然昭音大概并未多想,只是表示亲昵,他却觉得昭音张开的手,像是要抓住他的心脏。这使他每次都会条件反射地逃离。 这种滋味,不好受。因为他在本该属于两个人的关系里,总能看见第三个人的影子。甚至有时候觉得,他自己才是那第三个人。 但他从未告诉过昭音。 他不想给昭音任何压力。 威远明白,那个少年,为昭音付出了生命。昭音丢不掉戒指,他理解。昭音带着少年的习惯,他包容。昭音的心里留着少年的一席之地,他也默许。 那些人和物,昭音想尘封,想珍藏,他都不会干涉。那些过去,在昭音身上留下了痕迹,他也可以接受。 毕竟他想要的,是昭音的未来。 因此,即使他那次偶然撞见昭音拿着戒指缅怀过去,即使他那晚知道昭音在天台上喝着酒思念故人,他依旧什么也没有提及。虽然这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因为他隐约意识到,昭音仍然主动停留在过去,根本没有看向未来。 而今天中午,他再一次眼睁睁地看到昭音面对那枚小小的戒指,泪流满面。 他本来是换好了衣服,想去昭音的房间找她。然而还没走到她门口,便听到了她的啜泣。再走两步,他便看到,昭音就那样坐在床边,低着头,手里捏着戒指,晶莹的泪水簌簌落下。 他的心脏当即被谁重重往下一拉,甚至拉得他的眉头也微微一皱。 他们可是刚刚才看了心型烟花,缠绵了整个新年夜啊。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环住了昭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慰着她。 但是此刻他心里有多憋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来他再努力,也依旧敌不过故人的影子。 昭音明知道他也在房间里,却是这样毫不顾忌地拿着戒指啜泣,丝毫没考虑过他发现后的感受。 威远终于不得不承认,昭音也许根本没有与他走进未来的意愿和决心。和他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感恩,也许是因为他与故人有几分相似,但是他们终究能走到哪一步,昭音并不在意。 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对昭音表明心意的那一晚,明明想好了只要昭音留在他身边就可以。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昭音也这样做了,乖乖地留在了他身边。 他如果趁机再要求更多,就太狡猾了。放开故人的手,和他走进未来,承诺一生这种事,他根本就不敢奢求。 天祈的话题太敏感,威远无法提起。因为他不想因此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昭音在这段关系里,就没有那么坚定。但好在,昭音每次刚要退缩,威远便能及时拉回来。他怕如果突然向后推一把昭音,他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而今天,他又了解到,昭音对淡蓝色的独爱,原来也是因为这个少年。她五年来,向来偏好黑白灰三种颜色,唯有床单却一直是淡蓝色的。他之前一直没有多想,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通过这种方式,把天祈留在身边。 昭音一直是主动带着第三个人的影子,未曾有一刻试着放手。如果她追着过去跑,便不可能与他走进未来。 威远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当然希望他的另一半,能整理好过去的感情,能全心全意地爱他,能坚定地面对未来。但他的另一半是昭音,他便愿意一次又一次降低这些底线。 然而他的心脏上,已经被尖刀划出了太多伤口。 一开始只是刀尖浅浅地带过,微微疼一下,也就过去了。到后来,整把刀却是深深地插入,再狠狠地割开。一刀接着一刀,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机会。 威远慢慢走下楼梯,重新坐回到餐桌前,伸出双手握紧玻璃杯,垂下眼睛。 他觉得很痛。 但威远宁愿承受这种痛,也绝对不会放开昭音的手。一想到昭音和其他男人相拥相吻,互诺一生,那种撕心裂肺,比现在的痛苦,要强烈千百倍。 威远自嘲地笑了笑。人还真是不容易满足。想当初,他唯一的要求,明明只是昭音留在身边。昭音答应了之后,他却想要求更多了。 罢了,只要她还留在身边就好。 门锁轻轻转动,昭音跟在天晴身后,手里拎着无数个袋子,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威远走上前,帮两人卸下几个袋子,轻轻说了一声:“辛苦了。” “老大,天晴姐刚刚一直在吹牛,说她手艺特别好,”昭音笑着对威远说,“咱们吃的时候一定得挑剔点,只要有一点点不满足,就给差评。” “好。”威远柔声应道。 “妹夫,放地上就行,”天晴对两人说,“你俩去歇着吧,我来就好了。” “姐,我帮你打下手!”昭音自告奋勇,“我要偷学你的技艺。” “就你那两下子,还偷学技艺?”天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光明正大地教给你,你都学不会。” 威远看着昭音与天晴吵吵闹闹的样子。昭音明朗的笑脸,又清纯,又娇艳。他突然有一种错觉,楼上有一个少年,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书。再过不久,这一家三口便会围在饭桌旁边,香喷喷的饭菜冒着热气,两个人说说笑笑,一个人安安静静。 昭音的笑脸,为的是这幅光景才对。 而他只是个局外人。 天晴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做好了满满一桌饭菜。糖醋排骨,清蒸鱼,麻婆豆腐,蒜香茄子……诱人的饭菜香,弥散在这件小小的屋子里。这种时刻,最让人觉得,富有与贫穷,都不重要。傍晚时分,能与家人坐下来,一起好好吃顿饭,才是最奢侈的幸福。 “快吃快吃,都别客气。”天晴招呼道。 昭音本来也没打算客气。她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 “姐,好吃!”昭音一边吃着,一边赞叹道。 “你什么都爱吃。你的评价没有价值。”天晴揶揄完昭音,又对威远说,“妹夫,快尝尝。” 威远正在尝一块糖醋排骨,口感丰富而细腻,酸甜适中,不油不腻。 “怎么样?”天晴期待地问威远,“我的手艺怎么样?” 威远由衷地赞叹道:“很好吃。” 天晴听到威远的评价,开心地拍了拍手,鼓励道:“多吃点,多吃点。” 昭音开启了静音模式,专心享用着美食。她向来佩服天晴的厨艺。这种动手能力,她天生就不具备。 “你慢点。”天晴对昭音,却是完全不同的态度,“没人跟你抢。” “姐,你进步了。”昭音真诚地夸赞,“你已经可以做厨师了。” “就你嘴甜。”天晴故作嫌弃地白了一眼昭音。 威远心里却是不得不赞同昭音。天晴和酒吧老板的手艺,都让他觉得惊艳。 如果两个人合伙开一家店,调酒的调酒,烧菜的烧菜,说不定会大火。 这满满一桌的饭菜,三个人竟是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你们真捧场。”天晴开心地说,“厨师最自豪的,就是客人吃得盆干碗净。” “很好吃。”威远真诚地评价。 “妹夫,以后随时欢迎你们过来。”天晴说着,便准备起身收拾。 “我来。”昭音抢先站起身,收拾着碗筷。 威远也起身帮忙把碗筷拿到水池里。 “你们放着吧,别管了。”天晴说着,便想要自己上手,“哪有让客人动手收拾的道理?” “没有白吃的道理。”威远对天晴笑了笑,挽起袖子站到水池前。 “姐,你快歇着吧。”昭音站到威远身边,帮着他一起洗碗,“老胳膊老腿儿的,别累坏了。” “好好好,你们年轻,不得了。”天晴一边说,一边坐到床沿,随意地靠在墙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音和威远才走出天晴的家。来到巷口处,二人跨上马,与天晴道别。 “姐,你今天晚上不工作吗?”昭音问道。 “今天休息。”天晴说,“也是巧了,不然都没时间招待你们。” “今天麻烦了。”威远客气地道谢。 “不麻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来啊!”天晴朝二人挥挥手。 “再见,姐。”昭音也挥了挥手,便跟在威远身边,踏上回程的路。 新年的气氛逐渐消散,路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我快撑死了。”昭音摸了摸圆滚的肚子。 “想象得到。”威远回答。 “天晴姐真的厉害,”昭音赞叹,“每次我过来吃饭,都觉得她厨艺又进步了。” “是很厉害。”威远点了点头。 “老大,你知道吗,想当初,天晴姐还想教我做饭来着,”昭音告诉威远,“但是我笨得连土豆都炒不好。” “正常。”威远领教过昭音的动手能力。 “是,”昭音承认,“后来我就放弃了。” 威远笑了笑,“但是蛋糕做得很好。” 昭音郑重地摇摇头,“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巅峰。” 威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难想象她做蛋糕的过程有多么艰辛。 昭音不擅长这些,但是为了做那个猫咪蛋糕,甘愿花了不少心血。 还有今年生日,昭音亲手做了羊毛毡钥匙扣送给他。 威远释然地笑了笑。 行了,这就够了。 第188章 秘密 昭音推开会议室的门。云冬灵正坐在里面。 今天一大早,便有人急匆匆地来到训练场,与训练官说了几句话。训练官听罢便眉头一皱,环顾了训练场一周,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昭音身上,冲昭音招了招手。 昭音心里一沉。 她怀疑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也只得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昭音副队长,请跟我来。”来人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向前走。 昭音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了?” “有贵族前来参观,现在正在会议室。”来人回答,“贵族点名要昭音副队长和威远前辈接待。” “哪个贵族?”昭音嘴上问着,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来人缓缓吐出两个字:“云家。” 昭音心里的白眼快要翻到了天上。云家,还真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昭音跟着来人来到会议室门前。她本来以为,云家三口都会坐在会议室里面。然而推开门,她才发现,这次来的,似乎只有云冬灵一个人。 云冬灵正面对着门口,坐在会议桌前。她看到昭音进来,便微微歪着脑袋,淡淡地微笑着。 昭音关上了会议室的门,率先开口道:“云小姐,你好。” “坐。”云冬灵朝着对面的位置,优雅地抬了抬下巴。 昭音走上前坐下,与云冬灵面对面。 此刻,会议室外面的人,无一不惊讶好奇。云冬灵当年,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羞辱了昭音。现在她又来到了团里,还点名要找昭音和威远。这样的节奏,恐怕是又要有好戏看了。 而此时,威远办公室里,佑轩正在向他汇报任务。 “前辈,”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以及洪亮的报告声,“有急事禀报。” 威远向侧边微微探头,朝着门口说了一句:“进来。” 门外的人推开门,一字一句地报告:“云家前来参观,现在正在会议室,点名要威远前辈和昭音副队长接待。” 威远轻轻皱了皱眉。 “又来?”佑轩也是微微诧异。 当年云冬灵在新年晚会上,当着整个团的面羞辱了昭音。佑轩那时虽然还不认识昭音,却也是对整件事情有印象。 后来云冬灵雨天被困在山上,云家点名要威远和昭音前去营救。害得两个人都差点丢了性命。 这次又是什么事? 这个云家,是不是存心跟他们过不去? “佑轩,一会儿说。”威远站起身,朝佑轩点了点头。 “好。”佑轩也站起来,跟着威远走出了办公室。 威远锁上办公室的门,便离开了。 佑轩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办公室。 会议室中,昭音与云冬灵,正沉默地对视着。 昭音不知云冬灵此次独自前来,究竟是何意。但既然这位千金大小姐还点名了威远,威远一会儿必然也会过来。因此昭音决定,暂时先不开口。 没想到云冬灵却率先开了口。 “你居然还活着。”云冬灵嘴角微微上翘。 昭音知道,云冬灵当初眼看着她被推下山崖,肯定以为她活不成了。 “托您的福。”昭音淡淡回应。 “确实如此,”云冬灵看着昭音说,“是我给你们留了马。” 昭音微微诧异。她这才想起,当时威远和夜影昼影都被带走了。她下山后,正思索着该怎么离开,便偶然发现,茂密的树林里,竟然拴着一匹马。 昭音当时只觉得,是有人故意把马拴在了这么隐蔽的地方。她那时来不及多想,后来也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然而今天,云冬灵却告诉昭音,那匹马,是她留下的。 “为什么?”昭音问道。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威远走了进来。 云冬灵看到威远,笑得更妩媚了些,楚楚动人地对威远说:“先生,好久不见。” 威远站在昭音身后,向云冬灵点了点头,“你好。” “先生,快坐。”云冬灵体贴地回应着。 威远走到昭音身边坐下,面对着云冬灵,没有说话。 “至于你刚刚的问题,”云冬灵转过头来重新看着昭音,语气也变得正常起来,“因为那天,那两个人想杀你们。我怕他们以防你们逃走,连你们的马都不放过。” 昭音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留下了一匹马。如果你们真能大难不死,逃下山来,也不至于被困在那边。”云冬灵继续说,“之后我派人回去看过,马竟然真的没了。” 那天,云冬灵亲眼看着那两个男人把昭音推下山坡,又与威远大打出手。她在大惊失色中,被三个贴身手下牢牢地护着,迅速远离了身后的危险,通过人工修建的道路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云冬灵才回过神来,惊恐地冲着贴身手下们喊道:“那两个人是要杀他们!” “是的,小姐,”一个手下说,“但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需要保护小姐的安全。” “他们可能会死!”云冬灵继续大喊着。 “小姐,那是他们四个人之间的事,”另一个手下也开口说道,“小姐不必被卷进去。” 自然,她们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所服侍的贵族的安全。威远和昭音固然是前来帮助了她们,但不代表她们会多管闲事。 她们不可能把云冬灵卷进去。 “走吧,小姐。”第三个手下牵来了她们的四匹马,也开了口,“天色不早了,天气又不好,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回去。” “等一下。”云冬灵看着山脚下拴着的另外四匹马,若有所思。 其中的两匹马很普通,应该是那两个男人的。而另外两匹马,一匹高大威风,另一匹贵气潇洒,明显是很贵的马匹,不是随便从马厩中牵的。 那一定是威远和昭音的。 云冬灵觉得,即使他们真能大难不死,昭音那样摔下山,也一定受了伤,今天未必能下山了。 那么那两个追杀他们的人,很可能会过来杀了他们的马。这样一来,他们即使之后下了山,没有马,也只能被生生困在这里。 “给他们留一匹马,”云冬灵一边指着对面的树林,一边吩咐道,“拴在那边,稍微隐蔽一点。” 隐蔽一点,追杀他们的人才不会发现。但是威远和昭音能不能发现,就是他们的命了。 昭音听了云冬灵的叙述,不禁觉得上天太眷顾他们了。 幸好当初上山营救前,昭音准备了一卷饼干。后来她和威远在山洞里,才不至于饿肚子。 幸好云冬灵留了一匹马。前来埋伏的王家没有发现,昭音却眼尖地发现了。不然她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整个过程只要稍稍缺了一环,她和威远,现在都不可能坐在这里。 “谢谢。”昭音开口道。 “你确实应该道谢。”云冬灵挑起嘴角回答。 “云小姐,”威远开口,“你过来,有什么事?” 云冬灵看向威远,妩媚一笑,开口道:“先生,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利用。” 威远和昭音都看着云冬灵,没有说话。 云冬灵料他们也没听明白,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后来派人调查了那天想杀你们的人。他们是王家的人。” 昭音突然察觉到了云冬灵的意思。 “王家为了杀你们,利用了我,”云冬灵继续解释,“这是对我的侮辱。”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钟。 继而,云冬灵微微探身上前,“我知道王家和你们不和。既然王家利用了我,我愿意帮助你们。” 威远和昭音对视了一眼。 威远知道,云家作为贵族,不可能对目前香邦的形势一概不知。因此,他也没有和云冬灵打马虎眼,而是直白地问道:“怎么帮?” “威远先生,”云冬灵的语气中带了娇媚,“人家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告诉你啊。” “我结婚了。”威远直接白回答。 昭音心中微微一震。这男人也太霸气了。 威远之前一直都是跟云冬灵打太极。然而现在,他和昭音已经登记了,想必云冬灵一个贵族千金,也不会坏了自己高贵的身份,跟一个已婚男人纠缠不休。 所以威远没必要再绕弯子。 云冬灵惊讶地张了张嘴,目光从威远身上,缓缓转到昭音这里。 昭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跟你吗?”云冬灵开口问昭音道。 “是。”昭音平静地回答。 云冬灵冷哼一声,“当初不是说,只是上司吗?” “后来情况有变。”昭音淡淡回应。 云冬灵作为千金大小姐,还不至于掉了架子,去勾引已婚男人。但她依然气不过地紧紧盯着昭音。毕竟这个男人,终究没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觉得很不爽。 “云小姐,”威远再次开口,“你想怎么帮我们?” 云冬灵看着威远,终于少了几分嗲声嗲气:“如果有机会能推翻现在的王家,你们愿意吗?” 威远平静地回答:“要看是什么机会。” 云冬灵缓缓开口:“我知道国王的秘密。” 威远和昭音没有接话,等着云冬灵继续说下去。 云冬灵靠上椅背,手指卷着发梢,微微歪着头,说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国王与王后无子嗣。但是他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第189章 别扭的道谢 昭音诧异地转头看了看威远。 国王和王后膝下无子嗣,是香邦众人都知道的事实。然而今天,云冬灵却告诉他们,国王有一个私生子。 威远也转头看了看昭音。 威远的表情没有很大变化,但昭音一眼便能看出,威远也很惊讶。 这件事,他们两个都不知道。 那云冬灵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其他什么人知道? “云小姐,”威远看着云冬灵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冬灵告诉威远:“昨天晚上,我偶然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那天半夜,云冬灵醒来,迷迷糊糊地从卧室走向卫生间,却偶然发现父母的房门虚掩,里面的灯还亮着。 “你别再给那女人钱!”云夫人压抑着愤怒。 云冬灵迅速躲到角落里,好奇地想知道父母在说些什么。 “你小点声!”云老爷连忙劝道,“不给钱怎么办?这节骨眼上,难道让她说出儿子的身世?” “那小子本来就是她和国王的种!”云夫人低声呵斥,“她爱说不说,你有什么好管的?” “哎哟,我的夫人啊,”云老爷的语气中带着无奈,“我都给了他们这么多年钱,哪能这个节骨眼上,说不给就不给了?万一那女人说出了儿子的身世,这国家不就乱套了?” “那是我以前不知道!”云夫人继续低吼,“不然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让你给钱!” “我说,咱们可是王后的远亲,”云老爷依然耐心地说服着云夫人,“王后倒了,咱们怎么办?” 云冬灵在黑暗中张大了嘴,消化着这突然的信息。 这个意思,就是国王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 而云老爷为了国家和云家的太平,一直在给私生子和他的母亲提供封口费? 云冬灵作为王家贵族大小姐,自然对王家和团里的不和,略知一二。 她本来无心去管这些,然而王家竟然利用了她,去暗杀团里的人。 她可是堂堂千金大小姐,怎么能被人利用?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报复利用她的人。 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方法。 今天一早,云冬灵便提出想去一趟团里,亲自对冒雨救她下山的人道谢。云老爷和云夫人自然觉得没有必要,也懒得为了这种小事折腾。这正好合了云冬灵的意。她便孤身一人,在几个贴身手下的陪同下来到团里,找到威远和昭音。 她独自走进会议室,留下贴身手下在门口等待。 现在,她坐在这里,把这条重磅的信息,告诉了面前的两个人。 昭音知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打破与王家的僵持,占据上风,甚至推翻王家目前的统治,改写香邦并不乐观的未来。 当然,真正实现这些,需要很多前提。但那都是后话。 现在要做的,是一步一步来。 威远听完云冬灵的叙述,开口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没有了,”云冬灵回答,“父亲之前连母亲都没有告诉,更不可能告诉别人。” 威远又问:“那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私生子身份的信息?” “没有,”云冬灵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父亲一直在给私生子的母亲封口费。” 威远垂着眼睛,微微思考着。 “我可以试着套套话,”云冬灵又说,“但是希望不大。” “云小姐,麻烦了,”威远点点头,“今天的对话,还希望小姐保密。” “好吧。”云冬灵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威远先生,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照做。” 威远看看云冬灵,没有说话。 云冬灵看了看昭音,却发现昭音没有任何表情。 还真是淡定。明明自己的男人被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云冬灵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 昭音帮她拉开了门。 看到会议室的门开了,门外的路人们都不禁放慢脚步,看似无意地瞥向门口。 云冬灵优雅地走出来。与昭音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微笑着瞥了一眼昭音。 之后,门口的人便带着云冬灵离开了。 昭音仍然站在会议室里,看着云冬灵远去后,便松开了拉着门的手。会议室的门重新重重地关上。 她转过身,面对着威远。 “昭音,我去找亚久,”威远对昭音说,“你回去训练吧。” “老大,你当初开玩笑,说祈祷云家救国,”昭音淡淡开口,“他云家,这次可能真的会救国。” “嗯。”威远说,“不过还有很长的路。” 查到私生子的身份,便是第一步。现在还没有任何眉目。 继而,还要去劝说私生子继位。这种形势下的香邦,并非每个人都想接手。毕竟要想继位,一定会与王后的势力对抗。与其被卷进这些明里暗里的战争,还不如做个平头老百姓,拿着云家的封口费,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最后,即使私生子同意继位,也要确保香邦可以挺到国王去世,新任君主上任的时候。在这期间,团里要小心地与王家僵持,不能有闪失。 最重要的,还是从头到尾,私生子的事情,都要牢牢保密。 一旦被有心者听去,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如果传到香邦王后的耳朵里,会为私生子带去杀身之祸。 “昭音,”威远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明白。”昭音回答道。 “去吧。”威远朝昭音点了点头。 昭音重新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来。威远跟在她身后。 “喂,昭音,”沁宁凑上前来,小声问昭音,“那个贱人又找你们麻烦了?” “你们训练结束了?”昭音惊讶地问。 “没有,现在在休息,”沁宁回答,“大家都在说云家过来了,还点名找你和威远前辈,我们就过来看看。” 昭音回头看了看,威远已经离开了。 “她不是来找麻烦的。”昭音转过头来,告诉沁宁,“我们那次雨天上山救她,她来道谢。” “嚯!她竟然会道谢?”沁宁睁大眼睛问。 “这才像话,”昭音说道,“毕竟我们差点丢了性命。” “这大小姐,还算是有点良心。”沁宁一边说,一边挽住昭音,走向训练场。 大小姐确实还算有良心。 就是有点别扭。明明确实是来道谢的,还非要遮遮掩掩。 -------------------------------------- 这天傍晚,昭音坐在附近的火锅店里,托腮看着对面的宇柯和沁宁。 这两个人,明显不对劲。 沁宁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此刻,即使她刻意想要遮掩,心里的愤怒,委屈,不满,依然尽数写在了脸上。 她旁边的宇柯也是一脸面无表情。 两个人全程只会跟昭音聊天,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明显是吵架了。 昭音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两个朋友,真当她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她还是没有多嘴询问。小两口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小两口自己解决吧。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外人不了解全部内情,便也没有调和的资格。 宇柯冷着脸,却还是给沁宁捞了一勺鱼丸。 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这样的行为太明显,便也作势要给昭音捞一勺。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昭音连忙拒绝,“这种互相体贴的小戏码,还是你们这种单身男女之间来吧。” 宇柯“嘁”了一声,便放下了漏勺,用手肘顶了顶沁宁的手肘,开口道:“你看到没有?我只照顾你一个。” 这话让昭音心里一沉。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吵架?不会和她有关吧? 她知道宇柯曾经至少对她有过好感,好在在捅破窗户纸之前即使收住了。沁宁肯定也看得出来。 那现在这两个人在一起后,从前的事会不会成为沁宁心里的刺? 太难了。人际关系太难了。昭音扶额,在心中暗暗叹息。 沁宁听了宇柯的话,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 但是宇柯给她捞的鱼丸,她一颗都没动。 一顿饭结束,昭音与两个伙伴分道扬镳后,才终于觉得轻松了些。 这气氛,太尴尬了。 之后,他们三个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她本来没想着介入其中,等着小两口自己调节。却没想到,在同一天晚上便改变了想法。 晚上,她出门去便利店买冰淇凌,却在便利店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沁宁正蜷腿靠在墙边,深深低着头。 夜色中,昭音依然能明显地看到她起伏的肩膀。 她在哭吗? 昭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上前去。 她不确定沁宁为什么哭,也不确定沁宁想不想和她聊一聊。但这种时候,她希望能给好友陪伴,如果沁宁需要倾诉,她就在身边。 沁宁在泪眼朦胧中,感觉到有谁在她身边坐下。 她转头,便看到昭音熟悉的脸。 这张精致的,漂亮的,多少男人梦中的脸。 不像她,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昭音什么都没问,只是并肩和她坐着,伸出一只手臂环住沁宁的脖子。 “哭吧,哭出来会开心些。”昭音告诉她,“如果你想倾诉,我就在这里。如果你不想,我就陪你坐一会儿。” 沁宁吸了吸鼻子,在心中犹豫着。 第190章 白月光 昭音和沁宁并肩坐着,单手环住她的脖子,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肩膀。 沁宁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昭音,有件事,我们其实一直瞒着你。” “嗯。”昭音应和。 沁宁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我和宇柯在一起了。” “嗯。”昭音淡淡回应。 沁宁看到昭音如此反应,愣了几秒,“你不惊讶吗?” 昭音无奈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那天看到你们十指相扣。” 沁宁惊讶地眨眨眼睛,“那你怎么不来问我们?” “我猜你们是还没有准备好亲口告诉我。”昭音回答,“我想给你们时间。” 沁宁叹了口气,“我们本来也是打算过段时间告诉你。但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们吵架了?”昭音问。 “是。”沁宁好奇,“看得出来吗?” 昭音认真道:“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沁宁苦笑一下,“看来我真是藏不住事情呢。” 昭音看着她,不确定她想不想继续倾诉。 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令人不太舒服。 但是沁宁转头看着昭音的眼睛,继续开口:“昭音,我们吵架,是因为你。” 昭音心里一沉,“因为我?” 其实她心里猜得到原因。 沁宁既然打算说出口了,便也没再想着避讳,“宇柯曾经喜欢过你,你也看得出来吧?” 昭音看沁宁没避讳,便也大大方方承认,“嗯。” “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觉得这件事会困扰我。”沁宁告诉昭音,“但是越到后面,感情越深,我却越来越介意这件事。” 昭音安静地听着。 “你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沁宁的声线里带着无助,“我怕我只是他的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 这想法实在是太伤了。 “沁宁,你别多想。宇柯对我的感情不一样。”昭音努力捋清自己的思路,告诉沁宁,“他对我,更多的是对偶像的崇拜,不是对我这个人的喜欢。” 沁宁摇摇头,“但是昭音,你早就从偶像变成他生活中的人了。” “那也一样,”昭音缓缓道,“他早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给我加上了一层滤镜。他喜欢的,只是他想象出来的我。”昭音认真地看着沁宁的眼睛,“不然,他也不会在大家都疏远我的时候,跟着疏远我。” 沁宁沉默地思考着,眼角还带着泪水。 “况且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昭音告诉沁宁,“他如果想找我的退而求其次,会找与我更相似的人。” 沁宁眨眨眼睛。 昭音说得有道理。她与昭音如此不同,根本做不成昭音的替代品。 但昭音的的确确是宇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那么耀眼,那么明亮。这件事,沁宁始终介意。 “你很优秀,昭音,又聪明又漂亮。”沁宁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宇柯喜欢过这么优秀的你,会让我很自卑。” “你也很优秀,沁宁。”昭音真诚地告诉她,“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开朗又外向,身边这么多朋友。这些东西,我做梦都不敢奢求。” 沁宁撅撅嘴,“但我还是不如你优秀。” “我们优秀在不一样的地方,不能比较。”昭音拍拍她的手,“宇柯可能欣赏我的优秀,喜欢的却是你的优秀。” 沁宁逐渐被昭音的话动摇了,“真的吗?” “真的。其实你们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打打闹闹,才像真正的情侣。宇柯只是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而已,并不是拿你做谁的退而求其次。” “但我还是吃醋。”沁宁实诚地开口,“他明明就是在你和威远前辈在一起之后,才来捅破和我的窗户纸的。” “人有时候很固执的,认准了就很少回头,最后错过了身边对的人。”昭音回答,“宇柯还算幸运,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错过你。” “妈呀,”沁宁感叹,“你也太会说话了。” “我是认真的。”昭音告诉她,“沁宁,等时间久了,你看到了他的真心,自然就不再介意了。” “真的吗?”沁宁不确定。 “真的。”昭音点点头。 沁宁叹了口气:“恋爱好难哦。” “会好的。每对情侣都要经历磨合。”昭音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感叹。她现在的样子,在沁宁看来,肯定就像个恋爱专家。然而实际上,她连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好。 “我要是有威远前辈那么大度就好了。”沁宁悠悠道。 昭音抿了抿嘴。 威远确实大度。换了别人,她这样心猿意马,犹豫不决,也许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沁宁已经稍稍调整好了情绪,便开始好奇昭音的事情:“话说,戒指的事情,你家威远还是没问吗?” “没有。”昭音回答。 “这是默许你留着了吗?” “大概。”昭音轻轻点头。 “但是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沁宁看着昭音,“这就跟有个第三者一样。” “我不知道。”昭音想起那天威远小心翼翼抱住她的样子,又回答道,“应该还是介意的。” “昭音,我还是建议你,整理好之前的感情。”沁宁拍了拍昭音的胳膊,“不然你的现任会很受伤。” “嗯。”昭音低着头应道。 沁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你看,就像宇柯心里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我就很介意。你知道最伤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想到你的现任会把你和白月光比较。从外貌,到性格,到头脑,哪里更好,哪里不及,都被悄悄打了个分数,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昭音轻轻笑了一声:“不会的。” “那可说不好。”沁宁立刻反驳,“你确定你不会偶尔在现任身上,看到前任的影子?不会觉得现任哪里做得不如前任?” 昭音的长睫毛抖了抖。 威远和天祈,他们都很高冷,都很成熟,对爱的人又都很温柔。 但他们是两个人。 “他们不一样。”昭音回答。 沁宁摇摇头,“但是得不到的才永远都是最好的。” “唉,”昭音绝望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来安慰你,结果都要被你绕进去了。” 沁宁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昭音的肩膀,“恭喜你。有你陪着我难受,我终于觉得好多了。” 与沁宁分别后,昭音买了冰淇淋,一边吃一边朝公寓的方向走着。 路过马厩的时候,她突然想在回家之前,先去探望一下她的马儿们。 马厩老爷爷正在给马儿们喂食。一看到昭音过来,便慈祥地打招呼:“哎哟,昭音啊,你来牵昼影啦?” “爷爷,”昭音也笑着打招呼,吞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我不牵昼影,我就是过来看看。” “你的马儿,真是越看越漂亮哟!”老爷爷一边感叹,一边领昭音来到昼影面前。 “孩子们,你们好啊。”昭音扒在马厩门前,温柔地打着招呼。 夜影和昼影看到昭音,连忙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蹭着昭音的脸颊。 “爷爷,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昭音一边与马儿们亲昵,一边问道。 “吃了可多咯!”老爷爷回答,“也可听话咯。平时他们俩呀,就那么安静地卧在一起。” “真乖。”昭音摸着马儿们的脑袋,夸赞道。 “威远今天没一起过来?”老爷爷问昭音道。 “嗯,他今天忙。”昭音告诉老爷爷。 “昭音啊,威远人很好。”老爷爷语重心长地告诉昭音。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一眼就知道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 昭音转过头来对老爷爷笑了笑,承认道:“嗯。我们在一起了。”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老爷爷慈爱地笑着,“那孩子的那点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哟!” “看来他隐藏得不够深啊。”昭音打趣道。 “孩子啊,喜欢一个人,哪能藏得住啊?”老爷爷依然笑得慈祥,“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可是太温柔咯!” 昭音甜甜一笑。 大家都说威远高冷。只有她才能见到威远温柔,体贴,甚至是动情的样子。 大家都敬畏威远。只有她才能仗着威远的爱,在他面前撒娇,任性。 这都是只属于她的特权。 昭音勾了勾唇角,一边走出马厩,一边散下高马尾,轻轻抓了抓蓬松的头发。 “后辈啊。”佑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昭音抬起头,看到威远和佑轩,正肩并肩地往这边走着。 昭音瞬间展开了灿烂的笑脸,朝着威远走过去,奶声奶气地打着招呼:“老大,你回来啦!辛苦啦!”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朝昭音伸出了手。 昭音一只手握住威远的手,另一只挽住威远的胳膊,仰起脸,孩子般地对威远笑着。 佑轩惊讶地看着,昭音完全忽视了他,满眼都是威远的样子。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平日里对谁都淡然疏离的后辈,沉浸在恋爱里,竟然是这样的。 佑轩不禁觉得微微恶心。 他们不长久,谁能长久? 第191章 冒险 这天早晨,昭音站在亚久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她思索着,亚久这个时间把她叫到办公室,大概是为了云冬灵上次提到的,国王的秘密。 “进来。”亚久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昭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亚久坐在办公桌前,对她点了点头。 威远坐在左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右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昭音不认识的年轻姑娘。 昭音关上办公室的门,向亚久敬礼。 “坐吧。”亚久朝威远身边抬了抬下巴。 昭音走到威远右边坐下,看了一眼对面的姑娘。 姑娘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茶色中长卷发,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灵动而温柔。尤其是一副漂亮的唇,丰满而轮廓清晰,即使在不笑的时候,唇角也微微上扬,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姑娘对昭音随和一笑。 昭音也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这位是叶知烟,我父亲朋友的女儿,605届的毕业生,和你一样,也是威远的手下。”亚久对昭音介绍完,又转过头去看着知烟,“这位是昭音,副队长,604届毕业生。” “你好。”昭音对知烟点点头。 “你好。”知烟客气地回应。 “其实知烟的父亲,最近一直拜托我,把知烟从团里调走,去做贵族贴身护卫。毕竟团里前段时间不太平。”亚久慢慢解释道,“正好云冬灵小姐前不久过来,不是说想从团里要走一个贴身护卫?” 云冬灵小姐哪里说过这种事? “我打算把知烟调给云冬灵。你们两位,护送知烟去云家一趟,”亚久对威远和昭音说,“如果云冬灵小姐忘了这件事,你们提醒一下她。” 威远看着亚久,挑了挑眉。 昭音无奈地抿了抿嘴,心里想着,亚久可真是会胡说八道。 知烟看着对面两人的反应,分明就是已经识破了亚久的谎言,却懒得揭穿的样子。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亚久说:“前辈,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干脆直说吧。” “既然知烟都这么说了,我就直白点了。”亚久正经地开口,“但是这件事情,要保证整个香邦,只有咱们四个人,以及云冬灵知道。” 叶知烟的父亲,和亚久的父亲,是老朋友。 两家常年走得很近。亚久比叶知烟大了不少,在叶知烟小的时候,就非常照顾她,很有大哥哥的气魄。叶知烟从小也很崇拜头脑聪明的亚久。 后来,亚久加入了团里,能力出众,发展得很好。叶知烟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无法在职业发展上对女儿提供帮助。他们便提议,让叶知烟加入团里,这样亚久也能适当地照顾。 他们倒不是希望女儿多么出人头地,只是觉得有个有地位的人照顾,至少女儿不会受欺负。 于是叶知烟在604年加入了团里。605年毕业。 知烟倒也争气,平日里还算努力,也不会惹麻烦,和周围人相处得都不错。亚久只需要偶尔关注一下,倒也没有操什么心。 最近香邦团经历的大起大落,知烟的父亲自然是有所耳闻。他担心女儿的安危,便第一次开口拜托了亚久,如果贵族招募贴身护卫,就把知烟推荐过去。 亚久把知烟叫到了办公室,向她转告了她父亲的意思。 但知烟本人并不愿意。她已经在香邦团呆了四年,有朋友,有归属感,有亚久这个靠山。但如果去做贵族贴身护卫,这一切都要重来,并且没有人庇护。 这毕竟是知烟的人生,亚久决定尊重知烟本人的决定。 那天云冬灵来过后,威远便把情况告诉了亚久。云家掌握着国王私生子的秘密,这让亚久看到了扭转香邦未来的机会。他干脆打算主动出击打探,而不是被动等待云冬灵的消息。 最好的办法,便是派了解内幕的人,在云家待一段时间,秘密调查。 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威远和昭音。威远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待在云家。昭音是副队长,又自带话题度,无缘无故去云家,只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这时,亚久想到了知烟。 知烟与亚久的父亲是多年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值得信任。如果需要,亚久可以放心地把整件事告诉知烟。 知烟在团里的成绩属于中等,亲和力强。父亲想让她去做贵族贴身护卫的事情,她的朋友也有所耳闻。因此派她过去,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于是,亚久找来了知烟,对她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想请知烟帮忙,假意前去做云冬灵的贴身护卫,趁机打探私生子的消息。之后再汇报给团里。 并且,亚久准备派知道此事的威远和昭音前去护送,到了云家后,再亲自向云冬灵说明此举的真正用意,让云冬灵暗中保护知烟。 “知烟,不用太勉强,”亚久告诉知烟,“如果一段时间后没有进展,就直接回来。” “前辈,交给我吧。”知烟信心满满地说。 “那么,威远,昭音,麻烦送一下知烟,”亚久吩咐道,“顺便提醒一下云冬灵小姐,她需要新的贴身护卫。” “亚久,”威远开口,“你确定云冬灵靠得住?” 的确,云冬灵明确表示过,想要帮助他们,找出私生子的身份。然而云冬灵的大小姐脾气,与并不复杂的头脑,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亲眼见识过。 如今,要靠着与云冬灵秘密合作,保护知烟,调查私生子,细细想来,便觉得着实困难。 “不确定。”亚久诚实地说。 “要保密,又要打掩护,”威远直白地说,“云冬灵不一定做得来。” “但是这件事,值得冒险。”亚久回答,“单靠云冬灵,未必能查到什么。但知烟可以。” 听完亚久的意思,威远又看着知烟,开口道:“任务会有些危险。你确定要做吗?” “前辈,我确定。”知烟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威远听了知烟的决定,便站起身,“走吧。” 昭音和知烟也跟着威远站起身。 “注意安全,”亚久对知烟说,“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是,前辈。”知烟恭敬地向亚久敬了礼,便跟着威远和昭音离开了。 走出办公楼,昭音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口,上面还放着知烟的行李。 昭音问知烟道:“亚久前辈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件事?” “昨天傍晚。”知烟回答,“亚久哥,哦不,前辈让我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今天早晨,他就派马车过来拉行李了。” 昭音和威远对视了一眼。 知烟看到他们的反应,轻轻笑了笑,无奈地说道:“前辈的行动力,总是这么可怕。” 昭音也笑了笑,说道:“那我们走吧。” 知烟爬上马车,坐到了右边。昭音跟着她上去,坐到了她对面。威远上来坐在昭音身边。 三个人即刻向着云家出发。 “昭音,”知烟开口问道,“云冬灵这个人,脾气古怪吗?” 昭音皱了皱鼻子,“不古怪。很可爱。” 威远笑了笑,看了一眼昭音。 昭音对威远坏坏一笑:“我说的不对吗,威远先生?” “对。”威远应道。 知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打趣,自顾自猜测道:“不过这种大小姐,什么都摆在脸上,心里藏不住事情,应该还算好打交道。” “那倒是,”昭音回应道,“但她父母就不一定了。” “我会小心的。”知烟倒是很轻松。 “知烟,一定要注意安全。”昭音嘱咐道,“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要和云冬灵一起。她是云家千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多嘴。” “放心吧,我明白。”知烟点了点头。 昭音一本正经地告诉知烟:“香邦的未来,就押在你身上了。别有压力。” 知烟噗嗤一笑,问昭音道:“昭音,你今年多大?” “我是584年的。”昭音回答。 知烟微微睁大眼睛,“我也是584年,一月份的。” “我是二月份。”昭音说道。 “但你不是605届吧?”知烟一边回忆,一边问道。 “我是604届的。”昭音回答,“提前毕业了。” “哦!那你可真是年轻的前辈啊!”知烟赞叹道,“这才几年,你就做到了副队长。” “运气比较好。”昭音谦虚地回答。 “不过威远前辈,昭音,”知烟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 “嗯。”昭音点了点头。 “啊,果然,”知烟说,“我对你们两个人的事,可是一直有所耳闻。” “是,”昭音尴尬地笑了笑,“整个团里的人,都是听着我们的绯闻长大的。” 威远温柔地看了看昭音。 知烟也是嘿嘿一笑,又对面前的二人说:“不过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 早晨的香邦,还有些微微的凉意。马车载着三个人,正向着云家,一刻不停地奔驰而去。 第192章 红颜祸水 云老爷和云夫人站在家门口,惊讶地看着面前来自香邦团的三个人。 “你们好,我叫叶知烟,”知烟随和地微笑着,介绍着自己,“我是被团里派过来,为云冬灵小姐做贴身护卫的。” 云老爷和云夫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我没听说那个丫头片子,缺贴身护卫啊?”云夫人嘟囔道。 “上次云小姐来团里,跟我们提了一句。”昭音面不改色地扯着慌。 “冬灵,出来一下。”云老爷转头,喊着女儿的名字。 “怎么了?”脚步声渐渐传来,之后,云冬灵便出现在门口。 看到威远和昭音出现在家门口,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云冬灵的表情很是吃惊。 “云小姐,你上次过来,提起想要一个贴身护卫。”威远开口,“这位是叶知烟,亚久亲自推荐的。” 云冬灵看着威远,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云小姐,你好。”知烟恭敬地问好,“亚久前辈能推荐我过来,成为你的贴身护卫,是我的荣幸。” “冬灵,是你跟他们说的,缺贴身护卫?”云老爷问女儿道。 云冬灵的表情终于没有了惊讶。她了然地看着威远,妩媚地勾起嘴角:“威远先生,您有心了。” “情况知烟都了解,”威远话中有话地说,“云小姐有需要,尽管吩咐知烟。” “威远先生,我明白了。”云冬灵娇声娇气地说,“我说过,只要是先生的要求,我一定会照做。” 知烟依然带着随和的笑容站在门口,心里却是觉得诧异。昭音刚刚不是说云千金很可爱吗?她是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 “知烟就拜托云小姐了。”威远朝云冬灵点了点头。 “放心吧,威远先生。”云冬灵笑得明媚动人。 威远与昭音恭敬地向云家三口道了别,便转身离开。 昭音跟着威远,上了马车,坐到威远对面,用余光瞥了一眼云家。 云家大门紧闭,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知烟这一去,不知道是成是败,是福是祸。 马车缓缓启动,之后便向着回程的方向驶去。 昭音平静地侧过头,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疾风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掀一把她的巧克力色微卷发,再顺着她的领口灌下去。昭音皱了皱眉,裹紧了外套。 “冷吗?”威远问她。 “不冷,”昭音回过头来,看着威远问,“你冷吗?” 威远摇了摇头。 昭音没再说话,垂着眼睛,低下了头。 一月三十日。 天祈的忌日。 但昭音今天,并没有打算去陵园。 她不想继续挣扎在过去中了。这对现在身边的人,实在太不公平了。 宇柯只是之前对她有过好感,连话都没有挑明,沁宁便已经如此没有安全感,担心自己是白月光的退而求其次。 那她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祭奠她的白月光,威远心里该有多难受?如果反过来,威远总是整理不好之前的感情,她又会怎么想? 昭音知道威远是个隐忍的人,他没说,并不代表没受伤。昭音不想伤害这么爱她的人。 过去的那些美好,过去的那个人,她会珍藏在心里,会默默地感谢,但不想再抓着不放。 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威远下了马车,转身向昭音伸出手。 昭音紧紧握住威远的手,跳下了马车。 “晚上见。”威远轻轻捏了捏昭音的手,便要转身离开。 “老大,”昭音叫住了威远,“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威远看着昭音问道:“你不忙?” “不忙啊,我现在到了训练场,训练也该结束了。”昭音回答。 昭音自然知道,其实威远所说的忙,不是指忙着训练。 威远沉默了几秒钟。 “你要是忙就算了,”昭音又对威远说,“反正我今天下午去办公楼,可以晚上再去找你。” “我不忙,”昭音的话音刚落,威远便开口道,“想吃什么?” 昭音抿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麻辣烫小摊铺。 威远顺着昭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这次不要冰汽水!”昭音信誓旦旦地开口,“我保证!” “好。”威远最终自然还是妥协。 得到了允许,昭音的表情瞬间从期待变成了开心。她拉着威远的手,来到摊铺前,兴奋地开口:“老板,两份加麻加辣的,两瓶常温的汽水,常温的!” “昭音?”志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语气中带着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昭音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昭音吓了一跳,转过头去。 在这个本该训练的时间,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志岐,和他的朋友谢映程。 昭音当然知道,志岐也喜欢吃麻辣烫。看来他现在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虽然是在团外,志岐和映程看到威远,还是恭敬地打招呼道:“前辈。” 威远朝他们点了点头。 昭音拉着威远,在他们旁边的小桌子坐下,惊讶地问:“你们逃了训练?” 志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威远,发现威远低着头没看他,才轻声开口:“早上起晚了没吃饭,太饿了。” 昭音看见威远故意低着头,心想着这人还真是体贴。 “你呢?也逃了?”志岐问昭音道。 “可不是,我也饿了。”昭音朝他笑了笑。 “二位,加麻加辣,常温汽水。”老板很快便过来上菜。 “你竟然会喝常温的东西?”志岐诧异地开口。 “我男人管着,”昭音笑嘻嘻地开口,“我得听话。” 不然连麻辣烫都没得吃了。 志岐看了看昭音,没有说话。 威远掰开一副筷子,递给昭音。 昭音一边接过,一边问威远:“老大,那我晚上结束了,就去找你?” “好。”威远回答。 “我晚上想吃酱油炒饭。”昭音拌了拌碗里的麻辣烫,告诉威远。 “好。”威远顺从地答应。 “你最好了。”昭音绽放了一个笑脸,便埋下头专心吃饭。 “走吧。”映程轻声在志岐耳边说。 “那我们走了。”志岐站起身,小声与昭音道别。 “再见。”昭音点点头。 志岐心里想着,幸好威远前辈低着头,省去了他纠结道别还是不道别的尴尬。 当志岐转身准备离开,才发现映程早已走得远远的。 他无奈地快步走上前去,追上同伴。 “干嘛走那么快?”志岐问道。 “威远前辈在那里啊,”虽然已经走出了很远,映程依然谨慎地压低着声音,“咱们可是当着高层的面,光明正大地逃训练,会扣钱的。” “前辈没打算管,”志岐告诉映程,“他一直低着头。” “那也很恐怖啊!”映程说,“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他们两个?” “也不能算巧,”志岐说,“昭音跟我一样,一直都喜欢吃麻辣烫。” “她真的是红颜祸水,”映程毫不留情地说,“把威远前辈吃得死死的。” 志岐笑了笑,没说话。 “她逃训练就没事,”映程继续抱怨,“长得好看,有资本。” “行啦,别抱怨啦,”志岐拍了拍映程的肩膀,“咱俩逃训练,不是也没事?” 映程摇了摇头,最后抱怨了一句:“真是不公平。” 而另一边,等到老友和他的伙伴走远后,昭音才没再忍着,笑出了声。 威远转头看了看昭音。 “你看你把人家吓得,”昭音伸长脖子,看了看两个尚未见底的碗,“饭都没敢吃完就跑了。” “嗯。”威远的回应中带着淡淡笑意。 “老大,”昭音和威远随便聊着天,“你刚加入团里的时候,有很害怕过谁吗?” 威远想了想,回答道:“没有。我那时候很冷淡。” 昭音被逗笑了,“所以说,你觉得你现在很热情?” “热情很多。”威远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昭音根本就无法想象,当时的威远,究竟有多么孤独。 更不容易的是,那时的世界虽然没有温柔待他,如今的他却温柔待世界。 “想想也是。你刚进团里的时候,肯定也挺难熬的。”昭音感叹。 “嗯。”威远回答,“不过比你当时好很多。” “那是因为我在破晓,在和安区,名声实在太差了。”昭音随意地说,“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这不怪你。”威远告诉她。 “我也觉得我没做什么。”昭音说,“但是卷进了利益的明争暗斗,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八年前加入北巷。 六年前破晓出名。 四年前被收归。 这一路,很残酷。 弱小的昭音被迫狠狠成长,如今也终于生出了层层羽翼,慢慢变得强大。 “都过去了。”威远拍了拍昭音的手。 “老大,谢谢你。”昭音回握住威远的手,转头看着威远的眼睛,“如果不是你,那段时间,我撑不过去。”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昭音摇摇头,认真地告诉威远:“你一直在我身边。” 不离不弃的陪伴,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威远帮昭音把头发捋到耳后,轻声向她承诺:“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如果你不能全身而退,我宁愿陪你一起。 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第193章 河景房 宇柯和沁宁和好了。 他们也知道昭音知情了。 因此,他们便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地在昭音面前秀起了恩爱。 中午,走向食堂的路上,昭音无奈地看着身边两个手挽手打情骂俏的好友。 “宝贝晚上想吃什么?”宇柯问沁宁。 “随便。”沁宁娇滴滴地回应。 “那带你去吃火锅?”宇柯宠溺地刮了一下沁宁的鼻子。 “不吃嘛。前几天才刚吃了火锅嘛。”沁宁撒娇。 昭音一阵干呕。 她本来说不跟他们一起吃午饭,谁知道这两个人偏要拉上她,但是现在又自顾自秀恩爱,把她晾在一边。 然而昭音的白眼,尽数被这对小情侣忽视了。 “那咱们走远一点,去浅巷吃?”宇柯温柔地继续提议。 “太远了。不想去。” “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 “你说了随便,我的提议你又都不同意。” “你的提议明明都不好!” “明明是你事多。事多罗沁宁!” “没耐心陆宇柯!” 两人开始变笑边掐。昭音连忙与他们隔开一段距离。太可怕了。恋爱中的男男女女,真恶心。 她怕污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干脆选择性耳聋,随便看看从四面八方涌向食堂的人群。 这时,她发现威远和佑轩正迎面走来,似乎是没看见她的样子。 等到两人走近,昭音灿烂地笑着,伸手拍了拍威远的手臂。 威远转头看到了昭音,表情瞬间变得温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昭音对威远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晚上见。” 等到昭音重新回过头来,才发现沁宁和宇柯已经停止了打闹,都是一脸惊讶的样子看着她。 “干嘛?”昭音调侃道,“刚知道我们在一起?” “威远前辈居然那么温柔地对你笑!”沁宁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捂着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我长见识了!” “我无法想象,”宇柯愣愣地盯着昭音,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无法想象。”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昭音白了一眼他们,“你们两个才更让人长见识,大宝贝小宝贝打情骂俏,恶心不恶心?” “昭音,”沁宁没理会她的讽刺,八卦地凑近,“你和前辈,谁喜欢谁多一些?” “你觉得呢?”昭音饶有兴致地反问。 “肯定是前辈喜欢你多一些。”宇柯毫不犹豫地开口,“太明显了。” “我也觉得。”沁宁认真地点点头。 昭音一撩头发,不要脸地回答:“那可能是我太有魅力了。” “滚吧!”沁宁推了昭音一把。这人是怎么好意思嫌弃她和宇柯的?简直不可理喻。 -------------------------------------- 最近团里的生活,平静而安逸。这天,昭音在佑轩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 “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动向?”佑轩百无聊赖地问。 “没有。”昭音抬眼看了看佑轩,“你无聊?” “无聊啊。”佑轩回答,“突然想打仗。”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现在的平静,只是表面上的。一旦国王私生子的身份被查清,团里就又要忙碌起来了。 当然,只是知情的人忙碌起来。不知情的人,依然能安心享受清闲。 “比起打仗,你谈个恋爱比较好。”昭音给他出主意。 “没有看上我的姑娘啊。”佑轩淡淡道。 “放屁。”昭音小声嘟囔。 佑轩轻声一笑,“你男人知道你这么粗鲁吗?” “我再粗鲁,我男人也喜欢。”昭音淡然地弹了弹指甲。 “看来你们两个,挺好的?”佑轩八卦道。 “挺好的。”昭音轻松地回答。 “婚姻审核,就只能这么干等着?”佑轩又问。 昭音耸了耸肩。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佑轩开口道,“对你兴趣很大的何医生,转到别的医院实习了。” “哦。”昭音淡淡回应。 “他的事你告诉过你家威远吗?”佑轩问。 “当然没有。”昭音理所当然地回答。 “啧啧。”佑轩从牙缝里挤出两声。 “哼哼,”昭音冷哼道,“老大不一定多少事没告诉我呢。” 佑轩听完,带着极大的兴趣,微微凑近,“昭音啊,那你会吃醋吗?” 昭音认真想了想,光是她知道的情敌,其实就有好几个。 她吃醋吗? “我还好。”昭音诚实地回答。 “你是不是太淡定了?”佑轩惊讶地问,“你的男人可是很抢手啊。” “但他很专一,”昭音淡淡地说,“我只是信任他而已。” “哎呀,你可真是厉害。”佑轩神秘地说,“不过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他如果变心了,”昭音眨眨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却还是苦涩一笑,“我也没什么办法。” 佑轩看了昭音这样的表情,连忙说道:“别别,可别想不好的,我只是随口一问。” “我知道。”昭音平静回应。 佑轩悠悠开口:“不过爱情这个东西啊,明明会带来很多不安,大家却还在追求。” 昭音坏坏一笑,“前辈,你这是有感而发啊。” “是,”佑轩干脆也没隐瞒,“语墨要是有你一半淡定,就好了。” “语墨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人来人往,没有谁完完全全属于谁。”昭音告诉佑轩,“只是那一天还没到而已。” 有人留在身边,欣然欢迎。 有人转身离开,淡然道别。 再坚固的感情,也是有变数的。 这才是迎合这个世界运转方式的态度。 佑轩缓缓摇了摇头,“后辈啊,你这么年轻,就已经超脱这人间疾苦了。” “那挺好的。”昭音站起身来,“行了前辈,我走了。” 佑轩惊讶地看看她,“你这是急着去约会?” 昭音摇摇头,“我今天打算一个人去浅巷吃饭。” “哦。”佑轩点点头,“明天见。” 他看着昭音离开,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心下不禁好奇,昭音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形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真淡定啊。 真独立啊。 不猜忌,不黏人。 不过这样是不是也不好?如果他的另一半这个样子,他会觉得对方没有那么喜欢他。 要是能和语墨均衡一下,就好了。 一想到语墨,佑轩连忙摇了摇头。 谢天谢地,都过去了。 昭音从佑轩的办公室出来,带着鸭舌帽,骑着昼影,一个人来到东巷的烧烤店。 她拿了张菜单,一边研究,一边用铅笔在上面打了不少勾。 之后,昭音来到前台,把画好的菜单递给老板,“老板,打包带走。” “好嘞,稍等。”老板接过菜单,对昭音点了点头。 烧烤店门口没有等的位置,昭音付了钱后,便走出来,站在旁边小店的门口,弯腰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东西。 里面有一盏深蓝色床头灯。 线条简练利落,一个直筒圆柱形的角度可调节的灯罩,一个笔直的灯杆,一个圆形镂空底座。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多余的配饰,风格冷淡得很直白。 昭音推开店门走进去。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员热情地问道。 昭音指着橱窗里的灯问道:“您好,那个床头灯,有没有其他颜色?” “还有黑色和白色,”服务员微笑着对昭音说,“请跟我来。” 昭音跟着服务员来到里面的柜台。上面放着三个盒子,每个盒子上都印着台灯的图片,一个深蓝色,一个白色,一个黑色。 昭音仔细想了想每个颜色与威远房间的适配性。 “白色吧。”昭音最终对服务员说。 “好的。”服务员拿下印着白色台灯图片的盒子,装到一个大大的袋子里,带着昭音回到前台。 昭音付了钱,接过袋子,与服务员客气地道了谢,便走出了小店。 店门口,烧烤老板正提着个大袋子,四处寻找着袋子的主人。 “老板,我在这里。”昭音笑着走上前去,“是在找我吗?” “哎哟哎哟,原来姑娘在这儿,”老板一边笑着,一边把整整一袋烧烤递给昭音,“我还说人怎么没了?” “谢谢。”昭音接过烧烤袋子,牵着昼影,慢慢往东巷河边走去。 现在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浅巷里的人也不多。河边微风徐徐,空气自然清新,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 昭音沿着河边悠闲地走着,很快便看到一间木头搭起来的小房子。一个老人家刚好从里面出来,不知道正要前往哪里。 昭音声音清脆地喊道:“爷爷!” 老人家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面前戴鸭舌帽的年轻姑娘。 昭音提了提手里的烧烤袋子,“一起吃晚饭吗?” “昭音?”老人家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爷爷,跟我一起吃饭吧。”昭音笑着走过来,“我都饿死了。” 看到真的是昭音,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孩子,你怎么过来啦?” “最近不忙,今天任务结束得早,我就来看看您。”昭音说道,“您还没吃饭吧?” “没有没有,本来正要出去。”老人家回答,“我把桌子搬出来吧,外面宽敞点。” “好嘞。”昭音灿烂地笑着回答。 老人家转身进了屋子。昭音转过身,面对着眼前的波光粼粼,不禁觉得神清气爽,视野开阔。 想当年在西巷,老人也是在河边安了家。昭音不禁想着,看来这个老爷爷,由衷地偏爱河景房。 第194章 橙光 昭音与老人家面对面坐着,从袋子中拿出两罐啤酒,常温的一罐递给老人,自己开了一罐冰的。 “你喝这么冰?”老人家关切地问,“不会闹肚子吗?” 昭音摆摆手,“不会,我也就在外面能自由些。” 老人家从昭音的话中,听出了明显的弦外之音,便好奇地询问:“孩子,你有男朋友啦?” “嗯。”昭音笑眼弯弯地点头。 “是什么样的男人啊?”老人更加好奇。 “是我的上司。” “上司?”老人家听罢,语气里开始透着担忧,“他年纪很大吗?你确定他没成家?孩子别都会打酱油了吧?” 昭音被逗笑了,跟老人家解释道:“年轻的上司,才比我大五岁多。我们已经登记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他人怎么样?” “很成熟,很温柔,很善良。”昭音笑了笑,“总之就是很完美的另一半。” “孩子啊,男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责任感,”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告诉昭音,“长相身材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昭音托着腮,像个怀春的小姑娘一般,缓缓开口:“不过,他有责任感,也有长相身材。爷爷,你说我是不是太幸运了?” “那可是太幸运了!”老人家笑得慈祥,“既然如此,可得好好珍惜啊!” 昭音举着一串鱼丸,一边吃一边答应着:“我会的。” “工作忙不忙啊?”老人关心道。 “去年特别忙,”昭音回答,“最近还算比较清闲。” “注意身体,别累坏了,”老人嘱咐着,“多吃饭,好好睡觉。” “我吃得特别多,”昭音笑笑,“爷爷别担心。” “对了孩子,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老人突然想了起来,“你之前不是叫二二零?” “对,”昭音点点头,“爷爷竟然还记得。” 老人万万没想到,上次偶然重逢之后,昭音还会抽空来看他。 这么知恩的姑娘。 “我给你做个小玩意儿当礼物吧。”老人家慈祥地告诉昭音,“等你有空再来拿就行,不着急。” “真的吗?”昭音的眼睛亮亮的,“不会很麻烦您吗?” “怎么会?”老人家精神矍铄,自信满满地开口,“我还没有那么没用。” “好!”既然不麻烦,昭音便痛快地答应了,“那谢谢爷爷!” 昭音陪着老人家聊了很久的天。她得知老人家与老朋友一家相处很好,两个人经常一起吃吃饭下下棋,空闲的时候还会去老朋友家做客。 昭音真心觉得,老人现在的生活,要比之前在西巷的时候,好得太多。 毕竟身边有人陪伴,有感情的寄托,生活就不会那么苍凉。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老人家才对昭音说:“好了孩子,快回去吧,晚了就不安全了。” “好,那我走了爷爷,之后再来看您。”昭音站起身,帮老人家收拾好了桌子,便骑上昼影,准备回家。 “好孩子,注意身体。”老人家挥着手,慈爱地笑着,与昭音道别。 “再见,爷爷。”昭音笑着冲老人挥挥手,便骑着昼影,向着回程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人家望着昭音的背影,脸上满是欣慰。 如果他的妻儿还活着,他现在的孙子孙女,大概也和昭音差不多年纪了。 他就可以和妻子依偎在一起,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享受着天伦之乐。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今生,没有这个福气。 然而当年,他救下的这个姑娘,长大之后,会特意寻找他,会来看他,会给他买吃的。 也许有个孙女的感觉,差不多就是如此吧。 老人家只希望,这个好姑娘,能与她爱的人白头到老,一生平安。 -------------------------------------- 昭音回到团里,把昼影牵进马厩。 夜影正在专心地吃饭。看到昼影回来,便暂时停了下来,走上前来,蹭了蹭昼影的脸。 昭音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 看来威远回家了。 她拎着装台灯的大袋子,脚步轻快地上楼,站到公寓门前,正想掏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昭音一边进门放下东西,一边惊讶地问威远。 “我给牛奶铲了屎,”威远回答,“出门扔了一趟,刚回来。” 换好拖鞋的昭音听罢,连忙招呼着威远:“快快快,来洗手。” 威远站在水池前,从背后环抱着昭音,和她一起洗手。 “我今天吃了烧烤,”昭音告诉威远,“好好吃。” “喝了冰啤酒?”威远淡淡问道。 昭音顿时愣住了。 威远离昭音这么近,自然闻得到她身上有淡淡的啤酒味。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昭音难道会乖乖地喝常温的? 昭音知道瞒不过,便嘟着嘴,奶声奶气地道歉:“人家错了嘛。威远哥哥别凶人家。” 这个时候卖萌最管用。往死里卖萌。 威远当然会心软。 罢了,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让她自由点吧。 “行了,”威远吻了吻昭音的头顶,“就当我不知道。” 昭音甩甩手上的水,转身清脆地亲了威远一口:“你最好了。” 威远关上水龙头,也甩了甩手。 “我在一家店里,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床头灯,”昭音说着,把盒子从袋子里抱出来,拍了拍,“特别适合你。” “适合我?”威远走到昭音面前,低头看着她手里的盒子。 “过来。”昭音拉着威远的手,走进他的房间,在他床沿上坐下,拆开盒子。 威远乖乖地坐在她身边。 接着客厅的亮光,昭音拔了威远床头灯的插头,插上新的插头。 她轻轻地把新灯放在床头柜上,拧亮了开关。 柔和的橙色盈满整间宽敞的屋子,让人觉得舒缓又放松。 威远看着这盏白色的灯,从灯罩,到灯杆,再到底座,设计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 直白的性冷淡风。 很好看。 昭音弯下腰,把威远原来的床头灯放进盒子里,又重新把盒子盖好。 当她直起身的时候,却被威远紧紧抱住。 “谢谢。”威远轻声说。 昭音微微惊讶。 她只是看到了这个台灯,觉得很适合威远,就买回来了。 威远却这么感动。 难道威远之前觉得,她不会在平日里想着他? 或者是,威远根本没有从薇拉那里学会被爱? 又或者,两者都有。 昭音抿了抿嘴,轻吻了威远埋在她脖颈里的脑袋,没有说话。 -------------------------------------- 昭音洗完澡,穿着蕾丝裙,裹着个毯子,便从自己的房间,跑到威远的房间,接着助跑的力轻轻一跳,便正面朝前,扑到威远的床上。 床上的威远被带得弹了弹。 “弹簧要崩了。”威远调侃道。 “什么意思?”昭音跪起身,裹着毯子,挪到威远面前,威胁道,“是说我太胖了吗?” “是我胖。”威远一边说着,一边扯过被子给昭音盖上,“小心着凉。” 昭音撤了毯子,钻到被子里,亲昵地挪到威远身边。 威远侧过身面对着她。 被套上是淡淡的皂香。 屋子里是温馨的橙光。 昭音伸出手臂,抱住面前的人,灿烂地笑着,说道:“天呐,我的男人好帅啊。” 威远伸手轻轻捏了捏昭音的脸,回应道:“我的女人真漂亮。” 昭音又凑地近了一些,柔声说道:“我好幸运。” 威远轻拍着昭音的后脑,“我才幸运。”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昭音又开口道:“你说,知烟有进展吗?” “看运气。”威远回答。 “一旦她有了进展,咱们就要忙起来了。”昭音叹了口气,“我想想就头疼。” 威远轻轻笑了一声,“我也头疼。” “有几个人还跟我说,最近太闲了,难受得慌。”昭音告诉威远,“我倒是想一直这么待着。” “我有了你,也想一直这么待着。”威远脱口而出。 昭音从威远的怀中探出脑袋,直视着威远的眼睛。 威远也直视着昭音。 “老大,”昭音开口,“我发现你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啊。” “没有。”威远回答。 “这还叫没有?”昭音惊讶地说,“你标准还挺高。” 威远笑了笑,“遇到你,就自然变成这样了。” “遇到我以前不是这样吗?”昭音又问。 威远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你之前,”昭音想了想,含糊不清地问道,“是怎么相处的?” 她知道威远肯定听得懂她的意思。如果威远想回答,她就听着。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十三岁就认识了薇拉,一直到十九岁,”威远丝毫没逃避,“更像是理所当然。” “那我呢?”昭音仰头看着威远。 威远低下头,看着昭音的眼睛,缓缓开口:“多巴胺和血清素。” 又有怦然心动,又想稳定一生。 激情,责任,感恩。 人在不同的阶段,面对不同的人,给予爱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昭音体会到的,是威远成熟,隐忍的爱。但她依然好奇,少年时的威远,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表达爱意呢? “你的少年时光,没有我在。”昭音感叹道,“想想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没关系,”威远轻声告诉昭音,“你愿意在我的未来就好。” 第195章 二十四岁 昭音非常非常开心。 因为今年她的生日,正赶上了休息日。太幸运了。 中午,她风风火火地出门,赶去和宇柯沁宁一起吃午饭。 正要下楼的时候,她看到亦爵开门出来,手里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前辈。”昭音主动打招呼。 “你要出门?”亦爵惊讶地问。 “嗯。”昭音应道。 “那我来的还挺巧,再晚一秒钟你就走了。”亦爵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昭音,“生日快乐。” “是什么?”昭音看着盒子,暂时没有伸手。 “别有压力,”亦爵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个音乐盒。” 昭音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盒子底部铺着一层淡黄色碎屑纸,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旋转木马音乐盒。 这个木质的手工音乐盒,小巧而精美。轻轻转动背部的发条,旋转木马便伴随着悦耳的旋律,缓缓转动。 “正好看见了,就给你买了,也不贵。”亦爵告诉昭音,“收着吧。” “那谢谢前辈了。”昭音盖上盒盖,对亦爵客气地道谢。 “不用客气。”亦爵说完,又好奇地问道,“你家威远呢?没给你庆祝生日?” “他在家。”昭音回答,“我们晚上一起庆祝。” “哦,你们俩可真独立,”亦爵感叹道,“热恋期都不每天黏在一起。” 昭音笑了笑,“我们长大了。” 她确实长大了。 初恋那年的十六岁,她尚且还有黏人邻家女孩的影子。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她已经格外成熟,即使是在亲密关系里,也想随时保持独立。 幸好威远比她大了五岁,成熟稳重,会给彼此独立空间。昭音想想,如果像沁宁和宇柯那样,整天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她还真的不习惯。 亦爵听了她的话,却开口提醒她:“昭音,再成熟的男人,内心也住着个孩子。尤其是面对另一半的时候。” 昭音眨眨眼睛,回应道:“嗯。” 昭音见过威远孩子气的一面,但是不多。比如那次威远胃疼。其他的时候,威远都是呵护者,把昭音呵护得像个孩子。 亦爵看她点头,却没觉得她明白了。 独立是好事。但是过于独立,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重要。 不过他才不会好心管那么多。 “好了,那我回去了。”他对昭音挥挥手,“你玩得开心。” “谢谢前辈。”昭音也挥手道别。 举个盒子去吃饭,不太方便。 昭音转身,掏出钥匙进了家门,把盒子放到餐桌上,又再次离开。 沁宁和宇柯已经在火锅店占好了位置,看到昭音进来,便兴奋地朝她挥手:“这边这边!” 昭音坐到他们对面,期待地说:“点菜吧。” “来,今天她生日,给这个死丫头点两份土豆,”沁宁扯过一张菜单,财大气粗地在上面画着勾,“今天我们请客,你敞开肚子吃!” “牛肉牛肉!”昭音凑上前,焦急地用指尖敲着桌子。 “鱼丸鱼丸!”宇柯也把脑袋凑过来。 “两位,淡定一点,你们爱吃什么,我都知道。”沁宁缓缓用视线扫着菜单,毫不犹豫地勾了好几个菜。 “老板!两罐常温啤酒,一罐冰的。”昭音回头对老板说。 “来咯!”老板拿了柜台上的两罐常温啤酒,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的,递给三个人。 沁宁顺便把菜单交给老板,之后便爽朗地祝福昭音道:“生日快乐啊丫头!” “生日快乐昭音!”宇柯也送上了祝福。 “谢谢!”昭音托着腮,笑嘻嘻地回应。 “你男人呢?”沁宁问。 “在家。”昭音回答。 “生日赶上休息日,多难得。”宇柯说道,“你男人竟然同意你出来跟我们鬼混。” “我晚上都会跟他在一起的。”昭音一边说,一边开了一罐冰啤酒。 “要是我,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想跟我家宁宁黏一整天。”宇柯开了一罐常温的。 “我也想跟我家柯柯黏在一起。”沁宁温柔地回应。 “来来来,为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干一杯!”昭音连忙举起啤酒,避免眼前的恶心失控。 沁宁举起手里的啤酒,“来!为了我们的昭音,干一杯!” “干杯!”三罐啤酒重重地碰在一起,带着泡沫的液体从罐口涌出。 “二十四岁了,有什么愿望?”沁宁问道。 “我希望能和老大一起,走完这一生。”昭音认真地说。 感情会变,这没有错。 世事无常,也没有错。 昭音会淡然地接受身边的人来人往。但是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和威远,幸福地过完一生。 -------------------------------------- 威远让昭音挑一家晚上想吃的店。 昭音毫不犹豫地选了烤肉。 烤肉店里,滋滋的火花声,带着诱人的肉香,飘出烤炉。 昭音把肉夹到炉子上,开口对威远说:“我每次吃完烤肉,回到家,闻到身上的余香,就觉得特别幸福。” 威远坐在昭音对面,忍不住开口问:“不腻吗?” “老大,”昭音抬起眼睛,认真地回答,“我可是很专一的人。” 威远轻笑一声,“那不喜欢酱油炒饭了?火锅?麻辣烫?” 昭音语塞地咬了咬下唇,一边用夹子翻烤着炉子上的肉,一边瞟了威远一眼。 威远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对面昭音的脸颊。 昭音顺从地被威远捏了两下,之后贴心地给威远夹了几块肉。 “生日快乐,宝贝。”威远拍了拍昭音的手。 “谢谢亲爱的。”昭音笑得灿烂。 二十四岁了。 年纪越来越大,却好像越来越像个孩子。 “你一会儿想买什么吗?”威远问道。 昭音摇了摇头,确定地回答:“不想。” “衣服?” “不想。” 威远的表情微微惊讶。 昭音的购物欲,真是相当淡薄。 威远很少看昭音买新衣服。除了三年前的新年,陪她买了裙子和高跟鞋。 他也很少看昭音逛街。昭音和盛阳安娜出去逛的那一次,买回来的也几乎全是吃的。 “是不是觉得我不太正常?”昭音问道。 “嗯。”威远点点头。 “我一直都这样。”昭音告诉威远,“比起购物,更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吃饭上。” 威远顺从道,“好。” “不过老大,”昭音微微凑近,“我还真是无法想象,你跟在一个女人身后,陪她逛街,给她拎包。” “你要是想逛,我会陪你。”威远说。 “你庆幸吧,”昭音对威远说,“我兴趣不大。” “很庆幸。”威远真诚地应和。 -------------------------------------- 昭音一回到家,先闻了闻自己的外套,又闻了闻威远的。 “还香吗?”威远问。 “香极了。”昭音告诉威远,“闻到的全是幸福。” 威远也凑近昭音闻了闻。 哪有什么烤肉香,他闻到的,明明是昭音身上淡淡的香草味。 不过倒也是幸福的味道。 昭音脱了外套,洗了手,换了拖鞋,便懒懒地仰身倒进了沙发。 牛奶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便吵吵闹闹地跑过来,毫不客气坐到昭音胸口。 它对昭音的胸口,简直是情有独钟。 “它又这样坐。”昭音笑着向威远告状,“你快管管!” 威远在昭音脑袋边坐下,温柔地把牛奶从昭音胸口抱起来,放到地上。 “它觉得软。”威远一本正经地给出了解释。 “好好,你最有发言权。”昭音一边说着,一边往上挪了挪,向右边转了个身,侧躺到威远腿上。 威远伸手来牵昭音的左手。 昭音顺从地不使一丝力气,就这样被威远牵着手,又被他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之后,昭音便感觉到,一个小小的环,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昭音惊讶地抽回手,举到眼前。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漂亮的戒指。 正中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两翼配着点点碎钻。银色的指环,干净,精细。整个戒指精致秀气,衬托着主人细嫩修长的手指。 “谢谢,”昭音轻声赞叹,“太好看了。” 威远轻吻昭音的额头,告诉她:“等跟你求婚,再买钻石。” 昭音睁大眼睛,仰头看着威远,“这个还不算吗?” 威远笑着摇摇头。 单膝跪地,钻石戒指,别人有的,他的宝贝一样都不能少。 不过先不着急。 等到昭音对这段感情有信心,不再退缩的时候,这种郑重的承诺,才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压力。 威远有这个耐心。 反正他们登记了,婚姻也在审核了,周围的朋友也都知道了。威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最近,他意外地感觉到,昭音也许在尝试放开过去。 天祈的忌日,她甚至都没有去陵园。 那一整天,昭音只要有时间,便会刻意和他呆在一起,仿佛在让他放心。 昭音的目光似乎已经在慢慢看向未来,也在为他考虑。 这些好兆头给了他希望。 不过,只要昭音愿意和他一起面对未来,他真的不介意昭音偶尔缅怀过去。 “真的好漂亮!”昭音依然把手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着戒指。 威远轻轻抚摸着昭音的额前的碎发。 “老大,你对我太好了。”昭音环住威远的脖子,借着力微微抬起上半身,吻了吻威远的唇,“谢谢你。我真的很幸福。” “那就好。”威远温柔地回应。 第196章 遗憾 三月上旬。 傍晚的天空,轻云缱绻。 威远带着几个人,从团里出发,赶往香邦与和安区边界的总驻守点。 亚久说边界今天下午出了点问题,想派威远亲自过去看看。 非常时期,要谨慎处理每一个情况。 威远一到驻守点,便有驻守者前来恭敬地迎接:“威远前辈。” 威远点点头,翻身下马,问道:“什么事?” “我们最近,持续收到来自和安区的匿名举报,”驻守者向威远汇报,“说是一伙买卖情报的组织,正在高价出售香邦重要情报。” 威远轻轻皱了皱眉。 香邦的重要情报被高价出售,和安区的人操什么心? “人抓了?”威远问。 “我们今天下午抓来了组织的头目。”对方汇报道。 威远淡淡开口,“你们怎么知道是头目?” “匿名举报者提到了头目的名字。”对方恭敬地回答。 威远当下了然。 大概是和安区的生意对手之间,为了争夺利益,在不择手段地明争暗斗。 这伙组织,应该是被对手举报的。 不管是和安区,还是香邦里堂,都有各自的情报组织。他们拥有庞大的信息网,以买卖情报为生。 一般来讲,只要他们不勾结任何一方势力,不明面挑衅,香邦里堂也不愿意动用人力物力,去干涉他们的生意。被怀疑有问题的情报组织,大部分最后也只是普通的生意人。调查清楚后,他们便会被放回和安区。 只是这一系列调查、上报的程序走完,少则也要几天。这足以给他们的对手充分的时间,夺走当下的利益。 威远也是从和安区混上来的,必然有识别这些伎俩的能力。 只是以防万一,他要亲自审讯一下这个头目。 这也是亚久让他过来的目的。两国形势刚经历了风雨,不能忽略任何可能的异动。 威远跟着驻守者,来到审讯室门口。 他推门进去。审讯室里的男人,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左腿搭着右腿,左鞋跟有节奏地轻磕着桌腿。男人微微歪着脑袋,用一根手指轻抵着下巴,视线一直停留在门口。看到有人推门进来,男人竟是轻轻点头微笑。 邪魅的外表,危险的气场,客气的态度。 威远的脑海中出现一个词:斯文败类。 男人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很轻松,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威远在男人对面坐下,深邃的眼睛看着男人,淡淡开口:“名字?” 男人平静地回答:“六生。” 声线中的磁性,吸引得流动着的空气分子都轻轻一滞。 威远继续与六生对视着,“和安区哪里人?” “东巷。”六生继续稳稳开口。 “以何为生?”威远继续问。 “买卖情报。”六生配合地回答。 “包括香邦的?”威远的语气中,并没有带着敌意。 六生唇角微微勾起,不疾不徐地承认:“当然。” 威远知道,他的下一个问题,不会得到答案,“比如?” 果然,六生靠上椅背,头微微上仰,悠悠回答道:“不记得了。” 威远没再说话。 六生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等着对面的男人接下来的问题或者行动。 谁知,就在下一秒,六生便听到男人开口说了句:“走吧。” 六生缓缓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回到对面男人的身上。 六生自然明白,他这次也是被对家搞了。 情报组织为了争分夺秒抢取利益,有时需要拖住对家。 其中的一个方法,便是把对家头目,举报给边界的驻守者。 自然,不是所有的举报都会引起重视。驻守者会筛查这些举报,挑出看上去可能有问题的,再亲自扣人调查。 对于情报组织来说,只要没有与任何一方势力密谋勾结,又配合调查,最终都会被释放。只是走调查程序的这几天,对对家来说,已经足够行动了。 他以前就被这样搞过。 他自然也这样搞过别人。 这次是他运气不好,对家的举报受到了重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待个几天几夜,等着程序走完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放他走。 什么情况?难道程序都不用走? 威远说完便站起身,转身走出审讯室,吩咐门口的驻守者:“放人。” 驻守者微微一愣,“可是威远前辈,调查程序……” “放人。”威远重复了一遍。 驻守者听罢,也不敢再有异议。他恭敬地敬礼道:“是,前辈。” 威远朝驻守者点点头,便离开了。 驻守者看了看审讯室里的六生,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六生听到了。 驻守者喊的是威远前辈。 原来,这就是二二零拼上性命救的男人。 清冷出众的外表,成熟强大的气场。 六生微微勾起唇角。 二二零这个小家伙,眼光还真是不错。 -------------------------------------- 昭音戴着鸭舌帽,沿着东巷河边,慢慢走着。 心情真是舒畅。 她去找老人家一起吃晚饭,同时期待着老人家为她做的生日礼物。 她本来想在上周的休息日过来,结果那天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后又懒得从被子里出来,就干脆没过来。 今天任务结束得早,她便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满满三盒炒菜,两罐饮料,悠哉悠哉地走着。 清风抚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脸颊。 她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河边的小木屋。 这时,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老爷爷,看上去和老人家差不多年纪。继而,又有一个老奶奶跟着走出来,挽上了老爷爷的手臂。 昭音笑嘻嘻地迎上前去。她想着,这对老夫妇,大概就是老人家提到的老朋友。 “你们好,”昭音礼貌地打招呼,“我叫昭音,是住在这里的爷爷的朋友。” 老夫妇转过头来,看着昭音,表情茫然。 “爷爷曾经在西巷救了我,”昭音继续解释着,“大概八年前。” 听到这里,老夫妇终于露出了然的神情。 “孩子,你是叫二二零吗?”面前的老爷爷问道。 “是,”昭音点点头,“我之前叫二二零。” “原来就是你啊,”老奶奶慈祥地开口,“他跟我们提起过你,说你善良,懂得感恩。” 昭音笑了笑,拎起手里的袋子,对面前的老夫妇说:“爷爷奶奶,你们吃饭了吗?如果不介意,咱们四个一起吃?” 老爷爷微微睁大眼睛,“孩子,你是来找他吃饭的?” “是。”昭音点了点头。 老爷爷和老奶奶对视了一眼。 昭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她轻轻开口问道。 老奶奶张了张嘴,又闭上。然而最终还是开了口:“孩子,看来你还不知道。” 昭音的心一沉。 “他去世了。”老爷爷轻声解释。 昭音突然感觉鼻子一酸,“怎么回事?” “脑溢血,走得很突然。”老爷爷告诉昭音,“我那天中午,跟他约了下棋,他一直没来。我不放心,就来看了看。结果就发现,他倒在屋里的地上。” “什么时候的事?”昭音的声音微微颤抖。 “就在两天前。”老爷爷回答,“我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行了。” 昭音抿着嘴,闭了闭眼睛。 “别太伤心了,孩子,”老奶奶劝道,“他年纪大了,妻儿又不在身边,这样没有痛苦地走了,也是福气。” 昭音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孩子,他之前说要给你打个小刀。我拿过来你看看。”老爷爷说着,转身进了屋。 昭音垂着眼睛,站在原地等着。 “孩子,别难过,”老奶奶柔声说,“他在天上,会保佑你的。” “好。”昭音轻声回答。 老爷爷重新走出小木屋,递给昭音一个小东西。 昭音接了过来。 那是一把橙色的折叠刀,刀柄上刻着两个字:平安。 长辈不指望晚辈大富大贵,出人头地。 他们祈求的,从来都只是晚辈平安。 昭音的呼吸声带了微微的颤抖。 “这是我们这两天,过来帮他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的。”老爷爷说,“还很新,一看就是刚打的,还没用过。肯定是给你的。” 刀柄橙色的漆,被余晖映出温柔的光。昭音轻轻折出刀身。刀刃锋利,凌厉,确实看得出是新打的。 昭音把刀刃折回刀柄,抚摸着这件崭新的礼物,对面前的老夫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两天前,老人去世了。 她本可以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如果上周的休息日,她没有在床上一躺到天黑,就可以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可以和老人吃最后一顿饭。 可以亲手接过老人的礼物,亲口道谢。 可以最后听一次老人的叮嘱。 可以好好道个别。 但是她没有过来。 上次那个随意的道别,竟然就是永别。 昭音心里明白,老人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已经孤独地活了太长时间。 比起晚年疾病缠身,没钱医治,没人照料,像现在这样,在某个普通的白天,悄然而迅速地离开,似乎已经是福祉。 她也知道老人解脱了,去了更好的地方,终于能与大半生未见的妻儿,重新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她由衷地为老人感到欣慰。 她只是觉得很遗憾。 第197章 影子 昭音一个人回到团里。 她慢慢走上楼,口袋里揣着那把橙色的小刀。 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公寓,再轻轻把门关上。 昭音背靠单元大门站着。她觉得非常遗憾。 命运有时候,还真是讽刺。 看到老人从西巷搬走,她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谁知后来,那么碰巧地,就在东巷又碰到了老人。 她以为这是天意,以后可以时不时地和老人吃吃饭,聊聊天,就像爷爷和孙女一样。 然而最后,老人走了。那么突然。 她连最后一面都错过了。 昭音慢慢走回房间,拉开抽屉,把橙色的小刀轻轻放到里面。 继而她便看到,她与天祈的那枚对戒,正静静躺在左前方的角落里。 她小心地把对戒拿出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 曾经都是那么确定的人,最终又都是突然离她而去,甚至不给她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 她把对戒放到桌上,又将左手举到眼前,看着无名指上漂亮的戒指。 她突然感觉心脏被一阵生扯。谁知道这次会不会走到终点?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再次突然离去? 进入这段关系的半年以来,她一直体会着的,是放大的幸福。而今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放大的痛苦。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抛开那些甜蜜的滤镜,这个人其实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根本就不属于她。他也是人,人都会变化,没有人能逃离沉浮,逃离人性。 所以,他最后会不会离开,为什么离开,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何时离开,昭音根本不知道。 如此模糊的前景,令她觉得非常恐惧。 她被威远呵护了太久,竟是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淡然的能力。一想到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威远可能也会离去,昭音便痛苦得无法呼吸。 人活着,真的太孤独了。 昭音连抽屉都忘了关,意识凌乱地洗了个热水澡,就钻进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她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是威远今天回来得好晚。 犹豫了一下,昭音最终还是把手探向了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的这瓶安眠药,她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了。 但是今天,她真的很需要。 昭音拧开瓶盖,从里面拿出一片,掰了一半,吞进嘴里。 继而,她把药瓶重新拧好,放回床头柜上,拧暗了灯光。 就让她破例这一天吧。她只吃一半。 她告诉自己,只能让这种放大的痛苦,折磨自己一天。明天醒来,就不能再这样了。 人来人往,都很正常。 谁都不属于谁。 任何人都有可能随时离开,她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永远不应该有偏差。 昭音一边这样不断劝着自己,一边被安眠药带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入睡得很快,却是睡得很不安稳。 在梦里,很多身影从她面前飘过。她想伸手抓住,抓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这些身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慢慢聚集起来。他们的脸,也是逐渐清晰。 九二七转头看着昭音,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老人家挥挥手,用口型说了一句“平安。” 天祈走过来,轻轻拥抱了昭音。当他放开这个拥抱后,他手上的对戒,在阳光下慢慢消失了。 之后,这些身影便都转身离开了。整个过程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 昭音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他们远去。 然而下一秒,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突然让她窒息。 他也要离开吗? 威远轻声开口喊着她的名字:“昭音。” 昭音痛苦得流下泪水,她甚至在梦境里,都能感觉到脸上的温热。 她看到威远亲自给她套上了一枚漂亮的戒指,之后便缓缓与她拉远了距离。 她不舍地伸出手去。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动了动唇,说了两个字。 昭音读懂了他的唇语:再见。 “回来。”昭音在梦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但是没有用。威远和其他人一样,也只是虚空的影子。昭音摸不到,抓不住。 一个两个,终究都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了她。 她很孤单。 也很孤独。 转天早上睁开眼睛,昭音觉得头很痛。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很多梦,细节却完全记不清。 床头柜上的安眠药还在,书桌抽屉还拉开着。那枚对戒,依然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床上没有威远睡过的痕迹。昭音竖起耳朵听了听,威远的房间也没有动静。 看来他这两天很忙。 昭音把安眠药丢进床头柜抽屉,又爬到床尾,把对戒放进书桌的抽屉,再把抽屉推上。 她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与席卷而来的情绪。一觉过后,虽然身体有点疲劳,精神终于是好了很多。 她从今天开始,就不允许自己再陷进那样的情绪了。 唉,这倒霉的爱情,竟然把她变得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 昭音一边感叹着,一边梳洗打扮。头还微微痛着,她便干脆带了个帽子,就这样前往训练场地。 沁宁一见到昭音,便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疼。”昭音回答。 “看着就没睡好。”沁宁问道,“和你男人吵架啦?” “没有。”昭音回答,“就是没睡好而已。” “那就是晚上太累啦?”沁宁又问。 昭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沁宁。 “你男人,还跟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吗?”沁宁突然问道。 昭音知道她的意思。她和威远在一起半年了,热恋期慢慢过去,激情逐渐消退。爱情一开始所带的滤镜撤掉后,双方最真实的样子,便会一点点暴露出来。 “一样啊。”昭音却是故意回答,“还是那么帅。” 沁宁白了一眼昭音,无奈地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有没有暴露出一些,你以前没看出来的东西?” “没有。”昭音这次认真地回答了。 “唉。”沁宁竟是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发现你家小柯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了?”昭音淡淡问道。 “你知道吗,我最近才发现,宇柯内心还挺大男子主义的。”沁宁悄悄告诉昭音,“我以前根本不知道。” “怎么呢?” “连我穿什么都要管,露个肩膀他就不高兴。”沁宁小声说。 昭音笑了笑,“那你还喜欢吗?” 沁宁撇了撇嘴。 “失望啦?”昭音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有点。”沁宁也是毫不掩饰。 “沁宁,”昭音收起了玩笑,认真对她说,“你第一次失望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走进了爱情。” “啊?”沁宁迷茫地抬起头。 “世间这么多人,你只想包容他一个,即使失望,也想和他磨合。”昭音告诉沁宁,“这才是爱情啊。” 沁宁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昭音,“你也是爱情专家?” “我是,”昭音一本正经地拍拍沁宁的肩膀,“治疗费付给我。” 于是这天中午,沁宁竟是真的豪爽地表示,要请昭音吃午饭。 昭音捧着手里的大碗盖饭,嘲笑着沁宁手里的小碗。 “你别告诉我,在为了你的小柯柯减肥?”昭音调侃。 “可不是。”沁宁一挑眼梢,“我依然如此爱他。” 昭音故作干呕。 “死丫头。”沁宁狠狠环上昭音的脖子。 “我头痛,头痛!别欺负我!”昭音拍打着沁宁的胳膊。 “哎哟,小祖宗,”法步的声音从对面响起,“你这是没睡好?” 昭音带着帽子,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没睡好。 “可不是。”昭音撇着嘴回答。 “前辈。”沁宁撤下了环着昭音的胳膊,恭敬地站好。 法步本来想跟昭音开点黄暴的玩笑,看到有外人在,也没好意思开出来,只是说了句:“那我们先走啦!” 昭音这才看到,威远跟在法步身后。刚才人太多,她一时竟没注意。 昭音对威远笑了笑。 威远也对昭音笑了笑。 之后四个人,便两两擦肩而过。 走出一段距离,法步还是没忍住,对威远开了黄腔:“你怎么把人家姑娘搞得那么憔悴?” “没有。”威远淡淡回答。 “少装。”法步继续调侃。 “没有。”威远依然是同样的回答,似乎也是同样的语气。 但法步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法步转头,看着威远问。 “没事。” 法步眨眨眼睛,“你们吵架了?” “没有。”威远依然是不咸不淡地回答。 法步仔细想想,刚才两个人见面,感觉也还算正常。 谁知道威远这小子突然怎么了? 法步撇了撇嘴。他还是先不管了。 -------------------------------------- 昭音傍晚正好遇到了半雪,便和半雪吃了晚饭,又聊了很久的天,才回到了家。 她进了家门,刚刚碰上了公寓门,便听到威远叫她:“昭音,过来。” “马上。”昭音摘下帽子,换了拖鞋洗了手,一边往威远房间走着,一边散下高马尾,抓了抓头发。 威远正靠在床头看书。 “老大,怎么了?”昭音进了威远房间,在他床沿坐下。 “你去干嘛了?”威远放下手里的书,深深地望着昭音的眼睛。 “我?我刚吃了饭回来啊。”昭音回答。 “和谁?”威远又问。 “林半雪,605届的那个姑娘。”昭音告诉他:“我和她吃了个饭,聊了聊天。” “没了?”威远又问。 昭音眨眨眼睛,“没了啊。” 威远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 昭音与威远对视了几秒钟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威远叹了口气,问她:“头疼吗?” 昭音点了点头,“有点。” “早点睡吧。”威远对她说。 “好。”昭音说道,“那我洗完澡过来找你?” “嗯。”威远应了一声。 昭音站起身,转身离开威远的房间。 威远今天好奇怪。之前他从来不会问“去干嘛了”,“和谁一起”这样的问题。 他们一直都是又亲密,又独立,互不干涉行程。 今天是怎么了? 昭音脑海中划过一丝不解,但她没有多想。 第198章 挑战 那天,威远处理完六生的事情,回到团里,向亚久汇报后,天色便已经不早了。 等他再忙完手里的工作,已经是将近深夜。 他走进家,轻轻关上单元门。 这么晚,昭音应该睡了。 但他看到昭音房间的灯还微弱地亮着。 他放轻脚步,走进昭音的房间。昭音好像是拧暗了灯,已经睡着了,却是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 威远皱着眉,在昭音床边蹲下,看着她在睡梦中紧皱眉头,很痛苦的样子,以为她是做了噩梦,便轻声开口想要叫醒她:“昭音。” 然而下一秒,威远没想到的是,昭音不仅没有醒来,反而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威远愣住了。昭音这是做了什么梦? 他刚想再开口,便听到昭音在梦中轻声说了句:“回来。” 威远的心顿时被生生扯碎。 昭音说的是“回来”。 她想抓住离开了的人。 那还能是谁? 威远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书桌抽屉竟是大敞肆开。 他无奈地站起身走上前去,想帮昭音关上抽屉。一枚银色的戒指,却是那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桌面上,明目张胆地嘲笑着他。 他整个人,竟然再次被这小小的圆环,击得粉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样的活地狱? 他一直包容着昭音,不想给昭音任何压力。 但他也只是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底线也是有高度的。昭音究竟要挑战到什么程度? 他知道了昭音留着戒指,却是默许了。 他看到昭音坐在书桌前,带着思念的表情端详戒指,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听说昭音在天台上喝着酒缅怀故人,他当下没去打扰,后来也没提及。 他发现昭音新年夜刚和他看了心型烟花,缠绵整夜,转天便不顾他还在家里,啜泣着对着戒指默念抱歉,他上前安慰了昭音。 他一次次在包容,昭音却越来越过分。 之前,他还以为昭音在尝试放开过去了。 看来昭音并没有啊。 戒指和安眠药,都是昭音因为想念天祈,而无法戒掉的习惯。如今,她又把这些摆到了明面上来缅怀,毫不顾虑他的感受。 虽然那句梦话,不是昭音故意当着他的面说的,但他好歹也听到了。 威远转身,轻轻靠在桌角,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还真是光明正大地思念着别人,丝毫不顾及他。他一个人拖着两个人,在这段布满荆棘的关系中踽踽独行,真的很累,也真的很疼。 是不是给了昭音太多自由? 他知道昭音是个独立的人,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不喜欢被束缚得太紧。他便由着昭音的性子,跟着昭音的节奏,给她很多独立的空间,从不干涉她的行程和社交。 这是不是让昭音有了错觉,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觉得他什么都可以容忍? 他才不是不在乎,他只是不想让昭音有一点点不舒服。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是错误的。 他打算收回一些放给昭音的自由。 威远本以为昭音想要放开过去,和他一起走进未来。但这完全是错觉,是他自作多情了。 以后,昭音对那些过去,爱怀念就怀念,爱祭奠就祭奠。他不想再有任何期待,因为不想再有如此彻底的绝望。 威远最初的希望,只是昭音留在他身边。 现在又加了一条:昭音在祭奠过去的时候,能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把他的感情当成笑话,踩在脚下。 这虽然是额外的要求,但是也不过分吧? -------------------------------------- 昭音缠在威远身上,脑袋埋在威远怀里,睡得安稳。 威远抚摸着怀里的小脑袋,感受着她平稳起伏的胸膛紧贴着自己。 真的好爱好爱她。 但是真的好难。 威远十五岁就成为了南巷接班人,二十四岁就做到了现在的位子。这一路走来,他面对过无数困难,只有现在面前的这一个,令他完全无从下手。 天祈的话题,不仅昭音不敢触碰,威远也是如此。 威远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开口到何种程度。说轻了,没有任何意义,说重了,怕把昭音从身边推走。 昭音在睡梦中动了动腿,咳嗽了两声。 威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昨天她肯定睡得很不好。 今天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 昭音转天早上醒来,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只要威远在身边,她才不需要什么安眠药。她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威远房里出来,打算走回自己房间。 “昭音,”正要出门的威远叫住了她。 “老大,”昭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你还没走啊?” “头还疼吗?”威远问。 昭音摇了摇头,“不疼了。” 听完昭音的回答,威远冲着角柜抬了抬下巴,“谁送的?” 昭音顺着看过去,是亦爵送给她的音乐盒。 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回到家后,便拆了包装,把音乐盒放到了客厅角柜上。 她特意没有放在自己的房间,因为觉得不太合适。 都已经这么多天了。 威远当时,亲眼看着她拆了包装,都没有问她什么。怎么反而现在突然问了? 昭音重新看向威远,回答他:“亦爵前辈送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不告诉我?”威远问。 昭音眨眨眼睛,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一直以来,他们不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威远过生日的时候,都有谁有所表示,她不是也没有过问吗? 威远看她没说话,便也沉默着,与她对视。 昭音看威远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小声回答:“我以为……” “以为我不在乎?”威远直接打断她。 昭音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得越来越慢了。她只沉默了几秒钟,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 “是吗?”威远似乎是铁了心要听这个答案。 “不是。”昭音小心翼翼地回答。 “下不为例。”威远清晰地抛出四个字,依然紧盯着昭音。 “好。”昭音轻声回答。 “晚上来找我。”威远又开口说。 昭音刚刚开口:“可是我今天不……” “来找我。”威远再次打断了她。 昭音愣了愣。 她作为副队长,有些下午需要去办公楼,做任务或者向上级汇报工作。这之后,她便会顺道去威远办公室,找他吃晚饭。 不去办公楼的时候,她晚上就不找威远一起吃饭。 这是他们半年来默认的习惯。 而且她今天不去办公楼。 威远今天怎么了? 好严肃。 她有点害怕。 “好。”昭音小声回答。 威远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门在昭音面前被重重地关上。 昭音的长睫毛,随着关门声,轻轻抖了抖。 好凶啊。 可能威远最近太忙,有点累吧。 那她就乖乖地吧。 昭音撇了撇嘴,便回到自己房间去梳洗打扮了。 今天天气非常好。 昭音和沁宁结束了训练,说说笑笑地往食堂走着。沁宁勾着昭音的脖子,开口道:“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嘛。” 昭音的手随意地搭着沁宁的手,轻松地回答:“是啊,昨天睡得特别好。” “你昨天就跟个白面鬼一样,”沁宁揶揄道,“吓人得很。” “但我依然很美。”昭音正经地回答。 “别臭美了,”沁宁白了昭音一眼,又对她说,“话说,你晚上有空吗?想不想走远一点去吃好吃的?” “没空,”昭音回答,“我要去找我男人。” 沁宁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孤独地一个人了。” “你的小柯柯呢?”昭音问道。 “小柯柯的兄弟今天过生日。” “那你就孤独着吧。”昭音无情地调侃。 “后辈们,好啊。”佑轩从前方走来。 “哥。”沁宁打着招呼。 “好啊。”昭音挥挥手。 “走啊,一起吃饭?”佑轩说道。 “走!”沁宁大大咧咧地依偎着昭音,跟在佑轩身旁,一起走进食堂。 “老大今天没跟你一起?”昭音问佑轩。 “前辈最近很忙。”佑轩告诉昭音。 “嗯。”昭音想想也是,怪不得早上情绪不好。 三个人端了三碗饭,找了一张四人桌坐下。 “大家好啊,”亦爵突然出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第四个位置上,“这么巧。” “前辈。”昭音打了个招呼。 “啊!烤肉架前辈!你好!”沁宁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烤肉架前辈?”昭音和佑轩不解。 亦爵看看昭音,含糊地回答:“嗯。之前沁宁来找我借过烤肉架。” 昭音眨眨眼睛,回忆了起来。 那年新人十刃庆功会,少庭带着沁宁去借烤肉架。 沁宁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睛沉默着。 亦爵打破了气氛,开口道:“后辈们,今天晚上我过生日,要不要过来聚聚?” 佑轩戳了戳亦爵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呢?你不邀请?这么见色忘义?” “你什么时候用我邀请?都是屁颠屁颠自己来。”亦爵嘲讽完佑轩,又对面前的两位后辈说,“会有很多人过来,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一起玩玩。” 沁宁想着晚上正好没人陪她,前辈的生日聚会,佑轩哥也在,便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好。谢谢前辈邀请。” “昭音来不来?”亦爵状似随意地问。 “我去不了,前辈,”昭音告诉亦爵,“我答应了老大,下班去找他。” 亦爵无奈地看了看昭音,“你什么时候成夫管严了?” 昭音知道,亦爵肯定以为她在找借口。 亦爵之前看得到他们两个人是如何相处的。 不过都无所谓。其他人怎么想,都与昭音无关。威远最近很辛苦,昭音只是想乖乖听话,不惹他生气。 而亦爵对昭音依然有兴趣。 昭音名花有主,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先当个朋友相处着,能拉近些距离,自然是更好。 毕竟以后,谁会和谁在一起,谁都不确定。 难道不是吗? 第199章 霸道 昭音本来以为,威远只是那两天比较忙,才会情绪不好,对她有点凶。 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渐渐发现,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 威远对她的态度,的的确确变凶了。 或者说是变霸道了。 她的行程,她的社交,威远开始一一过问。 只要她有空,威远就把她拴在身边,一日三餐,朝朝暮暮。 连沁宁都惊讶地表示,为什么热恋期过去了,他们两个人反而更黏了。 昭音也很奇怪,威远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热恋期过去,本性终于慢慢暴露。 威远抽走了她的独立空间,没收了她的自由。她的身体,情绪,时间,威远现在全都要牢牢掌握。 昭音有点透不过气。 她很不习惯这样。 她以前一直以为,威远的温柔多过霸道。现在却完完全全反了过来。不管在床上,还是平日生活里,都是如此。 原来威远是个占有欲这么强的人吗? 昭音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跟沁宁讲过,第一次失望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走进了爱情。 她也是一样的啊。 即使威远并不成熟独立,即使他本性霸道黏人,占有欲极强,甚至令昭音有点不舒服,昭音也依然想继续爱他。 并且,昭音完全不想改变他。 昭音曾经自以为是地帮助天祈改变,教给他人情世故,教给他善意的谎言,最后却是害他丢了性命。 从那时起,昭音便决定,未来的任何一段关系里,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她绝不再尝试改变任何人。 她爱对方,便会试着接受对方爱她的方式。 因此,她乖乖地顺从着威远。毕竟威远依然很关心她,很呵护她。 很爱她。 这天晚上,她和威远两个人在门口吃火锅。 今天店里人不多,他们两个人,便坐了一张宽敞的四人桌。 昭音没有与威远面对面,而是坐在他身边,挂在他的胳膊上,头靠上他的肩膀。 威远数了数昭音画在菜单上的勾,轻轻开口:“九个菜。” 昭音噗嗤一笑,“能吃完。” 等菜的时候,昭音就这么挂着威远。两个人静静地呆着。 “老大,”昭音率先开口请假,“我明天晚上可不可以不找你?沁宁说想去远一点吃饭。” “好,注意安全。”威远告诉她,“早点回来。” “嗯。”昭音答应着,把威远的胳膊又抱得紧了些。 于是转天晚上,法步意外地发现,昭音没有来找威远。 “你的宝贝昭音今天不找你?”法步大步流星地踏进威远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不找。”威远回答。 “那咱俩一会儿去吃点好的?”法步又问。 “好。”威远点点头。 “不过我说,你们俩最近怎么这么黏?”法步好奇地问,“热恋期都没见你们这样。” 威远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昭音很独立,”法步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脑后,“原来也是个黏人的小姑娘。” “不是她,”威远开口道,“是我。” “你?”法步惊讶地看着威远,“你谈个恋爱这么黏人?” 威远看了看法步。 “干嘛?”法步问道,“你有什么恋爱的烦恼吗?老子来帮你出出主意。” 威远倒是毫不避讳,问了一个相当宏观的问题:“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法步一愣,继而缓缓开口:“威远,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一定不是因为喜欢你。” “她很感恩,”威远告诉法步,“她亲口说的。” 法步眨眨眼睛,“好吧。倒是也说得通。” 威远没再说话。 “但是威远,如果她只是感恩,也不至于跟你在一起吧。”法步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这报恩的方式,是不是有点狠?” 威远轻轻一笑,“可能有些好感吧。” 九十分的感恩,十分的好感。这好感也许还是因为,昭音能从他身上,看到些许故人的影子。 “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法步问道,“小祖宗太独立了?你受不了?” “嗯。”威远淡淡地回答。 法步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威远没想给他讲,况且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 “她独立并不代表不爱你,”法步说道,“威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习惯。她本来就比同龄人成熟。” “我知道。”威远回答。 “难不成是因为前男友?”法步猜到什么说什么。他记得昭音说过,她的地下医生前男友,为了救她,丢了性命。 威远抿了抿嘴。 “哎哟!看来还真的是啊?”法步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怎么?小祖宗走不出来?” 威远缓缓摇头,“走不出来。” 法步叹了口气,“那是挺麻烦啊。你们在一起,她会觉得愧疚,你会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 “而且她当时很黏人。”威远顿了顿,“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这些都是昭音亲口告诉他的。 完全不一样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她长大成熟了,还是因为她没有那么重视现在这段感情? “小祖宗当年多大?”法步又问。 威远回答:“十六七。” “威远啊,谁还没有个过去?”法步劝道,“而且十六七岁的爱情观,和二十多岁的爱情观,是不可能一样的。” “嗯。”威远应道。 “别比较。”法步告诉威远,“在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看来,小祖宗很喜欢你。” 威远笑了笑,“好。” -------------------------------------- 昭音和沁宁挽着手,在东巷吃了晚饭,正准备回程。 “我说,”沁宁举起昭音的左手,“你这个戒指也太好看了吧?” “是吧!”昭音把手举到沁宁眼前,大方地炫耀着,“我男人送的。” 沁宁冷哼两声,“秀恩爱,死得快。” “昭音?”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了压低分贝的女声。 昭音转过头,看见两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年轻姑娘,正站在她面前。 但是即使她们把脸蒙起来,昭音都认得。 秋月和艾莉。 昭音激动得走上前去,张开怀抱。 秋月兴奋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她紧紧拥抱住昭音,感叹道:“天呐!昭音啊!” 艾莉也是激动地捂着嘴巴,“这么巧吗?” 沁宁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秋月松开昭音后,昭音便向沁宁介绍道:“你都认识的。破晓,秋月和艾莉。” 沁宁的表情,从迷茫,到不可置信,再到惊讶,最后完全僵住。 她慢慢张大嘴巴,眼看着尖叫声就要从喉咙涌上来。 “别喊别喊!”秋月笑着上前,拉住沁宁的胳膊,“我们可不想被围观。” 沁宁生生咽回了舌尖上的尖叫,兴奋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订了个棋牌室的包间,要不要一起?”秋月悄悄说。 昭音看着沁宁激动的脸,笑了笑,替她回答道:“好。” 秋月和艾莉,本来约了两三好友,找个地方聊聊天,打打牌。偶遇昭音和沁宁后,便叫上了她们一起。 昭音拉着沁宁,跟着秋月和艾莉,来到一家地下棋牌室。她们一路向前走着,一直到了角落里的包间,才推开门进去。 “来啦?”包间里一个低沉慵懒的男声传来。 昭音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随意地靠着沙发背的男人。 男人看到昭音,表情也是难掩的惊讶,“昭音?” “昊言哥?”昭音惊讶地问,“你也在啊?” 昊言也是北巷的人,比昭音大两岁,是振北的得力助手之一。因为和破晓成员们年龄相当,大家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你怎么来了?”昊言坐直了身体。 “偶然遇到的。”昭音拉着沁宁,坐到昊言对面,为他们互相介绍着,“这是我朋友罗沁宁,这是北巷的昊言。” “你好。”沁宁看着面前的男人,气质,五官,甚至到每一根垂在耳边的发丝,都像猫一样慵懒。 “你好。”昊言客气地对沁宁点了点头。 “多巧啊,”秋月摘了口罩和帽子,拉着艾莉坐下,开口对昊言说,“这不得一起聚聚?” “可不是。”昊言看着昭音,笑了笑。 几分钟后,又有另外一个男人,推开包间的门走进来。 昭音抬眼看了看。 她见过这个男人。 上次在东巷偶遇艾莉,就是这个高冷有距离感的男人,站在她身边。 “伯玄,来来来。”艾莉甜甜地招呼着男人,坐到她身边。 昭音勾着嘴角,看了艾莉一眼。 艾莉看到昭音的目光,笑着对她解释:“我的好朋友。” 对对。好朋友就好朋友吧。昭音肯定相信。 一个包间六个人,打着牌聊着天,玩得热闹。 沁宁觉得今天简直就是新年。托昭音的福,她现在竟然和破晓的三个成员坐在一起,聊天打牌,简直不能再幸福。 昭音也觉得很开心。即使当年在北巷,忙碌的大家平常也很少能对上时间,一起出来玩一玩。顶多也就是相约吃个饭。 她们玩得相当尽兴,甚至都没有注意时间。 趁着洗牌的间隙,昭音随意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却是惊讶地发现,马上就要凌晨一点了。 “沁宁,”昭音拉了拉沁宁的手,“咱们回去吧。” 沁宁的脸上闪过明显的不舍。她瞟了一眼时钟,不出意外地也吓了一跳。 “一点钟了?”沁宁不敢相信。 “可不是,”昭音说,“该走了。” 再不回去,威远要担心了。 第200章 道歉 “你们要回去吗?”艾莉的眸子,格外水灵动人,“不再多玩一会儿?” “不了,我们明天还有事。”昭音说着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外套,“今天和大家一起,玩得很开心。” “回去路上小心,”秋月的语气很不舍,“再见昭音。沁宁,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沁宁依依惜别着,“谢谢你们邀请我。” “我送送你们吧。”昊言说着,站起身来,“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不安全。” 凌晨的浅巷,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人。夜风徐徐,凄凉而萧索。昊言送昭音和沁宁往归程的方向走。 “你的马很漂亮。”昊言开口道。 “谢谢。”昭音笑了笑回答。 昊言的目光在昭音这里停留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昭音,四年了,你都没什么变化。” 昭音看了看昊言,说道:“哥,你也没什么变化。” “当然,”昊言侧着头,悠悠开口,“我很专一。” 是句打趣,也是句事实。 昊言被昭音深深地吸引着,从外表,到身材,到性格,再到头脑。从他见到昭音的第一面,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他对昭音示好过很多次,却都被礼貌地拒绝了。 他从来读不懂昭音的感情,毕竟这个姑娘一直以来,对谁都是表面友好客气,内心淡薄疏离。 “你们以前在北巷,关系很好吗?”沁宁问道。 “我跟她很好,她跟我很一般。”昊言慵懒地笑着解释道。 “啧,”昭音轻轻感叹,“还是这么没良心。” 昭音话音刚落,昊言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你有男人了?” 昭音转头,看见昊言正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嗯。”昭音看了看戒指,温柔地应道。 昊言抬眼看了看昭音,“是什么样的人?” 昭音不经思索地开口:“成熟,稳重,霸道,温柔,体贴……” “好好好,”昊言笑了笑,“我知道了。” 沁宁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些人真是的,”昭音批评道,“非要问,别人回答还不听。” 昊言一路把她们送到边界线,才停了下来,与她们点头道别,“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沁宁礼貌地回答,“你回去路上也小心。” “谢谢哥,”昭音对昊言说,“有机会再见。” 昊言笑了笑,语气中似乎带着不舍,“有机会再见。” 之后,沁宁和昭音,便肩并肩驰骋在回程的路上。 四下无人的街道,马蹄声沉稳而响亮。她们很快便回到了团里。 “我现在觉得困了,”沁宁甩了甩脑袋,努力保持着清醒,“刚刚玩得太专注,都没有感觉。” “我也困了。”昭音觉得全身都很疲倦,只想洗个澡,躺下睡觉。 “其实见到了破晓真人,我还是挺激动的,不过明天再跟你叨叨吧。”沁宁与昭音道别,“明天见了,丫头。” “明天见。”昭音与沁宁,拐上了不同的岔路。 她把昼影牵进马厩,与昼影亲昵地道了别。之后,便一阶一阶地上楼,直到最顶层。 她低着头站在门口,正伸手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威远一把把昭音拽进了家,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在昭音反应过来之前,便用右手护着昭音的后脑,把她整个人抵到了门上。 “我说你,”威远声线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微微低头直视着昭音的眼睛,“知道几点了吗?” 昭音背靠着门,身体被威远紧紧抵住,后脑被护着,却是跟着他手上的力道,被迫微微抬头,与他对视。 她知道今天回来得太晚了。 威远肯定担心了。 “对不起,”昭音轻声开口,“让你担心了。” “我说没说早点回来?”威远的怒气完全没有减弱。 这是威远第一次对昭音发火。 昭音垂下眼睛,再次轻声道歉:“对不起。” 威远却不允许昭音逃避目光。他右手微微用力,昭音的脑袋被迫抬得更高了些,只得重新与威远对视。 “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威远的愤怒,就这样直扑而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昭音轻声解释着,“我忘记看时间了。” 威远紧紧盯着昭音的眼睛。 “对不起。”昭音再次开口。 又过了几秒钟,威远撤回了昭音后脑上的右手,却没有与她拉远距离。 昭音咬了咬下唇,看着威远。 “去哪了?”威远问她。 “我能一会儿再跟你说吗?”昭音轻声地问,“我想先洗澡。” “现在说。”威远丝毫没打算妥协。 昭音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威远挑了挑眉。 虽然很累,昭音还是缓缓开口:“我和沁宁,在东巷吃完饭,遇到了之前在北巷的朋友,和他们在棋牌室打牌聊天来着。” “几个人?”威远继续提问。 昭音被威远紧紧地逼着,靠在门上,根本无法动弹。这种强大的被压迫感与被控制感,让她觉得很烦躁。 她耐着性子,微微提高了音量回答道:“五个。” “谁?” 昭音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回答,却想起来她好像漏数了一个人,那个她不认识的艾莉的朋友。 “六个。”昭音又开口回答。 “你在敷衍我?”威远冷冰冰地问。 昭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威远的眼中,愤怒的火焰与冷漠的寒冰,正在交替翻滚着。 “够了。”昭音的声线,冰冷而平稳,“让我洗澡。” 她后背离开公寓门,想要探身上前,威远却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放走她的意思。 “真的够了!”昭音毫不躲避地瞪着威远,分贝拔高的声音里也带了愤怒,“我是回来晚了,但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我没有敷衍你,也没有瞒着你,我就是想先洗澡,之后再告诉你,不行吗?” 威远依旧与昭音对视着,静静地听着昭音宣泄不满。 昭音吼出一连串的句子后,就那么抬眼看着威远,胸腔微微快速地起伏着。 威远依然没有说话。 “让开。”昭音的声线恢复了平淡。 威远沉默了两秒钟,最终还是侧过了身放她走。 昭音垂下眼睛,迈开脚步向前走。 走到房间门口,她却又停了下来。 “一共六个人,”昭音没有转身,却是轻声开口,“我和沁宁,萝拉和艾莉,破晓的助手昊言,艾莉的朋友伯玄。” 威远依然侧身站在门边,听完昭音的话,也没有回应。 “伯玄我不认识,所以一开始忘记数了。”昭音又补充了一句后,便进了房间。 威远仍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昭音站在花洒下,冲刷着身上的泡沫。她的周围是腾腾热气。 她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玩到后半夜才回来,威远明明是担心她,她还不给威远好脸色看。 但她只是还不太习惯被这样束缚。一个没控制住,便吼了威远。 会不会惹他生气啊?刚刚跟他解释,他都没回答。 昭音关上了龙头。 她一边吹头发,一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倒影。 一片雾蒙蒙的蒸汽,却使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关掉吹风机,走出浴室。 威远正站在她门边,靠着门框,手上拿着一瓶凉牛奶。见到她出来,威远便伸出手,把牛奶递过来。 昭音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上前去,接过牛奶瓶,伸出双臂环住威远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威远也紧紧环住了昭音。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昭音率先松开了这个怀抱,开口问道:“今天咱俩睡哪屋?” 威远朝着昭音的床抬了抬下巴。 昭音上了床,挪到里侧,去拧奶瓶盖。 她几乎没使什么力气,瓶盖就开了。威远一如既往早就帮她拧好了。 威远坐到床外侧,看着她没用几秒钟,就干掉了一整瓶牛奶。 昭音自然地把空奶瓶递给威远。威远接过来放到床头柜上。 昭音钻进被子。威远也跟着她一起。 昭音挪进威远的怀里,仰头深深吻住威远。 威远也微微低头,回应着昭音的吻。 一开始只是示好。 后来局面却失去了控制。 昭音仰躺着,两腕被紧紧压在两耳边。 她大口喘息着,被身上的人紧紧地禁锢着,没有任何空间可以逃避。 威远的唇,不管是轻轻落上哪块皮肤,昭音都会不可抑制地颤抖一下。 她就这么无法控制地栽在威远手里,威远去哪里,她便只能跟着去哪里。 即使是在深夜里,威远也能看到昭音迷离的双瞳,以及比平时更加娇艳的红唇。 威远俯身吻了吻昭音的眼睛。 昭音顺从地闭了闭眼。 又过了很久,两人终于面对面侧躺。昭音看着威远,悠悠开口:“天都快亮了。” “嗯。”威远轻声应和。 昭音没再说话,只是挪上前去,紧紧地贴住威远的身体。 威远轻轻拍着昭音的后脑。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是似乎已经接近清晨。闭上眼睛,困意便席卷而来。昭音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很快便安稳地入睡。 第201章 微妙 当昭音转天早上又带着帽子,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训练场时,沁宁是相当惊讶的。 “你又没睡好?”沁宁不敢相信。 “你睡好了?”昭音转头反问,“昨天到家都后半夜了。” 沁宁用手指在昭音脸上比划了一圈,“但也不至于这样。” “唉,”昭音叹了口气,“别提了。” 沁宁眨了眨眼睛,“你是吵架了?” 昭音没回答。 “还是运动了?”沁宁又问。 “都有。”昭音悠悠开口,“谈恋爱还真是挺累。” “哈哈哈哈哈!”沁宁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谁前两天在这儿冒充爱情专家?还跟我要诊疗费?” “滚。”昭音淡淡开口。 “昭音啊,”宇柯一边走过来,一边睁大眼睛,“你生病了?” “你可真会说话。”昭音皱了皱鼻子。她的友情和爱情,都是如此不让她省心。 “那你怎么了?”宇柯继续好奇,“没睡好?” “告诉他,”昭音一边看着沁宁,一边对宇柯抬了抬下巴,“咱们昨天晚上都跟谁玩了?” “破晓的两个大美女!”沁宁立刻来了兴致。 “你们昨晚和破晓一起玩了?”宇柯惊讶地大声问。 “可不是!”沁宁炫耀道,“你看看,给男性友人庆祝生日,错过了见破晓的机会!” “昭音!”宇柯遗憾地开口,“下次我也要去。” “看你表现。”昭音淡淡回应。 “那必须。”沁宁回答,“表现好才带你去。” “中午请你们吃饭!”宇柯立即好好表现,“想吃什么?” “咱们去吃炒菜吧!”沁宁说,“我突然很想吃松鼠桂鱼。” “我想吃狮子头,”宇柯也应和着,“核桃虾!” “松仁玉米!”沁宁一拍手。 “哼哼,别做梦了。”昭音冷哼一声,“没有我,你俩最多能吃四个菜。” “你又要去找前辈吗?”沁宁惊讶地看着昭音。 “对,”昭音无奈地说,“我又要去找前辈。” “老天,”沁宁发出不可置信的叹息,“你俩简直比我和小柯柯还黏。” “别提了,”昭音摇了摇头,“你们如果还爱我,就别提了。” -------------------------------------- 傍晚,昭音被亚久叫到了办公室。 昭音瞬间预感到,也许是知烟查到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她在办公室里,还看到了威远,以及两个月前才见过的叶知烟。 她当下了然。看来之后的日子里,是要忙起来了。 “前辈。”昭音恭敬地敬了礼。 “坐吧。”亚久点点头。 昭音走到威远身边坐下。知烟仍是和上次一样,坐在他们对面。 知烟对昭音笑了笑。 昭音也回以微笑。 “知烟,说说吧。”亚久开口。 知烟点点头,告诉威远和昭音:“私生子的身份,我只查到了一点点线索。” 昭音静静地等着。 知烟继续开口:“他叫何向恒,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昭音心中一震。 “云家二老似乎是在怀疑我了,”知烟又说,“所以我只能停手,找借口离开了云家,回到团里。” “何向恒?”昭音淡淡开口。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全都看向昭音。 “嗯。何向恒。”知烟又重复了一遍。 “昭音,你认识?”亚久开口。 “我认识一个同名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昭音说完,看着威远说道:“你也认识。我发烧那天去医院,给我看病的实习医生,就叫何向恒。” 威远微微诧异,“是吗?” “嗯。”昭音点点头。 “这个人现在还在医院吗?”亚久问道。 “好像是不在了,不过我们可以找到他,”昭音告诉亚久,“佑轩前辈和这个人,是老朋友。” “佑轩吗。”亚久思考着,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威远这位佑轩的上司。 威远开口:“可以告诉佑轩。” 既然威远这么说,亚久便不再顾虑。他开口道:“不过佑轩现在在出任务,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那我们等他晚上回来,再见一面?”知烟问亚久。 “我们五个,目前必须保持信息量对等,”亚久缓缓摇头,“但是,两个高层,一个中层,一个副队长,大晚上见面,必然会引人注意。” “明天早上,我把佑轩带过来。”威远开口。 亚久点点头,“昭音,知烟,你们两个,明天一早直接过来。” “是,前辈。”昭音和知烟回答道。 从亚久的办公室出来,威远和昭音带着知烟,往办公楼外走。 “前辈们,抱歉,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知烟小声说。 “已经很有用了。”昭音告诉知烟,“在外面一个字都别提。” “嗯。”知烟点了点头。 下一秒,知烟的肚子,便响亮地咕噜出声。 昭音眼带笑意,回头看看她,问道:“你这么饿?” “唉,我大中午就离开了云家,饭都没来得及吃。”知烟告诉昭音,“云家二老真不好对付。我都不敢再多留一秒。” “你离开云家,用的是什么理由?”威远问道。 “云小姐说我手脚不利索,”知烟笑了笑,“打碎了她的东西。” 威远点了点头。 知烟的肚子,继续明目张胆地抗议着,发出各种声音。 但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食堂没有开门。 “老大,”昭音于心不忍地对威远说,“咱们请她在外面吃个饭吧。” “好。”威远回答。 “不用不用,我也没有那么饿。”知烟摆手想要拒绝,语气中却没有什么底气。 “我饿,”昭音笑了笑说,“走吧。” “那好!”知烟也不想再客气,她真的是太饿了,“真是太感谢了!” 三个人坐在火锅店里,桌上摆满了牛羊肉,海鲜和蔬菜。 知烟吃得狼吞虎咽,看得出来是饿坏了。 昭音笑了笑,转头对老板说:“老板,要罐冰……常温的啤酒。” “好嘞。”老板从柜台上拿了一瓶啤酒,递给昭音。 昭音想着幸好收住了,不然“冰啤酒”这三个字一出来,威远恐怕又要生气了。 她现在有点怕威远。 即使是那时候她刚进团里,做威远直系下属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怕他。 威远的占有欲,与她的自由欲,不可避免地碰撞着。 但她不想吵架。那种感觉很难受。她会瞎想,会猜忌,会觉得痛苦被放大了。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从容淡然,她已经无法适应太激烈的情绪波动。 而且她也害怕,吵着吵着,就散了。 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吧。 “对了,威远前辈,昭音,”知烟的注意力从食物上转移了出来,“你们都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昭音知道知烟指的是谁。只是人多口杂,说得模糊一些,对保密有好处。 威远摇了摇头。 昭音点了点头。 “昭音,你怎么知道的?”知烟又问。 昭音这才想起来,她知道何向恒的名字,是因为这个男人送她巧克力的时候,介绍了自己。后来,她遇到佑轩前辈和何向恒走在一起,才知道他们二人是老朋友。 威远却不知道何向恒的全名。他只知道那天的医生姓何。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过来搭讪,送巧克力,所以知道了他的名字?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死亡答案会让人窒息。 “前辈和他是朋友,”昭音缓缓开口,“我偶遇他们的时候知道的。” 这不是谎言。 只是逃避了关键信息而已。 作为外人的知烟,没必要知道得那么详细。 知烟点了点头,“这真的是天意,让我们找到他。” 他们每个人只握着一块拼图,拼在一起,竟是全局。 他们后来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你的戒指真好看。”知烟夸赞着昭音。 “谢谢,”昭音指了指身边的威远,“我男人眼光好。” “要不怎么能看上你呢?”知烟俏皮地挑挑眉毛。 “可不是。”昭音笑了笑。 “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知烟又问。 “半年多了。”昭音回答。 “哇,”知烟羡慕地赞叹,“正好这段时间团里不忙,能有很多时间黏在一起。” 昭音侧头看了看威远。 威远也看了看昭音。 昭音抿嘴笑着,坐得离威远近了些,挽住了他的胳膊。 知烟眨了眨眼睛,低下头继续吃饭,没再说话。 知烟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这也是她有亲和力的原因。她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的情绪分子,并及时做出反馈。 因此,她察觉到了,威远和昭音之间,存在着微妙的不对劲。 上一次,这两个人送她到云家,她感觉到的明明是,两个人之间有着很平衡的交往模式,双方都很习惯,也很适应。并且,她明显能看出,这段关系里,男人如对待珍宝一般把女人被捧在手心,女人灿烂明朗,却也没有恃宠而骄。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好像被打破了。 男人眼睛里的温柔,现在带了明显的强势。女人也不如之前明朗了,反而带了一丝丝……小心翼翼? 两个人的地位好像颠倒了,又好像没有,知烟说不出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使他们打破了之前那么好的平衡。现在这样,虽然不至于岌岌可危,却也是摇摇欲坠。 第202章 敲打 转天一早。 亚久办公室。 佑轩的大脑还没完全醒来,却已经在被迫接受这样高强度,高刺激的信息。 他的老友,有可能是香邦皇位的合法继承人。 “情况就是这样,”亚久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后,对佑轩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寂静了很久。 “何向恒?”佑轩终于轻声开口。 “对,”亚久问道,“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佑轩眨眨眼睛,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他是我父亲的学生。我只知道他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现在是实习医生。” “他父亲呢?”知烟期待地问。 佑轩摇了摇头,“我确实从没见过他父亲,他也从来没提过。” 这个答案,给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带来了希望。 “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他吗?”亚久又问。 “他现在应该是在香邦中心医院实习,”佑轩回答,“我也知道他家的地址,但他不常回家。” “去医院找他太明显了。”威远开口。 “但是去他家,他不一定在。”佑轩想了想,又开口道,“与其我们去找他,不如把他邀请过来。” “怎么邀请?”知烟问。 “我马上过生日,邀请个老朋友,应该没人怀疑什么。”佑轩回答。 亚久点点头,“那就只能在公寓了。” “可以,”佑轩继续说,“邀请亚久前辈,威远前辈和昭音,都很正常。” “但是前辈,你的室友们怎么办?”昭音问道。 “没事。我会把他们赶走。”佑轩自信地保证。 “知烟呢?”昭音又问,“有人问起来,怎么说?” “知烟……”佑轩看着知烟,眨了眨眼睛。 “何医生不是说被催婚?”昭音淡淡开口,“前辈就说,是帮老友牵线搭桥。” 佑轩一脸黑线。 “可以。”亚久却是相当赞同地点点头,“就这么说吧。” “佑轩前辈,那个何医生帅吗?”知烟倒是随和地打趣,“如果帅,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佑轩郑重地告诉知烟:“后辈,你尽管打扮得漂漂亮亮过去,不会让你失望。” 突然就不太确定,这究竟是场寻亲,还是场相亲。 “那就麻烦你联系他了。”亚久对佑轩说。 “不过,”佑轩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 “他从没提起过父亲吗?”威远问道。 “没有,他很少说和自己有关的事,”佑轩告诉亚久,“我认识了他很久,还是不很了解他。” 亚久缓缓点头,“趁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了解吧。” “我们一共有五个人,”知烟笑了笑,“他不想说都不行。” “前辈,要是何医生知道你这么诓他,”昭音说,“你们就要友尽了。” “可不是,”佑轩也打趣道,“之后他当了国王,可能会下令杀了我。” “不过即使他是,”威远开口,“他也未必想继位。” “先探探他的意思吧。”亚久开口。 “如果他无心继位呢?”威远看着亚久问,“你打算怎么做?” 是逼迫,还是放弃,亚久必须做出选择。 只有做出选择后,他们才能决定,当天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何向恒。 亚久眨了眨眼睛,“他是必须要继位的。” 威远点点头,“好。” “不过,”亚久说,“先别太强人所难。” 威远没有回答。 他能猜到亚久的想法。 如果何向恒不想继位,亚久很可能会换个角度,从他母亲下手。 不过那都是后话。 “前辈啊,”昭音问佑轩道,“你觉得如果何医生当了国王,香邦会比现在好吗?” 何医生城府很深,为人通透,昭音不知道,改朝换代,究竟是福是祸。 “不知道,”佑轩诚实地回答,“只能说现在的问题会解决。但未来也可能会有新问题。” “当务之急,一定是推翻现在的统治。”亚久开口,“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操心吧。” 而今天中午,威远破天荒地放了昭音,让她去和朋友一起吃饭。 威远本意并非控制昭音的自由。他只是想让昭音知道,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些事情,他在乎。他付出的真心,不想被践踏。 说白了,就是昭音思念白月光的时候,稍微收敛一点,至少别在他面前。 昭音在这段时间里,也一直挺配合他。 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昭音被禁锢了这么久,肯定憋坏了。威远打算重新放昭音自由,让她由着性子来。 昭音听到,威远主动说中午不用去找他,竟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昭音不解地开口。 “你不是很久没跟朋友一起吃饭了?”威远说,“去吧。” “那我傍晚要找你吗?”昭音又问,“我下午不去办公楼。” 威远摇了摇头,“不用。” “好,”昭音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再找你?” “嗯。”威远温柔地应道。 昭音惊觉,难道这个温柔的威远,才是真正的威远? 那之前那个占有欲爆棚的威远,是怎么回事? 男人这么善变的吗? 昭音对威远笑了笑,道了个别:“那我去训练了。” “晚上见。”威远对她点点头。 然而,当昭音兴冲冲地找到沁宁和宇柯时,却发现这小两口没法和她一起吃午饭。 沁宁挂在宇柯肩膀上,娇滴滴地开口:“我们下午没事,要去浅巷逛街约会。” 昭音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恶心。” “你还好意思说我?”沁宁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们吃松鼠桂鱼的那天,你在哪呢?” 昭音撅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沁宁。 “狮子头。”宇柯补刀。 “糖醋排骨。”沁宁继续说。 “好了好了!”昭音打断了他们,“我中午一个人吃。你们俩好好约会去吧。” 于是,在这个自由的中午,昭音一个人来到麻辣烫摊铺,准备好好逍遥一番。 “一份加麻加辣,一份常温……冰汽水!冰的!”昭音站在摊铺前,潇洒地开口。 她要喝冰的。 “昭音,又这么巧吗?”志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昭音惊讶地转头,“志岐?” 志岐对她笑了笑,“你还是这么爱吃麻辣烫。” “你也一样。”昭音也笑了笑,走过来坐到他对面,“你朋友没跟你一起?” “他都被我搞烦了。”志岐告诉昭音,“我天天拉着他来吃麻辣烫。” “姑娘,麻辣烫来了!小心烫。”老板把冰汽水和满满一碗麻辣烫,小心地放到昭音面前。 “谢谢。”昭音期待地掰开一双筷子,便埋头吃了起来。 志岐看了一眼昭音面前的冰汽水。 这两个人,感情还真是不错。那么贪凉的昭音,竟然能心甘情愿地听话,在那个人面前,喝常温的东西。 “你和威远前辈,相处得怎么样?”志岐问道。 “挺好的。”昭音点点头,轻松地回答。 半年多了。 志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两个独立的个体结合,必然有磨合,有矛盾。 既然他们没有从内部分裂,志岐便决定从外部敲打敲打。 “我前两天回家,”志岐告诉昭音,“跟我妈学了一门手艺。” 昭音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什么手艺?” “做马卡龙。”志岐缓缓开口。 昭音惊讶地抬起头,问志岐道:“你?学厨艺?” “我太无聊了,就跟着做了几个。”志岐回答。 “好吃吗?”昭音怀疑地问。 “喂,”志岐无奈地说,“也别这么小看我吧?” 昭音依然一脸狐疑。 “不过我妈手艺真的是好,我爸很幸福。”志岐对昭音笑了笑说,“我以后也想找个厨艺好的老婆。” “你可以的。”昭音鼓励道。 一整瓶冰汽水,伴着一整碗麻辣烫进了肚子。昭音顿时觉得相当满足。 “走吗?”志岐问。 “走吧。”昭音点点头,站起身来。 志岐也跟着站起来,问道:“你回公寓吗?” “嗯,我现在没事,先回去呆一会儿,”昭音回答,“之后再出来。” 这是一个平静的午后。团里偶尔能遇到三三两两的人,欢声笑语,结伴而行。 走到岔路口,昭音率先道别:“那我从这边走了。” “好。”志岐点点头,刚要转身,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昭音,等一下!” “怎么了?”昭音转身看着志岐。 “稍等,我马上下来。”志岐说完,转身迅速进了宿舍楼。 昭音干脆先走过来,靠在楼边等着。 志岐很快又重新下来,递给昭音一个盒子,“给你。” 这是一个不大的纯白色包装盒,四周还细心地用胶带粘了起来。 “是什么?”昭音看看盒子,又看看志岐,暂时没有伸手。 “马卡龙,做了一大堆,都带过来分给大家了。”志岐对昭音笑了笑,“就还剩两盒了,你拿走一盒吧。” 昭音这才伸手接过,“谢谢。” “客气什么,只是一点吃的。”志岐说完便与昭音道别,“那再见了。大概下次见,还是麻辣烫那里。” “是呢。”昭音也笑了笑,“再见。” 她举着马卡龙盒子,悠哉悠哉地上着楼,心里想着今天下午不忙,可以先在家睡一觉再出去。 第203章 怒火 上到顶楼,来到自家单元门前,昭音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昭音后辈!”盛阳从不远处急匆匆地走过来,“哎呀,我第一次这么开心看见你。快快快,跟我一起出个任务。很简单的,半小时结束。” “盛阳前辈,你看错了。”昭音一本正经地开口,“昭音后辈不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单元大门,准备走进去。 没想到,盛阳也跟着她走进来,站在门边,用脚踢开着门,态度放得相当友好:“昭音后辈啊,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昭音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盛阳。 “昭音,拜托了,现在只有你有空,你忍心看着我无依无靠吗?”盛阳可怜兮兮地说。 “忍心。”昭音郑重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往里面走了几步,把手里的盒子放到餐桌上。 盛阳见没有了希望,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这里有吃的吗?我都来不及吃午饭。” “有。”昭音说着,干脆撕开盒子周边的胶带,“这个就是。过来吃吧。” 盛阳松开了公寓门,走上前来,好奇地问:“是什么?” “马卡龙。朋友和他妈妈做的。”昭音回答着,打开了盒盖。 一张纸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喔唷,看上去不错啊。”盛阳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纸,还不忘感叹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朋友?” 昭音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 盛阳站直身体,把纸举到眼前,看着上面的字,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昭音不解地问盛阳。 “你这是男性朋友?”盛阳说着,把纸举给昭音看。 昭音凑上前去。 只要你愿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那是志岐有棱有角的字迹。 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 盛阳看着昭音的表情,奸坏一笑,“昭音啊,这下你不想帮我都不行了。” 说罢,盛阳把纸随意地丢在桌面上,顺手又抓了几块马卡龙,拉住昭音的衣角,便转身要出门。 “盛阳前辈,您也太不讲道理了。”昭音无奈地批判着,顺便吃掉了手里剩下的半块马卡龙。 盛阳小人得志般地开口:“当然。我要是添油加醋地讲给威远听,你可就完了。” “是,是,”昭音只得跟着他往前走,“求您高抬贵手。” “来,再赏你一块。”盛阳又递给昭音一块马卡龙,“剩下的我帮你吃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个人。” “好好,您随意。”昭音从盛阳手里接过马卡龙,扔进嘴里。 而这一次,盛阳把昭音忽悠得完全没了脾气。这个在他口中“半个小时”的任务,竟是耗了他们整整一下午。 等昭音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家门前掏着钥匙。 “昭音后辈,你太给力了。我回来请你吃饭!”盛阳元气满满地道了谢,走进自家,“砰”地一声关上公寓门。 昭音翻了个白眼,进了家门,发现威远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摸着腿上的牛奶。 她笑了笑,换着拖鞋,打了个招呼:“老大。” “嗯。”威远应和着。 昭音洗了手,走到威远身边坐下。 威远抬起头,直视着昭音的眼睛。 昭音看着面无表情的威远,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瞟见,桌上的马卡龙盒子,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 昭音的睫毛,极轻微地抖了抖。 威远就这么看着昭音,用脚把沙发边上的垃圾桶踢过来,朝里面抬了抬下巴。 昭音垂下眼睛看向垃圾桶。 半盒没吃完的马卡龙,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里面。 还有一个纸团。 昭音知道纸上写着什么。 是她大意了。她应该当即处理掉的。 盛阳说半个小时能回来,她竟然相信了。 而且她当时光顾着和盛阳打趣,也丝毫没在意这些。 这大概也都是因为,她以为威远变回了之前的温柔,就没再小心翼翼。 此刻,看着威远如此严肃,她才意识到,她确实过分了。 “对不起。”昭音开口,“我应该及时处理掉的。” 威远听了昭音的话,皱了皱眉。 他靠上沙发背,淡淡地说:“解释吧。” “志岐送的,我北巷的朋友。”昭音立即开口,“他说做了很多,都分给了朋友,我才收下的。” “每盒里面都放了字条吗?”威远挑眉问道。 “我收下的时候,不知道他放了字条。”昭音告诉威远,“盛阳前辈来拉我做任务,说想吃点东西。我那时候打开盒子,才发现字条的。” 威远看着昭音,没有说话。 “我们离开得很匆忙,盛阳前辈又说半小时就能回来,我就先没处理。”昭音继续解释着,“我没想到会比你晚回来。” “昭音,”威远缓缓开口道,“你吃了吗?” “我只吃了两块,”昭音解释道,“剩下的都是盛阳前辈吃的。” 威远继续盯着昭音,问出了这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两块,是你看到字条后吃的吗?” 昭音张了张嘴,却没法回答。 是的。 她看到字条后,还是吃了。 威远看到了昭音的沉默,便也知道了答案。 一股怒火瞬间在他胸腔里烧开。 他晚上回家,便看到了桌子上的半盒马卡龙,以及一张含蓄地表白的字条。 他知道昭音很受欢迎。 但他没想到昭音又是这样明目张胆。 包含着这种心意的礼物,昭音竟然也会收。 收完竟然还吃了半盒,表白字条也就这么扔在桌上。 昭音明知道他晚上回来会看到,却根本不在意。 就像毫不避讳的缅怀啜泣,就像摆在明面上的对戒与安眠药。 昭音还是一样啊,毫不考虑他的感受,随意践踏他的感情。 威远把字条团起来,与剩下的马卡龙一起丢进垃圾桶。 他现在正找昭音要个解释。 昭音说,收下礼物是因为对方说分给了很多朋友,她当时也不知道里面有字条。 昭音还说,她被拉去做任务了,时间紧迫,来不及收拾。 如果是这样,倒也有情可原。 因此威远关心的问题,只是她在看到字条后,吃了没有。 有和没有,意义完全不同。 而此刻,昭音的沉默,便是明晃晃地告诉着威远,她在看到字条后,依然是吃了。 “昭音,”威远的声音相当冰冷,“钟忆香送过很多东西,我一件都没收。” 昭音垂着眼睛,咬着下唇,静静地听着。 “安娜的水晶球,我知道大概是和你一起买的,所以我收了,”威远继续说,“但是之后,你还看到过水晶球的影子吗?” 昭音眨了眨眼睛。 的确,她没反对安娜买水晶球,但威远收下后,她便再也没看到过。 牛奶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围的低气压,从威远腿上跳下来,一路跑走了。 威远站起身来,走到角柜边,转身靠在墙上,看着昭音,朝音乐盒抬了抬下巴。 “我不是随便收,”昭音小心地开口,“我只是……” “有你自己的方式,我知道。”威远告诉昭音,“我不反对。” 昭音小心翼翼地看着威远。 “但你至少告诉我一声,可以吗?”威远轻声开口。 昭音刚想开口:“我以为……” “那种就别吃了,可以吗?”威远指着垃圾桶,愤怒地打断了昭音。他的低吼已经刻意压低了分贝,回音却还是弥漫在整间客厅里。 他是第一次这样吼昭音。 昭音痛苦地皱着眉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威远的声线带了一丝不可置信。 昭音的心脏,恐惧地跳动着。 “昭音,”威远的语气里竟然是带了失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自私?” 昭音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威远。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血管被割开,氧气被抽尽。 “别……”昭音颤抖着开口,“求你别上升到这个高度。” “是吗?”威远的目光很冰冷。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别那么想。”昭音低声说着,却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解释。 “那我应该怎么想?”威远声音中重新带了愤怒,“我应该想你当时太饿了?” “我当时……”昭音尽全力思索着说辞,大脑却是丝毫无法运转。 威远看着昭音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再次喷涌而出。 “我当时真的没多想,”昭音苍白地解释着,“我就是吃了两块……” “他跟你上床了,你是不是也不会多想?”威远再也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他愤怒地想站直倚靠在墙上的上半身,却是一个不小心,手肘碰到了角柜上的音乐盒。音乐盒随着他的怒气被扫到了地上,木片哗啦啦地散了一地,虽然分贝不高,却是格外刺耳。 昭音吓得往后缩了缩,低着头,痛苦地闭着眼睛。 威远侧头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木片,又看了看沙发上低着头的昭音,一句话都没再说,便走进了房间,甩上了门。 “砰”地一声。 昭音整个人轻轻一抖。 第204章 自损八百 昭音晚上没再敢去找威远。 她一个人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裹紧被子。 之后该怎么跟威远解释呢? 她当时真的没有多想,只是随便吃了两块。 不过,就是这种随便,才很伤人吧?她明知道吃进去的东西里,包含着什么心意。 那一瞬间,真的是大意了。 她在思考,如果和威远角色对掉,她现在会不会生气。 她不知道。她完全想象不到那会是什么感觉。 因为威远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一点点的不安全感。 倾慕威远的姑娘很多,但昭音从未因此烦恼过,得益于她的自身性格,也得益于威远给她的强大的安全感。 然而她已经习惯了自我,习惯了享受这份安全感,有些重要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忽略了。 这件事情,不怪志岐,不怪盛阳,只怪她自己。 她不觉得还有什么能对威远解释。之后只能好好表现,让威远慢慢消气。 然而,生活向来不遂人愿,一件麻烦事后面,总会跟着更多的麻烦。 转天清晨,天才刚亮,昭音靠在房间门边,看着威远打开单元大门。 前来婚姻审核的一男一女,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公寓里的低气压瞬间笼罩了过去。审核人员看到,面前的这一对,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晚上也是明显分房睡的。 客厅地上还有散落的木片。 这分明是吵架了。 昭音顺着看向地面。打碎的音乐盒的木片,依然散在地上。 她走上前去,蹲下来,一点点捡起碎片,扔进垃圾桶里。 威远走回自己房间门口,靠着门框,看着来人。 “日久才能见人心,”女人悠悠地开口,“这也是审核时间漫长的原因。” 昭音没说话,继续捡着木片。 “先生,”男人开口,“我们会尽全力保护香邦居民的利益。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昭音沉默着,把手里的木片扔进垃圾桶。 “我没什么需要。”威远冷冷地回应。 “您可以活得更轻松,”女人笑了笑,语气友好,“您不需要……” “没必要。”威远严肃地打断她。 昭音垂着眼睛站起身,把手里最后一片木片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门口。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打扰了。”男人说着,对面前的两人点头道别,“两位保重。” 昭音没有反应。 她听见一男一女走出了房间,关上了单元大门。 现在时间还早,还可以接着睡。 但昭音没有动。她仍然紧盯着地面,靠在自己房门边。 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的余光里,对面的威远依然在。 昭音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却是直接撞进了威远的眸子。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最终还是威远率先开了口:“你要过来吗?” 昭音的眼睛亮了亮。 她站直靠在门上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过去,小心地向威远探出手。 威远伸手回握住了昭音。 昭音瞬间感觉自己被特赦了。 她再无顾忌地走上前去,紧抱住威远,头深深地埋进威远的脖颈,轻声开口道:“对不起。” 威远却是回答她:“我话说得太重了。” “是我大意了,”昭音告诉威远,“我的错。” “下不为例。”威远轻声开口。 “好。”昭音埋在威远脖颈里,使劲点了点头。 话说开了,事情似乎就应该解决了。 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仍是存在微妙的诡异。 昭音才刚刚恢复的独立自由,瞬间又消失了。 只是这次,并不是威远要求的,而是她主动上交的。 她从此一有时间就会去找威远。 这本该是件好事。 只是昭音过于小心翼翼。 她说话前要先眨眨眼睛思考,做事前要先看看威远的脸色。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独立又自我的性子。但她不想再伤害威远,也不想再让威远失望。 威远看得到昭音最近的样子。 明显是比以前更小心了。 他那天没想把话说得那么重,却终究是没控制住。 昭音的反应,让他心疼。 但是他想想,这样也好。至少明确地告诉了昭音,以后要考虑他的感受。 毕竟他想和昭音过一辈子,如果昭音一直这么自我,他也吃不太消。 他知道昭音独立惯了。之前他一直让昭音由着性子来,昭音却也因此一直以为他没有底线。 现在既然昭音愿意主动改变,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习惯,之后也用不着再这么小心了。毕竟威远为昭音专门设立的底线,真的相当低。 -------------------------------------- 这天,法步坐在威远办公室里,对门口的昭音挑了挑眉毛,打趣道:“小祖宗,又来找你老公?” 昭音坐到威远办公室的沙发上,悠悠开口:“怕你抢走我老公。你过来得这么频繁。” “我哪能抢得过你?”法步鄙夷地看着面前的威远,“这小子眼里只有你一个宝贝。别的都是垃圾。” 昭音弯起眼睛,甜甜一笑。 “你们两个真是太恶心了,”法步继续开口,“亦爵前两天还跟我说,除了威远,昭音简直没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话音刚落,法步便清晰地看到,昭音的表情先是一震,继而眼中划过一丝恐惧。 法步纳闷,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好像没有啊。 但昭音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法步虽是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然而,觉得奇怪的,不止法步一个人。 “前辈,昭音。”楼道里,知烟迎面走来,友好地打着招呼。她漂亮的微笑唇,随和又秀气。 威远和昭音朝知烟点了点头。 “哎呀,你们俩可真是神仙眷侣,”知烟大方地夸赞,语气很让人舒服,“你们在一起,得伤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啊?” 昭音的眼神本能地躲闪了一下。 知烟并没有扑捉到这一瞬间,但她敏锐地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更加不对了。 尤其是女人,之前的小心翼翼,现在简直变成了讨好。 到底是怎么了? “我先走了。”威远转头对昭音说。 “好,”昭音点点头,语气相当乖顺,“我晚上去找你。” “嗯。”威远回答完,便转身进了办公楼。 昭音看着威远走进楼里,便也转身离开。 知烟跟在昭音身边,与她并肩走着。 昭音没有说话。 知烟眨眨眼睛,看看昭音,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昭音,你跟威远前辈,吵架了吗?” “没有。”昭音淡淡回答。 知烟叹了口气,“行啦,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我才不会相信。” 昭音笑了笑。 “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知烟告诉昭音,“但是你如果想找人聊聊,我随时欢迎你。” “好。”昭音答应着。 而这天傍晚,昭音在回家的路上,迎面遇上了志岐。 志岐笑着对昭音点点头。 昭音也笑着对志岐点点头。 志岐突然无法确定,昭音和威远,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他那天在麻辣烫摊铺遇到昭音,根本就不是巧合。 昭音和威远顺利地在一起半年多,到现在还没有吵架的苗头。至少在志岐看来是如此。 但是志岐相信,不管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过了热恋期,都一定会有矛盾要磨合。 必须找个由头让他们吵起来才可以,即使是先用一个下策。 志岐的确是回家和母亲一起做了马卡龙,但是送给昭音,却是别有用心。 他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这个盒子,里面放上字条。 只要你愿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是他亲口对昭音说过的话。 准备好这些,他最近便经常去麻辣烫摊铺吃饭。他知道昭音爱吃麻辣烫,早晚能在这里碰到她。 不管她是自己来,还是和朋友来,甚至是和威远来,志岐都可以聊起这个话题,顺便找个借口在回程路上,把马卡龙拿下来送给她。 为了打消昭音的顾虑,志岐还假意提起想找一个厨艺好的老婆。因为昭音厨艺不好,他这样一说,昭音更会放掉戒心。 此外,他还特意告诉昭音,他把马卡龙分给了很多人。 昭音这才收下这盒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毕竟在昭音看来,这只是一点吃的,见者有份。 如果威远没发现这件事,昭音大概会淡然地处理掉。志岐甚至还为此留了后手,他写字条的时候,故意让八卦的朋友看到。之后当着昭音和威远的面,他会想办法让朋友谈起这个话题。 如果威远发现了,那就最好了。之后根本不用他操心。 自己的女人收下包含着这种心意的礼物,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开心。 这至少足以成为导火索,让他们翻出之前压下去的种种不满。 半年了。有什么矛盾,有什么不和,让他们全都说出来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认真考虑,究竟还要不要继续这段关系。 志岐当然明白,这个方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得罪了高层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团里开除他,他还能回和安区做生意。反正当初他也不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但是得罪了昭音,就有些麻烦。 然而他不能眼看着昭音和威远这么顺利。再这样下去,闹不好就是一辈子。 他和昭音是多年老友,之前又是互相信赖的伙伴。之后他可以再想办法,弥补他和昭音的关系。 先把威远和昭音之间的坚固敲碎,才是当务之急。 第205章 心有余悸 昭音正要与志岐擦肩而过。 “昭音。”志岐开口叫住了她。 他费了那么大劲,现在至少得打探出,事情有什么进展,两个人的情况如何。 昭音停下脚步,看着志岐,表情没有什么异样。 “马卡龙好吃吗?”志岐干脆直接开口。 他太了解他的这位老朋友。如果昭音想隐藏内心,那么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昭音都会淡然地反应,不让他抓到一丝线索。 那还不如直接点,粗暴点。 昭音本来不想谈论这件事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默契地就散了。有些事情,根本不用明说。 但既然志岐非要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昭音便淡淡开口:“你还是这么目标明确,不择手段。” 昭音本以为志岐放弃了。 志岐含蓄地对昭音表白过两次。昭音一次含蓄地拒绝了,另一次没有接话。 她知道志岐肯定懂了,而且除了那两次,志岐的行为举止,从来没有超越朋友的界限。 昭音本来以为这样就行了。她和志岐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不想因为这种事,老死不相往来。 而且他们现在,平日里接触也不多。志岐甚至还说,想找个厨艺好的老婆,那肯定指的不是她。 她没想到志岐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想象。志岐一直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并且不急功近利。 他很善于先沉下心来,隐藏好自己的目的,时机合适的时候,再给对手稳稳一击。 这与他当年离开北巷的方式,如出一辙。 但是昭音知道,这件事终究是她自己的问题,没什么好责怪别人的。 只是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里,她又要和一位老朋友分道扬镳了。 感情一旦被利用,就再也回不去。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是一样的道理。 志岐摇了摇头,“我只是把想对你说的话,写进去了而已。” 昭音没再说话,继续向前走了。 这样的态度,令志岐根本看不出,昭音和威远,到底有没有争吵? 他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哪一步。 他知道这件事,会瞬间拉远他自己和昭音的距离。但是同样的,敌人会伤得更狠。 只是现在,志岐根本看不清事态的发展。他恍惚中不太确定,如果他们没有争吵,这样做,还值得吗? --------------------------------------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都还算太平。 只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知烟在云家的那段时间里,云老爷逐渐起了疑心。 他发现,自家女儿经常和这个新来的女人一起行动。 虽然这也没什么,谁用得顺手,就多用用谁。但女儿时常故意把其他人支开,单独与这个女人在一起。 而且她们的交流方式,根本就不像是贵族千金与贴身护卫。 这就很奇怪了。 云老爷甚至一度怀疑女儿也许不喜欢男人。 但他转念一想,看着女儿平日里和不同的男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好像刚刚的想法又不太成立。 云老爷开始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知烟。 知烟敏锐地察觉到了云老爷的怀疑。在查到何向恒这个名字后,她便迅速撤退,让云冬灵找了个由头,把她赶回了团里。 云老爷觉得更奇怪了。前一天还好好的,转天说走就走了。 他打算去香邦团一趟,亲自和这个女人谈谈。 他自然想不到知烟是在查私生子的事情。他的本意,只是要确定,知烟没有伤害云冬灵,也没有做对云家不利的事。 于是这天,云老爷来到团门口,让门口的人把知烟叫了出来。他还特地嘱咐对方,不要告诉知烟是谁在找她。 知烟听说门口有人找,便没有戒心地过去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在门口等着她的,竟然是云老爷。 云老爷看到知烟,向她微微点头。 这实在是把知烟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掉头回去,都已经来不及。 知烟感觉到自己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她根本控制不住。 完了。 知烟觉得,云老爷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肯定更加怀疑了。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挤出一个笑容,恭敬地打着招呼:“云老爷。” “说吧,”云老爷锋利的眼神盯着知烟,“当初为什么去我家?” 知烟想要友好地微笑着开口,却是笑得很不自然,声音也微微颤抖:“云老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得很。”云老爷带着严肃的气场,“说吧。” “我不明白。”知烟仍是没有气势地坚持着。 云老爷丝毫没有放过知烟的意思。他紧紧地盯住知烟,让知烟觉得喘不过气。 知烟不说话,他就不说话。他倒要看看,究竟谁会先耗不住。 知烟就这样沉默地与云老爷对峙,眼神闪烁,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她在云家调查的,可是关乎整个香邦的大事。如果现在因为她的紧张,被云老爷发现了端倪,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她该怎么办? 千万不能这么紧张啊。 但越是这样想,知烟越无法平静。 她的大脑无法思考,血液也流动得越来越慢了。再这样下去,她怀疑自己会晕倒。 “怎么了?”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知烟猛地转头,看见了威远,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 “前辈。”知烟紧张地开口,声音干涩,眼里全是求救的信号。 威远刚和法步出去吃了饭回来,竟然看到知烟和云老爷面对面站在大门口。云老爷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是想看穿知烟。知烟神情是明显的紧张,一开口,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你先回去吧。”威远对法步说。 法步点点头,看了一眼知烟,便转身先走回了团里。 法步离开后,威远没看云老爷一眼,一边走向知烟,一边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云老爷有事找我。”知烟看到威远过来,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威远站到知烟身边,转身面对着云老爷,与他对视。 “先生,”云老爷的目光从知烟转向威远,“你当初说,这位小姐,是亚久亲自推荐的?” “是,”威远平静地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亚久为什么会推荐她?”云老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威远。 “王家贴身护卫的推荐,需要综合能力,性格,个人意愿。”威远稳稳地开口回答,“亚久会亲自选出符合条件的人。” “符合条件?”云老爷冷冷地又把目光转向了知烟。 知烟身边有了威远,便也有了底气,抬头迎上云老爷的目光,不再闪避。 “出了什么问题吗?”威远又问。 “你问问她为什么回来。”云老爷看着知烟,却是在对威远开口。 威远便转头,淡淡问知烟道:“为什么回来?” 知烟的语气也变得平稳而坚定:“前辈,我打碎了云小姐的东西,被小姐赶出了云家。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威远听完,转头重新看向云老爷,“抱歉,给云家添麻烦了。” 云老爷明显不想这样罢休,却又似乎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威远在云老爷继续开口前,率先问知烟:“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 知烟领会到了威远的意图,便配合地摇了摇头,“前辈,还没有。” 威远挑了挑眉,“再给你半个小时,来向我汇报。” “是,前辈。”知烟说完,又恭敬地对云老爷说:“云老爷,那我先回去了。” 之后,知烟便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团里。 威远重新开口,对云老爷说:“给云家带去的困扰,我代表团里,向您道歉。” 云老爷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等云老爷走远后,威远便也转身往回走。 当他走过一个拐角,却发现知烟正静静地靠在墙边,还没有离开。 “前辈。”知烟看见威远,迅速直起身来。 威远点点头。 “谢谢你,”知烟告诉威远,“幸好你过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问你什么?”威远问知烟。 “他问我当初为什么去云家。”知烟回答。 意料之中的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威远又问。 “我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知烟眨了眨眼,又问威远,“前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这样回答,反而好像有什么似的。是不是应该说是亚久前辈派我过去的?” “没事。”威远淡淡道。 “他会不会怀疑我了?”知烟很焦灼。 “他一定是怀疑了,但未必联想得那么远。”威远回答。 “而且我当时特别紧张,”知烟依旧担忧地说,“我觉得他肯定看得出来。” “他那样来找你,你紧张才是正常的。”威远告诉知烟,“没事。” “真的吗?”知烟听了威远的话,似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嗯。”威远点点头。 “我太不淡定了,”知烟说,“对不起。” “你做得很好了。”威远对知烟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前辈,”知烟叫住了威远,“谢谢你。” 威远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知烟重新靠上了身后的墙,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却依然心有余悸。 第206章 讨好 昭音低着头,走在公寓楼道里。 她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时间吃。不过工作提前结束了,也挺好。她打算先回来歇一会儿,晚上再去找威远吃饭。 站在单元门前,她掏出钥匙拧开大门。 “昭音后辈!”盛阳又是急匆匆地走过来。 “不。”昭音说着,走进公寓,便想关上门。 “哎哎哎,等一下。”盛阳伸出脚,勾住了正要关上的房门。 昭音见状,便也只好松开了手,问道:“前辈,又有半个小时的任务要出吗?” “不是不是,”盛阳说完,问昭音道,“我进去说可以吗?” “进来吧。”昭音点点头,后退了一些,留出了开门的空间。 盛阳推开门走进来,鬼鬼祟祟地朝屋子里探探头。 “威远前辈不在。”昭音开口。 “昭音啊,”盛阳听罢,虚掩上房门,站在门边问昭音,“你是不是和威远吵架了?” “没有。”昭音回答。 “你跟我说实话。”盛阳明显不相信,“你俩最近气氛根本不对。” 盛阳那天拉着昭音出完任务,回到家里躺到床上,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是把马卡龙盒子里的表白纸条,就那样丢在了她家桌子上。 他当时本来觉得,既然昭音收下礼物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有纸条,那即使威远发现了,应该也不会有事。毕竟有人喜欢昭音,偷偷摸摸地用这种方式表白,并不是昭音的错。 而且他那天离开得匆忙,便随意把纸条往桌上一丢。他本来以为任务会结束得很快,昭音回来再收拾,也完全来得及。但没想到一拖就拖到了晚上。 但他现在腾出了心思,仔细一品,便又觉得,任凭谁遇到了这种事,不管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好像都还是会生气。他当时把纸条扔在桌上的时候,似乎是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威远今天比昭音早到家,便很可能看到了纸条。 他惊恐地意识到,这样一来,他莫不是害了昭音? 于是,他这两天特别留意了一下。 果真,威远和昭音最近虽然交流正常,也经常黏在一起,但气氛总是很诡异。 这份诡异,来源于昭音过度的小心翼翼。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吵架了? 他得赶紧问问。 于是现在,他抓住了与昭音单独相处的机会,想听昭音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吵架。”昭音还是淡淡地回答。 “昭音啊,你说实话,”盛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是不是因为那天的马卡龙,你们吵架了?” 昭音看着盛阳,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是。” 盛阳的表情突然就带上了抱歉,“哎呀,都是因为我。” 昭音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要不,我去帮你跟威远解释一下?”盛阳小心地提着建议。 “不用了,”昭音告诉盛阳,“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威远不相信你吗?”盛阳说,“我可以帮你作证啊。” “他没有不相信我,”昭音回答,“不过情况有点复杂。” 盛阳听到昭音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哎呀昭音,我实在觉得很对不起你啊。”盛阳小声开口。 昭音轻轻一笑,打趣道,“对,都是前辈你的半小时任务害的。” 盛阳叹了口气,扶了扶额,继续问道:“威远是不是凶你了?我看你最近在他面前这么乖。” “就那天吵了一架,”昭音回答,“现在已经没事了。” 盛阳看着昭音,眨了眨眼睛。昭音既然说没事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这两个人之间,具体有什么问题,盛阳并不清楚。两个人的事,终究要两个人自己解决。 但不管怎样,那天的事情确实有一部分他的错。盛阳一想起来,就不禁心生愧疚。 “那你如果有需要,就找我,”盛阳告诉昭音,“至少我那天在场,能帮你做个证。” “好。”昭音点点头。 盛阳又叹了口气,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便转身走出了昭音的家。 昭音关上了公寓门,缓缓转身,靠在了门上。 她最近确实很乖。 她甚至是在讨好威远。 因为她真的挺害怕的。 威远从没像那天一样凶过她。 从没摔过东西。 从没当着她的面甩过门。 从没说过那么重的话。 但就在那一天晚上,这些事全发生了。 最可怕的是,威远那天的语气里,竟是带了失望。 一想到这里,昭音的心脏便像被撕扯一般地疼着。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她不对,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委屈。 同时,她也有点害怕,威远会不会因为失望而离开她。 不知不觉,泪水先是模糊了双眼,再簌簌落下。 感情,真的是可怕的东西。曾经波澜不惊的她,现在居然会因为别人的态度,产生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看着滴落在手上的泪。阳光下,泪珠的边缘分外刺眼。 感情里,幸福会放大,痛苦自然也会放大。就像现在这样。 昭音不敢再出任何差池,只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这天傍晚,昭音到威远的办公室里找他。 法步坐在威远对面的转椅上,转过身来打招呼:“小祖宗。” “法步哥,你又在啊?”昭音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到沙发上。 “可不是,我的好朋友都被你抢走了,”法步朝威远抬了抬下巴,“我得努力把他争取回来。” 昭音却是意料之外地没有接话,弯下腰去系鞋带。 不过法步也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对了,我今天中午回来,听到两个新人,在夸昭音前辈漂亮有实力。想想小祖宗现在也变成前辈了,时间还过得真快。” “啪”地一声,是笔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紧接着,法步便惊讶地看到,刚刚系好鞋带直起身来的昭音,竟是吓得闭着眼睛,整个人狠狠往后缩了一下。 “笔掉了就把你吓成这样?”法步无情地嘲笑着昭音,“你的颜值是用胆子换的吗?” 昭音垂着眼睛,微张着嘴,轻轻呼吸着,没有接话。 威远自然也看到了昭音的反应。 他相当震惊。 他手里的笔没拿好,掉到桌子上了而已,竟然把昭音吓成了这样? 他本来以为昭音最近,是在小心地适应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生活。 但是现在看来,与其说是小心,倒不如说是恐惧。 昭音在害怕他。 他的情绪稍微有点变动,昭音就会很紧张。 威远的心脏被紧紧一扯。 昭音这样,该有多辛苦啊? 这不是他的本意啊。 如果昭音这么辛苦,那威远甘愿让她由着性子来。 “你该走了。”威远看看法步,下了逐客令。 “好,好,我走了。”法步站起身,“你俩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吧。” “再见。”昭音对法步笑了笑。 法步挥挥手,走出威远的办公室,带上了门。 威远跟着他走过去,顺手把门锁转上。 “咱们去吃什么?”昭音乖顺地问威远。 威远坐到她身边,轻声问:“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昭音也是轻声回答。 “昭音,”威远温柔地开口,伸出手去,抚摸着昭音的小脑袋。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 “你很怕我?”威远轻声开口道。 昭音咬了咬下唇。 “是吗?”威远的声线放得非常温柔。 “是。”昭音诚实地回答。 “为什么?”威远轻拍着昭音的脑袋,不想让她觉得紧张,“我那天太凶了?” 昭音轻轻点了点头。 “对不起,”威远告诉昭音,“我不该那样。” 威远心里明白,这件事只是一团火花,却点燃了之前昭音明目张胆祭奠故人时,在威远心中洒下的那堆灰烬。 熊熊烈火瞬间燃烧起来,顺着他的血管,蔓延了整个身体。 他终究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昭音现在竟然这么害怕他。 昭音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睛。 “昭音,”威远轻轻拍拍昭音的后脑,告诉她,“我知道你习惯了独立。” 昭音安静地垂着眼睛,等着威远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考虑我的感受,仅此而已。”威远解释道。 昭音依然没有说话。 “对不起,那天那样对你,”威远继续劝着昭音,“我以后会注意。” 昭音终于抬起眼睛,重新看着威远。 她听着威远在跟她道歉。 她的心情很复杂。 威远还是爱她的,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也要给她台阶下。 她竟然让这样爱她的人失望了。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威远安慰着昭音。 昭音点了点头。 “你以后不用这么小心。”威远继续劝道,“再有什么事,我会找你好好谈,可以吗?” 罢了。就让她由着性子来吧。 之后有什么事,就心平气和地找她谈一谈。 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掉就算了。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老大,”昭音终于小心地开口,“你凶起来真的好可怕。” “对不起,”威远说,“昭音,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我很怕,你是因为不爱我,才不为我考虑。” 昭音轻声开口:“我怎么会不爱你?” 威远点点头,“那就够了。” 说完,他温柔地把昭音揽进自己怀里。 昭音慢慢张开双臂,环住威远的腰。 如此熟悉的味道。 不知不觉,昭音竟是已经这样贪恋威远的味道。她一路走来,冷静,淡薄,自顾自地耀眼。然而为了抓住威远,她却甘愿去乖巧,去讨好,去主动配合威远爱的方式。 昭音用内心的平稳押了注,想去赌一赌,这次究竟是一生,还是一瞬。 第207章 提醒 这之后,威远对待昭音的态度,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温柔地溺爱着昭音,不再给她一丝一毫的压力,也不再要求她做什么。 然而现在,即使威远没有要求,昭音也会主动去找威远。虽然不是一日三餐都黏在他身边,却也比一开始频繁很多。 现状似乎稳定而美好。 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昭音正坐在宇柯和沁宁对面,一边主动屏蔽面前小情侣的打打闹闹,一边闷头吃着松鼠桂鱼,不想卷入这场战争。 “昭音,你来评评理。”沁宁气愤地拍拍昭音前来夹菜的手。 “对,你们说得都太对了。”昭音立即附和。 “喂,”宇柯不满,“你怎么比我一个大男人还敷衍?” “你看,你也承认自己敷衍了。”沁宁转头又去和宇柯吵。 昭音听得头都快大了,连忙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沁宁嘴边,“来来来,先吃点,补充了体力再接着吵。” 沁宁气呼呼地吃了。 昭音趁她嚼着鱼肉安静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开口:“你们两个太恐怖了。我都被你们吵耳鸣了。” “这鱼还挺好吃。”沁宁的注意力被松鼠桂鱼吸引,终于停止了和宇柯吵架。 谢天谢地。昭音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真的。”她揉着太阳穴,语气倒是真诚,“你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谁想跟他天长地久?”沁宁一脸嫌弃。 “喂,罗沁宁,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看得上你。”宇柯立刻反驳。 “来!干杯!”昭音连忙举起手里的饮料,突兀地碰上对面伙伴的杯子。 沁宁噗嗤一笑,“丫头,你和你家威远肯定不像我们这样吧?” 昭音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们看上去就像老夫老妻。”宇柯说。 昭音笑了笑,“是吗?” “嗯。”宇柯点点头,“很稳定的感觉。” 谁想到昭音竟是缓缓摇了摇头。 沁宁和宇柯吃惊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呢?”宇柯问。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昭音诚实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但是我根本不确定,我们能不能走下去。” 昭音刚走进这段关系的那几个月,很退缩。 她的过去不断啃噬着她,带给她罪恶感。 她一度不确定,这样下去,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然而现在,有了一件更令她不确定的事。 威远那天带着失望的语气,说她自私。 这真的是太伤了。 她跟在威远身边这么久,给威远带去了无数的麻烦。然而威远一直都很有耐心,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始终选择和她一起面对。即使是在她对自己都失望的日子里,威远依然鼓励着她,告诉她做得很好,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她知道,这都不是理所应当的。威远对她好,她很感恩,也一直在努力,为的就是让威远觉得,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然而现在,威远失望了。 她一次的大意,足以把威远从她身边推走太多。 即使威远很有责任感,很温柔,那又怎样?愤怒是可以平息的,但是失望,会刷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 威远对她的感觉变了多少,她根本不知道。 “你还是因为前任,走不出来吗?”沁宁微微皱着眉问道。 “不是吧?”宇柯转头看着昭音,一脸可惜,“昭音,你要是还走不出来,我真的劝你分手。” 沁宁和宇柯不是非常了解昭音的感情生活。他们只知道昭音从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前任为她舍弃了生命,导致她很久都无法走出来。 至于昭音和威远之间的相处,昭音平时会秀恩爱,也会抱怨吵架,却从来没提过细节。他们只是能看出,这两个人一开始相当独立,后来又每天黏在一起,现在程度适中,似乎是刚刚好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因此,现在昭音这样说,沁宁和宇柯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昭音还是走不出过去。 昭音张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情况有些复杂。 而且,她觉得和外人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两个人朝夕相处,积累下来的想法和感受,外人怎么可能通过三言两语就明白? 昭音犹豫了一会儿,只好开口:“有点复杂。” 沁宁和宇柯了解昭音的性格。感情的事,她更倾向两个人自己解决,不愿意和外人说得太多。因此他们没打算继续追问。 “丫头,我知道你不愿意聊感情上的事。”沁宁温柔地告诉昭音,“但是如果你想聊,随时找我们。” “好,”昭音笑了笑,开口道,“快别安慰我了。你们快接着吵吧。听你们吵吵架,我心情好像还好点。” “好嘞!”沁宁迎合着,一拍桌子,“陆宇柯!你个混蛋!” 四人桌,三个人。两个癫狂,一个安静。 然而昭音没有发现,知烟正坐在她身后,微微地震惊着。 知烟和朋友过来吃饭,一进店就看到了昭音。她本来是想上前打招呼,却看到昭音对面的一对男女正在打闹。 这么甜蜜,她哪舍得上前破坏? 既然如此,知烟暂时没前去打扰,而是坐到他们后面的空桌,与昭音背对背。她想着之后,等这对小情侣安分下来了,再转身跟昭音打招呼。 没想到,她听到了昭音亲口承认,她在与威远的关系中,竟是如此不坚定。 之前,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的时候,还特地关心过昭音。但昭音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然而今天,她才了解到,昭音似乎是一直没走出上一段感情。 这样也太不尊重现在身边的人了。 怪不得后来,威远从温柔变得强势,昭音从明朗变得小心。大概是威远发现了昭音心有旁骛。 一切都对上了。 那么关键就是,威远到底知不知道,昭音现在内心依然很犹疑,而且似乎已经有了走不下去的意思? 两个人的感情,只要有一个人不坚定,就很难走到最后。 但知烟知道,即使她有心开导昭音,昭音和她毕竟不熟,也未必会和她谈得很深入。 而且,她又听到昭音的朋友说,昭音不喜欢聊感情上的事。 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一对神仙眷侣,渐行渐远吗? 知烟轻轻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和昭音打招呼了。免得昭音知道她听到了那些话,会觉得尴尬。 而今天下午,知烟在办公楼外,遇到了威远。 她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前辈。” 威远对她点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走出两步,知烟又突然回过头来,轻声喊道:“前辈,等一下。” 威远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知烟。 知烟表情有些为难地看着威远。 “怎么了?”威远皱了皱眉,“云家又来找你了?” “不是不是。”知烟连忙摇了摇头。 她刚刚遇到威远的时候,突然想到,既然昭音那边行不通,能不能试试威远这边? 她当下这么想着,便已经开口叫住了威远。 现在,她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个亲和力很强的人,也愿意帮助朋友解决困难。这次也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调和,却突然想起,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可是香邦的高层。她这样插手人家的私事,会不会不太礼貌? 但是已经晚了。威远正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说些什么,岂不是显得更奇怪? “前辈,”知烟只得小声开口,含糊地问道,“你和昭音,最近还好吗?” 威远不知道知烟究竟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知烟为什么要这样问。他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划过一丝不安。 “那就好。”知烟笑了笑,便敬了个礼,转身想要离开。 威远太高冷,即使外向如知烟,还是稍稍有些害怕他,便想着还是别干涉了。 但知烟没想到,威远竟然叫住了她,开口问道:“怎么了?” 知烟转回来,重新与威远面对面。威远的表情很平静,但知烟知道,既然他能主动开口问,就说明他心里没有那么平静。 威远如此在乎昭音。 既然如此,知烟还是想帮帮他们。 “前辈,我觉得你可以好好跟昭音聊一聊。”知烟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开口,“看看彼此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威远一边听着,一边思考着她的弦外之音。 威远觉得,知烟可能是听到昭音说了什么,或者看到昭音做了什么,现在才会和他说这些话。知烟既然是突然叫住他,又是明显地没有提前想好说辞,那就说明,知烟才遇到昭音不久。 知烟让他了解一下昭音究竟是怎么想的。 看来昭音心里,有不好的想法。 “前辈,你和昭音,真的很般配。”知烟继续说,“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走下去。” 威远的心被狠狠一扯。 昭音到底又在想什么? 知烟说完,便恭敬地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提到昭音说的任何话。这些事,需要当事人自己去聊开。她的任务,只是提醒当事人,是时候聊一聊了。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第208章 面具 晚上,昭音一个人上楼,来到天台吹风。 此时的香邦,华灯初上。昭音想到这其中,竟然有一盏灯属于她的家,不禁心中觉得温暖。 温暖过后,便是一阵恐惧。 一直不曾拥有,与拥有了再失去,说不上哪个更痛。 “后辈啊,”佑轩一阶一阶走上来,“真是好久不见。” 昭音转过身,看到佑轩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身后还跟着亦爵。 “前辈们,好啊。”昭音笑了笑,与两人打着招呼。 “好啊,昭音。”亦爵潇洒地回应。 “来。”佑轩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扔给昭音,“不好意思,没有冰的。” 昭音左臂依然倚在栏杆上,伸出右手,稳稳接住啤酒,“没关系,我现在爱喝常温的。” 三个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天台上的夜晚,凉爽而惬意。 “昭音,你敢想象吗?”亦爵托着腮,勾起嘴角看着昭音,“佑轩这小子,竟然不想让我帮他庆祝生日。” “不敢想象。”昭音淡定地回答着,拉开了啤酒环。 “我本来特意把那一晚空出来,”亦爵幽怨地看着佑轩,“结果这小子说他不打算庆祝。” “太过分了。”昭音一本正经地应和。 “你少来了,”佑轩回怼着亦爵,“我哪年庆祝过生日?” “太伤心了,你从来不给我机会。”亦爵故作含情脉脉,看着佑轩的眼睛。 “滚,”佑轩无情地说,“我可不想耽误你泡姑娘的时间。” “我什么时候泡过姑娘?”亦爵勾着嘴角开口,“我一直都很专一。” 昭音侧头看着香邦的夜景。 “后辈啊,我怎么觉得你瘦了?”佑轩看着昭音,疑惑地开口。 这才几天不见,佑轩总觉得,昭音本来就清晰的下颌线,现在变得更加分明了。 昭音转回头来,惊讶地看着佑轩,“前辈,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不是吗?”佑轩征询着亦爵的意见。 亦爵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了一遍昭音,缓缓开口:“情伤真是使人憔悴。” “情伤?”佑轩狐疑地看看昭音。 “可不是。”昭音说着,缓缓靠上椅背。 “什么情伤?说来听听。”亦爵放下二郎腿,饶有兴致地微微凑近。 “老大对我太好了,”昭音一本正经地开口,“我真怕被他宠坏了。” 亦爵和佑轩对视了一眼。 “咱们把她扔下去吧。”亦爵朝昭音抬了抬下巴,对佑轩说。 “可以。这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佑轩点了点头。 昭音灿烂地笑了笑。 “看来你们相处很顺利啊。”亦爵说。 “还不错。”昭音说完,喝了口啤酒。 “真羡慕你们。”佑轩开口。 “那是因为昭音比你眼光好,”亦爵无情地嘲讽着佑轩,“你赶紧找人家请教请教吧。” “后辈啊,教教我吧。”佑轩虚心地开口。 “没问题前辈,”昭音一口答应,“下次你找女朋友,我一定帮你参谋。” “他当初分手,可是不省心,”亦爵告诉昭音,“他前女友和你找完茬儿之后,还闹了好一阵子。” 昭音同情地看着佑轩,撇了撇嘴。 佑轩叹了口气,举起啤酒,“我一想起来,就得借酒消愁。” “不过佑轩前辈,个性张扬的姑娘,确实很适合你。”昭音托着腮,对佑轩说。 “我也觉得。”亦爵把啤酒聚到昭音面前,与她碰了下杯,“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都真有经验。”佑轩讽刺地夸赞道。 “昭音,你觉得我呢?”亦爵表情玩味地问道,“什么样的适合我?” 昭音打量着亦爵,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开口:“前辈,你百搭。” 亦爵惊讶地瞪着昭音。这个该死的后辈,竟然开他玩笑。 “说得好。”佑轩鼓掌称赞,“这小子就是百搭。他已经搭过一万个姑娘了。” 昭音坏坏一笑。 “喂喂,多大人了,说话负点责任。”亦爵鄙视着佑轩,“暧昧归暧昧,正式归正式,可不一样啊。” “前辈正式过几个?”昭音挑眉问。 “两个。”亦爵毫不犹豫地回答。 昭音紧接着问:“暧昧过几个?” “快数快数。”佑轩立即添油加醋。 亦爵瞪了一眼佑轩,没有回答。 昭音和佑轩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怕是还没数过来呢。”昭音开着玩笑。 “别说我了,”亦爵赶忙绕开话题,“昭音之前正式过几个?” “一个。”昭音回答。 “你那时候多大?”佑轩感兴趣地问。 “十六岁。”昭音开口。 “哇!”亦爵和佑轩对视了一眼,“好久以前了啊。” “是啊。”昭音淡淡回应。 “你们谈了几年?”逮到了八卦昭音的机会,佑轩全身的八卦之火燃烧了起来。 “两年。”昭音诚实地回答。 这个答案,使亦爵和佑轩相当惊讶。 “那你空窗了四五年?”亦爵不可置信地问。 “对啊。”昭音语气很平淡,“很难想象吗?” “很难想象。”亦爵真诚地回答,“你这个条件,想找男人,随时随地。” “你怎么空窗了这么久?”佑轩依然无法相信。 “没找到合适的。”昭音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过也的确是事实。想找个打发寂寞的人,倒是简单。但是想找个共度一生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倒也是。”亦爵重新靠上椅背,“能配上昭音的男人,也确实不多。” “昭音适合成熟的。”佑轩点点头,“就像威远前辈这样的。” “他不只是成熟。”昭音把左手举到眼前,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悠悠开口,“他还很温柔,很体贴,很浪漫……” “停下吧,后辈,我们知道了。”佑轩一本正经地打断昭音。 昭音勾了勾唇角。 亦爵看着昭音,微微一笑。 他自然希望能做昭音身边的那个人。但是如果不行,那他希望昭音和她爱的人,能顺顺利利。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昭音便率先道别离开。 她把空啤酒罐捏扁,扔进天台门口的垃圾桶,然后一阶一阶走下楼,来到自己公寓门前。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家,牛奶从沙发上跳下来,欢快地叫着跑过来。 “回来了。”威远跟昭音打了个招呼,把手里刚接好的一杯水递给了昭音。 “我不渴,”昭音换着拖鞋,摆了摆手,“你喝吧。” 牛奶蹭了蹭昭音,满足之后,又跑去蹭威远。 威远单手抱起牛奶,牛奶立即探出头去,用湿漉漉的小鼻子闻威远的耳朵。 昭音一边洗手,一边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猫。 威远等着昭音洗完手走过来,便伸出另一只手臂,把她揽到怀里。 昭音把头埋进威远的脖颈,双臂紧紧环着威远的脖子。 牛奶从威远手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地去吃饭。 威远用腾出来的手,轻抚着昭音的头发。 过了很久,昭音才探出头来,微微踮起脚尖,吻了吻威远的脸颊。 “昭音,”威远低头看着昭音的眼睛,语气放得很温柔,“今天有发生什么事,你没和我说吗?” 一直以来,昭音在外人面前,都习惯隐藏内心的情绪。但是在威远面前,她可以放下戒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因此她之前从没想到,终有一天,她也会在威远面前,带上了面具。 此时,她表面上相当淡定,内心却是非常恐惧,即使威远已经刻意放轻了语气。 她的大脑飞速地思考着,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威远失望的事情。 威远看着昭音淡定的表情,以及在思考的样子,又加了一句:“或者今天,有过什么不好的想法吗?” “没有,”昭音想了想,只有一件事,“我刚刚在天台上,遇到了佑轩前辈和亦爵前辈,跟他们喝酒聊天来着。” 是不是会惹威远生气啊?毕竟亦爵也在场。 难道又让威远失望了? 昭音的心中一紧。 威远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昭音,“不用这么小心,昭音,我不会干涉你。” 昭音眨了眨眼睛,“那就没有了。” 威远心下觉得奇怪。那知烟指的是什么? 昭音看着威远不说话,心跳竟是被恐惧带得微微杂乱。 她害怕万一又在哪里大意了,会把威远推得更远。 “真没有了。”昭音再次开口。她的表情虽然淡定,语气还是无法避免地带了一丝丝焦急。 “昭音,我只想跟你走完一生,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威远双手搭上昭音的双肩,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昭音的眼睛,“所以,你如果有什么想法,要及时找我沟通。” 昭音看着威远,点了点头,“我会的。” 威远又想了想,终于还是直白地开口问道:“你今天看见知烟了吗?” “知烟?”昭音回想了一下,“没有啊。” 看来知烟看到了昭音,但昭音没注意她。 那威远也问不出什么了。 “怎么了?”昭音看威远没说话,便主动询问。 威远摇了摇头,又对昭音说了一遍:“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昭音点点头。 威远轻轻吻了吻昭音的额头。 昭音温顺地蹭了一下威远的下巴,对他说:“我先去洗澡,一会儿找你。” “嗯。”威远轻声回答。 他看着昭音走回房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知烟说的那些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那昭音心里不好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第209章 唇 知烟还是在亚久有空的时候,去办公室找了他一趟,把云老爷来团里见她的事告诉了亚久。 亚久听完知烟的描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哥?”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知烟和亚久说话便比较随意,“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亚久告诉知烟。 “但是威远前辈过来之前,我的表现都太不淡定了,”知烟依然很担心,“他肯定怀疑我了。” “怀疑归怀疑,但他应该想不到那么远,”亚久说,“顶多以为你贪了云家的钱财。” “是吗?”知烟不确定地问。 “嗯。”亚久点点头,“放心吧。” 既然威远前辈和亚久哥都这么说了,知烟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她轻快地从亚久的办公室出来,在楼道里走着,神情放松。 她看见威远迎面走来,便恭敬地敬了个礼,“前辈。” 威远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 知烟继续向前走着。 威远走到办公室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叫住了她:“知烟。” 知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礼貌地应和道:“前辈。” 威远对知烟说:“跟我来一下。” 说完,他用钥匙拧开办公室的门,推门走了进去。 知烟跟在威远身后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威远坐到办公桌后面,朝沙发抬了抬下巴:“坐。” 知烟坐到沙发上,看着威远,想着威远把她叫到办公室的原因。 有可能是因为云家的事。 有可能是因为昭音的事。 “前辈,你找我有事?”知烟恭敬地询问。 “知烟,”威远直白地开口,“你那天,为什么让我找昭音聊一聊?” 威远那晚和昭音聊过,昭音也表示了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但既然知烟觉得事态不乐观,甚至到了亲自来找他的地步,他还是想搞清楚,知烟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和昭音之间,不想有裂痕。 知烟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听到威远亲口问了出来,她还是抑制不住地震惊。 她没想到威远竟然如此在乎昭音,在乎到把她一个普通下属叫到办公室来,专门问这件事。 这么高冷的人,居然这么深情。 “前辈,你跟昭音聊过了吗?”知烟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得根据对方的进展,想好措辞,不能帮了倒忙。 威远点点头,“但她不知道我指的是哪件事。” 知烟眨了眨眼睛,“也对,昭音当时没看见我。” 威远等着知烟继续说下去。 知烟看着威远,犹豫着。 “知烟,昭音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顾虑,”威远告诉知烟,“我只是想了解,她现在在担心什么。这样我才能和她聊。” 堂堂冷面上司,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竟然主动说了这么多话,就为让她开口。 知烟叹了一口气。 威远前辈竟是如此坚定地想和昭音走下去。 这么优秀的人,明明应该被另一半,全心全意地对待啊。 知烟打算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 “前辈,”知烟终于开了口,“那天午饭的时候,我听到昭音说,她对你们现在的感情,不太坚定。” “她的原话是什么?”威远问。 “嗯……我忘记了,”知烟思索着开口,“不过我听她的意思是,觉得现在有些走不下去。” “她说原因了吗?”威远又问。 知烟抿了抿嘴,继续开口:“我听到她和朋友们,聊到了她的前任。” 威远没说话。 “昭音没有说细节,只是说情况有些复杂。”知烟继续解释。 “她只是说不坚定吗?”威远继续问。 没有说要离开吗? 知烟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她只是说不坚定。” “我知道了,”威远对知烟点点头,“谢谢。” “前辈,”知烟小心地看着威远,“你打算怎么办?” “找她聊聊。”威远平静地开口。 但其实,既然是这件事,威远便不觉得有什么能聊的。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唯独天祈的事,他不敢碰,碰了也没意义。 他只是怕之前凶了昭音,昭音会退缩得更狠,甚至萌生出离开的念头。 只要她没说要离开就可以。其他什么都好。 知烟突然替威远觉得不值。他的另一半竟然如此不知道珍惜,还在心有旁骛。 但知烟也不好插手这件事,毕竟两个人都跟她不是很熟。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劝一劝时,办公室外传来了敲门声。 法步站在门外开口:“威远?你有空吗?我有事找你。” “进来。”威远应道。 法步推门走进来,却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姑娘。 姑娘和昭音差不多年纪的样子,茶色中长卷发,脸部与五官的线条,灵动而柔和。尤其是丰满而轮廓清晰的唇,唇角微微上扬着,是没有攻击性的漂亮。 法步突然想起来,这好像就是那天在门口见到的姑娘。 威远那天把他支开,不知道单独去和这个姑娘说了什么。现在姑娘竟然又出现在威远的办公室里。 一个普通下属,为什么会在高层办公室出现?还坐在沙发上? 法步面无表情地看了姑娘两秒钟。 知烟看到有人进来,便站起身,恭敬地与威远道别:“前辈,那我先走了。” 威远朝她点了点头。 知烟敬了个礼,便离开了威远的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法步缓缓走过来,坐到威远对面,翘上二郎腿,悠悠开口:“威远,你小子可以啊。” 威远看了看法步,没说话。 “给我封口费吧。”法步一边弹着指甲,一边威胁道,“不然我就告诉你家昭音。” 谁知,威远却开口问:“你要什么?” 法步本来只是想逗逗威远,听到威远这样说,他惊讶地瞪大双眼:“喂,你小子别告诉我,你真跟人家有什么?” “没有。”威远回答,“怕你乱说。” 昭音本来就不坚定。 他又那样凶了昭音。 如果再有点风吹草动,他怕昭音直接离开他。 虽然昭音一直很信任他,但是这种玩笑,还是不开得好。 “你吓我一跳,”法步这才松了一口气,靠上椅背,“我以为你真在胡搞。” “怎么可能。”威远轻轻叹了口气。 他爱昭音还来不及,心里哪还容得下别人? -------------------------------------- 昭音中午提了打包好的麻辣烫,悠哉悠哉地回到家。 她正掏着钥匙,盛阳也风风火火地从楼下上来,喊道:“昭音!等一下!” “前辈,怎么了?”昭音不疾不徐地问,“又要半小时?” “哎哟,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知道错了。”盛阳终于上了最后一阶,朝昭音跑了过来。 昭音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盛阳也跟着进来,站在门边,虚掩上房门,朝里面探了探头。 “就我一个人,”昭音开口,“怎么了?” “昭音,你说实话,你到底跟威远和好了吗?”盛阳直白地问。 “和好了啊。”昭音点点头。 “你确定?”盛阳一脸狐疑,“所有矛盾都解开了?” “解开了啊,”昭音不解地看着盛阳,“怎么了?” “我说,你认不认识一个茶色卷发,嘴唇上翘的,挺随和的,长得挺好看的姑娘?”盛阳神秘地开口。 昭音回忆了一下。 茶卷发,微笑唇。 知烟啊。 盛阳问这个干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昭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提问:“这姑娘怎么了?” “这姑娘最近和威远走得很近啊。”盛阳小声告诉昭音。 那天,盛阳看到一个年轻姑娘靠在墙边,似乎是在期待地等着谁。盛阳不认识这个姑娘,只是一眼看上去,觉得姑娘的唇形很漂亮。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就发现姑娘迅速直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 他瞟了一眼,发现姑娘对面的人,竟然是威远。 威远和姑娘后来在面对面说着什么。盛阳离开了,也没有多想。 然而今天,他吃惊地发现,这个姑娘,竟然从威远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的表情似乎是……心疼? 这什么情况啊? 一个普通下属,去威远的办公室做什么?还带着这样的表情? 盛阳惊恐地想着,莫非是威远和昭音之间的裂痕,已经大到别人可以趁虚而入了? 在威远和昭音之间,盛阳和昭音更熟悉些。他毕竟带着昭音驻守过两个月,朝夕相处。而且这次的事情,他也有责任。因此看到了这种可疑的事,他还是打算让昭音知道。 “是吗?”昭音淡淡开口。她想着可能是因为私生子的事。 “是。我前两天看到这个姑娘,一脸期待地等着威远。”盛阳讲起了细节,“威远过来后,姑娘就变得很轻松。后来不知道俩人单独聊了些什么。” “嗯。”昭音应和着,心里觉得是有些奇怪。 “然后今天上午,我又看到这姑娘从威远办公室出来。”盛阳继续说。 昭音微微诧异。 这就更奇怪了。 即使是私生子的事,知烟不是应该找亚久吗? 毕竟亚久级别更高,和知烟也更熟悉。 找威远干嘛? 还需要找到办公室?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盛阳说,“虽然也许是我多虑了,但你还是小心为妙。” “嗯。”昭音点点头,“谢谢前辈。” “昭音啊,真是对不起,”盛阳抱歉地开口,“都是我那天大意了,让你们有了裂痕。” 昭音笑着摇了摇头,“前辈,别多想。” “希望是我多想了。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盛阳告诉昭音,“你放心,不管我发现什么,一定会及时告诉你。” “好,”昭音笑了,“那我就当个甩手掌柜了。” 盛阳无奈地抿了抿嘴,“那我先走了。” “嗯。”昭音点了点头。 盛阳离开了。走的时候顺手带上了公寓门。 昭音抽了一双筷子,在餐桌前坐下。 然后,她目无焦点地盯着面前的麻辣烫和常温汽水好一会儿。 盛阳看到的这些,并不能证明威远和知烟之间有问题。 她还是愿意信任威远的。 她吸了吸鼻子,回过神来,低下头吃饭。 第210章 笑靥如花 这天中午,法步路过训练场,正好拉着训练刚结束的昭音一起吃午饭。 两人并肩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法步看昭音认真地啃着手里的饭团,不禁感叹道:“哎呀,感觉上次这样跟你吃饭,都是几个世纪前了。” “可不是。”昭音笑了笑,伸手去拧手里的牛奶瓶盖。 她用尽全力,双眼紧闭,双唇紧抿,鼻翼微微皱起。瓶盖却纹丝不动。 法步看着她努力的样子,伸手过去,“笨死了。我给你开。” “不。我可以。”昭音再次用力,愤愤不平地说,“我发现便利店卖的牛奶,瓶盖越来越紧了。” 瓶盖终于应声而开。昭音满足地仰头喝冰凉的牛奶。 法步随意地边吃边问:“你和威远,最近都挺好的?” 昭音放下一口气喝剩下的半罐牛奶,开口回答:“都挺好的。” 法步抬眼看了看昭音。 他知道昭音的前男友,那个用生命帮她挡下了霍家陷害的地下医生。 他也知道这件事,威远从头到尾,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样,事情确实有点麻烦。这两个人心里,应该都不会太舒服。 昭音找到了新幸福,一定会觉得愧对故人。也许最终她能从这愧疚中走出来,但也许就不能。 然而,两个人的感情里带了第三个人的影子,威远的心情就会很复杂。 虽然很无奈,但是有些事,明明不是谁的错,偏偏谁都要受折磨。 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没有在困扰他们。 不过,法步也不敢在昭音面前提及如此敏感的话题。只能让这两个当事人慢慢消化,慢慢磨合了。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他很好奇。“你知道吗?你们两个,就像老夫老妻。” “是吗?”昭音哑然,“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昭音笑笑。但他们之间很有激情。她清楚得很。 法步托腮看着她,好奇道:“你们老夫老妻,平时还会吵架吗?” “当然会吵。” “那你们谁先道歉?” 昭音想了想,“我们两个互相道歉。” “哎呀,”法步羡慕地感叹,“真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昭音甜甜一笑。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法步语气很真诚,“互相扶持着一路走过来,彼此不离不弃。真的很感人。” 昭音看看法步。他的眉眼间全都是明显的羡慕。 “昭音啊,两个人在一起,争吵总是难免的,”法步嘱咐昭音,“你只需要记住,威远他真的很爱你。” “嗯。”昭音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就好,”法步笑了笑。这笑容里带了点无奈。 昭音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她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问道:“哥,你就打算一个人了吗?” “我的选择余地本来就有限,”法步悠悠开口,“即使想找也很难。” “那,”昭音轻轻开口,“你要不要找一下他?” 法步知道,昭音指的,是他的发小。 法步摇了摇头,语气倒是很轻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感情,总是有些可惜。 昭音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感叹,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可避免的一团糟。 但是,终究只有当事人,有权利做出选择。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并肩溜达到办公楼前。 “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去看看你老公?”法步提议。 “好。”昭音点点头。 此时,知烟正坐在威远办公室的沙发上。 威远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里的任务说明。 这是亚久为了知烟专门起草的。因为知烟的父母想过来团里看看女儿。 亚久其实有点头疼。 二老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不想让她参与任何有危险的任务。但知烟却希望能发挥自己的能力,比如面对云家的事,她毫不退缩。 只是这些事,绝对不能让二老知道。不然亚久又要被碎碎念半天。 于是,他把这个头疼的任务交给了威远。 威远是知烟的上司。亚久打算,在知烟父母过来的这几天,安排威远带这个下属做做简单的任务。万一有需要应对的特殊情况,不管是来自知烟的父母还是云家,威远也都能很好地应付。 他信任威远。 “亚久前辈说,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之前去了云家。”知烟对威远重复着亚久的话。 “嗯。”威远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说明。 “我爸妈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管。”知烟无奈地跟威远吐槽了两句,“一点小事,他们也会担心很久。” “他们是为了你安全。”威远告诉她。 “但是我不想年纪轻轻一事无成。”知烟说,“我希望被需要。” “云家的事,你有很大功劳。” “这份喜悦,我偷偷埋在心里就行了。”知烟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威远,“到时候可千万别被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要吓坏了。” 威远点点头,“好。” “好了前辈,那我走了。”知烟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威远绽放了一个阳光的笑容,“到时候我难搞的父母过来,就拜托你了。” 敲门声适时响起。法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威远?忙吗?” “进来。”威远回应。 因此,当法步推开门后,他身后的昭音便清清楚楚地看到,知烟正站在沙发前,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 而办公桌后的威远,表情从轻松,到明显的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昭音也会跟着法步进来。 这一怔,带得昭音心里一沉。 他怔什么? “前辈。昭音。”知烟率先向法步和昭音打招呼,笑容依然明朗。 “你好。”法步对她点点头。 昭音对她笑笑。 “那我先走了。”知烟礼貌地道别后,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昭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表情慵懒地瘫上威远的沙发,“啊,好舒服。想睡觉。” 法步坐到威远对面,正想跟他说话。威远却直接无视了他,直接看着昭音开口:“亚久让我最近带她做任务。” 他怕昭音多想。非常怕。 他不想两个人之间再有裂痕了。 所以他要赶紧解释。 昭音看了看威远,莞尔一笑,点点头,“嗯。” 表情语气没有一丝别扭。 “咱们昭音大度得很。”法步看到昭音自然的反应,便顺着调侃,“你小子一个人在那儿紧张什么?” 昭音灿烂一笑,跟着调侃,“就是,你紧张什么?” 但威远还是继续解释:“知烟父母最近会过来,亚久让我应付。” “嚯,”法步调侃,“下属的父母,还要上司来应付啊?” “亚久和知烟两家认识,”威远多说了两句,让法步知道大概情况,也让昭音听懂弦外之音,“不希望知烟做太危险的任务。” “团里不可能都是安全的任务吧?”法步弹着指甲。 “所以需要我这个上司大题小作。”威远淡淡道。 “哎哟。”法步叹气,“那把女儿送团里来干嘛?” “但是知烟不这么想吧。”昭音淡淡开口,“我觉得她挺想实现人生价值的。” “哦?你认识那个姑娘啊?”法步转头看着沙发上的昭音。 “嗯。认识。”昭音点点头,然后调皮一笑,开玩笑道,“威远前辈的漂亮女下属,我当然要摸个门清才行。” 威远温柔地看了看她,“你最漂亮。” “哎哟,两个人恶心死了。”法步嫌弃地皱皱鼻子。 “你不懂,你还小。”昭音一本正经地打趣法步。 威远看她反应没有一丝不自然,这才放下心来。 午后,窗外是金灿灿的阳光,远处是三两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昭音平躺在沙发上发呆,没有注意法步和威远在闲聊什么。 刚刚,知烟就坐在她现在躺的这张沙发上。现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放映着知烟的笑脸。 以及本来表情轻松地看着知烟的威远,在看到她后的那狠狠一怔。 面对忆香,面对安娜,面对其他的追求者,他从来坦然。 那为什么这次,面对一个普通下属,他却没有? 平时这么情绪不外露的人,为什么这次甚至掩藏不好自己的表情? 威远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在紧张什么? 昭音知道,威远对她失望了,他们之间有裂痕了。 这裂痕,到底有没有大到足够另外一个人趁虚而入? 听盛阳说,上次知烟也来了威远的办公室。 也是这样笑靥如花吗? 如果只是谈公事,会有那么轻松的氛围吗? 威远那天问她有没有看见知烟,到底是为什么? 无数问题在昭音脑海中炸开,炸得她太阳穴生疼。 原来,不安全感是如此令人窒息。 到底是不是她想多了? 到底她是不是在瞎担心? 她不敢去问威远,因为她曾经用吃了半盒的马卡龙,给了威远同样的不安全感。 她也怕威远会因为她的无理取闹再对她失望,甚至直接离开她。 昭音翻了个身,撅了撅嘴。好久没有体会过的陌生情绪,在生生啃食着她。原来,她终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淡定。 她从前不吃醋,不曾有危机感,只是因为威远给了她强大的安全感。 她信任威远,但是感情的变数,谁都无能为力。稍稍一有苗头,她便瞬间分崩离析。 昭音自嘲地勾勾唇。一个人挣扎打拼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自己强大过人,原来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在感情面前患得患失。 法步还在和威远聊着什么。 昭音没有注意听。她的脑袋疼得厉害,便闭上了眼睛。 第211章 苹果 这已经是昭音第三次看到威远和知烟走在一起了。 一米八几的清冷成熟,和一米六几的亲切随和。 真般配啊。 昭音对他们绽放了一个灿烂明朗的笑脸,“老大。知烟。” 威远对她温柔一笑。知烟也用灿烂的微笑回应她:“副队长。” 擦肩而过的时候,昭音收起笑容,想着不知道威远觉得谁的笑容更漂亮。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傍晚,昭音和沁宁宇柯在火锅店吃饭。 今天店里人很多。三个人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等到一个离门边不远处角落的四人桌。 “哎呀,等位置等得这么辛苦,得多点几个菜啊。”沁宁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拿起菜单。 “少吃点。”宇柯悠悠开口。 “怎么?你有意见?”沁宁凶道。 完蛋。昭音明白,这两个人又要开始吵了。 “你不是让我监督你减肥?”宇柯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肥吗?”沁宁毫不退让。 “你肥得很。你自己不知道吗?”宇柯不怕死地说。 昭音扶额,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带着笑意。 她从沁宁那里抽过菜单和铅笔,低下头点菜,不再管这对吵吵闹闹的小情侣。 余光里,两个熟悉的人走进火锅店,在前台和服务员说话。 昭音随意抬头瞟了一眼。谁知这一眼,却让她狠狠一愣。 威远和知烟。 他们一起来吃火锅。 昭音眼看着服务员带两个人一路往店里走。 知烟正跟威远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很精彩,一会儿期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担忧,就这么交替变换着。 像极了昭音自己当初面对威远时,毫无戒心的小孩子模样。 威远没什么表情。因此昭音无法猜测到他的内心想法。 两个人没有看见昭音,最后跟着服务员消失在拐角。 昭音低下头,对面两个伙伴的争吵声,仿佛离她那么远。 她转着手里的铅笔,目无焦点地看着面前的菜单。 这回,也是她多想了吗? 她该怎么办? 如果贸然问威远,把他推得更远了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才能挽救他们之间,因为威远失望而留下的裂痕? 好难。 昭音的心脏突突地跳着。她低着头,便丝毫没有注意到,两分钟后,亚久带着知烟的父母,也走进了火锅店。 知烟的父母说今天喊他一起吃晚饭。 他清楚,今天的饭桌上,必然会有各种为人父母担心儿女安全的盘问。 他当然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便理所应当地喊上了知烟的上司,乔威远。 他订了五人包间,并嘱咐威远,带知烟做完任务后直接过去就好。他们随后便到。 但昭音不知道这些,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发呆。 晚上,威远回到家的时候,昭音正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站在水池边,低头削苹果。 看到威远回来,她莞尔一笑,打了个招呼:“老大,你回来啦?” “嗯。”威远站到昭音身后,双臂从昭音两侧环绕过来,在水池前洗手。 “吃的火锅?”昭音闻到他身上火锅的味道。 “嗯。”威远告诉她,“公事。” 昭音手上的动作一滞。 威远竟然说是公事。 但是不到一秒,她便缓过神来,乖顺地蹭了蹭威远的下巴,问他:“你想不想吃苹果?” “不用。”威远回答。 “我削的苹果很甜哦。”昭音抬起头看着威远,眸子里带着亮晶晶的期待。 和讨好。 威远没多想,只是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不用。你吃吧。” 昭音重新低下头,“好吧。” 威远坐到沙发上,抚摸着腿边的牛奶。 牛奶被摸得舒服,缩成一个小团,大声地打着呼噜。 两人一度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整间公寓里,只回荡着牛奶的呼噜声。但这声音在威远听来,竟是如此刺耳。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威远看着水池边低头削苹果的昭音。他觉得昭音没有之前爱说话了。 而且,笑容似乎也不如之前明朗了。 他想过是不是昭音还在怕他。但他仔细观察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昭音害怕。 昭音和他的相处很正常,表情,语气,肢体触碰,全都没有异样。 她有什么烦心事吗? “昭音,”威远温柔地开口,“你有心事吗?” 昭音手中的刀一顿,抬头看了看威远,“没有啊。怎么了?” 她的目光闪过一丝微微的慌乱,却还是被威远捕捉到了。 威远心下一滞。她在慌什么? 难道还是因为知烟之前说的事? 她还是在不坚定? 她还是对他们没信心? 他已经做了决定,不再给昭音一丝一毫的压力,不再让昭音害怕。即使昭音还是走不出过去,他也会耐心陪在昭音身边。 他只是想亲自确定,昭音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但他该怎么开口? “你对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吗?”虽然是跟几天前一样的问题,但这是威远当下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措辞。 昭音眨眨眼睛,“比如?” “比如,”威远看着昭音,小心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样很累?觉得走不下去?” 昭音的血液一冷。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音带着淡定的面具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威远想了想,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似乎还是直白些比较好。他想和昭音好好沟通。 “昭音,你还记得我那天问你,有没有看到知烟吗?”威远从头开始告诉昭音。 昭音点了点头,“记得。” “知烟告诉我,她那天听到你说,觉得走不下去。”威远的语气放得很柔和。 昭音微微皱眉想了想,仍是不解,“可是我最近,都没看到知烟啊。” “你可能没看见她。”威远说,“她看到你了。” “什么时候?”昭音继续问。 “前些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威远回答。 “我的原话是什么?”昭音疑惑地问。 威远摇摇头,“她不记得了。” “那她说没说,我当时在聊什么话题?”昭音一边提问,一边回忆。 昭音心下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说过想分开,觉得很累,走不下去,或者任何类似的话? 威远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她也没听全。” 天祈的话题,威远还是想尽量避免。 昭音挑了挑眉,之后笑了笑,便低头继续削苹果。 威远看到昭音的反应,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昭音心里在想什么。 昭音低着头,柔和地开口,“知烟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我没表达过那样的意思。” 听到昭音亲口说出来,威远才真正放下心来,开口应道:“好。” 昭音没有再回应,继续面无表情地削着苹果。 威远觉得牛奶的呼噜声,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昭音反手打开单元大门。佑轩探进头来:“后辈,好啊。” “前辈,好啊。”昭音回过头,接着削苹果。 佑轩视线转向前方,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威远。 “前辈,昭音,”佑轩说着,走进来站在门边,虚掩上房门,小声地开口,“明天上午,到我家来过生日。我已经把三个室友都赶走了,也叫上了向恒。” 昭音不禁开口道:“难得能约出医生来。” “是呢,”佑轩告诉昭音,“向恒只有明天白天休息。晚上又要夜班了。” “真辛苦。”昭音嘟囔了一句。 “可不是,说不好国王和实习医生,哪个更累。”佑轩调侃道。 昭音笑了笑。 “我已经告诉了亚久前辈,”佑轩对威远说,“他会告诉知烟。” 威远点点头。 昭音手中的苹果,果皮一圈一圈地垂下来,终究是承受不住重力,从中间断掉了。 “那我走了,明天见。”佑轩对二人点点头。 昭音听着佑轩走出房间,带上房门。 她把果皮扔到垃圾桶里,又把削完的苹果切成两半,来到沙发上坐在威远身边,递给威远一半:“帮我吃一半吧。” 威远接过来,转头吻了吻昭音的唇。 昭音轻轻地回吻了威远,继而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甘甜清香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味蕾。 终于,在这苦涩的生活里,尝到了一点甜。 威远听了昭音的话,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这也正常。因为只要昭音想,她心里翻滚的惊涛骇浪,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即使是威远。 事实上,昭音正在沉默地崩溃着。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笑。 不久前,威远第一次问她这些奇怪的问题时,她没想太多。 而之后,莫非是她成为了威远和知烟之间的话题,推着他们越走越近? 知烟两次单独出现在威远办公室。 三次和威远并肩而行。 甚至今天,这两个人一起吃了火锅。 而晚上回来,威远竟然把同样的问题问了第二次。 他能问第二次,说明他选择了相信知烟,而不是她上次的说辞。 一边是与威远朝朝暮暮,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亲口的回答。 另一边是威远刚认识不久的外人,没有原话,也没有上下文的说辞。 小七曾经编织了何等完美的故事,她昭音都没有被挑拨。她和威远那时候甚至还没有在一起。 现在,知烟才和威远认识了多久,却已经足够动摇威远,让威远相信。 是这份相信,让这两个人这段时间越走越近,还是因为越走越近,才有了更多的信任? 在她小心翼翼,乖巧,讨好,配合的时候,威远和知烟却越走越近,甚至开始建立信任,单独出去吃火锅。 那她的患得患失,都算什么? 昭音坐在威远身边,咬着苹果,眸子极不可微地暗了暗。 第212章 外人 转天上午,昭音正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轻轻往唇上涂着一层口红。 她穿着一件红黑色紧身短袖,红白格子短裙,高帮马丁靴,青春又不失性感。过肩的巧克力色头发侧分,发梢微卷,卷出一丝妩媚。 她抿了抿唇,是自信的正红色。 精挑细选的衣服,全套的妆容。她是故意打扮成这么漂亮的。 之前她本来觉得,虽然是去参加佑轩前辈的生日聚会,毕竟大家要谈的是严肃的话题,主角何医生又对她有兴趣,她还是收敛一点,穿得低调点就好。 然而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至于原因,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知烟会在,还是因为何医生会在。 “昭音。”威远在她房间门口。 “进来吧。”昭音微微探头,让威远进来。 威远走进她房间的浴室,看到对着镜子抿嘴唇的昭音,竟是微微一愣。 昭音看着威远,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 威远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两个词。 青春洋溢。 风情万种。 听上去如此矛盾,看上去却如此协调。 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威远已经看到过无数种风格的昭音。每一次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新的震撼。 他的宝贝,稍稍一打扮,就惊艳得让人窒息。 “你好了?”昭音问他。 威远点点头,没有移开视线。 “我也好了。走吧。”昭音把口红放到洗手台上,笑着走到威远身边,挽住他的手。 出门前,昭音从冰箱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蛋糕,威远从酒柜里拿了香槟。 “何医生百忙之中抽空来给佑轩前辈庆生。要是知道了这是个局,他肯定会被气死。”昭音悠悠开口。 “亚久不会逼他。”威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今天不会。” 昭音跟着威远走到佑轩家门口,敲了敲门。 佑轩亲自过来开了门,刚想开口打招呼,却受到了面前两人的颜值暴击。 男人穿着黑衬衫,又性感又霸气。女人穿着格子裙,又清纯又风情。 “你俩给人点活路吧。”佑轩脱口而出。 “前辈,昭音,你们来啦。”知烟友好地微笑着,过来迎接。 她穿着一身淡茶色连衣裙,成熟知性。裙子的颜色与她的发色很搭,再配上橙色的微勾着的唇,使人不禁想要亲近她,相信她,与她聊聊天,说说心里话。 知烟看到昭音,不禁真诚地赞叹道:“昭音,你太美了吧!” “不如你。”昭音一边客气地回应,一边走了进来,对佑轩说,“前辈,生日快乐。” “谢谢。”佑轩回应。 威远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关上了单元大门。 “就等主角到场了。”亚久亲手在厨房切着水果,还不忘嘱咐道,“不要把氛围搞得太僵。” “只要哥你能忍住别逼他,就没有问题。”知烟调侃道。 “前辈,蛋糕我可以先放在冰箱里吗?”昭音向佑轩请示着。 “随便放。”佑轩告诉昭音。 昭音先把蛋糕放到角柜上,转身打开冰箱,整理着里面的东西,为蛋糕挪出地方。 威远走到客厅,弯腰把香槟插到冰桶里。 “前辈,”知烟悄悄走到威远身边,轻声开口。 威远直起身,转头看着知烟。 “你跟昭音谈过了?”知烟悄声问。 威远点了点头。 “都解决了?”知烟把声音压得很低。 “解决了。”威远回答。 “那就好。”知烟和善地笑了笑,便走开了。 昭音转身来拿蛋糕,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她用余光全部看到了。 知烟去和威远说悄悄话。 烦死了。到底有完没完? 两人单独在办公室,肩并肩走路,一起吃火锅,现在又说悄悄话了。 那下一步是什么?下下步呢? 真的是服气了。 昭音不知道,知烟之前和威远说那些话,究竟真是误会,还是别有用心。 但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她无法控制遇到谁,也无法控制外人的评价,却唯独希望她的另一半不要去听世人的言语,不要去看世人的表情,而是拨开重重迷雾,直接站到她面前,亲自来认识她。 然后相信她。 威远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亲身与她相处,而不是听信别人的评价。 然而现在,当她慢慢把身体,心灵,情绪,未来,一样一样地交到威远手里时,威远却开始通过别人了解她。 外人告诉威远,听到了昭音说走不下去。没有原话,没有上下文,威远竟然相信了。 甚至胜过相信她的亲口回答。 威远竟然会选择从外人口中了解她。 如果以后有人像小七一样挑拨威远,威远受得住吗? 这不是在搞笑吗? 这样一来,威远和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 更滑稽的是,昭音本人作为话题,似乎拉近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一股委屈在昭音心里蔓延开来,其中夹杂着愤怒,失望,嫉妒,各种各样的陌生情绪。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这么不淡定。 她抿了抿嘴,关上了冰箱门。一股冷气被挤出来,剩下的,被全数堵回了这银白色的长方体中。 “哎,后辈,”佑轩来到昭音身边,悄悄对她说,“你打扮这么漂亮,不怕未来国王见了你,非要拉着你去当未来王后?” “怕什么?”昭音面无表情地回应,“我当了王后,分你一点烟草业,咱们一起发家致富。” 大家干脆一起荒谬。 佑轩以为昭音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便接下这个梗,“好,那我帮你和威远前辈保密。” 昭音的理智终于恢复了一点,笑了笑对佑轩说:“你也真敢接话。老大听到,非宰了我们。” “你男人哪有那么小气,”佑轩也开着玩笑,“他顶多回家好好惩罚你。” 昭音淡淡开口,“你真有经验。”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今天的主角到场了。 佑轩和昭音正好站在一进门的厨房,一伸手,便打开了单元大门。 门外的何医生,笑眼弯弯,收敛起了成熟精明的气场,友好得让人想亲近。 “生日快乐,佑轩。”何向恒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拍了拍佑轩的肩膀,“今年怎么想起来庆祝生日?” “还不是想找个机会见见你?”佑轩淡定地回答,“为了跟你聚一聚,我特地大白天开生日聚会。” “聚,聚,这不是过来陪你了?”向恒弯弯的眼睛看了看佑轩,之后,突然发现了佑轩身边的昭音。 他稍稍收敛起了笑容。 “何医生,你好。”昭音主动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昭音,好久不见,”向恒重新笑得像邻家哥哥一样,没有城府,“你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昭音大方地回答。 “你好,我叫亚久。”亚久走上前来,对向恒伸出手。 “你好,”向恒与亚久握手道,“我是佑轩的老朋友,何向恒。” “这位是威远,”亚久介绍着,“这位是知烟。” 向恒一边向威远伸出手,一边客气地点点头,“你好。” 威远回握住向恒的手,点点头。 之后,向恒又与知烟握了握手,笑了笑,“你好。” 知烟友好地笑着,“很高兴认识你。” “来吧向恒,快去坐着,”佑轩一边说,一边带着向恒走向沙发,“我们几个人里,就你最累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小人物,”向恒弯着笑眼,“不像你们,保家卫国。” “来吧各位,”知烟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既然都到齐了,咱们就正式开始为佑轩前辈庆祝。” 昭音帮着知烟,拿了蜡烛和餐具。 “谢谢后辈们。”佑轩站起身,从昭音手里接过蜡烛,插到蛋糕上。 昭音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 烛光在阳光下,即使尽力地发光发热,却还是显得渺小而没有力量。 “佑轩前辈,”知烟开心地说着,“请虔诚地许个愿望。” “原来还有这样的流程。”佑轩呆萌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昭音熄灭了火柴,丢进垃圾桶,又随便往沙发上一坐,安静地垂下眼睛。 过了几秒钟,佑轩慢慢睁开了眼睛。 “吹蜡烛吧前辈,你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知烟的语气坚定而柔和。 佑轩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知烟一边带头鼓掌,一边对佑轩说,“前辈,生日快乐!” 大家一起鼓着掌,对佑轩说着生日快乐。 佑轩拿起刀,一边切蛋糕,一边感叹道:“哎呀,原来年轻人都是这样过生日的。领教了,领教了。” 大家打开香槟,喝着酒,吃着蛋糕,随意地聊着天,气氛相当融洽。 “昭音,最近没生病吧?”向恒笑着调侃昭音,“生活习惯改了?”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何医生,你这样讽刺病人,是会被投诉的。” “我只是关心病人!”向恒故作委屈地抱怨,“现在的医生还真是不好做。” “既然医生不好做,要不要做点别的?”亚久貌似随意地开口问。 “比如?”向恒饶有兴趣地询问。 亚久直直地看着向恒。 向恒依旧面带笑意。 屋子里的喧嚣渐渐消散了。 “比如,”亚久清晰地开口,“当个国王什么的。” 第213章 荒谬 向恒听了亚久的话,依然面带笑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房间里其余的五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亚久先生,”向恒终于缓缓开口,“既然问这个问题的是你,那看来你是最高层了。” 亚久向来觉得,和聪明人没必要打马虎眼。于是他诚实地回答:“是的。” “那么,亚久先生,”向恒的笑容中,带上了成熟通透,“我不想做国王。” 这已经是相当直白地告诉大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也是相当直白地回应,他并没有当国王的想法。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吗?”亚久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语气非常平静。 “这不是我的专业,”向恒开口回答,“我只是个医生。” “何医生,”亚久看着向恒的眼睛,“如今的香邦,国王比医生,能救更多的人。” 向恒笑着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当医生,不是为了救人,只是兴趣。” 亚久看着向恒,等着他说下去。 “我只想保护好我的家人。”向恒稍稍收敛了笑容,“其他的人,我不认识,也与我无关。” 向恒的回答,在昭音意料之中。 即使向恒继位了,要改变香邦的现状,必要与王后的势力厮杀。一场腥风血雨,不可避免。 闹不好还会殃及他与他家人的性命。 普通人的生活,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安稳。 不是所有人都想追名逐利,在利益场中起跌沉浮,提心吊胆一辈子。 “我明白了,”亚久点点头,“希望何医生,不忘初心。” “那是自然。”向恒重新收敛起了周身的气场,变得稍稍柔和了些。 “佑轩前辈今天过生日,我来露一手吧。”知烟帮助亚久和向恒结束了这个严肃的话题,站起身来,“我来帮大家制作果盘!” 佑轩睁大了眼睛,“知烟,你还有这样的技能?” “当然,”知烟来到厨房,从柜橱中拿出一个大盘子,自豪地说,“不是自夸,我的厨艺可是相当了得!不信你们问亚久哥。” “是,”亚久为知烟作证,“知烟温柔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听到了吧,大家?”知烟一边切着一个苹果,一边承诺,“等有时间,我会邀请大家来品尝我的手艺。” 佑轩听完,转头看着昭音调侃道:“听见了吗后辈?跟人家学学。” “好的,”昭音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之后会虚心请教。” 客厅中的欢声笑语,让人觉得,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生日宴会。 知烟端来了细心布置的果盘。缤纷的颜色,精致的摆盘,从每个角度看去,都不失美感。大家赞叹着举起叉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水果。 温暖的阳光裹在人们身上,祝福着今天的寿星,也祝福着到场的每个人。 昭音站起身,准备把剩下的蛋糕放回冰箱。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昭音才发现,刚刚收拾出来的地方,又被知烟做完果盘后的水果占据了。 她只得重新把蛋糕放到角柜上,收拾着冰箱。 “昭音,”向恒走到她身边,“麻烦让我拿个东西。” 昭音往旁边站了站,给向恒腾出地方。 向恒从冰箱拿了一瓶冰饮料,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向后退了两步,背靠在洗手台上,看着昭音。 昭音背对着向恒,继续收拾冰箱。 “你最近不开心吗?”向恒开口问道。 “没有。”昭音回答。 “撒谎,”向恒像个大哥哥一样开口,“你明明就不如之前开心。” “医生,你的职业病太重了。”昭音淡淡地说,“到处给人诊断。” “你知道吗,吃点甜食,心情就会变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向恒依然是自顾自地坚持着他的判断,拧开了饮料瓶盖。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稍稍侧头看了向恒一眼。 余光里,知烟正拿着空酒瓶,肩并肩和端着盘子的威远走过来,正笑着对威远说着什么。 昭音不禁感叹,看来她真的成了知烟和威远的共同话题,帮这原本不熟的两个人拉近了距离。 真的烦死了。 昭音转过身,端起角柜上的蛋糕,侧身靠上洗手台,视线直盯着向恒,开口问道:“对了何医生,咱们第一次见面,你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是从哪里买的?” 她的声线相当平稳,并且字字清晰。 向恒惊讶地侧过头来看着昭音。他没想到昭音会提起这个话题。 毕竟昭音的男人今天也在。 向恒在医院见过一面,便也记得了男人的样貌,刚刚进门握手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他今天才知道,那个男人叫威远。 他现在背对着客厅,自然看不到威远和知烟正从他身后走过来。 “就是咱们遇见的那家店。”向恒回答完,又不解地问道,“怎么?很好吃啊?” 昭音绽开了灿烂的笑脸,声线染上半分娇媚,“很好吃啊。你还故意说是买错了才送给我。” 向恒笑了笑,“当然不是买错了。” 昭音没再接话,只是重新转过身去,把蛋糕放回冰箱里。 威远自然是听到了昭音的话。 他狠狠地吃了一惊。 昭音和向恒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那次发烧在医院? 怪不得昭音当时说何医生面熟。 所以,何向恒初见,就找借口送了昭音巧克力。昭音收下了,也吃了。 后来,何向恒也一直很关心昭音,即使知道昭音有另一半,依然毫不收敛。 威远突然觉得信息量好大。 同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知烟。 知烟刚才看见威远从沙发上站起身,收拾了茶几上的空盘子,正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便主动意识到应该帮帮忙。她拿起了茶几上的空酒瓶,小跑了两步追上威远,与他肩并肩,并转头笑着对他说:“前辈,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知烟没听到威远的回应,反而是听到了昭音与向恒的对话。 她不禁惊讶,这个昭音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里装着前任,手边挽着威远前辈,还在跟向恒搞暧昧? 听他们的意思,早就认识? 怪不得今天,向恒对昭音一直很热情。 之前昭音对向恒的不咸不淡,原来都是装的。私下里,她竟然主动和向恒暧昧。 知烟惊恐地意识到,昭音竟然真的是与传闻一样的人,私生活相当混乱。 现在知烟知道的昭音的男人,已经有三个了。不知道的,还不一定有多少。 那威远前辈岂不是太可怜了?这么深情,这么优秀,这么专一的男人,怎么能栽在这样的女人手里? 知烟看着威远面无表情地把空盘子放到角柜上,便转身回去了。她也迅速放下了空酒瓶,跟着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威远的表情,但她根本看不出,威远究竟知不知道昭音是这样的人。 “前辈,”知烟站在威远身边,终于压低声音开了口,“你刚刚听到了吗?” 威远没有回答。 知烟看威远没回答,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再问下去。 威远本身并不喜欢和别人分享感情生活,但他那次实在预感很不好,因此即使昭音已经表了态,他后来还是去向知烟打听了。他想着这样之后,才能对症下药地和昭音聊一聊。 后来,知道了是误会,威远也就放心了。 但是知烟却是一直对这件事很上心,甚至会跟进后续。 威远知道,知烟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他并没有想让知烟插手调和任何事情的意思。他和昭音朝朝暮暮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没有一个外人了解彼此? 他后来表现出的态度,知烟应该能明白。 然而刚刚,威远真的相当震惊。 昭音和向恒之间的事情,竟然一个字都没对他讲过。 而且他眼看着,自己的女人,主动与别的男人提起如此暧昧的话题,绽放如此灿烂的笑容,用如此妩媚的语气。 他一瞬间觉得很烦躁。 但他之前已经承诺过昭音,有什么事情,会找她好好谈,不再像那天一样凶她。 回家和她好好谈谈吧。心平气和地。 他是真的真的很爱昭音。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想放手。 他的底线,已经为了昭音,降低得快要看不到踪影了。 只为昭音能留在他身边。 昭音关上冰箱门,转身背靠着冰箱,垂下眼睛。 她刚刚是故意的。 故意挑起了这个之前瞒得好好的话题。 巧克力她明明扔了,却说吃了。 暧昧的言语,灿烂的笑容,正好让威远和知烟都能听到,都能看到。 来吧。大家一起荒谬。 既然这两个人之间需要话题,那她就好心为他们创造话题。 既然知烟喜欢调和,就让她好好调和。 既然威远喜欢通过外人了解她,那就看看,这次他从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外人口中,又能了解到什么。 界限感这个东西,昭音亲手帮他们抹掉好了。 “回去吗,昭音?”向恒拧上饮料瓶盖。 昭音抬起眼睛,从冰箱上直起身,点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走回客厅,昭音顺手拿了茶几上的牛奶。 然后一如既往地没有一下子就拧开瓶盖。 向恒朝她伸出手,“给我。我帮你拧。” 昭音刚想拒绝,却是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不呢?界限感何必这么分明? 她把牛奶瓶递过去,莞尔一笑,“谢谢何医生了。” 第214章 及时止损 下午,生日宴会结束后,大家在离开前,贴心地帮佑轩收拾了屋子。 向恒自然是明白了,常年不庆生的佑轩,突然要开生日宴,还非要把他叫过来的原因。 不过,他不怪佑轩,也没有跟佑轩再提起这件事。 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一天。有时候人的命运,由不得自己选择。 包括他,包括佑轩,包括在场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在这场生日宴上,向恒已经明确表了态。 亚久没有当下逼迫向恒。他不会逼迫任何人,只是会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劝说。 下一次,他的角度,便不再是向恒本人了。 他已经有了计划,并且打算尽快行动。 向恒站在门口,笑眼弯弯地与佑轩道别:“寿星,我走了。我得赶回医院了。” “谢谢你抽时间过来,”佑轩拍了拍向恒的肩膀,“下次有空再聚。” “有空再聚。”向恒对佑轩点点头,又特意与昭音道了别,“昭音,再见。” “再见。”昭音对向恒笑了笑。 之后,亚久和知烟便也离开了。昭音清晰地看到,知烟下楼前,回过头来,微微皱着眉看了威远一眼。 昭音不禁觉得好笑。看来今天这个问题,对知烟来说有点难。 不知道知烟刚才,有没有好好开导开导威远。 昭音与佑轩道了别,便站到自家门口,等着威远过来开门。 威远走到她身边,拿出钥匙拧开了门。 昭音进了家,径直走向沙发,然后转身坐了下来。 她的红白格短裙,随着她的动作,被轻轻扬起,又慢慢落下,盖上她的大腿。 威远跟着她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昭音慵懒地靠上沙发背,转头对威远笑了笑。 威远犹疑着,喊了她的名字:“昭音,” “嗯?”昭音看着威远,表情又清纯又无辜。 威远停顿了两秒钟,开口问道:“你和何向恒,之前就认识?” 昭音眨了眨眼睛,平静地反问:“老大,你指的是哪个之前?” “你那次发烧去医院之前。”威远回答。 “嗯。”昭音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威远又问。 “他和我搭讪,送了我一盒巧克力,还故意说是因为买错了。”昭音视线平稳,毫不隐瞒地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威远继续问。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和你在一起之前。” 威远听了昭音的回答,停顿了几秒钟,还是问了出来:“你今天为什么跟他提起这件事?” 昭音挑了挑眉,表情有些诧异的样子,“为什么不能提起这件事?” 威远听了昭音的反问,明显一愣。 为什么不能提起这件事?昭音不明白吗? 昭音看威远很久没说话,便也沉默了很久。 “昭音,”威远的语气依然很柔和,“下次别这样了。太暧昧。” “暧昧?”昭音眨眨眼睛,“哪里暧昧?” 威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老大,我不觉得暧昧。”昭音无辜地眨眨眼睛,“你可以问问别人,看看别人是什么想法。” “昭音,”威远轻声开口,“别人也会觉得很暧昧。” “是吗?”昭音平静地反问,“你都咨询过了?” 威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这个话题,只能接着对昭音说:“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威远觉得自己的语气真的相当和气。 即使他内心其实非常烦躁。 他满脑子都是昭音面对别的男人时,娇媚的声线,灿烂的笑容。 甚至让别的男人帮忙拧牛奶瓶盖。 那本应是他一个人的特权。 昭音却是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声名狼藉。” 威远愣住了。怎么会扯到这个话题上来? “那么多人都这么评价我,”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告诉他,“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都是空穴来风?” 威远微微皱着眉,看着昭音。 昭音便与威远一起沉默着。 “昭音,你之前怎么样,我不会管。”威远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开口,“但是今后,太暧昧的事,就别做了,好吗?” 昭音淡定地看着威远,勾起了红唇,“你觉得,我之前,是怎么样的?” 她的心脏,被威远刚刚的话,削成了薄片。 威远以为她之前是怎么样的? 难道他一直以来说的“不是你的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难道他潜意识中也认为,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威远明明亲自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 明明亲手转开了她的心锁。 明明亲口在她耳边,说过那么多或深情或污秽的情话。 这样一个人,原来并不信任她。 怪不得他会听信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那是因为他与其他人没有区别。 是,她就是和安区声名狼藉的歌女,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关心她的父母。她不随和也不亲切,不喜欢和人交流,朋友不多,还缠着一身麻烦。 这样的她,本来也不值得被信任。 威远看着昭音的反应,心下一紧。这句话,说得好像是很有歧义。 “昭音,”威远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焦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昭音依然勾着红唇,望进威远的眼睛,“哪个意思?” “我是说……”威远被昭音的视线紧盯着,突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昭音与威远对视了很久。 但威远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昭音转过头来,不再去看威远。她闭了闭眼睛,心脏又疼又冷。 真的已经够了。 “我是想说,我只在乎你的未来。”威远终于理顺了脑海中的言语。 他的本意只是想表达,他在乎的是昭音的未来。刚刚说出口的,竟然是那样一句有歧义的话。 “未来?”昭音悠悠开口:“你不是说未来,让我不用那么小心,你不会干涉我吗?” 威远狠狠皱了一下眉。 昭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怎么现在,你又在跟我说不要做这些?” 威远沉默了很久。 昭音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昭音,”威远终于开了口,语气微微冷淡,“我太宠你了,是吧?” 昭音的睫毛狠狠一抖。 威远就这么看着昭音,又沉默了几秒钟,便站起身来,进了房间。 昭音低着头,心中翻滚的委屈,渐渐变成泪水,终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决了堤。 是,威远很宠她。 但是她的回馈,不够好吗? 她从来没有对威远撒过谎。其实上次马卡龙的事,她明明可以撒谎,说她没吃。但她本能地不想对威远说谎,因为她一直以为威远信任她,她不想利用这份信任。 之前,在强大的敌人的威逼利诱与精心挑拨下,她都没有背叛威远。 之后,她冒着生命危险,绑了掌握着香邦实权的安君平,救了威远。 前段时间,不管威远是霸道,是温柔,她都乖乖顺从着,没有尝试改变威远一丝一毫。 最近,她让威远失望过一次,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甚至是讨好。即使现在,威远又变回了之前的温柔,也放回了她很多自由,但是一旦有风吹草动,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恐惧,生怕再让威远失望。 这之中,有感恩,有爱情,掺杂在一起,她根本已经分不清。 但是这样还不够吗? 威远怎么能怀疑她过去的人品?怎么能通过外人的三言两语来了解她?怎么能说出“是我太宠你了”这种话? 也许她终究带着无法被世人从潜意识里抹去的标签。 也许终究是她配不上威远。 威远值得一个更好的姑娘,有良好的家世,有爱的父母,阳光的性格。 昭音微微叹了口气。 明明她习惯了独立自我,习惯了内心平稳,习惯了淡然面对残酷的生活。就是因为威远的出现,她心甘情愿把这些都拿去押了注,去赌威远值得,去赌他们能走过一生。 她赌输了。 怪不了谁。 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威远本来只是想回房间放下钥匙,顺便平息一下烦躁的情绪,继续出来和昭音好好谈。 也许昭音真的不觉得那样算暧昧吧。 那他能怎么办呢? 他不想再让昭音害怕。所以他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再逼昭音。 他打算再和昭音好好说说,如果还是说不通,那就算了。让昭音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威远叹了口气。 没想到,当他再次走回客厅,却看见昭音依然像刚才一样垂着脑袋,泪水却是止不住地落下。 他的心脏瞬间生生地疼着。 “昭音,”他坐到昭音身边,小心地开口,“怎么哭了?” 昭音没回答他,依然低着头。 他之前的语气,明明已经很温柔了啊。 “我没有凶你,昭音,”威远解释着,“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谈。” 昭音沉默着,慢慢停止了抽泣。 “别哭了,”威远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帮昭音擦干脸上的泪水,“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跟你道歉。” 昭音依然没有开口。 “对不起,我不逼你了,”威远告诉她,“你就按自己……” “好了,”昭音冷冷打断了他,“不用说这些了。” 威远瞬间停住了。 昭音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淡然地看着威远,“我们,分开吧。” 第215章 墙壁 威远此刻的心跳声,是他所听过的最刺耳的声音。 他在腥风血雨中厮杀过,在冷暖起跌中沉浮过。他见过世间百态,已经学会了冷静地与这残酷的世界打交道,也学会了与自己的情绪和解。 但是当下的情绪,他不曾体会过。 比绝望更冰冷,比愤怒更火热。 他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这种陌生的情绪。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从心脏直接灌进了大脑。 “为什么?”他开口,听到的是自己即将溢出的怒气。 昭音抿了抿嘴。她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她以为自己很淡然,很强大,原来不过是个扭捏的小女生罢了。 但是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还不如根本就不开始。如果一直只保持着出生入死的感情,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还能留点温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化为灰烬。 很久以来,她都不曾有现在这样汹涌复杂的情绪,因此她不明白。 与其说是愤怒,倒更像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而至于威远的问题,她不想回答。 让威远去问知烟吧。 威远的理智被昭音的沉默啃噬着。他字字清晰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昭音一脸的淡然,像极了威远刚认识她的样子,谁都看不出她的情绪,谁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你问问别人吧。”昭音淡淡开口。 威远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陌生。 昭音这是在敷衍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让昭音如此随意地决定离开? “你想好了?”威远的语气都变得陌生。 “嗯。”昭音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分开吧。” 威远沉默着,看着昭音。昭音读不懂他的表情,也捕捉不到他的思绪。 原来,他们对彼此,根本就没有那么了解。 昭音率先移开了视线,站起身,低下头,一步一步往房间走。 她现在心里很乱。是不是认真想要分开,她也不清楚。 刚走出两步,她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控制住,双手被擒着举过头顶,整个人正面朝前被推向墙壁。这股力量拿捏得很好,没有弄疼她分毫,却是让她完全挣脱不掉。 直到她已经被身后的人牢牢压在墙壁上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威远紧贴着她的耳边开口,声线低沉,带着冰冷的怒气。 “你要干嘛?”昭音万万没想到,威远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我让你再说一遍。”威远紧紧压着昭音,他的血液,声线,表情,言语,全都结成了冰。 “你放开我。”昭音用尽了力气,却毫无办法逃离。 “你给我再说一遍。”威远的气息,像寒冬一样,刺入骨髓。他微微用力,把身前的昭音压得更紧了些。 昭音没有接话。她正面紧贴着墙壁,稍稍侧头,余光里是威远的一部分轮廓。 这一部分轮廓,已经足够凌厉,足够压迫。 威远单手禁锢住昭音举在头顶的双腕。 “你到底要干嘛?”昭音的声音很惊讶,却没有恐惧。 威远没回答。 他的愤怒终于喷涌而出,吞没了理智。 他还要怎么降低底线? 昭音心里住着别人,他默许了。 昭音习惯了由着性子来,不考虑他的感受,他默许了。 昭音不觉得那样算是暧昧,他甚至也要默许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昭音别离开他。这个底线,他绝对无法再降低。 然而现在,他已经埋到尘土里的底线,昭音竟然也要踩上来。 他真的无法再容忍。 他什么事都可以顺着昭音,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昭音逃不开脖颈上他霸道的吻,只得咬了咬下唇。 “你要是不想,就跟我说。”威远用他最后的一丝理智,说了这句话,又等了三秒钟。 这三秒钟,是他留给昭音拒绝的时间。 这三秒钟,对威远来说,异常漫长。 这三秒钟,昭音垂着眼睛,沉默着。 三秒过后,威远便没再给昭音任何反悔的余地。 昭音听得懂威远的粗暴直接。他在冰冷地宣示主权。 并且在直白地回应,有些事,他不会默许。 昭音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一直希望做一个被呵护者,被另一半给予的强大安全感包围,被温柔又霸气地占有。 威远是这样的呵护者。 然而能呵护她,却也能呵护别人。 他们的身体缠得越来越紧,心灵却是在慢慢脱离。那些有的没的,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又到底是误会还是事实,真真假假,似乎都已经分辨不清了。 昭音不禁感到惋惜。身体的距离,与心灵的距离,竟是如此不成正比。 究竟是怎样一路走到了这个地步? 之前的三年多,她和威远的关系,坚固得任何人都无法从外部敲碎。 这才在一起半年多,他们竟然自己从内部分裂开了。 想想还真是讽刺。有些东西,根本不必费尽心思去破坏。只要静静地等在旁边,它慢慢就自动破裂了。 她一度以为,他们不一样。然而现在看起来,他们也没什么特别。 昭音的视线微微上移,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正自顾自地闪耀着。 威远似乎察觉到了昭音的分心。他捏住她的下巴,被迫让她转头。 昭音一转头,正好撞进威远深邃的眼睛。里面翻滚的情绪,复杂得要把她整个人卷入。 这么帅,这么强大,这么优秀,这么深情的男人。 她怎么配得上? 昭音看着威远,撇了撇嘴,突然感觉一阵委屈。 原来这种情绪,是自卑。 她上得厅堂,却下不了厨房。她不会做好吃的饭菜,不会摆漂亮的果盘。 她没有宠爱她的父母,没有幸福的家,没有在爱中长大。 她孤僻,独立,不亲切随和。她的唇,在不笑的时候,就没有温柔的弧度。 她没有底气。 所以她恐惧。纵使威远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但是当她在感情里越陷越深,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便瞬间分崩离析。 她不是不相信威远,只是不相信自己。 她不想让威远离开,却怕留不住他。 最可笑的是,她挣扎的方式,却是故意气威远,用别的男人,用佯装淡然,甚至用分手。 威远和昭音对视着,眼看着两行清亮的泪水,顺着昭音精致的小脸划下来。 他心里一疼。 跟他在一起,昭音真的这么痛苦吗?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他看着昭音盈满泪水的眼睛,皱了皱眉,冰冷地开口:“哭什么?” 昭音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你很痛苦?”威远问她。 昭音没有回答。 威远却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道:“是吗?” 然而实际上,他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如果昭音承认了在一起很痛苦,他想像不到自己会作何反应。 两人紧贴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对方杂乱而有力的心跳。 只是他们的紧张,原因不同。 威远抬手拭去昭音脸上的泪水,眉头紧锁,依然紧盯着昭音,等着她的回答。 好在,昭音只是摇摇头,轻声回答:“没有。” “那最好。”威远在她耳边低语,然后捏紧昭音的下巴,狠狠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温柔,只有占有。 昭音闭上眼睛,跟着这个吻一起沉沦。 威远尝着熟悉的淡淡香草味,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一丝挣扎,乖顺地闭上眼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知道他表现出来的是强势的霸道。但是他心里的忐忑,昭音不会知道。 他们在一起的这半年多里,他有不敢碰的话题,有艰难消化着的情绪,有退让,有隐忍,有为了两人能够继续走下去,不惜包容一切的决心。 他们之间并不是一帆风顺。他知道昭音不坚定。为此,他也别扭过,挣扎过,用过限制她自由这种幼稚的方式,控制不住情绪时凶过她,平静下来后又深深地后悔过。但是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不管多艰难,他都会选择磨合。这是他不能再低的底线。即使宝贝如昭音,也不能触碰。 威远的右臂坚固地支撑起昭音,左手依旧禁锢着昭音的双腕,整个人就这样从背后紧贴着怀里颤抖的人。 又过了很久,等到昭音慢慢平息下来,威远才一点点撤了支撑着昭音的力。 昭音顺着墙壁慢慢滑下,坐到了地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威远也跟着她蹲下来,直视着她的头顶。 “昭音,”威远率先开口,语气强势,容不得反抗,“我劝你摆平你的心态。” 昭音没有接话。 “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你干脆别想着分开。”威远告诉昭音,“不然,痛苦的是你。” 第216章 手段 整间公寓,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昭音就这样把头埋在膝盖里,静静地呆着,没有表情。她的内衣散落在地上,身上的短袖和格子裙凌乱得不成样子。 威远沉默地蹲在她身边几分钟,接着便站起身来。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威远转过头去。 昭音抬起头来。 现在这个时候,是谁过来了啊?要是直接放进来,是不是有点尴尬? 威远回过头来看了看昭音。 昭音与威远对视了一秒钟,便迅速抓起地上的内衣,挪到沙发上坐下,又把靠背上的毯子扯下来裹到身上,顺便把内衣裹了进去。 威远看着昭音都收拾好,才走到门边,拉开一丝门缝。 “前辈,”门外的佑轩悄声开口,“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威远转头看了看昭音。 昭音轻轻点点头。 威远侧身让开。佑轩便推门走进来。 他站在门边,视线前移,便看到了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的昭音。 这间屋子是怎么回事? 一切好像很正常,气氛却似乎很诡异。 佑轩顺手碰上门,狐疑地看了看昭音,又看了看威远。 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佑轩干脆没再去想,而是提起了正事:“亚久前辈说,让咱们去找一趟何向恒的母亲。” 昭音惊讶地脱口而出:“现在?” “现在。”佑轩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讶,“趁着向恒今天夜班。” 昭音轻微地叹了口气。 “昭音,你生病了?”佑轩关心了一句。面前的后辈看上去,实在是很累啊,一丝一毫都不想动的样子。 昭音摇了摇头,裹着毯子站起身,向房间里走着,“我去换个衣服。一会儿楼梯口见。” “好。”佑轩说完,又对威远说,“那我在楼梯口等你们。” 威远点点头。 昭音还是穿着一样的上衣和马丁靴,却脱下了格子裙,换上了阔腿裤。又顺手从衣柜里抓了一件外套。 她擦掉了口红,又拿了一根发绳,随便绑了个马尾。 之后,她拉开抽屉,拿了拾荒爷爷送给她的橙色折叠刀,放到口袋里。 等她走出房间,威远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她垂着眼睛走出公寓,没有跟威远对视,也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威远也沉默着,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佑轩正靠着楼梯栏杆,与知烟说着什么。 看到昭音和威远过来,佑轩朝他们点点头。 知烟也已经换上了便装。她转过身来,对威远敬了个礼,之后又对昭音友好地笑了笑。 “走吧,”佑轩小声说,“路上说。” 昭音低着头,跟在三个人身后,下了楼。 他们从马厩里牵了马,在夕阳的余晖中,从团里出发,前往向恒母亲的家。 昭音不禁想着,亚久前辈的行动力,确实可怕。 等到走出大门一段距离,四个人放缓了速度,在僻静的林荫道上,两两并肩地走着。 威远和佑轩走在前面。 知烟和昭音走在后面。 “亚久哥说,让我们去找何向恒的母亲,”知烟开口,“先试着说服她。” “所以叫上了知烟,”佑轩补充道,“咱们这几个人里,知烟最有亲和力。” 说罢,佑轩不忘回头调侃一下昭音:“后辈,你跟人家学学。” 昭音无奈地抿了抿嘴:“知道了前辈。别操心了。” “我还羡慕昭音呢,”知烟真诚地夸赞道,“昭音走到哪里都很耀眼。” “是,都快闪瞎了。”佑轩悠悠接话。 “抱歉,我的美貌攻击到了你。”昭音面无表情地开口。 知烟没有敌意地噗嗤一笑。 “他母亲如果不同意呢?”威远问佑轩,“亚久打算怎么办?” “亚久前辈他说……”佑轩思考了一下措辞,准备开口。 “做点不地道的事?”威远似乎能猜到。 知烟又是开朗一笑,“是的,哥就是这样的人,特别冠冕堂皇。” “前辈说,如果他母亲同意,就让她说服向恒过来团里,做亲子鉴定。之后团里也会保护他。”佑轩告诉威远,“如果不同意,咱们今天就装作放弃,暂且撤退。但是明天,前辈会向王家走漏一些风声。” 昭音了然地笑了笑。腹黑的亚久前辈,真是有手段。 “亚久哥走漏风声之后,团里会在暗中保护他和他母亲,”知烟怕威远和昭音不理解,继续解释道,“等到王家的人来找他们麻烦,团里再出面帮他们。这样,他们就会和团里站到一边。” “而且他们的秘密被揭露,为了躲避王家的暗中追杀,向恒只能选择继位。”佑轩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同情,“向恒这次真的该恨死我了。” “那亚久前辈打算,在何医生和他母亲面前,让谁来做这个向王家放风的替罪羊?”昭音问道。 “大概是贵族吧。”威远回答。 “佑轩前辈,我不觉得何医生会判断不出情况。”昭音开口,“他是很聪明的人。” “我也有这个顾虑。”佑轩诚实地回答,“但是一旦秘密被揭露,他也别无选择。” “嗯。”昭音回应,“只能站在伤害最小的一边。” “这就是命运啊。”知烟感叹道,“有时候根本就摆脱不了。” “其实我觉得,咱们今天会无功而返,”佑轩继续说,“向恒的母亲我见过,是一个很安于现状,很低调的人。未必会想把自己和儿子至于这样的危险中。” “嗯?”昭音疑惑地开口,“那何医生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我不知道,”佑轩说,“他从来没提过。” “应该是他母亲告诉他的吧。”知烟说。 “如果他母亲无心让何医生争夺王位,”昭音说,“这种事,她应该不会告诉何医生,让他徒增烦恼。” “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助于身心健康。”佑轩悠悠打趣。 “但是不论如何,”昭音眨眼睛思索着,“我们最终需要得到的,只是何医生继位的意愿,以及他的dna。” “是的,”佑轩说,“这就够了。” 昭音没再说话,思索着何医生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自己的身世。 也许是他的母亲刻意告诉了他,又也许是说漏了嘴。再也许,是有其他能证明他身世的东西,被他发现了。 “佑轩前辈,”知烟好奇地问,“何医生今年多大?” “比我大一年多,”佑轩开口,还不忘调侃,“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怎么?知烟后辈有意愿做王后?” “不想不想,”知烟连忙摆摆手,“当王后,我想想就觉得恐怖。” “你再想想,可能就觉得好一些了,”佑轩一本正经地劝说着,“知烟啊,不要客气,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 “不了不了,谢谢前辈,”知烟被逗笑了,“我等小平民,还是不要高攀了。” “怎么能叫高攀?咱们未来的国王啊,就喜欢你这个范儿的。”佑轩开着玩笑。 “我哪个范儿的?”知烟笑着反问。 “温柔贤惠,美貌知性。”佑轩夸赞完知烟,还不忘看看昭音,悠悠开口,“不像一些其他的后辈。” 昭音正侧头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冷不丁被佑轩扯进了这个话题。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佑轩,“哪些其他的后辈?” “不知道,”佑轩表情平静,“随口一说。” 昭音无奈地抿了抿嘴。 佑轩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当然不是随口一说。 他早就知道向恒对昭音有兴趣,也一直在帮昭音瞒着巧克力的事。 今天生日会上,向恒一如既往地对昭音热情。昭音一如既往地礼貌客气。 只是后来,他看到昭音与向恒站在冰箱旁边,聊了很久的天,看上去两个人都挺开心的样子。 他还看见威远把空盘子送到厨房,看到昭音和向恒聊天后,又面无表情地回来。 傍晚的时候,他去找威远和昭音,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他总觉得有点微妙。 现在也是如此。都走了一路,两人竟然没有一点交流,甚至都没有对视过。 他心想,这莫不是吵架了? 更可怕的是,莫不是为了向恒吵架了? 他就赶紧把话题扯一扯,扯到给知烟和向恒牵线搭桥上。 希望能有点帮助。 与此同时,知烟也有相似的心理路程。 她的共情能力这么强,怎么会看不出威远和昭音的不对劲? 这两个人,眼神,言语,肢体,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交流。 甚至都没有并排走。 知烟当然能理解。昭音和别的男人主动暧昧,威远那么爱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更令她吃惊的是,她完全感觉不到昭音有丝毫愧疚。 跟别的男人暧昧,就这么理所应当吗? 知烟向来是劝和不劝分的,但是这次,她有点动摇。 每个人固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昭音愿意这样生活,知烟没资格点评。只是,她觉得昭音应该去找与她相似的人。 而不是这样深情专一的威远前辈。 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被昭音吃得死死的,知烟真心感到可惜。 知烟想着,如果她的另一半是威远前辈这样的,她一定全心全意,一辈子不会辜负。 第217章 别墅 向恒母亲的家,在一片安静的别墅区。 这片绿树成荫的居住区中,星星点点地分布着许多独栋别墅。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适中,既保证了每一户的独立性,又保证了整个社区不会太显疏离。 此时,天色已暗。路灯投下淡淡的橙黄色,朦胧又温馨。家家户户也已经亮起了灯,迎接着又一个普通的夜晚。路过一栋栋的别墅,昭音能隐约听到年轻夫妻的欢声笑语,看到窗帘上映出的一家三口的倒影,闻到带着温度溢出窗外的饭香。 知烟张大嘴巴,环顾着这美好而平静的富人区。 “前辈,”昭音相当不解地开口,“何医生自己住的地方,有这里好吗?” 昭音以前,都是小心地避开向恒的所有话题。但是今天,既然已经跟威远摊了牌,她便不想再顾虑,也不再刻意隐瞒她对何医生的了解。 “当然没有,他现在就住一个小开间。”佑轩回答,“而且还是租的。” “他为什么要从这里搬出去?”昭音又问,“这里离团里的医院和香邦中心医院都不远。” “谁知道?”佑轩朝知烟抬了抬下巴,“让未来王后问问他。” “哎呀,佑轩前辈,”知烟无奈地开口,“你就别再拿我打趣了。” 佑轩带着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栋别墅。四个人下了马,走到别墅门前。 知烟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佑轩敲了敲门,喊了一声:“何阿姨,是我,佑轩。” 屋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后,一个中年妇女便为他们开了门。 一样的弯弯笑眼,一样的精明戒备。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何医生真心微笑的时候,收敛起全身的气场,尚且像个未经风霜的年轻人。 然而面前的中年妇女,不论脸上挂着什么样的笑容,气质中依然带着被生活捶打过的痕迹。 “佑轩,好久不见啊。”中年妇女笑着,上前微微拥抱了佑轩。 “是的何阿姨,好久不见了。”佑轩一本正经地扯着慌,“我和朋友们路过,正好过来看看您。” “进来进来。”何阿姨侧身,邀请着四个人进屋。 昭音在进门前,微微向何阿姨点头。但是走进来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何阿姨隐藏在笑眼后的,是细致的打量。 这大概是针对每个人的。 怀着这样的秘密,任谁都会过得小心翼翼。昭音更加不觉得,何阿姨会刻意把这种秘密告诉自己的儿子。 别墅内部的装修,可以说是华丽却不俗气。水晶吊灯,落地窗,皮质沙发,木质楼梯,大理石地面,该低调的地方绝不高调,该张扬的地方又是尽显奢华。 昭音再次感叹,何医生为什么会从这样的地方搬出去,自己租一个小开间住? 难道他跟母亲关系很不好? “大家坐吧,”何阿姨客气地微笑着,“我去给大家沏点茶。” “何阿姨,我来帮您,”知烟一边主动帮忙,一边真诚地夸赞道,“您家真的好漂亮!” “谢谢姑娘,”何阿姨谦虚地回答,“老房子了。” 昭音跟着威远和佑轩来到沙发。她在威远身边坐下,环视了一下客厅,视线转回到正前方时,正好和对面佑轩的目光相遇。 昭音偷偷指了指背对着他们,在厨房里忙着沏茶的何阿姨,又用口型问道:“跟儿子,关系好吗?” 佑轩也用口型无声地回答:“不知道。” 昭音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家庭条件,这样安稳的生活,干嘛要通通放弃了,去争夺动荡香邦的王位? 昭音觉得,他们今天一定是无功而返。之后,就只能看亚久前辈的了。 知烟与何阿姨似乎是聊得很开心的样子。不一会儿,她便帮忙端着茶壶,跟在用托盘端了五杯茶的何阿姨身后,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大家接过何阿姨端来的茶杯,礼貌地道谢。 “小心烫。”何阿姨笑眼弯弯地提醒。 “谢谢,”佑轩开口问道,“您最近都还好吗?” “都好,”何阿姨慈爱地笑着,点了点头,也关心佑轩道,“你呢佑轩?工作忙吗?父母怎么样?” “父母挺好的,”佑轩笑了笑,“工作肯定没有向恒忙。” 何阿姨也是无奈地笑着,“我都好久没见到向恒的影子了。” “向恒之前在团里的医院实习,忙得连轴转。”佑轩与何阿姨聊了起来,“等到转正就好了。” “你以为转正了,他就会经常回来?”何阿姨摇头笑着,“向恒可没有你那么懂事,心疼长辈。” “其实我也不常回家。”佑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感恩,”何阿姨教导着佑轩,“长辈为你们付出了多少,你们现在翅膀硬了,就只会嫌长辈唠叨。” 佑轩尴尬地笑了笑。 知烟噗嗤一声笑出来,“何阿姨,我好像在听我妈妈教育我一样。” “是不是!”何阿姨亲昵地用手指点了一下知烟的小脑袋,“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一个样。” “何阿姨,您别这么说,向恒医生心里一定很感谢您。”知烟真诚地说,“是您把向恒医生培养得那么优秀。” “哎哟,他那个孩子,能有一丝丝感激,我就心满意足咯!”何阿姨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知烟趁何阿姨不注意,与佑轩对视了一眼。 佑轩轻轻点了点头。 “何阿姨,”知烟又开口,“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问您。” 何阿姨手中的茶杯顿在了半空中。 她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知烟,眼神中却全是戒备与猜忌。 “什么事?”何阿姨的语气很友好。 “何阿姨,我们想问的是,向恒医生的真实身份。”虽然是很严肃的话题,但是知烟的语气,不带一丝压迫感。 “真实身份?”何阿姨的表情没有变化,仍是笑着回答,“当然是我儿子啊。” “那,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知烟继续友善地开口,“向恒医生的父亲是谁?” “他父亲啊,是我年轻的时候,看走眼的一个男人。”何阿姨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让人看不出她是不是故作惋惜。 “何阿姨,您当年看走眼的男人,是如今的香邦国王吗?”知烟终于挑明了话题。 何阿姨一脸惊讶地笑着,“嚯,姑娘,你还真高看我们娘儿俩。” “何阿姨,您其实没必要隐瞒我们,”知烟继续说,“向恒医生白天去了团里,已经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了。” “这孩子,还真是能胡说八道。”何阿姨笑了笑,“你们竟然相信了?” 何阿姨没有任何承认的意思。 知烟看了看佑轩,看了看威远,继续开口:“但是向恒医生说,没有继位的意思。” 何阿姨笑着摇摇头,“年轻人还是会开玩笑。” “所以,”知烟仍然自顾自地开口,“团里希望,您能劝说向恒医生,挑明自己的身份,拯救香邦于水火之中。” “孩子,”何阿姨看着知烟,“向恒是个医生,他自然会用自己的能力,拯救香邦居民的生命。” 知烟竟是没有任何角度,可以撬开这个话题。 她无助地看了看威远。 威远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威远的态度,知烟对何阿姨笑了笑,终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不起,何阿姨,是我们唐突了。” “怎么会?”何阿姨倒是很大度的样子,“年轻人的玩笑,可以理解。” 昭音心中感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两个人,竟是一模一样的精明通透,喜怒不形于色。 “何阿姨,不过这个玩笑,不仅团里知道,还有其他几个贵族也知道。我们听说的,就有云家。”昭音开口,“香邦最近风声不小,希望您还是多加小心。” 她记得云冬灵说过,云老爷一直在提供费用,给国王的私生子和他的母亲。 大概也包括这富丽堂皇的别墅。 知道这个秘密的,目前应该只有云家。 但如果可以夸大现状,何阿姨就会以为,他们已经是四面楚歌。 昭音还自然地提到了云家这条真实的信息,以此博得何阿姨对她的说辞的信任。 这样一来,何阿姨也许就会选择尽早与团里合作。 这个方法,比起真正在皇家耳边走漏风声,要安全得多。 只是如何选择,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意愿。 何阿姨听了昭音的话,确实愣了愣。 昭音看得出她在思考。 何阿姨把目光转向昭音,收敛起了笑容。她的眼神,犀利而深刻,仿佛想要看穿昭音,拨开昭音的字字句句,看看里面包裹的到底是实话,还是谎言。 昭音淡定地与何阿姨对视着,从呼吸的幅度,到眨眼的频率,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终于,何阿姨重新弯起了笑眼,友好地开了口:“谢谢姑娘。但玩笑毕竟归玩笑,你说是不是?” “当然。”昭音微笑着点了点头。 昭音知道,即使她的说辞无法当下拉拢何阿姨,也能为今后铺路。如今亚久前辈已经有了计划,等到风声走漏后,现在铺好的路,可以尽量减少何阿姨与何医生对团里的怀疑,从而更加心甘情愿地与他们合作。 毕竟,昭音有过切身体会,让对方心甘情愿,和向对方威逼利诱,同样重要。 第218章 博物馆 何阿姨的表情,动作,语气,完全没有因为刚刚的话题,而改变一丝一毫。 她依然热情地与面前的四个年轻人聊着天,关心着每个人的生活。 其中,她最关心的,便是知烟。 “姑娘,你今年多大啊?”何阿姨热切地问知烟。 “何阿姨,我今年二十四岁了。”知烟阳光地笑着回答。 “有对象了吗?”何阿姨的眼中透露着期待。 “没有,”知烟早已有了应对长辈这种问题的经验,“还没找到合适的。” “别太挑,越大越不好找。”何阿姨唠叨着,“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两个独立的人,哪有完完全全合适的?都要磨合,总磨合总磨合,就会好。” “知道了何阿姨。”知烟乖乖一笑。听没听进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唉,我家向恒也是,一点儿都不着急。我一问起他,他就敷衍我,跟我说缘分最重要。”何阿姨摇摇头,又看着佑轩问,“佑轩啊,你知不知道,向恒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佑轩看着何阿姨,眨了眨眼睛。 有。当然有。 就坐在这个屋子里呢。 “我也不知道。”佑轩淡定地回答,“我们不常谈起这个话题。” “真是愁人。”何阿姨叹了口气,又看向知烟,毫不避讳地问,“姑娘啊,要不有机会,你和向恒相处相处?” 昭音和佑轩对视了一眼,彼此奸坏一笑。 “阿姨,”知烟尴尬地笑了笑,“这种东西,确实还是要看缘分的。” 何阿姨的催婚,还真是不遗余力。 对外人的知烟尚且如此,对自家儿子,只会更过分。昭音不禁想着,这也许就是何医生放弃了如此富贵的生活环境,一个人搬出去租房子住的原因。 “相处相处,才知道有没有缘分不是?”何阿姨依然尽力劝说着。 “何阿姨,您快别为难人家知烟了,”佑轩终于开口相救,“要是有缘分,我会牵线搭桥的。” “你?我还能指望上你?”何阿姨慈爱地打趣,“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不出所料,这个话题持续了很久。终于,知烟敏锐地扑捉到了一丝转移话题的机会。她连忙故作好奇地开口:“何阿姨,您是不是很喜欢画画?” “是啊,”通过何阿姨的表情和语气,看得出她很喜欢知烟,“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从厨房走过来时,看到那边好像有个画室。”知烟指了指前方拐过去的方向。 “那边呀,那边的不是画室,是珠宝室。画室在楼上。”何阿姨告诉知烟。 听了这话,昭音吃惊地想着,这地方到底是个居民别墅,还是个博物馆啊? 知烟也是微微睁大眼睛,赞叹道:“何阿姨,您住的地方,也太豪华了吧!” “哪有哪有,就是把钱都拿来享受生活了。”何阿姨谦虚地摆了摆手,又对四个年轻人说,“要不,我带你们参观参观?” “好啊!”知烟兴奋地拍手赞成。 昭音眼睛一亮,和同样期待的佑轩对视了一眼。 “来吧。”何阿姨站起身,“咱们先去楼上看看。” 四个人两两并肩,跟着何阿姨,颇有一种导游带小朋友参观博物馆的感觉。 走在前面两人身后,昭音小声问身边的佑轩:“你之前参观过吗?” “当然,”佑轩小声回答,“给我这贫苦人家的孩子,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昭音了然地笑了笑。 楼上的装修风格,比楼下低调简约很多。卧室,画室,浴室……似乎随便走进一间房间,都能轻易放松下来,身心舒畅地结束疲惫的一天。 何阿姨带他们来到了画室。 绘画,就是昭音完全不懂,也完全不感兴趣的领域了。 她的人生巅峰,永远停在那张肖像画。 画室不大,静雅简洁,很适合静下心来创作。四周雪白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挂了一幅或大或小的画。 窗边,画板,颜料,纸笔,一应俱全。 昭音跟在队伍最后面,却是放空着大脑。她的目光机械地扫过面前的一幅幅画,画得是好是坏,她却完全看不出来。 她听到最前面的知烟正在跟何阿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却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的艺术细胞呢?”佑轩看出了昭音的心不在焉,便过来悄悄地问,“都死了?” “前辈,我还没有那么全能。”昭音的语气没有什么力气。 “不过后辈啊,你今天怎么那么没精神?”佑轩明知故问,“跟你老公吵架啦?” “说真的,我现在是挺没精神的,”昭音一本正经,“我很饿。” “反正今天也没收获了,”佑轩告诉昭音,“等一会儿离开,吃了饭再回去吧。” “当然,”昭音回答,“不然我绝对撑不回团里。” 与知烟说说笑笑的何阿姨,很快便注意到了昭音似乎不是很感兴趣。过了不久,她便提议道:“姑娘们,我带你们去楼下,看看珠宝?” 昭音的眼睛这才亮了亮,“好。” “走吧姑娘,”何阿姨说完,又对佑轩和威远说,“小伙子们,你们随便逛。佑轩,这里你也都认得,别客气。” 佑轩与威远对何阿姨点了点头:“谢谢。” 昭音和知烟肩并肩,跟着何阿姨,走到楼下的珠宝室。 昭音觉得今天算是开眼了。原来富人家都是这样生活的。珠宝首饰都多得要用一整间屋子存放。 这里,两边的桌子上,首饰盒,化妆镜,项链架,琳琅满目。 “哇,”昭音不禁感叹道,“好漂亮!” “天呐!”知烟惊讶地捂着嘴,“何阿姨,我好羡慕您!” “女孩子还是更喜欢珠宝,是不是?”何阿姨慈爱地问昭音。 昭音甜甜一笑。 “昭音,你喜欢钻石,还是珍珠啊?”知烟一边打量着两串项链,一边问昭音。 “都喜欢,”昭音笑了笑,“我不挑。” “我也不挑。”知烟笑着,调皮地冲昭音挑挑眉。 “嗨哟,你们这么年轻漂亮,哪用得着戴什么首饰?”何阿姨慈爱地开口,“也就我这糙老婆子,不好好打扮一下不行咯。” “别这么说,何阿姨,您还年轻的很。”知烟笑颜和善。 楼上的画室里,威远正低着头,看着画板上刚刚完成一半的作品。 佑轩也凑过来看了看,之后悠悠开口:“这些富贵人家。” 威远轻轻笑了笑。 “前辈,”佑轩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探,“你和昭音,是不是吵架了?” 威远低着头,没说话。 这在佑轩眼里,简直就是默认。 威远和昭音,都是不愿意透露感情生活的人。 佑轩根本没法从昭音那个鬼灵精那里,八卦到一丝一毫。昭音总是自然地岔开话题,让人明明怀疑她,却根本捕捉不到证据。 相比之下,还是威远好八卦得多。 既然他默认了,佑轩便继续开口:“你们为什么吵架?” 威远破天荒地回答了一句:“因为很多事。” “哎呀,”佑轩不禁感叹着,“看来真的是,再天造地设的情侣,也要磨合。” “是。”威远接了一句。 “前辈,”佑轩与威远,一边肩并肩慢慢走着,一边开口,“昭音真的很喜欢你。” 威远没接话。 “她之前,总会跟我们炫耀你。”佑轩继续说,“后来还炫耀你给她买的戒指。” 那枚漂亮的蓝宝石戒指,昭音还戴在手上。 即使之前说了分开,之后这样冷战着,昭音也没有摘下戒指。 “所以,你们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沟通。”佑轩告诉威远,“你们走不下去,我就不相信爱情了。” 威远笑了笑,“好。” 此时,楼下的珠宝室里,昭音正在仔细端详着一枚黑珍珠胸针。而知烟正在与何阿姨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对了何阿姨,我妈之后过生日,我想给她买个项链,您说,买个什么样的比较好?” “你妈妈平时的穿衣打扮,是什么风格?”何阿姨热心地询问着,打算帮面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出出主意。 “嗯……”知烟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知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何阿姨,您今天还有客人吗?” 何阿姨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谁还会如此突然地过来拜访? “那是向恒医生吗?”知烟又问,“他今天不是夜班吗?” “是啊,难道换班了?”何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着。 “哦对了,刚刚您那个问题,”知烟跟在何阿姨身边,与她一起走向门口,“我妈妈最近越来越喜欢艳丽的颜色。但是我觉得不好看。” “嗨哟,你们年轻人哪懂啊。我们上了岁数,只能靠颜色提气色了。”何阿姨一边与知烟说着,一边从猫眼向外看了看,开口问道:“谁啊?” “何女士,”门外的人说道,“收电费。” 通过猫眼看到的门外,站着每个月来收电费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 “姑娘,麻烦你去冰箱帮我拿个饮料过来。”何阿姨告诉知烟。她几乎每次都会给送外卖或者查水电的人送点喝的。 “好。”知烟向不远处的厨房走过去。 别墅大门上了很多锁。但何阿姨亲手将他们一一解开,然后毫无戒心地开了门。 第219章 灭口 房门打开的瞬间,四个刚刚躲在别墅两侧的男人,突然强势地出现。其中一个大力推着门,不让何阿姨有任何关门的机会。另一个把被逼与他们的合作的收电费的男人推到地上,又跟着其余的两个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何阿姨惊恐地连连后退。 刚走到厨房的知烟惊讶地转头。门口发生什么了? 珠宝室里的昭音皱着眉转头。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动静。 等到三个同伴都走进来后,门口的男人便虚掩上房门,站在外面放风。 “喂!你们是谁!”知烟正往这边跑来。 “你们来我家干什么?”何阿姨的质问,带了掩饰不住的慌乱。 走进来的三个男人都没有回答。其中两个大力推开面前的何阿姨,径直走进别墅。 另外一个,则是直接站到何阿姨面前,掏出刀,刀尖直冲她胸口而来。 这个中年妇女说,这里是她家。 那就不会错了。这个人就是要被灭口的人。 这个中年妇女的儿子,之后也要一起归西。 他本来打算,杀了这两个必要的人,就赶紧收手撤退,毕竟,门口收电费的人,与屋子里的旁观者,终究是局外人。他不想把无辜的局外人卷进来。 何阿姨看着向她直刺过来的刀,呆呆地怔在了原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知烟也是吓傻了。 面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大脑无法反应,身体无法动弹。 即使她平日训练有素,也上过战场,手里却是从未有过人命。这样过命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应对。 而且现在,那个举着刀的人,并不是战场上的敌人。 那他为什么要举着刀?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做? 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这个瞬间,男人手中的刀,已经直直地捅进了何阿姨的心脏。 活生生的人,胸前喷涌出鲜血,脸上的表情,有迷茫,有惊恐,有绝望。 知烟看着刚刚还与她谈天说的何阿姨,就这样僵硬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场面的残酷,比尚要留人性命的战场更甚。 “你们是谁?”知烟的声音抖得相当厉害,“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人在恐惧中,大脑是无法灵活思考的。 知烟就这样暴露了自己并不是无辜的局外人。 男人听罢一愣,从何阿姨身上拔出刀,慢慢转头看向知烟,眼神极度危险。 他们是王家的人。 是的,已经有人向王家走漏了私生子的风声。 然而这个走漏风声的人,不是亚久,而是云老爷。 自从云夫人知道了私生子的秘密,云老爷就不得安宁。 云夫人责怪云老爷,为了保下这个与云家无关的秘密,竟然私自砸下了巨额金钱。 云老爷却认为,为了香邦能安于现状,此举极为重要。这不是云家的秘密,却关乎云家的安稳。 而他们的女儿云冬灵,这次坚定地与母亲站在了一边。 她认为父亲实在太窝囊。 香邦的现状,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这味道,父亲喜欢吗? 更可笑的是那次,王家为了除掉两个香邦团的人,竟然利用了她这个高贵的千金。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难道父亲不觉得气愤吗? 究竟应不应该花钱保护私生子的秘密,父母最近就这个问题,几乎是夜夜争吵,争执不下。终于在一天夜里,云冬灵再也忍不住,冲进父母的卧室,找他们摊了牌。 云冬灵告诉他们,其实私生子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她还行动了。 她告诉父母,她已经找过了何向恒一家,并且已经说服了何向恒继位。 当然,这是云冬灵的谎言。她只是与知烟查到了何向恒的名字,却是告诉父母,她已经说服了何向恒。 她知道,威远他们的暗中调查,一定正在进行着。她相信威远,也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因此说服何向恒,是早晚的事。 她这样撒谎的本意,只是希望父亲不要再插手掩盖这个秘密。他只要静静地等待香邦改朝换代就好。他现在做的这些,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意义。威远做的,才是在拯救香邦。 然而云老爷的想法,怎么会跟云冬灵一样? 他听了云冬灵的说辞,浑身的血液简直倒流。 女儿竟然精准地说出了何向恒的名字。 如果女儿真的说服了何向恒,香邦岂不是马上就要变天了? 国家的安稳,贵族的安稳,云家的安稳,或许都不复存在。 那个女人,当年被现在的王后从王宫赶走。 云老爷半年多后偶遇女人时,女人竟然已经有了刚出生的孩子。 算起来,这孩子在女人被赶出王宫前,就已经存在了。 那这孩子还能是什么身份? 但是毕竟,这个本来和国王两情相悦的女人,后来被王后折磨得有多惨,又是怎样被赶出了王宫,云老爷都看在眼里。 出于恻隐之心,云老爷先没把这件事告诉王家,而是秘密跟着女人,来到了她住的地方,和她谈一谈,看看她有什么打算。 女人破旧的家,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女人看到云老爷发现了这件事,却是毫不惊恐。她告诉云老爷,等孩子稍微长大一些,她便会将孩子的身份公之于众,报复王后,报复抛弃了她的国王。 安于现状的云老爷意识到,要想办法封住这个女人的嘴。 但他对人命,无法下手。 他劝说女人要为孩子考虑。无辜的孩子,不应该被卷进这淌浑水里。 女人说无所谓。反正他们一无所有。这样的生活条件,孩子能不能健康长大,都是问题。 云老爷听罢,突然想到了办法。 他主动提出,要为母子两人提供长期经济支持。 交换条件是,他们要永远保持沉默。而他,也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条件,对一贫如洗的单亲母亲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有了富足的生活,儿子的成长便有了保障。如果是这样,女人觉得,倒也不用牺牲了孩子的幸福,去报复不值得的人。 她犹疑着。 云老爷继续劝说着。 最终,女人还是同意了。 于是,云老爷为他们买了别墅,之后又不断提供着经济支持。 向恒的母亲早已满足了现状。她明确表示,没有争夺香邦王位的意愿,甚至不会告诉过何向恒他的身世。 向恒在这样的物质条件下,也是优秀地长大。 云老爷觉得似乎越来越放心了。 然而如今,女儿说她已经说服了何向恒。 这不是没有可能。母亲不想夺位,并不代表儿子知道身世后也不想。 事态紧急,云老爷思来想去,既然金钱还是堵不上他们的嘴,那他也不得不痛下狠手了。 他秘密禀报了王家,让王家派人去封他们的嘴。 永远地。 王家听了云老爷的禀报,很快便查到了何向恒和母亲的别墅。他们这晚秘密派了王家护卫,过来亲手处理掉这两个麻烦人物。 一定要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开口。 今天晚上闯进别墅的四个人,都是乔装打扮的王家护卫。 他们只知道王家为了守护一个秘密,需要灭口两个人,却不知道具体的秘密是什么。 然而,他们翻遍了别墅,也不见何向恒的影子。 本来以为就还差一个何向恒,谁知就在刚刚,才杀掉何阿姨的男人便听到,还有其他的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如果不是局外人,就必须一起除掉。 男人迅速向知烟走来,手中的刀再次举起。 完了。 知烟发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的体重。她就这样直直摊坐在了地上。 威远和佑轩听到了楼下的异动,迅速从画室走出来,迎面却撞上了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看到他们,明显地一愣。 来者必定不善。威远和佑轩当下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把敌人撩倒在地,便急忙下楼。 然而,似乎已经太晚了。 他们站在楼梯最高层,眼看着楼下大门口,何阿姨已经僵硬地倒在了血泊中。 而知烟正摊在地上,跪坐在她膝盖上的男人手中的刀,马上就要刺入她的心脏。 威远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 但他来不及赶过去了。 他们向下跑的速度,敌不过知烟面前的刀尖。 知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得到自己的表情正在变得绝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正前方的男人,突然被大力推向左边。 下一个瞬间,男人迅速起身,反手抓住了使尽全力推开他的昭音的右手腕。借着力气优势,他把昭音拉到眼前,手中的刀又直直地刺向昭音。 昭音的手臂力量很弱。 被男人擒住了手腕,她根本挣脱不掉。 因此,她早有准备。 她被擒在男人面前的右手手腕,迅速而灵活地调转了个方向。 她袖口隐藏着的橙色小刀,刀刃闪着寒光,随着昭音的手腕,顺从地划过一丝弧度。 轻巧地抹了男人的脖子。 瞬间,男人的脖颈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溅到昭音脸上,脖子上,外套上,又温又腥。 男人瞪大双眼,放开昭音的手腕,刺向昭音的刀也掉到了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想把喷泉一般的鲜血按回身体,却已经是无力回天,就这么直直地跪倒了下去。 昭音侧身为男人腾了个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抽搐着倒下,然后慢慢地不再动弹。 仍然坐在地上的知烟终于控制不住,惊恐地放声尖叫。 第220章 医院 终于下到最后一阶的威远,迅速冲到知烟身边,蹲下来紧紧捂住她的嘴,压低声线开口:“别喊。” 佑轩也迈下了最后一梯,看到满脸是血的昭音指了指门口,用口型对他说:“应该还有。” 屋子里的人在卖命,屋子外大概率要留一个放风的。 他们现在,必须占取先机,不能放跑屋外的男人。 但是以昭音全身浴血的样子,如果贸然出去,被人看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佑轩当下了然。他悄无声息地向门口移动,准备偷袭外面的人。 知烟被捂着嘴,双手紧紧地拉住威远的衣服。她吓得浑身颤抖,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浑身浴血的昭音,泪珠成串成串地掉落,好不令人心疼。 就在佑轩快要接近门口时,门却是被外面的男人警觉地推开了。 知烟刚刚的尖叫,还是被他听到了。 里面有人尖叫,说明形势有变。 于是他推开门看看情况。 他发现同伴与中年妇女,已经是僵硬地倒在了血泊里。屋子里还有不认识的两男两女。 然而这两个男人,与云老爷描述的何向恒,都不相符。 看来何向恒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立刻掉头就跑,匆匆上马疾驰而去,回去王家通风报信。 佑轩的偷袭,终是因为知烟的尖叫,而错失了机会。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逃跑。 眼下的形势,很明朗。 一定是有人走漏了私生子的风声。 今天过来的这些人,估计都是王家的人,来灭口何向恒母子。 逃走的男人看到了屋内没有何向恒。王家收到消息后,立刻就会去查何向恒工作的地方。 之后,王家很快便会派人前去灭口何向恒。 他们拖延时间的计划失败,只能尽快离开这里,赶去何向恒那边。 非常被动。 佑轩无奈地先把房门关上。 昭音站在一边,脱了外套,淡定地擦着脸上,脖子上,以及刀上的血迹。 知烟被威远捂着嘴,惊恐地看着昭音,依旧呜咽着。 “佑轩,昭音,”威远平静地开口,“去香邦中心医院找何向恒。” 威远知道,何向恒现在很危险。 然而他正被知烟紧紧地抓着,无法抽身。屋子里死了一个敌人,还有两个伤的,他们也不能留下知烟一个人在这里。 知烟现在的战斗力为负,留下的人必须能拖着知烟,以一敌二。 留昭音,留佑轩,都不保险。 威远决定自己留下。 佑轩和昭音的实力,他很放心。先让他们去过去,不会有问题。 “是。”佑轩和昭音点点头。 “一会儿在医院汇合,”威远嘱咐道,“注意安全。” “你也是。”佑轩也提醒道。 昭音和蹲在地上的威远对视了两秒钟。 之后,她便跟在佑轩身后,转身出了门。 别墅的大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知烟,”威远低下头,终于不再捂着知烟的嘴,开口道,“能走吗?” 知烟仍然是无力地瘫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抓着威远的衣服,痛苦地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对不起。”她的声音,沮丧而颤抖。 她知道,那一刻,如果她没有犹豫,也许就来得及救下何阿姨。 然而她犹豫了。 之后还失声尖叫,让门口的人听到,赶回王家去通风报信。 她的所作所为,使他们四个现在完完全全陷于被动。 “真的太对不起了,”知烟满是自责地开口,“现在这个局面,都怪我。” 她以为威远一定会责怪他。 但是没有。 “知烟,”威远的语气很平常,“你已经尽力了。” “但是我……”知烟带着恐惧,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何阿姨,依然是声泪俱下。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威远告诉她,“没发生的,尽量避免吧。” 知烟下了很大决心,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一会儿先回去,找亚久要援助。”威远对知烟说。 “但是前辈,”知烟的声线逐渐不再抖得那么厉害,“我回去了,你们就只有三个人了。” 威远料想,王家必定不想宣扬这件事,便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杀何向恒。这次来到别墅的四个人,也都是穿着便装,对外隐藏着身份。 现在,即使他们确定了目标在医院里,找起来有些麻烦,再考虑到目标可能有同伴,派二十多个人,也足够了。 他和佑轩和昭音,即使是拖着何向恒,应该也可以应付一阵子。 “没关系。”威远告诉知烟。 “好,”知烟点了点头,告诉威远,“那我之后带援助,去医院找你们。” “知烟,你刚刚经历了这些,恐惧是正常的。”威远平静地开口,“后面的事,你可以不再参与进来。” 知烟想了想,她似乎确实已经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 “好,”知烟再次抱歉地回答,“真的对不起。” 威远没接话,却也没有责怪她。 而这时的佑轩和昭音,正快马加鞭,赶往香邦中心医院。 昭音把染血的外套翻了过来,系在了腰上。 “我身上还有血吗?”昭音问佑轩。 佑轩细细打量了一遍昭音,“没有了。” “好。”昭音点点头。 “后辈啊,”佑轩犹豫着开口,“你没事吧?” 如此近距离。 如此正面喷涌而来的鲜血。 况且,这个死在昭音手里的人,甚至不是战场上的敌人。 那时,看到昭音被敌人抓住手腕,狠戾地拉近,佑轩觉得全身冰凉。 敌人卖的是命,要取的也是命。 当时的形势,敌不死我死。 他怕昭音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下不去杀手,那样便一定会死在敌人手下。 他甚至怀疑,如果是他在昭音那个位置,能做到怎样。 毕竟,在那个一秒定生死的瞬间,容不得半点犹豫。 然而他看到,昭音面无表情地迅速划开了敌人的喉咙。 鲜血即刻喷了她全身。 佑轩知道,那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但他现在很担心昭音的心理状态。 这该留下多大的阴影? “前辈是指杀了那个人吗?”昭音平淡地开口,“没事。” “你不会害怕吗?”佑轩想想那个情形,都觉得心惊胆战,“那么多血。” “害怕啊,”昭音诚实地说,“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辛苦了,后辈。”佑轩想了想,也不知道再能说什么。 “不辛苦,”昭音祈祷着,“我现在只希望,何医生知道母亲去世的噩耗之后,别太难受。” “我也希望,”佑轩说,“他毕竟还得打起精神逃命。” 夜色中的香邦中心医院,仍是灯火通明。 一进前院,左手边是新建的住院楼群,右手边则是门诊楼。 昭音和佑轩马不停蹄地赶到后,便迅速翻身下马,跑进了门诊楼大厅。 “您好,”佑轩来到前台,镇静地开口,“我是何向恒医生的朋友,找他有急事。” “哪个科室的?”前台的女人和气地问。 “我不知道。”佑轩回答,“他是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的办公室在那边。”前台女人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房间。 “谢谢。”佑轩道了谢,便匆忙与昭音赶了过去。 佑轩大力敲了两下门,便粗暴地推门进去。 这间办公室不大,只有四五个办公桌。 何向恒却不在里面。 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个年轻女医生,正啃着手里的三明治,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一男一女。 “请问何向恒医生在吗?”佑轩的语气里带了焦急。 他希望他的老朋友千万不要出事。 “他刚刚还坐在那儿。”女医生指着门边的一张桌子,“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佑轩和昭音看了看门边。这大概是佑轩的办公桌。 “是有人来找他吗?”佑轩问道。 “那倒不是,”女医生回答,“他应该是出去看患者了。” 当下,昭音丝毫没有犹豫,随手抓起了何医生桌上,一大袋还没拆封的巧克力。 再这样耗下去,没被杀死,也得被饿死。 那就太不值了。 “走吧。”佑轩边转身边对昭音说,“出去找找看。” 他们迅速来到候诊区。 香邦中心医院是香邦最大的医院。此刻正是看病的晚高峰,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找遍了候诊区,还是没有看到向恒的影子。 “昭音,你去那边看看。”佑轩指着急诊室门口说,“我上楼。大厅不安全,一会儿楼上见。” “好。”昭音点点头,就要往急诊室的方向跑。 佑轩也转身正欲上楼。 “昭音?”向恒拉开急诊室的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迎面碰上了昭音。 昭音和佑轩都停住了脚步。 向恒正纳闷昭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奇怪的是,昭音的手里,居然抓着他桌上的那袋巧克力。 他笑眼弯弯地开口:“你还真是喜欢吃巧克力。” “何医生,快走。”昭音拉了向恒的手,便向佑轩的方向跑去。 向恒吃了一惊,却是就这么不明所以地被昭音拉着。 走到楼梯口,他才看到佑轩也在这里。 “王家要杀你。”佑轩对向恒低声耳语。 向恒狠狠愣了一下,依旧乖顺地被昭音拉着,跟着她和佑轩,迅速往大门口移动。 “等下,前辈,”昭音敏锐地察觉到了外面的不对劲,“我们从后门走吧。” 佑轩看着门外,似乎是一片祥和,又似乎暗藏着杀机。 他点点头,问向恒道:“后门在哪里?” “这边,”向恒的声音倒是格外冷静,“跟我来。” 他拉着昭音,带着佑轩,掉了个头,继而快步前行。 三个人很快便被淹没进了医院大厅的茫茫人海里。 第221章 后院 向恒带着他们,从医院后门绕了出去,来到后院。 相比之下,这里僻静了许多,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昭音放开了向恒的手,警觉地环顾着四周。 四下尚且没什么危险。 “何医生,跟我们回团里吧。”昭音告诉向恒,“现在这个情形,只有我们能保护你。” 向恒没有作答,而是平静地开口,问了一个问题:“我母亲呢?” 昭音抿了抿嘴。 看了昭音的反应,向恒又把目光转向佑轩。 佑轩沉默地看着向恒,轻轻摇了摇头。 “死了?”向恒的声音,目前还听不出情绪。 “向恒,对不起。”佑轩的声音里带着歉意,“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何阿姨。” 向恒眨了眨眼睛。 昭音知道向恒一定需要时间,来消化现下内心的情绪。她站在向恒身边,依然保持着警觉,随时能对周围的异动作出反应。 向恒并没有耽误很久。 几秒钟后,他便开口道:“先逃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佑轩点了点头,看着老朋友的眼睛,向他保证:“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好,”向恒微微笑了一下,“拜托了。” 佑轩走在最前面,昭音跟在最后面,三人一列,迅速而无声地走向后院大门。 没差几步便能踏出院子时,佑轩却突然侧身闪进旁边的树丛后,顺便向后伸出手臂,把向恒与昭音也拢了进去。 向恒一声不吭地顺着佑轩的力站到了树后,还不忘顺手拉了一把昭音。 三个人静静地呆着,听着周围的动静。 两个男人带着身后的六个人,快步从后院门口走向医院后门。 昭音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男人,便是刚刚在别墅门前放风,后来逃回王家通风报信的人。 这个男人见过他们四个的样貌。 他一定已经向同伴们描述过了。 他们万万不能被敌人看见。 早在先前,王家接到禀报,得知了何向恒并不在家。王家立即查到了何向恒工作的地方。香邦中心医院,这么大的公共场所,找起人来可不是很容易。 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灭口,更是不容易。 但是这个人,绝对绝对要除掉。 听说他还有四个帮手,把王家的人杀了。 下得去这种手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局外人。也许,他们也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一并除了。 王家干脆派了二十多个便衣杀手,迅速赶往香邦中心医院,准备尽量低调地清除目标。 此时,其中的八个人,早已等在了医院前门。 现在,另外八个人又来到到了后门。 除此之外,还有八个人被派进医院,寻找目标。 他们并不打算在医院动手,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而是打算把向恒和他的同伴们引出来,前门也好,后门也罢,人来人往之处,动起手来要方便得多。 这样的严防死守,对方似乎是插翅难逃。 “熙元,那个女的怎么办?”从后门走进医院前,那个在别墅见过他们样貌的男人,问身边的男人。 这个刚刚从别墅逃跑,去通风报信的男人,叫寄凡。 逃回王家后,寄凡即刻带了援助,赶往医院。王家提醒他们,出现在别墅里的那四个人,虽然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人,但应该是在保护何向恒一家。他们很可能也会去医院。这些局内人,必须一并被灭口。 而就在刚刚,过来医院的路上,寄凡远远便看到,那个出现在别墅的年轻女人,竟然是迎面快马奔跑而来。 这个局内的女人,也要被灭口。 年轻女人当下也看到了寄凡和其他杀手,微微慌乱了一下,便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跑。 寄凡与女人距离太远,终究没有追上女人,却是清楚地看到,女人从医院后院进去了。 看来,女人知道以一敌众行不通,眼看着搬援助无望,又一路被逼到这个方向,只得选择去和同伴汇合。 “先找目标。”熙元的声音,低沉冰冷,“那个女人既然已经跑进来了,就再也跑不出去了。” 昭音眼看着面前的两个敌人走进医院,不禁在大脑中思索着对策。 现在后院门口,一定还有更多的敌人。 她和其他藏在树后的两个人一起,悄悄往外探了探头。果然,面前的后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明显隐藏着几丝可疑。 杀手正在外面守株待兔。 她环顾着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可以逃脱的地方。 然而下一秒,她却惊讶地发现,不远处似乎是有一对情侣,正挤在角落里。 男人把女人牢牢地圈在身前。 刚刚走过去的熙元和寄凡,看到的正好是男人的背影。而女人却是完全被男人挡在角落里,他们看不到丝毫。 天色很暗,他们潜意识里,直接把眼前的景象,归为普通的小情侣亲热,根本用不着在意。 但是现在,在昭音的方向,看到的便是情侣的侧颜。 分明是威远和知烟。 威远正把知烟挤在角落里,微微低头,面对着她。他清冷的侧脸棱角,强势霸道的气息,昭音太过熟悉。即使站得这么远,她似乎都能感觉得到。 威远身前的知烟,正微微缩着肩,右手抓着威远的衣服,稍稍从威远身侧探出头去。她看上去很小心谨慎,却没有什么恐惧。也许是因为面前的人很强大,她非常有安全感。 昭音眨了眨眼睛。 佑轩似乎也注意到了威远和知烟。等到两个敌人走进医院后,佑轩便捡了一片树叶,团成团,准备砍过去,让他们过来汇合。 而威远早就注意到了树后的三个人。 何向恒被他们带出来了。 他们三个,都很安全。 干得漂亮。 敌人走进医院后,威远放开了知烟,转过头来看了三个人一眼。 佑轩看到威远已经发现了他们,便扔掉了手中的树叶,小幅度地朝威远和知烟挥了挥手。 威远把知烟紧紧护在里侧,低着头,低调而悄声地从角落走了过来,气息轻得使人几乎注意不到。 佑轩给两人让了点位置,小声开口道:“前辈,能硬冲出去吗?” 威远摇了摇头。 从别墅出来后,他本来是打算自己过来找佑轩和昭音,让知烟回团里去搬援助。 他没有前往医院正门,而是直接从后院进来,隐藏到角落里。 他知道,敌人一定会首先从正门入手。 昭音和佑轩到达医院的时间,一定早于敌人。但是敌人也不会到得太晚,而且会率先把守住前门,让他们无法通行。 这样一来,他们只能从后门出来。 到时候,后门这边是什么样的形势,尚且不好说。这要取决于他们多快能找到何向恒。 幸运的话,他们能趁着敌人到达后门之前,带着何向恒离开这里。 运气普通一点,他们与何向恒出来时,后门也已经被把守住了。 不幸的话,他们虽然早于敌人到达医院,却没更早地找到目标。 他摸出了腰间的刀。 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不论是哪种情况,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然而,他首先等到的,不是带着向恒出来的佑轩和昭音,而是明明该回去搬援助的知烟。 知烟一步三回头地跑进了后院,翻身下马后,表情微微慌乱。前方没有了路,她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威远一把拉过了知烟,把她藏在自己身后。 威远知道,知烟一定是路上遇到了敌人,不得已才掉头跑了回来。知烟现在到了,说明敌人也要到了。 果然,在别墅看到过他们样貌的男人,很快便带着王家的杀手出现了。 他们不能被敌人看到脸。 威远当下没有犹豫,立即转身把知烟堵在角落里,低下头去,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把知烟挡住,并且尽量放轻气息。 路过的敌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夜色撩人,在敌人眼里看来,他们不过是正在亲热的情侣。 之后,威远便注意到,佑轩和昭音安全地带出了向恒,正藏在树后。 他们终于汇合了。 然而,威远意识得到,知烟没回去,援助肯定是指不上了。 现在的一切,都要靠他们五个人。 他感觉得到,光是后院门口的敌人,就有十个左右。如果贸然硬冲,即使突破了当下的重围,之后又要怎么办? 他们五个人中,三个人的马,都在前门。 五人两马,终究有些困难。 太容易被敌人追上。 而且,一旦前门的敌人也聚集过来,二十多个人,他们还是不太吃得消。 得想一个其他的办法。 “他们人很多吗?”向恒轻声开口。 “很多。”威远看着后院门口,想着对策。 “我刚刚看到了,他们过来后门的,就至少有十个人。”知烟压低了声音。 “我和昭音刚刚看过前门了,”佑轩告诉威远,“也不安全。” “嗯。”威远想象得到。 他觉得光靠他们五个人,无法硬冲,只能躲藏。幸好他们今天也是便装行动,敌人并不知道他们是香邦团的人,也不会去限制香邦团的自由。这样一来,等到亚久察觉到不对劲,便会派援助过来。 但是他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 要想躲到住院楼群,就要路过后院大门,必定会被敌人发现。 要想躲进门诊楼,楼内又隐藏着太多敌人,根本不安全。 “你们跟我来吧。”向恒突然开口,“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躲一阵子。” 四个人听了向恒的话,瞬间看到了希望。 “什么地方?”知烟轻声问。 “医院的一栋废楼。”向恒回答。 第222章 旧楼 这栋隐藏在后院角落里的废楼,是香邦中心医院曾经的一栋住院楼。他们从这里走过去,不用路过后院大门。 自从建了现在的新住院楼群,这栋六层旧楼里的一切,便尽数搬了过去。如今,旧楼已经废弃了一年。然而近年来,医院一直将资金用于新楼群的发展,尚且没有拆除旧楼的预算。 向恒说了一句“跟上我”,便直接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着。 昭音和佑轩肩并肩,紧跟在向恒身后。 佑轩看到昭音还把整袋巧克力拿在手中,便对她说:“我帮你装着巧克力吧。” 他知道,昭音的外套不能穿了,上面都是血,也不好往口袋里装东西。 “谢谢前辈。”昭音把巧克力递给佑轩。 佑轩接过巧克力,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知烟本来想跟上他们。但看到威远没动,她便也先没动。 威远隔了一段距离,才跟上了去。 五个人中间分开了一些距离,便没有那么显眼了。 夜色中,昭音越走近这座废弃的住院楼,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暗,废弃的医院大楼。 她在某些方面,胆子非常小。 但是没有办法。躲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向恒率先来到废弃的铁门前。 他伸手推了推铁门,竟是没有推动。 佑轩上前搭了把手。 昭音的感觉越来越糟糕。 当他们终于推开了铁门时,门发出了吱吱哑哑的抗议声,一边抖落了一地灰尘,一边打开了一条缝。 向恒率先迈了进去。 佑轩也跟着走进去。 之后,两人一起回过头来等着昭音。 此时,知烟和威远也来到了铁门前。 知烟看到夜色中的废弃住院楼,表情微微害怕。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与威远离得更近了些,小声开口:“咱们真的要躲在这里吗?” “没办法,”佑轩开口道,“只能克服一下了。” 昭音在迈入黑暗前,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向恒敏锐地捕捉到了昭音停了一瞬的脚步。他站在黑暗中,笑眼弯弯地开口:“昭音,你怕黑吗?” “何医生,”昭音严肃地回答,“这可不单单是黑的问题。” 但她还是迈了进来。 知烟也迈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威远。 威远最后走进来前,用脚把门边的灰尘踢均匀,盖掉了刚刚拉开门的新痕迹。 “天呐。”知烟看着眼前的废旧楼梯,与左右两边浸在黑暗中的楼道,恐惧地小声感叹。 “那你是怕鬼吗?”向恒询问昭音的语气中,竟然带了笑意。 “何医生,”昭音承诺道,“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去投诉你。” “别别别,”向恒示弱地笑了笑,继而又说,“昭音,别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 这个道理昭音明白。 但有些事情,不是明白就能做得好的。 向恒准备跨进更深的黑暗。 “哎,”佑轩拦住了他,“你可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就别打头阵了,老老实实去后面呆着被保护,节省点体力。” “好啊好啊,”向恒笑着与佑轩换了个位置,“那你快保护我。” “别得瑟了。”佑轩说着,蹲下系了个鞋带。 “还有你,”向恒回头,打趣着身后的昭音,“保护我。” “我在这儿不行,”昭音诚实地说,“你自力更生吧。”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向恒故作不可置信。 昭音简直无法揣度这个人的心理。他的母亲刚刚被敌人杀了,他本人现在又正在被追杀。 按道理来说,愤怒,恐惧,怨恨,这些才是现在应该出现的情绪。 但是昭音完全看不出来。 何医生甚至还能笑着和她打趣。 只是,即使表面如此,何医生的内心,未必不翻滚着一些情绪。 这些情绪应该都很激烈。他却完全没表现在表情上,眼神中,或者语气里。 这样的人,真是可怕。 知烟听着面前三个人的交流。 向恒和佑轩是老友,这种交流方式很正常。 但知烟不明白,为什么向恒对昭音说话,用的也是如此熟识的语气? 他们到底认识多久了?又暧昧多久了? 威远前辈还在这里啊,这两个人不能收敛点吗? 这时,知烟突然想起,也不知道威远和昭音,究竟吵到了什么程度。是赌气,还是冷战,或者甚至分手了? 知烟在暗中看了看身后的威远,却是完全读不出他的内心想法。 这时,打头的佑轩已经系好鞋带,站起身来,向后看了一眼。 他的后面是向恒,向恒后面是昭音。再后面是知烟,威远垫后。 这个队形,没什么好担心的。 “走了。”佑轩向前迈开脚步。 向恒清晰地听到,昭音在跟上来之前,微不可查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看来她还真的挺怕的。 向恒笑了笑。其实他刚刚想到了一个主意,但是等他一会儿说出来,昭音会不会直接吓晕过去? 想想还真是有点愧疚,却也有点期待看到昭音的反应。 天色已暗,但外面尚且有月色,远处还有香邦中心医院大楼的灯光,旧楼里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佑轩的正努力适应着黑暗,半观察半摸索地走着。 “你小子说句话,”无尽头的黑暗也使佑轩微微烦躁,“你知不知道这边的构造?现在该往哪边走?” “大哥,我不知道啊,”向恒无辜地开口,“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佑轩叹了口气,“那我就随便走了。” “自信一点。”向恒对佑轩说。 佑轩在一个岔口,随意选择了右转。 眼前,是狭窄而漆黑的楼道。黑暗里,他们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 昭音听到,知烟在她身后绝望地小声感叹。 佑轩摸到右手边第一个房间,轻轻拧动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知烟害怕得向后退了两步,紧紧贴到威远身前。 佑轩也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 “没事,”向恒笑着拍了拍佑轩的肩,“怕什么?里面没有东西。” 佑轩看着向恒,“那我开了。” “要不我来开?”向恒自告奋勇。 佑轩没再说话,一鼓作气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昭音闭了一下眼睛,缩了缩肩。虽然从她这个角度,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 “有东西吗?”向恒站在佑轩身后,向前探了探头。 “别说了,”知烟轻声开口,“求求你。” “你看看你把人家姑娘吓得。”佑轩责怪了一句向恒,便抬脚走了进去。 向恒也跟着走了进去。 昭音鼓了鼓勇气,终于走上前去,面对着这个房间。 正对面是一扇窗子,月色幽幽地投进房间,清冷阴森。 昭音大概能辨别出,屋子的右边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办公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左边是一张诊疗床。 “门诊室而已,”向恒回头告诉昭音,“进来。” 昭音走了进来。 身后的知烟和威远也跟了进来。威远走进来后,半掩上了房门。 五个人站在房间里,只能看得清彼此的轮廓,以及模糊的五官。 “我们在这里,”佑轩看了看窗外,不远处便是医院后门,“未必能躲一整夜吧。” “不能。”威远回答,“他们一定会派人过来找。” 前门后门堵了半天,还是堵不到人。敌人早晚会意识到,他们已经发现了危险,并且还躲在医院里。 只是躲在哪里的问题。 不过,为了寻找他们,敌人一定会分散开,至少前门后门还要有人把守。 分到这栋旧楼来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但总归,少一个人,他们便多一分胜算。 而且,他已经把门口的新痕迹破坏掉了。夜色中,看到旧楼阴森的样子,又看到门口没有新痕迹,敌人会不会进来,也不好说。 只希望他们能拖延时间到亚久意识到不对劲,派援助过来的时候。 “他们真的敢进来吗?”知烟小声开口。 “应该比咱们害怕一点吧,”佑轩思索着,“毕竟他们觉得,他们在明,咱们有可能在暗。” “前辈,”昭音站到佑轩身边,“巧克力给我。” 佑轩从口袋中掏出巧克力,递给昭音。 昭音接过,撕开包装袋,分给每个人。 他们在这里耗着,需要补充体力。 等到每个人都从袋子中抓了几块巧克力后,昭音也抓了几块,又把包装袋还给佑轩保管。 “各位,”向恒终于开了口,“我想到一个主意。” 佑轩看了看向恒,不知道这个老朋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虽然没亲自来过这栋楼,但是我知道这间医院的一个通用构造。”向恒继续开口,手里剥着一块巧克力。 “构造?”知烟不解地开口。 “医院的地下,有一个停尸间,以及连接着停尸间与每一栋楼的运尸通道。”向恒开口,“而且,这个通道,直接从医院连到外面,方便将尸体运到殡仪馆。” 昭音嘴里的巧克力,突然就不甜了。 知烟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个人想说什么? “按道理,这栋楼应该也连着运尸通道,但我不知道入口在哪里。”向恒继续开口,“这栋楼有六层,只要我们一层一层地找,总会找到这个入口。” “然后呢?”昭音故作兴致很高地开口。 “然后,”向恒饶有兴致地在黑暗里看向昭音,“咱们就可以沿着那个地下通道,离开这里,走到外面。” 向恒似乎能感觉到,昭音的表情从抱有一丝丝期待,到僵硬,到最后简直带了一抹绝望。 “何医生,”向恒听到昭音严肃地开口,“请你告诉我,你是在逗我。” 第223章 兜兜转转 昭音这个反应,向恒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 “昭音,我不是在逗你。”向恒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你一会儿要保护着我,走过那条运尸通道,把我送到外面。” 昭音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找吧。”威远开口,“先从一楼,一层层上去。” 屋子里除了向恒之外的人,甚至包括佑轩,都轻轻叹了口气。 佑轩虽然胆子不小,但当下这种情况,也确实挺吓人啊。 在一个六层的废弃住院楼里,摸着黑寻找地下运尸通道的入口。 “还是您最果断,”向恒客气地回应了威远,又开口道,“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威远在黑暗里看着向恒开口:“通道入口会是什么样?” “这栋楼我不清楚。”向恒摇摇头,“但是门诊楼,有一个直通地下的电梯。” “门诊楼的电梯在哪里?”威远的口气很平淡,就像在问从哪个路口左转一样。 “在每一层的很隐蔽的地方。”向恒没有透露很多,只是告诉他们,“非常不好找。” 昭音浑身的鸡皮疙瘩蹭蹭地冒了出来。 知烟恐惧地缩着肩,不自觉地靠近威远的方向。 威远的气场,真的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但是这个楼,”威远在黑暗中环视四周,“应该没有电梯。” “是的。这栋楼太老,可能只有楼梯。”向恒客气地对威远笑了笑,“而且即使有电梯,也不可能在运行了。” “那我们还是祈祷着入口是楼梯吧。”佑轩应和着。 昭音一想到要找运尸通道,整个人都要分裂开了。 威远转身拉开房门,干脆地说了句:“走吧。” 知烟瞬间跟了上去。 剩下的三个人,也一并跟着走了出去。 “门诊室,病房,茶水间都不用找。入口不可能在那种地方。”向恒说,“器械室,手术室,实验室这些,要留意。” “我们要分开找吗?”佑轩冷不丁地提议。 “不要。”昭音和知烟都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向恒笑了一下,开口道:“一起走吧。要找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况且这么黑,分开了也不好汇合。” “希望敌人过来之前,咱们能出去。”佑轩祈祷着。 向恒也希望能够速战速决。他现在觉得很累。昨天已经上了一整天夜班,之后没休息多久,就去给佑轩过生日了。现在又继续回来上夜班,上到一半还被拉着逃命,心中的一堆情绪还来不及处理,生生地憋在胸口,还要在这阴森森的废楼里跑来跑去。 再耗下去,他都不一定扛得住。 而他们的敌人,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熙元带着他的人,找医院前台问了何向恒的位置。前台不假思索地把何医生的办公室指给了他。刚刚才有两个人来问过,前台自然记得清楚。 熙元留了六个人在大厅,亲自带着寄凡,迅速来到实习医生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粗暴地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年轻女医生,惊讶地看着今天第二拨如此没礼貌的来客。 “何向恒呢?”熙元冷冰冰地开口。 “应该是在外面看病人。”女医生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她不禁觉得奇怪。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有两拨人都来找何医生。何医生还真是受欢迎。 不过想到何医生出众的五官,气质,头脑,她倒也能够理解。 熙元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寄凡不解地问。 熙元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女医生,缓缓开口:“在我之前,还有人来找过他吗?” “有,”女医生回忆着,“一男一女。” “什么时候?”熙元又问。 “没注意,”女医生想了想回答,“最多半小时之前。” 熙元听了这回答,迅速迈开脚步,走向医院后门。 “怎么办?”寄凡问,“既然把守的人没看到他们出去,他们肯定还躲在医院。” “那就好办了,”熙元自信地说,“只要他们还没离开,就逃不掉了。” 走出医院后门,寄凡从楼外望着这栋大楼,表情若有所思,“那他们,还躲在这个楼里?” “或者在这个院子里的某个地方。”熙元环顾院子,看到了不远处那栋废弃的楼。 如果他们没有从后院大门经过,除了面前的门诊楼,他们其他唯一的选择,便是那边的废楼。 那栋六层的黑漆漆的废楼,在月光下显得死气沉沉,格外阴森。 熙元不知道,他的目标们,会不会躲到了那样的地方? 不过即使躲起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二十多个人,守在这里,早晚能守到目标。 总之,他决定先把眼前的门诊楼搜个遍。如果还是没有收获,再派人去搜那栋旧楼。 而现在,他的目标们,正在这栋废楼里,费力地寻找。 其实昭音觉得,她自己在当下的情形,根本派不上用场。 她只是在努力保持着不掉队,不拖后腿。 她走在队伍最中间,明明是很安全的位置,心跳却依然是恐惧的声音。 面前的楼道,似乎是浸在了浓墨里。又沉又暗的墨汁,渗进她的鼻子,嘴巴,进入到肺里,越灌越多,使她慢慢窒息。 最可怕的是,在这惨淡月光的点缀下,昭音几乎能在这片墨色里,看到阴森的暗绿。 仿佛下一秒,便会有东西从那片虚无中出现。 昭音知道她是在自己吓自己。 但是没办法,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弱点。 恐惧黑暗。 黑暗带给她的,是无限放大的未知感。这完全失控的虚无,使她恍惚中觉得,她也许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至于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昭音不知道。 如果有,她至今还未见过,这辈子也不会想见。 如果没有,那每个人不同的命运,又是谁决定的呢? 昭音不相信人定胜天。 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做好分内的事情,只是说她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刻,推动人生的,的的确确是运气。 毕竟尽了人事,还要听天命。 比如她和威远,当年在南巷擦肩而过,似乎是没有缘分。谁知兜兜转转四年后,威远竟然成为了她的直系上司。 继而,他们一路纠缠着,让那些绯闻,终于变得不再是绯闻。 似乎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直拉着他们,从相遇,到相识,再到相知。 然而现在又走到了这一步。 昭音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不分不和,不咸不淡。 如果终将化为灰烬,之前的那些兜兜转转,都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冥冥中的安排,来自哪里,昭音并不知道。 她轻轻弯了弯手指,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依然感受得很清晰。 威远走在最前面,从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开始,一扇门一扇门地打开,淡定得可怕。 知烟紧紧地缩在他身后。 这里真的是太恐怖了。 知烟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援助没找来,她本来就不强的实力,还被黑暗削减得更弱了。 此行明明是为了保护何向恒,她现在这个样子,大家却还要腾出心思关照她。 不过,看到昭音竟然也很害怕,知烟其实觉得很惊讶。 昭音抹敌人脖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之后还淡定地收拾现场。这样的人,竟然会怕黑。 黑暗中,一行几人各怀心思。向恒垂眼看了看知烟,又回头看了看昭音。 黑暗中的昭音,恐惧得很明显。 “大姐,”向恒不客气地嘲笑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昭音吸了吸鼻子,没理向恒。她看到知烟紧跟着威远,进了房间左转,便直接右转去了另外一边。 向恒跟着昭音过来,压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别生气。另一个姑娘比你还没用。” “另一个姑娘比我有用多了。”昭音笑了笑。 “好,那你是最没用的。”向恒说着,环顾着四周。 昭音在脑海中思索着,出去后要去哪里投诉医生。 “带上门。”威远提醒着最后进来的人。 佑轩走进来后,随手带上了门,继而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黑暗,走到向恒和昭音身边,开口问道:“这是实验室吗?” “应该是的。”向恒看着屋子里,似乎只剩了废弃的桌子和柜子,应该是以前的实验台,和寄存药品的地方。 向恒一边轻轻摸着墙壁一边走着。 实验室,很可能会有室中室。他想看看能不能摸到门。 就在当下,他便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佑轩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一边走上前去一边问:“里面还有房间吗?” “嗯。”威远应了一声,便轻轻转开了门把手,推开了门。 知烟紧紧拉着威远的衣角。 其他三个人也跟了上来。 这是实验室的里间,只有极其微弱的月光从外间照进来。他们站在门边,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威远往里走了几步。 昭音走进门时,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门边。 一瞬间,她吓得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呜咽,前移了两步,正好轻轻撞到了她身前的知烟。 威远听到了昭音的呜咽,转过身来。 知烟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下一秒,知烟瞬间冷汗直冒,拼命地攥紧威远的衣角,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直接挤到威远怀里。 第224章 实验室 威远看到了。 门边,有一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知烟跌跌撞撞地挤到威远怀里,似乎就要放声大叫。 威远一把将知烟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同时伸出手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别喊。”威远轻声说。 要是喊出声来,外面的敌人一定会听到。 知烟把头埋在威远肩上,整个人挤在威远怀里,本能地遵从了威远的命令,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急促地呼吸着。 她双手紧紧抓着威远的衣襟。威远的手扣在她的后脑上,坚定而温暖,让她觉得很安全。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威远在,就不会有事。 向恒悠悠地走进来,瞥了一眼门边。 他看到了这个门边的人形。 向恒挡到昭音与人形之间,面对着昭音,轻声开口:“大姐,人体模型而已。” 昭音依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别看啦。”向恒一边说着,一边推着昭音转了个身,让她继续往前走。 佑轩迈进里间,快速往里走了几步,才悄悄转头看了一眼门边。 门口的人影,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正在黑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昭音垂着眼睛,轻轻抬手擦了擦眼泪。 是的,她吓哭了。 下意识地,眼泪竟然就这么流了出来。 她以为趁着四下漆黑,不会有人发现。没想到她身后的向恒竟是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说,你不要紧吧?” 昭音被他吓得一激灵,幽怨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吓哭了?”向恒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威远转过头来。 “没有。”昭音淡淡回答。 “那就好,”向恒调侃,“我以为你这么没用。” “滚。”昭音毫不留情地回应。 向恒看昭音没事,笑了笑,稍稍提高了音量,对屋子里的伙伴们说:“里间和外间,都要好好找。” “这真是完完全全摸黑啊。”佑轩轻轻摸着墙壁,不禁感叹了一句。 威远在昭音经过身边时,留意了她的呼吸声。 很轻很平稳。 没有在啜泣的样子。 昭音走到角落里,伸手轻轻摸着墙壁,寻找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知烟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只是心跳还是有些慌乱。刚刚那一下,简直要把她的魂儿吓飞了。她现在紧紧地跟在威远身后,不敢距离他半步以上。 威远希望,他们能快点走出这个地方。毕竟两个姑娘,都很怕黑。 只是面对恐惧,人与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威远很了解昭音,昭音是可以与恐惧共存的人。尽管在现下的情况,她的实力有所减弱,却仍是能做好该做的事,也不会给团队添麻烦。而到了关键时刻,她的实力和判断力,都不会跌落太多,依然很可靠。 但是知烟,就不一定了。加入团里这么久的知烟,在恐惧面前的反应,比起当年刚逃出西巷的昭音来,都差了太多。 知烟克服恐惧的能力,相当弱。 昭音和知烟现在的恐惧感,也许不相上下。但昭音至少表面依然淡定,知烟却是已经要虚脱。 但队伍里有强有弱,都是常态。 毕竟今天发生的不普通的事,太多也太突然。知烟之前没经历过这些,威远也不指望她这次能帮上什么忙。 只要她能挺过去,就好。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或快或慢地成长。 昭音手指的末梢神经,在黑暗中似乎格外敏感。 墙壁上的任何一块小突起,小凹陷,她都能感受到。 地下通道的入口,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昭音,”向恒在她身后轻声开口,“咱们去外间找。” 外间至少还有微弱的月光。 昭音跟着向恒走出里间。出门前,她刻意避开目光,没有再去看门边的人形。 即使知道了那只是人体模型,昭音依然觉得恐怖。 向恒走到外间边角上的大柜子。上半部分的玻璃柜,大概是以前存放试剂用的。下半部分的铁柜,柜门还打开着,也许曾经用来存放文件。 他蹲下来看看周围,没发现任何异样。 昭音正在向恒对面检查着,却突然听到,楼下有人推开了最外面的铁门,走了进来。 铁门发出颤颤巍巍的吱呀声,音量不大,却是格外刺耳。 向恒显然也听到了。他立即低声地对昭音开口:“过来。” 昭音迅速来到向恒身边,眼看着他钻进铁柜坐下,又向自己招招手。 昭音没有犹豫地低下头,灵巧地跟着钻进了铁柜。 向恒等昭音坐好后,便用刚刚护着昭音头顶的手,轻轻关上了柜门,只留了一丝缝隙。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昭音不禁心生敬佩。她自己在北巷摸爬滚打,后来又进了香邦团,早就习惯了应对危机。然而向恒只是个医生,这些事情他平日里没机会经历。可是现在面对危险,他却是胆量过人,能理智思考,并且沉着冷静。 他真的很可怕。 里间的三个人,自然也是听到有人进了楼。 佑轩正在里间最右侧的角落。一听到异动,他立即躲到工作台后面蹲下。 在里间最左侧的威远,带着紧跟着他的知烟,藏到桌子下面,并用垂下的桌布严严实实地挡好。 他仔细听了听,外间已经没有了动静。昭音和向恒,肯定也已经藏好了。 “寄凡,”楼下的人开口,“他们应该没在这里吧?门口都没有新痕迹。” 寄凡看了看眼前无尽的黑暗。这种恐惧感,令他根本想不到该从哪里下手。 “找找看吧。”寄凡说,“一共也没几层。” 他们提前并未料想,来医院找个人,竟然会找到这栋废楼里来。他们手上没有手电筒,也只能在这栋楼中摸黑前行。 这实在是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但大门口既然没有新痕迹,寄凡便不觉得他的目标们藏在了这里。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每一层都稍微查一查。 寄凡和其他几个人分散开了。他们每个人来到不同的楼层,留意着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但是其实,他们现在只想快点出去。夜色中的废楼相当阴森。他们还留了人手,堵在医院的前后门,分到废楼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每人单独搜索一层,实在是有些恐怖。 寄凡在二楼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片漆黑无尽头的走廊。这走廊通向哪里,两边都有什么,他却是完全看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此时,昭音正和向恒面对面地挤着,藏在铁柜里。 柜子不高,连昭音都要微微低着头,更别提向恒了。这样的高度,他甚至都要稍稍弯腰。 他们已经紧蜷了膝盖,却还是无法避免地双腿碰在一起。 如此近的距离,即使是在黑暗里,向恒借着从铁柜缝隙打进来的清冷月光,也能看清对面的昭音。 昭音的脸颊与五官的轮廓,被墨色渲染得多了一份冷艳。 她正微微侧着头,垂着眼睛,小心分辨着外面的动静,右手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把橙色小刀。 她的下颌线,清晰而流畅,就像她的呼吸与心跳。 向恒不禁诧异。如此怕黑的昭音,却在关键的时候,分外淡定。 他本来以为,恐惧会大大削弱昭音的实力,还想着好好保护昭音。但看到昭音的架势,好像是不需要他保护的样子。 那他就老老实实当个甩手掌柜,放心地被这个训练有素的姑娘保护吧。 里间,蹲在桌子下的威远,也是谨慎地分辨着楼下的动静。 他听到几个人从一楼上来。之后,一个人留在了二楼,另外的人继续向上。 他从腰间摸了刀,攥到手里,蓄势待发。 毕竟外间还有两个人,比他们离敌人更近。一旦出现问题,他得立刻冲出去。 这个留在二楼的敌人,胆子有多大,搜索有多细,威远无法确定。面对这样的危机,昭音的能力他信得过。但是向恒,虽然目前给他的感觉还算淡定,只是万一暴露了,威远立刻要做出行动,保护他们。 知烟蹲在旁边,紧贴着威远,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音。 幸好有威远在身边,她觉得很安全,便也没有那么害怕。 如果她是一个人,现在这个情况,她的心跳一定如雷鸣般震天,闹不好就会把敌人引过来。 她侧头看了看威远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个男人,强大又温柔。 知烟这次给他们添了无尽的麻烦,威远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甚至当知烟沉浸在自责中时,威远反而会来安慰她。 威远说她已经尽力了。 威远说恐惧是正常的。 威远会挡在她身前,不让别人认出他们。 威远会紧紧护着她,让她别喊出声。 她竟然在被这样温柔地保护着。 知烟知道,现下的形势很紧张,似乎不应该分心。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叹,这么好的男人,明明值得更好的女人啊。 这个女人,至少要专一,而不是和别的男人随意暧昧。 下一秒,知烟的思绪被一阵推门的声音拉了回来。 有人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第225章 躲藏 寄凡站在实验室门口。 这里的黑暗,与楼道里没有任何不同。 “出来吧,”寄凡悠悠开口,“我看到你了。” 里间躲在工作台后的佑轩,轻轻眨了眨眼睛。 外间有两个人,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门口的敌人是真看到了他们,还是在使诈? 昭音倒还好,向恒没经历过这些,这样的压迫,他能承受住吗? 挤在威远身边的知烟,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威远握紧了刀柄,全身的肌肉紧绷,整个人蓄势待发。 寄凡说完这句话,就静静地等在门边。 铁柜里的向恒纹丝不动,一声不吭,只是抬眼看了看昭音。 昭音冷静得连呼吸都未变丝毫。 她紧握着刀柄,依然是侧着头,垂着眼睛,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脚步声轻轻从门口传来。 寄凡向里走了两步。 知烟恐惧地缩了起来,更紧地挤着威远。威远为了防止知烟发出声音,干脆把手臂环过知烟的脖子,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向恒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敌人是在使诈。 但他还是有点虚。 然而他面前的昭音,却是一副格外淡然的样子,就好像正坐在饭桌前等着上菜,上鱼就吃鱼,上肉就吃肉。 原来她这么厉害的啊? 向恒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 那他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他们在拼尽全力保护他,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向恒刚才微微杂乱的心跳,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寄凡的视线从左边慢慢移到右边。他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这里应该没人。 再往里走,就真的太黑了。他觉得不太敢,也没有必要。 他转了个身,走出了实验室,继续去别的地方查看。他并不打算查看所有的房间,只是随机挑了几个。 实验室里的五个人,仍然静静地躲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敌人的脚步声,开门声,在这空荡荡的楼层中,分外清晰。 他们耐心地等着敌人出去。 不过昭音觉得,既然敌人已经来看过这里,大概率也不会再回来了。她终于不再全身戒备,而是转过头来,看了看向恒。 她想确认一下向恒是不是还好。 向恒的目光,正好对上了昭音的。 他对昭音微微一笑,带着感谢,带着轻松。 昭音也对他笑了笑。 何医生的承受力还真是强大。 这么紧张的局势,他竟然还挺淡定。这简直是出乎昭音的意料。保护何医生原来如此轻松,他根本没有给他们添任何麻烦,甚至还能提供帮助。 只是,昭音一想到何阿姨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心脏不禁微微被刺痛。 何医生现在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逃命啊? 他还能扛多久? 也许他的淡定,来源于他早就意识到了,会有这样一天。 人的命运,有时候根本逃不掉。 不过昭音很纳闷,何医生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了他的身份? 看到何阿姨今天的一举一动,昭音完全确定,她绝对不会主动把这个秘密告诉她的儿子,让事情徒增变数。 向恒仍然乖乖地缩在铁柜里。只要昭音不开口,他便一动不动。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不出敌人是去远处查看了,还是已经离开了。 外面很久都不再有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向恒终于看着昭音,询问般地眨了眨眼睛。 昭音轻轻摇了摇头。 她听了听里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威远也觉得危险还没离开。 敌人也许还在搜索。她打算就先在这里等着,等到敌人彻底离开废楼,威远他们从里间出来。 她又看了看向恒。 向恒的目光,就这么定格在昭音身上,一秒都没移开过。 如此狭小的空间,如此幽深的黑暗,如此近的距离。 昭音紧绷的意识稍稍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她和向恒彼此的呼吸,都能轻轻打到对方脸上。 太近了。 向恒毫不避讳,看着昭音的目光带着笑意。 昭音移开了目光,转过了头。 向恒自然看得出来,昭音和威远之间出了问题。 想当初,威远带发烧的昭音去医院,两个人要多亲密有多亲密。今天,他们却没有一点交流。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且今天白天,昭音不明不白地提起巧克力的话题,令他很吃惊。 然而现在,他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无论怎样,他对昭音,依然很有兴趣。 昭音没再去注意向恒。她仔细留意着外面重新响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没有在实验室多做停留,而是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远去。 之后,便响起了下楼的声音。 昭音依然没有动。 接下来,她又陆陆续续听到有人从楼上下来,没有在二楼停留,而是继续一路向下。 楼下有细碎的交谈声。昭音听不清楚。 总之,过了一会儿,敌人从这栋废楼的大门口离开了。 又过了几分钟,昭音终于听到有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出来吧。”威远的声音很轻。 昭音慢慢推开铁柜门,低着脑袋,小心不磕到柜沿,从里面迈了出来。 向恒弯着腰,小心地跟着昭音迈出来。一钻出铁柜,他立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们俩躲在这里?”佑轩感叹道,“这么矮的柜子,真是难为你们了。” “可不是,”向恒笑着说,“我的腰都快断了。” 威远看了看昭音,又看了看向恒,只是说了一句:“走吧。” “上楼吧。”向恒说,“这层没什么了。” 一行五人,从二楼上到了三楼。 左转一直走到尽头,便是一间手术室。 外间是消毒室,里间便是手术台。昭音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手术台,以及悬在上方的无影灯。 昭音伸手轻轻摸了摸手术台的边缘。 坚硬而冰冷。 她不禁想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亡灵存在,那么医院,必然是怨气最重的地方。 富有的人,贫穷的人,实现抱负的人,不得志的人……终究没有人能抵过年岁,抵过病魔。 那些辉煌,最后只能化为虚无。 而那些遗憾,永远只能成为遗憾。 人在世间走一遭,这样跌宕起伏,到头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真是长见识了。”知烟轻声感叹后,看到昭音也在好奇着手术室,便走到她身边,开口道:“昭音,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这也是知烟第一次见到手术室的样子。 “嗯。”昭音点了点头,收回了摸着手术台的手。 “没见过手术室是好事。”向恒笑着说。 “也对。”知烟赞同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经常要来这种地方?”佑轩打量着周围,问着向恒。 “可不是。”向恒对佑轩抱怨,“当初天天被你爸虐得够呛。” “我爸很严格。”佑轩跟着一起感叹。 “反正对我很严格。可能是不喜欢我。”向恒笑眼弯弯。 “那大概也不喜欢我。”佑轩跟着打趣。 佑轩的父亲,在佑轩小的时候,便经常会给他讲一些工作上的事,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初心与利益的选择,希望他能从小了解这些,长大后,对人对事,都不要疏于防范。 然而,听了父亲讲的职场上的明争暗斗,本想子承父业的佑轩,愣是被吓得退缩了。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这种斗争存在于每一个角落,与职业并不相关。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会辛苦。 昭音蹲在一旁,一边听着他们打趣,一边寻找着蛛丝马迹。手边摸到一块毯子时,她下意识地开口:“升温毯竟然还在。” 向恒一愣,转过头去看着昭音,“你可以啊,升温毯都认识?” “升温毯?”知烟茫然。 “知烟要不要过来?”昭音问她,“一起涨涨见识。” 知烟走到昭音身边,蹲下来,在黑暗中伸手摸摸面前的毯子,“哇,这个你竟然都知道。” 佑轩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 “碰巧。”昭音的语气很平常,“我之前有个朋友是医生,他告诉我的。” “是吗?”向恒好奇地问,“他是哪个方向的医生?” “综合。”昭音平静地回答。 “这么厉害?”向恒又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不知道,”昭音毫无波澜地给出答案,“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昭音,”知烟羡慕地说,“你有好多朋友啊。” 昭音笑了笑,“那你是误会我了。” 朋友不多。 始于朋友的敌人,倒是不少。 环境在变化,处境在变化,人的心态自然会变化。就像现在她身边的这四个人,这一次虽然是出生入死的同伴,然而之后是敌是友,究竟会继续并肩,还是突然反目,谁都无法预测。 “这边也没什么特别。”佑轩开口道,“可以走了。” “走吧。”向恒上前,与佑轩并肩走出了手术室。 知烟跟着走了出去。 之后,昭音低着头,跟上了知烟。 威远站在门边,让他们四个人先走。当昭音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威远感受到的,只是昭音的冷漠淡然,与这里的环境,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第226章 虚无 走出手术室,他们准备前往下一个房间。 昭音走了两步,便看到前面的知烟停了下来,继而转过头,似乎是在寻找着谁。 肯定不是在找她。 昭音径直从知烟身边绕过,走在了她前面。 知烟把威远当成了救命稻草,想时时刻刻把威远抓在手边。 每个人在恐惧面前,都会本能地渴求安全感。 昭音明白。因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责怪。 反正她也不需要威远来陪她。即使很怕黑,她也能一个人做得很好。辛苦时,疲倦时,恐惧时,她早就习惯了不去依靠别人。 最好的安全感,永远来源于自己。 打头的佑轩推开了手术室旁边房间的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崭新的,却又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的黑暗。 “啊,我真的要烦死了。”佑轩烦躁地叹了口气,努力适应着眼前的黑暗,“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佑轩,别烦。”向恒一边走进来,一边少有地语气正经,“这是常态。” 人生,从一片黑暗走进另一片黑暗,从一个泥潭陷入另一个泥潭,这都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突然一路顺风顺水,才是真真正正出了问题。 “这是哪里啊?”佑轩终于能模糊地分辨出,面前是一排排空当当的铁架。但是他一时想不起,父亲曾经有没有讲起过这样的地方。 向恒的瞳孔也终于调整到了适应。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开口道:“医疗器械室。” “真的好烦,”知烟也是被这无穷无尽的漆黑困扰着,“什么都看不见。” “别着急,”昭音在她前面淡淡开口,“总会出去的。” “昭音,”知烟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悲哀,“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敌人也一直不离开,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别担心。”昭音一个人慢慢地走着,手指尖沿着墙壁上轻轻扫过。 突然,她摸到一大块凹陷。 “这里好像有门。”昭音轻声说着,便触到了门把手。 她犹豫着要不要拧开。 “我来。”威远从她不远处来到她身边。 昭音后退了两步,给威远腾出了地方。 威远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颤颤巍巍地打开,不情愿地暴露出里面的秘密。 往里走两步,似乎是有一条黑漆漆的通道,一路向下。 不知道尽头是哪里。 “昭音,让我过去。”向恒轻声在昭音身后说。 昭音侧了侧身,让向恒通过。 “走吧。”向恒只看了一秒钟,便开口说,“应该是这里。” 说罢,他便要迈开脚步。 “地下通道连通着门诊楼?”威远问道。 “对。”向恒回答,“所有的楼,都是通过地下通道连通的。” “你走在中间,”威远告诉向恒,“安全些。” 万一一部分敌人,从门诊楼搜索到了地下通道,他们便有可能正面交锋。 向恒笑了笑,“好。” 威远率先迈了进去。 昭音眼看着他消失在了黑暗里。 知烟紧紧地跟着他。 之后是向恒。 当昭音踏上这条微微倾斜着向下,不知道有多长的通道时,内心顿感绝望。 这里实在太黑了。 如果外面那种黑叫漆黑,这里的黑简直可以叫虚无。 什么都看不见。 昭音想着,他们是在三楼。如果要到地下,便需要下四层楼的距离。 脚下的通道,坡度不陡。这样一来,这条路必然不会很短。 知烟的恐惧,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无限放大着。她紧紧抓住威远的衣角,想努力分散下注意力,便开口问道:“这栋楼之前,都是从这里运送尸体的?” “对,”向恒回答,“大概是把尸体装在器械车里,来到器械室,再进入这个通道。” “还真是隐秘。”知烟应道。 “因为体贴。”向恒笑了笑回答,“毕竟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害怕这些。” 知烟的叹气声带着颤抖。 真的太难了。佑轩紧跟在队伍最后面,却是止不住地微微冒着冷汗。 这里简直是人眼无法适应的极致的黑暗。 明明那么近,他却连前面昭音的轮廓都看不到。 一想到已经沿着这条通道行进了一段距离,佑轩本能地想回头看看,却终究还是放弃了。 太虚了。 “昭音。”佑轩轻声开口。 “怎么了?”昭音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恐惧。 “聊会天吧。”佑轩说。 “好。”昭音立即应和。 “你想一个轻松的话题。”佑轩给昭音下了任务。 神经紧绷的昭音真诚地回答:“前辈,我现在不太行。” “那我来想一个吧,”佑轩想了几秒钟,便开口问道,“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吗?” 昭音认真地与佑轩确认:“你确定这个话题轻松吗?” “没办法,我只能想到最应景的。”佑轩告诉昭音。 “大家,”知烟在队伍前面弱弱地开口,“换个话题吧。” “知烟后辈,你来想个轻松的。”佑轩又把任务推给了知烟。 “嗯……”知烟紧攥着威远的衣角,尽力想着。 “知烟,”向恒突然在她身后开了口,“你还单身吗?” 知烟眨眨眼睛,回答道:“单身。” “怎么了?”佑轩调侃道,“未来国王在选王后?” 向恒没接佑轩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知烟惊讶于向恒的问题,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专一的,霸气的,可以保护我的。” “我们三个男人里,你觉得谁最符合?”从向恒的语气听得出来,他此刻一定是笑眼弯弯。 “啊?”问题突然变得这么具体,知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知烟,你就说向恒最符合就行了。”佑轩悠悠开口,“这小子八成对你有兴趣,在试探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向恒笑着回过头来,冲着佑轩的方向责怪道,“我给你想了轻松的话题,你还在这儿造谣我。” “好,好,何医生你最伟大了。”佑轩讽刺着。 向恒没再理佑轩,继续转过头来问知烟:“谁最符合?” “你们三个都挺好的。”知烟含糊地回答。 “好。”向恒调侃着,“发出三张好人卡。” “知烟,你这样说,何医生会心碎的。”佑轩拿后辈和老友打着趣。 “人家知烟早就说了,喜欢能保护她的男人。”向恒毫不避讳地继续着这个话题,揶揄着知烟,“我这样的太弱了,是不是啊知烟?” “不是不是,”知烟连忙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太弱了,”向恒带着笑意,“还需要你保护。” “没有……”知烟弱弱地回答。 “哎哟行啦,”昭音悠悠地开口,“你们两个大男人,逗人家一个姑娘,开不开心?” “还不错。”佑轩淡淡回答。 “开心。”向恒笑着回答,“多轻松的话题啊。” “昭音,”走在前面的知烟轻松多了,便也开起了玩笑,“要不咱们别管何医生了,就把他留在这儿吧。” “可以。”昭音清晰地回答。 “别啊别啊!”向恒突然服了软,“我不开你们玩笑了,你们保护好我啊!” 昭音叹了口气。 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活得通透还是怎样,有时候的言行举止,竟然如此孩子气,与他冷静的头脑与强大的内心完全不符。 知烟和同伴们聊聊天,似乎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她于是把这个轻松的话题继续了下去:“向恒医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向恒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漂亮的啊。” “身材也要好。”佑轩接话道。 “佑轩前辈也是吗?”知烟问道。 “当然。”佑轩坦诚。 “知烟,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向恒笑着说,“看见美女才会想去了解。” “一见钟情,其实都是见色起意。”佑轩补充道。 知烟噗嗤一笑,“你们真诚实。” “没什么好隐瞒的。”向恒对知烟说完,顺便夸赞了一句,“你和昭音这么受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很受欢迎。”知烟说着,不禁觉得向恒医生有时还真会说话。平常只是客气礼貌,冷不丁还会冒出来一两句貌似很随意的夸赞。这种夸赞,却是最让人信服。 “我之前没想到团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然我也加入了。”向恒说着,又打趣着佑轩,“还是佑轩这个小子有先见之明。” “先见之明有什么用,命运还是让我孤独一人。”佑轩淡淡地说。 向恒的语气里带了惊讶:“你和之前那个分啦?” “早分了,”佑轩不解地眨眨眼睛,“难道我没跟你讲过?” 向恒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最后吐出两个字:“忘了。” “那你这次记住。”佑轩说。 “我尽量。”向恒随意地保证着。 后面几个人打趣的当下,最前面的威远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昭音听到威远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知烟提高了警惕。 “好像有东西。”威远淡淡地开口。 知烟瞬间虚脱了一般地叹息着,上前紧紧靠住威远。 昭音一动也不敢动。 向恒和佑轩也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通道里一片死寂。 之后,昭音便听到了。 那是轻轻刮蹭墙壁的声音。 这个通道里,还有别的东西。 第227章 门 昭音“刷”地一下抽出了橙色小刀。 她突然发现,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会感到愤怒的。 这个世界干嘛要这样对她?让她好好活着不行吗? 既然非跟她过不去,那就来吧。管它是人是鬼,打一场再说。 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然而视觉被剥夺之后,听觉却是格外灵敏。 她清晰地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个通道里极轻极轻地走着。不知道是本身的体重就很轻,还是刻意放轻了脚步。 之后便是一声很明显的刮蹭墙壁。 声音来自他们的左前方。 知烟无法控制地呜咽出了声音。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刚刚聊了那么久的天,对方肯定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了。 站在昭音身前的向恒,向右侧了侧身,继而向后伸出手臂,把昭音往右边拢了拢。 昭音贴近了右边的墙壁。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握紧了刀柄,皱起了眉头,浑身的血液不可避免地越流越快。 佑轩在昭音身后,也往右边挪了挪,发出一声低沉的咒骂。 知烟吓得根本就无法再站住。她的泪水溢出眼眶,整个人挤到通道右边,慢慢蹲到了地上,双手依然紧紧抓着威远的衣角。 她一定是在努力捂着嘴不想发出声音。然而昭音还是能听到她沉闷的呜咽。 对方似乎是停了下来。 空气凝固了几秒。 “没事,”威远突然轻声开口,“是猫。” 如此轻飘飘的声音,却是如此重量级的安心。 知烟断了线的眼泪瞬间就收住了。 她虽然分辨不出,通道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威远说了没事,就一定没事。 威远的话音落下没几秒,对方便配合地轻轻“喵”了一声。 “妈的。”佑轩终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昭音也想爆粗口。 她收回橙色小刀,深深喘了口气。 “天呐。”知烟崩溃地坐在了地上,“我实在不行了。” “这个猫,大概是从外面顺着通道走进来的。”向恒思索着开口,“也许我们离出口不远了。” “它不会出不去吗?”佑轩问。 “不会,”昭音说,“猫认路。” “我刚刚还以为,要生平第一次见到鬼了,”佑轩仍是心有余悸,“把我胆子都吓爆了。” “幸好我们的领路人淡定。”向恒客气地夸赞着。 威远没有接话。 威远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 但是不管面对什么,他都相信,一定有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角度。 除了和昭音之间的问题,他至今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觉得他们已经冷战了很久。 其实真正算起来,也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威远却是感觉过了一个世纪。 上次他和昭音因为马卡龙的事情,吵了隔夜架。或者说是威远单方面凶了昭音。当威远那天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他才发现,昭音不在怀里,夜晚竟然如此漫长,如此寒冷。 他很后悔说了那么重的话。心中不禁涌上无数歉意。 威远的安全感,来源于昭音待在他身边。 昭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在那里,让他看到,他就觉得人生值得。 然而这次,他控制着没有凶昭音一句,昭音却是如此随意地跟他提了分开。他只是粗暴地用身体做了回应,理智上却还没搞清。 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开。 但是这个问题中的一个关键人物,现在就站在这里,站在他和昭音之间,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 这是威远第一次了解何向恒。而何向恒的应对能力,出乎威远的意料。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母亲被灭了口。在敌人的追杀下,他逃得虽然匆忙,却毫不狼狈。他能应对危机,也能承受压力,还提供了不少帮助。他甚至没有沉浸在受害者的角色里,闲暇之余还会聊天打趣。 这样的冷静理智,内心强大,威远不得不佩服。 而且,他对昭音的兴趣太明显。 这个对手,很厉害。 昭音却是早就了解何向恒。何向恒早在他和昭音在一起之前,便主动搭讪,送了巧克力。威远不知道他们后来还见过几次面,但是昭音知道向恒离开了团里的医院,知道向恒和佑轩是老朋友,甚至知道向恒是一个人住。 昭音也必定看得到向恒的这些优点。 如果昭音真的动了心,威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该放她走吗? 怎么可能呢?威远可以包容一切,唯独不会包容昭音离开。他宁可把她困在身边。 然而这想法让他很无奈。 他一瞬间觉得,那些纠缠了多少年的绯闻,那些一起创造的回忆,甚至那张登记的表格,真到了某些时刻,竟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另一方的心不在了,这些东西,其实一刀就能被尽数切断。 感情,终究是这么脆弱。 “对了佑轩前辈,你不是有巧克力吗?”知烟蹲在地上,慢慢恢复着,“要不要喂喂猫咪?” “猫不能吃巧克力。”佑轩告诉知烟。 “可以可以,”向恒赞美他,“你爸爸会为你骄傲的。” 知烟眨眨眼睛,“我一直以为只有狗不能吃。” “昭音。”向恒笑着问道,“你的医生朋友会继续为你骄傲吗?” 他本意只是想难为一下昭音,顺便逗逗她。他知道昭音刚才肯定吓得不轻。毕竟他一个不怕鬼的人,刚刚都有点虚。 谁知昭音却是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可可碱,什么嘌呤吧。” 向恒吃惊地睁大眼睛。昭音竟然知道这么学术的答案。 “你这又从哪知道的?”佑轩也是疑惑地开口。 “什么东西?”知烟完全听不懂。 昭音自顾自地继续回想着,“什么黄嘌呤来着?” “甲基黄嘌呤。”向恒补充完,又问昭音道,“这也是从医生朋友那里学的?” “对。”昭音回答。 “嚯,”佑轩感叹道,“你交学费了吗?偷学这么多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知烟贴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好奇。 “就是一种化学成分。”向恒简单地解释着,“对大多动物都有毒性。” “昭音,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知烟相当佩服。 “昭音,你这个医生朋友,是哪种朋友啊?”向恒带着笑意,话里有话,“看来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走了。”最前方的威远突然淡淡地开口。 说完,他便向前迈开了脚步。身后的四个人也陆续跟上了他。 知烟仍然紧紧抓着威远的衣角。虽然她看不见威远,但是抓着他的衣服,知道他就在身边,就已经足够安心。 更重要的是,威远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清新而霸道。现在视觉无法发挥作用,嗅觉却是分外灵敏。威远的味道陪伴着知烟,让她觉得安全,不自觉地便想跟随。 只是刚刚的事,知烟总感觉,威远是刻意打断他们的。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觉得威远是内心很温柔的人。如果不是必要,他绝对不会打断别人的交谈。 还是在那么关键的问题上。 知烟不禁撇了撇嘴。难道昭音的医生朋友,真的也和她有一腿? 而且威远还知道? 而且他现在还在帮昭音挡枪? 前男友,何向恒,威远,医生朋友。这已经四个男人了。昭音面对这么爱她的枕边人,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这个世道,为什么总是好男配渣女,或者好女配渣男? 知烟就这样开着小差,又跟着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再次听到威远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知烟的思绪瞬间回来了。 “有光。”威远回答。 通道里的黑暗,似乎不如之前那样刺眼了。 “哪里?”知烟不解地眨眨眼。 昭音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似乎是能稍微看出一些轮廓了。 莫非是有光透进来? “可能快到出口了。”向恒说道。 “小心,”威远轻声嘱咐着,“在外面可能会遇到敌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的刀,藏到袖口里。 昭音也重新握住了橙色小刀。 再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他们似乎看到了光源。 昏黄微弱的光柱,从他们的左前方照了进来。 威远在一堵墙面前停下了脚步。 墙的左下方,有一个直径不过几厘米的洞口。刚刚的猫,应该就是从这个洞口钻进来的。 “哎呀,猫咪还真是液体,”知烟说着,“这么小的洞口都能钻进来。” 此外,还有极其微弱的光,从墙的缝隙照射进来。 这说明,这堵墙并不是严丝合缝地嵌上去的。 威远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面前的墙壁。 这块墙壁像门一样前后动了动。 “是门!”知烟压低声音,兴奋地开口,“我们要出去了!” “注意眼睛。”威远提醒着后面的四个人。 他们已经在黑暗里呆了太久。 然而现在,突然要见光了,眼睛一瞬间会很不适应。 昭音微微眯起眼睛,右手握着刀,左手举起,挡在眼前。 威远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一丝声音。 威远终于伸出手去,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面前墙壁一样的门。 第228章 分散 他们终于走出来了。 这个地下通道,连通着医院里所有的楼。 凌晨。幽暗的光。运尸通道。 这栋废楼与地下通道的连接口,位于通道一个隐蔽的角落。大楼已经废弃了一年,这周围也很久没有人再来过。 昭音微眯着眼睛,慢慢放开在眼前挡着光线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终于见到了光,竭尽全力地闪了闪。 幸好这里的光线不强。他们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新的环境。 最后一步,便是找到出口,逃出医院了。 周围很安静。 现在面前只有一条路。威远走在最前面,放轻着脚步走。四个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可以在敌人发现之前,找到通向地面的出口,然后逃出去。 知烟心里终于放松下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池了。 她想着这一次能撑过来,可真是不容易。只是她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想想还是挺愧疚。 如果有下次,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威远突然停了下来。 知烟一看,原来是前方出现了岔路。 “向恒,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威远把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道,”向恒也是低声开口,“我只去过两次停尸房。” 知烟这才想起,香邦中心医院这么大,如果所有的楼都通过这个地下通道相连,那这个通道一定相当大。 岔路的前方,必定还有岔路。出口的方向,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头绪。 “那怎么办?”知烟问,“咱们该往哪边走?” 威远只思考了两秒钟,便踏上了左边的路。 虽然他也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既然他们没有头绪,现在也只能一点点尝试。 时间宝贵,不能浪费在不必要的犹豫不决上。 知烟跟在威远身后,不禁感叹威远还真是果断。有一个这样的领路人,实在是大家的幸运。 走了没几步,威远却突然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一行人迅速而无声地后退,躲到转角处一个运送器械的推车后面。 昭音安静地缩在最中间,左边是知烟和威远,右边是向恒和佑轩。 她尚且不知道威远发现了什么问题。 几秒钟后,她终于听到了从左边走来的脚步声。 似乎是两个人,刻意放轻了脚步,正往这边走着。 但他们放轻脚步的原因,好像不是为了隐藏气息,只是因为恐惧。 “呀,这地方真是阴森啊。”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开口。 “可不是。”另一个人赞同道,“不过真没想到,住院楼地下竟然会有这样一个通道。” “你说,如果这里也连着门诊楼,”第一个人说着,“那躲在门诊楼里的那群人,会不会藏到了这里?” “非常有可能。咱们好好搜一下吧。”另一个人叹了口气,“真倒霉,要搜这种阴森的地方。这么大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哎哎哎,你说会不会是停尸间?”第一个人突然猜想着。 “哎哟喂,闹不好还真是。”他的同伴回应道,“真是晦气。” 眼看着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慢慢走远,危险似乎是过去了。 向恒平日里,从没有过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与运动量。他之前本来就没怎么休息,今天又已经走了这么久,现在又蹲在这里,觉得全身的肌肉都酸痛得不行。看到两个人终于走过去了,他便慢慢站起身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想舒展一下身体。 这时,右边转角的电梯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向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那人对上了目光。 是同一个实习办公室里,那个年轻的女医生。 “向恒?”女医生看到向恒,惊喜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向恒晚上走出办公室去看病人。之后又有两拨人在半小时内过来找他。再之后,女医生就没再看见过向恒。 还真是有点想他。 突然看见向恒出现在这里,女医生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向恒连忙蹲下身,却是慌乱之中狠狠地崴了左脚。他疼得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叹息,但依然没忘记冲着女医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并示意她快走。 “还好吗?”昭音轻声问。 向恒摇了摇头,再次对女医生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又要提着精神,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逃命,身体已经超负荷运作了。 他太累了。 向恒身边的四个人,也是无声地示意女医生赶紧离开。 女医生不明所以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向恒,又看着蹲在他身边的四个人。这其中两个,好像就是第一拨来找向恒的人。 什么情况? 女医生眨了眨眼睛,却最终还是离开了。 然而已经晚了。 敌人已经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本来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两个敌人,听到有人喊出“向恒”这两个字,便下意识地冲着声源的方向转过头去。 继而,他们便清晰地看到,有一个人影,从转角处的器械推车后,迅速蹲下了身。 而女医生的视线,还在器械推车后停顿了几秒钟,才不解地移开了。 “去报信。”一个敌人朝着另一个敌人开口,自己掏了刀,向着这边走来。 突发状况。 如果敌人报了信,引来了更多的同伴,事情就麻烦了。 一定要阻止他们。 “何医生,快跑!”乍一听,知烟似乎是刻意压低着声音。然而她却是依然保证敌人可以听到。 最右边的佑轩惊讶地看向知烟,却发现知烟正焦急地看着他,冲他打着“跑”的手势。 佑轩即刻会意,从推车后面站起身来,便向右后方迅速跑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知道,知烟想让他伪装成向恒。因此他不能让敌人看到脸,暴露身份。 知烟紧跟着站起身来,从向恒和昭音身后经过,跟着佑轩一起跑了出去。一边跑着,一边不忘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敌人,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这不是那个女人吗?”正握着刀走过来的敌人,认出了逃跑的女人。 知烟听到敌人的话,似乎是更惊恐了,转过头去,声线颤抖地对佑轩喊着:“何医生,他认出我们了!” 握着刀的敌人瞬间调转了追逐的方向,并且命令正要去通风报信的同伴:“追!” 两个敌人冲着知烟和佑轩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正是知烟的目的。 如果在这里硬碰硬,两个敌人看到他们有五个人,一定会优先选择通风报信,招来更多的同伴。这样一来,他们麻烦就大了。 然而,如果敌人看到他们只有两个人,包括最终目标何向恒,正在拼命地逃跑,敌人便大概率会选择直接追上来。 这样一来,知烟和佑轩,便能成功地引开他们。 向恒医生现在崴了脚,暂且不能行动。留着威远和昭音保护他,等他恢复一点后,再从容地带他离开,绝对没有问题。 而佑轩前辈和她一起,对付两个敌人,应该也没问题。 昭音眼看着知烟和佑轩引走了敌人,低下头压低声音问向恒:“好点吗?” 向恒疼得脸色惨白。他轻握着左脚踝,小声回答:“还行吧。” “能走吗?”威远问。 “过两分钟。”向恒没有力气地回答。 威远和昭音就这么静静地等在向恒身边。 只是上天连这两分钟的安全都没有给他们。 很快,右面的电梯门再次打开。然而这次出来的,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而是另外三个敌人。 他们是从门诊楼搜下来的。 三个敌人与三个目标,就这样正面相遇了。 最右边的昭音反应极快,掏出小刀就站起身来,把向恒挡在身后。 敌人也是迅速做出了反应,两个人的手里都牢牢握着刀,作好战斗准备。第三个人迅速地跑走,应该是回去通风报信。 即使是二对三,敌人也觉得他们至少能拖一阵子。毕竟目标何向恒,只是个普通医生。敌人不觉得他有什么战斗力。 等到更多的伙伴前来支援,就没有问题了。 到时候,这三个目标都是插翅难逃。 “昭音,”威远把袖口的刀滑到手里,淡定地走到最前面,将昭音和向恒护在身后,轻声开口,“带他走。” 威远知道,不久便会有更多的敌人过来。他们现在还没找到出口,向恒尚且还不能走,必须要先躲起来。 他要为他们争取时间,让他们在更多敌人到来之前躲好。 “是。”昭音明白威远的意思。她搀扶起向恒,鼓励他道:“加油。咱们必须离开。” 向恒明白眼前的形势。他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忍着脚上的疼痛,借着昭音的力,向恒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威远面对着面前的两个敌人。 “别费力了。你一个人打得过我们两个?”一个敌人冷淡地开口。 “乖乖告诉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敌人也是相当不屑,“说不定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威远明白,他必须速战速决。不然敌人的援助一到,他孤军奋战太冒险。 威远毫不犹豫地挥动了手里的刀。 第229章 冰敷 每走一步,左脚踝上都是钻心的疼痛。但向恒明白,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离开。 他现在的速度,比昭音预想得要快很多。 “没事吗?”昭音问道。 “没事,”向恒朝右边抬了抬下巴,“那边走。” 昭音一边搀扶着向恒,让他借着力,一边朝着向恒指的方向走过去。 刚刚那段路,向恒不太熟悉。 但是走到这里,他便稍微有了些印象。如果他没记错,不远处,应该就是停尸房。 再远的地方不安全,他也走不过去了。正好停尸房里有冰块,可以冰敷他的伤。 昭音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低调的入口。她猜得到那是什么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敌人和威远,都已经不在视野中了。趁着没人看见,她低声对向恒说了一句“加油”,便加快脚步,赶往前方的停尸房。 威远早就引开了敌人。 先前,威远右手轻巧地挥着刀,余光瞥到了昭音和向恒逃离的方向。 他瞬间掉转了角度,逼得敌人背对着昭音与向恒,并且吸引着敌人一步步远离他们,完全没让他们暴露行踪。 等他们躲好后,他制服了敌人,便去与他们汇合。 昭音轻轻推开面前的铁门。 一进门的地方,是一间普通的值班室,与其他的办公室别无二致。 值班室门口的墙边,靠着一张办公桌。 昭音搀着向恒走进去,转身从里面插上了门。 “你先坐,”昭音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扶着向恒坐下,“是不是要冰敷?这里有没有冰块?” “有,”向恒告诉昭音,“往里走一个房间,解剖室的冰柜里有冰块。” “好,”昭音点点头,对他说,“我马上就回来。” 向恒把椅子向后挪了挪,把崴伤的左脚抬高到办公桌上。 他现在面对着门口,背对着解剖室。于是,向恒往右边转了转椅子,侧过头,便能眼看着昭音走进解剖室。 如果昭音再往里走,就是正负温室了。那里便是储存尸体的地方。 不过昭音用不着进去。而且这里的灯还亮着,她应该不会太害怕。 昭音低着头走进解剖室。她的余光扫到了角落里那个大大的冰柜,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个解剖室,还真是有点冷。 她大概能看到解剖台,工作台,以及通向里面房间的大门。 里面是什么地方,昭音大概猜得到。 她清空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直接来到冰柜前,掀开柜门。冰柜底部密密麻麻地铺着一层成袋的冰块。昭音踮起脚尖,探进上半身,伸出双手,努力去够底部的冰块。 这时,她突然想起无名指上还带着戒指。万一被冰块挂掉了,可就不好拿了。 于是,她收回双手,摘下戒指,先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并且拉好了口袋拉链。 正在她重新探进上半身,伸手去搬那袋冰块时,停尸房的灯突然灭了。 之后,便是啪嗒一声。 铁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昭音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而此时外面的威远,已经干净利落地收拾完了两个人,正沿着刚刚昭音和向恒逃离的方向寻找着。 继而,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低调的房间。 他猜想那里便是停尸房。 昭音和向恒会不会躲在里面? 他刚迈开脚步准备过去,却发现刚刚追知烟和佑轩的两个敌人,正好从停尸房前面经过。 威远立刻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只见其中一个人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不解地开口:“人呢?” 另一个人也是很疑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看来佑轩和知烟跑掉了。 威远想等着敌人离开,再过去停尸房。 然而下一秒,他却是惊讶地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从旁边的楼里走出来,过来锁上了停尸间的门。 他现在无法过去制止中年男人,不然一定会被不远处那两个敌人发现。 这样一来,昭音和向恒的行踪也会暴露。向恒受着伤,逃跑困难,马上又会有更多的敌人过来,他们胜算不大。 因此,他只能先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锁上门,拔出钥匙,准备离开。 “李叔。”一个年轻女医生经过,与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 “哎呀,你今天又值夜班啊?”中年男人问道。 “可不是。您这是又要出门?”年轻女医生问道。 “出去办点事儿,”中年男人回答,“一个小时就回来。” “这大黑天的,注意安全。”女医生善意地提醒。 “嗨,都习惯了。”中年男人挥了挥手,又与女医生寒暄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停尸间里面的向恒与昭音,一声也不敢吭。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关灯锁门的,究竟是看门人,还是在试探的敌人? 为了隐藏行踪,在搞清状况前,他们只能暂时保持安静。 “昭音,”过了一会儿,向恒终于轻声开口,“别怕。我就在外面。” “嗯。”解剖室里的昭音轻轻应和了一声,继续伸手去搬冰块。 她两只手一起用力,终于将一袋冰块搬了出来,然后再用冰块的重量,压着冰柜门重新关上。 之后,她低着头,哪里也不敢看,就着刚才的记忆,原路返回。 “快,跟我说句话。”一从解剖室走出来,昭音连忙轻声开口。 “我在这里。”向恒压低了声音。 昭音顺着声音,一步步走近向恒,一边估算着距离应该差不多了,一边开口问了一句:“我到了吗?” “你快到了。”向恒根据声音,分辨着昭音的方向与距离,探出手去,“伸手。” 昭音放慢了脚步,一只手举着冰块,另一只手伸了出去。 又向前走了几步,昭音终于摸到了向恒探出来的手。 向恒用手臂领着昭音靠在了办公桌上,之后又接过昭音手里的冰块。 “谢谢。”向恒道谢着,“真是难为你了。” 昭音轻轻一跃,坐到了办公桌上。向恒的左脚,正抬在她身边。 “不用。”昭音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停尸房里不知道是哪个房间有窗户。地下通道的昏黄灯光,似乎是透进来了一点点。 只要不是极致的黑暗,便能看见一些轮廓。 昭音现在能隐约分辨出,向恒把冰块放在了办公桌上,之后把脚踝紧紧贴了上去。 继而,她听到向恒叹息了一声。 “怎么样?”昭音问道。 “总算好多了,”向恒轻松地回答,“可是疼死我了。” 昭音轻声笑了笑,“辛苦了。” 就在这时,昭音听到铁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她转头看向铁门的方向,没有回答。 敲门的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总归不是有钥匙的人。 向恒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铁门的方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我。”铁门那边是威远的声音。 “老大。”昭音立即轻声回答。 “你和向恒都在里面?”威远小声问道。 “都在。”昭音回答。 “都好吗?”威远又问。 昭音告诉威远:“都好。” “看门人出去了,一个小时后回来。”威远告诉他们,“我在外面等你们。” “好。”昭音应道。 知道了两人安全地藏在里面,威远便迅速离开了。 他环顾了四周,没有很安全的藏身之处。 于是他打算,先躲回废楼与地下通道的连接处,一个小时之后再过来。 他放轻脚步,按照原路返回,却是在墙角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一男一女,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里,向另一边张望。 两人竟是都穿着医生的手术服,戴着手术帽。 “佑轩。”威远轻声开口。 佑轩和知烟猛地回头,看到是威远,才放下心来。 威远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还带了口罩。 佑轩站起身来,摘下口罩,问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威远:“他们两个呢?” “藏在停尸间了。”威远朝停尸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门人出去了,把门锁了。一个小时后回来。” “藏在停尸间了?”知烟站起身来,也摘下了口罩,不可思议地开口。 那要是怎样的恐惧? 知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她也很怕这些东西。 向恒医生胆子倒是很大,只是昭音该怎么办啊? “太狠了吧。”佑轩也不禁感叹着。 威远想了想,开口道:“佑轩,你试试看能不能出去,回团里找援助过来。” 敌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地下通道,必定会派来更多人手。 一个小时后,等昭音和向恒出来,免不了要硬碰硬了。 向恒现在受了伤,逃跑不方便。他们人数又少,胜算大大降低。 如果能趁着这一个小时,从团里搬来救兵,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自己必须留在这里,等昭音和向恒出来后,亲自保护他们。而佑轩与知烟相比,更冷静,战斗力更强,也更认路。 因此威远打算派佑轩回去。 “明白。”佑轩点点头。 “直接坐电梯回门诊楼,”威远告诉佑轩,“就这样从前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好。”佑轩带上了口罩。 威远点点头,“注意安全。” “放心吧。”佑轩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走吧。”威远也带着知烟,藏回那扇墙壁一样的门后面。 第230章 以身相许 知烟跟着威远,按照原路返回,来到废楼与地下通道的连接处,藏回那扇伪装成墙壁的门后面。 这里的左下方有一个小洞,门也不是严丝合缝地嵌在墙壁上。有微弱的光透进来,知烟便没觉得有多害怕。 又或者只是因为,威远就这样与她肩并肩,坐在她身边。 这种强大的安全感,令她无比安心。有了威远在旁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都可以在黑暗中独处,知烟甚至觉得有点开心。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并肩而坐,知烟宁可永远都不出去。 意识到这样的想法,知烟突然稍稍惊恐。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一开始对威远,只是敬畏。毕竟威远在团里的名声响当当,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敬重他。 之后,云老爷在大门口为难她,是威远过来救了她。她明明表现得那么不好,威远后来反而还安慰她。她那时候便觉得,威远虽然表面强大清冷,内心却非常温柔。 后来,她竟然听到昭音亲口承认,对现在的感情有所顾虑。 她本来很看好威远和昭音,觉得他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男才女貌。因此她想尽全力帮一帮,让他们好好谈谈,打开心结。 然而就在这一次,她意外地发现了威远如此深情的一面。她不禁感叹,这个外表高冷的男人,内里竟然有这样的反差。 他爱的女人身在福中,却是不知福,实在是很可惜。 今天白天,在佑轩的生日会上,知烟更是惊讶于昭音水性杨花的真面目。她狠狠地心疼着威远,居然被这样的女人吃得这么死。 同一天傍晚,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对抗中,她搞砸了很多事情,一直在拖大家的后腿。但威远始终没有责备过一句,反而开导她,甚至默许了被她抓着当救命稻草,一路带着她走到现在。 威远真的好温柔,又好强大。 只要待在威远身边,知烟便觉得安全,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再值得她害怕的东西。 知烟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感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敬畏了。而最初她想要帮忙调和的本意,如今也是变了味道。 她很感恩威远对她的照顾以及耐心,并且想予以回报。 她很贪恋威远的气味,带着温柔,带着霸道,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很想被威远一直这样保护着,很想让威远永远对她有耐心。 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但是她很犹豫,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喜欢上的这个男人,已经有了另一半。按道理,她应该就此停手。但是这次情况很特殊。这个男人的另一半,与他并不相配。 知烟倒不是对昭音有什么偏见。她很佩服昭音的头脑与能力,昭音的生活方式也是个人选择,她无权干涉。只是,昭音与威远的三观如此不同,一个对脚踏几条船习以为常,另一个却是深情专一,这样两个人的结合,明明就是个错误。 即使知烟没有喜欢上威远,她也想劝威远和昭音分开。 本该互相搀扶一生的伴侣,如果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有分歧,必定不会走得长久。 知烟觉得,有必要劝威远及时止损。 只是她还没想好要怎样开口。 这时,她身边的威远却突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知烟。” “嗯?”思绪依旧飘忽不定的知烟被吓了一跳,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不知道威远要跟她说什么。 但是威远只是问她:“你们从哪偷的手术服?” “啊,从一个值班室里偷的。”知烟回答,“正好值班的人去上厕所,值班室里有两身衣服。” 威远点了点头。 “应该是早就不穿的,因为看上去很旧。”知烟接着说,“可能是给值班的人当毯子盖的。” “帽子和口罩呢?”威远又问。 “值班室的桌子上,有一叠一次性帽子和口罩。”知烟笑着说,“我们就拿了两个。” “嗯。”威远应道。 之后,他们又这样肩并着肩,沉默地坐着。 知烟知道,她和威远如此宝贵的独处时光,只有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她不想白白浪费。有些事情,总要尝试一下,不给自己留遗憾。 说不定这一个小时,就能变成一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前辈,你和昭音,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威远淡淡回应。 “少来了前辈,我们都能看出来,”黑暗的环境里,知烟与威远说话,也没有平常那样拘谨了,“你们这么久都没有过交流,说没吵架才怪。” 威远没有说话。 知烟看威远没回答,便当他默认了。她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没什么。”威远的回答,却是表明了完全不想和她谈起这件事。 知烟抿了抿嘴,打算换一个话题。或者说,换一种提问的方式。 她想了想,继续开口道:“前辈,昭音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坚强又脆弱,理性又感性,聪明,善良,独立,勇敢。”威远根本就没有犹豫。 知烟笑了笑,替他补充道:“还很漂亮。” “嗯。”威远回答,“很漂亮,很可爱。” 知烟无奈地笑了笑。 昭音这样三心二意地对待威远,威远对昭音的评价,依然全是正面的,并且是脱口而出。 昭音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魔力,把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吸引得神魂颠倒? 真的不值得啊。 “前辈,”知烟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开口,“昭音之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绯闻啊?” 威远敏锐地转过头来,紧盯着知烟开口:“你想问什么?” 知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便只能直白地问道:“昭音跟向恒医生的事,前辈你问过了吗?” “他们没什么。”威远回过头去,淡淡回答。 “那昭音的前任呢?还有今天提到的,她的那个医生朋友?”知烟的语气带着担心,“都没什么吗?” “知烟,”威远的语气很认真,“昭音的人品很好。” 威远从来没有怀疑过昭音的人品。 昭音也许放不下前任,但威远知道她的故事,便也能理解她。昭音放不下过去,并不代表她是个三心二意的人。 昭音很受欢迎,但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不给不喜欢的人任何机会,却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不给对方面子。之前马卡龙的事,只是她不小心。音乐盒的事,只是她觉得没必要提及。其实这些更像是导火索,导出了威远心中积攒下来的一些东西。 至于昭音与向恒,威远其实无法确定。 也许之前提起巧克力的事,只是因为昭音对暧昧的定义与他不一样。但是之后,他难保昭音不会对向恒动心。毕竟他这一次才真真正正地发现,向恒真的相当优秀。 但是无论如何,威远还是愿意相信昭音的人品。昭音绝对不会背着他脚踏两条船。 只是,如果昭音真的对向恒动了心,他该怎么办? 如果昭音的心不在了,一味地把昭音留在身边,她不会幸福。 一直以来,他只是希望昭音快乐。但如果这种快乐他终是无法再给予,如果离开才是昭音想要的生活,他要放开昭音的手吗? 不,不可能的。唯有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他要把昭音困在身边,绝对不会放她走,即使她心猿意马,即使她痛苦挣扎。 因为他也是个普通人,在感情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他既然已经牵住了昭音的手,便一辈子不想再放开了。 只是想到这里,威远会觉得心脏生生地被撕碎了。 他实在不敢去想象会有那样一天。 他轻轻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一下。爱情这东西,竟是能把人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知烟敏锐地捕捉到了威远勾起的唇角,却是会错了他的意。 她以为,威远所自嘲的,只是事到如今,他自己还在帮昭音包庇。 毕竟对于昭音的生活作风,知烟有自己的判断。 “前辈,”知烟干脆更直白地开口,“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很照顾我。即使很多事情我做得不好,你还是会很有耐心。” 威远没有说话。 “我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你。”知烟一鼓作气,“但是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想追求更好的生活,它就在你身边。” 威远转过头来看着知烟。 知烟也转过头,勇敢地迎着威远的目光,“前辈,如果你想,我随时都在。” 威远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盯着知烟。 知烟的目光没有逃开。 她已经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她能给威远全心全意的爱,不会浪费威远的一丝深情。 过了许久,威远终于缓缓开口:“知烟,你很感恩?” “当然。”知烟毫不犹豫地回答。 “感恩到,愿意以身相许?”威远又问。 “是的。”知烟坚定地回答。 黑暗里,威远直直地看进知烟的眼眸。 知烟看不懂威远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内心。 她等着威远的选择。 第231章 命运 昭音与向恒,在停尸房的黑暗中,面对面地沉默着。 昭音坐在办公桌上,向恒的左脚抬在她旁边,一整袋冰块紧紧地贴着他的脚踝。昭音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冰块的寒冷。向恒正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微微抬头看着她。 “谢谢你,”向恒真诚地开口,“为了保护我,辛苦了一晚上。” “何医生,我们要在这里呆一个小时。”昭音放轻了声音,“有什么情绪,你就别再忍着了。趁着有时间,拿出来消化消化吧。” 向恒听了昭音的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胸口堵着太多东西。之前急于逃命,根本来不及梳理。而现在,他与昭音两个人被困在这里,却是终于有了时间,试着整理一下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了然,无奈,悲痛,孤单。很多,又很复杂。 他终究是逃不过命运。 昭音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昭音,”向恒终于轻声开口,“我家是不是很大很豪华?” “嗯。”昭音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搬出来吗?”向恒问道。 “为什么?”这个问题,昭音一直不明白。 “因为我母亲给的爱,太令人窒息。”向恒平静地开口。 向恒告诉昭音,他是母亲一个人一手带大的。 艰难时,迷茫时,疲倦时,母亲却无法依靠任何人,只能一个人硬撑下来。渐渐懂事的小向恒,看得到母亲的不容易,也一直很听话,从来不让母亲操心。 然而,母亲越来越强的控制欲与占有欲,终究是越来越让小向恒喘不过气。 母亲每天都要不断给他传递负能量,指责他的父亲是一个极其自私,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并且让小小的他牢牢地记住。 母亲会灌输给向恒,她活得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向恒能出人头地。向恒如果不优秀,就是对不起她。 母亲告诉向恒,她牺牲了太多东西,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向恒了。向恒就是她的唯一精神寄托。只要向恒与她有任何不同的意见,她都会伤心欲绝,念叨着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也要忤逆她,离开她。 母亲想时时刻刻控制着向恒。从他每天穿什么衣服,到每次喝几口水,母亲都要知道。 这种压迫感,令向恒觉得窒息。 向恒不止一次尝试着与母亲沟通。但母亲每次都像丢了魂儿一样,失望地看着他,哭哭啼啼地抱怨他长大不听话了。向恒一直以来,都生活在顶撞母亲与不顶撞母亲的矛盾里。他知道母亲活得不容易,但母亲这种爱的方式,也让他活得不容易。 除了母亲,向恒在外界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向恒小的时候,他的小伙伴们都会好奇地过来问他,为什么不随父姓。向恒告诉他们,他是单亲家庭。他们便会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叫嚣着向恒没有父亲,嘲笑着向恒是野孩子。 甚至他们的父母也会当着向恒的面,纷纷议论他的单亲母亲。他们觉得小向恒什么都不懂,在他面前说这些也无所谓。 但是即使是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也会想要被尊重。 当他哭着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些事时,母亲不但不会安慰他,反而会趁机再次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是父亲抛妻弃子,让他变成了野孩子。 听到母亲也说他是野孩子,小小的向恒心都要碎了。 他就在这样的压抑中渐渐长大,很少再与别人说起自己的家庭,甚至很少再与别人谈论起自己。 他把自己整个人封闭了起来,不再去与周围的声音对抗,只是自顾自地成长。如今的他,理智,通透,成熟,精明,只是这一路撑下来,他不免觉得有些孤独。 “我体谅母亲很孤单,”向恒告诉昭音,“但她从不体谅我也很孤单。” 他依然爱母亲,却不再喜欢母亲。 他早已不期待母亲的理解,也不奢求母亲改变爱的方式。他学会了表面不去忤逆,内心自我排解。而后来,一成为实习医生,他便迫不及待地从那个宽敞却压抑的别墅里搬了出来。 现在住的地方,空间虽小,他却终于可以呼吸了。 何医生的描述非常平淡,但是昭音体会得到他这一路的挣扎。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昭音很好奇,“那你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世的?” 向恒笑了笑,淡淡开口:“昭音,如果我说我只是猜的,你会相信吗?” 向恒说,他不止一次问过母亲,父亲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但是母亲抱怨归抱怨,对父亲的身份却是绝口不提,似乎是铁了心不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他一开始以为,母亲是不想让他与父亲联系。 但是后来,向恒慢慢长大,对事物的考虑也渐渐缜密。他开始觉得,母亲的缄默,更像是在保守着什么秘密。 最初让他产生这种怀疑的,便是他们住的豪华别墅,与每个月的生活费来源。 他很纳闷,母亲并没有工作,为何能买得起如此大的别墅,每个月又有一笔固定而富足的收入? 但是从母亲的抱怨里,向恒听得出,父母已经彻底断掉了联系,不可能每个月还有金钱交易。因此这些东西,并不是来自父亲。 他猜想,这些或许是谁给母亲的封口费。 母亲没有做过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唯一的秘密,只能是他的身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父亲一定是个重要人物。一旦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便会给这个重要人物,或者这个给他们提供着物质保障的人,带去麻烦。 他后来偷偷查到了,每个月给他们送钱的人,是香邦的贵族云家。 云家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在替谁出这笔封口费? 向恒仔细想了想,能让云家做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与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的香邦王室了。 他考虑过国王,也考虑过王后的弟弟安君平。 在这两者中,他更倾向于国王。 一直以来,香邦人民所知道的事实是,国王与王后膝下无子嗣。势力颇大的王后一家,肯定在虎视眈眈地觊觎王位,只等国王去世。而不论王后的家族选择由谁来继位,云家财团作为王后的远亲,尚能图个安稳。 但如果国王有儿子,王位的顺一位继承人必定是儿子。那当下王后这边的亲贵们大富大贵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这个继承人,会不会就是他? 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让云家贵族在他们身上不惜花重金。 因为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在世人眼前,香邦就要变天了。 这样理一理,事情似乎是越来越清晰。不过这个信息量,终究是太大了点。向恒从感情上承认起来,还是有些不容易。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个人猜测。只是他突然觉得恐惧。如果这猜测是对的,那么王后一旦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和母亲,必定会有性命之忧。 他之后再也没去问过母亲和父亲有关的事,因为母亲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况且,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母亲很明显是要将这个秘密隐藏一辈子。 为了保护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向恒不准备去验证这个猜测。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和他的家人,能够一世安稳。 然而近几年,香邦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祈祷香邦变天的人,越来越多。寻找突破口的人,也不计其数。 有没有人会找到他这个突破口,向恒不确定。 向恒并不想继位。他只想安稳地生活,而不是被迫卷进权利的明争暗斗,甚至招来横祸。他知道,云老爷不仅是在给他们钱,也是在监视着他们。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云老爷立刻会派人下手灭口。 然而向恒也明白,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与命运抗争。浮世之中,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利用着别人,也被别人利用。 真到了那一刻,他也别无选择。 而今天,就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那一刻。 昭音听了向恒的描述,不禁感叹道:“何医生,你的心态真强大。” “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向恒笑了笑,“你看,该来的,这不还是来了。” “你难过吗?”昭音轻声问。 “当然,昭音,”向恒诚实地回答,“命运终究没放过我,也没放过我母亲。” 昭音垂下眼睛,轻声开口:“何医生,我很抱歉。” 向恒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突然。母亲就这样没了。我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 “对不起。”昭音向他道歉,“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母亲。” “不怪你们,”向恒平静地回答,“你们愿意冒险来救我们,我已经很感激了。” 昭音没有再说话。 面前这个人的通透,来源于他对生活的无奈。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逃避就可以逃避的。 向恒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他在脑海里慢慢回忆着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 母亲的歇斯底里,小伙伴的嘲笑,大人们的议论。 渺小的人,终究无法挑战命运。 “昭音,”向恒的声线中竟是带了一丝悲哀,“我以后,真的就是孤独一人了。” 第232章 面对面 昭音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向恒。 向恒大概早就料想到了,或许终有一天,他和母亲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然而现在,这一天真的来了。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就这样突然离开了。 他真的是完完全全孤单一人了。被逼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继位。之后还要与王后的势力争斗,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面对。 “何医生,”昭音开口,“我们会站在你这边的。” “是吗?”向恒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向恒也早就习惯了人来人往。他明白,生命中出现的每个人,都只能陪伴他走一段路,之后便会离开,或是大张旗鼓,或是悄无声息。 今天是同伴,明天是陌生人,甚至是敌人,这些,都是常态。 “何医生,不要怕,”昭音告诉他,“新生活也有新生活的好。等你过上了,就一定会发现。” “借你吉言。”向恒回答。 之后,昭音便没再说什么。 她没有经历过向恒的生活,便也无法完全体会向恒的心情。如今听到向恒的描述,她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她并不觉得有资格,去自以为是地安慰什么。 这就是人生的可悲之处。每个人其实都很孤独。 “讲点轻松的话题吧,昭音。”向恒不想再谈论这么沉重的事情。 “好,”昭音回答,“讲讲你办公室的女医生吧。” 向恒无奈地笑了,“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啊。” 昭音轻飘飘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向恒一愣,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输给你了。” “说吧。”昭音淡淡发问。 “我们真的没关系啊,我不喜欢她。”向恒解释着。 “所以她是单恋?”昭音步步紧逼地八卦着。 “反正她送了我巧克力,”向恒说,“就是你带出来的那一包。” “哎哟,那可是不得了。”昭音告诉向恒,“我可是当着她的面,一把抓走了那袋巧克力。”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向恒笑着说,“我要换职业了。” “女医生再追你追得狠一点,”昭音开着玩笑,“说不定就也换职业了,从医生改做王后。” “别别别,可不能那么容易。”向恒笑着摆摆手,又把话题引回到昭音身上,“说完我的医生朋友了,也说说你的吧。” “我的?”昭音问道。 “就是那个教给你很多知识的,”向恒直白地问,“是不是你的前任?” “是。”昭音大方地承认。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向恒颇有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很久以前了。”昭音回答。 “威远和你的前任,”向恒刁钻地发问,“你更喜欢哪个?”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何医生,你的问题,有时候还真是犀利。” “说说。”向恒抬了抬下巴,兴趣丝毫不减。 “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更喜欢前任,”昭音眨眨眼睛,“现在更喜欢威远。” 向恒轻声一笑,鼓了鼓掌,“标答。以后有人再这么问我,我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交学费。”昭音语气平淡地开着玩笑。 “好好,之后一起交。”向恒随便一敷衍,继续把话题带回昭音身上,“接着说说,你过去还有过什么故事?” “我能有什么故事?”昭音淡淡地问。 “你的故事肯定少不了。”向恒带着笑意,“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我没故事。”昭音回答。 “哎哟大姐,别装了,”向恒用抬在桌子上的左脚,轻轻碰了碰昭音的胳膊,“你快讲点好玩的吧。不然这一个小时,咱俩在这儿干瞪眼,你不觉得无聊啊?” “好玩的?”昭音问。 “都行都行。”向恒毫不挑剔,“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昭音稍微想了想,缓缓开了口:“之前在北巷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我的老板从一箱奇怪的饮料里拿了一瓶。我当时不认识那个饮料,就也拿了一瓶出来看,上面写的是功能饮料。” “然后呢?”向恒问道。 “我就问他,什么是功能饮料。”昭音回答。 “他说什么?”向恒继续问。 “他说,这是一种喝完就会变成男人的饮料。”昭音淡淡地回答,“然后我就信了,把饮料放了回去。” “你信了?”向恒相当惊讶,“你当时多大?” “十六岁。”昭音无奈地回答。 她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后来无意中与别人谈起这件事,她才反应过来,当时竟是完完全全被振北骗了。 振北当天,估计是忙得没时间理她,也一瓶都不想分给她,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她。 没想到她还真相信了。 “喂,”向恒无奈地笑着,“你不是吧?” “开心了吗,何医生?”昭音淡淡开口。 “开心,太开心了,”向恒无情地嘲笑道,“你居然有这么蠢的时候。” “是啊,我蠢的时候,真的非常蠢。”昭音回应道。 “你家威远知道你这么蠢吗?”向恒突然带走了话题。 “我更蠢的时候他都见过。”昭音笑了笑。 她的哪一面,威远没有见过?聪明的,愚钝的,坚强的,脆弱的,清纯的,诱惑的。 在威远面前,她是如此全方位地暴露着自己。 “昭音,”向恒从头问起,“你和威远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多。”昭音回答。 “他对你好吗?”向恒问。 昭音点点头:“特别好。” 向恒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昭音没有回答。 “为什么吵架?”向恒继续问。 “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所有情侣一样。”昭音淡淡回答。 “那个知烟,喜欢你的威远。”向恒又说,“你看得出来吗?” “是吗。”昭音的语气没有波澜。 调和调和,就把自己也调和进去了。倒是也说得通。 “你们是因为她的事情吵架吗?”向恒的好奇丝毫不减。 昭音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算是,又不算是。她反正为此烦躁了很久,但是威远应该并不知道。 向恒却以为昭音默认了,笑了笑,淡淡开口:“威远也是厉害啊。你这么优秀,他都不懂得珍惜。” “不是你想的那样,”昭音也笑了,“他没有不懂得珍惜。他很成熟,人品也很好。” 昭音依然信任着威远。 只是一想起,威远其实也许并没有同样信任她,她便感到有些悲哀。 “是吗?那个知烟,可是一路都这么抓着你家威远的衣角。”向恒告诉昭音,“你家威远也让她抓。” “不然怎么办?知烟那么害怕。”昭音无奈地笑了笑,“她要是喊出声,引来了敌人,你和我们,就都死定了。” “但是你也很害怕啊。”向恒继续说。 “我比她可淡定多了。”昭音笑了笑。 “你可真坚强。要学会示弱啊。”向恒眨了眨眼睛,“你都不跟你的男人示弱,别的女人就会过去示弱。” “何医生,”昭音说道,“我可是副队长,公事上哪能随便示弱?” “你是副队长啊?”向恒吃惊地说道,“你还挺厉害。” “我还行。”昭音毫不客气。 “我之前只是觉得你很漂亮,”向恒真诚地夸赞,“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 “何医生也是。”昭音客气却诚实地回应。 向恒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你和威远,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昭音不明白他的意思。 “知烟如果对威远挑明了感情,你怎么办?”向恒问道。 “挑明就挑明呗,”昭音不知是在赌气还是认真的,“跟威远挑明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向恒笑了笑,“昭音,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是你自己心里肯定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却不能。” 昭音没说话。 “如果吵架的原因,触到了你的原则,”向恒告诉昭音,“最好的方式,还是你来主动选择是去是留,而不是被动地等待。” “嗯。”昭音应道。 “昭音,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和你搭讪。”向恒在黑暗中,终于向昭音挑明了,“我送你巧克力,是因为你那天看上去不是很开心。我觉得吃点甜食,会让你开心些。” 昭音没有接话。 “后来我才发现,你不是不开心,只是习惯了淡然,对谁都是礼貌客气,却从不交心。”向恒继续说,“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过什么,虽然我很有兴趣想要了解你,但是知道了你有另一半,我也没再打算怎么样。” 昭音听着向恒的话。 “我今天才知道,你除了美貌,身上还有太多的优点,”向恒告诉他们,“你值得一个优秀的男人,全心全意地爱你。” 昭音在黑暗中看着向恒的轮廓,慢慢眨了眨眼睛。 “所以,如果你觉得现在的这一切不值得了,”向恒又用左脚轻轻碰了碰昭音的手臂,“你完全有权利去选择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昭音淡淡地问。 “比如,”向恒不疾不徐地开口,“当个王后什么的。” 第233章 不像自己 知烟与威远,在这狭小的通道中,肩并肩,面对面。 地下通道几丝昏黄微弱的光,从门角的小洞,以及周围的缝隙漏了进来。 但是已经足够让知烟看清,面前男人的轮廓。 从此,男人清冷利落的棱角下的那份温柔,知烟想要独享。 她希望威远能放开错误的人。 威远就这样看了知烟很久,才开口说道:“知烟,感恩和爱情,不一样。” 知烟坚定地回答,“但是这两者,是可以混在一起的。” 威远直视着知烟的眼睛,“可以吗?” “当然。”知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威远依然没有移走目光。 知烟继续解释着:“前辈,只有混杂了爱情的感恩,才会让人想要以身相许。” 威远轻轻挑眉,“即使开始的时候只有感恩,之后也可以混杂爱情吗?” “当然可以,”知烟的语气非常确定,“因为感恩而注意到你,之后爱上你,这很正常啊。” 威远沉默着,移开了目光,转回了头。 知烟以为,威远是在顾虑她的感情只有感恩,没有爱情。 这怎么可能呢?报答恩情的方式有那么多,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前辈,”知烟开口道,“我……” “知烟,”威远冷淡地打断了她,“谢谢你的心意。” 知烟瞬间住了口。 “这一生,我只会爱昭音一个人。”说起昭音,威远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而坚定。 他绝对不会放开昭音的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 知烟这才发现,威远刚刚说了那么多感恩啊,爱情啊,不过是为了找理由拒绝她。 她本以为自己有机会,却是她误会了。 威远从头到尾很坚定。他这一生,都只会爱昭音一个人。 知烟心中不禁觉得可惜。这么优秀的男人,终究是被错误的感情拴住了。 威远没想到,知烟会这么突然地跟他挑明心意。 知烟好像很感谢他,但他明明只是做了一些份内的事。 包括今天,威远在黑暗中护着知烟,由着知烟一路抓着自己的衣服,也完全是因为别无他法。 知烟太害怕了,怕得随时都会喊出来。 如果因此暴露了行踪,他们五个人,都会有危险。 而他们之中,有余力护着知烟的,也只有他了。 威远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因此,一开始听到知烟的心意,他是震惊的。 他不明白,这样一点小事,为何能让对方如此感恩,甚至想用以身相许来报答。 这真的是很无奈。想当年,他为了护着昭音,做了很多分外的事。昭音对他的感恩,比起知烟,必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看到知烟这样,他才更加确信,昭音留在他身边,也许终究不是因为爱情。 然而下一秒,知烟又告诉威远,感恩和爱情,是可以混杂在一起的。 这样的说辞,似乎又让威远看到了一丝希望。 威远从来就不确定,昭音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向来都是个冷静果断的人,关键时刻有着准确的判断力。但是只要面对昭音,他的这些能力,似乎一瞬间便全部消失了。 就好像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不远处的停尸间里,昭音正坐在向恒对面,微微低着头,直视着向恒在黑暗中的轮廓。 她听到向恒说,让她去当王后。 “何医生,”昭音淡然地开口,“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威远。” 即使她发现了威远并没有那么信任她,即使她自卑得已经萌生了分开的想法,但是既然威远简单粗暴地回应了她,并且告诉她一辈子都不会放手,她便本能地跟了威远的要求。 想想这一路走来,她一直是这样的。 威远让她留在身边,她就留下。威远对她霸道,对她温柔,她都承受着。威远不放手,她便也不再挣扎。 她在威远面前,竟是像水一般柔弱顺从。 这还真是要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像自己了? “昭音,”向恒听了昭音的回答,没有步步紧逼,只是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威远,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昭音微微一笑,“何医生,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无法想象这样的如果。” 向恒弯了弯眼睛,问道:“你知道我跟你说话,有种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昭音问。 “你太有分寸。”向恒说,“每个尖锐的问题,你都能回答。答案看似柔和,实际上强硬的很。” 昭音笑了笑。 “昭音,我很羡慕威远,真的。”向恒真诚地说,“能得到你,他很幸福。” “何医生,”昭音开口,“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女人。” “那你们要好好保护我才行,”向恒笑着说,“至少让我完整地出去。” “好。”昭音淡然一笑,“放心吧。” 知烟自从被威远冷冷地打断后,便再也没敢跟他说话。 她这才发现,与昭音有关的话题,聊不好,便会触到威远的逆鳞。 原来,威远对外人的温柔,不是没有锋芒的。 威远也没有再与知烟说话,只是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淡淡开口说了句:“走吧。” 知烟低着头,戴上帽子和口罩,跟着威远走了出去。 敌人已经零零星星地分布在了地下通道,搜寻着目标。 威远带着知烟,闪身藏到柱子后面。 他眼看着三个敌人正在停尸间前面徘徊。 “到底哪去了啊?”一个人迷茫地开口。 “不过,这是个什么地方啊?”另一个人看着身后低调的停尸间,却是完全没有头绪。 这时,看门人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正举着一把钥匙,一步一步走向停尸间。 “大叔,”一个敌人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看门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缓缓开口道:“你们,来这个地下通道干嘛?” “我们来找人。”敌人回答。 “那就找错地方了。”看门人告诉他们,“你们要找的人,不可能在这个房间。快走吧。” 三个人听了看门人的话,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这里是停尸间。 他们假意走开,却是在等看门人将停尸间的铁门打开。 搜了这么半天都没搜到,他们觉得,目标很有可能藏到了什么地方。 比如这个停尸间。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柱子后面的威远和知烟尽收眼底。 “准备好。”威远握紧刀柄,压低声音嘱咐知烟。 知烟微微皱眉,紧盯着停尸间门口。 看门人打开了停尸间的外控灯,之后又用钥匙拧开了铁门。 继而,他便慢悠悠地走回旁边的楼里。 下一秒,三个敌人迅速上前,走向铁门。 领头人的手还没碰到铁门,就觉得先是手臂一酸,再是下巴一疼,最后整个人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还在不明所以中,耳边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他擦了一把眼前的血,看到了其中一个目标,竟是以一敌二,仍然占据上风。 他刚想站起身来偷袭,却被身后的人重重踢了一脚。 他生生承受下了这力道,却依旧挣扎着站起来,转身面对着刚刚踢他的另一个目标。 是那个长头发的女人。 知烟已经扔了口罩和帽子。既然是硬碰硬,也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她现在正站在敌人对面,手中握着刀,表情冷酷,随时准备好进攻。 威远已经尽量放轻了声音,不想吸引来更多的敌人。如果只有现在这三个敌人,他们必定能打过。 只是很不幸,两个从转角过来的敌人,正好目睹了停尸房前的打斗。他们一边立即大喊着“在这里”,一边举着手中明晃晃的刀跑过来。 威远立即速战速决,放倒了面前的两个对手,准备迎战新的两个敌人,却是看到四面八方涌来了更多的杀手。 知烟一个挥刀,格挡开了面前敌人的攻击,却是再也来不及赶到铁门前,去阻止另外一个正要打开铁门的敌人。 而此时,威远也正和几个敌人纠缠着,脱不开身。 眼看着敌人推开了面前的铁门。 似乎是一把椅子,闪电一般地从停尸间中飞出,迎面击中了推开门的敌人的脸。 继而,昭音用手臂护在脸前,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椅子的碎片,直截了当地给对面的敌人来了一刀。 知烟迅速把守在重新关上的铁门前。她知道向恒还在里面,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解决完面前的敌人,昭音毫不犹豫地翻身一个后踢,踹碎了身后正要偷袭她的敌人的下巴。 敌人猝不及防挨了这狠狠的一脚,才发现不能小瞧这个姑娘。 他甩了甩头,调整姿势,再次冲了过来。 昭音一边准备应战,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 太多了。 二十多个敌人,他们三个人,根本打不过来。她猜想得到,佑轩大概是回团里申请援助了。他们唯一的胜算,便是等到援助过来。而在此之前,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拖延时间。 知烟牢牢地护在铁门前。大多数敌人都被威远和昭音挡了去,她只需要解决几个向铁门探过来的漏网之鱼。 昭音已经数不过来,她究竟是在跟多少人过招。四面八方都有敌人,她集中精力,也只是能勉强应对。这样下去,她实在不确定还能撑多久。 这时,从她的右后方,一个敌人举着刀,稳稳地向她腰间刺来。 第234章 对峙 昭音刚刚撂倒了面前的敌人,就突然感到一股巨大而熟悉的力道,从背后搂了她的腰,带着她转了个圈,险险躲开了身后刺过来的刀。 威远环在昭音腰上的手臂,被冰冷的刀刃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下一秒,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 威远干脆带着昭音接着转了两圈。他的左臂仍是从背后紧紧环着昭音的腰,右手抓了昭音握着刀的右手,就着旋转的力量,挥出了昭音的右臂。 昭音默契地配合着,并未主动发力,只是握着刀柄,就着威远的力道,顺从地将砍向周围的敌人。 与此同时,两个敌人从他们面前直直地扑过来。 不能让他们近身。 昭音完完全全把手臂交给了威远控制。她借着威远在她腰间手臂的力量,腰腹狠狠用力,右腿稍稍离地,左腿紧紧蜷起蓄力,就着旋转身体的这股劲,冲着面前两个敌人的下巴,大力地踢出了左腿。 侧边的敌人,被威远借着昭音手里的刀,狠狠地砍开。同时,正面的敌人,被昭音狠狠踢飞。 知烟目瞪口呆地看着威远和昭音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的默契与信任。 下一秒,威远带着昭音迅速后退,站到停尸房的铁门前,知烟的前面。 敌人也迅速在他们对面重新站好。 威远放开了昭音,从她的身后走过来,挡到她身前。 昭音用余光看到,威远的左臂,正悠悠地淌着鲜血。好在伤口好像不是很深。 二十多个敌人中,依然还有十多个能战斗。 还是太多了。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后半夜的地下通道,已经鲜少有人经过。即使有一两个值班的人路过此处,看到一群架势汹汹的人,在停尸房门前打得不可开交,也是一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边蒙着脑袋尽快离开。 “漂亮,漂亮啊。”熙元率先打破了局面,从对面走了出来,一边拍手,一边冰冷地微笑着,问对面的三个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三个人没有回答。 昭音缓缓扫视着面前的敌人。十多个人,就这么水泄不通地将他们围在了停尸房前。 向恒还在里面,脚上还带着伤,直接逃跑的希望太渺茫。只是,如果想撂倒面前这么多敌人,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我劝你们别费力了。”熙元朝身后偏了偏头,“看不到我们有多少人吗?” 熙元没想到,他们二十多个王家的人,竟然会和区区几个虾兵蟹将纠缠了这么久。不过既然找到了目标的藏身之处,胜负便已一目了然。这三个对手里,那个长头发的女人,实力也不是很强。要想赢过他们这么多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最后一次劝你们,痛痛快快把人交出来,我们也痛痛快快送你们上路。”熙元的声音异常冰冷,“不然,你们会死得很痛苦。” 三个人依然沉默着。 双方继续僵持了几秒。 “好,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熙元勾了勾嘴角,“刷”地一声从腰间抽出刀。 昭音期盼着佑轩能顺利带着救兵,早一点过来。但是同时,她飞速思考着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这时,停尸房的铁门缓缓打开了。 昭音吃了一惊。她知道是向恒出来了。但是她不能分心,便依然紧紧盯着面前的敌人,没有回过头去看。 威远同样没有回头。 知烟迅速地撇了一眼从里面走出来的向恒,便重新转回视线,面对着敌人。 面前的十多个敌人也是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他们最重要的目标,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走出来了。 向恒往外走了两步。他的脚步很平稳,没有人能看得出,他不久前才狠狠崴了脚。 昭音往旁边站了站,挡在了他身前。 “何向恒医生,别来无恙。”熙元淡淡开口。 “放了他们。”向恒的声音很平静,“我跟你走。” 昭音的睫毛一抖。 何医生打算放弃了。 向恒知道,本来敌人想要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性命。现在这样寡不敌众的局面,一味地拖着,只会连累保护他的这几个人。 “向恒医生,回去。”知烟压低声音警告道。 “已经可以了。”向恒轻松地笑了笑,面对着挡在他面前的三个人的背影,真诚地开口,“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熙元冷笑了一声,“真感人呐。” “放了他们吧。”向恒打着商量的语气,“我一个人的命,足够了。” “医生,这种事情,可就由不得你了。”熙元冰冷地回答,“要怪,就怪他们交了你这个麻烦的朋友。” “他们是云家的人。”向恒开口,“是之前云家派到我身边保护我的。” “什么?”熙元皱了皱眉,听得一头雾水。 昭音眨了眨眼睛。向恒这是在努力保下他们的命。 “你们是王家的人吧?”向恒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他们还不知道情况有变,所以才会和你们对抗。” 熙元的目光,在向恒身上定了一会儿,之后扫视着面前的三个人。 王后没有告诉过他们何向恒身上的秘密,只是嘱咐他们一定要灭口何向恒和他母亲。至于其他人,有问题的,一律灭口。 到目前为止,熙元只是根据个人判断做出的行动。但现在突然说这三个是云家的人,如果随随便便杀了他们,似乎是太草率。万一他们真的是还不了解形势的云家的人,可就麻烦了。 熙元打算,先只杀何向恒。至于他的三个伙伴,可以带回王家去调查后,再做定夺。 “是不是云家的人,”熙元缓缓开口,“先跟我们回去。之后我们自然会查清。” 对向恒来说,这样就够了。 只要这三个人不是直接死在这里,而是被带回王家,就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团里肯定也会想办法救他们。 向恒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便要靠他们自己。 “随你便。”向恒弯着眼睛笑了笑,对熙元说,“走吧。” 说罢,他便要绕过昭音走上前。 昭音却稍稍抬起握着刀的右手,挡在他的身前,断了他的去路。 “好啦,让我过去。”向恒一边笑着,一边握上昭音的手腕,想把她的手臂按下去。 昭音却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与他对抗。 向恒心里一暖,不自觉吐出一句相当宠溺的话:“乖,听话。” 就让他任性一回吧。这是一生中最后一次了。 “闭上你的嘴,”昭音冷冷地开口,“老实站那儿。” 向恒一愣。昭音好可怕啊。 他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 “后退。”昭音微微向后偏了偏头。 他乖乖后退了两步。 熙元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缓缓开口道:“医生,你的朋友们,好像和你的意见不一致呢。” “我们意见一致,”威远淡淡开口,“只想让向恒做个医生。” 威远明白,这样的说辞,是无法让敌人收手的。 王后一定早就嘱咐过了,务必灭口何向恒与他母亲。即使向恒无意继位,但王后的势力必会视他为眼中钉,不除不快。这与向恒本人的意愿,并没有关系。 杀手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一定要把人杀了。 威远这样说,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拖延点时间,等着援助到来。 他知道佑轩往返团里一趟,还要找到亚久,集结援助,必定需要时间。他估算着,如果一切顺利,现在也该快了。 不出意料,熙元冷哼一声:“他的命,王家说了算。” “我母亲的命呢?”向恒站在昭音身后,淡然开口,“也是王家说了算吗?” “当然,”熙元笑了笑,“王家嘱咐过了,你们两个人,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向恒没有接话。但是也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如果你们三个是云家的人,就别再反抗王家的命令了,然后乖乖跟我们回王家接受调查。”熙元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胸牌,亮给他们,“我们确实是王家的人。杀了何向恒,是我们新接到的命令。” “云家可是一直让我们保护好何向恒,”威远淡淡开口,努力拖延着时间,“不能出任何差池。” “现在情况有变,”熙元回答,“王家的命令是何向恒必须死。” 三个人沉默着。 敌人似乎已经默认了他们是云家派来的人,以为他们现在的沉默,是在判断熙元说辞的可信度。 “赶紧用你们蠢笨的大脑好好想一想。我们可没时间看你们在这儿犹豫不决。”熙元举起手中的刀,刀尖对着面前的三人,“如果你们想不通,执意违抗命令,就别怪我们不留情了。” 对面的十多个人,跟着熙元一起,齐刷刷举起了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已经尽了全力拖延时间。后面只能硬碰硬了。昭音握紧了刀柄。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不远处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熙元吗?好久不见了。” 成了。 他们活下来了。 昭音依然全身戒备,心中却是轻松了不少。 她分辨得出,刚刚的,是亚久的声音。 第235章 锁骨 下一秒,亚久便带着二十个人,从转角处悠悠出现,继而缓缓走向他们。 熙元皱着眉头,视线紧紧盯着来人。 亚久迎着熙元的目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亚久?”熙元终于认了出来,语气中带着诧异。 “你成长了,”亚久的语气不带着任何情绪,“都能带这么多手下了。” 熙元曾经是团里的人,后来被亚久亲自推荐到了王家。 熙元没有接下亚久的话题,只是怀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带着一队人。 熙元又瞥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莫非,他们是亚久的手下,也就是香邦团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们和王家如此针锋相对?这个他们想保护,但王家想除掉的何向恒,又是什么身份? “我来接人回团里,”亚久淡然开口,“那边那个医生,还有他的三个朋友,都是我的人。” 十多个敌人面面相觑。 如果局势变成了这样,该怎么办?难道要和香邦团,明面上大打出手吗? 熙元皱眉思考着。 “过来吧。”亚久对站在停尸房前的四个人开口。 他身后的一队人,迅速排开,挡到了四个人与敌人之间,面对着敌人。 昭音刚刚没有分神去看那边。现在援助在他们面前排开,昭音才看清,这队人里,似乎是有不少熟悉的身影。 法步挡到昭音身前,轻声说了一句:“去吧。把伤口处理了。” 昭音以为法步指的是威远手臂上的伤口。 不远处,盛阳也在。 这种阵势,真的是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们得救了。 他们四个人,正要迈开脚步。 “等一下。”熙元冷冰冰地开口,“亚久,你这是挑明了要和王家对抗吗?” “当然不是,”亚久缓缓道,“我们只是在履行职责,保护香邦居民的平安。” “你既然非要冠冕堂皇,我就懒得跟你废话了。”熙元说着,一边挥刀一边下令,“上。” 停尸房前刹那间刀光剑影。 但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亚久带来的人足够多,他们不再是寡不敌众。 昭音把向恒护在里侧,跟着威远,身后是知烟。一行四人,在援助的庇护下,走到了亚久身边。 “辛苦了,”亚久亲自带着他们,“前面就是出口了。” 向恒终于不用再掩饰他的脚伤,这一路走着,一路疼得呲牙咧嘴。 昭音终于是于心不忍,伸手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嗯?”一抬起右臂,昭音才惊讶地感到右肩上突然一阵疼痛。 威远回头看了一眼。 昭音的右肩上,锁骨的位置,竟是在淌着鲜血。 昭音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受了伤。伤在这样的位置,她刚刚甚至没有注意。 “还好吗?”威远问了一句。 “没事。”昭音回答。 “受伤了吗?”知烟从身后凑过来问,“要不要紧?” “不要紧。”昭音摇摇头。 威远转回了头。 四个人继续跟着亚久,朝着出口前进。 “你什么时候伤的啊?”向恒问道。 “不知道。”昭音用左手覆盖上右锁骨。现在注意到了,还真是觉得有点疼。 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很痛吗?”威远再次回头问。 “有点。”昭音回答。 “受伤了?”亚久从最前方回过头来问他们。 “小伤,”昭音告诉亚久,“老大的手臂也受伤了。” “马上就出去了,之后先把伤口清理了。”亚久说道,“今天辛苦你们了。” 亚久果然没有骗他们。又走了不远,他们便来到了这个之前一直没找到的,连接着运尸通道与外界的出口。 “原来就在这里啊,”知烟开口,“其实离咱们很近了。” “嗯,”昭音回答,“但是咱们不知道是这个方向。” “不过好在终于得救了,”知烟轻松地叹了口气,“我刚刚都以为必死无疑了。” 昭音笑了笑,问知烟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知烟摇摇头,“你们一会儿快点先处理伤口吧。” 佑轩与另外几个人,正在出口等着他们。他的身后是一辆平板马车,估计是专门为他们四个准备的,为了让他们在回程路上歇一歇。 后半夜的天色,像是泼上了一层淡淡的墨。 “佑轩前辈!”知烟兴奋地冲佑轩挥手。 佑轩看到他们安全出来,终于轻松地笑了,“辛苦了辛苦了。” “你小子,慢死了,”向恒的笑容是难得的直率灿烂,“我都准备壮烈牺牲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佑轩也难得地没呈口舌之快,“快上车吧。” “给我拿点冰。”向恒毫不客气地用手肘一顶佑轩。 “遵命,国王大人。”佑轩开着玩笑,转身去拿冰了。他知道向恒崴了脚,早就准备了冰敷袋。 知烟跨上了马车,坐到了最里面。 昭音跟着上去,正想坐到知烟旁边。 “昭音,你坐这边,我坐你旁边,”向恒开口,“帮你看看有没有骨折。” “好。”昭音一转身,坐到了知烟对面。 向恒没受伤的脚用力一蹬,便上了马车。 “幸好不胖。”向恒在昭音右边坐下,笑着感叹了一句。 昭音也对他笑了笑。 威远上来坐到知烟身边。 佑轩走过来,把一个冰敷袋和一个医药箱交给向恒,“何医生,大晚上团里的医生都回家睡觉了。清理伤口的事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向恒把冰敷袋贴在脚腕上,抬眼看了看威远手臂上的伤口。 “我自己来就行,”威远从医药箱里拿了酒精,“你帮昭音吧。” 毕竟昭音的伤口,看着真的很痛。 昭音左手捂在伤口上,微微低头皱眉。锁骨的伤还真是挺疼,最可怕的是,周围似乎已经肿起来了。 “手拿开,”向恒严厉地一拍昭音的左手,“别碍事。” 昭音挑挑眉,“你在报复我?” “闭上你的嘴,”向恒拿了酒精和棉签,学着昭音刚才说的话,“老实坐那儿。” 昭音无奈地抿了抿嘴,撤下了捂在右锁骨上的左手。 知烟从医药箱里拿了绷带,一圈一圈绕开,想着一会儿给威远包扎用。 威远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看了一眼昭音,正好看到她从锁骨上收回左手。 他这才惊讶地发现,昭音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竟然不见了。 难道她摘了? 为什么? 威远之前从没觉得,酒精钻进伤口,竟然能痛成这样。 昭音乖乖地坐着,向左侧偏着头。她的右领下拉到肩膀顶端,顺从地暴露出右脖颈周围的大片皮肤。 “忍着点。”向恒说完,便用蘸了酒精的棉棒,在昭音的伤口周围清理了一大圈。 昭音疼得皱着鼻子,咬着下唇,却终究是一声没吭。 法步和盛阳他们很快就从地下通道出来了。 “都解决了。”法步向亚久汇报着,“他们的人打不过,就先撤退了。” “好,”亚久点点头,“辛苦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佑轩在平板马车旁边跨上了马,关切地问了一句:“前辈,怎么样?” “没事。”威远说着,接过了知烟手里的绷带。 “昭音呢?”佑轩又问。 昭音已经疼得闭上了眼睛,使劲咬着唇。 “还不好说。”向恒凑在昭音锁骨前,替她检查着伤口。 伤口倒是不长也不深,只是周围肿了起来。 知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向恒和昭音。 向恒凑得很近,表情很认真,呼吸尽数打在昭音的脖颈上。他纤长的手指沿着昭音漂亮的锁骨,轻轻按压着,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知烟觉得威远单手绑绷带不方便,干脆亲自帮威远绑了。 “昭音,你动动肩膀。”向恒轻轻拍了拍昭音的手臂。 昭音上下左右地动了动右肩。 向恒注意着昭音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以防昭音是在忍着,向恒还是问了一句:“有更疼吗?” “没有。”昭音回答。 “没有断裂,没有淤血,移动肩膀也正常。”向恒点点头,拿了一块创可贴,一边撕开一边告诉昭音,“放心吧,没骨折。” “好。”昭音回应道,“谢谢。” 向恒细心地帮昭音贴了创可贴,嘱咐她道:“这几天注意一点,最好别碰到受伤的地方。” “为什么?”昭音懵懵地问。 向恒眨了眨眼睛,看着昭音,懵懵地回答:“因为会比较疼。” 对面正在放回绷带的知烟被逗笑了。 昭音听了向恒的答案,反应了两秒,才无奈地垂下眼睛摇摇头,灿烂地笑了。 威远这才发现,他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过昭音这么灿烂的笑容了。 难道那枚戒指,禁锢了她的笑容? 知烟也发现了,昭音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昭音和向恒,孤男寡女在黑暗的停尸房里待了一个小时。知烟想着,如果是她,一定会怕得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就像她抓住威远那样。 昭音会不会也紧紧抓住了向恒? 本来就暧昧的这两个人,在这独处的一个小时里,难道发生了什么? 不然,好端端的戒指,怎么就摘了呢? 第236章 不爽 夜的后半段,凉意微浓。回程路上的寂静中,带了一抹沧桑。 昭音干脆把腰间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身上。这大半夜的,应该也没人看得清外套上的血迹。 谁知,身边的向恒立刻打量着她的外套,开着玩笑:“你这是杀人了?还是我不懂时尚?” 昭音也没有隐瞒,“我杀人了。” 向恒笑了笑,刚想打趣,却又转念一想,今天这样的情况,杀一个人,甚至杀几个人,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拉起昭音的外套,看了看血迹的分布,开口问道:“你是割了动脉吗?” “是,”昭音回答道,“颈动脉。” 知烟打了个冷颤。 昭音敏锐地捕捉到了,便笑着看向知烟,开口道:“当时把知烟吓坏了。” 知烟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有点。” “你可真猛,”向恒小心地问,“不害怕吗?” “害怕啊,但是没办法。”昭音回答。 “我觉得这可比停尸房恐怖多了。”向恒说道。 “昭音,你今天经历得太多了,”知烟关切地皱了皱眉,“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啊?” 昭音眨眨眼睛,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觉得最恐怖的,还是地下通道那个猫。” “对对!我也觉得!”知烟立即激动地表示赞同。 “我之前不相信鬼神的,”向恒笑着应和,“那一刻我竟然动摇了。” 昭音淡淡道,“还有那个人体模型。” “对对!”知烟立刻伸出手,过来要与昭音击掌。 昭音伸手和她轻轻击了一掌。 “那个乍一看确实挺吓人,”向恒承认道,“要不是先看到了你们的反应,我突然看见个人影,也会吓一跳。” “被一只猫和一个模型吓破了胆,”昭音笑着总结,“真是团里优秀的人才。” “咱们还差得远,”知烟说完,又看向威远,“前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害怕?” “害怕。”威远淡淡回答。 “你害怕什么?”知烟根本不相信。 威远看着知烟,诚实地回答道:“怕你喊出来。” 昭音与向恒一愣,继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知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威远前辈这么冷幽默的吗? “太伤了太伤了。”向恒收敛起了全身的气场,只是单纯地笑着。 “哎哟笑死我了。”昭音捂着肚子,右肩却是不小心被向恒碰了一下。她不客气地模仿着先前的语气:“老实坐那儿!别碰我的伤口!” 向恒也不客气地回应:“你喝点功能饮料,伤口明天就好了。” “什么?”知烟听得云里雾里。 昭音却是皱了皱鼻子,把脚伸到向恒受伤的脚边,警告地开口:“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错了我错了,”向恒连忙求饶,“我什么都没说。” 知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转头问威远:“什么功能饮料?” 她本以为威远会知道,谁知威远目光定在昭音和向恒身上,轻轻摇了摇头。 威远竟然不知道。昭音没跟他说过,却跟向恒说了。 知烟撇了撇嘴。 法步悠悠地骑着马,跟在马车侧后方。 马车上这是什么尴尬的氛围啊?这四个人,真是奇怪得不行啊。 威远和昭音之间,到底又出了什么问题? 威远旁边那个唇形很漂亮的女人,法步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这女人对威远的心意,真的是越来越明显。这俩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昭音旁边这个笑眼弯弯的男人,法步倒是第一次见。这男人明显地喜欢昭音。这俩之间难道也有问题? 法步不禁感叹,年轻人的情感生活,原来这么混乱的吗? 跟在马车另一边的盛阳,也是心情复杂。 这大半夜的,突然被叫起来出任务,说是要保护一个人。他紧跟着队伍来到了医院的地下通道。然而在这里,他竟然还看见了威远和昭音。 以及那个唇形漂亮的姑娘。 他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看得出来,那个姑娘喜欢威远。那样的眼神,那样细心地帮他包扎伤口。 盛阳悔得肠子都青了。自从他拉着昭音出了一次半小时任务,他就眼看着威远和昭音之间的关系,从旺盛的一团火,变成了敲不碎的坚冰。 他觉得很对不起昭音。那天实在是应该再小心些。 然而,他却没看出昭音对这个漂亮情敌有任何敌意,似乎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这俩人,不会真的要分手了吧? 而作为当事人的昭音,只是觉得脱离了危险后,终于感觉到了身上的疲惫。 但她却没有任何睡意。 他们四个刚刚聊了一会儿天,现在都各自休息着。 昭音抬头看着夜空,仿佛披着一层朦胧的纱,有一种半睡半醒的意境。 “昭音,”向恒在她耳边小声开口,“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昭音转过头来问向恒,“你不困吗?” 向恒摇了摇头。 昭音眨眨眼睛,轻声问他:“你还好吗?” 向恒带着倦意笑了笑,“会好的。” 不到一天的时间,失去了唯一的家人,生活从此天翻地覆。昭音觉得,何医生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何医生,”昭音告诉向恒,“会好的。” “好。”向恒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确信。 昭音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知烟正垂着脑袋,半睡半醒。 威远侧着头,看着马车外的夜景,似乎依然很清醒。 昭音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个敏感的人,却也能感觉得出,知烟看威远的眼神,不一样了。 对于知烟,昭音其实挺无语的。调和调和,还真是把自己调进去了。 她知道知烟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毕竟知烟和他们没有那么熟,他们两个人的事,知烟本来就没了解多少,又何必参与进来。 既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觉得无奈,又觉得堵着一口气。 当一行人返回团里时,夜空中的薄墨,已经要逐渐散去了。 包括知烟在内的几人回了宿舍,中高层回了公寓。威远和昭音继续留在马车上,跟着亚久前往医院,连夜带向恒做亲子鉴定。 亚久明白,王室不想捅出私生子的秘密,便不会大张旗鼓派人过来对抗。在王家找到行动理由之前,他们必须拿到私生子的证据,并且公之于众。 因此,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马车停在了医院门口。昭音扶着向恒的胳膊,帮他下了马车,之后自己也轻巧地跳了下去。 然后,她脱下自己染血的外套,重新系回腰间。 亚久已经做好了安排。有两个上级在,昭音什么都不用管,只是陪着向恒。团里也很安全,她用不着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 等待鉴定的时候,昭音和向恒并肩坐在门口的休息区。昭音垂着脑袋,神情是看得出的疲倦。 向恒也是同样。 正在昭音昏昏沉沉就要睡着的时候,便听见亚久喊向恒的名字。 向恒抬起头,转身走向鉴定室。 昭音继续低下头,意识朦朦胧胧。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向恒已经在鉴定室门口与医生道谢了。她听到医生说加急的鉴定结果明天中午之前便会出来。 她正想站起身,肩上的外套顺着就要滑落。 她连忙用手拉住外套。 上面都是威远熟悉的气息。 她竟然睡着了。威远还在这期间来给她披了外套。 亚久和威远带着向恒从鉴定室走出来。昭音站起身,把威远的外套抱在怀里。 “明天早上开会。”亚久告诉昭音,“八点钟。” “是。”昭音点点头。 “今天辛苦你们了。”亚久告诉他们,“回去好好休息,虽然天已经快亮了。” 昭音带着困意,跟着三个人走出医院。 和威远并肩走在前面的亚久,回过头来告诉向恒:“向恒,我对面的单元还空着,两间房。你过去住吧。” “好,”向恒客气地点点头,“谢谢。” “何医生,”昭音低头看着向恒冰敷着的脚腕,淡淡开口,“亚久前辈住顶楼。” 向恒不可思议地挑挑眉毛,“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威远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们。 昭音趁这个机会,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声线没有波澜:“谢谢。” 威远点点头,接过外套,没说什么,便又回过头去。 他身边的亚久面无表情,心里的八卦之火却越燃越旺。 威远和昭音,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他当然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这都多长时间了?愣是一点亲密的交流都没有。 昭音甚至宁可和这个未来的香邦国王聊天,都不愿意和她的上司聊天。 看得出来是吵架了,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吃醋?误会?生活习惯? 哎呀,太好奇了。 亚久斜了一眼威远。 威远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亚久明显从威远的眸子里读出了不爽。 他觉得好笑,压低声线开口:“你的小朋友在跟你怄气?” “不知道。”威远淡淡回应,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不爽。 “有什么不知道的?多明显。”亚久低声道,“昭音跟你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之前多成熟的姑娘,处事不惊,云淡风轻。 现在年龄涨了,性格却回去了。甚至开始像小孩子一样耍性子,故意气威远。 亚久之前哪能想象得到? 他不禁感叹,看来爱情,还真是能改变一个人很多。 第237章 门锁 身残志坚的何向恒,终究是跟着大家一步一步爬到了公寓顶楼。 上到最后一节台阶,昭音跟着威远站到左边,转身面对亚久和向恒,礼貌地与他们道别。 “今天谢谢你们。”向恒向对面的昭音和威远道谢,“辛苦你们保护我了。” 威远对他点点头。昭音微微一笑,作为回应。 “辛苦了。”亚久看看威远,再看看昭音,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快回去吧。”然后他又看看向恒,“向恒跟我这边来。” 向恒跟着亚久左转。昭音跟着威远右转,回到自家门前。 威远低着头,用钥匙拧开房门。 昭音突然一阵恍惚,感觉他们已经几个世纪没有独处了。然而其实才不到一天。 这真的很神奇。 威远用手推开着门,侧过身,对昭音偏了偏头,示意她先进去。 昭音走进家,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威远跟着进来,带上了单元大门。 牛奶正趴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昭音沉默着换了拖鞋,然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奔波了整整一天,在医院的废楼里,在地下运尸通道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生命攸关的冒险。 她拉开裤子口袋拉链,从里面拿出戒指,重新带回左手无名指。之后,她脱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扔进衣篓中。 今天的衣服,带了太多血腥,还是早点洗了好。想了想,昭音还是抱着衣篓来到客厅的洗衣机前,把里面的衣服尽数倒进去,又加了洗衣液,拧动了洗衣机的开关。 洗衣机开始隆隆地工作。昭音走回房间,进了浴室,终于站到了花洒下面。 她觉得很疲倦,却没有了在医院时的睡意。 脑海中,喷薄而出的鲜血,吱呀作响的废楼铁门,实验室门边的人体模型,行走在极黑里的猫,断电反锁的停尸房,这一切就像一张张图画,循环着放映。 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当时的心跳,能看到知烟紧抓着威远的衣角。 其实知烟很好。亲和低调,温柔粘人,对生活充满热情,也喜欢帮助别人。 不像她,冷漠淡然,独立自我,走到哪都自带话题度,还净是些不好的话题。 她锁骨上的伤,被花洒的水流打得生疼。 知烟这种人,才更能让威远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吧。 昭音关了花洒龙头,吹了头发,换了吊带裙,走出了浴室。 她听到威远房间的浴室门打开了,估计也是刚刚洗完了澡。 昭音今天不想理威远。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于是,她走到卧室门边,关上了房间门。这是非常明显的“请勿打扰”的信号。 然而转念一想,她并不觉得威远会理会这种信号。 昭音知道威远其实是个很霸道的人,虽然平日里会尽其所能地溺爱她,但触及到敏感问题时,他的霸道程度令人瞠目结舌。比如今天,昭音跟威远提了分开,威远竟然直接把她压在墙上。 这种拒绝的方式,真是粗暴。 因此,昭音实在不觉得,关上房门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如果威远想,他依旧会毫不客气地走进来。 既然如此,昭音又伸出手,转上了卧室的门锁。 对面房间里刚从浴室出来的威远,清晰地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清脆刺耳。 他皱了皱眉。 威远本来正想去陪昭音,毕竟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昭音胆子小,肯定会害怕。但是看到昭音关上房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晚上不去打扰她了。 她肯定累了,也许还有很多思绪需要理清。那就给她点时间和空间,让她独处一下。 然而威远万万没想到,昭音会把门锁也转上。 威远用几年才转开了昭音的锁,昭音用了一秒钟,就重新扣上了。 真的要这么冷冰冰地拒他于千里之外吗? 他本来是害怕昭音离开他,有些话才小心翼翼地不敢说出口。但似乎到了后面,事情越滚越大,情绪越滚越多,颇有种收不住的趋势。 昭音白天提了分开,晚上又把戒指摘了。 她真的是铁了心要离开吗? 威远心里一沉。 但是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放手。 然而当下,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还不如把一切跟昭音挑明。也许听完他说的话,昭音至少还能再考虑一下,主动决定不分开。不然,他紧抓着昭音不放,痛苦的是昭音。 他只是很爱昭音而已。 昭音刚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威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昭音,开门。” 昭音微微诧异。门都锁上了,他还要进来? “开门。”威远说了第二遍。 昭音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转开了门锁,打开了房门。 她还没学会要怎样拒绝威远的要求。 威远靠在门边,直视着她的眼睛。 “干嘛?”昭音问。 威远视线稍稍向下,看到了昭音扶着门边的左手。 那枚戒指,又回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干嘛?”昭音又问了一遍。 威远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绕过她,走进她的房间,拉过她的椅子对着床尾,然后坐了上去。 昭音的视线无奈地跟随着威远。这个人也太霸道了吧。 “过来。”威远朝床尾抬了抬下巴,淡淡开口。 昭音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走过去,坐到床尾,与威远面对面。 两个人对视着。 “外套洗了?”威远率先问道。 “嗯。”昭音淡淡回答。 “还好吗?”威远又问。 昭音知道他是指割开敌人颈动脉的事。她点点头,“还好。” “伤口还疼吗?” “有点。”昭音回答完,又问了一句,“你呢?” 威远摇了摇头,视线没有离开昭音。 昭音的伤口,他在马车上就看到了。割伤不严重,只是大概磕到了什么,周围有点肿。只要没骨折,很快就能恢复。 况且还有那么专业的医生,细心地帮她处理伤口,之后还跟会敬业地照顾病人的心情,跟病人开开玩笑聊聊天。 威远发现思绪越跑越远,便赶紧收了回来。 “小心别碰到。”他又嘱咐了一句。 “嗯。”昭音点点头。 之后,两人突然没有了话题聊,只得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 昭音看着威远,不知道他过来是要说些什么。 威远打算把之前没说开的东西,全部好好说一说。一天的冷战,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折磨。 不过这还真是有点复杂。说完了,天真该亮了。 他不觉得昭音会配合他,毕竟以他看来,昭音对这段感情的态度相当顺其自然,走到哪步算哪步,不太可能为了解决问题彻夜长谈。 不过他还是要努把力,总归今天先把谈话开个头,说不完的明天继续。 而他最关心问题,就是昭音的心还在不在他这里。 “昭音,”威远终于开口问她,“你之前为什么把戒指摘了?” “嗯?”昭音不明就里地举起了左手,“现在带的这个戒指吗?” 威远点点头。 昭音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在停尸间,去解剖室给何医生拿冰块敷伤口。那个冰柜很深,停尸间又断电了,我怕戒指被挂掉了不好找,所以先摘下来放进了口袋。” 威远挑了挑眉。 这样简单的理由,竟然害他担心了这么久。 昭音看着威远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后来一直断着电,太黑了看不见,我就先没戴。刚刚回来后才戴上的。” 威远眨了眨眼睛,又问道:“什么功能饮料?” “啊?”昭音一愣,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在马车上说的,功能饮料。”威远声线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昭音惊讶于威远问的问题,却还是如实回答:“那是我跟何医生被困在停尸间的时候,随便聊到的。之前振北骗我,说喝了功能饮料会变成男人,我相信了。” 威远没接话,只是看着她,表情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你干嘛问我这些?”昭音听得出威远的意思,先他一步开口,“你到底想问什么?问我喜不喜欢何医生?” 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缓缓开口:“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昭音摇了摇头,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听到昭音坚定的亲口回答,威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昭音,”他身体前倾,微微凑近昭音,“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昭音与威远对视着。 “从头谈起。”威远说,“再这样下去,问题就太多了。” 大的,小的,真的,假的,事实与误会纠缠在一起,已经慢慢拧成了一团死结。 昭音听了威远的话,垂下眼睛,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想和你分开,一辈子都不想。”威远怕她多想,又和她解释了一句,“但是如果你自己想不通,只是被我困在身边,你会很痛苦。” 昭音重新抬起眼睛与威远对视。 威远不知道昭音会不会同意谈一谈。毕竟现在天都快亮了,他们又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 昭音却出乎威远意料地开口:“好,谈谈吧。” 她也想好好走下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她愿意跟随威远的脚步。 第238章 死结 威远打算一点点解开面前的死结。 “你白天,为什么跟我提分开?”威远率先问道。 “因为你不信任我。”昭音诚实地回答。 威远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说了那样的话,”昭音回答,“你觉得我的过去,就像传言那样混乱。” 威远记得他白天说了一句很有歧义的话。 “昭音,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在乎你的未来。”说完这些,威远还像觉得不够似的,列出证据,“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一直都信任你。昭音,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 这还真是要命。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威远解释的每个字,她都想直接相信。 只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昭音撅撅嘴,却还是打算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小倔强。她没有表现出自卑和嫉妒,只是问威远:“你为什么那么相信知烟?” 威远挑了挑眉。 问出这个问题,昭音其实已经用了很多勇气。 她等着威远的回答。 “知烟?”威远反问,语气有些不明所以。 “知烟那次和你说,听到了我说走不下去。”昭音问威远,“她没有原话,没有上下文,你为什么就相信了?” “昭音,”威远想了想措辞,缓缓开口道,“其实知烟当时说了上下文。” 昭音微微惊讶。 “但是这个话题很敏感,我就没有告诉你。”威远诚实地回答。 “什么话题?”昭音迷茫地开口。 威远觉得,上战场都不需要现在这样的勇气。 他停顿了两秒钟,终于说了出来:“知烟说,听到你和朋友们,在聊你的前任。” 说完这句话,威远小心地观察着昭音的表情。他虽然下了决心提起这个话题,却还是担心会因此闹僵他们的关系。 昭音的表情,相当震惊。 “她的意思是,我在和朋友们聊天祈?”昭音不解地问。 威远点了点头,目光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天祈的事情,除了威远从头到尾都知道,昭音只对宇柯,沁宁,还有法步提过几句。最近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还是在上次她发烧之后。 “知道天祈事情的,本来也没有几个人。我最近也没提起过。”昭音告诉威远,“知烟怎么会在最近听到?” 威远摇了摇头,“你的原话,知烟确实忘了。” 昭音摇了摇头,无奈道:“她肯定是误会了,”顿了顿,她又开口:“我跟你在一起之后,一直在很努力地走出过去,已经很久没提起天祈了。” 威远看着昭音带了点埋怨的眼睛,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昭音,我不是不信任你。” 昭音趁机开口问:“不过既然说到了这儿,你和知烟最近走得很近啊。” 威远愣了一下,“我前段时间带她做任务。” “包括去吃火锅吗?”昭音闷声开口。 “火锅?”威远回忆了一下,“跟她父母和亚久那次?” 昭音表情茫然,“还有她父母和亚久前辈吗?” “吃火锅只有那一次。”威远耐心对她解释,“她父母过来团里,亚久拜托我一起应付。那天我带她先过去店里。” 昭音心里的结,跟着威远一字一句的解释,似乎也慢慢松开了。“所以你才说是公事?” 威远点点头,“对我来说就是公事。” 昭音抿了抿嘴,心里一阵轻松。 威远看着她放松下来的表情,心下突然有些惊喜。 昭音在吃他的醋? 他把事情从头捋了捋,打算好好解释给昭音听。 “知烟第一次找我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跟你聊聊。但是我和你聊完,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他如实汇报着,“可是我之前凶了你,很怕你会萌生不好的想法。后来再遇到知烟,我就把她叫进了办公室,问了她细节。” “是你把她叫进办公室的?”昭音问道。 威远点点头,“我觉得你最近没有那么开心,所以想知道,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这真是昭音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事。 威远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怕是你要离开我。” “老大,”昭音诚实地告诉威远,“我怎么会因为你凶了我,就想着离开你?我对你的感情,哪有那么脆弱?” 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语气里带了一丝心疼,“昭音,从我凶了你之后,你都没有灿烂地笑过了。” 昭音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凶了我。而是因为你对我失望了。” 威远的心一痛。 “你说我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说我自私,”昭音回忆着当时听到这些话的感觉,越来越多的委屈涌了上来,模糊成了眼泪,“你是带着失望的语气说的。我后来一直都很怕,怕再听到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威远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以为昭音是在盘算着离开,没想到昭音是在小心翼翼地想要留下来。 “对不起,”威远坐到昭音身边,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不知道你竟然在顾虑这些。” “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会因为失望,最后离开我。”昭音坦诚道,“所以我后来一直都很小心。” 威远惊觉,他们竟一直都在担心对方离开,却从没好好沟通过。 而威远那次的失望,也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但昭音不知道这些,后来便一直活在恐惧里。 真的都要怪他,让昭音这么辛苦。 从头说起吧,把所有的心结都解开。 “昭音,乖,不哭了,”威远温柔地抚摸着昭音的脸颊,轻声开口,“我把我的想法全都告诉你,你好好听。” 牛奶还在客厅里睡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并肩坐着。昭音听着威远把一切从头讲起,惊觉他竟然一直在隐忍。 那些越积越高的情绪,已经足够让他窒息,他却依旧一个字没提。 因为他不想,他怕昭音有压力。 也因为他不敢,他怕昭音离开他。 昭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了。 她承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走出那段过去。 这本来就不容易。但她一直有在努力,终是一点点走出了曾经的阴影。 然而她却未曾回头看看,默默走在她身后的威远,有没有跟着她出来。 “直到那一天,你把对戒放在书桌上,安眠药放在床头,睡梦中说了句‘回来’。”威远告诉她,“昭音,我不反对你留着对戒,也不反对你去祭奠天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昭音的眸子闪了闪。 威远轻声补充了一句:“不然我会觉得,我其实是个第三者,随时可以被抛弃。” “怎么会……”昭音错愕地开口,吐出半个句子后,却又停下了。 细细想来,那段时间,她确实太自私了。 她自顾自地挣扎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光明正大地缅怀故人,三心二意。她活生生地给了威远太多暴击,一次比一次狠戾。 这确实是在践踏威远的感情。 “对不起,”昭音轻声开口,“是我的错。” 威远轻轻摇了摇头,“后面的很多事,音乐盒,马卡龙,其实只是导火索。” “所以你才说我自私,不考虑别人?”昭音问道。 “嗯。”威远点点头,“对不起。那是气头上的话。我不是对你失望,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无助。” 昭音顿时觉得很抱歉。 这么强大的男人,面对她,竟然觉得无助。 “你为什么不跟我明说啊?”她心疼地问,“忍了这么久,不辛苦吗?” “我不敢,我怕你会离开我。”威远坦诚道,“而且我只想让你由着性子,活得舒服些。” “老大,”昭音坐得离威远近了些,“可是我也想让你活得舒服啊。你心里积着情绪,我是能感觉到的。你如果不跟我说,我就会瞎想。比如之前我就一直觉得,是你的那次失望,改变了你对我的感情。” “不会,”威远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好。” 昭音直视着威远,认真地开口:“别说这种话。你把我对你的感情,想得太脆弱了。” “可是你本来就是因为感恩,才留在我身边的,”威远告诉她,“我没资格再要求你什么。” 昭音的心狠狠一痛,痛得她闭了闭眼睛。 “也就是说,”昭音无奈地开口,“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以为我对你只有恩情?” 威远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像个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昭音的表情写满了无奈,“没有爱情?” “也许有一点。”威远的回答没有任何重量。 “所以你一直以来,什么都不敢明说,就在那儿自我折磨,一会儿霸道一会儿温柔,是这样吗?”昭音被他气笑了。 “嗯。”威远点点头,“我可以为你降低底线,只是需要时间。” 昭音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的底线,现在降到哪了?” 威远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没有了。” 昭音幽幽叹了一口气,继而问道:“那如果我喜欢上了何医生,你怎么办?” “困住你。”威远诚实地开口,“我不会放手。” “即使我心里装着别人,你也能默许?”昭音挑了挑眉。 威远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点了点头。 昭音咬了咬嘴唇。 威远看着昭音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心疼,无奈,愤怒,就这样明晃晃地翻滚着,丝毫没有被眼睛的主人隐藏。 “乔威远,”昭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你在讲什么鬼东西?” 第239章 经营 威远本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昭音竟然叫了他的全名。太恐怖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昭音身边,依然和昭音对视着,却不敢吐出一个字。 “你听着,”昭音坚定地告诉他,“我对你的感情里,有很多恩情,没有错。” 威远仔细地听着昭音的话。 “但是对你的爱情,至少是和恩情相当的。”昭音一字一句,语气认真。 威远的眼睛,像看见了糖果的孩子一般亮了亮。 “别再说什么留在你身边就好的鬼话,”昭音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我如果只是感恩,不至于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来报答你,明白吗?” 威远慢慢点了点头。 “你不要自我折磨,也用不着降低底线。”昭音说,“我不想你为我做任何改变。你不用顾虑那么多,放心地用你的方式爱我。你的存在,已经足以让我爱上你。” 这真是威远所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昭音看着威远带着惊喜,又带着小心的眼神,不禁觉得整个人被愧疚吞噬着。 她早该知道,威远过去的经历,注定了他不会是个很有安全感的人。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去给威远足够的安全。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只是自顾自享受着威远的溺爱,却忽略了很多东西。 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很强大,但是在爱的人面前,有时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想要被呵护。 他的霸道,他的愤怒,他的粗暴,都是他挣扎的方式。昭音却没有注意到。 她本该做得更好的。 “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昭音的声线很温柔。她伸出手去,与威远十指相扣,“都告诉我,我以后才能注意。” 威远顺从地被昭音扣住手指。他突然没有那么反感这个动作了。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告诉了昭音:“我不喜欢和你十指相扣。” “为什么?”昭音一边惊讶地问着,一边松开了相扣的手指。 威远反手抓住了昭音想要撤回的手,“因为那是你们的习惯。” 昭音眨了眨眼睛。她记得告诉过威远,天祈很迷恋十指相扣。 “好,我记住了。”昭音回答,“但是如果我不经意,你别有顾虑,直接提醒我。”顿了顿,她又回答:“而且你一定要记得,我没有别的意思。” 有些话题,再敏感,也不能逃避。不然误会就会越拧越紧,最后变成一团解不开的结。 “嗯。”威远轻轻吻了吻昭音的手。 “还有吗?”昭音笑着问,“赶紧把你的不满全都说出来。” “有,”威远很诚实,“我不喜欢你用淡蓝色床单。” 昭音一惊。 威远难道知道天祈和她用着一样的床单?怎么会? 转念一想,她便了然了。那次去天晴家做客,威远大概是看到了天祈的房间。 又是一记暴击。但是他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忍了这么久,一个人慢慢消化。 昭音知道,也许一直以来,她都在潜意识里想用这种方式留住天祈。 但是她更希望现在身边这个人开心。 “好,”昭音痛快地承诺,“我换。” 威远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走势。 他本来以为这个话题会触到昭音的逆鳞,搞不好就分崩离析。没想到,昭音却是如此重视他的想法,并且在竭尽全力满足他。 原来,昭音比他想象的要爱他。 “还有吗?”昭音继续问道。 “昭音,”威远认真地看着昭音的眼睛,问了最后一个他在意的问题,“我和天祈,像吗?” 下一秒,昭音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愕然。 “你在说什么?”昭音倒吸一口冷气,心疼地皱着眉,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 昭音的反应,对威远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威远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对昭音笑了笑,“我以为……” “以为你自己是代替品?”昭音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愤怒,些许无奈。她没想到威远的内心竟然上演着这样的戏码,却是一个字不跟她讲,一个人默默撑了这么久。 “因为我看到了你送他的肖像画。” “老大,我从没想过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昭音认真地想了想,又告诉威远,“当然啊,你们也有相同点。都很帅。” 威远笑了笑,乖顺地点点头。 “其实,我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挣扎过。”昭音坦诚地告诉威远,“我总觉得现在这么幸福,是对为我牺牲的人的不公平。” “嗯,”威远应道,“我理解。” “但是我已经在努力走出来了,”昭音继续说,“你要对我有信心。” 他们其实都深深爱着对方,都想让对方快乐。 然而之前的沟通方式,却导致着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好在,他们愿意坐下来,一起将所有的死结解开。 窗外已是蒙蒙亮。鸟鸣声清脆悦耳。 威远之前从来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经营一段感情,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哪怕过程中有争吵,有误会,只要双方都想努力,就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掉。 他轻轻凑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昭音,下巴放在她的左肩,刻意避开了她右边的伤口。 昭音也伸出手臂,紧紧环住威远。 这个温暖又强大的男人,之前竟然被别人独享了那么久。昭音想想就生气。 “我真的很讨厌你。”昭音冷不丁地开口。 “为什么?”威远一愣。 “你之前一直护着知烟,都不管我。”昭音说着,从威远的怀抱里挣扎了出来。 威远怕碰到她锁骨的伤口,只得先放开她。 昭音水灵灵的双眸,带着三分惹人怜的委屈,三分被抛弃的无辜。 “对不起,”威远跟她道歉,“我真的太怕她喊出来了。” 昭音瞬间被他逗笑了。 “对不起。”威远再次道歉,凑上前吻了吻昭音的唇,“我只是看到你没问题,才去护着她的。” “我当然没问题,”昭音赌气地说,“我有何医生护着。” 威远瞬间转手捏住昭音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昭音勾起唇角,“对了老大,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坦白吧。”威远继续捏着昭音的下巴,凑得越来越近。 “何医生第一次见面送我的巧克力,我其实扔了。”昭音告诉威远,“佑轩前辈的生日会上,我跟他提起这件事,也是故意的。” 威远挑了挑眉,“你故意说得暧昧?” “对,”昭音勾唇笑着,“就是为了让你和知烟都听到,好让她帮忙调和。” 威远愣了一下,继而缓缓开口:“昭音,我没有……” “我不管,”昭音皱起鼻子,像个小动物一样凶他,“你就是很过分。” 她总归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心里的醋意全部转化成了情绪。 威远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昭音继续凶他。 “我很开心。”威远诚实地回答。 “开心什么?护了美女一晚上?”昭音挑眉。 “开心你会吃醋。”威远看着她的眼睛。 他哪想象得到,昭音也会有为他吃醋的一天,想独占他,也想被他独占。 原来昭音真的比他想象得要重视他。 “没有。”昭音移开目光,嘴硬道,“我就是个声名狼藉的和安区歌女,人家是个养尊处优,温柔体贴的大小姐。我有什么资格吃人家的醋?” 她自卑。她不安。本来想把这些心思藏起来,谁知她的语气尽数出卖了她。 威远听得出其中的委屈和不甘。 以及担忧。 他愣了愣。 他眼看着昭音一路走到今天,人格独立,内心强大,从不受身上沉重标签的困扰。然而,原来昭音在内心深处,并非没有带着自卑。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读到了昭音内心的敏感。他们在一起之后,昭音收不住感性了,尤其是在他面前,她会褪下所有戒备,最真实,却也最脆弱。 威远扣住昭音的后脑,把她轻轻拉近,“昭音,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 昭音看着威远眸子里的认真。 “你漂亮,聪明,冷静果断。你有很多其他人不具备的能力。”威远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自卑。你不亚于任何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 昭音抿了抿唇。 “但是我爱你,并不是因为那些。”威远继续告诉她,“我爱你,是因为我看得到你的不冷静,你的犹疑,你做不好手工,你像个小孩子一样闹情绪。” 昭音的眸子抖了抖。 这个清冷强大的男人,这个在外人眼中不与情情爱爱挂钩的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温柔的情话。 威远弯起手指,轻轻抚摸着昭音的脸颊,“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想做唯一能看到你另一面的人。” 昭音服输般地笑了笑,“怎么办?我要被你的情话攻略了。” “我是认真的。”威远深深望进她的眼睛,“昭音,我今生今世,都只会爱你一个人。” 昭音轻轻点头,“我相信。”末了,她又加上一句,“我也是。” 威远扣着昭音的后脑,慢慢凑近,最后虔诚地吻上了她的唇。 第240章 那些如果 太久了。 距离上次这样毫无顾虑地缠绵,真的已经太久了。 身上的男人,带给她的依旧是那熟悉的感觉,只是这次的感觉很纯粹,不再夹杂任何其他的东西。她只顾专心地沉浸,不用再恐惧,不用再胡思乱想。 威远亲口说很爱她,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她。 昭音从前并不相信这些大到空虚的誓言。人的一辈子太长,不能一眼看到终点,便没有资格说长久。 她也因此早就不再相信任何承诺。 然而威远的每一句话,她却是不自觉地想要相信。小到当下,大到一生,威远从不轻易承诺。但是说出口的话,威远都兑现了。 他从来没有骗过昭音,昭音便想要相信他。他说了长久,便能长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洒在昭音的房间里。昭音在威远怀里缩成一团。威远伸手把她抱紧。 “怎么办,好像没有多久可以睡了,”昭音绝望地叹息,“我不想起床。” “不想起就不起。” “但是八点钟就要开会了。”昭音绝望。 “你可以不去。”威远纵容着。 “那可不行。”昭音自豪一笑,“我可是副队长,团里的顶梁柱呢。” 威远宠溺一笑,“好,你最厉害。是顶梁柱。” “你过两天陪我去买新床单啊。”昭音仰起笑脸,慵懒而灿烂。 “好。”威远说着,轻吻了昭音的眼睛。 昭音想了想,还是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一直用这个床单,伤到你了吧。” “没事。”威远的心简直快要化成了水。昭音明明很在乎他的感受,他之前竟然一直绕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对不起,”威远也突然道歉,“之前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昭音笑了笑,“不要紧的。” “我其实很羡慕他,”威远诚实地告诉昭音,“能和你那么浪漫地开始。” 他记得昭音提起过,最期待一见钟情的感情,就像和天祈那样。 昭音听着他坦白这些,突然想起来,南巷饺子店的平叔曾经告诉过她,威远小的时候,被饺子烫到了,要哄半天才好。 看来这个人天生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在有些方面非常敏感,是需要被哄,需要被呵护的。 而长大后的经历,更是让他缺乏安全感。 但昭音对威远,有足够的耐心,也愿意花费足够的心思。 “威远,我那个时候才十六七岁,”昭音温柔地叫了威远的名字,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强大的保护者,而是一个需要被哄的小男孩,“我现在的三观,接受和付出爱的方式,不可能和当时一样。” 威远轻轻顶住了昭音的额头。 “一见钟情有一见钟情的浪漫,”昭音告诉他,“但是和你,从一开始的感恩,到后来的慢慢了解,再走到现在,同样很浪漫。” “嗯。”威远轻声应和。 “不要羡慕其他任何人,”昭音认真地说,“你想想我们的故事,难道不让人羡慕吗?” 威远想了想,从昭音一进团,他们的绯闻就没有停过。多少人听着他们的绯闻长大,多少人把那些真真假假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真。 威远与昭音对视着,轻轻笑了笑。 昭音想到从前,也是笑了笑,感叹道,“想想咱们已经认识四年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根本想象不到,后来会跟你变成这样的关系。” 威远在昭音耳边轻声说:“我可是从很久以前,就想和你变成这样的关系了。” 昭音轻轻一笑,“你攻略我。” “嗯。我耐心攻略了很久。”威远承认完,继而感叹道,“如果跟你的缘分,再紧一点就好了。” “你还嫌不够紧吗?”昭音笑着问。 “当年在南巷抓紧你就好了。”威远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甘。 “四年而已,”昭音抱紧了威远,“我们只缺席了彼此的四年,不要紧的。” 过去永远是过去。那些遗憾,也只能变成了如果。好在,四年与一生相比,也确实不算长。 威远仔细想想,其实他们的缘分,已经不浅了。他们两次险些擦肩而过。第一次,昭音在十六岁那年尝试去南巷投靠他,却出了变故。第二次,之前王家的迫害,差点让他不再有机会对昭音表明心意。 但是终究,昭音还是成为了他的枕边人。想到这里,威远觉得命运待他实在不薄。 身边昭音的睡颜,安静而平和。她似乎是觉得很安心,不怕被任何东西打扰。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威远的心跳,仿佛被昭音心跳的节奏牵动着,一下一下,平稳而有力。 威远轻轻把手划到昭音的颈动脉上。昭音柔嫩的肌肤下,是跳动着的脉搏。 他的指尖上是真实而有温度的触感。活着的感觉,真好。 浅眠的昭音,感觉到被谁摸到了命门,本能地偏了偏头,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威远,她便顺从地把脖颈贴回威远的指尖,重新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 转天一早,向恒走进会议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睡眼惺忪的昭音。 她随便绑了个高丸子头,脸色苍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看就没睡好,但是心情似乎不错。 “喝点功能饮料。”向恒毫不避讳地坐到昭音身边,与她开了句玩笑。 昭音笑了笑,“早。” 向恒关心道:“你伤口怎么样了?” “没事了。”昭音笑了笑,看了一眼向恒。 这人精神还挺好的。 “你睡得怎么样?”昭音问他。 “不怎么样。”向恒诚实地回答,“一下子发生好多事,哪能睡得着啊。” “但你看上去挺精神的。”昭音问他,“习惯了?” “可不是,”向恒笑眼弯弯地告诉昭音,“我可是实习医生。” “大家早啊。”知烟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法步。 “哎哟,好久不见了,二位祖宗,”法步走进来,与昭音和他身边的威远打完招呼,又看向坐在昭音另外一边的男人,“还有这位勇敢的年轻人,真是辛苦了吧。” “你好,”向恒站起身,与法步握了握手,“我叫何向恒。” “我叫宁法步。”法步与向恒握着手,“咱们昨天是第一次见。” 昭音心想,其实向恒送她巧克力的那天,法步应该看到了向恒的背影。 不过罢了,这件事,她再也不打算提了。 “昨天真是谢谢了。”向恒客气地回答。 “客气什么。”法步在三人对面,知烟的身边坐下来。 向恒笑了笑,没说话。 法步环视着其他四个人,缓缓开口道:“这间屋子里,是不是就只有我,还在云里雾里?” 昭音对法步点了点头。 知烟眨眨眼睛,豁然开朗,“对哦,前辈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那要不要从头给我讲一下?”法步看着知烟开口,“比如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叶知烟。”知烟笑的时候,亲和力相当强。 “你是哪一届的?”法步与知烟聊了起来。 昭音用左手托着腮,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她觉得无聊,便用膝盖轻轻顶了顶旁边的威远。 威远转过头来,看着昭音。 昭音冲他灿烂地笑了笑,“没事。” 向恒清晰地看到,威远看着昭音的目光中,尽是快要溢出的宠溺。 这样清冷的男人,在他爱的女人面前,究竟是怎样的反差? 他要是昭音,非溺死在这样的目光中。 这之前吵架的两个人,现在看来是和好了。 向恒不知道,如果他比威远早遇到昭音,情况会不会不一样。不过命运向来有自己的安排,而昭音,也只能永远活在他的那些如果里。 “各位,”亚久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盛阳,“辛苦了。” 盛阳坐到法步身边。 “法步,盛阳,你们二位可能还不了解情况,”亚久简单地为他们介绍,“昨天我们保护的何向恒医生,是香邦国王的血脉。” 法步已经听知烟讲了个大概,倒是有了心理准备。 而毫无准备的盛阳,却是突然被迫接受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不对啊,国王和王后,不是膝下没有子嗣?难道说,这个何向恒,是国王和其他女人的儿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盛阳好奇地问向恒。 “昨天,被人追杀的时候,我才真正确定。”向恒的答案,竟是如此令人心酸。 “既然王家知道了向恒的身份,”亚久继续开口,“最安全的办法,便是尽快让整个香邦都知道向恒的身份。” “亲子鉴定吗?”法步问。 亚久点点头,“鉴定结果今天上午就会出来。届时我会立刻把国王有血脉的消息公布于众。” 避免夜长梦多。 “到时候,也许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啊。”盛阳说。 威远点点头,“王家不会那么容易承认鉴定结果。” “所以各位,最近劳烦做好万全的准备,”亚久严肃地开口,“随时应对最坏的情况。” 向恒拄着脑袋,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桌面,似乎是在发呆,对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也完全没有兴趣。 反正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别人说了算,与他的意志无关。 从这一步开始,他便完完全全地,不再有自由了。 第241章 大人物 当天上午,团里拿到向恒和国王的亲子鉴定结果后,立即将国王有血脉的消息公布于众。 接下来,便是等王家作出反应了。团里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论是风平浪静,还是血雨腥风,他们都能应对。 然而相比之下,他们的敌人便要狼狈得多了。 王后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昨天晚上,她派去解决私生子的那支皇家小队,竟是深夜大败而归。领头的熙元向她汇报,他们解决了中年女人,却没有成功解决年轻男人。因为亚久带了一队人马,从半路杀出来,与他们大打出手。 王后听罢倒抽了一口冷气。年轻男人没解决掉,一切便都没有意义。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团里竟然也知道私生子的秘密。 怎么会?他们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 这件事一旦团里插手,就会变得很麻烦。 上次给乔威远强扣罪名,就已经激起了民愤。这次如果再随便找个罪名,明目张胆解决私生子,恐怕就要闹到起义的程度了。 私生子的事,王家要想尽办法保密,再暗中找机会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王后无法大张旗鼓去团里要人,却必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然而刚过去不到半天,她连办法都还没有想出来,团里就已经拿了证据,把事情公之于众了。 她浑身的血液倒流。 那个贱女人,当年离开王室的时候,竟然怀着国王的孩子。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给侄子铺路,竟然被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私生子半路截胡。 她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个现实。 当下形势紧迫,团里的行动太快,私生子的消息在香邦已经人尽皆知。她现在最好的选择,不再是从解决私生子入手,而是从国王入手。 虽说明文规定,国王长子享有最优先继承权,但国王也可以亲自指定其他继承人。 她的侄子,弟弟安君平的儿子,今年固然才五岁,但这也是当下迫不得已的办法了。 她要逼着国王趁早立下遗嘱,亲自指定她的侄子继位。 -------------------------------------- 傍晚,当昭音走回公寓时,发现向恒正靠在楼下的树边,嘴里叼着根烟,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大人物。”昭音走上前去。 向恒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昭音,浅浅一笑,“你好。” “你已经出名了,别轻易抛头露面。”昭音提醒他。 私生子的秘密,现在香邦上上下下,人尽皆知。而团里的大家也是今天突然得知,这位大人物竟然就在团里。 每个人都在好奇,这个大人物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因此,如果向恒这张生面孔被人看到,必然会引起不少猜测。 以现在的形势,还是低调为好,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太无聊了啊,一整天什么事都没有。”向恒抱怨道,“国王什么时候死啊?我好赶紧去继位,有点事情做。” 昭音无奈一笑,“这才一天,你就闲得难受了?” “我之前可是个医生。医生闲下来,很不习惯的。”向恒把烟举到嘴边,又吸了一口。 “忙的时候想闲着,闲的时候想忙点。人还真是不容易满足。”昭音悠悠道。 向恒看着昭音,弯着笑眼,“要不我帮你切个阑尾?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它跟了我二十年,我不舍得。”昭音告诉向恒,“楼顶有个天台,你可以去那边待着,人少一点。” “好好,女王大人,遵命。”向恒说着,往旁边的垃圾桶里弹了弹烟灰,“怎么感觉一下子变成了公众人物,还有了经纪人?” “好好享受。”昭音打趣了一句,“你的自由时间可能很快就到头了。” “怎么?”向恒眯了眯眼睛,“要打仗?” “很有可能。”昭音淡淡道,“王后怎么会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断了他家的政权?” “要是打起仗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向恒问。 “能。好好呆在这里,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你们加油。帮我争取份工作啊。”向恒云淡风轻地嘱咐。 “遵命。”昭音说完,就要转身走进公寓大楼。 “昭音,”向恒开口喊住她,“你锁骨的伤口怎么样了?” 昭音告诉他,“已经不疼了。” 向恒点点头,“小心别碰到。” 昭音低头看看他的脚,“你的扭伤怎么样?” “好了好了。”向恒点点头,笑着回答,“这真是我受过最重的伤了。” 昭音笑了笑,转身走进公寓楼。 “等等我啊。”向恒在垃圾桶上灭了烟头,跟在昭音身后上着楼。 刚刚从楼上下来的盛阳,迎面碰上了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前辈。”昭音对盛阳打了个招呼。 “你好。”向恒看看盛阳,客气一笑。 “你好。”盛阳对向恒点点头,然后伸手拉住了昭音,“昭音,我问你点事。” “嗯。”昭音停住了脚步,侧身让向恒先走过去。 “回见。”向恒对昭音说。 “再见。”昭音回应道。 盛阳就这样和昭音站在楼道里,一直到向恒回了公寓。 听到向恒碰上了单元大门,昭音才开口问道:“前辈,什么事?” “那个男人喜欢你。”盛阳直白地开口。 “我知道。”昭音淡淡回答。 “所以呢?你们俩有什么吗?”盛阳悄声问。 昭音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没什么。” “那昨天马车上那个姑娘,和威远有什么吗?”盛阳步步紧逼。 “他们也没什么。” “那你和威远还在一起呢吗?”盛阳继续关心道。 “在。”昭音点点头,“怎么了啊前辈?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哎哟,你们两个真是不太平。”盛阳微微皱眉,“我真的很自责啊。” “现在太平了,前辈。”昭音对他轻松一笑,“这次是真的太平了,别担心了。” 盛阳看着昭音轻松的笑容,这才感觉放心了些。 “你俩可得好好在一起啊,”他下了命令,“不然我们都不相信爱情了。” “遵命。”昭音笑着应和。 “行吧。”盛阳点点头,正要离开。 “对了,”昭音喊住他,“俊成队长什么时候回家结婚?” 盛阳撇撇嘴,“他本来打算最近辞职,但是今天改变主意了。” “怎么?” “私生子这个事情,”盛阳顿了顿,“我觉得很难和平收场。” 昭音点点头,“嗯。” “俊成想着看看形势。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果,要和王家打仗,他希望自己能尽一份力。”盛阳说。 “他的未婚妻怎么说?” “他未婚妻一直不反对他在团里,就是岳父岳母那边不好过。” “肯定。”昭音挑起眉梢,语气越是淡淡的,“安娜姐的父母肯定不反对你在团里吧?” 盛阳愣了愣,继而面露凶光,“喂!你个死丫头!你明知道我这么惨,还非要打趣我?” 昭音一脸惊讶,“不是吧?你跟安娜姐还没有进展呢?” 盛阳不可置信地冷哼一声,“昭音,你是来报复我的吗?因为我的半小时任务之前害了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人之心?”昭音委屈,“你都不知道我和俊成队长为了你,在安娜姐面前说了多少好话。” “真的?”盛阳挑眉,“你这么善良?” “但你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了。”昭音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喂!”盛阳凶狠地开口,“死丫头!你报复心也太重了!” 昭音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再见,盛阳前辈。” 然后,她挥了挥手,转身继续上楼,对身后盛阳的怒气视而不见。 她一打开自家单元大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牛奶。 牛奶正慵懒地蜷在她的拖鞋边。一见主人回来,它立刻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喵喵叫着跑过来蹭她的脚踝。 “乖,”昭音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摸着牛奶,“想我了吧?” 牛奶两个前爪抬起,似乎是想站起来。 昭音与牛奶顶了顶脑袋,“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她洗了手,换了衣服,又给牛奶添了水和猫粮,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威远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刚打开门,就看到昭音飞一般地跑过来扑向他。 他伸手稳稳接住昭音,轻吻了她的头顶。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昭音在威远怀里撒着娇,“都大半天不见了。” “乖,”威远拍了拍昭音的纤腰,“我也想你。” 怀里是温软的香草气息,脚边是蹭来蹭去的牛奶。威远心里一暖。人间来一趟,值得了。 昭音接过威远手中的袋子,放到餐桌上,往里面探着脑袋,“有没有给我多加辣?” 威远一边洗手一边回答她,“有。还给你买了冰汽水。” “谢谢!”昭音把两盒麻辣烫和两瓶冰汽水从袋子里拿出来,“你最好了。” 夕阳西下,暖暖的余晖透过窗子洒进客厅。餐桌前,两人并肩坐着。牛奶毫不客气地趴在昭音的腿上,认真梳理着自己的毛,准备在主人腿上美滋滋睡一觉。 昭音决定,以后要抽出更多的时间,和威远黏在一起。至少尽量每天和威远一起吃晚饭。 她愿意主动舍弃很多自由,去给威远足够多的陪伴和安全感。 第242章 计划 昭音知道,私生子的消息传遍香邦后,王后一定不会无动于衷。但在这天清晨,当她听到国王离世的消息时,是相当震惊的。 香邦国王,于清晨被人发现,在书房里自缢身亡。私生子的新闻才刚爆出不久,紧接着国王自缢,香邦国轰动一片,猜测此起彼伏。 会议室里,亚久严肃地开口,“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国王今早离世了。” 把私生子的消息公布于众的那一天,他便已经猜测过王家接下来的行动。 王家很可能会选择从国王下手,让国王亲自指定其他继承人,比如安君平五岁的儿子。 如果国王服从了,团里必定带领香邦人民直接反抗。王后一家利欲熏心,目光短浅,团里又拿捏着何向恒这颗棋子。他们有底气。 如果国王不服从,王后接受事实自然最好,但即使选择了硬碰硬,他们也随时奉陪。 然而亚久从未想过国王会自缢身亡。 面对王后势力的步步紧逼,他不但没有服从,反而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尽早把权利让给儿子,避免夜长梦多。 这个懦弱的一国之主,为了儿子做到这个地步,竟然还有点骨气。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岔路并没有改变。亚久只需要随时注意形势。 向恒听到国王自缢的新闻,并没有什么反应。 “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父亲,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现在,他的父亲自缢了。 他知道是为了保护他。他早日继位,便早日安全。 不久前,他在情感上的唯一亲人离开了。今早,他最后的血脉亲人也走了。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此又孤单,又孤独,无依无靠。 国王一确认了自己有血脉,便自缢了。这个时机,不得不让昭音多想。 她不知道当年,国王抛弃向恒的母亲,选择了现在的王后,究竟是自愿还是另有苦衷。 真相如今无法再被揭露,国王对向恒母子,到底是思念,是愧疚,还是任何其他的感情,也没有人会知道。 但是国王在这个时间点自缢,不论是因为王家逼迫他做什么事情,还是纯粹是他的自愿,他一定是为了保护儿子。他必然知道,向恒多一天不继位,多一天没有手握实权,便多一份变故。 因此,他迅速主动把这个王位让了出来。如果儿子终究逃不过命运,无法做个普通人,那就早点把位置和权利让给他,确保他的安全。 一个如此昏庸懦弱的一国之君,为了儿子,竟然做出了这么决绝的选择。人性之复杂,有时无法提前预料到。 “各位,恕我直言,以现在的形势看来,王后势力不会善罢甘休。”亚久一字一句道,“因此今天我召集各位核心力量过来,是打算直接拟定作战计划。” 会议室里的所有核心中高层,以及参与了整件事情的副队长昭音,都严肃地听着亚久讲话。 亚久和威远,从双方战斗力到形势,做了具体分析。 “最麻烦的是,”威远淡淡道,“一旦开战,里堂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也许只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但是也许,”拉尔眯了眯眼睛,“就会插上一脚。” 威远点点头,“王后势力为了求胜,很可能出卖国家利益,与里堂合作。” “呀,那对王后他们来说,是不是也太冒险了?”盛阳倚上靠背,“王家如果允许里堂踏入香邦国土,谁知道里堂会不会反手把王家一起灭了,直接吞了香邦?” “王家名下只有护卫,不足以与咱们匹敌。”法步开口,“只有求助里堂,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王家名下表面上的确只有护卫,”亚久顿了顿,又低声开口,“但是根据我安插的眼线,安君平为了儿子长大后夺取政权,秘密养了一支精锐队伍。” 昭音眼梢轻轻一挑。 “精锐队伍?”佑轩惊讶,“他们的实力怎么样?” 亚久摇摇头,“安君平姐弟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眼线无法查到具体细节。但是这支精锐,这次一定会被派上用场。实力如何,只有战场上见分晓了。” “那就看他们是选择哪种冒险了。”法步说,“是用精锐硬刚咱们,还是找里堂帮忙。” “不能让他们选择后者。”威远开口。 “我同意。”拉尔严肃道,“王家目光短浅,只在乎当下胜利。但是里堂一旦踏进香邦国土,咱们立刻处于劣势,国家安全也岌岌可危。” “所以必须提前牵制里堂,”威远开口,“让他们既无法帮助精锐,也无法等王室和团里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 亚久点点头,“所以,”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万不得已时,咱们也会借助第三方力量。” 昭音跟着在场的大家一起愕然。团里是绝对不会出卖国家利益,与里堂这个第三方交好的。那么剩下的选项,还有什么呢? 亚久的目光慢慢定格到这边,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 昭音和亚久对视了两秒,便瞬间反应了过来。 “和安区吗?”她开口。 亚久缓缓点头,看着昭音,“你的老东家,上次和里堂合作并不愉快。也许这次,他们愿意换个合作方。” “振北上次和里堂合作,只是因为万不得已。”昭音缓缓道,“他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国。” “如果利益足够呢?”威远转过头来,看着昭音。 昭音也看着威远,“比如?” “比如,”威远缓缓道,“里堂的一部分国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昭音愣了愣,“你是想……趁这个机会,直接吞了里堂?” 威远点点头,语气低沉而坚定,“是。” 亚久看着威远,沉思了一会儿,“威远,你有什么想法?” “南巷我来沟通,北巷你派使者。”威远告诉亚久,“只要他们在里堂边界持续制造大规模骚乱,里堂必定先选择守好老巢,不会分心插手香邦的家事。” “然后呢?”亚久大概猜到了。 “王后不是养了精锐部队?”威远淡淡道,“到时候放出消息,团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王室险胜。”他顿了顿,“必须强调险胜,让里堂看到眼前是块肥肉。” 亚久缓缓道:“放出消息后,南巷北巷见风头不对,直接从边界撤退。” 法步一边弹指甲,一边思考,“然后把里堂直接引过来,埋伏他们?” 威远点点头。 “威远,但是到时候,咱们万一也伤了不少元气,”盛阳想了想,“你确定还能与里堂对抗吗?” “未必。”威远缓缓开口,“但如果有南北两巷相助,就可以。” 拉尔思考着,“可以让他们假意从边界撤退。等到里堂大队人马踏入香邦,南北两巷再与香邦前后夹击里堂。” “对。”威远点头。 亚久在心中评估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与南北两巷的交易条件,便是里堂的国土。事成之后,里堂由两巷共同瓜分。” 这样对香邦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把和安区的居民带出贫民区,让他们可以正常地生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姓名,这对和安区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况且,南北两巷的实力,即使是相加起来,也无法与香邦国匹敌,尚不构成威胁。 这种和平的局面可以持续很久。 “威远,南巷交给你沟通了。”亚久想了想,“至于与北巷沟通的使者……” “我来吧。”昭音主动开口。 威远刚刚已经在暗示亚久,不要派昭音做北巷使者。对他来说,香邦的安危,哪有昭音的安全重要? 但是既然昭音主动请缨,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微微皱眉,转头看着昭音。 昭音看到威远的表情,偷偷伸出手去,在桌子下面拍了拍旁边威远的腿,示意他放心。 亚久听得懂威远的弦外之音:不要派昭音去北巷交涉。 其实对他来说,昭音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她了解振北,了解团里,又能灵活变通,能力值得信任。 但既然昭音率先开口,他便用不着再有顾虑。“那麻烦昭音副队长了。” 昭音点点头,“交给我吧。”然后她看着威远,又加了一句,“放心。” 但是威远怎么可能放心? “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他淡淡开口,“亚久,再给她派个可靠的同伴。” “我手下的志岐也是从北巷来的。实力很强。”盛阳开口,“昭音应该认识吧?” 威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认识。”昭音回答。 亚久思考了一阵,“那么,昭音副队长,麻烦你和志岐一起,前往北巷交涉。” 昭音点点头,“是。” 威远虽然很不爽,却也没说什么。 他明白,志岐是昭音在北巷时的同伴,两人搭档很多年。他们一起前往交涉,昭音会很安全。 他只是不太爽而已。 向恒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也没觉得有什么或喜或悲的情绪。 他只是听着团里的大家制定作战计划,为他争夺这个王位。 不过,他已经有了登上王位之后的计划。首先,便是把那些害过他们母子的人,以最残忍的方式,送去他母亲面前亲自谢罪。 第243章 自不量力 当天早晨,核心中高层拟订了作战计划后,便紧急召集了团里所有人在礼堂开会。 “马上又要忙起来咯!”安娜感叹。 “晚上去不去吃饭?”盛阳邀请安娜,“等一忙起来,小爷我可就没时间了。” 安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开口问:“去哪吃?” 盛阳本来是随口一问,听到安娜同意,他直接一愣,然后立即开口:“就吃你喜欢的火锅!去哪都行。” “行行行。”安娜答应着,眼底带了些笑意。 昭音走在他们前面,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禁心中觉得好笑。 她拉拉前面威远的衣角。 威远转头,放慢了脚步,和她肩并肩。 “老大,”昭音灿烂一笑,“晚上要不要去吃烤肉?” “浅巷?” “嗯。” “好。”威远点点头。 “晚上我去你办公室找你。”昭音的语气乖得像只猫。 “嗯。晚上见。”威远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 一行人到了礼堂门口,签了到。一走进这个熟悉的三层礼堂,昭音便听到沁宁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昭音!我们在这里!” 昭音顺着望过去,沁宁正坐在最后一排,和左边的宇柯一起挥动着双手。他们两边的位子都还空着,大概是给她占的。 她向其他一起从会议室过来的核心中高层道了别,过去坐到沁宁身边。 沁宁立刻凑上前,在昭音耳边小声开口:“你听说了吗?那个大人物在咱们团里啊!” “你肯定听说了。你刚刚是跟中高层那些人开会吧?”隔着一个位置的宇柯也凑上前来,“大人物住哪里啊?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帅不帅?今年多大?”沁宁又问。 “你干嘛问帅不帅?”宇柯挑眉质问沁宁,“能有我帅?” “你?”沁宁转头,“你问这种问题不害臊?” 昭音无奈一笑,看着他们又开始吵吵嚷嚷。 不过也好,省去了她回答很多问题。为了不打扰向恒的生活,团里对他的名字和住处,依然保密。 宇柯和沁宁继续打情骂俏。昭音清闲之下,随意一探头,正好看见知烟和朋友在宇柯旁边的空位置坐下。 知烟坐下后,一转头,便也看到了昭音。她轻轻一愣,然后点头打招呼:“昭音。” 昭音挑挑眉,“你好,好巧。”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再看到知烟,也不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了。 知烟这才发现,坐在她身边的一男一女,就是那天和昭音谈论前任话题的人。 知烟抿了抿嘴。她喜欢的男人,全身心地爱着另一个女人,没给她一点机会。她本来就不是个很主动的人,之前也从来没有鼓起过这样的勇气。现在吃了闭门羹,继续坚持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但对她昭音,难免依然抱有偏见。 “音丫鬟,陪本公主如厕。”沁宁拍了拍昭音的肩膀。 “遵命。”昭音配合地站起身,跟着沁宁走出礼堂。 等昭音离开后,知烟的伙伴这才凑上前来,小声问宇柯和知烟,“那个是不是破晓的昭音啊?” “嗯。”知烟和宇柯一起点头。 “天啊!你们竟然认识她!”知烟的伙伴惊讶。 “我也是最近才认识的。”知烟回答完,又问宇柯,“你呢?” “我一直都是破晓的粉丝。”宇柯语气里带了些自豪,“后来昭音一进团,我就认识她了。” “她人怎么样啊?” “能力挺强的。”知烟回答。 “人也很不错。”宇柯告诉她。 知烟的伙伴继续好奇,“她和威远前辈还在一起吗?” 知烟沉默不语。 “在一起呢。这小两口太恶心了。”宇柯提到这个话题,就忍不住嫌弃道,“昭音这家伙,谈了恋爱变成小女人了。” “她很喜欢威远前辈?”知烟不解。 “很喜欢。”宇柯回答,“或者说只喜欢。” “她身边的男人不是挺多的?”知烟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不带任何攻击性。 宇柯摇摇头,“只能说想接近她的男人很多。但是除了威远前辈,她对别人都很有分寸,俗称高冷。” “是吗?”知烟很惊讶。 “对啊,”宇柯看了知烟的反应,了然地问道,“你是不是听过很多昭音乱七八糟的绯闻?” “听是听过不少,”知烟回答,“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这个人其实很有分寸,又很专一,并不向绯闻说的那样。”宇柯告诉知烟,“说实话,我都不敢相信她能有那么多绯闻。” 知烟心下觉得奇怪。难道她一直以来误会了昭音? “但是,”知烟套着宇柯的话,“昭音不是一直和前任藕断丝连?” 宇柯打了个冷颤,“和去世的人,怎么藕断丝连?” 知烟相当震惊。昭音的前任去世了? 宇柯没留意知烟脸上的震惊,轻易进了知烟的套,“昭音刚和前辈在一起的时候,挣扎了很久,觉得对不起为她而死的故人,又觉得放不下过去对不起前辈。” 这下知烟更震惊了。昭音的前任是为她而死的? “那她很不好走出来吧?”她下意识地感叹道。 “可不是。她很少说这些事,但我们能感觉出来,她之前很痛苦。”宇柯说道,“不过看得出来,她已经在慢慢走出来了。” “真坚强啊。”知烟小声赞叹。 “昭音很坚强的。”宇柯坚定地说,“我很佩服她。” 知烟皱了皱眉头。心里升起一阵愧疚。 这些事情,她之前都不知道。但是,她竟然就这么草率地给昭音贴了“水性杨花”的标签,这么草率地劝威远和昭音分开,这么草率地向威远表明了心意。 天呐,她都做了什么? 她表明心意的那天,幸好威远拒绝了。他们两个那时候正冷战着,但凡威远对昭音的感情有一丝丝的动摇,就很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昭音挽着沁宁的手,走回来坐下。 “你和你老公,今天晚上出去吃?”沁宁问她。 “嗯。”昭音点点头,表情幸福,“去吃烤肉,我们第一次单独吃晚饭的地方。” 沁宁嫌弃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变得越来越恶心?” 昭音招欠地瞟了她一眼,“我愿意。” 知烟看着和她隔着一个座位的昭音,心里非常忐忑。 她犹豫着,要不要和昭音道个歉?但是昭音现在有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事。如果她向昭音坦白了,昭音会不会恨她? 可是如果她不向昭音道歉,这些事情埋在心里,她会很不舒服。 大会开始,团里分析了当前形势和作战计划。 昭音半途去上卫生间。 当她走出来到洗手台前的时候,却看到知烟正站在洗手间门口,脸上带着犹疑的表情。似乎不是来上卫生间的,而是有话想说。 她从镜子里对知烟微微一笑,伸手打开水龙头。 知烟抿了抿嘴,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昭音。” “怎么了?”昭音回应她。 知烟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 昭音挑了挑眉,“什么对不起?” “我之前,”知烟解释着,“似乎误会了你很多东西。” 昭音笑笑,“没事。” 知烟继续说:“我以为你和威远前辈之间有矛盾,还去了他的办公室,想帮你们调和。” 昭音依然是笑了笑,“没事。” “我还……”说到这里,知烟停住了。 昭音等着她说下去。 知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下去,“我还草率地对威远前辈表了白。” 昭音看着知烟。 “昭音,真的很对不起。”知烟的语气很抱歉。 还没等昭音开口,知烟连忙又向她解释:“但是前辈拒绝得很明确。他说他今生只爱你一个人。” 昭音依然沉默地看着知烟。 “他真的很爱你。”知烟的语气中带了深深的歉意,“我真的很抱歉,竟然这么自不量力地介入你们的感情。” “没事。”昭音淡淡回答。 “你不会怪我吗?”知烟小心地问。 她突然觉得她现在说话的方式,很像个又当又立的绿茶婊。她顿感绝望,却也只能寄希望于,昭音听得出这是她的心里话了。 “不会。”昭音平静地回答。 知烟仍是谨慎地观察着昭音的表情。 昭音看出了知烟的不确信。但是她的态度已经表达清楚了。信与不信,都是知烟的个人选择。 介入也好,不介入也罢,别人的选择,昭音无法控制。但是只要她爱的人承诺了和她好好走下去,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傍晚,昭音和威远面对面坐在烤肉店里。 她觉得很幸福。但同时,又觉得威远的气场带着隐隐的……委屈。 “吃完饭去买新床单?”昭音主动提议。 “好。”威远把炉子上烤好的肉夹给昭音,气场里的委屈却依然没散。 昭音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他,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人莫非是又吃醋了?因为志岐要和她一起去北巷。 当威远再一次伸筷子过来给她送烤肉的时候,昭音抓住了他的手。 威远抬头看了看她。 “大人,怎么了?”昭音温柔地问他,“小女子哪里做得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昭音,”威远开口,成熟磁性的声线里反差地带了孩子气,“你从北巷回来之后,还爱我吗?” 第244章 吃醋 昭音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这么高冷成熟的人,竟然问了这么孩子气的问题。 倒是可爱得很。 “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像哄孩子一样有耐心,“不论我从哪里回来,都爱你,而且只爱你。” 威远听了她的回答,却依然觉得不爽,“不许和他走太近。” 昭音知道威远指的是志岐。她一本正经地回应:“遵命,大人。” “除了公事,不许聊太多。”威远继续霸道地提要求。 “遵命,大人。”昭音继续乖顺地答应。 她心里其实有些开心。威远在和她提要求了,在明目张胆地表达他的不爽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什么话都不敢和她明说,卑微得没有底线。 这总归证明了,他越来越确信昭音是爱他的。 昭音看着他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说话算数。”威远竟是霸道地回应,“不然我不会饶过你。” 昭音心里偷偷觉得他可爱,嘴上却是耐心地劝着:“你不是一直很信任我?别担心,接着信下去就好。” “行吧。”威远应了一声。 昭音温柔一笑,拉着威远的手自然地翻过来,想和他十指相扣。却在突然意识到他不喜欢之后,迅速调整了一下,改为攥住了他的食指。 威远愣了一下,紧盯着昭音的双眸瞬间变得深邃。 珍妮的水眸,映着灯光温馨的颜色,又温柔又风情。 这女人竟然攥了他的食指。 真是想就地办了她。 不过这思绪刚一冒出来,就被昭音接下来的话又生生压了下去,“知烟对你表白了?” 威远一愣,看着昭音带着玩味的眸子,突然觉得一阵恐怖,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继而,他又在昭音继续提问前率先开口:“我拒绝了。” 昭音红唇轻勾,眉梢轻挑,依然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吃醋这件事,她也很在行的。 威远惊觉,这么好看的笑容竟然也能这么恐怖。 “那天等着你们从停尸间出来的那一个小时,知烟说很感谢我。”威远急忙从头开始解释,“但是我明确回应了,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威远前辈,”昭音终于悠悠开口,“今晚在床上和我解释吧。” 威远一怔,突然不确定昭音是在吃醋还是在调情。 不过昭音说的这个方法,他很喜欢。 “好。”他悠悠开口,“到时候别跟我求饶,说不想听了。” 昭音轻声一哼。 威远淡淡催促:“快吃,吃完回家办正事了。” 昭音噗嗤一笑,“你这个老流氓。” 威远看着她,语气里带了浓浓的不舍,“之后就很久都见不到了。” 虽然他有预感,这一别并不会很久。这次的首要任务,是推翻王家政权,扶持新王即位。他并不忌惮王家精锐,而且只要南北两巷联合牵制里堂,香邦就不会受里堂威胁。 但他真的一天也不想和昭音分开。 “我也会很想你。”昭音抿抿嘴。她早已经习惯了有威远的日子,晚上一起入睡,早上一起醒来。但是这下去了北巷,她又要一个人睡了,又要自己拧牛奶瓶盖了,又要用面具藏起内里那个柔弱的小孩子了。 她一天都不想和威远分开。 “昭音,”威远提醒她,“在北巷注意安全。” “我会的。”昭音点点头,“放心吧。” “振北如果为难你,就回来。”威远告诉她,“别太勉强。” “我明白。”昭音捏了捏威远的手指,“倒是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们不知道有了精锐的王家,实力究竟如何。 平心而论,昭音对香邦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因为这里并不是她的故乡。香邦是否能成功改朝换代,是否能吞并里堂,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最大的愿望只是身边的人平安幸福。为此,她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努力让事情尽早结束。 威远点点头,翻过手来拍了拍昭音的手,“放心吧。” 昭音看着面前男人有棱有角的脸庞和深邃的五官,突然心里一阵惆怅。 “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开。”她轻声开口,语气里带了点难过。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威远看着昭音漂亮的眼睛。他无法想象和昭音分开太久。这次开战,不论形势多艰难,他一定尽可能速战速决。 “你不许勾搭可爱小姑娘,也不许回应可爱小姑娘的勾搭。”昭音撅撅嘴,奶声奶气地撒娇。 威远看看她,“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可爱小姑娘。” 得到了威远的承诺,昭音放下心来,夹了块烤肉喂到威远嘴边,“来,亲爱的,多吃点补充体力,到时候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遵命,公主。”威远说完,顺从地咬走了烤肉。 转天一早,昭音背了一个小小的包,一边下楼,一边喝着手里拧开瓶盖的牛奶。 威远和她肩并肩,亚久走在两人后面。 这么早的时间,团里路上还没有什么人。昭音走进马厩,牵昼影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些愧疚。 “对不起啊夜影,要让你跟老婆分开几天了。”她温柔地摸摸前来送行的夜影的鬃毛,“我和老大会尽快把她还给你的。” 夜影蹭蹭昭音的手,又蹭蹭昼影,仿佛是在让她们注意安全。 昭音把昼影牵出来,在公寓门口跨上马,喝掉了最后一口牛奶,然后自然地把手里的空奶瓶递给威远。 “已经通知了北巷。”亚久嘱咐昭音,“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是。”昭音点点头。 “注意安全,”威远也嘱咐她,“别勉强。” “放心吧。”昭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让他放心,“我的老东家,我还是了解的。” 威远点点头。 昭音瞟了一眼亚久,见他识趣地看着别的方向,便无所顾虑地拉住威远的手,用口型说了一句:“爱你。” 威远温柔一笑,也用口型回给她:“爱你。” 志岐骑着马过来的时候,礼貌地对亚久和威远打了招呼,又对昭音点点头。 昭音也对他点点头。 “注意安全。”亚久也提醒志岐。 “是,前辈。”志岐点点头。 “走吧。”昭音将马头调转了方向。志岐跟了上来。 威远最后嘱咐了她一句,“小心。” “你也是。”昭音温柔一笑,眼里带了明显的不舍,“之后见。” “之后见。”威远点点头,目送着昭音离开的背影。 能推翻王家政权当然好,能吞并里堂当然好,但是在这之上,他更希望的,是昭音平平安安。 “威远先生,别望穿秋水了。”亚久淡淡讽刺,“他会保护好你的女人。” 威远转头,皱眉看着亚久,语气明显不爽,“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亚久眨了眨眼睛。 “故意派他去?” 亚久茫然了一阵子,然后反应过来,“他对昭音有意思?” 威远没理他,转身往回走。 “哎呀,这我哪能知道啊?”亚久跟上来,在威远旁边碎碎念,“不过这么看来,你的女人还真是受欢迎啊。” 威远没有停下脚步,也没理亚久。 “话又说回来,”亚久继续碎碎念,“在这么多男人里,昭音唯独看上了你。威远,你应该骄傲啊。” “亚久,速战速决。”威远终于闷声开口,“好让她早点回来。” 昭音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我是没意见。”亚久淡淡回应,“就看威远先生您的实力了。” 与此同时,昭音和志岐正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并肩而行。 昭音什么都没说。志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流动着微妙的气氛。 最终还是志岐率先打破了尴尬:“你打算怎么向振北开口?” “直说。”昭音淡淡道。 “整个计划?”志岐问。 昭音点点头。北巷的力量,是这次作战中重要的一环。要想合作,必须把所有细节透露给振北,从香邦王家精锐,到香邦团佯装战败计划。 只有振北知道了整个计划,才能准确预估收益,然后同意合作。不然,只要中间有任何风吹草动,本就疑心重重的振北,面对这两个当初从北巷离开的手下,都会更加怀疑。 “不知道振北再看见我们,会是什么态度。”志岐微微皱眉。 “我当初离开是迫不得已,应该还好。”昭音笑了笑,“你这种半路自己逃跑的,就不好说了。” 志岐无奈地抿了抿嘴,“盛阳前辈非要派我过去。” “盛阳前辈不知道你半路跑出北巷,得罪了振北?”昭音问。 “我跟前辈讲了,”志岐的语气更加无奈,“推荐我去做合作信使,可能会适得其反。” “前辈怎么说?” “他说相信我。” 昭音轻声一笑,“那祝你好运。” 志岐叹了口气。 这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什么。经过上次的事,两人终究是回不去之前那种互相信任的战友关系了。他们现在,不过是一起完成任务的同伴而已。 第245章 交锋 振北坐在包间里,猎鹰一样的眼睛紧盯着面前两个曾经的手下,昭音和志岐。 当初,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得力手下,却是一个偷偷跑掉了,另一个被香邦团强行收归了。 不论原因如何,他损失都不小。 昨天半夜,他收到香邦团寄来的秘密信函,说是希望找个隐蔽的地方,有要事相谈。今天,这两个年轻人便被派过来,直白地表示团里想与南北两巷合作,推翻香邦政权,吞并里堂。 而事成之后,里堂将由南北两巷共同瓜分。 两个年轻人把团里的计划详尽告诉了他,并且分析了敌人的实力以及目前的形势。说实话,振北觉得此计划相当可行,也看得出香邦团已经细细铺好了道路。 趁此机会,北巷可以大捞油水,搬出和安区,踏上里堂国土,建立自己的政权。从此,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名有姓有身份。 “你们的意思是,”他再次确认,“里堂的一半归我?” 昭音点点头,“是。” “那如果,香邦战败了呢?”振北眯了眯眼睛,“没战胜王家,或者没战胜里堂,怎么办?” 昭音刚想开口,就听到包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服务员推门进来为三人上菜。 整个过程中,振北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昭音。 昭音是他当年最喜欢的手下之一。年纪轻轻,人很机灵,实力可靠。 几年过去,她比当年更成熟了。谈起公事来,思维严密,表达到位,喜怒不形于色。 看来在团里成长了不少。 等到服务员离开后,昭音继续开口:“以香邦团的实力,即使王家精锐也不足匹敌。所以,”她顿了顿,给振北思考的时间,“只要牵制住里堂,香邦必能战胜王家。” 志岐适时补充,“即使与王家精锐交手后,损失了一部分力量,只要与第三方力量前后夹击里堂,香邦团就不会战败。” “但是,”振北依然缓缓道,“万一呢?” 万一香邦战败,振北此举,可就大大得罪了里堂。 “老板,您是生意人,最清楚这世上万事都有风险。”昭音开口回应,“只是如果您出手相助,这风险就从百分百,变到了无限小。” “老板,”志岐也开口,“您是用无限小的风险,换一半里堂。” 振北的目光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扫视着。而后,他又开口道:“如果这无限小发生了,我需要一个脱身的理由。” 昭音眨眨眼睛。经过上次惹怒里堂,被迫低头,与里堂合作攻打香邦的事情后,振北变得更谨慎了。 志岐看了看昭音。这种事情,需要昭音这个副队长做决定。 “您并不需要强行找理由。”昭音淡淡开口,“本来就是我们用烟草生意逼迫您,您别无选择。” 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出了事,北巷可以把锅一股脑甩过来,他们来担。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利益条件。振北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同意:“那北巷的打手,交给你们指挥了。” “明白。”昭音点点头,“交给我们吧。” 正事谈下来了,三个人终于动了筷子。 振北悠悠扫了一眼面前的一男一女,缓缓开口:“你们两个,都挺好的?” 两人抬起头对视了一眼,“挺好的。” “怎么着?”振北继续道,“不考虑考虑在一起?” 昭音转头看看振北,眼底带了一丝无奈。老板变老了,也变八卦了? 志岐也是微微惊讶。果然人上了岁数,就会收敛些戾气吗?还打趣起年轻人来了。 “我结婚了。”昭音莞尔一笑。 “哦?什么时候?”振北倒没有表现出很惊讶。昭音这么优秀的姑娘,吸引几个优秀的小伙子,太正常不过了。 “去年。” “英年早婚啊。”振北难得感兴趣,抱起双臂看着昭音,“和谁?” 昭音笑笑,“我在团里的上司。” “好,好啊,成家了好。”振北看看昭音,又看看志岐,“志岐,赶紧努力吧。” 志岐苦笑了一下,“好。” 当天晚上,志岐和昭音没有跟振北回北巷,而是在距离里堂边界不远处一片相对安全的地方,找了家条件过得去的旅店,开了两间房。 在战争打响之前,他们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能让敌人知道香邦的作战计划。因此,他们不能和振北一起出现在北巷。北巷人多口杂,万一有人猜测或是走漏了风声,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昭音和志岐住的这家旅馆,是一栋老旧的六层楼。被烟熏过的黑灰色外墙,墙皮大部分已经脱落,暴露出里面粗糙的水泥和石砖。 但这样的楼,在和安区这种地方,已然算得上条件不错。 昭音背着双肩包,踩着“咯吱咯吱”的楼梯,上到五楼,站到一扇漆皮脱落的窄门前,把钥匙捅进几乎已经生锈的门锁。然后,她皱起鼻子,抿嘴闭眼,使出全身力气狠狠一拧。 锁头终于被拧动了。昭音伸手推开门,门摇摇晃晃打开,发出不情不愿的“吱呀”声。 “昭音,有事喊我。”对面的志岐也拧开了门。 “好。”昭音点点头,“晚安。” “晚安。” 昭音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好,铁链拴好,又把床头柜拉过来抵住门口,检查了窗户的锁,浴室的镜子,床下,衣柜。一番确认完毕后,她才开始准备休息。 在狭小的卫生间洗过澡后,她躺在带着霉湿气味的床上,盖着被子,心里万分想念团里公寓那个干净敞亮的房间。 以前在北巷,她住的从来都是类似这种条件的房间。但是现在,住惯了团里的公寓,再回到这种地方,真的已经不习惯了。 然而最让她不习惯的,还是不能在威远的怀抱中入睡。 这才分开了一天,就已经这么想念他了。昭音希望事情快些结束。不论结果如何,她只想早点回家,看到平平安安的威远。 她伸手调暗了台灯,然后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这是她独自在这边度过的第一夜。 而与此同时,香邦王室也已经有了行动。 安君平姐弟早就秘密养了一支精锐。本是打算等国王自然离世后,安君平儿子夺取政权时,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现在提前被派上了用场。 但提前派上用场也就意味着,这支队伍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与团里的力量对抗。 王后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似乎就是铤而走险,借助里堂这个第三方力量。 她和安君平计划着,先不对里堂透露精锐的存在,而是借里堂的刀杀香邦的人。明面上,里堂只看得到他们拥有一支王家护卫队,显然无法与团里对抗。他们的交易条件,是里堂派出力量,踏入香邦的国土,替他们与香邦团对抗。事成之后,王家会把香邦的一块土地割给他们。 这一招,安君平姐弟自然留了心思。里堂的队伍踏入香邦国土后,双方必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们再派出精锐,消灭剩下的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里堂同意了香邦王家的条件,却是也留了自己的心思。他们打算先派一支小队前去刺探敌情。既然有大好机会踏入香邦国土,他们觊觎的,自然不是某一块香邦土地,而是整个香邦。 也许王后还有其他没拿上明面的武器。里堂不能一上来就交了老底,不保留任何力量。 就这样,香邦团,香邦王家,里堂,三方各怀心思,各自做了计划和部署。 转天清晨,香邦王室展示出一张遗嘱,声称是国王临终之前的亲笔遗书,上面明确写着把王位传给王后五岁的侄子。遗嘱的下方,有乍一看是国王笔迹的签字,以及明晃晃的红色印章。 香邦团立刻作出了回复,不承认遗嘱的真实性。国王的私生子何向恒,才是唯一法定王位继承人。 香邦王室也毫不妥协,拒不承认私生子亲子鉴定结果的真实性。 两方互不退让。言语无法解决的问题,便决定用武力解决。 想静观其变的里堂,派出了一支人不多不少的队伍,准备前往踏入香邦国土。然而却是刚刚出发,就接到命令,立刻回程前往与和安区的边界。和安区南北两巷,沿着与里堂的整条边界,展开了大规模骚乱,带着坚决要踏上里堂国土的气势。 里堂自家老巢尚且受到威胁,自然没心思再理会香邦的家事。他们集结了大批力量,一路沿着边界平凡骚乱,与浩浩荡荡的南北两巷开战。 香邦王家没等到里堂的援助,却已经要直面香邦团。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派出精锐,与敌人对抗。 至此,承阳带领的南巷,与昭音和志岐指挥的北巷,沿着一整条和安区与里堂边界,发动大规模骚乱,牵制住里堂的力量。而香邦王室的王家护卫队和精锐,与香邦团在本土上正面交锋。 致和608年四月,香邦正式变天。 第246章 身世 人间四月,战火纷飞。 汗水从昭音的额角渗出,又顺着她精致的脸颊缓缓滑落,最终落入泥土。傍晚,她带着振北交给她的手下,从和安区与里堂的边界暂时退下来休息。 她拉开裤子口袋拉链,从里面掏出那枚蓝宝石戒指,带上左手无名指。 “辛苦了。”昊言拍拍她的肩膀。 “你也是。”昭音微微一笑。 昊言本以为,上次在棋牌室相见之后,便再不会有什么机会见到昭音了。谁想到现在,她竟然和志岐一起,被派回北巷,领着振北的手下,沿着与里堂的边界制造骚乱。 不过也只是能见到她而已。她那么宝贝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她一定很爱她的另一半。 “昊言,昭音。”志岐过来和他们汇合,“一起吃个饭吧。秋月和艾莉今天过来。” 昭音微微睁大眼睛,“这边这么危险,她们还过来?” “说是很久没见咱俩了,想聚一聚。”志岐说。 “确实很久没见了。”昭音莞尔一笑,“走吧。” 昭音跟着昊言和志岐,在附近一家简陋的馆子里找了张圆桌。不一会儿,秋月和艾莉便走了进来。而艾莉的身边,还跟着那个昭音见过两面的男人。 伯玄。 “昭音!”秋月绽开灿烂的笑容,张开怀抱,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昭音。 “姐,好久不见。”昭音也紧紧抱住秋月。 “好久不见。”艾莉说着,一起加入这个怀抱。 “我说你们两个,拿我当空气?”志岐不满,“我走了,你们好好吃。” “志岐!”秋月立刻放开昭音,转身也给了志岐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还差不多。”志岐笑笑,“秋月姐,好久不见。” “是呢,咱们可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秋月放开志岐后,艾莉也上前来给了志岐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志岐回应她:“艾莉,好久不见。” 六个人围着圆桌坐下。 除了伯玄之外,其他五个人都彼此认识。于是艾莉贴心地讲给伯玄:“这两位,昭音你上次在棋牌室已经见过了,志岐之前也是北巷的,现在在香邦。” 伯玄对志岐点点头,“你好。” 志岐也点点头,“你好。” “伯玄家是音乐世家,他和父亲一样,是编曲人,现在是破晓的长期合作者。”艾莉向昭音和志岐介绍。 昭音笑了笑,“你好。今天才正式认识了你。” “你好。”伯玄点点头,“久仰大名。” “行了朋友们,不寒暄了啊,”昊言扯过菜单,“忙了一天,你们不饿啊?” 昭音开口:“昊言哥,帮我点个松鼠桂鱼。谢谢。” “好嘞。” “多点几个硬菜。太饿了。”志岐也回应。 “哎哟,瞧瞧把孩子们饿的。”秋月笑着,看看昭音和志岐。 “志岐,你变帅了好多。”艾莉笑眼弯弯地看着志岐,“之前就很帅,现在更帅了。” 昭音挑挑眉毛,淡淡开口:“伯玄听了这话,不生气吗?” “我们只是朋友啦。”艾莉灿烂地笑着。 伯玄点点头,“只是朋友。” “伯玄,看看,明眼人都觉得你俩有问题。”昊言讽刺道,“天天跟在艾莉身后。” “因为我是破晓的编曲人,”伯玄转头,淡淡回应,“你要是破晓成员,我也天天跟着你。” “你刚说想吃红烧肉是吧?”昊言低下头看菜单,“今天绝对不点这道菜。” “你试试。”伯玄威胁。 昭音无奈一笑。 “对了,昊言快过生日了吧?”志岐问。 “你还记得我生日啊?”昊言赞美他,“不枉爸爸当初疼你。” 志岐把餐巾纸团成一团,准确地砍过去,“滚。” “昊言哥今年准备怎么过?”艾莉的声线甜甜的,“要不要我们帮你搞个庆生会?” “今年不行,要回家。”昊言惆怅道,“我表哥一家说好了到时候过来。” “程景舟他们吗?”秋月问完,眼睛亮了亮。 “是。”昊言看着她的表情,了然到,“想让他带零食过来?” “想!”秋月和艾莉一起开口,“麻烦了!” 昭音惊讶,“什么零食这么有吸引力?” “香邦的零食啊。”秋月告诉昭音,“昊言的表哥是香邦人。之前第一次过来和安区,给大家带了零食。” “后来每次来之前,都有两个馋猫眼巴巴拜托人家带零食。”昊言说。 “结果搞得人家以为破晓是吃货。”艾莉甜甜道。 “啊。”昭音了然地点点头。 “说起来生日,”秋月开口,“伯玄,昭音,你们两个都是二月二十日,很巧呢。” 昭音看着伯玄,挑挑眉稍,“你是哪年?” “582。”伯玄看看她,“你呢?” “我是584。”昭音莞尔一笑。 然而下一秒她却看到,伯玄很明显愣了一下。 她本来并没有多想,但是伯玄继续开口问:“你是和安区人吗?” “我是。”昭音回答。 “你父母呢?” “喂,伯玄,”昊言慵懒地开口,“你查户口啊?”他知道昭音是孤儿,便想帮昭音挡下这个问题。 昭音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不知道父母是谁。” 然而,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伯玄挑了挑眉毛。“西巷孤儿院?” 昭音点点头。 “怎么了?”艾莉看了伯玄的反应,也起了疑心,“你知道昭音的身世?” 伯玄听了艾莉的问题,却是继续看着昭音,“你自己不知道身世?” 昭音摇摇头,反问道:“难道你知道?”她心下有些忐忑。伯玄听了她的话,为什么会惊讶? 好在,伯玄只是无奈一笑,缓缓道:“我怎么会知道?” “搞得我以为今天要开寻亲大会了。”秋月笑了笑。 服务员端上几盘肉菜。伯玄掰开手里的筷子,淡淡道:“没有。只是对跟我一天出生的人比较好奇,也没想到昭音是孤儿。” 后来,几个伙伴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多年之后的重聚,饭桌上有很多想聊起的话题。只是时间紧迫,昭音跟着志岐和昊言,匆匆吃了饭,便回去忙了。 而另外三人在回北巷的路上,艾莉趁秋月不注意,拉拉伯玄的衣角,“伯玄。” “嗯。”伯玄淡淡回应。 “你真的不知道昭音的身世?”艾莉小声问。 “她自己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伯玄倒是没有降低音量。 秋月听到伯玄的回应,转过头来,“西巷孤儿院那个地方,院长对身世都是保密的。” “为什么?”伯玄好奇。 秋月想了想,压低声音:“因为其实孤儿院的孩子们,是他们用来卖钱的。孩子们寻亲成功,他们就没生意了。” “卖钱?”伯玄不解。 秋月点点头,“年满十六岁的孩子,男的一般卖给富贵人家做苦力,女的一般卖给东巷做妓/女。” 伯玄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你和昭音,卖给振北当手下,算是幸运的?” 秋月摇摇头,“我算是幸运的。昭音是十六岁那年自己跑出来的。” “啊。”伯玄了然地点点头。 艾莉看着伯玄若有所思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与秋月和艾莉分别后,伯玄又往西走了不久,便回到了自家居民区。 这里是北巷一块相对安全的住宅区。伯玄一路向里走,一直走到位于中间的一栋楼。他拐进楼,在左手边的第二户门前站定,拿出钥匙。 一拧开门,他便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爸。”伯玄打招呼。 “回来啦。”父亲继续看报纸,“去洗手。你妈给你留了饭。” “我和朋友吃过了。”伯玄坐到父亲身边。 伯玄的父亲,是东巷上个时代小有名气的编曲人。而伯玄也早早接触到了音乐,子承父业踏入编曲界。 父亲看看伯玄,“怎么?有话要说?” 知子莫如父。 “爸,你知道破晓的昭音吗?”伯玄问他。 “当然知道。”父亲来了兴趣,“怎么?你终于有喜欢的姑娘了?” 伯玄无奈地抿了抿嘴,“昭音是584年二月二十日出生的。” 听了这话,伯玄的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也不再打趣。“她的家庭情况呢?” “她是孤儿,”伯玄缓缓道,“在西巷孤儿院长大,十六岁那年跑了出来,到北巷做事。” 伯玄的一番话让父亲微微震惊。“这么说来……” “你要不要再去西巷孤儿院试一下?”伯玄问他。 西巷孤儿院是要靠这些孩子们赚钱的,不会允许大型寻亲仪式发生,便自然严格保守着每个孩子的身世秘密。孤儿院里的孩子来打探身世,院长便会随便找理由敷衍过去。外人过来打探,院长便是搪塞加保镖威胁,就像之前伯玄父亲前去尝试时那样。 但是,如果昭音真的是他要找的孩子,情况便有所不同。利诱之下,交出一个早就离开了孤儿院,无法再给院长带去任何利益的人的资料,对院长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伯玄的父亲微微思考了一番,便缓缓点头,“好。明天一早,我就带一笔钱,再去一趟西巷孤儿院。” 第247章 马虎眼 这天傍晚,昭音忙完时,己经是将近晚上八点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蓝宝石戒指戴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声音清晰得不得了。 “吃饭去吗?”昊言问她。 “不跟你吃了。秋月和艾莉今天过来找我。” “又过来啊?”昊言惊讶,“两个小姑娘,也不怕危险,天天往这边跑。” 昭音对他笑了笑,“先走了。一会儿见。” 昊言点头回应:“一会儿见。” 昭音快步走进不远处的那家小饭馆。早就坐在桌边的秋月和艾莉,看到昭音终于来了,连忙期待地朝她挥手。 “抱歉,”昭音走过来坐下,“等急了吧?” “可不是,肚子都快饿扁了。”艾莉甜甜微笑着。 “快点菜快点菜。”秋月把菜单摊开到昭音面前,“太饿了。” 三个人终于在晚上八点钟出头时,吃上了晚饭。 昭音狼吞虎咽地干掉了一整碗米饭。这里的伙食条件自然一般,但辛苦了一整天,她吃什么都觉得香。 “慢点慢点。”秋月讽刺她,“几年不见,还是那么没出息。” 艾莉也轻声一笑。 “这边多危险啊。”昭音帮面前的两个人倒水,“别总过来了。” “这不是想趁机多和你见几面吗?”秋月告诉她,“等你回去,咱们又见不到了。” “难得啊,最近打仗演出少,我们才能有时间来找你。”艾莉甜甜道。 “是啊。”秋月也说,“真是久违了。” “那你们一定注意安全啊,一会儿吃完饭就赶紧回去。”昭音嘱咐她们。 “放心吧,小妹妹,姐姐我在这里,这些事还用不着你操心。”秋月摸摸她的脑袋。 昭音莞尔一笑。 “昭音,你还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呢?”艾莉问。 “嗯。”昭音回应。 “哎呀,真羡慕你们。”秋月柔声道,“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成熟可靠。” “嗯。”昭音温柔地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艾莉在场的时候,她不会炫耀。 虽然她们同作为破晓的成员,但昭音一直都清楚,她和艾莉的关系,有些微妙。 当然,这微妙并不是她造成的。 艾莉本就嫉妒昭音甚至是秋月的才华。她们两个,一个写歌,一个编舞,各有各的风格,太耀眼了。 她对秋月的嫉妒倒没有那么强烈。首先,秋月当年救了她。其次,秋月比她大了七岁,很多东西,她没有与秋月争高下的必要。 而同龄的昭音就不一样。昭音太耀眼了,在破晓的时候虽然争议一直不断,但人气依然居高不下。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是表面虽与昭音要好,实际上却处处都在针对昭音。然而昭音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也并不受困扰。 后来,昭音被香邦团收归了。 再后来,振北派她和秋月去香邦,与昭音一起表演的那天,演出结束后,她见到了昭音的上司乔威远,那个当年赫赫有名的南巷首领。 这个男人,外表出众,气度不凡,更重要的是,有颜值,有能力,有地位,有国籍。 这么优秀的男人,却是明显地对昭音有意思。 艾莉才不相信,昭音和威远只是上下级。因此,她那天字字句句,都带了对昭音的贬低,不知道威远有没有听出来。 但是不论如何,昭音现在竟然还和那么优秀的男人在一起。 艾莉很嫉妒。 而聪明如昭音,自然看得出艾莉的心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处处针对她,像影子一样跟着她,时刻想拉她下水,让她窒息。 所以私下里,她不会跟艾莉多聊什么,只是维持着面子上过得去的状态。 “昭音。”饭馆门口突然有人喊昭音的名字。 三人一起看向门口。伯玄正往这边走过来。他刚刚见到了昊言,昊言说昭音正在这里吃饭。 “伯玄,怎么了?”秋月问他,“你怎么也过来这边了?” “打扰了,”伯玄跟她们客气了一句,然后看向昭音,“有空吗?” “有。”昭音点点头。 “我有事找你。”伯玄告诉她,“可以出来说吗?” 昭音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着伯玄出去了。 秋月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不解地眨眨眼睛,“伯玄找昭音干嘛?” “谁知道。”艾莉淡淡开口。 秋月转过头来,凑上前去调侃:“干嘛?艾莉妹妹吃醋啦?” “吃什么醋?”艾莉甜甜一笑,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不正常,“我和伯玄本来就只是朋友。” “不过伯玄这个小伙子还真是帅。”秋月说,“而且家世在和安区这种地方,也算是不错的了。” “是啊。”艾莉莞尔一笑,站起身来,“姐,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秋月点点头。 转身离开后,艾莉收起脸上的笑容,在走向洗手间的途中,却是突然调转了方向,走向饭馆大门口。 昭音跟着伯玄,走出这座矮胖的饭馆,来到附近一个转角处。 昭音心里忐忑着。她总有预感,伯玄是来找她说她身世的事情。 不然,并不熟悉的他们,本不应该有交集。 她和伯玄面对面站着,相互对视。 伯玄率先开了口:“昭音,我知道你的身世。”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伯玄真的说出了口,昭音心里依旧狠狠一沉,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伯玄看到她的反应,微微惊讶,“你是不是不感兴趣?” 昭音轻轻摇头,“不瞒你说,确实不感兴趣。” “为什么?” “总归这么多年,我从没想着要找自己的身世。”昭音淡淡道,“因为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 伯玄眨眨眼睛,想了想,倒也没有逼她,“那你还想听吗?” “二位好。”志岐从不远处悠悠走过来。 昭音的视线依然没离开伯玄。“可以不听吗?”她莞尔一笑,“现在这样生活,就挺好。” “什么?”志岐走近,看看昭音,又看看伯玄。 “我的身世。”昭音回答志岐。 “哦。”志岐了然一笑,告诉伯玄,“那她肯定不想听。” 伯玄缓缓点头,“确实如此。” “谢谢伯玄。”昭音客气地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不要紧。”伯玄对她摇摇头。 昭音转身走出拐角,迎面遇上正要走过来的艾莉。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擦肩而过。 艾莉走过来,看到志岐和伯玄正站在转角,便过去打招呼:“二位。” 她本是想过来偷听昭音和伯玄谈话的,却没想到他们的谈话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更好奇了。这两个人到底谈了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伯玄问她。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新曲子,想今天晚上和你讨论一下。”艾利甜甜道。 伯玄挑挑眉毛,“今天晚上?” “趁着最近不忙,想早点敲定。”艾莉眼睛里全是单纯和无辜。 志岐玩味地看看艾莉,又看看伯玄。 艾莉这个人,他是了解的。与所有男人都走得亲近,并且看上去很无辜。 他当年并没吃这套,但不知道现在伯玄吃不吃。 “明天吧。”伯玄淡淡道。 “嗯。”艾莉甜甜回应了一声,然后笑着点点头,看不出一丝被拒绝后的不适。 “艾莉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志岐好奇,这种问题,这个游走于男人之间的女人要怎么回答。 “有啊,但并不是两情相悦。”艾莉莞尔一笑,“我的运气从来不像昭音那么好。” 的确,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似乎才是人生常态。志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昭音好歹还有幸福的婚姻。” 艾莉浑身一震,“她跟那个男人结婚了?” “早结婚了。”志岐扯扯嘴角。 伯玄看着志岐,“你笑得有点苦啊。” 艾莉看了看志岐,轻轻勾了勾唇。 “行了行了,我走了。”志岐告诉艾莉,“吃完饭让昭音快点过来。” “好的。”艾莉淡淡一笑。 志岐转身离开,却没想到刚走出不远,又听到艾莉的声音:“志岐。” 他转头,与艾莉对视着。“怎么了?” 艾莉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你哦。” 志岐挑挑眉毛。伯玄现在离开了,艾莉这又是要来哪一出? 不过,在他回答之前,艾莉便继续开口:“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昭音。所以,如果你们能走到一起,我也会替你开心。” 志岐看着她,“艾莉,有话直说吧。” 艾莉终于收起笑容,缓缓开口:“我帮你们传绯闻吧。” “为什么?”志岐声线冷淡。 “没什么啊。你们本就是老朋友,重新回来一起做任务,传些绯闻不是很正常吗?”艾莉一副理所应当的无辜模样。 “你为什么想拆散他们?”志岐没给她打马虎眼的机会,问得更直白了些。 艾莉却是继续无辜一笑,“我不是想拆散他们,只是想帮你得到喜欢的人。” 志岐眯了眯眼睛,看着艾莉。 “怎么样,志岐?”艾莉声线甜美,笑容纯真,“计划我已经有了。你想不想听一听?” 第248章 颠覆 志岐面无表情地与艾莉对视着。 早从几年之前,志岐还在振北手下的时候,艾莉就看得出志岐喜欢昭音。即使是到了现在,这份感情依然没变。 她同样看得出,志岐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地争取。 这样的人,是她很完美的同盟。 她甜甜一笑,缓缓开口道:“志岐,等你们回去之前……” “艾莉,”然而志岐没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我不想听你的计划。” 艾莉挑起眉梢,“怎么?难道你对昭音的爱,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强烈?” “她已经结婚了。”志岐淡淡道,“我不想破坏她的婚姻。” 艾莉勾起一边唇角,“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破坏?感情从来也是成者王败者寇,与其他任何事情都一样,只论输赢。” “感情也有先来后到。”志岐只是如此回应了一句。 “即使只论先来后到,先来的也是你,而不是那个男人。”艾莉一字一句道,“不是吗?志岐。” 志岐看看艾莉,悠悠道:“艾莉,别费功夫了。”之后,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一步步向前走。 “最后一次机会哦,志岐。跟我一起,帮你自己抢回昭音。”艾莉甜甜开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但是志岐没有停住脚步,就这么继续向前走着,直到消失在转角处。 看着志岐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艾莉收起脸上的笑容,皱起眉头。 “真是没用的男人。懦弱。”她在心里默默嘟囔了一句。 志岐竟然不肯合作。真是麻烦。 那她就自己动手。不能让昭音过得这么幸福。 昭音在北巷就深受振北重用,在破晓又有才华有人气,到了香邦更是发展得风声水起,甚至以什么副队长的名义,过来指挥北巷人手。 她甚至还和那么优秀的男人结了婚。 凭什么?和安区的人,不能过得这么顺风顺水,事业,爱情,国籍,全都拿捏在了手里。 她很嫉妒。而这种嫉妒,足以让她想方设法去摧毁对方的幸福。 至少,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坚固的,这是每个和安区人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她轻蔑地一挑眼梢,然后转身离开,回去饭馆。 当然,艾莉不知道的是,志岐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喜欢昭音,也很想把昭音和威远拆散。已经用马卡龙挑拨过他们一次的人,拒绝再次动手,怎么可能是因为不想破坏别人婚姻? 这只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以遮盖起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是被香邦团强行收归的,上一次挑拨威远和昭音的时候,他对在团里的发展,还并没有期待,甚至更盼望能回到和安区,继续做他之前的生意。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他和昭音被团里派回北巷,率领北巷人手牵制里堂,为香邦减轻威胁。加上之前他的优良表现,以及上司盛阳的极力肯定,事成之后,他极有可能升职,做个组长,甚至是副队长。 他在香邦有了发展前景。因此他的心态,也已经慢慢变化了。 这一步之后,也许就是升中层,升高层,拿香邦国籍。以后,他和家人也许就能真正脱离和安区这个贫民窟,来到香邦,过有名有姓有身份的生活。 这比在和安区开牛肉汤店,要好上千百倍。 只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再明面得罪威远这个高层。 退一万步讲,即使昭音现在不跟威远在一起了,威远有朝一日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他就有朝一日不能跟昭音在一起。威远这个人,他还得罪不起。 因为现在,他不想离开团里了。 为了前途,他可以放弃昭音。 至于艾莉怎么折腾,他就管不着了。只要他能置身事外,就好。 艾莉回到饭馆时,昭音和秋月已经快吃完了。 “怎么这么久?”秋月问,“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洗手间捞你了。” “我刚刚还出去和伯玄聊了会儿天。”艾莉自然地回应,“之前忘了告诉他,有个曲子,想趁着最近不忙,尽快和他敲定下来。” “你可真努力。”秋月微微一笑。 艾莉回了个微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喝汤。她刚刚和昭音打了个照面,昭音知道她出了饭店,因此她干脆没有谎称自己一直在洗手间,不然昭音会怀疑。 但即使这样,昭音依然知道,艾莉的说辞中必然有所保留。 她只是不在乎罢了。不论艾莉耍的是什么心思,昭音在乎的,只是在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面前,清者自清便好。 两人无意间对上眼神后,相视一笑,谁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饭。 -------------------------------------- 两天后,昭音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头条新闻:香邦王家秘密精锐险胜香邦团。 她当然知道这新闻是假的,这才能淡定地阅读报纸上的细节。 新闻中提及,香邦王家秘密培养了一直精锐。香邦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终是惜败。乔威远战死,其他各大将领或死活伤,损失惨重。众人投降,而亚久因拒不投降被俘。 既然消息放出来了,也就意味着,团里已经成功解决了香邦王家。不论是王家护卫还是精锐,都不足以与他们匹敌。 虽然昭音知道,这是他们对外佯装战败的计划。但是看到“乔威远战死”这样明晃晃的字眼,她依然免不了心下一惊。 幸好是假消息。不然她该怎么办? 她爱的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受伤了吗?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她?没有和其他女人闲聊吧? 好想赶紧回去见他,想抱他睡觉,想和他缠绵。 再等一等。一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见了。 振北看到香邦团战败的消息,立即按照之前的计划,指挥昭音和志岐带着北巷的人,从与里堂的边界迅速撤退。 同样马不停蹄撤回老巢的,还有南巷。 之后,就看里堂会不会上钩了。 整个北巷,知道完整计划的,只有振北,以及作为使者前来的昭音和志岐。北巷人多口杂,要极力避免走漏风声,也要确保在每个节骨眼上,里堂看到的是大家最真实的反应,从而打消疑虑。 不出所料,其他的北巷人,一收到消息,立刻慌了手脚,迅速撤回老巢。本来是期待着能走出和安区这个破地方,踏上里堂的土地,瓜分他们的资源,却没想到香邦团惜败于香邦王家。 这一败,颠覆了他们所有期待。 更可怕的是,他们此举完完全全得罪了里堂。 北巷的每个人,都惊恐着,慌张着,想着亡羊补牢的办法。里堂的实力他们早就见识过了。如果这次里堂又怪罪下来,他们不一定吃得消。 而另一边,里堂并非没有想过,这个新闻只是一个诱饵。也许香邦团想趁此机会引诱里堂上钩,一举将他们消灭。 里堂,南北两巷,香邦团和香邦王家,四方势力纷纷卷入,彼此敌对,又彼此牵制。里堂不知道香邦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条件,引诱南北两巷来得罪里堂。是金钱?还是身份?又或者,是承诺拿下里堂后,供他们瓜分? 香邦团又究竟是真的没预料到精锐的存在,意外失败,还是只是计谋? 因此,里堂没有轻举妄动。对于香邦团战败的新闻,他们依旧保留了三分存疑。 他们细细观察了一段时间。 后面的整整一周,不论是从他们的亲自观察,还是从情报屋返回来的消息,香邦当政的,的的确确是王后五岁的侄子。 并且香邦最近,依旧极度不太平。 亚久和国王私生子被处置,香邦人民上下一片混乱。 烟熏缭绕的香邦,看上去的确是一副衰败没落的样子。 这对里堂来说没简直就是一块摆在面前的肥肉,张张嘴,就能咬到。 与此同时,里堂又偷偷观察了南北两巷的反应。 他们很慌张。 香邦王家险胜的消息一出来,南北两巷便马不停蹄地逃回了老巢。后来,他们又抓住一切可以巴结里堂的机会,在行动上示弱,在物质上示好。那种巴结与恐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至此,里堂终于慢慢放松了警惕。也许,香邦团真的意外战败了。毕竟连里堂也没有想到,香邦王家竟然秘密养了一支精锐。 但两败俱伤后,险胜的香邦王家也已经精疲力竭。 幸好当时没有出力帮助香邦王家,而是耗尽了香邦王家精锐的实力。如今,对方两败俱伤。没有在与南北两巷的对峙中损失太多元气的里堂,终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里堂决定,是时候行动了。上前给破败的香邦最后的致命一击,结束他们的时代。 第249章 肥肉 衰败没落的香邦,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不过里堂依然谨慎行事,先派出了一支小队前去打探情况。后方的力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行动。 根据这只先锋小队的反馈,香邦内部的确一片混乱,战斗力锐减。而这里举国上下都在祭奠乔威远,这个里堂最忌惮的人。 收到消息的里堂,终于放下戒心,决定大举进攻香邦,咬走这块肥肉。 里堂浩浩荡荡出发,踏入香邦土地,一路杀到王家,准备灭了在位的五岁国王,吞了香邦。 胜利似乎就摆在眼前。 因此,他们绝对想不到,会王家门口看到骑在马上等着他们的乔威远,和一旁行动自由的亚久。 里堂吃了一惊,不过依然没改变作战计划。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论胜利的是香邦团,还是香邦王家,一战下来,必定都耗了不少元气,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与里堂势均力敌。 乔威远还活着,可能会稍微困难一些。但还是可以趁机端了他们。 而里堂没想到的是,除了前方的香邦团,他们的后方的退路,竟是被一支陌生的力量断掉了。 或者也许并不陌生。这支力量,就是不久前在和安区与里堂边界造成大规模骚乱的南北两巷势力。 里堂这才大觉不妙。南北两巷与香邦团,原来早就联合起来,下了一局大旗,兜兜转转,真真假假,原来是等着在这个节骨眼上,里堂掉入圈套后,他们前后夹击。 原来他们真的想把里堂消灭! 现在意识到事情真相,却已经太晚了。里堂只得迎战,同时与面前的香邦团和背后的南北两巷对抗。 亚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王家精锐的确实力强劲,却始终不敌他们。南北两巷也很配合,完美牵制住了里堂。此外,他的得力部下乔威远,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速战速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部署到实战,都是果敢狠戾。 他们顺利打败了精锐,俘虏了王后和安君平,以及安君平五岁的儿子。接下来,便是放出假消息了。 知道假消息内幕的人,只有香邦团和南北两巷的首领。其余的人也都被蒙在鼓里。因为只有骗过了香邦人民和南北巷人民,才能骗过里堂。 威远佯装战死,藏在了王家,亲自控制着王后姐弟。亚久为了以假乱真,不惜使用苦肉计,把自己绑起来示众。并且,他们将抓获的精锐伪装成私生子,直接在香邦群众面前斩首。最后,把安君平五岁的儿子推上王位。 这下子,不明所以的南北两巷人民立刻慌了阵脚,迅速撤回老巢,并且开始巴结里堂,以表歉意。同时,香邦人民为表示不满,游行示威,光明正大地祭奠乔威远。 在等待里堂上钩的这段时间里,亚久在百无聊赖中默默思考着,不知道控制着安君平姐弟的威远,看到活生生的自己被祭奠,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面对几乎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里堂并没有让亚久无聊太长时间。 他们终于行动了。 面对这支明显是前来打探消息的里堂小队,亚久依然按兵不动,让他们看到当政的五岁孩童,游行的香邦居民,以及祭奠乔威远的纸钱和花圈。 至此,里堂终于完全咬钩了。 香邦团终于不用再演戏,迅速联合了南北两巷,前后夹击踏入香邦土地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里堂。 威远骑在马上,转转脖子,微微眯起双眼,深邃的眸子映出阴冷的光,紧盯着面前的敌人。最后一战了。这战结束后,他的昭音就可以回来了。 已经很久不见她了。真的很思念她。 威远慢慢抽出腰间的刀。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速战速决。 -------------------------------------- 香邦和里堂交界处,昭音正带着几个手下,清点北巷的人数。 这一仗,并没有拖太长时间。 里堂虽是负隅顽抗,却终是不敌联合起来的香邦团,南巷,以及北巷三方势力。那个骑在香邦头上的时代结束了。里堂大国的时代,结束了。 当然,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北巷人手也是损失惨重。 昊言跟着昭音清点了人数,“我一会儿汇报给老板。” 昭音点点头,“麻烦你了,昊言哥。” “不麻烦。我正好一会儿要去寄信。顺路。” “给你表哥?” “啊,”昊言点点头,“程景舟让我一有空就给他写信报平安。” “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之前忙不过来,一直没给他写信。今天终于可以告诉他,战争结束了,不用担心了。” “你表哥成家了吗?”昭音随口一问。 谁想昊言竟是支支吾吾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昭音看看他,淡淡调侃,“没事。别紧张。这个年代,成不成家,都正常。” 然而昊言微微凑近昭音,压低声线开口:“我其实怀疑,我表哥喜欢男人。” “是吗?”昭音挑挑眉稍,“为什么?” “感觉。他好像对女人没兴趣。这么多年也没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过。” “也许只是高冷呢。” 昊言缓缓摇头,“也许是我多想了。”他顿了顿,“而且,有时候聊到一些感情话题,我总能感觉他心里有人。” 昭音的心中升起一丝想法,便问了一句:“你表哥心里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我就不知道了。”昊言慵懒一笑,“我也是随便感觉的。” 昭音点点头,“嗯。我也是随口一问。” 哪能那么巧呢?不会的。 “你们今天晚上就要回香邦了吧?”昊言看看昭音下了战场后,刚带回手上的蓝宝石戒指。 “大概。”昭音点点头,内心一阵幸福。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她终于又能见到那个她爱的男人了。 昊言看着她一脸幸福的表情,勾唇一笑,“你比上次见到,变了不少。” “是吗?” 昊言点点头,“变得更小女人了。” 昭音抿抿嘴,“看来我要收敛点了。” “不用收敛,这样挺好。”昊言告诉她,“昭音,一定要幸福。” “谢谢哥。你也是。”昭音莞尔一笑。 当天傍晚,离开北巷之前,秋月和艾莉过来昭音在北巷的临时住处,与她做最后的道别。 “妹妹,我们会想念你的。”秋月紧紧拥抱住昭音,“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和威远好好生活。” “放心吧姐姐,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昭音紧紧回抱住秋月。 之后,艾莉也上前拥抱了昭音,“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 “我也会想你。”昭音柔声回应。 艾莉轻轻拍着昭音的肩膀,目光落在地板角落里,昭音那个小小的双肩包上。 当昭音跟着艾莉和秋月下楼时,志岐正骑在马上等着她,顺便帮她把昼影也牵来了。 “快点,回去吃饭了。”志岐催她。 “来了来了。”昭音转头,最后拥抱了一下秋月和艾莉,便轻巧地跨上昼影。 “后会有期了,二位。”秋月不舍地道别。 艾莉甜甜地微笑着,向他们挥手。 “后会有期。”昭音对秋月和艾莉笑了笑。 “再见。”志岐点点头,之后便跟着昭音踏上归程。 二人快马加鞭。志岐是因为饥饿,而昭音是因为思念。 “不知道团里的大家怎么样。”志岐淡淡道。 “伤亡应该不少。”昭音知道,这一仗打得不算轻松。宇柯和沁宁一开始还会和她写信互通平安,后来一忙起来,便也没有了时间。 昭音希望她爱的人都没有事。 夜幕星星点点。伴着月光回到团里,昭音率先遇到的,是百米之外平安无事的佑轩。 “队长!”她激动地用尽中气喊出声,快马加鞭赶过去。 佑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转头看到昭音后,表情瞬间变得惊喜。 “队长什么队长。快过来!”佑轩迎上前去。 昭音在他身边勒住昼影,翻身下马,上前清浅地拥抱了他。 志岐也过来,和佑轩礼貌地拥抱了一下。 “辛苦你们了。”佑轩看着面前的两个后辈,“一切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一切顺利。”志岐点头。 “没受伤。前辈呢?”昭音问他。 “没有没有。手臂上的小伤口不能算。”佑轩语气轻松,“你们这是刚回来?” “嗯。打算现在去向亚久前辈汇报。”昭音说完,又稍稍有些忐忑地开口,“他们,都没事吧?” “放心吧,你担心的人都没事。有几个受了轻伤,也没有大碍。”佑轩告诉她,“你的威远毫发无伤,好得很。” 昭音听到这里,终于灿烂地笑了,“那就好。” 佑轩看着她的表情,嫌弃地撇撇嘴,“你家那位,肯定是盼着你早回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把对方都杀出心理阴影了。” “哦,”昭音淡淡道,“那肯定是为了我早回来。” “停停停,禁止秀恩爱。”佑轩拦住了她,“快去汇报吧。亚久前辈在办公室。你家那位应该也在。” “好嘞。”昭音迫不及待地跨上马,“看到你平安,我很开心。” “我也是。”佑轩对后辈温柔一笑,“快去吧。” 第250章 自作聪明 昭音和志岐两个人,正并肩站在亚久办公室门口。 志岐敲了敲门。 “进来。”亚久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志岐伸出手去,搭上门把,轻轻下压。 昭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威远在里面吗?是坐着还是站着?有没有想她?有没有像她期盼着回来一样,期盼着她回来? 这是她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三秒钟。 办公室门打开后,当昭音看到里面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五官,斜倚着沙发一边,翘起一条腿,霸气而熟悉的坐姿。 威远转头,看到昭音的一瞬间,眸子里立刻带了温柔,全身的气场瞬间收敛。 亚久面无表情,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个前不久才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冷面男人,现在一瞬间柔下了全身的凌厉。 同样,门前站着的那个冷静淡然的副队长,突然就露出了恋爱中少女的表情。 志岐和昭音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率先敬礼,“前辈。” 昭音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敬礼,“前辈。” “辛苦了。”亚久点点头,“一切顺利吗?” “一切顺利。”昭音回答。 “没受伤吧?”威远问。 “没受伤。”昭音转头看向威远,抿抿唇,表情柔和。 “辛苦了。”亚久赞许地看看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这次多亏了你们。” 现在在他办公室里的这三个人,都是他从和安区挖过来的宝藏,真的是一个都不给他丢脸。 至此,他们推翻了王家,吞了里堂。之后,就是扶持新王上位,以及南北两巷自行分割里堂了。 香邦终于即将迎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月光如水。喧嚣终于告一段落,香邦团的路上很安静。 威远左手牵着昭音的昼影,右手牵着昭音,两人一同走向公寓。 回家了。 昭音回来了。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又能和她一起入睡,一起醒来,一起吃饭,一起养牛奶了。 威远转头温柔地看看昭音,正好对上昭音漂亮的眸子。 昭音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一刻都不想放开。 “老大,”她压低声线,却让威远听得清晰,“咱们回家就办正事吧。” 威远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字句清晰地开口:“没意见。” 威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因此,等他们一回到家,昭音刚走进浴室,威远就跟着她进来,从身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昭音一愣,“我洗澡。” “我知道。”威远点点头,语气正经,“你洗你的。” 昭音笑一笑,转身正面抱住他。“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威远扣住她的后脑,轻轻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一些,然后低下头,深深吻住昭音的唇。 花洒的温暖水流下,迷离的蒸汽中,是交织的激情和温情。 昭音觉得好幸福。这个人是她的,从身体到心灵,都只是她的。 想就这样和他纠缠一辈子。 -------------------------------------- 威远正在帮挂在他身上的昭音洗头发。 他仔细检查了昭音身上的每一处皮肤,确定了没有一丝伤口,才真正放下心来。 “回北巷感觉怎么样?”他问。 “不怎么样。”昭音摇摇头,诚实地告诉他,“我不喜欢北巷,因为没有你在。” “小丫头,”威远在昭音耳边轻声开口,“你变油腻了。” “我说的是实话。”昭音站直身体,委屈巴巴地看着威远,“没有你,我自己拧不开牛奶瓶盖,晚上睡不着,想撒娇的时候也得忍着。” 威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柔声哄她:“我尽力速战速决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 “我听说了,”昭音灿烂一笑,“据说冷面神恐怖得很,都把敌人杀出了心里阴影。” “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你。”威远与昭音额头轻抵,“我很想你。” “我也是。”昭音声线温柔,“我爱你。” “我也爱你。”威远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从浴室出来后,昭音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帮我拿瓶牛奶出来。”她指使着已经穿好衣服,正要走出浴室的威远,“我一会儿出去喝。” “嗯。”威远顺从地答应完,又问她道,“脏衣服要洗吗?” “要洗。双肩包里那些都要洗。”昭音嘿嘿一笑。 “小邋遢。”威远语气里带着宠溺。 昭音弯着笑眼撒娇,“麻烦大人了。” 威远从浴室走出来,从厨房冰箱里拿了冰牛奶,拧开瓶盖,放到餐桌上。 之后,他又拿起客厅沙发上昭音的双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件件旧衣服,放进洗衣机。 然而,里面一件不熟悉的衣服让他轻轻一愣。 那是一件男人的贴身内衣。 他皱了皱眉,随即叹了口气。 昭音吹干头发,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时,威远正好刚刚启动了洗衣机。 “谢谢亲爱的。你太能干了。”昭音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去餐桌旁边拿冰牛奶。 “昭音。”威远喊了她一声,语气里带了些无奈。 昭音一边喝着冰牛奶,一边转头看着威远,挑眉询问。 “有人在你双肩包里放了件内衣。”威远告诉她。 “内衣?”昭音疑惑。 威远点点头,继续开口:“男人的。” 昭音一愣,继而惊讶地睁大眼睛,“男人的?” “嗯。”威远的语气没有波澜,“我扔了。” 昭音看着威远过于平静的反应,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你没有怀疑我吧?” 威远面无表情地慢慢走近。 昭音眨了眨眼睛。不会是真的在怀疑她吧? 威远在昭音面前站定,伸出右臂环住她的纤腰,左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他淡淡开口,“床上解释。” 昭音噗嗤一声笑了,打掉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喂,你就是想找理由睡我。” “嗯。”威远不疾不徐道,“今天晚上,我会找尽各种理由睡你。” 昭音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睡我,你不需要找理由。” 威远终于不再伪装,看着她的眸子里全是温柔。 “不过,又是谁想挑拨我们?”昭音无奈。 “不知道。”威远的语气倒是无所谓,“太多了。” “难道,”昭音皱了皱眉,“又是志岐?” 威远看看她,摇了摇头,“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很老实。” 志岐的心思,他看得出来。 从前用马卡龙挑拨他和昭音的时候,志岐对于被收归这件事,依然带着反抗情绪。因此,即使得罪了高层,即使被赶出去,他也觉得无所谓。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推翻了王家,吞并了里堂,昭音和志岐,功不可没。 志岐是个聪明人,一定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在团里的发展前景,因此这次不论是出发前还是回来后,在威远面前,他都与昭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完全没有了之前低调却明显的挑衅宣战。 威远看得出来,昭音自然也看得出来。她想了想,点点头,“也对哦。他想提职,肯定就不能得罪你。” “他应该会提职。”威远淡淡道,“你也是。” 昭音一愣,而后竟是有点恐惧,“我再提职,不会又闹出什么腥风血雨吧?” 威远淡淡一笑,“不会。” “不会再把你卷进来吧?”昭音仍是担心。 “没事。”威远轻轻帮昭音捋着额前的碎发,“我愿意被你卷进来。” 昭音撅撅嘴,奶声奶气地撒娇,“讨厌。” 她伸出双臂抱住威远,仰起脑袋看着他,“那你说,会是谁在挑拨啊?” “北巷还有谁和你关系不好?”威远问。 “那可太多了。”昭音想了想,“不过能接触到我行李的,除了志岐,只有秋月和艾莉了。” 听到这里,威远问她:“你和艾莉,关系怎么样?” 昭音轻声一笑,“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啊。” “嗯。”之前振北派破晓来香邦和昭音同台演出,威远在后台见到了秋月和艾莉,便已经觉得艾莉的说话方式很奇怪。 在他面前,字字句句,贬低昭音。 一个年龄和人生阅历都在他之下的姑娘,非要自作聪明地耍心机。 “有可能是她。她嫉妒我,嫉妒得要死。”昭音直白地告诉威远,“尤其是在我找了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之后。” 威远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自作聪明。” “她可能还没遇到过吧,”昭音平静地说,“无条件信任她的人。”然后,她看着威远的眼睛,“我能遇到你,从头到尾相信我,护着我,是我的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昭音,”威远和她对视着,“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昭音唇边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不过还是床上解释吧。”威远禁锢住她的腰,话题一转,“听了你的解释,我再决定该不该相信你。” 昭音微微睁大眼睛,继而无奈一笑,“你这个流氓。” 然后,她踮起脚尖,闭上眼睛,温柔地吻上威远的唇。 第251章 渐行渐远 俊成终于等到了推翻王家,吞并里堂的这一天。 他可以放心地退役回家了。 之前,本已经决定辞职的他,敏锐地察觉到香邦也许要变天。如果真的是最坏的形势,团里要与王家对抗,他还是希望能留下来,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 幸好他的未婚妻很支持他,并且说服了他的准岳父岳母,让他推迟退役的时间,留在团里打最后一仗。 而今天,一切尘埃落定,他也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了。 但他不想开欢送会,不想大张旗鼓地道别,只想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默默地收拾好行李,离开这个承载了他十年青春的香邦团。不然,他怕控制不住他不值钱的泪水。 这天,昭音和佑轩来到俊成的公寓,一左一右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聊天。 “队长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昭音问。 “过几天吧。”俊成含糊其辞地回答完,又对左右两边的两个后辈说,“先说好了,今天不许煽情,不许哭,就随便聊聊天。” “谁也没想跟你煽情,”佑轩嘲讽道,“俊成前辈,别太自作多情了。” 俊成气得勾住佑轩的脖子,“你这么不会说话,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佑轩识时务地求饶:“我错了。我会好好学习说话的。” “还有你。”教育完佑轩,俊成又转过头来,准备教育昭音。 昭音迅速坐得笔直,准备接受前辈的提点。 俊成眨眨眼睛,拍拍昭音的肩,“没什么,你挺好的。” 昭音得意地看了一眼佑轩。 佑轩嫌弃地撇了撇嘴,又问俊成道:“你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八月,”俊成回答,“你们到时候,都给我抽时间过去。” “那是当然。”佑轩回答。 “我们不打算办得太大,”俊成告诉他们,“只想找很亲密的人来参加。” “打算在哪办?”佑轩又问。 “想在最南边,”俊成回答,“找个临海的花园。” “真浪漫。”昭音和佑轩互相感叹着。 “你们俩呢?”俊成转头问昭音,“都登记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看他了,”昭音笑得灿烂,“我都好。” “你们婚姻审核结束了吗?”俊成突然想起。 “早呢。”昭音回答,“要很多年。” “哎哟,真麻烦,”俊成感叹道,“耐心等着吧。先把孩子生了。” 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队长,我们肯定在你们后面。” “那可不一定。威远这家伙,行动力很可怕的。”俊成语重心长地跟昭音分析着,“你没到手之前,他可有耐心了。你一到手,他可是把你拽得紧紧的,生怕别人抢走。” “我也觉得,”佑轩看着昭音,想象着,“即使明天,他们他们突然冒出来个一岁的女儿,我都不会惊讶。” “对,就是这个感觉。”俊成应和道,“威远这家伙行动太快了。不过咱们昭音很受欢迎,他自然压力大。” “我也压力很大。”昭音莞尔一笑。 俊成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好好,别在这儿变相秀恩爱了。” “咱们真是每天都吃着大份的狗粮,”佑轩对俊成说,“我之前从没想到,威远前辈竟然是个情种,浪漫起来简直不是人。” “可不是呗!”俊成伯不及待地赞同,“昭音进团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威远是性冷淡。” 昭音听着他们带着嫌弃的调侃,不自觉勾起了唇。 她也从没想到,那么受欢迎,那么高冷的男人,现在竟是把整颗心都交到她面前,恨不得一层层剥开给她看。 她觉得很幸运。 “哎呀,”昭音的语气很温柔,“原来我这么幸福呢。” “我突然觉得,我一个单身的,干嘛跟你们聊这种话题?”佑轩反省到,“简直是自找不快。” “你小子少在这儿装,”俊成突然发问,“老实交代,之前经常跟你走在一起那个挺漂亮的姑娘是谁?” “谁啊?”佑轩不解。 “茶色卷发。”俊成说。 “知烟吧。”昭音替他回答。 “那都是上个时代的事情了。”佑轩睁大眼睛,“前辈考古?” “对。”俊成没理会他的讽刺,“赶紧自己坦白。” “我们没什么关系,之前一起行动,都是为了私生子的任务。”佑轩回答,“昭音可以作证。” “作不了。”昭音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私下怎么相处。” 佑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叛徒。” “我只是说了实话。”昭音语气无辜。 “你等着。”佑轩语气温柔地警告她。 俊成看看左右两边的后辈们,心中感到欣慰。后辈们都长大了,优秀,果断,未来可期。团里的未来,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们。 而这天傍晚,昭音回家时,又在公寓楼下看到了向恒在抽烟。 “何医生。”她刚打了个招呼,便立即改口,“何国王。” 向恒抬起头,看见昭音走过来,弯起眼睛笑了笑,“昭音,感觉咱俩好久不见了。” 昭音在他面前站定,“我在替你扫平继位的障碍。” “嗯。”向恒淡淡回应,“谢谢你。” “你什么时候去王家?”昭音问他。 “明天。”向恒垂下双眼,语气平静没有波澜。 “何国王,加油。”昭音淡淡一笑,便要转身走进公寓楼。 “昭音。”向恒突然喊住她。 昭音停下脚步,与他对视的时候,竟是明显看到了他眸子底部的那抹狠戾。 “你知道吗,”向恒紧紧盯着昭音,一字一句,语气格外认真,“其实我可以强迫你。因为我是国王。” “何国王,”昭音平静地开口,“我刚帮你扫清继位障碍,你就跟我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不太合适,”向恒弯着笑眼,气场却是很严肃,“但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我也不是个好人。”昭音也笑了笑,微微下垂的眼角却闪了锋芒。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 “行啦行啦,逗你的。”向恒终于只是单纯地笑着,“只把你的身体困在身边,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乔威远这个男人,连国王都要忌惮三分,不能轻易得罪。 “你会遇到更好的。”昭音也收回了锋芒。 “我只是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向恒半分玩笑半分认真。 “更好的在等着你,”昭音告诉他。 “哎呀,想想还开始期待新生活了呢。”向恒笑着,里面带了点苦涩。 “是呢。”昭音莞尔一笑。 “其实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宁可那天就那么死了。”向恒收起笑容,“但是又觉得这样想太对不起我母亲。” “是啊,”昭音笑了笑,“生者挺难的。要带着愧疚感,还要带着故人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必须找一些期待的东西,”向恒淡淡地说,“好支撑我活下去。” 昭音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弦外之音。“那你现在有什么期待?” 向恒却是微微一笑,“秘密。” 昭音没有多问,只是继续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所以放心期待吧。” “好。借你吉言了。”向恒掐灭烟头,“走吧,一起上去。” 上楼的过程中,昭音问他道:“王后一家,你打算怎么处置?” “前王后?”向恒挑挑眉稍。 “抱歉,”昭音改口,“前王后。” 如今,前王后正和弟弟安君平以及五岁的侄子一起,被关在王家地牢,等待新国王发落。 向恒淡淡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昭音眨眨眼睛,没再多问。 上到公寓顶楼后,昭音和向恒,正要拐向不同的方向。 “昭音,我很高兴能认识你。”向恒在离开前告诉昭音,“不管以后会不会再见,这段时间,都很谢谢你。” “嗯。”昭音回应道,“何国王,加油吧。” “你也加油,”向恒对昭音说,“晚安。” “晚安。” 而这天晚上,是昭音最后一次见到向恒。 转天清晨,王家便派了人马,过来接向恒继任。自那以后,向恒的私人生活,便与他们再也没有了交集。他们不知道向恒离开团里,前往王家的路上,会不会有期待,又会不会有忐忑。他们也不知道,向恒到了王家,有多少人拥护他,又有多少人排挤他。 他们自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各自处理着各自的麻烦。 有些相遇,注定只是一瞬而过的擦肩,之后便渐行渐远。 而同一天傍晚,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俊成默默离开了。 他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只是在单元的餐桌上留了字条。等安娜,盛阳和拉尔回到公寓,发现室友生活过的痕迹已经全部被抹去,又看到桌上写着“保重”二字的字条,他们才意识到,俊成就这样悄声离开了。 这感觉,就好像他只是出去度假,很快便会回来。 但这终究是假象。离开就是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拉尔毫不掩饰地放声大哭。 盛阳轻轻叹了口气。 安娜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难过。 终究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室友,即使三观不合,经常吵吵闹闹,突然分开了,依旧会很想念。 希望故人一切安好。 第252章 友谊 “我赢了!”宇柯扔掉手里仅剩的一张牌,得意地两手一拍,“姑娘们,就说服不服?” “你今天走狗屎运啊?”昭音不解。 “我也觉得。”沁宁也回应道,“以你的智商,怎么可能赢过我们?” “哎哎哎,说话算数。你们两个人输了,一会儿晚饭你们请。”宇柯挑挑眉毛,毫不退让。 这天,三个小伙伴在东巷浅巷玩了整整一个下午,从逛街,到吃甜品,再到棋牌室,一会儿还要在这里吃晚饭。 战争终于结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平。 宇柯和沁宁都在战争中受了轻伤,好在都不严重。最近空闲下来,他们便趁此机会好好聚在一起,逍遥一番,庆祝三人平安。 三个人买了奶茶,正往烧烤店走着。 “我裤头已经绷紧了。”昭音一手举着喝了一半的奶茶,另一手摸摸已经圆滚滚的肚子。 “少来了,你那公牛一样的食量,怎么能在这里败下阵?”沁宁调侃她。 “对了沁宁,”宇柯拉拉沁宁的衣角,指着不远处一家高档礼品店,“要不要过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适合带给你父母的礼物?” “好啊,”沁宁点点头,“我也要买见面礼给你父母。” 昭音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情况?你们要见家长了?” “对啊,”一向大大咧咧的沁宁难得腼腆一笑,“就这个休息日。” “恭喜你们啊!”昭音跟他们往礼品店走着,“紧张吗?” “紧张。”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昭音噗嗤一笑。 不知不觉,这两个好朋友就已经顺顺利利地走到了见家长这一步。昭音真心替他们开心。 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 “这个怎么样?”礼品店里,沁宁拉拉昭音的手,指着墙上的壁画,“看上去挺高档,也挺有品味。” “不知道,”昭音摇摇头,“绘画可不是我的领域。” 沁宁叹了口气。 “不过看价格嘛。贵的就对了。”昭音凑上前去看看价签,然后一言不发地缩回来,拉着沁宁离开,“别看了,你买不起的。” “昭音昭音,过来帮我。”宇柯在对面向昭音招手。 昭音走上前去,“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帮我选几张黑胶。”宇柯指指面前满满一玻璃橱窗的黑胶唱片。 “沁宁家有留声机?”昭音问。 “她说她爸前不久买了一个。” 昭音凑到玻璃橱窗前,看着里面的黑胶唱片。“她爸爸什么性格?” “我也没见过。但是养出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儿……”宇柯转头看看沁宁。 昭音跟着一起转头看沁宁,“应该是个很有爱很温柔的老爸。” 她回过头来,从玻璃橱窗里拿了几张音乐类型不同的黑胶,递给宇柯,“如果她爸爸喜欢,别忘了感谢我。” 宇柯接过黑胶,反问道:“要是不喜欢呢?” “那是因为你决策失败。”昭音淡淡回应。 宇柯撇撇嘴,“狡猾的女人。” 傍晚,三个人终于拎着手上的大包小包,坐进浅巷一家烧烤店里。 昭音一坐下来,便向老板招手,“老板,这边先来三杯冰啤酒!” “好嘞姑娘!稍等!”老板回应。 “哎呀,玩了一下午,好满足!”沁宁感叹。 “今天要多点些,不撑不罢休。”昭音拉过菜单,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开始在菜单上疯狂地挑勾。 宇柯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刚刚是谁说裤头绷紧来着?” “啧,”昭音白了他一眼,“还不是陪你们挑礼物太累了?” “昭音这个死丫头,一说到吃的,总有理由。”沁宁揶揄。 老板端上来三杯满满的冰啤酒,“来来来,三杯。” “谢谢老板!”昭音拿过一杯,举起来,“朋友们,干杯!” “干杯!”沁宁也举起酒杯,狠狠一碰,“庆祝和平!” 宇柯跟着道:“庆祝咱们平安。” 昭音祝福他们:“预祝你们见家长顺利。” 冰凉的啤酒卷着泡沫,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好不惬意。 三个人面前铺了满满一桌子烧烤,旁边的两个垃圾篓都已经快插满了空竹签。 “太爽了!”沁宁一拍桌子,豪爽地咬下手里最后一块鱼豆腐,扔了空竹签,又去拿烤肠。 昭音吃了个半饱,终于停止了暴风吸入模式,开始有选择地用最爱吃的填饱胃里剩余的位置。 “想想也真是惊心动魄,”宇柯说,“王后……” “前王后。”沁宁提醒。 “前王后。”宇柯改口,“前王后伪造假遗嘱,咱们和王家对抗,好像就在昨天。” 昭音抬起头,好奇道:“王家那支秘密精锐,实力究竟怎么样啊?” “我感觉还挺强的。”宇柯说,“但是咱们更强。” “拉尔前辈太能鼓舞人心了。”沁宁给昭音描述着,“虽然他不亲自上场,但是每次只要看到他在旁边,听到他鼓舞大家,瞬间就觉得动力满满。” 昭音点头应和着:“是吧。” “还有威远前辈。太强了。真的太强了。”宇柯回忆着。 “威远前辈这次真的太恐怖了。简直以一当十。”沁宁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从一开始就把敌人的气势压下去了。”宇柯描述着,“他跟拉尔前辈完全相反。拉尔前辈是鼓舞我们,威远前辈是挫败敌人。” “幸好我不是里堂人。”沁宁打了个冷颤。 昭音托着腮,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禁微微勾起了唇。 沁宁看到昭音的表情,微微凑近。“你们两个人,”她压低声线,“有没有小别胜新婚啊?” 昭音唇边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她大方地点了点头,“有啊。” “哎哟哎哟!”宇柯和沁宁起哄。 “赶紧吃,吃完回去了。”昭音淡定地开口,“我好想我老公。” “妈呀,恶心死了。”宇柯受不了。 “能不能别这样?”沁宁也是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昭音,“真的太恶心了。” 昭音调皮一笑。 “昭音,回北巷是什么感觉?”宇柯好奇。 昭音摇摇头,“说实话,我对北巷没什么怀念的。见了见朋友,足够了。一直盼望着早点回来。” “他们这下也要搬去里堂了。”沁宁说,“北巷人也算是熬出头了。” “还有南巷。”宇柯补充。 “嗯。”昭音点点头,“南巷倒是很好。” 她还记得上次和威远一起去南巷参加婚礼,被狡猾的承阳安排了一间大床房,吃了最好吃的水饺,为新人唱了‘烟花河’。 比起北巷,她真心觉得南巷更好。 “哎哟,您就是个恋爱脑,老公那边什么都好。”沁宁嫌弃。 “嗯。”昭音倒也不避讳,“老公那边,确实什么都好。” “唉对了,这仗打完,你有没有可能提职?”宇柯问昭音。 “不知道。”昭音耸耸肩。 “应该会吧。”沁宁说,“你成绩这么突出,这次又立了功。” “不是还有个队长辞职了吗?”宇柯说,“正好空出来一个中层的位子。” 的确,俊成队长离职后,中层便空出来了一个位子。满打满算,这次确实该轮到昭音了。 但是昭音依然不确定。 “但是我名声太差了,”她开口道,“中层如果不受人尊敬,都没有领导力。” 宇柯和沁宁突然沉默,然后对视了两秒钟。 “干嘛?”昭音不解。 沁宁眨眨眼睛,“昭音,你是真的不在乎外界的评价啊。” “什么意思?”昭音迷茫地问。 “你现在的名声还不错,你不知道吗?”宇柯反问她。 “是吗?”昭音怀疑地挑挑眉,“怎么个不错法?” “很多和你共事过的前辈,都说你很有能力,”沁宁告诉她,“不少平辈和后辈谈起你,都说你美貌与实力并存。” “啊?”昭音倒是真的惊讶了。 “开心吗?”宇柯问。 “有点意外。”昭音诚实地回答。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讨厌你。”沁宁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好好,”昭音笑了,“我知道了。” “不过想想,你一路走到今天,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啊。”沁宁感叹,“当初你刚进团里的时候,多难听的传言都有。” “嗯。”昭音释然一笑,“都过去了。” “我其实挺佩服你的。”沁宁的语气难得的认真,“当初那么艰难,都能挺过来。如果是我,我可能早就承受不住了。” 昭音摇摇头,“当初确实很难。但还是有很多人支持我的。比如老大,比如你们。” 沁宁和宇柯再次沉默下来,对视了一眼。 他们其实并没有在当初昭音最困难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支持她。但是昭音却在之后依然大度地和他们做朋友,从未提及往事。 昭音看得出他们的情绪变化。“你们不要多想。有些不得已,我理解。”她开口,声线温柔,“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有你们这两个好朋友,是我的幸运。” 沁宁听着昭音的话,情绪复杂。 她举起啤酒杯,“朋友们,干一杯!祝咱们的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三个人狠狠一碰杯。 浅巷的烧烤店里,尽是幸福的味道。 第253章 下马威 向恒继位的转天,便下了命令,将前王后一家处以死刑。 自然,这“一家”,包括了前王后,弟弟安君平。 以及安君平五岁的儿子。 这就是他昨天傍晚和昭音说的,支撑他活下去的期待。 为母亲报仇,亲手把这些敌人,送到他母亲面前去亲自道歉。 他本来无意继位,只是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和母亲平静地度过这一生。然而总是有人,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敌人甚至说,他和母亲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真是可笑。这些人以为能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 既然偏要逼他到这一步,那干脆,这些人一个都别活了。 他骨子里本就是个阴沉狠戾的人,敌人那边,即使是五岁的孩子,也是孽种,也要彻底清除,以防后患。 并且,他依然记得那天那个叫熙元的敌人头领,记得那张不屑的脸,以及那句冷冷的“他们的命,王家说了算”。 他同样下了命令,将这个熙元,处以死刑。 香邦上下哗然。这个新国王,一上任就来了个下马威,光明正大地警告所有他的反对者们,他不好惹。 佑轩办公室里,昭音正在一条条汇报工作。 听到国王连五岁孩童一并处死时,佑轩挑了挑眉毛。 “这小子,确实连一个五岁孩子都不会放过啊。”他缓缓道,“不出所料。” 昭音耸耸肩。的确不出所料。 “继续。”佑轩对昭音点点头。 “国王下令,虽然香邦改朝换代,但是曾经对香邦有功的前贵族,可以保留贵族身份,既往不咎。”昭音继续汇报。 佑轩挑挑眉,“他想干什么?”连一个五岁孩童都不放过的人,怎么反而对前贵族既往不咎了? “他在为后面这条做铺垫,”昭音低着头,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国王打算打碎香邦的烟草业,结束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的确是必要的一步棋。 多少年以来,香邦的贵族垄断着烟草业,控制着香邦的经济命门,便也就掌握了实权。 但这步棋,也走得艰难。 烟草行业突然被打碎,自然遭到了很多势力的反对,尤其是那些从中获益无数的前贵族。 因此国王早就想好了对策,做好了铺垫。 国王下令,那些反对打碎烟草禁令的前贵族,将无法继续保留贵族身份,并且将作为乱臣贼子,被追究责任。 “啊,”佑轩了然,“是为了不引起内斗啊。”他顿了顿,“当下而已。” 昭音点点头,“他刚上任,羽翼还不丰满,没有精力处理大规模内斗。” “所以通过保留贵族身份的方式,先稳住前贵族,”佑轩缓缓道,“今后再慢慢处理。” “太可怕了是不是?”昭音笑了笑。 “的确。”佑轩点点头。 “前辈,说实话,”昭音淡淡开口,“我希望团里永远不要有跟何医……何国王反目的那一天。” “是吧。”佑轩的语气很认同。 昭音点点头,“何国王比之前的王家,恐怖太多了。”他有头脑,有远见,有城府,下手狠厉果断,不拖泥带水。 “说实话,”佑轩看看昭音,“他没威胁你去做王后什么的?” 昭音笑笑,“就连国王也要忌惮我男人三分,不是吗?” “这倒是。”佑轩眯起眼睛调侃,“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昭音唇边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是。” 佑轩再次被迫吃了狗粮,无奈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找你老公吃饭吧。” 昭音站起身,“前辈再见。” “明天见。替我向威远前辈问好。” 昭音离开佑轩办公室,在去找威远的路上,迎面碰上正要离开的亚久。 “前辈。”昭音站定,向他敬礼。 “昭音。”亚久点点头,正要与她擦肩而过,却突然停住脚步,喊住了她,“等一下。” “前辈,有事找我?” 亚久递给她一把钥匙。 “是什么?”昭音结果钥匙,稍稍有些不解。 “你办公室的钥匙。”亚久淡淡开口。 “我办公室?”昭音一愣。 “昭音,你在团里四年,表现一直很突出,高层决定提拔你。”亚久告诉昭音,“提职消息明天会宣布,但既然现在看见了你,就先把钥匙给你,让你提前开心开心。” 俊成离开后,中层队长的位子便空了出来。而现在,高层决定让昭音接替俊成的位子。 昭音不是没有想过会被提拔。但当她亲手摸到手中办公室的钥匙时,依然觉得稍稍有些不真实。 “谢谢前辈。”她轻声说。 亚久离开前,拍了拍昭音的肩,对她说了一句:“好好干。” “是。”昭音清晰地回答。 亚久走后,昭音举起手里小小的钥匙。 她从今天开始,就是中层了,就有自己的办公室了。 四年如一日,一回过神,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么远。 “不得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开口。 昭音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委屈地责怪道:“你讨厌,吓死人家了。” “抱歉。”威远笑着,语气里却没有歉意。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昭音问道。 “刚刚。”威远告诉她,“亚久本来想明天再宣布。” “嗯,”昭音再次把钥匙举到眼前,缓缓开口,“我真是太优秀了,不被提拔都说不过去了,是不是?” “是。”威远应和着。 “走啊,”昭音拉了威远的手,眼睛里满是期待,“陪我去看看,我的办公室长什么样子。” 她顺着钥匙上的房间号,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前,用钥匙拧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进门的一张大办公桌。 “哇,”昭音不禁发出一声赞叹,走上前去,“我的桌子这么大。” 威远伸手按开了门边墙上电灯的开关。 白炽光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明亮。昭音从没来过这个房间。她绕着整间办公室,慢慢走着。这里并不是很大,办公桌占去了一半的空间,旁边是一张小沙发。 “哦对了,”昭音问威远,“那副队长呢?谁接替我?” 威远看看她,“志岐。” 这也是昭音预料之内的。 “志岐向谁汇报?”她开口询问。 “当然不是向你。”威远看着她,淡淡回答。不让志岐向昭音汇报,减少他们相处的机会,这点权利,威远必须要动用。 昭音莞尔,走到威远面前,“那就好。省得大人您担心,天天要我床上解释。” 威远摸摸她的脑袋,提醒她:“钥匙放好别丢,也别让别人接触到。” 昭音一愣,继而调皮地吐舌头笑了笑。 威远看着她的表情,缓缓道,“我的钥匙,只被你一个人碰过。” “然后我就偷了你的公章。”昭音挽住他,扬起灿烂的笑脸。 “然后还说我不信任你。”威远挑了挑眉,竟然翻起了旧账。 这么一想也还真是。威远当初,竟然能放心地把办公室钥匙留给她。这是怎样的信任。 “我错了,”昭音轻声耳语,提着解决方案,“床上解释?” “好。”威远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昭音重新好奇起整间办公室,摸摸办公桌,坐坐沙发,敲敲窗玻璃。威远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等她。 “哟,小祖宗的新办公室吗?”法步路过的时候,往里面探了探脑袋,“不得了了啊。” 昭音坐上沙发,一边向门边挥手,一边大言不惭道,“来来来,法步哥,快进来参观优秀中层的办公室。” 法步闪身进来,配合道:“让我看看优秀中层的办公室长什么样子。” “看那大桌子,”昭音指指办公桌,竟然翘起了二郎腿,吹嘘到,“多符合我日理万机的形象?” 法步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轻声一笑,然后转头看向靠在门边,眼底同样带着笑意的威远,“骄傲吗?你养出来的老婆。” “骄傲。”威远点点头。 收归昭音的那天依然历历在目。之后,他们一起经历过酸甜苦辣,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 “你们俩可真是羡煞旁人啊,”法步走过来,在昭音身边坐下,“要事业有事业,要爱情有爱情,人生圆满。”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 吞并里堂一战中,他眼看着威远以一当十的气势,剑到之处,所向披靡。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威远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早点回家抱温香软玉入怀。 生活有爱,有期待,真的很幸福。不论要面对什么,只要想到爱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那种动力,便又强大又美好。 他很羡慕。 威远看了看法步,没有说什么。 昭音听着法步的语气,转头看看他,想了想,还是小声开口道:“哥,你去找找他吧。” 法步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不是说要破镜重圆,”昭音告诉法步,“总归见一面,别留遗憾。” 法步摇了摇头。 昭音抿了抿嘴,觉得实在有些可惜。 “你的发小叫什么名字?”她随口一问。 “景舟,”法步也是随口一答,“程景舟。” 第254章 缘分 昭音听了法步说出的这个名字,狠狠一愣。 威远看见她的表情,挑挑眉稍,“怎么了?” 法步也不可置信地开口:“喂,别跟我说你认识?” 昭音没有犹豫地开口:“我朋友的表哥,就叫这个名字。” 前不久在北巷,她刚刚听昊言提起过表哥。那个会从香邦给他们带零食的男人,就叫程景舟。 法步听罢,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身体逐渐坐得笔直,就这样盯着昭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昭音又说。 “景舟是有个表弟,在和安区。”法步一字一句地告诉昭音,声线中包含着很多情绪。 似乎是想确定,又不想确定。 昭音和法步对视着,轻声感叹:“我的天。” 法步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的天。” 有时候,缘分这个东西,好像是刻意捉弄人。苦苦寻找的时候,时常一无所获。而不经意间却是发现,原来它一直就在身边。 昭音承诺法步:“我这两天就帮你要联系方式。” 法步想了想,却是犹豫地开口:“可是……” “我先帮你要过来,”昭音打断了法步的犹疑,“要不要联系,你再自己决定。” 法步看着昭音,皱眉思考着。 “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竟然还能相遇。”昭音劝道,“这种缘分,就别推走了。” 法步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好。谢谢你。” 昭音拍拍他的手臂,给他无声的鼓励。 晚上,东巷浅巷一家烤鱼店里,昭音正和威远面对面坐着。 昭音一边等着面前的鱼烤熟,一边开口:“我一会儿就去给昊言哥寄信,找他要表哥的联系方式。” 威远点点头,“嗯。” “你说,他们重逢,会开心还是尴尬?”昭音眨眨眼睛,“我不会好心办了坏事吧?” “不会。”威远淡淡道,“让他们见一面也好。别留遗憾。” “这么想想,爱情好难啊。”昭音感叹,“两个人好好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会断了。” 威远看看她,“我们不会。” “嗯,我们不会。”昭音绽放了孩子般的笑容,“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威远对她温柔一笑。 今生今世,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开昭音的手。既然牵了手,就牵一辈子。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应该是一对父子。 昭音抬起头,看到年轻男人时,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年轻男人也是略一惊讶,然后对昭音点点头。 威远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问昭音:“谁?” “伯玄。你记得吗?之前我去棋牌室那次,跟你提起过。” “嗯。”威远点点头。 “他现在是破晓的编曲人。”昭音说到这里,垂下眼睛,抿了抿嘴。 威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开口问:“怎么了?” 昭音重新抬起眸子,看着威远,压低声线,“他知道我的身世。” 威远挑挑眉毛。 “前几天在北巷的时候,他主动过来找我,说是知道我的身世。”昭音解释。 威远淡淡道:“但你不想听。” “嗯。”昭音点点头。 威远看她这幅模样,继续道:“但是有点好奇。” 昭音无奈一笑,“的确。” 她跟法步说不要推走找过来的缘分。 那她现在再次遇到伯玄,到底要不要推走这个知道身世的机会呢? “你说,”她微微凑近,“我要不要听听自己的身世?” 威远想了想,缓缓开口:“我觉得可以。” 昭音挑挑眼梢,“怎么?” “你可以不主动寻找,”威远告诉她,“但是既然遇到了,你又好奇,就别错过了。” 昭音看着威远,思考着。 “昭音,别怕。”威远温柔地开口。 昭音抿抿嘴。 “不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威远告诉她。 昭音很怕。的确很怕。 她的脑海中冒出了无数可能性,所有的想象力似乎都被打通。没落的贵族,妓/女的女儿,变天时的受迫害者……她可以是一切身份。 威远无奈地看着她变幻的表情,伸手敲敲她的小脑袋,“又在瞎想什么?” “老大,万一,我是说万一,”昭音的语气里带了焦虑,“乔家遭迫害,与我家有关,该怎么办?” 威远挑挑眉毛。怎么思维扯到了这么远? 但他依然温柔地回应昭音的无厘头:“那也是几代之前的事了。与我们无关。” “但是如果,我真的是你仇家的后代,你不会介意吗?”昭音依然担忧。 威远坚定地注视着昭音的双眼,“不会。” 虽然昭音在胡思乱想,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耐心承诺:“昭音,安心留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走过一生。” 昭音听着威远语气霸道的耐心解释,终于绽开了灿烂的笑脸,“好。” “你如果想知道身世,就去打探,不要有任何顾虑。”威远继续说,“不论如何,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 昭音心中翻滚的不安,似乎总是能被威远轻而易举地抚平。 大千世界,历史长河,珍妮恍惚间觉得都不重要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度过一生。其他的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昭音深吸了一口气。 “好。”她终于点了点头,看看伯玄的方向,“那我一会儿过去找他。” 在她说话的同时,伯玄和父亲正好也看过来。 父亲看着她的眸子里,带着点欣慰和慈爱。 三人相视一笑。 伯玄父亲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率先站起身,走了过来。 伯玄一愣,却也跟着父亲起身走过来。 “昭音小姐,”伯玄父亲来到昭音面前,“你好。冒昧地过来跟你打招呼,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昭音莞尔一笑。 威远看看昭音的表情,没有带着抗拒。既然如此,他干脆站起身,从旁边拉过两张椅子,对面前的伯玄父子点点头,“坐吧。” “谢谢威远先生。”伯玄父亲看向威远的目光里,也带着慈爱。 威远和昭音没有多想。毕竟,香邦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伯玄父亲在威远身边坐下,伯玄在昭音身边坐下。 “昭音小姐在团里一切可好?”伯玄父亲关心道。 昭音点点头,客气地回应:“一切都好。”然后她又问,“北巷什么时候搬去里堂那边?” “这两天。”伯玄回答,“北巷和南巷,各自分了一半里堂。不过听振北的意思,会保留‘北巷’这个名字。” 昭音点点头,“祝顺利。” 伯玄微微一笑,“谢谢。” 伯玄父亲看看威远,又看看昭音,“二位……” “是夫妻。”威远回答。 伯玄看看父亲。 那天在北巷,他和志岐艾莉在饭店门口聊天时,偶然听说昭音和威远结婚了。 因此,他回家告诉父亲,昭音并无心知道身世。不过她已经成家,另一半是香邦团里的高层,生活幸福,不用担心。 谁知父亲听完,立即惊讶地睁大双眼,“香邦团队里的高层?乔威远?” 伯玄想了想,“好像是叫乔威远。” “那是当年的香邦烟草商乔家的后代啊。”父亲竟是感叹。 伯玄不解,“乔家后代怎么了?” 当父亲给他讲了完整的故事,他也是相当震惊。于是他想着,这两天再找个机会联系联系昭音,却是没想到,今天和父亲过来浅巷吃饭,正好碰到了昭音,还有她的另一半,乔家后代乔威远。 伯玄父亲此时正用欣慰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组织着措辞。 然而昭音先他一步开了口:“请问,二位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伯玄父亲点点头,“伯玄告诉我,他上次已经和你谈过了,但是你并没有了解身世的意愿。” 昭音缓缓点头,“我的前二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虽然算不上幸福,但还算平静。”她顿了顿,“我有些担心,知道了身世,会不会打破现有的平静。” “但你今天不反对与我们聊一聊,”伯玄父亲敏锐地察觉到,昭音并没有对抗情绪,“小姐,请问你是否已经改变主意了?” 昭音沉默了两秒,看了看威远。 威远对她轻轻点点头。 昭音放下心来,对他微微一笑,然后重新看向伯玄父亲。“先生,”她平静地开口,“实际上,我对自己的身世,的确很好奇。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您把我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我听?” 伯玄父亲欣慰一笑,“当然。”他看看威远,“威远先生,昭音小姐的故事里,其实也有你。” 威远微微一愣,“我?” 昭音心里咯噔一沉。难道她的脑洞成真了?乔家遭受的迫害,与她家有关? 伯玄看到昭音的反应,淡淡一笑,“昭音,别担心。不是坏事。是好事。” “好事?”昭音挑挑眼梢。 “没错。”伯玄父亲慈祥地弯着笑眼,字句清晰地开口,“威远先生,昭音小姐,二位的家族,是世交。” 第255章 起源 世交。 昭音怔怔地看着威远,也从威远一向淡然的眸子里看出了情绪波动。 她的脑洞竟然并不是无厘头。然而好在,是好的结果。 他们的家族,竟然是世交。 他们一路兜兜转转,从曾经南巷的错过,到初入香邦团的被流言蜚语绑定,再到如今成为彼此的另一半。本以为这就是全部,却从未想到,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开始得比这还要早。 伯玄父亲看到他们的表情,慈祥一笑,“现在看来,打探身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吧?” “是。”昭音莞尔一笑,继而开口询问,“先生,请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孩子,”伯玄父亲慈爱地告诉她,“你父亲生前,和我是挚友。” 昭音一愣。生前。 “我很抱歉,孩子,”伯玄父亲轻声开口,“你的父母,在二十几年前的暴动中去世了。” 昭音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即使知道了身世,她也找不回父母了。 “是584年三月份的和安区暴动吗?”威远开口问。 “是的。”伯玄父亲点点头。 昭音挑挑眉。她记得威远告诉过她,威远父亲在他五岁那年,卷进584年三月份的和安区暴动中去世了。 难道她的父母也是如此? 威远也有相同的想法。584年三月份,昭音已经出生了。既然两家是世交,却没有互相托付孩子,便很有可能,昭音的父母和他的父亲当时正在一起,并且同时意外卷进暴动中去世。 在详细讲述昭音的身世之前,伯玄父亲先向昭音介绍了自己。 他有一位挚友,同样是上个年代和安区才华横溢却为人低调的编曲人,允承。 允承的夫人叫曼茵,是与允承同年代的小有名气的创作人。曾经与允承合作过几次后,两人便彼此倾慕,互订终身。 他们的女儿,出生于584年二月二十日。后来,家中出了一些变故,夫妇二人双双离世,当时才一个月大的女儿不知所踪。 从那之后,伯玄的父亲,便一直在寻找这个姑娘,却是一直没有她的行踪。 昭音和志岐过来北巷指挥作战的那段时间,伯玄知道了昭音的生日,知道了昭音是孤儿,知道了昭音从很小就在西巷孤儿院,十六岁从孤儿院逃到了北巷。 伯玄感觉,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况且,昭音在破晓时,实力是公认的最强。她的音乐天赋与才华,完全有可能继承于音乐世家。 伯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听罢,带了大笔的钱,再次去西巷孤儿院打探。 利诱之下,交出一个早就过了十六岁,已经不能再为孤儿院带去利益的人的资料,对院长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院长收了钱,透露给伯玄父亲,孤儿院收的584年二月二十日出生的姑娘,有一个。这个姑娘是584年三月底被卖到西巷孤儿院的,有一副精致的好皮囊。十六岁的时候,她逃出了孤儿院,从此下落不明。 所有的时间都对上了。这个曾经在北巷破晓,后来又被军团收归的昭音,就是伯玄父亲挚友的女儿。 “孩子,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伯玄父亲告诉昭音,“我找了你很久,都快要放弃了。没想到最后因为偶然,还是找到了你。” 昭音感激地笑了笑,“谢谢您。” “你长得跟允承一样,眉眼之间又有曼茵的影子。”伯玄父亲告诉昭音,“真是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管是外貌还是才华。” 昭音听着伯玄父亲的话,突然幸福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她从一出生,就有了自己的位置。有人认识她的父母,知道她父母的长相,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现在又能从她的脸上,看得到她父母的眉眼。 伯玄父亲又看了看威远,感叹道:“先生,你真是一表人才。乔家的基因真是太强大了。” 威远对伯玄父亲笑了笑,“谢谢。” “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伯玄父亲突然话题一转,慈爱地八卦起来。 “快一年。”威远回答。 “你们结婚,是不是还要审核啊?”伯玄父亲继续八卦。 “爸。”伯玄在旁边轻声提醒。 威远笑了笑,回答道:“是。我们登记了,但还在审核。” “哦!”伯玄父亲无奈道,“婚姻审查麻烦着呢!先把孩子生了吧。” “爸。”伯玄再次提醒。 昭音被伯玄的样子逗笑了。 “你们要是有条件,就多生两个,”伯玄父亲谆谆教诲着,“一个太孤单。” “爸,”伯玄终于忍不住了,“人家是想问身世的。” “着什么急啊你小子?”伯玄父亲白了儿子一眼,“毛毛躁躁,从小就这样。” 伯玄无奈地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昭音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伯玄父亲。这个人,是自己父亲的挚友。 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突然之间,她就与世界有了无限紧密的联系。 “不过说实话,”伯玄父亲重新对昭音和威远说,“我完全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命运还真是不得了,对的人,竟然自己就能把前缘续上。” 昭音看看威远。 威远也看看昭音。 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说正事。”伯玄父亲终于严肃了起来,“你们的故事不短,准备好听下去了吗?” 昭音和威远对视了一眼,继而对伯玄父亲轻轻点头。 “首先,你们两家的羁绊,”伯玄父亲开口道,“起源于一个叫奈君的人。” 说完,伯玄父亲看向昭音问道:“你听说过她吗?” 昭音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也难怪,都是我上一代的歌手了。”伯玄父亲耐心地解释着,“奈君是上上个年代,和安区红极一时的创作歌女,有美貌有才华。当时在和安区,简直是家喻户晓。” 昭音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伯玄父亲接着看向昭音开口:“昭音,这个奈君,是你的祖母。” 奈君是土生土长的和安区人,家庭很普通,父母开了家小饭店,做着小本生意。生活虽然算不上拮据,却也绝对不富裕。 奈君从小就活泼开朗,头脑聪明,广交朋友。她很喜欢音乐,时不时与小伙伴们唱唱歌,跳跳舞,甚至用省下来的零用钱,买了把木吉他,和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倒也是风平浪静。凭着奈君的颜值,性格与头脑,找个不错的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终是不成问题。 然而奈君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不靠美貌,偏要靠才华。 十六岁那年,奈君下定决心踏入音乐圈。继而,她便开始正式拜师学音乐,并且努力四处争取表演的机会。无论是多小多不起眼的演出和角色,她都会认真对待,也希望能因此被伯乐相中。 但奈君的父母并不懂音乐,家里也没有足够的钱供她学习艺术。他们虽然想支持女儿,却也是力不从心。 奈君不想让父母为难,却也不想放弃梦想。 因此,她平日里相当勤俭,用省下来的生活费,加上表演挣来的微薄收入,再加上打黑工赚来的零散钱,勉强凑着学音乐的费用,便也就这么坚持了下去,相信着终有一天能被伯乐挖掘,实现梦想。 然而,她四下奔波演出,首先吸引来的不是伯乐,而是看上她美貌的一位香邦公子哥。 奈君十七岁的一天晚上,在打完工回家的路上,被公子哥带着几个手下,严严实实地堵在了一个小胡同里。 公子哥告诉奈君,只要乖乖让他玩玩,他便不会难为奈君。否则今后,不仅她家的小本生意做不成了,她和她父母也活不痛快了。父母本就上了年纪,可别再被生活的不顺心压短了寿命。 奈君知道,她和父母只是世界上再小不过的灰尘。一阵龙卷风过来,要把他们卷到哪里去,完全由不得他们。 奈君闭了眼,打算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几个保镖,从公子哥手中救下了奈君。除此之外,这对中年夫妇还警告公子哥,他们是香邦的烟草大户,乔老爷和乔夫人。如果公子哥胆敢再找这个年轻姑娘的麻烦,或者是去为难姑娘的家人,他们必然不会客气。 当年的乔老爷和乔夫人,便是威远的太爷爷和太奶奶。 那天,他们和几个保镖来到和安区,刚办完公事,便看到那个香邦臭名昭著的公子哥,正在刁难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他们救下了姑娘,同时亮出了乔家的身份,阻止了公子哥对姑娘家的寻仇。 以乔家当时在香邦的地位,没有人敢得罪他们。公子哥只得悻悻离开。 之后,乔家夫妇看出姑娘吓得不轻,便亲自把姑娘送回了家。 一路上,姑娘一直都没有从恐惧中完全恢复过来,却是依然声线冷静,谈吐举止得体,并且不忘真诚地与两位恩人道谢。 这样的年轻人,乔家夫妇很欣赏。 第256章 看不见的线 奈君邀请乔老爷和乔夫人,到家中去坐坐。她很感激面前的叔叔阿姨。他们不仅救了她,还帮她清除了被寻仇的后患。 乔家夫妇公事既已办完,便去奈君家中坐了坐。 奈君的家很简朴。父母这个时间,依然勤奋地在自家饭店工作。 继而,他们聊了聊天。乔老爷和乔夫人了解到,这个姑娘叫奈君,是个勤奋又有梦想的孩子。无奈家境不富裕,只得自己打工赚钱,拜师学音乐,并四下寻找着更好的发展机会。 追梦的路很辛苦,而且茫茫看不到尽头。奈君却是乐观开朗,知进退,懂分寸,又勤奋有想法。乔老爷当下便决定,资助这个与自家女儿差不了几岁的姑娘,在她实现梦想的道路上,帮她一把。 其实奈君并不是乔家资助的第一个人。当年乔家家境殷实,遇到有困难的人,便会时不时出手相助。 这次帮助奈君,也是乔家的举手之劳。奈君的人生轨迹,却是完完全全因此改变了。 奈君没想到,乔老爷后来竟是帮她找了和安区最有名的音乐创作人,来做她的老师。她紧紧地抓住这个机会,跟从名师苦苦学习了三年。 二十岁的时候,奈君被老师推荐给东巷最著名的娱乐公司。奈君终于在和安区一炮而红,凭着并存的才华与美貌,很快便成为了和安区当时最红的歌女。 之后,乔家对奈君的资助便停了。 但奈君对乔家的感恩却没有停。 奈君从乔家资助她开始,便一直与乔家有着紧密的联系,时常会与他们通信。之后又结识了乔家大她五岁的千金,两人成为了好朋友。即使在走红后,奈君依然与他们保持联络。每次乔家过来和安区,或者奈君去香邦表演,双方必定会见上一面,叙叙旧。 只是人红是非多。很多人盛传,奈君是为了傍大款,才傍上了乔家,尽心尽力与乔家搞好关系。 但乔家看得到奈君的本心。他们本是举手之劳,没指望奈君回报。奈君却是知恩图报,其中不掺杂一丝功利。他们因此一直待奈君像亲生女儿。而奈君也不在乎流言蜚语,一如既往地与乔家来往。 更可贵的是,出道几年,奈君从没忘记初心,潜心做音乐。她很珍惜现在的一切,也很珍惜与乔家的相识。如果不是乔家当年的鼎力相助,她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份恩情,她会一直铭记于心。 然而,在奈君二十五岁的时候,乔家出事了。 香邦为了控制烟草业,把乔家逼迫到了和安区。乔家几乎是一夜没落,生活天翻地覆。更糟糕的是,和安区的穷人们,看到富贵的乔家流落至此,便纷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处处刁难他们,侮辱他们。而那时,乔家千金才刚刚生了儿子。眼看着就要挺不过这一劫。 这时候,出手帮助乔家的,是奈君。 奈君花了大量积蓄与精力,帮助乔家度过了开始这段最困难的时光。她先是把乔家老小接到自己的家中,让他们有个蔽身之处。同时打点了她的保镖,帮助乔家挡下许多落井石。乔家千金的儿子,因为水土不服发起了高烧,奈君便亲自找了地下医生过来。之后,她甚至帮乔家在最安全的南巷隐蔽的地方,购置了一处小房产。乔家老小,那时全是靠着奈君的帮助,才硬生生挺了过来。而乔家千金的儿子,也终于得以健康成长。 等乔家搬到了南巷,奈君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会时常去看他们。她无法想象,乔家被香邦迫害至此,现在又被嘲笑刁难,他们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总归,她经常过来拜访,陪他们聊聊天,可能会让他们心情好一些。 富贵也好,没落也罢,乔家永远都是奈君的恩人。必要的时候,奈君必定会倾尽全力,出手相助。 而这对于当时的奈君来说,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举动。 乔家现在是和安区人的众矢之的。和安区当红歌女倾囊相助,甚至把他们接到家里,用自己的保镖保护他们,这毫无疑问会惹祸上身。 奈君的老板提醒过她很多次,不要与受欺凌的人扯上关系,把自己也卷进欺凌中。甚至乔家都在劝奈君与他们断掉联系。他们很感激奈君做的一切,却是不想因此耽误了她的前程。 但奈君知道,如果她不帮乔家,乔家挺不过这一劫。 最终,奈君在前程与良心之间,选择了后者。红不红,是命运,是别人的选择。做个什么样的人,却是自己的选择。 她依然没有停止对乔家的帮助,靠着自己的人脉,帮乔家人在和安区谋了份不用抛头露面的生计。至此,乔家人总算是在和安区安顿下来了。而她自己,却是因此越来越成为和安区仇富之人的攻击对象,人气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之后便被老板无奈雪藏,从有颜多金的高人气歌女,一下变回了为账单卖命的普通人。 乔家因此觉得很愧对奈君。奈君却告诉他们,知恩图报,活得坦荡,比走红重要得多。况且她还有一定人脉,谋份生计,完全不成问题。 后来,奈君与一个圈外人结了婚,生了儿子,取名允承。 两家人都从山顶跌落到地面,从此为了生活挣扎着,却是依然交好,互相扶持着度过许多困难。他们甚至想着,如果两家有了异性后代,可以让他们结为姻亲。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乔老爷那一辈人率先辞世,继而奈君这一辈人也离世了。两家的世交,到了允承与威远父亲这一代,却是依然继续着。 允承后来成为了编曲人,却是因为听了母亲之前的故事,深感名人不易,便不想抛头露面,一直保持低调,以防引火上身。后来,允承与同时代小有名气的创作人曼茵结了婚。 578年,乔威远出生了。威远的母亲此时却患了重病,他们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因此雪上加霜。允承和曼茵也一直在倾囊相助。但威远母亲的病情,却一直没有转好的迹象。 584年,允承和曼茵的女儿出生了。但是他们还没为女儿想好名字。因为曼茵从怀孕开始,情绪便一直很不稳定。等到生下女儿,更是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三月底,允承终于打探到了和安区一个有名的地下医生,决定带着曼茵一起去拜访。 那天上午,他推了与挚友,也就是现在的伯玄父亲的会面,又把一个月大的女儿,托付给了邻居照看小半天。 威远的父亲也一同前去,为妻子的病求取最后的希望。 而变故,就在这一天发生了。 584年三月底,和安区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动,死伤了很多人。不幸的是,那天一同前去求医的允承曼茵夫妇,以及威远的父亲,都被卷进了暴动中,竟是无一生还。 威远的母亲听到了这个消息,在震惊与悲痛之余,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带着五岁的威远,把他托付给了当年南巷的老首领。之后,她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去允承与曼茵家,安顿他们一个月大的女儿。不过她记得丈夫说了,允承和曼茵求医时,会把女儿暂时托付给邻居。 想到这里,威远的母亲便安心地与世长辞了。 而昭音悲惨的命运,便从那时开始了。 邻居听说允承和曼茵去世了,看到一个月大的昭音,竟是萌生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反正这孩子的父母都不在了。不如把她卖到孤儿院,赚一笔钱。 这年头,谁生活都不容易,有了赚钱的机会,自然是要抓住。况且,孤儿就应该去孤儿呆的地方,也没什么错。 西巷孤儿院长敏锐地在这个婴儿身上嗅到了金钱的味道。这是个女婴,骨相绝好,皮相虽然没发育完全,却已经看得出五官的底子。 这是个美人胚子。以后可以卖个大价钱。 孤儿院长才不管这婴儿是哪里来的。他做这一行多年,自然看得出这女婴是个上等好货。有人过来卖,他哪有不收的道理? 邻居卖了女婴,一拿到可观的报酬,便急匆匆地搬了家。一来是以防允承曼茵的熟人过来找女婴,二来是拿了这么多钱,得赶紧换个好点的房子。 允承推掉与伯玄父亲的会面时,告诉了他是去求医,并且把女儿拜托给了邻居照看。得知挚友一家去世的消息后,伯玄父亲急忙赶到邻居家,想去商量一下,这一个月大的婴儿该怎么办。然而,他竟是发现邻居已经迅速卷铺盖走人了,哪里还有婴儿的影子? 伯玄父亲意识到,这个女婴,恐怕是被卖到哪里了。 而对于乔家,伯玄父亲并不熟悉。乔家那个孩子,伯玄父亲也只是知道他的父母去世了,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也许是他的母亲,病逝前把他托付给了别人。 许多年后,他才听说,那个乔家后代被香邦团收归了。 而不久前,他才知道,那个破晓中最耀眼的昭音,就是挚友的孩子,现在也在香邦团。 此刻,伯玄父亲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竟是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仿佛人与人之间,都紧紧绑着看不见的线,兜兜转转,被同一根线缠住的两个人,终会回到彼此面前。 第257章 浪漫 昭音清晰地感觉到,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这是属于她的故事。是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太早便习惯了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个诺大的世界里。然而今天,她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她有勤奋知恩的祖母,有低调有才的父母。她的父母有朋友,她的家族有世交。 她与世界,与周围的人,联系得如此紧密。 对面的威远伸过手来,握紧了桌子上她正轻轻颤抖着的手。 她不知道威远此时的心情。但她却是从未如此感恩。她和威远,竟是有如此浪漫的缘分。 “这么有缘分的两个人,”伯玄父亲的声音很温柔,“一定不会分开的。” 昭音抬头看着威远。威远也温柔地与她对视。 这一瞬间,世界都不再嘈杂。 之前,无数个困难的时刻,昭音都是靠着这样的瞬间撑了过去。 今后,不论贫穷还是富贵,顺利还是坎坷,这样的瞬间,依然会帮她挺过风雨。 -------------------------------------- 公寓里,当昭音被面前的人紧紧压在沙发上,两人唇瓣相抵时,她只感觉到幸福。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威远才放开她,眸子里满是她的倒影。 昭音撞进威远深邃而深情的双眸,不自觉地吐出四个字:“我好爱你。” “我也好爱你。”威远低头,再次狠狠吻住她。 他真的好爱昭音。为了昭音,他可以付出一切。 威远本以为,他们是因为那些七零八落的绯闻,才渐渐被缠到了一起。却是没想到,早在几代之前,他与昭音,就注定会有这么深的羁绊。 他之前还觉得与昭音的缘分不够紧,甚至羡慕过昭音和天祈的一见钟情。 现在他才发现,他谁都不需要羡慕。一直以来,他都是和昭音缠得最紧的那一个。 他爱她,深入骨髓,融入血液。 昭音从男人的吻里,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思绪的变化。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曾经一片灰白死寂的世界,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重新开始有了颜色和声音。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保持距离。 她很感恩。不论之前经历过多少苦难,此时此刻,都值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威远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昭音紧抱着威远的手臂,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肩膀。 她开口问威远,“你现在还会觉得,我们的缘分不够紧吗?” 威远摇了摇头。 “还羡慕别人吗?” “不了,”威远伸出没有被禁锢的手,温柔地抚上昭音的头顶,“你注定会是我的。” “但是我突然觉得好遗憾。”昭音缓缓道。 “为什么?” “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我们两个,就是青梅竹马了。” 一想到这里,昭音不免觉得遗憾。他们本该在更小的年纪便认识彼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大人打趣得脸红,互相陪伴着长大。然而他们终究错过了彼此的青葱岁月,在不同的轨道上,面对不同的残忍,狠狠成长。 那些错失的幸福,终归有些令人遗憾。 “没关系,昭音。”威远告诉她,“我们找回了彼此就好。” 已经过去的,他们无法改变。但是未来,他们会紧紧牵住彼此的手,再也不放开。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他们终是站回到彼此面前,续上了本已断掉的缘分,互相承诺共度一生。 这就已经很好了。 “嗯。现在这样,也很好。”昭音勾勾唇,把威远又抱得紧了些。 -------------------------------------- 608年十月二十四日晚上。威远生日的前一天。 昭音结束了工作,风风火火赶回了公寓。 关上单元大门后,她朝威远的房间探探脑袋。房间的灯没亮,说明威远还没回来。 于是,她躲进自己房间里,继续做威远的生日礼物。 这两个月以来,她每天都趁着威远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做这个礼物。威远回家后,她便把礼物放到衣柜里藏起来。今天已经是收尾了,明天他过生日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个惊喜送给他了。 这是一个用硬纸板做的,四口之家的模型。 模型并不大,她的椅子可以放得下两个。模型的高度与她用来喝水的瓷杯差不多。 然而这个并不算大的模型,却是费了她太大功夫。 她先是把整体设计画在稿纸上,之后再用硬纸板,细心地剪出每一间房间,每一件家具,每一个小人。继而给这些零件画好细节,再涂上颜色。最后再把所有零零散散的东西拼到一起,组合成一个温馨的家。 这个家有三个房间,四个小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 这就是昭音憧憬着的未来。她想亲手做给威远。 为了便于保存,她还要在模型外面罩上一层玻璃罩。这也是她今天的收尾任务。 她聚精会神地在模型边缘涂上浇水,之后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把玻璃罩贴合上去。当玻璃与模型终于完全契在一起时,昭音松了一口气,上半身轻轻俯到玻璃罩上,把粘合的部分压实。 这么精致的礼物,她这个手工废物竟然能做得这么成功。她不禁感到一阵自豪,并且在脑海里想象着明天威远收到礼物时的反应。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门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很好看。” 昭音猛地转头,威远竟然就站在她门边,靠着门框,视线一直在这个模型上。看到昭音回过头,威远的视线便慢慢上移,与昭音对视。 他看到了昭音有史以来最丰富的表情变化。从震惊,到怀疑,再到绝望,最后是悲痛。 威远淡定地看着她的反应,眼底带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昭音的声线已经带了痛苦。 “你太专心了。”威远回答,“我过来你都没听到。” “但是我没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啊。”如果威远回来,按道理来说,她一定能听到单元大门的动静。 威远却是告诉她:“我比你回来得早。” 昭音恨死了自己的大意。 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身下的玻璃罩已经粘和好了。昭音直起身来,无奈地告诉威远:“本来想明天给你个惊喜。既然你看到了,我也只能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提前看到,也是惊喜。”威远走过来,俯下身,细细看着眼前精巧的模型。 每一把椅子都像模像样,每一个小人都栩栩如生。色彩搭配非常柔和,细节也处理得相当到位,比如餐桌上甚至放了几个玻璃杯,每只杯子里都有不同高度的水。 “昭音,”威远不禁赞叹,“你手真巧。” 昭音噗嗤一笑,“少来了,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但是这次做得很好。” “那是错觉,”昭音告诉他,“其实每个零件,我都返工了很多次。” 威远站起身,看向昭音:“你做了多久?” “两个月,”昭音可惜地说,“两个月都没被你发现。就最后这一天,竟然被发现了。” 威远的心跳一滞。 他根本就不需要羡慕什么肖像画,什么烟花河。不擅长手工的昭音,竟然愿意花整整两个月,亲手为他做了这么精致的四口之家,构想了一个有他在的未来。 真是浪漫。 “你想先要男孩还是女孩?”威远冷不丁地问。 “嗯?”昭音不解。 “不是做了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威远问,“你想让哪个当老大?” 昭音仔细想了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都行啦。其实两男或者两女也可以。” 威远看着昭音明朗的笑脸,目光渐渐深邃。 昭音看着威远的反应,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下一秒,她便看到,威远依然与她对视着,却是就这样在她面前,郑重地单膝跪了下去,举起的手中多出了一枚钻戒。 昭音的心跳从没像现在这样杂乱过。 “昭音,”威远的声线,诚恳而认真,“嫁给我。” 他还欠昭音一个正式的求婚。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着昭音不再对这段感情有压力,等着昭音定下心来,愿意和他手牵手,一起走进未来。 昭音的泪水竟然就这么模糊了她的双眼。眼前的一切突然不再清晰,划上脸颊的泪水却是暖暖的,不带着一丝凉意。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之后,她感觉到威远牵了她的左手,退了她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重新给她换上了一枚新的。 她把新的戒指举到眼前。这是一枚真真正正的钻石戒指,中间一个晶莹剔透的整钻,周围是星星点点一圈碎钻,高贵而大气。 威远站起身,走上前来,紧紧抱住昭音。 昭音也紧紧抱住威远。 威远说了会带着钻石跟她求婚。 许给她的承诺,威远从来都会认真兑现。 “老大,”昭音突然开口。 “嗯?” “为什么不明天求婚?”昭音问他,“明天不正好是你生日?” “纪念日跟着生日一起,每年就少了一次纪念的机会。”威远回答。 和昭音在一起,他有了生活的热情,有了仪式感,便很珍惜每一次能纪念的机会。 昭音笑了笑,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脖颈里,“你浪漫起来,真的不是人。” 他们都曾狠狠地在过去跌倒,爬起来后便走得小心翼翼。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是再次选择了勇敢。 人生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爱,永远能为幸福遮风挡雨。 就这样走下去吧。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