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SD][流花]》 一、小動作 傳說……若是在操場正中央,那株最古老的櫻花樹下告白,你(妳)的戀情,就能修成正果…… 「哎呀呀……又來了啊……這是這禮拜的第幾個了……?」 傍晚時分,涼風習習,吹散了不少白日酷熱的暑氣,也送來了輕輕淡淡的男中音。被徐徐吹著的微風包圍,已有些昏昏欲睡的櫻木勉強打起精神,朝聲音的來處丟去一眼— 只見水戶洋平慵懶地半支著下巴,倚在窗台旁,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方,斷斷續續的低喃正自一開一闔的唇瓣中逸出。 放學後的教室空無一人,只有櫻木為了沒抄完的習題正埋頭奮戰著,還有留下來陪他的水戶洋平兩人。微風揚動湖水綠色的窗簾,像一朵朵無聲在空中打著旋的漣漪,煞有一番風味。 「什麼?……呵啊—」櫻木轉著筆桿,課本中的三角函數在他的視網膜上扭曲變形,他再禁不住地打了個大呵欠。 「那株櫻花樹啊~又有人在那棵樹下告白了……可能是七夕快到了吧……」洋平自言自語地下了個結論,瞥了眼幾乎已經精神渙散的大個子,無聲地嘆了口氣。 「回家吧,作不完明天再做不就得了~」他實在看不下去對方那副無精打采還要強撐起精神的模樣。 「不成。」櫻木甩甩頭,猛地站起身,伸了個大懶腰。「前田老頭要我明天一早交,否則他就要去跟大猩猩告狀,要我不准再打籃球~嘖!」英挺好看的劍眉扭成了麻花狀。 說是這麼說,但再也坐不住的他信步踱到水戶洋平身旁,順著他的視線往外探看。 「什麼櫻花樹?」他方才都快跟周公下棋去了,只隱約聽到櫻花樹什麼的,不過話說這個季節的櫻花不早謝光了嗎? 水戶洋平的長指一比。「喏~不就是操場中間那株最大的櫻花樹嗎?見著了嗎?」 櫻木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株繁茂蓊鬱的參天樹木—櫻花落盡,取而代之的是滿布枝頭的綠葉—以及樹下兩抹小小的身影,面對面地站著。 「嗯,見是見著了,那棵樹又怎麼了?」櫻木轉了轉頸脖,又打了個呵欠,站一站動一動之後,他的精神比起方才要好得多。 水戶洋平笑了笑。「你沒聽過那個傳說嗎?據說~只要在那棵樹下告白,就會有一段美好的戀情。」 櫻木皺了皺臉。這種似是而非的傳聞他好像有聽過,又好像沒聽過,也有可能是聽過就忘……管他的!「你相信這種事嗎?」 如果真有這種好事,那他就不會連續五十次轟轟烈烈地告白失敗了,會相信的鐵定是白痴! 洋平臉上的笑意更深,他用膝蓋也猜得出來此刻那顆單純的紅色頭顱裡正轉著怎樣的想法。「有時候有些事不由得你不信哪……據說自湘北創校以來這個傳說還沒被打破呢……一直到最近。」 他好笑地看著那雙金色眼睛放出萬丈光芒,然後又瞬間轉為黯淡。 「看吧~就說那種傳說絕對都是騙人的!」可惡~害他剛剛還期待了一下,想說如果那棵樹真這麼靈的話,他絕~對~要把晴子小姐約出來來個世紀大告白。試想:如果能夠一舉成功的話那會是多~~美好啊…… 「我倒覺得傳說不一定是騙人的……」洋平微微瞇起了眼,以他的視力,可以清楚地望見樹下那一抹長髮的身影垂頭喪氣地掩面,像是在啜泣,而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則是毫不猶豫地旋過腳跟離去。「只不過碰上流川楓就失靈了而已~」 嘖嘖……第幾顆破碎的少女心哪……真是罪過啊這傢伙…… 「什麼?!!」櫻木大叫一聲。他的耳朵對於死對頭的名字總是特別敏感。他再度探頭往那棵樹的方向望去,其動作之猛幾乎讓他半個身子都懸出了窗台外—可惜,樹下空空蕩蕩,已沒有方才那兩人的蹤影。 「你說剛剛被告白的傢伙是那隻死狐狸?!!!可~惡~!沒天理啊!!」怎麼所有的好事都會發生在那隻陰險狡詐又冷血的狐狸身上?!怎麼他這陽光好青年就從來沒遇上有人跟他告白這種好事!!天啊~地啊~~ 他捶胸頓足,喃喃自語,唸得不外乎是不公平啦、太過份……云云,水戶洋平在旁但笑不語,不想再刺激好友方才那幕告白的畫面這禮拜已經發生了不下十次— 次次男主角都是同一人,次次女主角都是不同人……一人一種命,你說是吧? 「你的作業~」為了讓紅髮少年能夠不再沮喪下去,他只好拿那被冷落已久的課本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櫻木果然不負他『單純王』的封號,經洋平這麼一提點,他猛然驚覺自己留下來的目的,嘆了一口氣,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回課桌繼續和習題奮戰了,不再繞著他與流川誰比較受歡迎這點打轉—這讓洋平略略鬆了一口氣,轉回視線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不過話說回來……」正埋頭苦寫的櫻木突然沒頭沒腦地迸出了一句,把洋平紮紮實實地嚇了一跳。「我覺得那棵樹是有些怪……」櫻木歪著頭這麼說,然後又再度搖著筆桿寫習題。洋平對他的脫線有些哭笑不得。 「怎麼說?」他應和似地提問,有些漫不經心。 「嗯……就是啊……我晚上有時候跑完步會在那棵樹下休息,然後不小心睡著……醒來之後身上總會多出一件外套……你說古不古怪……」他一面寫作業一面斷續說著。 如果說~這棵樹真能讓人告白順利的話,那麼會掉下外套來好像就不是那麼稀奇的一件事了吧~(是這樣嗎?) 洋平一愣,良久良久,才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低頭書寫的櫻木自是看不到。 「是滿古怪的……」他輕聲附和,貓眼復又落回那櫻花樹下。 哎呀呀……某人小動作不少嘛……可惜~他的對象不是普通的鈍哪……嗚呼哀哉~ 二、偷香 風很輕很輕地吹,帶來一種夏夜晚風中常有的,清新的氣味……不知何處綻放的茉莉、枝頭新發的嫩芽、被蚯蚓鑽得鬆軟的土壤……都有屬於它們的氣味……順著微風陣陣地飄散著,也滲透在他黑暗而香甜的夢境裡…… 有什麼……暖暖輕輕地覆蓋住了他……讓他原本因涼風而逐漸下降的體溫重新回穩,也讓他安心地往夢境的更深一層下探…… 「唔……」他無意識地哼出一聲滿足的呢喃……然後,有什麼,柔軟而乾燥的物事隨之覆上了他的唇……安靜地、熱烈地,那東西來回碾壓著他微張的唇瓣,吮去上頭未有人碰觸過的青澀與清甜。 「嗯……」徐緩而規律的呼息被這樣的侵擾所打亂。劍眉微微皺起,他在睡夢中本能地動了動,想躲開這雖輕巧卻持續的干擾,那東西卻仍如影隨形地跟著他~甚至,趁他張口想要呼吸更多清新空氣的同時,靈巧地鑽進了他的嘴裡…… 他開始覺得怪,四周原本宜人的溫度開始變得有些躁熱,似有人在他周身點燃了火苗那般。那燥熱沿著他的皮膚爬行,打開他全身所有的毛細孔……熱……且渴望著……卻又不知該渴望什麼……他想睜開眼睛,但他走入夢境實在太深了,一時之間他連撐開眼皮都有些困難,只能放任那東西曖昧地滑行過他的齒齦,煽惑似地勾起他的軟舌,吸吮著…… 赫! 他猛地彈開眼皮,坐起身,微涼的夜裡他卻是滿頭大汗,不住喘氣。有樣東西順著他坐起的勢落在他大腿上,他定睛一看,是件乾淨的,沒有任何花樣或圖案的雪白色外套— 就像之前的好幾次一樣。 只是這次特別不同……他還作了個古怪的夢……櫻木甩了甩頭,抹了抹臉,整張臉的熱度高得嚇人,幾乎都可以煎蛋了。 這棵樹果然很古怪……櫻木抬起頭,望著那枝葉繁茂的枝枒……古樹用悉悉窣窣的枝葉摩擦聲回應他,沒有解答他的疑惑。 算了!去洗把臉,然後回家睡覺吧!櫻木收回視線,自地上一躍而起,手上還抓著那件不知從何而來的外套。 他將它抖開,披在一根離地面最近的枝幹上,就如同之前的幾次一樣。 淡淡的肥皂味隨著他抖開外套的動作飄散開來,一時之間好似觸動他心中的某個記憶,但他努力地想了想,還是沒辦法具體化方才那外套的氣味究竟讓他想到了什麼。 回家吧! 他掛好了外套,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伸了伸懶腰,緩步踱離樹下……沒注意到,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熄了燈的一樓校舍長廊上,一抹高大的身影正靜靜地,抱著胸望著逐漸走遠的他。 「白痴。」豔紅的唇一張一闔,吐出的輕喃像是在呼喚,也像是在嘆氣。 而,在長廊的另一頭,一抹更纖弱的身影正抖如風中的殘絮。那人緊緊地摀著嘴,沒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只是靜靜地,止不住地顫抖著……一抹星光順著細白的指縫滑落,墜地,破碎。 三、少女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那棵樹的傳說是真的!是真的!」 第一節是自習課,原本是個可以補眠的好時機,卻因這突然插入的大聲嚷嚷而報銷了。 櫻木從臂彎中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還帶著血絲,惡狠狠地瞪向聲音的來源處。 只見班上一個不怎麼起眼的男生—他壓根兒想不起對方的名字—正喜上眉梢地又是叫又是跳,身邊還圍著一群人像在恭喜他那般。 「現在是怎樣……他重新投胎成功了嗎?」他覺得拳頭有點癢,尤其當他昨晚作了一整晚的怪夢沒睡好,亟需補眠的當下,任何干擾他睡眠的因子都應該殺無赦! 坐在他前頭座位的洋平聞言輕笑出聲。「別氣~花道,聽說他剛剛跟D高的校花告白成功了,讓他開心一下吧~」 滿布血絲的金色眼眸瞪大。「他?!校花?!」再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對方還是那張不起眼的臉,以及如空氣般微薄的存在感—重點是,他依舊想不起那人的名字。「騙人的吧~!!!」如果這樣的人都能輕易地就告白成功,那他這天才五十次的悲慘記錄到底是怎麼來的啊! 洋平還是維持那一貫淡然的笑,也沒有糾正櫻木的不以為然。「聽他說就是特別將那女生約到那棵櫻花樹下,然後……就成了。」 櫻木打呵欠的動作驀地頓住,他雙手『啪』地一聲撐著桌子,整個上身往前傾,金色眼眸灼灼地瞪向一臉平然的洋平。 「所~以~你是說,那棵樹的傳說是真的?!只要在它下頭告白就一定會成功?!」清亮的嗓音抑不住地上揚。洋平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我昨天不就跟你說了,只有碰上流川楓會失靈而已嗎?」只是這傢伙一聽到流川的名字就氣呼呼地開罵,根本沒抓到重點吧。 金色的眼眸滴溜溜轉著,蜜色的臉孔上甚至浮現了可疑的紅暈,向來大剌剌的清亮嗓音此刻竟然有些顫抖:「那、那如果說……我、我約晴、晴子小姐……也、也會有機會……」這問題的假想答案令人太過興奮,櫻木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全。 洋平先是一愣,而後,再次勾出那種別有深意的笑容。「搞不好哦~」 他拉長了語尾,望著紅髮少年開始難掩興奮地從書包中掏出紙筆,苦思邀約情書,心裡想著: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明明愛一個人,卻又恨他愛的不是自己……這樣矛盾的感情,該怎麼解,我也不明白…… 「晴、晴子小姐,請、請妳跟我……哎呀!這樣一直結巴怎麼行呢!重來一次!晴子小姐,我想啊……也許我們…可以……哎!不對不對!……加油啊!天才!明天就要正式來了!……」 夜幕籠罩,空無一人的操場上,只有一名紅髮少年正在巨大的櫻花樹下來回踱步,喃喃自語。 一陣晚風吹過,幾片樹葉飄落在他髮稍,被他順手拂了去,眼尾無意識地一個上瞟-— 咦……? 是他看錯吧……這麼晚了,是不、不可能會、會有人……坐、坐在樹上的……是、是吧……哇啊啊啊啊—! 他瞪凸了眼,大張著嘴,過度的震驚與恐懼讓他所有的驚呼全梗在喉中,只聽得氣流快速通過拉緊的聲帶所發出的呼嚕嚕聲。 只見原本該是幽暗的枝葉繁密處,不知何時,坐著一名少女。她穿著一身看似洗到泛白的制服,長髮及肩,雙腳垂在枝幹外晃呀晃地,正往下望著他。雖說她四肢健全,面容秀雅,也沒缺隻手或斷條腿什麼的,但她周身泛著一圈霧濛濛的白光,連帶地讓她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這~總不會是正常人類所該有的吧! 四、抓交替 櫻木踉蹌地倒退了兩步,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眼睜睜地望著那少女從樹上躍……哦不,比較像是『飄』下,然後緩緩來到他跟前。 媽呀~他是覺得這棵樹有古怪沒錯,可他也從沒料到會親眼見到『阿飄』啊!天啊地啊~難道他今晚就要在這裡被抓交替嗎?他不要啊啊啊啊— 櫻木正在心中哭天搶地,捶胸頓足之際,那少女倒是說話了: 「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只是……沒料到你看得見我……」她的聲音輕輕的,像是若不細聽就會隨著晚風逸散似的。 天哪……這東西還會說話……!!櫻木眼前一黑,只嘆自己身強體壯沒能像女生們一樣能夠一暈天下無難事。只不過,不可否認地,對方正常的說話方式讓他膽子大了不少,他強迫自己硬著頭皮開口: 「妳、妳……是什……誰……?為、為什麼會坐在樹上?!」雖說對方是阿飄,但直接問人家是什麼東西好像還是沒禮貌了些,櫻木及時修正了問句。 少女歪了歪頭,這動作讓她看起來就像時下的年輕女生那般天真。「我?我一直都在這啊……一直待在這樹上……好久好久了……」她半別過臉,視線落在那株參天的古樹,眼神中隱隱透出一股不符年齡的蒼涼。 「為……為什麼一直待在這?」對方這副表情不知為何讓櫻木的心抽動了一下,未經大腦的問句就這麼迸出口。 少女轉回臉望向他,眉宇間隱隱有絲驚訝,似乎對於他的好奇與大膽有些訝異。然後,她緩緩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那時候,我喜歡上的一個男生,每天都會到這操場來練跑……我的身體不好,沒辦法像他那樣運動,但我總會坐在這樹下,裝作在看書,其實總在偷偷地望著他……」少女笑了笑,長髮在無風狀態下輕輕地揚動。 「我每天一直想著,該怎麼告訴他我喜歡他,要選在什麼時間點告訴他……我每天想呀想,卻始終沒有勇氣向他告白……」少女半轉過身,望著操場的方向。「然後,有一天,他突然不出現了……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過去……不管我怎麼等,他都沒有再出現過……後來,我才知道,他在那天要來學校晨跑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那之後,我好像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身體越來越差……總之,在我某一次睡著之後,再睜開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待在這樹上……也許是因為我一直掛念著他吧,所以就算死了,也無法成佛……」 櫻木愣愣地望著帶點哀傷表情的少女,期期艾艾地問:「所、所以……關、關於那個告白的傳說……」 「啊啊……你說那個啊……」少女輕輕地笑了,露出一對酒窩和小虎牙。「因為沒能對喜歡的人告白,讓我很遺憾哪……所以,我總會盡我所能地幫忙在這棵樹下告白的男男女女,讓他們有個好結局……」 天哪!竟然是因為這樣!櫻木被這超現實的真實給衝擊得頭昏眼花,少女又續道:「但是,最近我也感到有些困擾……」少女說著,緩緩蹲下了身,剛好跟跌坐在地的櫻木同一個高度。 櫻木揚了揚眉。「鬼也會有困擾?」他反射地脫口而出,換來的是少女怨懟的一眼,他只好趕緊陪笑。 少女鼓著雙頰,撐著下巴,喃喃道:「你這人真沒禮貌……不過算了,看在你是這麼久以來唯一看得到我的人的份上……」她眨了眨眼,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興奮與不安的神情。「我最近……喜歡上了一個人……」她頓了頓,再次決定忽略櫻木臉上失禮的震驚表情。「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當初那出車禍死掉的人,不過,他們兩個長得真的很像、很像……」她用了兩次『很像』,臉上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恍然。 「所以,跟他告白的女生我全都沒有出手幫忙……然後,我看到她們難過得哭了……我覺得我自己真的好黑暗……」少女的聲音越說越小聲,甚至還出現可疑的鼻音,櫻木悚然一驚。 等一下!她不會要哭了吧~!雖說這傢伙是個阿飄,但畢竟還是個女孩子,而他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女生哭啊!! 「這、這也不能怪妳啊……我、我是說……人遇上自己喜歡的人,總是會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事嘛……」金眸轉呀轉,他搔著頭,努力擠出安慰的話語。 少女眨巴著大眼望著他脹紅臉,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後『噗哧』一聲地笑了。「呵呵~你真好,難怪他會……」她及時打住話尾,哀傷的表情再次一閃而逝,其中蘊含的訊息快得讓櫻木抓不住。 「總之,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這樣的我,是沒有資格插手別人的感情的……我想要離開這裡,去該去的地方……」少女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也許……你可以幫我……」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望著自己,就算知道她是非人類也沒多少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眼神。櫻木只好硬著頭皮,咬著牙問:「要怎麼幫?」話說他可從來沒學過除靈相關的技能,這會不會太強他所難了一點。 「幫我……跟他告白。」 啊?!!! 五、不會放過妳 褐髮的少女看著手中那張薄薄的信紙,上頭粗率的字跡、樸拙的用詞讓她的櫻唇勾起一抹弧,但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弭平了唇角。 她擱在身側的纖細手掌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終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重重吐出,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那般摺起信紙,轉過身— 「呃—」她得迅速抬手摀住嘴才能阻止自己驚叫出聲。一抹高大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抱著胸望著她。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看了多久……他總是可以把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十分完美,但當你發現他之後,又會因他懾人的存在感而挪不開視線……流川楓,他便是這樣的人。 燦爛的日光從他背後灑進空無一人的教室—這節是音樂課,所有人都到音樂教室去了,只有少女謊稱身體不舒服留了下來,只因為昨天放在她鞋櫃的那張薄薄信紙上頭,一份情真意摯,她不忍回絕的邀約。但現在看來,知道這件事的似乎不只當事人與她。 「有事嗎?流川同學?」 我看見你吻他……望著那張俊美而面無表情的臉孔總會讓她回想起那天晚上,那令她不可置信和心碎的一幕,像把利刃一樣刺進她毫無準備的心裡……可……她現在不能表現出來……所以,她強撐起笑容,用著最平和的嗓音,問著最普通的問題。 「妳要去?」平板的嗓音說起問句來仍是沒有一絲抑揚頓挫。狹長的黑色鳳眼落在她攢在掌心中的信紙。 她稍稍捏起了拳心,信紙在她手中發出輕柔的窸窣聲,在她聽來竟如此近似於心碎的聲音。 他頭一次正視著她,頭一次只對著她說話……卻~全是為了,另外一個……少年……全是…… 「我要去。」她聽見武裝好的那個自己斬釘截鐵、口齒清晰地這麼說。黑色的,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的深邃鳳眼轉而落在她臉上,她像是煞不住車般續道:「我當然要去,櫻木他……」 「妳知道他什麼?妳喜歡他嗎?妳能給他想要的嗎?」高大的黑髮少年難得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犀利的、輕蔑的、迫人的。 她不知道是什麼引爆了她—也許是黑髮少年咄咄逼人的態度,也許是她覺得她要瘋了……再繼續看著自己愛的人為了另一個男人質疑自己,她要是再不宣洩出來,她可能下一秒就要瘋了。 「那你呢?!」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出聲:「你就能給他想要的嗎?!」兩個男人怎麼能在一起,這是不容於世的,不正常的!! 黑髮少年垂著眼看著渾身顫抖的她。「我的一切,我的生命,都是他的~他只能屬於我,我也只要他一個。」清冷的嗓音這麼說,明明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少女卻不知為何淚流滿面。 你可知道……若你這句話,是為我而發,我就算是死了也值……你可知道,我為了你,也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 淚還在不停地流,少女卻輕輕地笑出了聲,淒厲的、嘲諷的。她揚了揚手中的信紙。「不管怎麼說,今天他選擇要告白的對象不是你,是我~」 原本冰封的黑色瞳眸因為這句直言不諱出現了一絲明顯的,名為心痛的裂縫。 這白痴無論作什麼總要鬧得人盡皆知,轟轟烈烈的,昨天,他就從對方和他那群死黨的對話中聽聞了他今天要告白的消息……他怔愣、震驚、狂怒,他想狠狠地將那隻野猴子搖醒,要他睜開眼好好看看:誰才是一直容忍他,扶持他的人……他們明明這麼契合,明明如此需要著彼此,為什麼這白痴就是看不清…… 「他有選擇的自由。」黑眸黯沈沈的,像是透不進日光的湖水。「我來,只是想告訴妳:如果妳沒有像我一樣用生命愛他的覺悟,就別接受他的感情。如果妳假意接受他卻傷害他的話……我不會放過妳的。」他低低地,吐出冰珠一般的宣言。澈寒的、無情的……他光用言語就能讓人的心凍至冰點。 少女止不住如雨般落下的淚,明明眼淚如此的溫熱,全身卻還是因對方無情的言語凍得發抖……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黑髮少年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顧自地轉身離去,徒留下痛哭出聲的少女…… 六、冤家 (完) 「話說為什麼妳大白天的也能這樣晃來晃去的啊?」紅髮少年在綠葉滿佈的櫻花樹下踱過來又踱過去,後頭跟著一個周身微微泛著銀光的少女(只有櫻木看得見)。 原本櫻木想要眼不見為淨,任憑對方愛跟不跟,但他今天心有罣礙,原本就不甚豐富的耐心此刻更是欠缺,走沒幾回他就終於忍不住轉頭對著少女發難。 少女無辜地眨眨眼,即使沒有起風,她的長髮和裙襬仍是會微微飛揚,看起來別有一番出塵脫俗之感。 「我只要待在樹下,就算大白天的也沒事啊~只是其他人都看不見我就是了。」她中規中矩地回答,裝作沒察覺櫻木的煩躁。 「不,可是……」櫻木搔了搔頭,櫻唇張了又闔,好不容易才擠出他最關切的問題:「那妳打算待到什麼時候?」今天對他而言可是個大日子,有個半透明的東西在他身邊晃來晃去的會害他分心耶! 聞言,少女的唇角垮了下來。「是你要我幫忙的耶~」話說提出條件交換:只要她幫他告白成功,他就幫她實現心願的不正是眼前這傢伙嗎? 「是沒錯啊~可是……妳就算不用現身也能幫忙的吧~」否則先前那些告白成功的人怎麼說~總不是人人都有幸得見她的尊容吧。 「我好奇嘛!!」少女的眼睛圓滾滾的,好像也在發著光。「她是怎樣的女孩子??漂亮?成熟?溫柔?性感?」 櫻木再度搔了搔頭,蜜色的臉龐不爭氣地浮上一抹紅雲。不過害羞歸害羞,該堅持的他可沒忘。「妳先躲起來我再跟妳說。」這傢伙實在太讓他分心了,快快趕遠她比較實在。 少女扁扁嘴,微微踮起腳尖,作了個小小的跳躍動作,轉瞬間她便置身在枝葉交錯間。從櫻木的角度往上看,只見兩條細瘦的腿在外頭晃盪。 「待這兒總可以了吧!」真是小氣,難得她有興致想要近距離觀賞別人告白的戲碼,其他人可都沒辦法挑起她這種好奇心呢。 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櫻木總算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還不錯,妳就先……」 『嚓—嚓—』 從他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踩在落葉上的細微足音讓他臉上的微笑瞬間頓住,全身肌肉變得緊繃。金色眼眸一陣亂轉,他維持著仰起頭,面對樹幹的姿勢,心神俱亂地喃喃自語:「怎麼辦~?!!她來了!可是我還沒有複習好要跟她說的話……怎麼辦怎麼辦……」一滴冷汗滑下他的額角。 少女晃盪的雙腿突然定住不動,她望著那正朝著他們走來的人,臉上先是一片震驚,而後,輕輕勾起微笑……當然,樹影遮掩了她的表情,櫻木自是看不見。 「看來我沒有辦法實現約定了……」她輕聲低喃,細微的音量融進了微風裡,一下就被櫻木那無限迴圈的『怎麼辦怎麼辦』給淹沒了。 「櫻木君~」她喚著那在樹下明顯茫然失措的紅髮少年,後者望向她,向來俊朗爽剌的臉孔此刻是一片倉皇。「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她在尋求他的最後保證。 櫻木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他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覺得眼前一花,全身的肌膚傳來一種沁涼感,彷彿有什麽東西緩緩貼附上了他~ 搞什麼?!! 他明明是扯開嗓子叫嚷,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甚至,整個身體動彈不得,完全不受他控制。耳邊傳來的足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歹運。 —對不起了,借你的身體一下下…… 他聽見少女的聲音,奇怪的是,那聲音好像不是從耳畔傳來,而是從他自己的體內發出。 這真是見鬼了……!!櫻木眼前一黑,這次還是沒能成功地暈倒—因為現在身體可不是他自己的。 —妳到底搞什麼鬼?!! 嗚嗚……他一生一次,絕無僅有的告白機會,就要這樣搞砸了……天啊地啊~~ 「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 就在他無聲地哭天搶地之際,他親耳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地、和緩地,說出了這句話。 哦哦~不會吧……莫非是上天垂憐?!!是他錯怪這阿飄了,原來人家還是很有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嘛! 他虎目含淚,滿心感激,同時感到那原本纏繞著他的冰冷觸感逐漸遠離,四肢似乎又漸漸為他所能控制…… 吁~真是幸好幸…… 「好。」清楚簡潔的一個字,清冷平板的嗓子,從他身後響起。而,這聲音不管從左聽從右聽,不管是他被附身前聽或附身後聽,聽來都不像是晴子小姐的聲音,反而像是— 他猛然轉過身,其勢之猛讓他差點左腳絆到右腳而跌倒。而,果不其然,他對上了一雙他做夢也會夢到的黑色狐狸眼眸。 「流川楓—」他這聲放開喉嚨的驚叫可說是驚天地泣鬼神。「怎麼會是你?!!」 「不是你跟我告白的嗎?」沒有起伏的嗓音說起這番輕佻的話語感覺有些不倫不類,偏生他的表情又是無比認真。 櫻木簡直要跳腳。 「鬼才跟你告白!本天才要告白的對象明明是……喂喂喂,你靠過來是想幹……嗚~」 他的後腦『叩』地一聲敲上了硬質的樹幹,大張的金眸倒映著一張近在咫尺,別人形容為俊美無儔,他卻只覺得陰險狡詐的狐狸臉,此刻,這隻死狐狸正單手扣著他的下顎,蠻橫地堵住了他的……唇……!!! 「混……唔嗚嗚……」櫻木怒急攻心,手腳並用地想要掙開對方,然而,對方的身形力氣都與他相當,又將他困在身軀與樹幹之間,櫻木幾乎只推開對方數吋便又再次被對方攻佔。「放……嗚……」 不知被對方佔去了呼吸多久,流川終於捨得稍稍鬆開了他。 「你告白,我答應了,就這樣。」精簡有力的結論。 「就你媽個頭!就說了本天才不是……喂!你……還來啊!色胚!變態!嗚……」紅髮少年閃躲著對方不斷襲擊過來的唇,顯得有些狼狽。他暗氣自己被這傢伙親到渾身不對勁,竟沒有一拳打爛對方那張臉,更不知唇上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混帳!這可是他的初吻耶!! 微風吹著,窸窣的落葉聲掩去了紅髮少年模糊的抗議。樹梢上,一抹纖細的身影含笑垂眼,望著底下那幾乎要扭打出手的一對歡喜冤家……少女的身影越來越顯模糊,眼眸深處的淡淡憂傷亦然。 「謝謝你,櫻木君……祝你們幸福……」細細的低語送進了風裡,也繚繞著這全新的,在櫻花樹下玉成的一對『佳偶』…… lt;lt;全文完g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