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入对(np)》 逝者如斯 这天,陆双成查收邮件时发现了一封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时间是下周六,地点是本市。 陆双成内心纠结该不该去,倒不是因为她现在沦为一个青黄不接的网络小说作家,无颜见江东父老。只是当年她仗着年少轻狂的确做过不少荒唐事,如今不堪回首月明中。 佳莹听她吐完苦水,翻了个大白眼,轻描淡写道:“去!为啥不去!你去同学聚会无非遇到两种人。一是把你当旧的朋友;二是把你当新的人脉。不过你嘛……”双手托住下巴,打量她“大概也只能给人当旧友了。去吧,去过同学聚会才能深刻体会到青春岁月一去不返。”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普安一中三年四班的老同学们不约而同聊起往事。 “孙猴子”眯着不聚光的小眼睛,吭哧一笑,“真是想不到,郭杰你小子现在居然这么有出息,成了房地产新贵。出息了还不忘老同学,来参加聚会。行!我敬你一杯!”他一只手搭在郭杰肩上,一手高高端起酒杯。 西装笔挺的郭杰也端着酒杯站起身,展颜一笑,“班长,要说敬酒也该是我敬你,当年在你的带领下我们四班篮球队横扫普安一中,别提多痛快了!” “哈,哈,哈……”每个人都由衷地发出一串畅快的欢笑声,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升温。 有好事者用胳膊肘捅捅郭杰,挤眉弄眼笑得暧昧:“那是不是也要给我们的女神敬一杯呢?” 女神是漂亮的学习委员李卉,她现在已嫁为人妻,膝下育有一子,光阴的流逝给她蒙上了一层温婉的气质。 至于那笑意,大家心知肚明是少年时萌芽却从未开花的情愫。 “就不知道,学习委员肯不肯赏脸?”郭杰面色略带羞赧,举手投足却尽显儒雅。 李卉抿唇一笑,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回答:“不敢不赏脸。” 陆双成安安静静地参与着,时而鼓掌,时而大笑,心里忍不住感叹:时光是位化腐朽为神奇的工匠,青春则是原石,时光打磨去青春棱角的同时又赋予它全新的光泽。 如果聚会就这么结束了,那么对陆双成来说不失为一次愉快的经历。 然而,推杯换盏时一位喝高了的仁兄眼睛瞪的有铜铃大小,他煞有介事向各位宣布:“你们知道我们普安一中现在混得最好的是谁吗?最有名的要属宋钧,人家现在可成大明星了,最近那个热得不行的电视剧《窗含西岭》就是他主演的;最有钱的是那个富二代顾维安,他搞.了雷霆手游,有家娱乐公司,还涉足房地产开发,上了那什么胡润财富榜。” 陆双成听人提及两个人的名字心里一咯噔,其实那些事迹她早已耳闻,不过现在终于能把它们当作一桩趣闻来听。 仁兄一拍大腿,猛灌一口酒继续说下去,“我跟我家小子说你爸和他们是校友,他又哭又闹问我要宋钧签名。虽说都是校友,但校友与校友也是不同的。” 此话一出,全场鸦鹊无声,众人难免都有了些小心思。 仁兄自知失言,骚头嘿嘿一笑,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有这样的校友,大家也面上有光。” “是啊!真没想到呢?”其他人纷纷打圆场。 “哎呀,我想起来了,他们不是三班的吗?好像是跟我们一届的,高二的时候他们一个人辍学,一个转学,是因为什么事来着?” “对!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早恋吧?两个人还是和同一个女生,当时学校简直炸开了锅!” “是吗?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呀?” 在陆双成默默祈祷下众人把炯炯的目光锁定到她身上,这时他们方记起高中时的她原是个张牙舞爪的小魔女。 陆双成借口溜去洗手间,可就在她蹲在马桶上怀疑人生的时候好死不死听到两个三八发表意见。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呦,陆双成那副样子我简直要认不出来了。她以前多威风呀!又是学霸又是校花,男生快要把她捧上天了,可现在呢?啧,啧,听人说是个穷酸的网络写手!” 另一个甜的发腻的声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就纳了闷,你说宋钧和顾维安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 “还能为什么?要么是身材好,要么是技术高呗!” “哈,哈,哈……”两人同时捂嘴娇笑。 “哐当!”陆双成一记旋风腿踹开厕所门,她将捋捋衣摆施施然登场。 两个女人吓得花容失色,手里拿着口红、粉底僵住了动作。 陆双成笑得璀璨,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据说两位在售楼中心工作,我念在同窗之谊倒是可以免费传授你们一点‘高超技巧’!” 她一面狞笑一面快步逼近,二人见状畏寒似的缩着脑袋瑟瑟发抖。 不料,陆双成直接跨至两人身后,一甩手把摊在大理石台面上的瓶瓶罐罐悉数推入盥洗池里,食指向上一拨,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汩汩的水流瞬间浸泡了五颜六色的化妆品。 伴随着两人杀猪般的嚎叫声,陆双成不紧不慢地说:“素颜很重要。” 晚上,何兆言开车来接她。 陆双成仰面靠着座椅,面颊酡红,半眯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压出两片浅淡的阴影,胸脯一起一伏发出匀称绵长的呼吸声。 何兆言很是心疼,不满道:“早和你说了少喝点酒,非不听,现在遭罪吧!”话虽如此,他还是将预备的热牛奶递过去,“醒醒酒。” 温热的暖流自喉咙滑入胃里,然后慢慢流遍四肢百骸,陆双成两手紧握着牛奶瓶,扭头朝车窗外望去。 夜色像是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天空。两旁辉煌的灯光勾勒出高楼的轮廓和车流的途经,无数的景色正一帧帧地向后飞驰。 在这个茫茫的世上,在这所偌大的城市里,甚至在这条宽阔的公路上她错失过许许多多动人的景色。然而,她最在意的风景还在路的尽头,她最重要的人依然陪伴身侧,至于那些从未遇见的景色就把它们当作人生的留白吧! 陆双成倾斜身子倚靠在男友肩头,不明不白地傻笑。鼻尖轻嗅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是这样的安心。 何兆言低头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别闹,正开车呢。” 陆双成恍若未闻,只歪着脑袋执拗地将视线凝固在他脸上。单眼皮,眼尾微微上翘,眉峰始终微蹙,下颌线条利落干净,薄唇紧抿,看上去安静隐忍仿佛海岸线上搁浅的礁石。 她鬼迷心窍一般,两只手捧着他的侧脸“吧唧”一声将两片湿润的唇贴上去,欢喜道:“有你在,真好。” 奇异美男 午后,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旋律,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陆双成手中杯匙一顿,咖啡在白瓷杯中荡了荡漾起几圈涟漪,她目光悠悠望着窗外人来人往。 “喂!你对面好歹坐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请不要无视好吗?”徐佳莹重重放下杯子,撇了撇嘴表示不满。 陆双成双手捧着杯子,叹了一口气,道:“薇薇安告诉我,有间公司看中了我的《月满西楼》想买下版权改编成电视剧。” “嗨,就这事啊!我看你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你们家老何劈腿了。”徐佳莹弯唇一笑,“怎么着?你们文化人都这么清高,有人送钱还不稀罕。” 陆双成趴在桌子上,低垂着眼帘,闷闷不乐地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被改编的小说吗?就是那部叫《绝色宠妃末日求生录》的网剧,我真怕有人再给它弄出姊妹篇。” 徐佳莹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扑闪了几个来回,最终她决定满含同情地注视着闺蜜。 这天,薇薇安携多位蔷薇文化传媒旗下的签约作家出席宴会,其中便有陆双成。陆双成对待此类应酬的态度是能躲则躲,然而薇薇安郑重声明各大影视娱乐公司都会参加此次宴会,其中包括《月满西楼》未来的“婆家”云锦影视娱乐公司。 于是,陆双成怀着一种嫁女儿般喜忧参半的心情到场了。 丝竹管弦,衣香鬓影。雪白的天花板镶着金边,一簇玻璃坠子细雨般从屋中央的条条银链上挂下来,璀璨的水晶吊灯流转出浮光与掠影,恍惚间弥漫着一种旧上海的风情。 她身穿一字肩缎面黑色长款礼服裙,衣料包裹下显出纤细的腰身,雪白的肌肤透出淡淡蔷薇色的粉嫩,弯弯柳叶眉下方,画着丝丝缕缕的银灰色眼影,唇红齿白,端庄秀丽。但是与这份成熟的美丽极不协调的是她的面颊上还带着一层稚嫩的茸毛,迷离灯光下,那层茸毛幻化成光晕笼罩了她花瓣般的脸庞。 宽敞明亮的玫瑰色大厅里铺着朱红色的地毯,在这样一个舞台上各色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 薇薇安笑靥如花,眼中闪烁出夜行动物的光芒,她不遗余力地吹捧出版商、制片人然后向他们推销作者和小说。陆双成作小媳妇状跟随其后,敷衍得很认真,值得欣慰的是看中她小说的制片人在业内有口皆碑,近年来出品的一系列影视剧皆是高水准之作。 于兴伟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熨帖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谈吐不凡,态度亲和,看上去像个知书达理的长者。 于兴伟与陆双成握手,略一点头,微笑道:“我看过你写《月满西楼》,情节精彩,构思巧妙,具有很高的可改编性,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被行家认可不禁让她生了几分飘飘然,清亮的眼睛溢出笑意,傻愣愣地不说话。 薇薇安急了,忙使眼色提醒,陆双成一看,脸颊赶紧加塞了羞涩,低眉顺眼回答:“承蒙厚爱,希望您老能多多指教。” 趁没人注意,陆双成偷偷溜到大厅外面透气。 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拂松了紧绷的毛孔,陆双成站在走廊上惬意地舒展筋骨。眼前是一片油油的嫩草地,阳光沿建筑物的棱角照耀下来,每一根草尖凝都聚着光鲜的碧色,风轻轻吹过留下一串影子。 走廊雪白的墙壁上每隔十几步就悬挂着一幅电影剧照,内容囊括古今中外的经典之作。陆双成顺着长廊漫步,目光在一帧帧画面上流连忘返,银幕之上的刹那被定格为永恒,黑白分明被润以缤纷五彩,她当真产生了一种在时空中遨游的奇妙感触。 “你喜欢这张剧照吗?”一个干净的嗓音冷不丁响起,陆双成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长相俊朗,姿态闲适,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金黄色的头发蓬松凌乱,琥珀色的瞳仁澄澈动人,他袒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和一对小酒窝笑吟吟地看着陆双成。 陆双成先是脸腾地红了,随即又气又恼暗骂自己没出息,她昂首挺胸吐出两个字:“喜欢。” “喜欢哪里?”男子好像不满意这个答案,踱步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抬头仔细打量剧照。 剧照内容是一个身穿红色高跟鞋的中年女人独自站在码头,背景是长河落日,有许多白色船舶安静地停靠河畔,女人凝视着从她身旁骑车经过的少女,眼中波光潋滟流露出惋惜与释然。少女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裙子,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目光注视着前方没有看到女人。 陆双成认真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从前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是透过这张剧照,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成长的故事。” 男子闻言扭头望着她,眼眸像星辰一般耀眼,唇角微微浮现一丝笑容,只安静地准备倾听她下面的话。 “属于女人的一半画面是彩色,属于少女的一半画面是黑白,我觉得色彩代表的是时间的流逝,女人与女孩的右耳垂都有一颗痣,我猜测她们是同一个人的现在与过去。”陆双成顿了顿,又说,“码头或许象征着追求,她们同时出现在码头,暗示从勇敢无畏的少女到饱尽风霜的女人之间的转变。” 男人眉眼带笑,开心说道:“小姐独具慧眼,这张剧照是电影的结局。这部电影名为《百川归海》,说的是一个出身在小渔村的少女勇敢追逐爱情,但是总被人辜负,耗尽青春还是求而不得的故事。” 他俏皮地冲陆双成眨了眨眼,笑问:“你认为故事是一个悲剧吗?” 陆双成歪着脑袋想了想,正色道:“我认为故事既不是一个悲剧也不是一个喜剧,只是一种生活。女人虽然最后失去了青春并且没得到什么,可是从女人释然的神情和停泊的船只来看,她内心其实获得了安宁。再说少女穿着红裙子而女人穿着红色高跟鞋,我觉得这代表着精神的延续,尽管岁月无情,可女人依然是那个充满激情、热衷追逐的女人。” 说到此处,陆双成情绪突然低落,轻叹一声继续说:“人们认为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在历经磨难后应该成长为武功盖世的大英雄,然而生活中其实许多事都是徒劳无功。你挑灯夜战做一张试卷,老师不过匆匆看上一眼;你浇水施肥照料一棵树苗长大,它却死于一场风雪过后;少年时你倾心爱上一个男孩,成年后甚至不会出席他的婚礼。” 男子与她四目相对,微笑着说:“你知道我最喜欢哪本书吗?我最喜欢《老人与海》。你记得老人与海的结局吗?” 陆双成眼前一亮,脱口而出:“老人把鲨鱼的骨头带了回去,他睡着了,又梦见了非洲的狮子……他什么也没得到,但证明了勇气,重拾了信心。” “没错,我的电影里想表达的正是一种对生活的信念。”男子带着自豪感愉快地说。 陆双成一时目瞪口呆,诧异地问:“你的电影?” 男子泰然自若,侃侃而谈:“我是美籍华裔,从小热爱电影,十三岁时开始拍摄短片,现在在环球影片公司任职。这部电影是我正式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从未在内地上映,业内评价也不高,但是我一直为这部电影感到骄傲。所以,感谢今天你对电影的欣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一张电影光盘送给你。” 陆双成听完淡定地将下巴合上,点点头说:“不介意。”忽然想起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景行向她伸出右手,彬彬有礼地说:“我的英文名叫luckassen,中文名叫景行。” 陆双成顿时犹遭雷击,天啊!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导演luckassen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景行看着她饱受打击的神情,只得尴尬收回右手,他眯着眼睛凑近陆双成,幽幽说道:“不要腹诽我,我能知道的!” 陆双成白了他一眼,语气绵软无力:“我叫陆双成,你好。” 言毕,她极不信任地挑起眉毛,上上下下打量景行,“你该不会是冒名顶替吧?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拍出《三八线》那样的战争片?” 景行理理领结,极为不满,“莫扎特五岁作曲,甘罗十二为宰相,比尔盖茨二十岁创微软,爱因斯坦二十六岁提出相对论。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吗?” 天才了不起啊?陆双成冷哼一声,心想这家伙明明骄傲自大偏要装作文质彬彬! 她丧失了谈下去的兴致,故意高声喊道:“天才,麻烦你让一让,我该回去了!”说着绕开他,扭头就走。 景行着急了,追赶上她:“哎,你别走啊!他们太无趣了,我们再聊聊嘛!我可以给你签名照。” 陆双成发现那人不止是自大,而且是不折不扣的自恋狂,她连白眼也懒得翻,直接无视景行。 景行情急之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板起脸生气地说:“我不管,你要陪我玩!” 他力气奇大,陆双成在钳制下动弹不得,她不禁恼火,厉声喝道:“放手!”手臂被慢腾腾松开,陆双成看也不看跨过景行径直往回走。 “哇!你……欺负……我!”突然从背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泣声,陆双成回头,目光悚然地看着景行在地上撒泼打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汪汪的眼眶滚落下来。 陆双成暗暗心惊:此人该不会是精分吧? 故人重逢 陆双成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家里的小狗钱钱,想到钱钱圆滚滚的肚皮,毛茸茸的爪子,她心一软哄道:“别哭了,我陪你玩!” 景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撅起嘴,眼珠子滴溜溜地瞧着陆双成,:“你不能骗我哦!不然我让哥哥打你屁股,我们拉勾!” 陆双成登时哭笑不得,她不明白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景行拉着陆双成坐在草地上大谈特谈电影史,说到兴奋处他会手舞足蹈地比划,还会像只小鸟欢呼雀跃又跑又跳。 陆双成发现他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只是对电影洋溢着一种由衷的热爱。 天空蓝澄澄如一汪碧水,几缕白云像零落的花蕊浮游天际。 景行说得口干舌燥,往绒绒的草地上一倒,小草钻出脑袋挠他的颈脖,他便咯吱咯吱笑个没完没了。 陆双成心情不错,随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景行很不客气地瞥了她一眼,说:“你真笨,这是我和哥哥的家,我当然在这里。” “你总说哥哥,你哥哥是谁呢?”陆双成好脾气地追问,内心对那位素未蒙面的哥哥充满同情与敬意。 “顾景行!你居然偷偷跑到这里来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横在草地上,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女两手插腰,怒气冲冲瞪着景行。 景行连滚带爬躲到陆双成后面,身子瑟瑟发抖,嘟嘟囔囔:“恶龙来了,要把我抓回城堡!” “你快跟我回去!”少女冷冷命令道。 顾景行固执地摇摇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双成,含泪说道:“姐姐救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陆双成摸不着头脑。 “小行,别胡闹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田晓菲身后。 男子眉目疏朗,朱唇玉面,一身清贵之气,较之顾景行多了几分丰神俊逸,看见美男陆双成自是赏心悦目,不过居然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哥……”顾景行低声说,他认命一般慢慢吞吞朝田晓菲走去。 田晓菲见状十分得意,残暴地拧着顾景行的耳朵,恶声恶气逼问:“你快说说!谁是恶龙?” 顾景行嗷嗷直叫唤,连连求饶,“是我!是我!” “这还差不多!”田晓菲松开手,开怀大笑,她揪着衣领将顾景行拖走了。 顾景行频频回头看陆双成,大声喊道:“姐姐,记得要来看我呀!” 田晓菲一个爆栗砸在顾景行脑袋上,扯着嗓子叫嚷:“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跟谁都熟!” 陆双成目送着两人离开,只剩下她与男子,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见男子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扯开一个笑脸,寒暄道:“你是景行的哥哥吗?” 男子用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莫名复杂,他好像没听清陆双成的话,嘴唇动了动,噙着嘲讽一字一顿说:“我是顾景行的哥哥,我叫顾维安,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陆双成惊疑地仰面直视他,一张俊朗的脸纤毫毕现铺展在她眼前,她心如洞开的山谷,耳旁听得风雪交加狂野地卷过。 顾维安一遍遍地想为什么是她?多熟悉的面容,多陌生的面容,年月里多少洪流凶猛地冲刷,褪了颜色敛去笑容失掉声音,他以为早就淹没深海的面容却跨越重重迭迭的光阴呐喊、沸腾,他的一根神经骤然生痛了。 “是你啊?多少年没见了,有十年吧?我都认不出来了。”风雪过后,她云淡风轻笑了。 沉默只是一瞬间,他转头望向别处,朗声附和:“是啊,十年了,变化真大。你还好吗?” 陆双成微一耸肩,语调轻快地说:“挺好的,你相信吗?我当了网络作家。” “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你呢?同学聚会的时候还有人说起你。” “是吗?他们说我什么?” …… 他们像一对旧友在草茵上慢步闲谈,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絮絮低语。 长谈过后,两个人都回到大厅里,重新融入各自的人群里。 隔着欢声笑语,她曾遥遥地望上顾维安一眼,他犹如光源被一众人簇拥着奉承着,举止文雅得体可总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暮色四合,东道主顾维安为客人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陆双成惦记和男友的约定,与薇薇安等人道别后匆匆离开。 手指碰触门把的瞬间,她本能地朝远处的那张桌子瞟了一眼,只见顾维安端着一只高脚杯,微笑着地倾听别人畅谈,他似乎感应到什么,飞速转头向她看过来。 那一眼稍纵即逝,陆双成关上门仔细一想,咬定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分别前他们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互道“再见”,但是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不会再见。 那天宋钧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他喝了些威士忌正享受着微醺的醉意。 助理toni一脸苦大仇深地告知他行程,“晚上六点半有访谈节目,晚上八点约了制片人……” 他双手抄在口袋里,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心里反复品味当红女明星令人遐想的暧昧暗示。 他对这一场走秀式的宴会兴趣不大所以迟到了,但没关系人们愿意花费时间等候他这位巨星登场。 电梯在迅速上升,按钮数字不断闪烁,助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兴许只是太过无聊,漫不尽心地抬头望了一眼。 一眼捕捉到了对面电梯里的她,于是身边的一切都不自然地静止下来,就像在高速摄影镜头下瞬间定格的照片,栩栩如生,却虚幻得极不真实。 陆双成这个女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识,宋钧对待她的感情可以用魂牵梦萦来形容。 接拍影视剧、参加综艺节目、代言广告产品,只要质量过关、价格合理他是来者不拒,一年到头极少休假,宋钧是演艺圈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人们总说宋钧短短几年从无名之辈成为天王巨星这都要归功于他的付出。 可是没人知道,付出的动力最初来源于一个女人。 每次电视节目上映,宋钧都会要助理为他收集收视率数据,他已经站得很高她能看得见吗? 闲来无聊时,他会翻看粉丝在微博下的一条条评论,心想这里面有一个她吗? 巡回演唱会必定要开在最大的体育馆,他听着周围粉丝狂热的呼喊声,不经意间会去寻找她的脸? 不要误会,宋钧之所以对她朝思暮想,仅仅是因为期待她追悔莫及的神情。 在宋钧的设想里他们应当这样相遇:他被狂热的粉丝团团围住,陆双成在人群中大声喊:“宋钧!我是陆双成啊!你还记得我吗?”而他绝不施舍她一眼,只对助理摇摇头,然后坐上车绝尘而去。 toni看着宋钧脸上阴森恐怖的笑容打了个寒噤,小心翼翼提醒说:“电梯门开了,我们出去吧。” 宋钧大梦初醒,急切地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要马上去办!”说罢,把toni推出电梯。 等到下楼时人早已不知所踪,宋钧顺着柜台小姐指出的方向狂奔,最后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那一抹黑色的人影。 他气喘吁吁扶着墙壁,笑得差点断气,心里却快活地叫嚣:陆双成,这回我可算逮住你了! 地下停车库里静悄悄的,陆双成屏息凝神听着背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追悔莫及:为什么要独自离开?为什么要向佳莹借车?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 陆双成假装化妆,拿出镜子,从镜子里瞥见那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遮得严严实实,一阵寒凉沿着她的脊椎淌下。 她不知道从电视新闻里看过多少起变态男人绑架单身女性的报道,但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地下停车场里没有人,手机也没有讯号,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一旦她试图逃跑极有可能激起男人的行动。 她该怎么办? 她悄悄踢掉了高跟鞋,趁其不备拔腿就跑,奔跑速度如流星赶月。七拐八弯后,终于看不见“尾巴”,她长吁一口气,正打算起身时眼角余光扫见左后方有一人影。 陆双成猫腰摸出手提包里的防狼喷雾,作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打着哈欠缓缓起身,瞬间快如闪电朝那人扑去。 男人一惊,愣了愣,陆双成右手紧攥防狼喷雾对着他的眼睛一通猛喷。 “啊!你干什么?……”男人捂着双眼,惨叫连连。 陆双成抄起手提包如暴风骤雨般砸下去,一边打一边痛骂:“死变态!让你跟着我!打死你个死变态!”她越打越痛快,干脆手脚并用,拳脚相加。 “别打了!别打了!……”男人见抗议无效,只得抱头鼠窜。 实在被打得痛了,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口罩气急败坏喊道:“不要打了!我是宋钧!” 不说再见 陆双成直愣愣望着宋钧,情不自禁地上前掐了一把男人的脸蛋,手感光滑细腻。 她鉴定似的小声嘀咕:“还真是如假包换的!”一颗心随之从嗓子眼落了回去。 两条手臂又青又紫,额头破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宋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劈开陆双成不安分的手,火冒三丈冲她嚷嚷:“你这女人难不成是土匪吗?见人就打?你知道我这张脸值多少钱吗?破相了你赔的起吗?”随即刻薄地打量她一眼,“总不能自己长得不好看,就报复社会吧!” 不说还好,一说就惹得陆双成恼火。她方才可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时刻,痛打宋钧的时候甚至抱着可能会死的决心。现在倒好,她还没追究责任,宋钧却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你说我是土匪,我还觉得你是神经病呢!你打扮成这副模样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是想干什么?难道不会说句话吗?是个单身女性都会把你和跟踪狂、死变态联系在一起。谁让你偷偷靠近我的?打你属于正当防卫,知道吗?别以为自己长得跟多花似的,所有的蝴蝶都要围着你转。”陆双成凭借高中时期与他唇枪舌战的丰富经验成功扳回一局。 宋钧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心虚自己的动机和行为确实不算光明磊落。 “说啊!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陆双成乘胜追击,咄咄逼人。 宋钧不甘示弱,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指责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公共停车场是你家吗?我不过是碰巧路过然后看见一个人长得挺像老同学的,就准备上前打个招呼而已。谁知道你发了疯一样打我,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还有你说什么我打扮得像跟踪狂?我怎么说也是个大明星,知道有多少狗仔等着曝光我吗?还有你居然敢说我是死变态,不怕‘钧瓷’把你生吞活剥了?” 宋钧暗爽心想小爷我这些年演艺圈可不是白混,对付你个小丫头还不绰绰有余?他双手抱臂放在胸前,斜睨着陆双成,那姿态俨然神圣不可侵犯。 陆双成这才反应过来,拿出正眼瞧他,终于醒悟过来:当年的少年已长大成人,不再是能和她嬉笑怒骂的人。 记得有一次,她正在翻看宋钧的新闻,佳莹看见就色咪咪地笑着说:“这个宋钧,颜值爆表,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唱歌、演戏样样在行,就是绯闻多了点。不过,这不妨碍我喜欢,难得咱俩有共同爱好。” 陆双成笑了笑,坦然地说:“是呀!我也喜欢他。” 那段少年时的情缘犹如胸口隐秘的朱砂痣,她从未与人言说。不过,就算是说了,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 陆双成怔忡半晌,片刻后微微笑了:“这件事是我不好,不过你也有错,既然没什么大碍,那么大明星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他已经摆开阵势预备大战三百回合,她却偃旗息鼓轻易投降。这完全不符合陆双成往日的剽悍作风!宋钧心里五味杂陈,一点没有取得胜利的喜悦。 “嘘……别说话!有人来了。”陆双成压低嗓音提醒道。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洪亮的男声纳闷道:“我刚刚明明听见这边很吵,怎么没人呢?” “我也听见了,咱们再看看,可别混进来什么人。”另一个回应说。 两个人蹲在一辆汽车后面,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确认保安走了之后才起身。 “我说,咱俩又不是偷情,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宋钧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陆双成懒得理他,眼皮上翻,“你不是说你是个明星吗?就算不是狗仔,保安看到你这身打扮肯定要盘问一番。” “看不出来,你还会替我着想。”宋钧嘿嘿一笑,得寸进尺,“一会可能还有人来,我们上车说吧!对了,你的车在哪?” 一辆银色宝马轿车内,陆双成坐在驾驶座上,宋钧坐在副驾驶座上。 宋钧仰面靠在真皮座椅上,头枕着双手,调笑说:“看起来你混得不错,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是一个网络作家,平时写点言情小说,至于车是问朋友借的。”她一五一十回答。 宋钧弹跳般瞬间坐直身子,转头盯着陆双成,“朋友?什么样的朋友?男的、女的?”胸口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频率快速地起伏着。 想要尊敬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双成剜他一眼,板着脸冷冷地说:“不管是什么朋友也和你没关系!” “我不过随口问问。”宋钧讪笑,心中没由来地轻松,“对了,你看过我演的戏吗?觉得怎么样啊?” 明眸透出清亮的光,唇边隐隐含着一丝笑意,面部神情保持着兴奋与紧张,他紧紧凝视着陆双成茶色的眼睛像个孩子等候老师的夸奖。 陆双成恍惚记起,那一天是冬日午后,太阳从云层里挣扎着露出笑脸,他在亭子里等她,穿着一件拉风的蓝色运动服,阳光在他发梢洒下一片碎金般的颜色,脸颊则被风度冻得青紫。 一看见她,他得意洋洋地说:“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烧仙草,还热着呢!”说话时口鼻呼出一阵白色的雾气,宋钧小心翼翼打开上衣拉链,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杯温热的奶茶。 眼眶不觉湿润,陆双成尴尬地错开视线。 “嗯,演得很精彩,没想到你成了大明星了!”她说,“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两个人东拉西扯说了好些话,仿佛时间并没有在他们中间产生隔膜。 “啊!”陆双成惊声尖叫,“我和男友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跟你说了半天居然把这事忘了。不行!我必须要走了!” “那正好,我也有事……就先走了。拜拜!”宋钧识趣地下车。 他蓦然转身,阔步离开,像计划的那样不说一句再见的话,宋钧笃定陆双成眼中自己的背影无疑是潇洒的。 然而快接近停车场出口时阳光掠过脸庞,他在心里发问:就这么结束了吗? 陆双成启动车子正打算离开,一双手猛力拍打车窗,她皱着眉头缓缓摇下玻璃。 只见宋钧弯下腰单手搭在车窗上,胸口明显地起伏着喘气。 “怎么了?”陆双成疑惑不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眼里有惊讶但是没有喜悦,宋钧看得清楚。 “把你的手机给我!”他拍拍车顶,没好气地说。 陆双成迟疑片刻,还是依言将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宋钧拿起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 童声合唱版的《虫儿飞》欢快响起,陆双成大开眼界,她实在没料到大明星原来也有颗向往纯真的心。 “盯着我做什么?”宋钧把手机还给她,双手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 他脸庞高高仰起,下颌与脖颈勾出上扬的角度,眉尾一扫,慷慨地表示:“我知道你想要我的联系方式但又不好意思说,是吧?” 陆双成可以对天发誓她没有这么想过,然而在宋钧灼灼目光的威视下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双成连鞋子都顾不上换急匆匆进门,迎面与兆言撞了个满怀。 何兆言一把扶稳女友,为她轻轻揉一揉额头,嗔怪道:“你呀!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撞疼了吗?” 陆双成鼻子一酸,他待自己从来都是温柔体贴。她心中愧疚,可怜兮兮地道歉:“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同学多聊了几句,就来迟了。” 没等他开口询问,她倒先老实交代。 手指轻触她的额前软发,何兆言叹息得毫无脾气,“行了,我去把饭菜热一热,洗洗手准备吃饭。” 吃饱喝足,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剧。陆双成依偎在男友的臂膀间,看着电视上宋仲基对宋慧乔深情表白:“一切都很想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想你,折腾过身体,费过劲,喝过酒,试过一切,但还是很想你。” 伸手戳戳男友,她瘪着嘴抱怨:“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多说点甜言蜜语。” “不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固然不可爱,可一天到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男人一定不可靠。”他倾身向她,亲吻着她妩媚美妙的芳唇。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白皙的颈脖上,他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你吃饱了,可是我饿了。”陆双成脸上火烧一般烫了起来,她踮起脚在他的唇瓣印上一个吻,狡黠笑道:“是吗?我也刚好饿了。” 何兆言将女友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向卧室走去…… 只如初见 激情过后云收雨歇,两人相拥而眠。 夜阑人静,陆双成迷迷糊糊睡醒,她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 冷月如霜,洒落一地清辉。 她拿着一杯热水站在窗户前面,五光十色的华灯,把暗夜照得如白昼一样明灿。高速公路像城市里的一道道血管,纵横交错,川流不息。 盛放美丽最好的器皿是回忆。顾维安和宋钧都是她曲折幽深回忆里春衫薄的少年郎。 他们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她端坐在教室中目光平视讲台,对女生们的讥讽耳充不闻。陆双成唯一记得的是头顶上的风扇摇晃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期间她无数次设想过拉开板凳,冲下楼梯,赶在他们没离开之前说上一声“对不起”。但是怯弱的她最后什么也没有做。 每次想到他们,陆双成心怀愧疚认为自己欠一句道歉。然而他们现在已经拥有光芒万丈的人生,当年不值一提的小事并没有发生什么蝴蝶效应。再见面的时候她突然释然了,于是换上一副笑脸大大方方与他们打声招呼。至于青春年华、未了的情愫以及没有说出口的话对她而言如同车窗外面绮丽的风景,一阵风似的从眼前飞走了。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卧室里静静生长着男友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的心浸润爱意,慵懒满足。 顾维安辗转难眠,一双眼睛始终清冷地睁着。 其实在她之后,顾维安与不少聪慧美丽的女人交往过。他温柔体贴出门永远记得替女士拎包;他善解人意能帮她们挑选出最喜欢的高跟鞋;他慷慨大方从不在意礼物的价格。所有的女人都说他是一位优雅有礼的绅士,但是最后她们一个个却都提出了分手。 顾维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就成了钻石王老五。然后有一天,顾维安交往过的一个女人嫁给了他的好友,婚宴上新娘子豪爽地挨桌敬酒。轮到顾维安这一桌,新娘子冲他飞了个媚眼,捂嘴娇笑道:“现在后悔也晚了!” 顾维安倒是不后悔只是有些纳闷,于是恭敬请教她当初和自己分手的理由。新娘子笑了笑,伸手将一络发丝挽至耳后,口吻淡淡的,“有一次你睡着了,我听见你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杯盏颠簸,酒水淋湿西服的领口,他默了一瞬想出了那个名字,一撇一捺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得胸口疼痛难忍。 原来他还记着。 从球拍轻快反弹后,羽毛球划过九月的晴空,朝远处飞去,普安一中参加入学军训的新生眼巴巴观赏着操场对面高二学生们悠闲的体育活动。 火球似的太阳明晃晃地高挂头顶,天空万里无云,干燥的微风包裹住了他们的全身,绿色的军训服黏贴着皮肤,汗水一滴滴顺着脊梁往下流。 “说你呢!不要动!军姿都站不好!”教官把手背在身后,来回踱着步子。 顾维安听到宋钧嘴里不时发出富有创意的咒骂,他扯扯嘴角强忍住笑,突然觉得两腿也没有那么酸痛。 站了约有四十分钟,顾维安前面的人影一晃,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女生扎着马尾辫,长得面容清秀,两颊潮红,双眼紧闭。顾维安猜测她应该是中暑了,其他人见状七嘴八舌纷纷围了上来。女生被喂了水后悠悠转醒,她望着教官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还能站军姿。”说罢又晕了过去。 教官大手一挥吩咐顾维安赶快把女生背去医务室。女生身子绵软体重又轻,顾维安心里着急背上她走得健步如飞。 走了好一段路,女生忍不住开口抱怨,“喂!同学你能不能走慢点?这样颠得我很不好受啊!” 顾维安一愣,扭头瞥见女生正用黑白分明眼珠子瞪着他,她哪里还有方才弱柳扶风的样子。 “你没事啦?”顾维安惊讶道。话一出口他感到自己有些傻气,人家摆明了是假装中暑。 果然,女生心虚地缩回脑袋,不过片刻后她理直气壮地声明:“我刚刚是真晕,然后被你晃醒了。你知道吧?七个小矮人就是把白雪公主给颠醒了。” 顾维安憋了半天没忍住,小声纠正说:“白雪公主不是被王子吻醒的吗?” “嗯……”女生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呛道,“白雪公主怎么醒的和你有关系吗?脑子里面净想些什么?” 听女生这么一说,顾维安顿时感觉他从一个见义勇为的大好青年沦落为满脑子有色思想的无耻之徒。他心中郁郁不平,干脆闭口不言。 女生取得胜利得意之余,不免对男生产生了几分同情。她过分热络地询问:“听你的口音不是普安人吧?” “我是上海人,到普安一中念书。”顾维安悻悻回答。 “你和爸妈住在一块吗?” “我爸妈在上海,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女生是自来熟,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甚至对食堂的肉包子都做出了一番点评。 她叽叽喳喳眉飞色舞说着,他安安静静侧耳倾听着,一开始还会不耐烦,听多了却入了耳。顾维安不时附和一句,脚步也跟着放慢速度,五分钟的路程被延长成十分钟。 到了医务室门口,顾维安弯下腰,女生一溜烟从他后背上滑下来。 “同学辛苦你了!”女生鼓舞似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盈盈地叮嘱说:“教练要问起来,就说我病得不轻,浑身无力,反正今天没法训练。” 顾维安点点头,心里觉得莫名的失落,只能往回走。 “对了,我叫陆双成!”女生歪嘴一笑,右手轻轻一挥和他道别。 顾维安闻声回头,细碎的阳光洒落她的脸庞,笑容是金黄色的。 人行道两旁桂花密密匝匝,一簇连着一簇,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朦胧的淡黄色,轻风袭来,叶子发出一阵低语般的沙沙声。 他站在那里,嗅出了沁人心脾的芬芳。 宋钧喝得酩酊大醉,可能是还不够醉的缘故,头痛欲裂的感觉非常清晰,胃里翻江倒海,酒气直冲喉咙,他从沙发上翻身起来,头重脚轻地往洗手间跑。 一阵阵胃痉挛,一股股酸味从嘴里呕出。他不知道吐了多少次,感觉那胃吐得就剩一层皮了。 他像一滩烂泥似的坐在地板上,许久缓过劲挣扎着爬起来。宋钧把脸浸泡在冰冷的水池中,直到麻木的神经被刺激醒,他猛然抬起头看见了镜子里落魄的人。 五年前他的第一张专辑大卖,热闹非凡的庆功宴上宋钧畅快极了,不顾经纪人劝阻酒水一杯又一杯下肚,直到喝得不醒人事,他被人扶着去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呕吐不止。等人都走光了,他还躲在卫生间里,从口袋里颤巍巍地摸出手机,第一次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宋钧喘了一口又一口气,终于想好要说什么话,然而电话那头的回复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想到这里宋钧脸色骤变,急忙打电话给陆双成,忐忑不安的等待后依旧是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拨……” 一如当年,宋钧挥拳打向镜子,“咔!”镜子四分五裂,镜子里的他亦支离破碎。 宋钧双手捂着,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喉咙深处爆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倏地眼泪从指缝间慢慢流出…… 他犯了魔怔,一遍又一遍拨打她的电话,每次听到“稍候再拨”就挂断重拨。 那天晚上,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宋钧累得蜷缩在地上睡着了。 再见故人 第二天早晨,户外一片明朗,阳光悄悄地从百叶窗里漏进了房内,把恬静的一层红光笼罩在床铺上。 宋钧把头靠在枕头上,眼睛闭着,昨晚的种种记忆涌上心头,他懊恼万分,自己究竟喝得有多醉才会犯贱地不停打给她。 经纪人张扬坐在床头,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眉毛、眼睛皱作一团,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打量着他。 宋钧吓了一跳,眼光斜睨过去,流露出一脸的嫌弃,“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小爷我是直的!” 张扬是个gay这在圈内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手段了的又尽职尽责,与宋钧一直合作愉快。 “你确定你不是gay?”张扬用兰花指一挑,笑容暧昧不明,“你昨晚给我打了五十三个电话,害得我和ben的烛光晚餐都没得过,连夜飞回来把你从卫生间扛回床上。” “我什么时候……”宋钧突然醒悟过来,“这么说,我昨天晚上是给你打的电话?”愉悦像一阵电流似的瞬间击中他的心脏,原来她没有故意不接电话。 张扬听出言外之意,立刻来了兴致,他俯身凑近宋钧唏嘘道:“你这五十三个电话半夜本想打给哪位佳人啊?该不是晴大美人吧?” 宋钧翻了个白眼,嘴角衔着一丝冷笑,“那个公主病患者不是我的菜!” 审视着宋钧帅气的面孔,张扬幽幽说道:“你私底下怎么闹公司也管不着,我只提醒你别被狗仔盯上。你现在处于事业巅峰期,多少人眼红妒忌啊!拎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千万不要自毁前程。” 陆双成发现原本佩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她心急如焚,翻遍了家里和工作室每个角落还是找不到。佳莹提醒她说:“是不是丢在何兆言那里了?”她忙打去电话,兆言也说没有看见。 最后,陆双成思前想后觉得项链可能是昨天参加宴会时弄丢的。她只能打电话询问月光酒店客服人员,可费尽唇舌得到的结果是没有找到项链,不过他们愿意按照原价赔偿。 工作室里明亮整洁,绿色的布沙发、棕色的木制书桌和两米高的书架摆放有序。她蹲坐在沙发上,把滚烫的脸蛋偎在膝头,两只眼睛木然盯着墙壁上摆动的指针,心脏撕裂着,但眼泪好像干涸了一滴也流不出来。 顾及到工作室外面同事的眼光,陆双成没有勇气抱头痛哭,所以她决定化悲愤为力量,找个餐厅然后美美吃上一顿。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电显示是顾维安,陆双成很惊讶。 “抱歉,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你,打扰到你工作了吗?”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醇厚。 “怎么会?我很闲的,巴不得被人打扰。”她笑了笑。 掌心里的链坠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顾维安五指聚拢攥着项链,恍惚觉得冷硬的物件也有了肌肤的温度,心旌不由得荡漾。 片刻后他神态恢复如常,不疾不徐地说:“景行捡到一条项链,是水滴形状的,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戴过,所以想问问是不是那天你在酒店丢的?”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以为找不到了。”陆双成长舒一口气,对顾维安感激不尽。“你能把项链寄给我吗?不然,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取吧!” 顾维安建议说:“这样吧!我今天下午刚好要到你们公司附近谈一笔合同,如果你觉得方便的话我可以把项链带给你。” 陆双成连声道谢,答应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他说:“不用说‘谢谢’。”声音像坠落湖心的石子又低又沉。 礼貌把界限划得分明,这句话和那股莫名的自尊心一样让她难受,陆双成缓缓举起头来,轻快地对他说:“你帮我找到了项链,那我请你吃饭吧!说,你喜欢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两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陆双成试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口红涂了抹,抹了涂,她愁容满面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徐佳莹趁其不备从背后扑向她,两个人快活打闹一番,并排躺在床上娇喘着气。 青葱食指点上闺蜜的额头,徐佳莹笑话道:“我说,你又不是去见老情人,纠结个什么劲?” 陆双成一听这话不禁呆愣住,半晌又笑得开怀,“我就是去见旧情人!” 她挑了件平日常穿的白色流苏裙,然后画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最后把七零八落的衣服统统收进衣柜里。 胡同小院里的一家露天餐厅,乍一进门陆双成就被这老树森森的院子吸引住,虽不大但被植物簇拥着犹如一个天然小氧吧。初夏的下午日光从树叶中穿过,隐约有鸟叫在耳畔,能料想到一定会在这儿有一段完美的下午茶时光。她沿着木楼梯继续往上,露台视野更加开阔,胡同即景就全在眼前。 客人们疏疏朗朗坐着谈笑风生,既不会冷清也不喧哗,没了都市里忙忙碌碌的快节奏,多出一番怡然自得的乐趣。 顾维安远远地向她招手示意,风度翩翩起身替她拉开椅子。陆双成落座,视线环顾一周,漫不经心问:“你是怎么找到了这么个好地方?我来s市五年了居然不知道。” “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偶尔会过来坐坐。他做蓝莓奶酪蛋糕是一绝,你要是不怕发胖的话不妨尝尝。”顾维安怂恿道。 她一贯秉承想瘦不如享受的信条,遂一口气点了五六种甜品。顾维安双手交合,偏头静静地看她大快朵颐,眼中涟漪阵阵荡漾。 好像透过她陶然自得的神情,他也能品尝出由衷的满足似的。 待陆双成吃饱喝足后,他将蓝色天鹅绒的盒子推过去,轻启朱唇,“物归原主。” 女人直愣愣望着失而复得的东西,双手颤动地打开盒子,她只看了一眼,就掐起项链胡乱套在脖子上。 陆双成小声说:“谢谢你。” 顾维安微微一怔,对她的反常不明所以,忙问:“是项链有什么损坏吗?”神色紧张不安。 陆双成被他的模样逗乐,扑哧一笑,抿唇说道:“项链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这条项链是我妈妈送给我的嫁妆,我却有十年没见过她了,睹物思人而已。” “对不起,我……”顾维安很是歉疚。 “哈哈!……”她笑得合不拢嘴。“你不用觉得抱歉,她又没死。她不过是抛家弃女去了美利坚合众国。” 渐渐地她笑不出声了,整个人像落尽叶子的枝丫只剩下光秃秃的死寂。 “什么时候的事?”他轻轻地问。 “初二。”陆双成夹起布丁咬了一口,味道依然不错。 “那天呢?傍晚时分我路过操场,所有人都走了,你一个人蹲坐在那里抱头痛哭。我问你怎么了,你说你期中考试数学不及格……”顾维安呓语般唤醒回忆。 陆双成仰头凝视他,接过话茬,“然后你安慰我说自己数学只考了二十分,结果三天后我们在期中表彰大会上又见面了,我是年级第二,你是年级第一。” 两人相视一笑,顾维安感慨万千,“后来不管我怎么追问你,你也不肯说那天为什么要哭。” “我不愿意别人笑话我,更害怕别人安慰我。”她回答道,口吻平和淡然。 “现在该我问了!”陆双成眼神透出磨刀霍霍的狡诈,“顾景行是你的亲弟弟吗?” 顾维安黯然摇头,“他是我的表弟,出生时脐带绕颈,幸好医生抢救及时他活了下来。三岁时景行被发现有艾斯伯格症候群,全家人都很伤心,叔叔、婶婶对他愧疚不已,一直悉心照顾他并且不愿意再有别的孩子。七年前他们带景行去美国看病时遭遇枪击案,危难时刻他们用身体护住他,只有景行一个人活了下来。于是,我们把他接到家里替叔叔婶婶照顾他。我发现景行虽然不爱与人交流,但对电影却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天赋。” “发生这么不幸的事,你一定很难过吧?”她低垂着眼帘,睫毛撒下一片淡影。 空气里散发着食物的馨香,汤匙碰触瓷器奏出叮铃轻响,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唯有亲身经历过伤痛才能体谅别人的伤痛。 吃饱喝足,陆双成招来服务员准备买单,阔步走来的却是老板。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长相俊朗非凡,身材挺拔,穿着一件醒目的唐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的醇香,陆双成私心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味道还可口吗?”老板略一鞠躬,笑得宽厚谦和。 陆双成竖起大拇指,心直口快,“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甜点。”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这家店是米其林星级餐厅。”一旁的顾维安补充道。 “老板深藏功与名啊!”陆双成两眼放光,很是钦佩。 老板委实不好意思,苦笑说:“见笑了,我这个人只是喜欢安静做甜点而已。”说罢视线转向顾维安,眼神颇为玩味。“我和小顾是朋友,第一次见他带人来吃饭,要是小姐不嫌弃也跟他们一样叫我‘老张’吧!至于这顿饭当做我请你们的。” 陆双成喜得伸出右手,甜甜喊了一句:“老张,我姓陆,你叫我小陆吧。” 顾维安莞尔而笑,像日落时淡淡的余晖。 暗恋情书 从餐厅出来已是傍晚,顾维安提出送她回家,陆双成婉言谢绝了,于是他也就不再坚持,只叮嘱到家后发条讯息告诉他。 刚坐上出租车,手机铃声大作,陆双成一看来电显示竟是宋钧,着实吓了一跳。 “喂,是……有什么事吗?”陆双成纳闷道。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她猜测宋钧大概是在片场。 半响没有回答,陆双成又接连说了几句话。 “我是宋钧……刚刚……拨错了,挂了!”宋钧支吾其词,匆匆挂断电话。 横店明清宫苑富丽堂皇,鎏金琉璃瓦歇山式顶,檐脊安放走兽飞禽,檐下施以彩绘苏式彩画。宋钧仰面靠在折迭椅上,欣赏起仿制建筑来不觉心情大好。 “魏天纪该你上场了!”导演喊。 “来了!”穿着古装戏服的宋钧答应。 陆双成怅然久之,而后自我安慰:人家大明星哪有空找你闲聊,要联系方式或许只是出于礼貌。 她刚平复心情,闺蜜兼室友的徐佳莹打来告急电话。陆双成顾不上长太息以掩涕兮,告诉司机师傅调整目的地。 地中海酒吧人很多,舞池中间里形形色色的少男少女随着震耳的的士高音乐,疯狂的晃动自己的身躯,白皙的躯体在摇曳的灯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长长的头发在左右上下的来回摆动。 幽暗的角落里,一女子身着红色长裙,凌乱又不失美感的长发不规则的搭在肩上,眼上是浓黑色眼线,妖魅又不失灵气。她一只手优雅的擎着高脚杯,递于若鲜血的红唇间,微微抿了一口。 “美女,我请你喝一杯吧!”染着一头黄发的帅哥端着一杯血腥玛丽笑吟吟走向她。 凄迷灯光下,徐佳莹笑得花枝乱颤,“想和老娘约.炮,没门!” “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陆双成扶住她颤巍巍的肩膀帮助佳莹站起来, 男人知难而退。 徐佳莹望着闺蜜吃吃笑道:“亲爱的,你来了。今天我准备灌醉他然后把他给睡了,可是他居然让我自重,你说他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本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从小到大有多少男人排着队追求我呀!我肯定是被人下了降.头,居然死心塌地看上他了。” 她像个没得到玩具的孩子耸动肩膀啜泣,一道道眼泪在脸上纵横,污损了精致的妆容。 陆双成心下不忍,将伤心的女人揽入怀中,鼓舞士气:“不如踹掉他,凭借你的天生丽质重新找个帅哥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说得不错!”徐佳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片刻后抽抽搭搭回答:“可是他们再好,也不是他啊!” 唉,这女人是没得救了。 她和他的故事陆双成自然清楚。彼时的徐佳莹是象牙塔里人见人爱的女神,而曹影是校园风云人物,他们因为一场元旦晚会有了交集。徐佳莹是晚会的女主持人,曹影顶替生病的室友当了男主持人。徐佳莹第一次发现平日里木讷寡言的理工男原来有着滔滔不绝的好口才,当然,这并非是让她心动的理由。理由是因为长时间踩着八厘米长的恨天高,徐佳莹腿脚酸软一个趔趄倒在曹影怀里。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天舞台上的灯光太漂亮了,他的眉眼映照得清清楚楚,他用坚实有力的搂着我,他冲我笑了。一瞬间,没了喧嚣,没了观众,全世界只剩下一个舞台,舞台上只有我和他。” 从前微博上流行一句话——“那时候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你有车有房,而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 身边的人都说徐佳莹有着一腔孤勇,勇不勇敢她不知道,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爱上了曹影,爱到抓心挠肝,爱到无路可退。 他低头时凝神的侧脸好看,说话时醇厚的尾音动听,就连拒绝她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帅气得无人能敌! 徐佳莹向来是个行动派,一旦确定心意立刻着手制定计划收服曹影。例如,每天晚上睡觉前缠着他聊天;用零食买通他身边朋友提供情报;在校园里制造一场场“偶然相遇”。 她爱得轰轰烈烈,堪比青春偶像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感动天感动地偏偏感动不了他。 从小到大,徐佳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漂亮的裙子,老师的关心,朋友的喜爱太过容易得到,直到遇见曹影她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喜欢她。 “谢谢你愿意喜欢我,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他的拒绝彬彬有礼,嘴角甚至挂着歉意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徐佳莹简直咬牙切齿,思来想去埋怨他太好。对!如果,他抽烟喝酒打架,滥交女孩子,不思进取,自己一准扭头就走。可是曹影不是,他正直善良,他把钱借给丢了生活费的朋友,自己吃了一个月泡面。他宽容大度,不管对谁都是和和气气,就连徐佳莹死缠烂打也毫无愠色。他勤奋聪慧,四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在各类比赛大展风采。 她越想越疼,越疼越想,没人能劝住她,最后所有的情绪在大二的一次学生会聚餐中爆发了。 她借着酒劲拎着一瓶二锅头找到他。 “学长,我敬你一杯!”她笑得春风满面。 徐佳莹喜欢曹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周围人纷纷起哄叫好。 曹影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歉意和惋惜,仰头一饮而尽。 “好!”徐佳莹啪啪鼓掌。 “曹影,我再敬你一杯,这杯酒感谢你在元旦晚会上扶了我一把,让我一见钟情。”徐佳莹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替他重新满上。 起哄的人不笑了,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曹影端起杯子,杯中涟漪激荡,他郑重地说:“谢谢你的厚爱。”还是一饮而尽。 徐佳莹恨恨盯他一眼,随手举起自己的一杯酒便要往嘴里灌。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曹影将杯子抢过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喝光了酒。 “你很好,漂亮,活泼,心地……也好,像小雅一样。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不住……”舌头不太利索,她还是听清了话,也看见了他脸上微醺的甜蜜。 徐佳莹沮丧不已,觉得自己的一身力气都打在棉花上,她无法征服那颗心原来是因为它已属于别人,他也有缱绻柔情只是都交付给别人。 被浇了一头冷水,徐佳莹成了聚餐散会后最清醒的人。于是,她有幸在曹影抱着垃圾桶呕吐时递上餐巾纸,空气里散发着属于他的酸腐臭味,徐佳莹有些可惜,这场单恋她最后记住的居然是腐臭味。 再后来,徐佳莹解放天性,大谈特谈恋爱。男友如隐形眼镜分为“日抛”与“月抛”。 绸面的长裙轻裹着她纤柔的身躯,如水波般从身上流淌而下,长发散漫飘然飞扬,徐佳莹坐在单车后座笑容灿烂肆虐。载着她的是个阳光帅气的男生,他穿着性感白衬衫,左耳戴着水晶耳钉,金色的卷发如波浪一般滑腻柔软。单车缓缓穿梭于林荫道,成了大学校园里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毕业后,徐佳莹回到父母所在的一线城市,凭借985高校的毕业证书和家里的人脉她很轻易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与男友毕业后各奔东西,她干干脆脆提出分手。于是,新的生活又产生了新的男友,她很善待自己,并且从不寂寞。至于过去的人有了各自的圈子渐渐形同陌路,在qq群里冒个泡,或者给说说点赞,不至于让别人遗忘。 偶尔仅仅是偶尔,徐佳莹会想起曹影。他创业成功了吗?他等到“小雅”了吗?他还记得自己吗? 一年后,大学同学聚首,徐佳莹盛装出席。 有人跌落云端,有人青云直上,不过当他们举起一杯酒,还能说起同一件往事。 曹影没有来,有人说他的一个创业伙伴把之前挣得几百万卷走了,现在他连房租都交不起。而且,他青梅竹马的“小雅”嫁给了老外,没有回来。 徐佳莹出差到s市,辗转联系到曹影,她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我来了,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 “好啊!”他一口答应。 大排档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曹影搔头抓耳,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只请得起大排档。” 他头发乱糟糟的,憔悴的脸上挂着熊猫似的黑眼圈,被揉皱的衣服散发汗腥味。 “没关系,等你有钱了,记得在希尔顿酒店请客。”徐佳莹眼角湿润,大笑道。 “一言为定!”曹影朗声大笑还是少年的模样。 二人就着花生米和劣质烧酒侃侃而谈。 第二天,徐佳莹乘飞机返回公司。她递上辞呈,卖掉了父母留给自己的一套公寓,拒绝了男友的挽留义无反顾飞去s市。一个月后,她用一百五十万现金入股曹影快要倒闭的岸英科技有限公司。 曹影主抓生产和科研,强调工业精神和技术研发;徐佳莹长于营销,主抓市场和财务。五年间,四个人的小公司茁壮成长为两千人的大公司,那么多风风雨雨他们一起走过。 之后,曹影问过她许多次:“当初为什么那么相信我?敢把积蓄投入一家快要倒闭的公司。” 她得意洋洋地笑:“因为我早看出来你的公司是一支潜力股,所以先下手为强。” 旧日朋友 佳莹睡着了,娇小的身躯蜷缩在宽大的被子里,恬静而美丽的脸庞泛起笑容,想必是做了美梦。月亮转动她齿轮般的梦,星星趴在窗户上睁大双眼凝视着陆双成。 陆双成不知道是该为好友高兴还是难过,她环顾日日相对的家具摆设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空瘪起来,百无聊赖地查看手机并没有发现兆言的讯息。 “叮~”陆双成打了个激灵,指腹划开微信。顾维安问到家了吗,她这才想起答应了回到家告诉他一声,可中间接了闺蜜的电话转去酒吧,到现在已过了三个小时。原本只当一句礼貌用语,难得别人还记挂,她忙回复:“我到了(*^▽^)/”然后她又习惯性打了一句:“你到家了?”,思前想后觉得不太妥当,他应该正在工作,这样一问人家不免要回复,还是不要打扰了。 微信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片刻后她收到顾维安言简意赅的回复——“好”。 顾维安收起手机对助理说:“电影节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怎么,陆小姐回讯息了吗?”助理眼含笑意,“我早说过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顾维安眼尾一瞥,按捺住不悦:“那你说,她为什么不回覆?” 助理年芳二十二刚跨出象牙塔,还保留着心直口快的率真。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轻轻一转,她一口清脆地回答:“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或者人家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顾维安喃喃重复,灯光投下厚重的阴影使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失落之余又不禁倍感到轻松,不必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顾维安仰首阔步向贵宾通道走去。 凤凰电影节是中国历史最为悠久,影响和规模最大,最专业,最具权威性的电影评奖活动之一,同时也是中国唯一一个国家级的电影节,可以说是中国最专业的电影盛宴。 这样盛大的典礼自然少不了众多演员、导演、制片人、编辑、投资人乃至于社会名流的参与。今年,顾维安以星辰娱乐电影公司的ceo身份出席凤凰电影节。 顾维安随着熙攘的人流进入会场,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 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恣意凌乱着,琥珀色的眸子散发出湛然的寒气,鼻梁刀削斧劈般立体,褚红的嘴唇似笑非笑勾着,左耳的黑色碎钻闪烁诡惑的光芒。宋钧穿着深蓝色西服内搭一件纯白衬衫,衬衫松开的一颗纽扣下露出健硕的小麦色肌肤。 顾维安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明星不论身处何处都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光芒。 娱乐圈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圈子,两个人当然不是第一次碰面。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两个人从挚友变成情敌,又从情敌变成熟人。顾维安奉守礼节愿意假以辞色,可宋钧连个好脸色也欠缺。 顾维安照例微笑点头,然后扭头与身边的导演攀谈。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较量他早已领悟到对待宋钧挑衅最好的反击是无视! 好巧不巧二人被安排在邻座的位置。宋钧抢先一步落座,大剌剌地翘起二郎腿拦住顾维安去路,他感慨唏嘘:“他们可真没眼力劲居然把我们安排在一起,为避免影响我们观看电影节的心情,不如顾老板重新找个位子吧。” 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聚拢过来,谁也想不到宋影帝会当众给顾维安难堪。因为两位都是狠角色,所以大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多是看看热闹。 先前与顾维安攀谈的新生代导演王磊有意拉拢顾维安投资,现下见宋钧为难顾维安,他仗着与宋钧有几分饭桌上的交情,决心卖顾维安一个人情,于是出面做和事佬。 王磊满脸堆笑,向宋钧说:“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既然宋哥不满意座位安排,如果不嫌弃我们交换一下位置。” 其余人纷纷称是,帮助劝和。 宋钧斜睨他一眼,抱臂冷笑道:“我宋钧虽然广交朋友,但自问没有王大导演这一号朋友,所以还请王老板不要多管闲事。” 王磊年轻气盛,听了这一番羞辱脸上挂不住,指着宋钧怒骂:“宋钧,你tm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就是个靠跑龙套起家的演员嘛,别给脸不要脸!”转脸向顾维安谄媚,“顾老板您说是不是?” 宋钧攥紧了拳头从座位上蹿起,一把揪住王磊的领带,顾维安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定定看着他平静地说:“外面可都是记者,你想上微博热搜吗?” 王磊被猛然推开,一个踉跄摔向身后座椅,顾维安冷眼旁观并不出手。 “疯子!疯子!宋钧你真是个疯子!”王磊瑟缩在座椅后面,心有余悸地咒骂他。 宋钧不怒反笑,欺身迫近:“所以,不要惹疯子。”说罢,心情大好,自顾自重新坐下。 “宋钧不过是和王导演开个玩笑而已。”顾维安客客气气地宣布说。 观众看闹剧落幕便也各自散了。 不料,顾维安施施然从旁坐下。宋钧脸色铁青瞪他:“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电影节已经开场了,你还嫌风头出得不够?”顾维安侧身靠近他,笑逐颜开的脸庞就像被风吹过的早稻田。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好似一对好友在窃窃私语。 虚假的笑容让宋钧感到一阵恶寒,可顾维安偏偏以德报怨帮了他,于理有亏他只得闭嘴。 激扬的音乐伴随着雪亮的灯光,金灿灿的舞台在千呼万唤下缓缓拉开帷幕……舞台下,交错的光影宛如踏碎了的星辉。因为眼前灯火的映照,再矮小的人也有高大的背影,尽管影子常常是扭曲的。 宋钧的思绪乘着浮华的光影飘飞到很远的过去。 曾经他们是铁哥们。宋钧是普安人,和顾维安的爷爷奶奶是邻居,暑假爸爸妈妈带着顾维安回老家看望父母,走家串巷两个同龄的男孩子也就成了玩伴。 顾维安安静懂事,宋钧调皮捣蛋。 宋钧喜欢顾维安,因为顾维安是个好孩子。每次他想出去玩就拽上顾维安一道,那样大人们多半会允许,因为他们觉得和好孩子一起玩就能成为好孩子。宋钧喜欢顾维安还有一个原因,他会给自己“打掩护”。如果他想去谁家的院子里偷摘柿子,顾维安会巧妙地引来主人家的恶狗。如果他回家晚了顾维安总会替他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维安喜欢宋钧,因为宋钧是个坏孩子。他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这里没有规矩绳墨,他不必做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他又跑又跳,学会了上树摘柿子、下河摸鱼,如何烤地瓜以及怎么撒谎。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乐趣从探索大自然上升到了探索人类文明—游戏上。 顾维安生活在城市能买到最新的游戏卡带,而宋钧能无师自通将游戏玩得风生水起。他们之间深厚的革命情谊是从打怪升级中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顾维安初中毕业时,父母从国企辞职着手创业,他被父母寄送到爷爷奶奶家。在他多番央求下,父母通过“走后门”让他和宋钧分配到了一个班级。 像所有关系亲密的少年一样,他们在体育课上汗流浃背地打篮球;他们在语文课上昏昏欲睡神游太虚;他们翘掉自习课去网吧打游戏。 当然他们也会发生争吵,这个时候两个人通常会采取打一场游戏或者打一场架的方式来解决。 他们像两只凶猛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对方挥出拳头,一场汗如雨下的激烈交锋后宋钧和顾维安并排躺在草坪上喘气。 瓦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春风像情人的手拂过少年的脸颊,碧绿的草尖挠痒了脖子。 “天空真tm蓝!”宋钧吐出一口气。 “你真tm俗!”顾维安也吐出一口气。 无心男孩 毫无悬念,宋钧凭借口碑与票房齐飞的文艺片《路亚在哪里?》收获凤凰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大奖,他的一席获奖感言将会场的气氛带到高.潮。 人们沸腾了,他们欢呼、尖叫、鼓掌。热烈的掌声像浪涛般席卷全场,经久不息。望着几乎被闪光灯淹没的宋钧,顾维安由衷地为他高兴。 不可否认,这些年两个人一直暗暗较劲。顾维安上了杂志封面,宋钧就要上新闻头条;顾维安开发了新游戏,宋钧就要上映新电影;顾维安越来越有钱,而宋钧则越来越有名。 此时此刻,顾维安恍然觉得他们的争斗好似两个小孩子之间的置气,可不论谁输谁赢玩具将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电影节谢幕后,顾维安把轿车缓缓驶出车库,准备回家。 宋钧拦住他,下巴一扬挑衅道:“跑一圈怎么样?” 夜色掩映下,两辆轿车像离弦之箭朝一个方向同时飞驰而去。 两个男人凭栏眺望,江风不停吹拂着平静的江面,水波涟漪间将阳光反射到各个角落,像是撒了一把碎了的金箔,闪亮而耀眼。整个天空已经从浅灰色慢慢变得明亮通透,金色的光源,慢慢从温暖变得灼热而刺眼。 “接着!”顾维安应声接住啤酒,“刺拉”一声拔掉拉环。 咕咚咕咚,雪白的泡沫揉碎在唇齿间,舌尖回荡着酸涩的韵味。 “是不是很久都没这么痛快地喝过啤酒了?”宋钧将双手搭在栏杆上,神色近乎安宁,暖黄的晨曦濡湿了他半副身子。 顾维安后背抵着栏杆,摸索出一根万宝路香烟,吞云吐雾抽起来。 半响,顾维安摁灭了烟头,慢条斯理回答:“高一的时候,我们好像也骑单车比过一次,我还输给你一打雪碧。” “对!”宋钧笑得开怀,“那滋味透心凉,心飞扬。” “为一打雪碧你骑车摔断了右腿;为一场赛车你刮花了几百万的跑车;为一个女孩你还要和我赌十年的气吗?”顾维安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同时伸出右手平静地说:“我见过她,现在她过的很好,身边有人陪着。所以,我们讲和吧!” “哈哈哈……”宋钧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大笑,仿佛对方刚刚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眼泪几乎要流出来,最后他用双手捶打护栏,以克制自己不继续笑下去。 “顾维安,你知道吗……”宋钧的气流慢慢顺畅“我tm最讨厌你的虚伪!当年我和你绝交不是因为你抢了陆双成,而是因为你tm根本不喜欢她!”最后几个字是气正腔圆吼出来的。 “我不喜欢她,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就凭你插足了我们的感情?”原本温润的眼神霎时像雪亮的刀子。 “其实你很在乎,对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顾维安!”宋钧似乎很享受旧友的怒意,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在交往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插足。不过说实话,即使我知道也无所谓。” 东方既白,柔光孕育下的城市渐渐苏醒。汽笛吹响号角,一艘艘满载货物的巨轮鱼贯而行驶出港口,几只海鸥盘旋在游轮上空,时而俯冲,时而上扬。 “我不喜欢你,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不是因为你哪里不好,而是因为你太完美了,完美的几乎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待人温和有礼,能谅解别人一切的过错。但你从来不是喜欢才做,而是别人喜欢所以才做。”宋钧说。 他的情绪没有起伏,声调也超乎寻常的平静。一缕短发挂在他平静光滑的前额上,从那覆盖着鬈发的额角上不时散发出男孩子般的活泼气息。 宋钧的话语仿佛一条冰冷的河流,让顾维安感到溺水的窒息。 他唇角牵出一个短促的冷笑,苦涩又凄凉。 顾维安永远戴着一张面具,不是因为他要戴起来,而是因为别人要看着他这样戴着,除去了脸谱他会是谁呢? 顾维安打从记事起,有着良好修养的父母就开始告诉他:一个好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不可以大声哭闹,对人要彬彬有礼,多做益智游戏…… 他按照要求去做并且惊讶地发现自己富有天赋,从小到大俘获别人的欢心总是很容易。 顾维安学习成绩优异,懂礼貌,多才多艺,乐于助人,他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老师们的宠儿、同学中的明星。但是比同龄人成熟的心智让他轻而易举地看破属于成人的伪善同时厌倦孩子的幼稚,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尽力扮演一个乖巧的角色。 十二岁时他从书房的角落里偶然发现一本童话故事书。 扉页残破不堪,陈年的灰尘呛得他满脸通红。仅仅是出于天性的好奇,顾维安强忍着肮脏一页页翻下去。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独居在孤岛上的博士想创造一个世间最完美的男孩。 于是,博士耗费数十年光阴赋予了男孩聪慧的大脑、天使般的容颜、百灵鸟的嗓音……然而博士没来的及完成最后一步——给男孩一颗赤子之心,便溘然长逝。 男孩离开博士的城堡看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与鸟儿比歌喉,他与花草共舞蹈,所有的生灵都喜欢这个美丽的孩子。 可是,男孩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他只凭借着兴趣去做事。没过多久,他厌倦了唱歌和跳舞就准备去别的地方。 穿越森林时猫头鹰告诉男孩岛屿中央有一座山峰,山顶的峭壁上开着一株圣洁的雪莲,从古至今没有人能采下它。男孩不服气便和猫头鹰打赌自己一定会摘下雪莲。 男孩千辛万苦爬上山顶,想要摘花时却遭到精灵的阻拦。精灵告诫他一旦雪莲花离开土地整个岛屿都会枯萎死去。 男孩假意放弃摘花转而和精灵做起了朋友,每晚给精灵说故事。精灵是个天真的女孩两百年从未下过山,因而对男孩口中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男孩从精灵那里知晓了雪莲的秘密,趁着精灵入睡时盗取雪莲。 离开土地的雪莲瞬间枯萎,小岛上花草凋零,河流干涸,土地龟裂。震怒的山神从休眠中苏醒,她要惩罚做恶的男孩。 精灵慌忙赶到,她乞求山神让自己惩罚男孩,山神同意了。精灵原谅了男孩,并将自己化作一株雪莲守护岛屿,临别精灵让男孩离开小岛,等到哪一天拥有了心再回来寻找她。 后面的书页被撕掉,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顾维安跑去问父亲后来怎么样了,父亲则劝他多读一点名着。那段时间,他常梦见自己成了故事里没有心的男孩,隔着茫茫的迷雾一双眼睛正哀伤地注视着他…… “顾维安!”宋钧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你听着,是她陆双成欠我的,所以不管她是恋爱了还是结婚了都休想随随便便甩开我。你既然已经不在乎了,那将来就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宋钧向他宣告说。 顾维安漫无目的地望着宋钧离开的方向,灼热的光线霎那间刺痛双眼。 乳白色的迷雾在艳阳里消散,精灵露出一头俏丽的短发和星子般熠熠发光的眼眸,她翘起鲜嫩的唇瓣显得费解:“顾维安,你为什么不开心?” 获奖感言 s市西浦区安和路124号景辉花园是陆双成和徐佳莹合租的地方。 一百二十平米的公寓,两室一厅对她们来说大小合适。房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两张米黄色的沙发拼凑在一起,柔软舒适。一张玻璃茶几上摆好了新鲜的水果,桌子上素静的花瓶里插着几朵百合花,风沿着窗户吹进来白色的窗帘轻轻摆动,一只泰迪犬和一只猫慵懒地躺在地毯上。 难得清闲的周末,隔壁的小姑娘上补习班,楼下的大妈练广场舞,陆双成和徐佳莹一人捧一碗炸酱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现在的电视剧越来越无聊,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就是玛丽苏的成长史,多看几眼都拉低观众的智商。”徐佳莹连连吐槽,换了几个台。 “以前的电视剧是没钱但用心,现在的电视剧是用心去骗钱。”陆双成深表赞同。 “咦,这不是那什么电影节吗?”徐佳莹调到了重播的电视台,瞄了两眼屏幕登时垂涎三尺。“老中青三代帅哥齐聚一堂啊!” 徐佳莹充分发挥她的毒舌技能将每位获奖者都挑剔了一通,陆双成认为自己平白多了一位解说员感觉也还不错。 荧屏里,主持人以悦耳动听的嗓音揭晓:“本次入围凤凰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演员有李晓哲、孙侑、宋钧!” “我家钧钧当选了!”徐佳莹激动不已。 “他实至名归。”陆双成专注地看着电视,嘴角微微上扬。 他比任何人都活得认真努力! 宋钧获得第二十二届凤凰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新闻是今天的微博热搜,再看重播当然毫无悬念。 聚光灯立刻投射向观众席的宋钧,坐在他身旁的顾维安被一同照亮。 宋钧志得意满,扬扬如二月青柳;顾维安恬淡安宁,举举如庭下芝兰。 陆双成蓦然心惊,视线滞留在他们身上。 时隔多年,他们三个居然以这种方式聚首。 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随下,宋钧款款登上舞台。 他右手紧握奖杯,视线环顾台下的数百张面孔,心底迸发出一股难以自持的战栗。 他眼含热泪,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我很惊讶,尹航(角色)没能找到路亚但是捡到了最佳男主角。说句心里话,我今天拿到这个奖,并不是因为演技有多么好而是我很幸运。感谢的是创作了这个角色的编剧xx老师,感谢xx老师对我的信任、给我的机会,感谢xx导演、xx导演拍摄过程对我的帮助,感谢所有的演职人员。奖杯由我来领,但《路亚在哪里?》属于剧组全体工作人员心血的结晶! 我以前是歌手,后来半路出家当演员。刚入行的时候,李有庆前辈告诉我:‘角色只是一个模具,是演员将自己的心血倾注其中给了角色活的生命。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但一个演员不止有一生!’我一直将这句话铭记于心,以后每次演出我就会在心里问自己一遍:这个角色有生命吗? 前辈们不仅为我指明方向也用行动告诉我一个演员该有的态度。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有一场雪地追逐戏拍了三天,当时于恩前辈为了拍这场戏在雪地里躺了一个小时,后来发了高烧也坚持把戏拍完再去医院。他说:‘我是个演员,当演员就要吃得了演员的苦。’ 所以今天这个奖杯到了我手里,它并不是代表了我到了多高的高度,而是代表了我刚刚上路。这是一条创新之路,也是一条传承之路。艺术是需要创新的,但是追求艺术、敬业精神是需要传承的。” 一番慷慨陈词引得现场掌声如潮,陆双成在心里为她的朋友喝彩。 为了活跃现场氛围,照例会有主持人向获奖者提问的环节。 男主持人张谊笑得暧昧:“电影里尹航为寻找初恋情人路亚,放弃了事业,远渡重洋,只是因为恋恋不忘。我们观众朋友们很好奇,完美诠释尹航这个角色的宋钧在生活里是否也有难忘的女孩呢?” 宋钧入演艺圈以来绯闻不断,但官宣的女友没有一位,因而广大粉丝们为他的终身幸福操碎了心。 宋钧惊愕片刻,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的笑。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搪塞过去时他却向前一步,直视着镜头,仰头答道:“我心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初恋。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笑容无比灿烂。她是我的第一位粉丝,她倾听我,欣赏我,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回忆。我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也归功于她当初的鼓励。” 他口中的那个初恋是她吗? 她喝的酩酊大醉,他背着她穿过五光十色的商铺,两旁茂密梧桐和古朴灰墙的与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她清楚地记得路灯挥洒下浓稠的黄,细致涂抹每一片叶脉的形状,成千上万的树叶壮丽地铺开仪仗。 她又哭又笑,吵着闹着要他给自己唱歌。宋钧被缠得没办法,干净的嗓音轻轻地哼唱: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 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 她竟听得流出了眼泪,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欢呼道:“太好听了,让我做你第一个粉丝吧!” “那她现在呢?”主持人已经被故事打动。 宋钧长叹一声,黯然神伤道:“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过世了。” 听到这里,陆双成突突的心跳定了下来。当然不会是她,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由于懊恼恰好错过了宋钧抬头一刹那眼中泛起的恶劣的笑意。 事后,陆双成给宋钧发了一条社交辞令的祝福的微信:恭喜你! “叮咚”手机即刻收到一条同样公式化的回复:谢谢。 她总不能再回“不用客气”吧,于是话题到这里就算终结了。 平淡幸福 不论假意或真心,那些祝福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入手机,宋钧频频查看微信却再没有她的讯息。 她听见电影节上他说的那些话了吗?难道不该有什么反应吗? 化妆间里他焦灼难安,化妆师marco察言观色,替他上妆时关切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这一上午看你都是心不在焉的。” 经这么一说,宋钧心里气恼万分:他像个陷入情网的愣头青百爪挠心,可她现在或许全然不知还和男友你侬我侬。 宋钧板着脸冷声说:“小事而已。” marco轻声哧笑,手下慢条斯理合上粉底,口中缓缓吐出话语:“你的不高兴就差写在脸上。”他摇头叹息道:“人是个好人就是性子太倔,不肯服输,可到头来别扭是自己的,难受也是自己的。”冰蓝色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哀伤。 宋钧沉默不语,细细审视着镜中忧郁的脸庞。 他是真不甘心,一喜一怒都被她攥在掌心。 “好了,化了这么长时间的妆,波斯猫又该着急上火了。”marco抿嘴一笑,整理散落在桌面上的化妆品。 “波斯猫”是marco给经纪人张扬的“昵称”,两人约莫八字不合,三句之内必起争执。 果不其然,张扬火急火燎推门而入,劈头盖脸地诘问:“你怎么回事?人家摄影师都等了半个小时,妆还没化好?” marco冷笑一声,头也不抬:“我呢要慢功才能出细活,我想嘉应公司也想要一位完美的代言人,不过如果张经纪人会化妆下次你可以代劳。” “你……”张扬一时语塞在那里,久久地才迸出话来:“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何必处处针对我。” marco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哂笑道:“针尖想要对麦芒也需要配合,要不下回我说一句,张助理不顶一句,我们自然吵不起来。” 闻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宋钧起身拦在两人中间说和:“我最近几天睡眠不好,黑眼圈重,marco也是认真工作。行了,我们走吧,别再让摄影师等了。” 张扬重重冷哼一声,随宋钧一同离开。 待到足音渐行渐远,marco倏忽抬头盯着长廊里慢慢离开的那个背影,眼神近乎贪婪,面容上渐渐出现了一丝凝固的悲哀。 “我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老爱和我作对。”张扬愤愤不平。 “他脾气是怪了些,但手艺一等一的好,也从不说人闲话。不记得了吗?当初还是你花重金把他从颜华请来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还容不下一个marco吗?”宋钧好言相劝。 他性子冲容易得罪人,等着看他笑话的熟人一大堆,可真心关心他的朋友没几个,所以宋钧格外珍惜。 稍一走神,他想起marco方才告诫自己的话。 山不过来,他只好过去。只是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呢? 怀旧的主题餐厅内,弥漫着食物馨香的气味,餐桌上摆放的台灯流光溢彩。 “tiffany艺术灯始创者louiscomforttiffany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在一次晚宴中,看见一个装有葡萄酒的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因光照的原因,呈现出多彩的效果。他由此得到灵感,创作出被西方国家称为:西方景太蓝的术作品。” 何兆言笑道,说这些话时他的眼中闪烁着照人的光彩。 一低头撞见女友像小学生一样托腮聆听,他不禁抱歉:“我好像有职业病,总对你说这些,听着会不会觉得无聊?” 陆双成噗哧一笑,反问:“那我经常和你聊小说,你会不会厌烦?” “不会!”何兆言老实地摇摇,随即补充,“我喜欢听你说话。” 他不擅长说情话,但偶尔的只言片语却足以让她脸红心跳。 陆双成把手掌合在他的手掌上,眨巴眼睛笑道:“我的男友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随时随地带我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别人求之不得,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他心上激荡起一股软融融的暖意,希望时间缓缓流逝,他和她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我妈最近总问我……”他耳根通红,支吾着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后半句。 “什么?”陆双成问。 “没什么,就是让你有空多去看看她。”内心发出一声哀号,何兆言埋下头不断给自己打气。 “好啊!我好久没吃到伯母做的糖醋鱼了,等到和编辑商量好小说出版的事,我们就一起回去吧!不过,要给伯父伯母带什么礼物好呢?上次……” “我们结婚吧!” “啊?”陆双成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愿意嫁给我吗?”何兆言一双眼灼灼地望着她,胸腔里翻涌着杀身成仁的决心。 “当然,这不是正式的求婚。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他满脸通红不敢正眼看她,手足无措,活脱脱一个羞赧的小媳妇。 他们的相遇是在四年前s市一个炎热的夏天。 那时陆双成刚入职银行当柜台,每天工作都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不能长短款,不能漏签名,不能忘记迎来送往。那段时间她压力大到偏头痛发作,夜夜失眠。 有一天,她照例乘坐三号地铁线下班回家。 两个小时的路程,她太累居然稀里糊涂睡着了。失去控制的脑袋缓缓滑落到一个宽厚的肩膀上,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继续沉浸梦乡。 何兆言盯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女人,本来他应该将她推醒,可是见她睡得香甜又于心不忍。 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他们每个人都要为生计奔波。 何兆言小心翼翼地把公文包换到左手边,避免吵醒女人。 在人来人往的地铁里被人倚靠,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被信任的满足感。能与人做伴,冗长的旅途不似以往乏味。 他翻看一页设计图,顺便查看一眼她。 突然,何兆言瞥见一只不安分的手正试图打开女人放在胸前的背包。 他左手温柔地托住女人的头,锐利的眼神予以那人警告。 男人愣了片刻,识相收手,地铁一停,他立刻混在人群里溜下车。 陆双成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浑然不知。 再看女人,她纤长的香扇睫毛微垂,侧脸在广告的照映下如瓷釉般精致,清甜的体香随着呼吸轻轻扫过肌肤。 何兆言脸红得像火烧云,忙不迭挪开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陆双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晕乎乎地醒来。 与陌生的男子四目相接,陆双成咧嘴扯了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替人揉一揉僵硬的右臂,低头讪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没事,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叫醒你。”男子嗓音清冽如泉,格外动听。 陆双成老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问:“我睡相很丑吗?” 何兆言朗笑出声,这下子陆双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误会,你其实很好看。”何兆言解释说,他们对望一眼,同时偏开目光。 空气里涌动着一种暧昧的气息,两人尴尬地恢复了沉默。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解救了陆双成,是乡下的外婆打来的,问她有没有收到腌肉。 挂掉电话后,陆双成发现男子正盯着自己看。 或许是察觉行为不礼貌,何兆言主动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安徽人?” “对,我是安徽省t市的。” “哪个县?” “锦溪县” “我是卢阳县的。” “我们居然是老乡啊!我到s市三年了,第一次遇见t市人,还是在地铁上,我们真有缘。我请你吃饭吧!”陆双成兴高采烈。 “好啊。”何兆言含笑轻点了点头,“不过应该是我请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兆言。人可何,征兆的兆,言语的言。我出生在一个冬天,当时下着漫天大雪,我爸觉得瑞雪兆丰年,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叫陆双成。陆陆续续的陆,我妈说好事成双,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你在哪一站下车?”陆双成问。 “最后一站”何兆言回答。 陆双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说:“我们应该去买彩票!” 温暖的他 “双双啊!十万火急,你快救救我吧!”电话那头的徐佳莹哀号。 “怎么了?”陆双成下意识看了男友一眼。 “我昨晚整理文件的时候好像把文件落在卧室了,再有半个小时合作公司就要来了。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资料带来?”徐佳莹此刻心急如焚。 “好,我马上去。”陆双成安抚道,“我现在和兆言在一起,开车走高速的话一个小时内一定能到。” 岸英公司的会议室里管理层人员炸成一锅粥。 “该怎么办啊?要不人来了先拖一拖?” “雷霆手游的ceo顾维安是出了名的守时,他一定不会等半个小时的。” “就是,这么大一个客户,上千万的生意,也能这样粗心大意。” 说着说着,话题就从解决麻烦转变为问责,一一个都将气愤的眼神投向一言不发的徐佳莹。 徐佳莹行事素来雷厉风行,无论是谁工作上出了纰漏她批评起来不留情面,日子一久,公司不少职工都有怨言。但以往她工作兢兢业业,业绩有目共睹,有心人就是想指摘,也没有理由,如今遇着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财务部经理说话腔调阴阳怪气的:“哎呀,徐经理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一屋子人都在为你发愁呢。” “犯了一点小错就能把人骂个狗血淋头,自己弄砸了却是什么话也没有。”人事部经理火上浇油。 “就是……”底下人同仇敌忾,一片声讨。 “够了!”曹影霍然起身,厉声训斥道:“难道策划书是徐经理一个人负责的吗?我让你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推卸责任的!” “董事长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问题。依我看,如果借口拖延反而会让顾维安觉得我们不守信用,倒不如实话实说,我会亲自向他解释。还有这件事我责无旁贷,等到事情了结我愿意承担责任。”徐佳莹吐字圆润,不疾不徐,澄澈的目光似乎能直抵人心。 “佳莹你……”曹影关切道。 徐佳莹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她微微一笑,顾盼生姿。 曹影的心脏遭受到一记狠狠地撞击,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她的爱慕? 半小时后,顾维安一行五六人浩浩荡荡抵达岸英科技大厦。 不出所料,徐佳莹的解释不能让顾维安满意。 对顾维安而言,竞争着与自己合作的公司不止一家,而岸英科技属于其中资历较浅的。身为高层管理人员居然犯了弄错资料这等最低级的错误,让他对这家公司的实力不禁担心。商场上的博弈容不得一分半点的失误,因为良好的机遇稍纵即逝。 顾维安低头看表,秘书邹聪会意客气地说:“很抱歉,顾先生行程安排紧张,不如另约时间。” 另约时间的意思等同于他们将被排除在外。曹影连声抱歉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不守时在先。 在曹影等人的相送下,顾维安迈步离开会议室,身后徐佳莹拨通陆双成的电话。 “别着急,大概二十分钟我就能到。”陆双成抢先说。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顾维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用了”徐佳莹苦笑,“展示取消了,双双辛苦你白跑一趟。” 顾维安心念一动,忽然扭头向曹影笑道:“听说岸英科技是近年来发展迅速,如果曹董事长不介意的话能否带我们参观一下贵公司。” 岸英科技的高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没想到顾维安会再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徐佳莹喜出望外,对手机那头的陆双成叫嚷:“他同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了,亲爱的你快来!” 闻言顾维安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要见到她了。 一辆黑色丰田车稳稳停在岸英科技大厦前,何兆言拉开车门,陆双成怀抱着资料向门口飞奔而去。 “慢点跑!”何兆言不放心地叮咛。 陆双成顿住脚步,深深吸一口气,回头喊道:“那个……我愿意。” 不等男友反应,陆双成拔腿就跑。 “咚咚”她每一声心跳声应和着疾行的脚步,在最平常的时刻陆双成做出了重大的抉择。 她把资料交付给前台,秘书小姐已等候多时,一拿到救命稻草顾不得道谢急忙送往楼上的会议室。 陆双成正想打个电话告知徐佳莹,而后功成身退,不想转身恰巧碰见顾维安一行人。 顾维安微笑着看她,眼神十分柔和,像是在说“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不到几天他们已经见了三次面,这世界真小。 “亲爱的,辛苦你了!”徐佳莹亲亲热热地叫道,话音未落,人先飞扑入怀。 徐佳莹热情洋溢起来一贯不分场合,只是难为了那些平日里畏她如虎狼的公司高管,形象落差太大他们需要慢慢消化。 “对不住,搅和了你的约会。”徐佳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良心。 “没关系,他公司也正好有事。”陆双成宽慰道。 陆双成觉察到顾维安的视线跟着她,如芒刺背。 她猝然抬头望去,顾维安正言笑晏晏同曹影交谈,难道只是她的错觉? “那好,你在贵宾室等我们谈完。我请大吃一顿,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徐佳莹手挽着陆双成朝里走。 “好。”陆双成太了解闺蜜,她不可能拒绝。 “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顾维安亲切地向她说道。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陆双成,疑惑,震惊以及兴奋。 陆双成轻咳一声,艰涩地开口:“其实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是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omg!你和顾维安是高中同学?死丫头,你以前居然没有告诉我!”徐佳莹尖声惊叫,两眼放射出八卦之光。 陆双成深觉汗颜无地,求助似地看着顾维安,那幽怨的眼神就像在控诉:“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既然资料已经齐全,我们开始谈事情吧!”顾维安一句话将众人引回正途。 “回去再慢慢说啊。”徐佳莹耳语。 陆双成瞬间明白自己今晚十二点前是不可能入睡了。 曹影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徐佳莹吸引,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看着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忽然觉得不舒服。 商谈时间从原定的一个小时延长至两个小时,最后岸英科技成功拿下了合同,成为“迷雾”手游的代理商。 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徐佳莹提议曹影请客,于是陆双成有幸忝列四人晚餐。 夜色撩人 顾维安和曹影把酒言欢,简直相逢恨晚。 饭桌上两人从手游开发的前景谈到当代游戏对青少年价值观的影响再到中国科技与世界一流国家的差距……一开始意见相左、激烈交锋到最后达成共识、彼此欣赏。 “来,多吃点鱼肉”徐佳莹殷勤为陆双成布菜,顺道白了对面的两个男人一眼,“都说中国人的生意是在饭桌上谈成的,果然不假。他们把我们当布景板,我们也要拿他们当bgm。” 陆双成点头赞同,埋头吃菜,偶尔凝神听上一两句,大有当年听教授讲座不明觉厉之感。 徐佳莹把一罐可乐推过去,曹影接过拔掉拉环递回来,徐佳莹喜形于色,小口小口地啜饮。 陆双成知道她有打开一罐可乐的力气,只不过私心更喜欢曹影为自己做。 不妨,对面探出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径自拿走面前的柳橙汁依样替她打开。 陆双成吃了一惊,怔怔盯着顾维安,等饮料凑到嘴边才反应道:“谢谢。” 一瞬间,顾维安的笑容荡然无存,暗淡的影子映着他墨色的眸光,他生气了。 如果明明可以做却偏要劳烦你做是一种喜欢,那么明明知道你能做偏偏想要为你做是不是也是一种喜欢? 杯盘狼籍,宴饮将毕。 曹影脸颊酡红,身子颤颤巍巍,已经醉到不省人事,嘴里仍念叨:“顾先生,我们改日再聚。” 幸而顾维安头脑清醒,他架住瘫软的曹影,对两位女士说:“我让司机送他回去吧。” “不用麻烦,我可以送他。”徐佳莹腆着脸自告奋勇。 顾维安人情练达又岂会看不出徐佳莹对曹影的情意? “那……就有劳徐小姐了,我送小双回去。” 徐佳莹一双杏眼笑成两弯新月,客套地摆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罢,她把手提包丢给陆双成,蹬蹬跑去搀扶曹影。 陆双成摇摇头,腹诽:“这个重色轻友的丫头。” 顾维安和司机合力把曹影抬上车,陆双成压低了声音警告好友:“不许趁人之危。”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徐佳莹努努嘴,表示不满。 陆双成不回答,只是饱含笑意凝视着她。 “好吧!我答应你。”徐佳莹做贼心虚,立刻败下阵来。 “我们家双双就拜托你啦!”徐佳莹朝俩人招招手,一脚踏下油门,走得了无牵挂。 疾驶的汽车很快汇入往来车流,消失不见。 一阵风裹挟着夜晚的寒意袭来,陆双成身穿单薄的裙子,不禁打了个喷嚏。 “小心着凉。”顾维安随手脱下西装外套,妥帖为她披好。 “谢……”陆双成想起顾维安的眼神,剩下的话消弥于口中。 城市的夜晚亮若白昼,高楼大厦栉比鳞次,霓虹广告琳琅满目,眼前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 陆双成环顾四周,她恍惚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前进。 “走吧,我送你回去。”灯光下顾维安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沉静如海的声音给人以力量。 安稳地坐上轿车的后座,那种怅然若失的情绪被陆双成很快摆脱。 吹过冷风顾维安的酒劲上来了,陆双成看他靠着座椅闭目养神,面容微染了红晕,些许凌乱的头发遮挡了前额,人看起来并不好受。 她轻叹一声,脱下外套替他仔细盖上。 倏忽之间顾维安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她。 没等他说什么,陆双成温声嘱咐:“等我一下。” 她跳下车,没费什么力气,就从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到了两瓶热牛奶和一些新鲜的水果。 陆双成拎着塑料袋往回走,远远的看见顾维安背靠着汽车站立,等待的姿态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顾维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擅长隐藏真实的情绪,外表强大到让人们误以为他不需要任何怜惜。但世上哪里有人会喜欢孤独呢?不过是害怕失望而已。 她微笑着向顾维安招呼,取出一瓶牛奶递给他,说:“喝点牛奶会好受点。” “好。”男人依言接过牛奶,看看牛奶又望望女人,漆黑的眼睛燃起一簇火苗,薄薄的嘴唇向上一掀,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来。 两个人坐在车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气氛轻松愉快。 忽然,顾维安话锋一转:“你过得好吗?” 陆双成不明所以,随口回答:“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 “我想再问一次。”顾维安转头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景色,慢慢说道。 “我过的很好,我们都很好。”陆双成想起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于是立即收起笑容,她飘渺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我们?你指我和宋钧?你真以为我们过得好吗?”他猛地回头,满眼愤懑,嘴角含着如嘲似讽的轻笑。 陆双成愧疚不已,垂着头小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那过不去的该怎么办?”顾维安两手按压着她肩膀,用力将陆双成的身子扳向他,眼睛直勾勾地与她对视。 她的肌肤一层层地起了酥麻的战栗,女人手忙脚乱地试图挣脱却敌不过男人野蛮的压制。 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微醺的酒气混淆了两个人的呼吸。 凄迷的灯光刻画入微,女人的朱唇艳若春华魅惑着他采撷。 顾维安用嘴唇描摹她的耳廓,濡湿她的脸颊,步步逼近朱唇…… 陆双成将头侧到一半边,近乎狼狈地推拒:“别这样!” 别让稍纵即逝的激情引诱她沉沦…… 顾维安神志骤然清醒,满脸愧疚望着陆双成,眼里全是自责:“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喝醉了。”陆双成低头淡淡一笑。 顾维安肃容:“我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冒犯了你而深感抱歉,但是这和酒精没有关系。” 爱情才是他心底最深沉的冲动。 她仰头茫然看着他,眼珠清澈而无底,像是一口深井:“我们从前做过同样的一个梦,可是我的梦早就醒了,如果你醒过来了就会发现——过去太美好只是由于回忆的粉饰,眼前的比过去的更值得珍惜。” 景辉花园到了,等轿车停稳陆双成马上下了车。 陆双成静静听着胸腔传来的微颤,她步态轻盈,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回一次头。 直至她的背影湮没在夜色里,顾维安突然醒悟:曾经的放下不过是想留一丝残存的念想,可现在这一丁点儿火星也叫她明明白白掐灭。 顾维安自嘲地笑了笑,梦做的太久,也该醒了。 肉欲灵魂(H) 徐佳莹拜托保安大叔将曹影搀扶进门。 临走时,保安大叔羡慕地说:“曹先生好福气,现在像你这么贴心的女朋友可不多见。” 徐佳莹不觉喜上眉梢,娇羞道:“应该的。” 许是亲切,她特意将人送到门口。 关上防盗门,徐佳莹轻手轻脚溜进卧室,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女朋友”她喜滋滋地咀嚼着这三个字,脸上乐开了花。 徐佳莹一个漂亮的翻身,把一旁的曹影压制于身下,当然两个人之间还留有臂弯撑起来的距离。 只点一盏台灯,房间的光线有些暗,柔和了他脸上刚硬的线条。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徐佳莹用指腹细细勾连,一笔一划凿刻进心头。 只要她把眼一闭,脸庞就自己一遍遍浮现,徐佳莹终于满意。 她爱上了他,就像是掉进一个命运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无论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只能张开双臂迎接着他给的深渊或光明。 徐佳莹去客厅兑了一杯蜂蜜水,服侍他喝下。 曹影微微睁开眼,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忽然他紧紧搂着她,一点空隙也没留下。 空气全然静止,心脏撞得她胸口砰砰作响。 徐佳莹心想:她的确答应了不乘人之危,但没有保证要拒绝诱惑。 她半闭着眼凑上去,他的吻轻轻覆住她的双唇。 唇与齿相交,徐佳莹试探地触碰他的舌尖,男人的热情被瞬间点燃。 纠葛缠绕,翩翩共舞,绵长湿热的吻夺去两个人的呼吸。 紧贴的两具身体也变得炙热发烫,晕眩般快感产生的空洞需要更多的东西来填补。 “小雅……”他吐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徐佳莹脸色骤变,用尽全力推开曹影,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很久很久,她都麻木地保持一个姿势,麻木地看着他。 幻想中她猛然赏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羞愤得浑身颤抖地喊叫:“曹影,你tm看清楚我是谁!”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干,只是拍拍屁股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趴在车上,徐佳莹给闺蜜打电话:“双双,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我晚上不回来,你早点睡。” “你是不是哭了?出什么事了吗?”陆双成听出她的嗓音略带沙哑。 徐佳莹眼里泪光闪烁,笑得艰涩:“没有啊,风有点大着凉了。” “那记得喝杯热牛奶。”陆双成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挂了。” 一个小时后,徐佳莹站在一栋公寓前,不要命似的拍打大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美丽得近乎妖冶的脸。 亚当一脸诧异,他抬起头,那零星般的眼角也渐渐弯了起来:“不是说以后不来了吗?怎么?舍不得我。” 徐佳莹什么也没有说,拉开门冲进去,两条手臂藤蔓似的缠住他的脖子,火热的舌头撬开贝齿,大肆掠夺。 “才两个月不见,真是太心急了。”亚当啧啧感叹,一边说着一边配合地宽衣解带。 男人赤裸的形体完美得犹如古希腊雕像,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徐佳莹一面欣赏,一面上下其手,吻细细碎碎地落下,从喉结一路蜿蜒而下经过胸膛直到小腹,所到之处留下唾液丝丝缕缕的印记。亚当浑身一颤,下体酥麻,当即有了反应,“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他懒得脱裙子,两手用力“哗啦”一声直接撕开布料,欺霜赛雪的肌肤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他面前。“好好的裙子又让你撕坏了!”徐佳莹蹙着秀眉,抱怨道。 “回头赔你十条,好不好?” 他径直去采撷女人胸前巍巍绽放的红梅,轻轻地撕咬,慢慢地碾磨,撩人的瘙痒从那小小的一点晕散开来。 徐佳莹轻轻喘息着,霜白的睫毛湿漉漉的,眼角洇红,似一朵不堪雨打的娇荷,亚当爱极了她动情时的模样。 他将食指探进隐秘的桃花源地,软腻的花穴几乎化成了一滩蜜水,一起一伏地含吮起手指,不多时便有晶莹的爱液沿着男人的手腕淌下去。 见时机已经成熟,他从身后抱着她雪白粉嫩的臀,破开缠绞的软肉,一举顶到宫口处。 “啊……”徐佳莹口中溢出似痛苦又似快乐的呻吟声,雪白的颈脖高高扬起似濒死一般挣扎,明艳如火的手指甲在亚当背上抓出数到血痕。 男人动作不止一下一下顶弄着白腻的小腹,甬道又热又烫,被捣弄得彻底,发出滋滋的淫靡水声。 终于两个人同时达到高潮。酥麻感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让他们错觉自己正虚悬在云上,滔滔欲海涌来,四肢百骸都融化了。 亚当把自己血脉喷张的肉刃整根抽出来,肉刃外面黏上一层半透明的薄光,混浊的精液失禁般淌下去,牵着透明的银丝,滴滴答答地淌了一腿……不一会儿,耷拉着脑袋的物件重新傲首挺胸。 “我们再来!”亚当说着张牙舞爪地向女人扑去。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房,在他匀称紧致的身材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房内很安静,只剩下两个紊乱急促的喘息声。 这青年的男人活像一匹喂不饱的饿狼,精力无限好,做到她泪水涟涟求饶才罢休。而她不知道的是,男人并非热衷于性爱,只是因为在身体契合的一刹那,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万丈光芒迅速扩散至房间每一个角落,阳光太刺眼,徐佳莹不由得闭上眼睛。 “小懒虫,起床啦!”亚当隔着被子拥住她,拿额头磨蹭着她的脸颊。 徐佳莹晃晃悠悠再度睁开眼,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漫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身材匀称修长,皮肤白皙光滑如上等瓷器,浅栗色的头发蓬松柔软贴在脸颊上,嘴唇泛滥着樱花铺天盖地的嫣红,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一如迷离的寒星。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美色倾倒了?”亚当风情万种地拨拨短发,冲她抛了个媚眼。“起床,吃早饭。”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徐佳莹很有骨气地没被美色诱惑。 亚当挑眉,玩味似的上下打量着她,幽幽说道:“又不是没见过。” 纵身一跃,亚当成功躲过枕头的袭击,逃跑时顺手关了门。 徐佳莹使用公寓备用的洗漱用具,梳洗完毕后坐在餐桌前。 桌子上整齐盛放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两片抹了蓝莓酱的吐司,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 经过昨晚的“鏖战”,她此时已经饥肠辘辘,端起碗来大快朵颐。 亚当只准备了一份早餐,他并不吃,只是坐在桌子对面,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进餐。 徐佳莹被瞧得心里发毛,一不小心呛着了,亚当赶紧又在旁边递上牛奶,她一口气喝了下去。 “吃得那么急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亚当哈哈大笑。 “要你管?”徐佳莹恨恨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家伙,舀一口粥送进口里,唏嘘道:“不过,你厨艺不错,以后失业了还能当厨子。” 亚当半开玩笑说:“难得听你夸我一回,要不以后失业了你雇我,我天天给你做饭。” 他出神地看着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装着她。 “我恐怕养不起你。”徐佳莹一扭头,逃开视线,拒绝将话题深入下去。 亚当嘴上还微微笑着,好像对刚才的话并不介意,转而揶揄道:“昨天半夜来找我,是不是又被情哥哥伤了心?” 徐佳莹先是错愕,然后便看了亚当一眼。 这个“又”字是有典故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契机正是曹影放了她的鸽子。 两年前,徐佳莹软磨硬泡要曹影为自己庆祝二十五岁生日,好容易曹影同意了,闺蜜陆双成极有眼色的选择回避。 她提前一个月在米其林餐厅定了最好的位置,准备和曹影来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 谁知远在美国的邱雅哮喘病发作被送到急诊室,曹影一收到消息就连夜飞往曼哈顿。 等飞机落地,他打电话向她道歉,自己有事来不了。 她把两个人的晚餐都塞进肚子里,没浪费一丁点儿,仿佛漫长的等待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擦干净嘴巴,徐佳莹准备叫服务生结账,心里还在为去哪里而犯愁。 这时临桌上演了一出好戏。 悲愤交加的美艳女人举一杯红酒兜头泼在男子的脸上,“混蛋!”女人尖锐叫喊。 男子不慌不忙从口袋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颊,他柔声劝慰道:“露丝,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故事的结局应该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thiskindofcertainlycomesonceinalife.(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廊桥遗梦》)”男子一口标准的牛津腔,字正腔圆,高贵优雅。 女人趴在桌子低声啜泣,显然已经被迫接受了现实。 男子风度翩翩递上纸巾供美人拭泪。 徐佳莹来了兴致,不走了,就着甜品和红酒观赏好戏。 半个小时后,男子以温言软语抚慰了女人破碎的心,最后离别的时刻到了。 男人将双唇郑重地印在女人的额头上,他温柔地说:“agoodbyekiss。” 结局是女人抖擞精神,虽死犹生般离开了。 徐佳莹按耐住喝彩的冲动,如果男人是个演员那么她绝对欠人家一张电影票。 曲终人散,她也打算走了,不料男子却款步向她走来。 男子面带微笑,态度诚恳地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坐吗?” 徐佳莹不明白男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一时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点点头。 “还精彩吗?”男人语气亲切,仿佛谈心一般。 徐佳莹一口红酒喷出,悉数溅到陌生男人的西装上。 男人似乎见怪不怪,笑笑,拿出手帕继续擦拭。 徐佳莹心虚地偷眼看着他,寻思:应该是她的注目太过灼热引起了男人的怀疑。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她还是坦白交代:“精彩度还算可以,就是桌椅挡住了视线,我看得不够仔细。” “哈哈……”男子爽朗大笑,身体跟着笑声一并颤动,貌似回答让他很满意。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度过。 她叫他亚当,他唤她安妮,两个人默契地不去过问真名。 发生这么一段纯粹的性关系,徐佳莹从不认为自己是出于自暴自弃。 曹影爱她,他就是她的命;曹影不爱她,她就加倍爱自己。 精神有肉体达不到的永恒,肉体有精神触不到的热烈。 从性爱上她收获了一种极致的欢愉。 舆论风波 空灵飘渺的歌声把徐佳莹拉回现实。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 《传奇》是她为曹影设置的专属铃声。 在一期采访节目中,杨澜问李亚鹏最喜欢王菲哪首歌,他犹豫了很久说,《传奇》。 2013年王菲李亚鹏宣布离婚,李亚鹏发微博称,他要的是一个家庭,王菲却注定是个传奇。 当时她想传奇意味着曾经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而她和曹影没有曾经的拥有过,又何来天长地久呢? 到最后,徐佳莹也没舍得换掉这首歌。 “别接!”亚当居高临下俯视她,口气异常强硬,姿态剑拔弩张像一头捍卫领土的猛兽。 原本徐佳莹不打算接电话,可经亚当这么一说,她反倒生出一丝赌气的味道。 “有事吗?”徐佳莹不耐烦地问,眼角余光里瞧见亚当攥紧的拳头,她胸口发闷不自觉地挪开视线。 “……”冰冷的语气让曹影陌生,一时愣住了。 “没事我挂了。”女人不假思索。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是你……送我回来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曹影一早醒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柔软的嘴唇,急促的喘气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令他心悸不已。他必须知道它们究竟是不是真实发生了。 那一声“小雅”犹在耳畔,她的心如被人猛击一拳,疼痛得颤抖了起来。 “是啊,你喝得烂醉如泥还吐了我一身,记得赔我一件衣服。”她极力压制颤音,用戏谑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亚当悄无声息地走到徐佳莹背后,两只健硕的手臂左右扶上椅背。 身下的椅子忽然飞速地转动,徐佳莹不防发出一声惊呼。 “唔……”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躯旋即压在她身上。 吻铺天盖地落下来,热烈而缠绵,亚当一只手游走在她脊背上,隔着薄薄的衣衫撩拨着欲望,攻城掠池。 徐佳莹竟毫无招架之力,意志渐渐沉沦。 他的呼吸声渐粗,轻咬住如玉的耳垂,一字一顿:“这就是忽视我的代价。” “哐当”一声手机从手里滑落,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之意攀上心间,曹影瘫坐在转椅上。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时光晃晃悠悠,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自从那晚之后陆双成与顾维安没有再联系,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可一个月以来宋钧频繁联系陆双成,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一开始,宋钧传的讯息无非是他参演的某电影要上映,某电视剧即将首播,某综艺节目会播出…… 陆双成猜想他大概是希望自己捧场,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的这样简单。每次宋钧都会一本正经地问她观影体验,还乐于和她深入交流角色扮演的得失。 陆双成哭笑不得,她不过是个吃瓜观众哪里能给出专业的意见?但碍于朋友相邀盛情难却,她只好勤勤恳恳看电影。 经过仔细的观摩,陆双成才品味出宋钧精湛的演技。 在电影《农民工》中宋钧饰演一个唯唯诺诺,明明不会圆滑却要学别人玩心眼儿,最后自己碰一鼻子灰的农民工赵三明。 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在黑心老板的压榨下狗急跳墙捅人了! 赵三明颤巍巍地握着刀,急喘着气,瞪大眼睛,一头的汗,嗓音惶恐、纠结、颤抖。可马上他眼神又柔和下来。进而显出无奈,绝望,面无表情,空洞!空洞里是后怕,是麻木。 赵三明这个角色感染了陆双成,确切来说应该是震撼了她。在常人难以忍受的环境和生存压力之下,他像一只蚂蚁匍匐着生活。 画面里的宋钧皮肤黝黑,邋里邋遢的,抽着几块钱的香烟,似乎隔着屏幕就能闻见汗味儿,眼里是劳累和颓废,但两片嘴唇却不服气地撅着。 陆双成好奇他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底层人物刻画得入木三分。 宋钧回复:我把脸抹黑,穿得破破烂烂,在工地做了半个月的农民工,体验他们的生活。临走时,包工头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下次还来找他。 她几乎能想象的到,他说这些话时必定弯着眼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骄傲又自信。 面对他无可挑剔的演技,陆双成只能提出一些感性的小意见,即使是无关痛痒的话宋钧也诚恳认真地对待。 执拗坦白的宋钧容易让她心生亲切,那层时间和空间产生的隔阂不知不觉被消除了。 当然,两人之间的融洽相处,更多的时候体现在互怼上。 陆双成费心做了一盘糖醋排骨,得意地拍照发朋友圈。 宋钧在底下评论——花样母猪为何惨死街头?小区业主为何磨刀霍霍?餐盘里黑色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关注,走进糖醋排骨。 宋钧近来换了个发型自觉颜值爆表,自拍发朋友圈。 陆双成评论——呦,这杀马特的发型,犀利哥的眼神,莫非你打算走偶像路线,接拍《乡村爱情》? 陆双成——你为什么这么高? 宋钧——方便你瞻仰崇拜。你为什么这么矮? 陆双成——方便你低头认错。 …… 有时宋钧心情愉快会给陆双成爆料一下娱乐圈的八卦趣闻。陆双成捂着嘴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听得室友徐佳莹阵阵心惊。 作为一位言情小说作家,陆双成每天花上一个小时阅读各类书籍,半个小时上网冲浪,不断给自己寻找yy的灵感。 这天像往常一样,陆双成随手打开“智者”。 “智者”是网络问答社区,连接各行各业的用户。说白了,智者更像一个论坛:用户围绕着某一感兴趣的话题进行相关的讨论,同时可以关注兴趣一致的人。 首页推送的第一条热门内容是“八一八明星的黑历史。”,她一时手痒便点开来看。 和宋钧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他在三班,我在四班,一起打过篮球关系一般般吧。他成绩很差,年级排名回回垫底,爱出风头,态度傲慢,喜欢和老师对着干,在男生中人缘比较差。后来高二时,一次教导主任在国旗下讲话,说宋钧因为早恋和打架等原因被学校开除了。听说他打破了那个混混的头,警察都介入了,后来好像是因为赔了一大笔钱加上他年龄小,才没有立案处理。 我知道有很多“钧窑”会围攻我,但是我一定要说——宋钧是一个烂人!!! 那时候的宋钧就长得很帅,属于校草级别的,加上体育运动好、个性张扬很受女生欢迎。收到情书、被告白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宋钧每次都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情书撕个稀巴烂,礼物扔进垃圾桶。那些女生一般都是哭着离开的,就算这样也有契而不舍的。 高一上学期,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不说姓名了,样子一般,斯文安静。她每天早上都给宋钧带早餐,但宋钧没有接受过一次。一开始班里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受了感动,纷纷劝她放弃。可她就像是着了魔,老师家长都不管用。 之后,整个高一下学期她都没有来上课,高二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我同学的亲戚是医生,据他说女生是去做流产手术了。某个高年级学长暑假的时候碰见宋钧送她去妇产科医院,还用手机拍了照片发到qq群。在此之前,学校曾经号召学生为身患白血病的校友捐款,宋钧班上捐款总共有三千,在当时来说是个大数字。后来捐款的钱居然不翼而飞,三班班长说是他和宋钧一起收的钱。真相不言而喻,家长们反应很大,要求学校严惩不贷。可是因为没有监控视频,宋钧又矢口否认,而宋钧父母非常维护他,学校只能不了了之。 高二时,女生顶不住流言蜚语转学了,宋钧甚至为了此事和一个男生大打出手,然后被停课两周。这事件平息后,男生们集体孤立他,女生们集体躲开他。所以,谢天谢地,他被学校开除了。 我希望大家不要被宋钧光鲜亮丽的形象蒙骗了,他就是tmd一个烂人!!! 想当然内容是匿名发表的。 亮点是文字结尾处添加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军训合影,一张是运动会,在两张照片里宋钧的五官青涩且清晰。毫无ps痕迹的照片证明了它不是一个故事。 重点是点赞破万,评论过千。后面的回答好像印证一般,不约而同地附和,从多个角度爆出宋钧一个人的黑料。 在这个信息化时代消息的传播范围呈爆炸式扩张。陆双成预感事态将愈演愈烈,果不其然,她很快在各大主流网站找到了转载的文章。 一个小时后,微博热搜榜首是“宋钧高中同学爆料”。 记忆篇章 天空中的云朵被太阳灿烂的光辉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余晖把光明撒下竞技场,每个人的身上都呈现出青春特有的生气,一个清俊的少年像一阵疾风越过众人飞奔向终点线。 “咔”的一声快门按下,记忆的一瞬间被定格为泛黄的永恒。 她隔着屏幕细细地瞧,只听得风狂雨骤,一阵紧似一阵,一片喧声无限地扩大,终于胀裂了,罅隙中辟开一片暖色的天地。 时间回到2007年,还是高一新生的陆双成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到姑姑家度过周末。 陆双成的父亲陆显是有名的建筑工程师,工作忙的时候满世界飞,一年到头与家人聚少离多。 小时候,她记不清父亲的相貌。 一次,家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亲戚,他们聚在客厅里大声地谈笑。 陆双成被人推到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野人一样的男人前面。 人们撺掇着她喊爸爸,男人微笑着弯腰想要抱住她,陆双成吓得“哇”的一声拔腿就跑。 她揪着母亲的裙摆瑟瑟发抖,用惊恐的眼神打量这个“入侵者”。 男人眼眶红了,慢慢探下身子,他稍显笨拙地朝女孩儿招手:“双双,过来,我是你爸爸。” 在陆双成十四岁时,她心高气傲的母亲蒋月韵毅然和父亲离了婚。 后来,陆显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回回必定酩酊大醉。陆双成从床上爬起来,用簸萁、扫帚满屋子打扫他的呕吐物。 升入高中,陆双成选择住校。 陆显顾不上她,只能拜托家住郊区的妹妹照顾女儿。而照顾的方式是固执地要求她每周去姑姑家,仿佛她在姑姑家的餐桌上吃两顿饭就算陆显尽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姑姑陆欣怡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亲戚朋友没有人不称赞她,陆欣怡待侄女很是体贴。 一顿可口的饭菜,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不需要太多,一点点的温暖亲切就足够筑起少女渴望的家。 姑姑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陆双成买弄乖巧,讨人欢心,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家,直到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家。 陆欣怡有个十三岁的儿子罗勇,他天性好动,酷爱滑板。罗勇平时最喜欢和几个男孩子在小区练习滑板动作。 这天,他在卧室里操练起来,一入了迷便对陆欣怡的喊声耳充不闻。 陆双成主动请缨去叫表弟吃饭。罗勇正练习反转技巧,将重心放在左脚,使板尾翘起,同时顺时针旋转180度,一个漂亮的旋身滑板结结实实撞上陆双成。 “啊!”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同时摔倒。 陆欣怡在客厅听见响动,急急忙忙赶到。 陆欣怡似乎没看见陆双成,径直越过她,飞奔过去查看儿子的伤势。 见罗勇只是胳膊磕破了皮,陆欣怡心里松了一口气,板起一张脸训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家里滑滑板,你偏不听,现在可好,摔疼了吧?看你下回还长不长记性?” 陆双成像个外人旁观着母子间的亲昵,被击中的膝盖疼得像火烧,但现在不那么疼了,她试图慢慢站起来。 “唔……”陆双成的腿酸得厉害,伤口又开始渗血,鲜血渗透了布料。 这一声方才提醒陆欣怡,对视的一眼无比尴尬。 陆双成明白自己不能指责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偏心,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到姑姑家度周末,只是有些事不一样了。 一次,陆双成穿了一件碎花吊带裙,陆欣怡看了直皱眉头。饭桌上,陆欣怡婉转地说女孩子不该穿得太暴露。 陆双成笑笑,心想两代人的观念确实存在差异,她向姑姑解释:“最近学校里女生流行穿吊带裙。” 陆欣怡很不满,苦口婆心劝道:“现在外面坏人多,穿成这样多危险啊。而且,还让人觉得不是正经人,你妈当年就喜欢浓妆艳抹……” “啪!”陆双成将筷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微笑着说:“姑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想起来,一张数学卷子还没写完,我先回学校了。” 抬脚刚跨出大门,笑容沿着细小的纹痕一寸寸皲裂,陆双成的眼泪夺眶而出,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从那以后,她改为每周日上午去,下午返回。陆显打电话问起,她只说课业繁重,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双成与宋钧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25路公交车上。 初一时宋钧迷恋周杰伦,他为了靠近偶像哭着喊着要学习钢琴。宋爸爸为了支持儿子的爱好,咬咬牙花重金购置了一架钢琴。然而宋钧的三分钟热度没过半年就消磨殆尽,怎么也不肯再学。宋妈妈希望不是读书料的儿子能有一技之长,当然主要是心疼钢琴,遂撂下狠话:钢琴不过十级,不许辍学。 于是乎,宋钧就此踏上了风雨无阻的进修钢琴之路。 又是周日,一大清早宋妈妈把被窝里的儿子揪出来,打发他准时去少年宫。宋钧出门走得急,挤上公交车才发现忘了带零钱。 司机师傅尽忠职守,吹胡子瞪眼,狠狠地盯着他。 “你到底上不上啊?别挡着。”后面的乘客等得不耐烦。 宋钧瞬间处于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他提溜着眼睛环顾四周,心有不甘。 这时他的视线落到一个女孩身上,她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阳光在枝柯如拱的大树下闪烁,斑驳的光影投射到玻璃车窗上。女孩扎马尾辫,穿着一件白蓝相间的水手服,戴着耳机低头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面颊细碎的绒毛闪闪发光,她眼睛却像灰色在天空下的山中湖泊那么遥远,在一车喧嚣吵闹中安静得与世隔绝。 直觉告诉宋钧他曾见过女孩,但细究起来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遇见过。 动作先于思考,宋钧三步并两步走到女孩面前。女孩意识到一双修长的腿立在她身前,抬头莫名其妙望着那人。 宋钧展颜一笑,语气明快自然:“我出门忘了带零钱,你能借我一块钱吗?你也是普安一中的对吗?我叫宋钧,下次见面我会还给你的。” 宋钧知道自己在女生眼里很有魅力,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雀跃,面对女孩时他甚至刻意去展现自己的魅力。 唉,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有宋钧为一元钱卖笑。女孩对宋钧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不过她还是痛快地摸出一枚硬币江湖救急。 其实,陆双成久闻宋钧大名,早已如雷贯耳。 原因有二,其一班主任“老王”常拿宋钧当作玩物丧志的典型案例,告诫他们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二陆双成后排的三位女生是宋钧的资深迷妹,课间十分钟三人犹如喇叭实时广播他的动态。 宋钧当着全体乘客的面大摇大摆地把一枚硬币丢进投币箱。 他想当然坐到陆双成旁边,兴高采烈地问她:“你是高一新生吗?” “嗯。”她点点头,心里并不适应男生的热情。 “太巧了,我也是高一的。我在三班,你呢?” “我在四班。”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班一起上过军训的。你中暑了,还是我哥们背你去的医务室。” 陆双成不知怎么回答,她两眼朝下看,显得难为情的样子,同时抿着嘴笑了笑。 不知道顾维安究竟说了什么,班主任老王竟然亲自去医务室探望她,还跟教官打招呼放水。接着,由于她学习成绩拔尖、性格开朗成为了班上的重点保护对象,她弱不禁风的名声在老王的“关切”下人人皆知。像运动会、大扫除等活动她都会被人安排去干最轻的活,陆双成受宠若惊,为了不负众望她每月总请一两天的病假。 一打开话匣子,两人居然志趣相投。游戏,体育,纪录片,这些一般女生不感兴趣的事陆双成却很喜欢。她原以为自己是个健谈的人,与宋钧一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快要下车时,他们互加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同行。陆双成不得不承认与宋钧做伴,去姑姑家变得不再那么煎熬。 多年后,两人躺在庭院前的摇椅上看夕阳西下,宋钧伸出胳膊抱住双成的腰肢,柔声追问她于自己的第一印象。陆双成当然回答:“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有所心动。”然而,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到他,她根本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他是帅气的。 盛夏光年 夏日晴空格外灿烂,天是那样的蓝,太阳是那样的强烈,白云也显得特别大朵,像棉花糖一般挂在天边。 “给你”宋钧照例把一袋蒙牛纯牛奶递给她,“我妈要我带着路上喝,我最讨厌喝牛奶了,你帮我解决它。”他这样解释。 “那我不客气了!”陆双成笑嘻嘻地卖乖。 通明的吸管一下子扎破瓶盖,吸溜一声牛奶沿着通道流淌到嘴里。 陆双成有喜欢咬吸管的坏习惯,无论宋钧说几遍她也不肯纠正过来。 两片薄薄的红唇紧闭着,一双茶色的眼睛神采奕奕,腮边微笑着漾出两个小酒窝来。不小心喝漏了,她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在嘴唇周围舔了一圈。 牛奶甜腻腻的香味顿时四溢开来。 他小心翼翼观察她,但一旦接触到她的眼光就受惊似的地逃开,心突突直跳个不停。 公交车上有大把无聊的时间,两个人一人戴着一只耳机,把喜欢的歌循环播放一周,很快就到站了。 陆双成最喜欢蔡琴的那首《张三的歌》。 聆听歌声婉转,感受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这样素净的温暖,心灵乘着旋律像蒲公英一样自由飘摇。 她对宋钧许下豪言壮语:“等上了大学,我就填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远得谁也管不着。我会背着行囊,去大理,去西藏,去拉萨。我要去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把我埋葬在书本里的青春挖出来,用脚步去丈量天高地阔。” 陆双成扭头,似笑非笑打量着他,“算上你一个,好不好?” “好。”宋钧满口答应,点头如捣蒜,只是眼皮睁不开。 宋钧昨晚通宵打《魔兽世界》,此时游魂一般神志不清。 陆双成轻叹一声,他的答应不能作数。 阳光热烈,小小光斑晃进眼底,宋钧眉头微蹙,身子翻过来覆过去。 忽然,一块小小的阴凉投下脸庞,头顶上方一只纤手正替他遮挡晕眩的日光。似是有所察觉,宋钧的眉眼渐渐舒展。 拐弯处一辆汽车突然超车,司机师傅一个急刹,群体乘客在惯性的作用下整个身体向左.倾覆。 宋钧的脑袋就这么被“送到”陆双成的肩膀上,她盯着男孩安详的睡脸,认命似的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为他挡阳光。 已经醒来的宋钧依恋地靠在陆双成肩头,眼睛扒开一条细缝,鼻子嗅了又嗅。 她的颈脖是奶酪的颜色,圆圆的,细细的,像瓷器的瓶颈。 她的身体是芬芳馥郁的,不浓郁,不寡淡,像一朵含羞带怯的花蕾。 对宋钧来说,此时此刻属于他们的分分秒秒都是闪光的,梦一般美妙的。目光伴随着她流转。她温软身躯的每一条曲线,她眼角眉梢的一颦一笑,她两瓣丹唇的每一分颤动,无不镌刻他心间。 两个人的交集大部分都是发生在校外,有时他们也在学校遇见。 三班在一楼,四班在二楼,他们并非天天碰面。但偌大的校园里,上下楼梯,食堂打饭,操场锻炼,都是上演不期而遇的场所。 奇怪的是,在学校宋钧每每对陆双成视而不见。 有一回,陆双成抱着一摞语文作业路过操场,两个身姿挺拔的男生迎面走来。 “你们俩个是偷溜出来的吧?”陆双成一眼看穿。 “嘘,替我们保密。”顾维安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俏皮地眨巴眼“历史老师的课实在太无聊,倒不如把握大好时光出来打场球。” 宋钧走在后面,右手抱着篮球,阳光透过榕树叶在他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异常耀眼。 两个人说话时他一直偏着脑袋,漫无目的地左看看右看看,就差脸上写着兴趣缺缺四个大字。 “你怎么……”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宋钧打断她的话,把篮球留给顾维安,自顾自走了。 陆双成能清楚感知到他态度中透出疏离,仿佛他们根本不认识。 “别介意,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顾维安看得出她的失落。 “没事。”陆双成摇摇头,咧嘴一笑。莫名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流露沮丧。 柳眉弯弯,靥红展笑,一张小嘴恰似新破的石榴子,顾维安不觉看得心旌摇曳起来。 走到转角处宋钧猝然回头,果不其然她已经离开了。 这个周日,像往常一样两人搭乘同一班公交车,坐在相邻的座位。 宋钧像个没事人一样,照例把一周以来有趣的见闻,添油加醋向她叙述一番。陆双成沉默地倾听,不发一言。 半晌,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话匣子打住。 “要不,我们以后就不一起走了。”陆双成声音闷闷的,像是从罐子里发出来的。 “为什么?”宋钧方寸大乱。 陆双成扭脸不说话,满腹皆是委屈。你还有脸问,是谁先不搭理人的? 宋钧静思己过,拍着脑门大叫道:“是不是因为我在学校里假装不认识你?” 陆双成气鼓鼓地瞪他,摆出一副不肯善罢干休架势。 “你听我解释”宋钧感觉到后背忽地冒出冷汗,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怕他们知道我们是朋友。” “你是觉得我不够格做你的朋友?”陆双成努力绷住一脸愤怒的表情,胸脯一起一伏。 “不是的!”宋钧瞬间爆发,他的愤怒带着屈辱。 陆双成愣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我啊。” 经历许多次失望后,她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态度对待感情。吝啬到了精打细算的地步,不肯给予别人辜负自己的能力,但无论如何小心她也学不会不抱期望。 宋钧眼圈有点红了,“我初二的时候同桌是一个女生。个子矮矮的,剪刘海齐额的短发,圆圆的脸蛋像鲜苹果。我当时是班里最调皮的学生,老师把最乖的学生也就是她安排和我坐在一起。一开始,她总学着老师的样子管教我,我一犯错她就立马跑去向老师打小报告。我特别烦她,于是想方设法地捉弄她。比如把一条毛毛虫放在她的抽屉里,用胶水粘住她的板凳,把她的圆珠笔藏起来……她当然很生气,眼睛通红,嘴巴鼓囊囊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以为她会去办公室向老师打小报告,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迅速地把桌椅清理干净,然后坐下来预习功课。原本捉弄她是想要报复,后来竟然成了我的一项乐趣。我很坏是不是? 有一次,我把一张画着猪头的纸片悄悄贴在她后背。因为老师平时偏心她,班上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没有一个人提醒她。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发现了,直接走过来把我的桌子掀翻。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话没有说一句,眼泪簌簌落下来。她推开众人跑出教室,看到她哭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分,赶忙追了出去。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花坛边上哭得天崩地裂。我低声向她道歉,她双手握成拳,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累得力气耗尽才抽噎着说:‘我就是想帮助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讨厌我?’ 我答不上来她的问题,生平第一次我为自己感到羞耻。为了获得她的原谅,我送给她最喜欢吃的零食和《火影忍者》漫画。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来上学,见面问我的第一句是‘还有第二册吗?’我们正式成为朋友以后,我发现她并不讨厌,相反的甚至有些可爱。听写英语单词的时候给递我小抄;回答老师提问的时候小声告诉我答案;检查作业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替我撒谎。 她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我。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信奉‘虎爸狼妈’的教育理念,从小替她量身制定学习计划。她的玩伴必须经过父母挑选;她待在家里不准玩游戏、不准看电视;考试拿不到第一名就说明努力白费…… 我很同情她,于是同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她说她从没有上树摘过果子,所以我约她周末一起去偷摘学校里的李子。结果,那天被保安发现,她吓得从树上掉下来,扭伤了腿。因为这件事她的父母发现了我们的交往,他们一口咬定我们早恋,甚至专程来我家里兴师问罪,严词要求我和她断绝来往。父母因为我受人冷嘲热讽,我羞愧难当发誓再不理她。后来,听说她的父母为她报了中科大少年班,她要走了。 有一天,放学后她在学校门口等我。 她穿着一条蓝色百褶裙,在夕阳的映照下整个人都散发着光亮,像一朵向阳而生的牵牛花,我第一次发现她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女生。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叫我的名字,旁边的人都跟着瞎起哄,我想她是故意报复我。她郑重地把临别礼物送给我,我问她:‘你去哪里?’她笑嘻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我后悔了,不愿意她离开。她冲我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再见!’她突然转身,仰面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个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深。她送我的礼物是一个万花筒,一年以后我听人说她自杀了……” 说到此处,宋钧泪水盈眶,一滴滴打湿衬衫,陆双成跟着眼眶湿润。 “那段时间我闷闷不乐,爸爸告诉我,萨特说‘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因为他并没有创造自己,但却是自由的。因为一旦被扔进这个世界里来,他就必须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大人们给孩子足够多的宽容,但确是以牺牲自由为代价。要是有一天我真正自由了,我会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朋友!” 后来的后来,陆双成果然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无论再远她也不可能卸下生活的重担。宋钧也拥有了自由,不过没等他宣布,女孩已经有了独一无二的朋友。 人言可畏 “你还好吗?”陆双成发微信慰问。 “很好。”宋钧仍是没心没肺,好似事不关己。 最紧张的要数曼丽旗下的宋钧工作室的公关部门。他们立即对此事作出反应,通过微博发布一份严正声明,澄清事实,斥责谣言,宣布将诉诸法律打击违法行为。 宋钧虽有脾气但不摆架子,人缘总体来说还不错。内有好友力挺,外加粉丝维护,按理说这事只是一朵小浪花,风一吹就过去了,然而背后有一双手企图借此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第二天,最触动网民心弦的绯闻是“宋钧人设崩塌了”。 在“智者”爆料宋钧的用户“城南旧闻”经微博实名认证,置顶的一条微博是“撕下他伪善的面具”,附有一张青年时代的宋钧陪女生走在医院长廊上的照片,以及当年班费失窃事件的家长群聊天截图。另外专爆八卦新闻的狗仔大v刘易阳竟晒出了当年宋钧故意伤害一案的案卷。更雪上加霜的是,某个三线女演员出面指控宋钧在合作拍戏期间曾对她性骚扰,她在微博上放出了一段内容暧昧的录音。 在网络世界里爆点永远比真相更吸引眼球。宋钧的斑斑劣迹似乎被种种证据敲上了实锤,舆论风向压倒性地刮向负面。 过去人们用双手垒起了一尊神像并为他塑上金身,现在金身败坏他们要亲自推翻他。 往日里受了宋钧闲气的人,不遗余力地为推倒这尊压在身上的神像贡献一份力量。 而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师的人们一直以处死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为己任。 文字化作遮天蔽日的箭矢,涂抹一种叫恶意的剧毒一齐向血肉之躯发射。 办公室里风云变幻,飓风、山崩、雪暴、冰川、火山瞬息交替。 张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电影宣传取消了?好,罗导我知道了,麻烦您了。宋钧是遇到一点小麻烦,但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电影上映。” “就说无可奉告,不接受采访!” “胡说八道!你tm再造谣信不信我们告你?” …… 桌上的电话像害了慢性病似的响个不停,张扬火冒三丈遂拔了电话线。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格子间职员们要么忙得跳来跳去,要么运指如飞敲打键盘,就像与风暴搏斗的水手。 张扬一转身看见宋钧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斜倚在沙发上,正用小号把毒评一条条怼回去。 他劈手夺过宋钧的手机,怒火在心中腾地升起,“都火烧眉毛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宋钧听了这话,两手抱臂,冷笑道:“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张扬到底是专业经纪人,他强压怒气,冷静地向他分析形势:“这件事背后是你的老东家东煌在搞鬼。你那个高中同学是东煌技术部门的职员,狗仔是东煌副总的小舅子,还有那个三流女星已经被东煌签下了。等这口气缓过来,账是一定要和他们算清楚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挽回你的公众形象。” 宋钧挑挑眉毛,示意愿闻其详。 张扬顿了顿,说:“首先,我们要澄清事实。我派人打听过了三流女星是靠潜规则上位,我们可以抓住这点做文章。至于录音我们可以找人鉴定真假。还有就是你高中的那些事,我们可以联系高中的校长、老师,让他们出面替你说好话。最后是那起案件,如果推不掉干脆认了,圈里风光的人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其次,要转移公众的视线。因为有合约在身祁坤霖和陶苒苒分手的消息我们原想压个半年,现在发转移话题正合适。最后,必须要有影响力的人物站出来支持你。我和他们联系了,大都愿意卖曼丽的人情,就是陈老提出要你向他道歉,我已经替你应下了。” 宋钧沉默了。 为了能穿上水晶鞋他削足适履,甚至不得不虚与委蛇。 每天睁开眼睛告诉自己:我是大明星,睡觉之前又告诉自己:我是宋钧。他有时照镜子觉得里面的人变得很陌生。 路程走得太远他反而忘记了为什么要出发,现在他累了倦了走不动了,但目的地在哪里? 张扬深知他的倔脾气,正欲再劝说几句。 短短一瞬间,宋钧倍感意冷心灰,他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要我向那个老色鬼低头,门都没有。还有,你也别为我费心打点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爷我不在乎。” 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恼了张扬,“你tm是第一天进娱乐圈吗?还是第一次被人踩?人们不会在乎事情的真相,他们只看得见自己想要的事实。低头道歉怎么了?又不会让你闪着舌头,但是能把你从泥沼里拉出来。我tm还告诉你,你必须在乎。有人捧着你就是高贵的钻石,没人捧着你就是廉价的玻璃,懂吗?” 这些话像一根冒着火星的导.火索,“呲溜”一声点燃了他长久以来积攒的火.药。 宋钧前额青筋暴突,放声吼叫,“让他们通通见鬼去吧!我tm受够了!娱乐圈水太浑,我tm不趟了行吗?” 说完,宋钧头也不回拉开门,像醉酒的疯子一样,踉跄而缓慢地行走。 外面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眼神里或是惊讶,或是失望,或是同情。 “看什么看?”宋钧冲人群呐喊,声音大得要撕开胸膛,他真的受够了。 不用想,家一定被狗仔围个水泄不通,回不去了。他也不敢去酒吧,风口浪尖上再被人撞见又是一桩丑闻。 宋钧开着保时捷漫无目的地在公路上飞驰,人口拥堵的街道没有一个地方能供他停泊。 家里的电话打来,宋钧犹豫再三还是接通了。 宋妈妈扯着嗓门喊:“新闻我看到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儿子你不用怕。该吃吃,该喝喝,你要是过得不好就着了小人的道。” “妈,我没事。小事而已,你儿子压根没放在心上。你跟爸身体还好吗?上次带回去的燕窝吃完了没有?”他蜷缩在驾驶座上,笑着说。 家是他温暖的港湾。听着父母熟悉的声音所有的纷扰都离他远去,他想念院子里的槐杨树,想念香喷喷的米饭,想念父母的碎碎念。 母子俩说了好些家长里短的话,末了,宋钧说:“妈,你让我爸听电话。” 宋妈妈嘀咕几句,还不忘示威:“不许跟儿子打我的小报告。”,才舍得放下手机。 “我们身体挺好的,血压血糖也稳定。你妈没事,就是看了新闻气不过,和你那些个黑粉互撕。”宋爸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地说。 宋钧苦涩地想,为了支持他们的儿子,老两口最大的爱好不是打太极、跳广场舞而是戴着老花镜刷微博。一把年纪了他们还学着怎么用qq、微信。每次坐在沙发前看他主演的电视剧,两个老人都高兴得像孩子一样。 对父母宋钧一贯报喜不报忧,通过电话后他鬼使神差地驱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一个地方。 “你们快看,我们公司楼下停了一辆保时捷,我以前在时尚杂志上见过,那种款式全球不会超过二十辆。”艾琳伸长了脖子,把头贴在窗户上。 梁媛媛闻言凑过来,一脸兴奋,“我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可惜车窗上贴了反光膜不知道人长得帅不帅。” “肯定是我们公司来了什么大人物,陆双成你说对不对?”艾琳急切地寻求支持。 “嗯,说不定你的机会来了。”陆双成随口附和,眼睛牢牢盯着屏幕,点击鼠标把邮件发送了出去。 得益于上次的同学聚会,陆双成没费什么劲就联系上了普安一中的老同学。通过他们,她辗转找到了绯闻关键人物的联系方式。 三班的班长杜哲雨如今在美国的证券公司担任高管;追求宋钧的女生沉梦辰后来去了西部支教;三班的班主任周庄生五年前升为普安一中的副校长…… 人生如酒宴,觥筹交错间,早已物是人非,但世事仍未罢休。 陆双成给每个当年的知情人都发了一封言辞真挚的邮件,告诉他们宋钧目前面临的困境,恳求他们能站出来把事情说清楚。 这是她想到的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中午我们去吃什么?” 两人一齐对她投去鄙夷的目光,艾琳庄严肃穆地宣布:“美男当前,美食于我如浮云。“眼珠骨碌一转,“不如,我们去向薇薇安打听一下吧!” 梁媛媛拍案而起,“好!” 陆双成表示自己名花有主,拒绝同流合污。 等你到来 下班时间一到,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从门口走出来。 宋钧的心绪随着旋转门来来回回打转,等了半个小时,他甚至没有想好见面要说什么话。 她出现了,与两位同伴边说边笑,打从他眼前经过。 宋钧再也止不住眼泪,泪水像硫酸灼烧脸颊,他痛哭失声。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在漫无止尽的年月里勤恳地等待着。原来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降临,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有力量去紧紧拥住。 身后的轿车突然鸣笛,吓了人一跳。 艾琳登时大怒准备同司机“理论一番”,一转身却惊讶地发现竟是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瞬息之间转怒为喜。 车窗玻璃被缓缓摇下,男人的脸被口罩和鸭舌帽遮挡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棕色的眼睛。 眼珠白的地方如新雪,黑的地方似稠夜,但它留下的影像如此漆黑,仿佛星际里闪烁着微光的黑洞。 “上车!”男人发号施令。 没等艾琳理清头绪,陆双成面露难色解释道:“他是我朋友,那个我先走了。” 顶着同事如狼似虎的眼神杀,陆双成战战兢兢坐上副驾驶座。 “你疯了吗?居然一个人跑出来?”她实在搞不懂大明星的心思。 “你担心我?”宋钧酒红色嘴唇卷出一个明媚的笑,风骚依旧。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陆双成开门见山。 宋钧颇为无奈地耸耸肩,动情地向她诉苦:“我和经纪人吵架了,公司去不了;家被狗仔包抄了,不能回去;你知道的身为公众人物我又不能在大马路上乱跑。所以,我来投奔你了,感动吗?” “我能不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陆双成勉力一笑,诚挚地问。 宋钧的声音疲惫而感伤,眼角也微微湿润,“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我马上就走,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反正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我……” “打住!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陆双成既好气又好笑,“堂堂柏林影帝竟沦落到卖惨的地步,世风日下啊。” “你答应了?”宋钧一秒出戏,便自鸣得意起来,“我这叫学以致用。” 陆双成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事情再棘手总是要面对,想要在我这里当缩头乌龟是不可能的,但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散散心。” 宋钧转头,目光和陆双成交会,彼此对视了很长时间。 他眨眨眼。“敢问美女,打算带我去哪里happy?” 陆双成被他反差萌的模样逗乐,扑哧一笑。 宋钧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里就是你说的‘刺激’的地方?”宋钧梗着脖子环顾四周,心里好生失望,一场关于十八禁的浪漫幻想在现实面前化作泡影。 斑斓的灯光烘托得满室金碧辉煌,男女老少都加入这场嘈杂喧闹的狂欢。 陆双成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一张百元大钞票递给柜台,换取了一篮子的游戏币。 “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陆双成喜气洋洋抱着篮子,把喋喋不休的家伙拽进电玩城。 宋钧多才多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起码有三样东西他绝对擅长:演戏、唱歌和游戏。自小浸淫各类电子游戏,使他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到了这里便是如鱼得水。 橱窗里的娃娃个个憨厚可爱,让陆双成垂涎三尺,她脚下立时生了根。 “不是说要横扫全场吗?怎么不走了?”宋钧问。 一张丰润如满月的脸庞瞬间迸出精光,陆双成谄媚道:“大神,你教我抓娃娃吧!” 抓娃娃机是陆双成最喜欢的游戏,但由于技术问题回回败北,这次有高手坐镇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向左移,再向左,向右……按按钮!”宋钧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到底慢了一秒,陆双成眼睁睁的看着娃娃从半空中掉下,痛心疾首。 陆双成嗷嗷叫唤:“已经第三个了,或许我跟他们命里无缘。” 宋钧看不下去,又投了两枚游戏币,“接着来!” 转动操作杆调整夹子角度,等到夹子停止晃动,迅速用力按下去! 每到关键时刻,陆双成就感到紧张,一紧张起来手脚就不利索。 这一次,宋钧俯身,将一只大手稳稳地覆在小手上,毫不犹豫地按下下落键。 温热的呼吸轻触他的面颊,痒痒的。忽然,一缕馨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恬淡清幽。 他脸颊微染红晕,垂首低眉间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 看着娃娃被抛向出口处,陆双成欢喜得一把抱住宋钧:“你太棒了!我简直爱死你了!” 她抱着粉红兔子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完全没察觉到男子的怦然心动。 两人身旁的一对年轻的情侣见到了方才一幕,女友嘟着嘴埋怨男友:“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多厉害,再看看你笨手笨脚的,一点忙也帮不上。” 男友抓耳挠腮,小心赔不是:“别着急,咱们一定能抓到的。” 陆双成怕宋钧感到不好意思,忙解释说:“其实,他不是……” “他不是笨,抓娃娃也要讲究技巧。”宋钧不愿听她说完,出声打断。 说罢,他竟主动上前,耐心地指导两人。 与那对情侣分别后,陆双成故作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宋钧。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爱上我了?”他含着明亮的笑容贴近她。 “我记得你高中时最讨厌别人麻烦你,现在却乐于助人,可见时间才是伟大的造物主。”陆双成笑了笑,以欣赏的目光平视他。 宋钧避开她的目光,低声嗫嚅道:“我还有许多变化,你会慢慢发现的。” 一群人拥挤着从陆双成旁边穿梭而过,眼看要撞上她,宋钧下意识地将她拉至身侧。 “前面围着那么多人,我们过去看看。”陆双成坚信中国人最大的爱好是凑热闹,并一直付诸实践。 一个衣着打扮嘻哈风的青年在跳舞机上摇曳身姿、踏步如飞。 围观群众举起手机,纷纷叫好。 “真的好厉害啊!”陆双成侧身对宋钧说。 宋钧不屑地一哼,“我跳得比他好。” 游戏结束后,青年向四面鞠了一躬,走下方寸的舞台。 宋钧脱下外套交给陆双成,弯腰附耳:“看好了!”径直踏上跳舞机。 伴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节奏,那欢畅淋漓的舞姿,那优雅娴熟的动作,那千般英姿,那万般变化,似孔雀开屏,似莲花绽放,似飞龙穿梭。 这是一场力与美的盛宴。 陆双成不由得感慨:如此光辉夺目的才是宋钧! 她把视线停留在周围人兴奋的脸上,眸光黯淡,默然摇头:或许这里才是她合适的位置。 结束时,宋钧习惯性地向观众脱帽致敬。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那人颤抖地指着他问:“你不是宋钧吗?”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陆双成手指身后的一个方向,高喊:“大家快看,宋钧在那里呢!”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陆双成拉过宋钧的手夺路而逃。 身后有几百人吆喝追赶,陆双成上气不接下气:“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追星了。” “快走吧!”宋钧抓住她的手腕催促道。 宽敞明亮的大厅一览无余,只有稀松平常的一些客人和两只发广告的灰熊。 “人怎么突然不见了?”追星族一头雾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 陆双成摘下头套,大口喘气:“人走远了!” 宋钧点头,正想透透气,一双小手从背后抱住他。 “妈妈,你快看啊!这是熊大!”儿童的嗓音清脆可口像新采下的黄瓜。 “那是叔叔和阿姨扮的,听话,快放开人家。”母亲抱歉地说道。 陆双成与她对视时两个人都愣住了,李卉? “是你?”话一出口,她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宋钧逗孩子玩乐,陆双成与李卉说话。 李卉的视线流连在孩子身上,微笑着说:“孩子一直闹着想买玩具模型,趁着周末学校放假我就带他来了。你是和谁一起来的?” 陆双成不知该不该说,看了宋钧一眼。 宋钧摘下头套,轻柔一笑,“我们一起来的。好久不见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熊孩子的嘴巴,双方达成签名合照的协议。 惊讶只是一瞬间,李卉凝望着两个人,目光温柔,“是啊,好多年没见了。我都当孩子妈了,你们却一点没变。” 陆双成和李卉在高中时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关系不错,毕业后联系渐渐少了。同学聚会两人没有时间多聊,回去以后更是忙于各自的生活,现在遇上了少不得寒暄几句。 李卉打趣道:“聚会的时候,你说男朋友有事不能参加,我们还当你是害羞呢。现在看来大明星的确很忙啊。” 陆双成赶忙澄清:“你误会了,我没那个福气做他女朋友,我就是陪他散散心而已。”随即递了个眼色给宋钧。 这个“福气”在他听来是语带双关的。 宋钧一时气恼,恨恨翻脸道:“是啊,我就那么叫人瞧不上。” 陆双成不明所以,她又哪里招惹到他了?她略略尴尬,只好赔笑道:“他最近不太顺,火气大了点。” 李卉一颗七窍玲珑心把二人的关系看得真切,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可她一个局外人却不好点破。 三人在停车场分道扬镳。陆双成低头系好安全带,纳闷地说:“为什么她会误会我们在一起?” 宋钧心想:为什么不会?到底没说出口。 下一次,他一定会亲口问她。 流星夜雨 “我和上次在宴会上遇到的那个同学再一起,他心情不好,我陪他出来逛逛……嗯,我知道了,晚上见。” “呦,查岗查得真严。”宋钧拈酸吃醋。 陆双成倨傲地扬起她小巧的下巴,看向宋钧,“你一条单身狗懂什么?这叫恩爱。” 他强忍住掐死女人的冲动,打开电台广播,听歌舒缓心情。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厦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 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 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浅金色的阳光似一尾游鱼,静静的沉到遗忘的海底,看着时光寂静而清冷的流过,只剩下一浪接着一浪的歌声。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完了一整首歌,记忆慢慢浮出水面。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宋钧,他静默地注视着她,口吻是少有的温柔:“我们以前说好了要一起去旅行,后来各奔东西没有再见面。还好那些地方我都没有去过,现在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陆双成心一软,生出缱绻柔情,她没想到他还记得。 只是时过境迁,只是最好的事情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纪。 她缓缓闭上眼,静静道:“现在我们都有忙不完的工作,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哪里有时间去旅游。况且,我们两个一起去,好像不方便。” 她不是个瞎子,当然能体察得到他有意无意流露的情意。可是,她已经有人相爱的男友,再不可以答应他什么。不能说,不能做,她只能耳充不闻,压制住自己纷乱如麻的心绪。 其时晚霞溢彩,余晖仍有暖意,他觉得一股凉气冰锥一般剖开五脏,清醒至极的心痛。 宋钧维系着脸上惨淡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没关系,等到方便的时候我们再去吧!”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据天文台消息:今年英仙座流星雨预计出现在8月12日20时至13日10时30分。今年该流星雨每小时的天顶流量预计可以达到150颗,是非常难得的观测机会,感兴趣的朋友不要错过。” 宋钧挤一挤狭长的眼睛,笑道:“上半场结束了,我们去下半场吧!” 暮色苍茫,轿车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行驶。他开得并不快,像老艄公熟练地把着舵在绿波上荡漾小舟,似乎一点不担心会错过时间。 “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山顶,要是觉得困就睡一觉,到了我再叫你。” 男人的性子狂野得好似一阵疾风,即便如此他也想给予她安宁。 山风吹扑陆双成的鬓角,青丝迎着风蓬松散落,乱如相思。 她后悔莫及,心想不该答应陪他一起来。 天文台大多设在山上,并不是山上离星星更近一点。实际上,包围着地球的大气层有太多物质:烟雾、尘埃,还有水蒸气的波动,甚至是大城市晚上的灯光——它们会照亮空气中的微粒,使天空带有亮光,这会对天文望远镜捕捉星光造成不小的影响。而越高的地方空气越稀薄,那些会干扰观测的物质就越少。 暇山是s市的后花园,同样也是s市境内的唯一一座山峰,山顶设有天文台,可以鸟瞰周边景色,实在是观看流星雨的不二之选。山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天文爱好者和摄影师们早已架起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就在陆双成以为他们要败兴而归时,宋钧简单粗暴地用钱买下一个好位置。他还变戏法似的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天文望远镜、毛毯和零食。 陆双成裹着暖和的毛毯,仰望遥远处闪烁的星空,身心舒畅满足。宋钧与陆双成裹着一张毯子并肩坐着,刻意向她身体靠拢,豆腐吃得香甜可口。 距离流星雨出现还有一段时间,二人促膝谈心。 陆双成好奇地问他:“你以前也看过流星雨吗?怎么后备箱像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什么都有?” 宋钧双手合十,置于头后,笑吟吟道:“从前工作忙的时候跟陀螺一样团团打转,能多睡几个小时已经是奢侈,哪有闲工夫看流星?”忽地低头默默,脸上无端生出寂寥,“不过是偶然想到,便买下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他盈盈望着她,涩然一笑,“幸好用得上。” 与此同时,商业会所内顾维安与合作伙伴谈判。 双方对某一细节争论不休,无法谈拢,对方为了缓和气氛,便主动转移话题:“ilparatqu'ilyaunepluiedemétéoritescesoir.(听说今晚有一场流星雨)” 喜欢浪漫的法国人轻轻摇晃杯中香槟,叹息道:“maisl'amourn'estpaslà.(可惜爱人不在身边)” 闻言顾维安略顿一顿,越过人群怔怔望着窗外,眼里薄雾氤氲,随即说道:“ellen'estpasprèsdemoi,maisdansmoncoeur.(不在身边,但在心上)” 2007年,普安一中六个学生逃了晚自习,偷溜出来为朋友庆祝生日。寿星楚子航待人热情在年级里很有人缘,被他抓壮丁的五个人分别是:宋钧、顾维安、郭杰、陆双成和李卉。 生日派对在学校后山的凉亭里举办,此地位置偏僻又有林木遮掩,不易被巡逻的教导主任发现。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dear楚子航……”他们围作一圈,打着拍子,轻声哼唱。 蜡烛摇曳着橘红色的光芒,点亮了每一张青涩的脸庞。 楚子航几乎一瞬间飚出眼泪,“谢谢大家帮我庆祝生日,我想说……” “你别说了,赶紧许愿。蜡烛就要熄灭了!”宋钧深知楚子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赶紧打住。 楚子航环顾左右,清脆地笑道:“既然你们这么够意思来陪我庆祝,那我就把愿望分给你们。现在我们每个人都许一个愿望!” “这样也可以?”陆双成的语气中充满怀疑。 “今天我最大,我说可以就可以。”楚子航大拇指朝自己一戳,骄傲的样子像一只昂着脖子的公鸡。引得众人哄笑一团。 不过既然是免费得来的机会,没有错过的道理。 关于愿望五人当下起了各异的心思。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钧和顾维安朝陆双成瞥了一眼。由于光线和角度的原因,他们没有发现彼此的注视。 李卉和郭杰眼神一碰,那份口感发涩的甜蜜心照不宣。 只有楚子航和陆双成阖上双眼,虔诚许愿。 吹灭蜡烛后,六人开始瓜分:一打啤酒、两只烤鸡和一块九寸的披萨。为了助兴,楚子航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将一副标准54张扑克剔除大小鬼;参与的每一个人都从剩下的52张牌中随意抽取2张;同时亮牌,不允许玩家之间互换牌;两张牌花色相同玩家,接受惩罚;其他人按顺序对该玩家提出真心话或大冒险;如有多人牌花色相同,将一起受同样的惩罚,回答相同的问题,接受同样的大冒险。 第一轮不幸中招的两个人是陆双成和李卉。 楚子航首先发难:“大冒险是拥抱在座的每一位男生,真心话嘛是回答:是否有喜欢的人。你们选一个吧!” 陆双成微笑着说:“我选真心话,有。” “是谁?”楚子航一句话问出了两个男生的心声。他们既紧张又害怕,神经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脸上。 陆双成故作神秘,吊人胃口:“一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 接下来是李卉,对于学习委员兼三好学生的李卉,众人预期她会选择真心话,然后干净利落地回答“没有”。 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她选择了大冒险。 这是她一生中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之一。为了拥抱那一个人,腼腆拥抱了所有人。 第二个提问的人是郭杰,他不安地舔舔嘴唇,视线飘忽不定,“你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李卉脸色通红像烫熟的虾,声音小如蚊呐:“不用轰轰烈烈,缠缠绵绵,只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好。” “我想要‘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爱情。”她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嘴唇浮出微笑。 两个男生双眉紧蹙,若有所思。 轮到宋钧时,他浑身哆嗦,脸上泛着玫瑰色的红晕:“你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浪漫的事?” “真巧,我的问题和他一样。那么只要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了。”顾维安的声音低柔得像耳语,与此形成反差的是他奔突的心跳。 李卉流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没敢看郭杰,语气无比地认真:“最浪漫的事是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最浪漫的事是他陪我看每一场流星雨。”说这话陆双成双颊绯红,还是一个憧憬爱情的少女。 后面谁又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有人依稀记得那晚月色很美。 “来了!”有人惊喜若狂。 头顶上空无数流星燃烧着滑过道道弧线,漆黑如墨的夜空一下子被擦亮了。继而,流星的光变亮了,慢慢扩大了它的光晕,像平滑的湖面飞溅起朵朵浪花。 陆双成和宋钧完全忘了天文望远镜,仰头看着天空,流星雨映照他们的脸庞。 她使劲摇着他的胳膊,兴奋地嚷嚷:“你快看,多美啊!” 宋钧看向她,眼神欲醉还醒,他慢慢俯下身子,双臂将她紧紧围拢,呼吸之间缓缓压上她的嘴唇。 陆双成的大脑一片空白,似被蛊惑一般,沉溺在漩涡一样绚烂的美丽里,无法自拔…… 顾维安独自靠在自家露台上,凉风习习,四周静谧。 一颗流星骤然滑过黑夜,转瞬即逝,像女人脸上一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他脑海中蓦然闯入电影里的台词:“小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斗,当流星飞过的时候,却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 智齿之痛(微H) 回去的路上,陆双成没有和宋钧说一句话。 她心乱如麻,简直没有办法思考。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背着男朋友和前任劈腿?从答应兆言求婚的那一刻起她不就已经决定和他厮守终身吗?兆言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从未让她伤心流泪。可她呢?又是怎么回敬他的?那个吻虽有流星的催化作用,但说到底是自己心志不坚。愧疚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她实在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兆言。 糟糕透了,她讨厌这样差劲的自己!救赎一般,陆双成心底里响起一个有力的声音:必须结束。错了,从她和他们重逢开始就错了,她原以为自己能用平常心对待他们,可事实上她压根做不到。所以让一切回归正轨最好的办法就是同他们彻底斩断联系! 主意一旦打定,陆双成纷扰的心思立刻尘埃落定。她的身子挺得笔直,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更重要的决不看他。 宋钧仍沉浸在吻悠长的韵味里,在他看来往日里最寻常的景物,在今晚华灯的辉映下显得活色生香,甚至迷人可爱。他心里明白只是因为有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希望眼前的公路没有尽头,不时通过后视镜偷瞄上她一眼,仿佛是在一遍遍确认她的真实性。与她久别重逢使他身上重新焕发了青春特有的无穷活力,喜悦似乎满得要溢出来,快乐是藏不住的,他也不愿意藏。 “就在这里停下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让人看见了不好。”陆双成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说出开场白。 宋钧剔了剔眉,不放心地说:“时间这么晚了,你一个单身女人多不安全。之前不是还把我当成跟踪狂吗?别碰着真的跟踪狂。”他心念一转,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样吧!看在你今天陪我的份上,我就陪你走回去。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请我上你家喝杯茶。” 陆双成感到头痛,她明白要是真的把宋钧请回家,他绝非只是喝杯茶这么容易打发的。顾及到宋钧陷入人生低谷,先前她还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挑明了说。可此刻见他态度暧昧,坚定了她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这样一想,她侧身面朝宋钧,目光清明再无闪躲:“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很不合适,但是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如果我之前做的事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我向你道歉,可能我们并不适合做朋友。” 语气极度委婉,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钧抬起下颚思索片刻,扭头转向,觉得好笑一般说道:“什么误会?我喜欢你不是误会,你对我心动也是事实。” 绯然唇色透出淡淡嘲讽,桃花眼中明明灭灭迷醉一般折射出琉璃的碎光。 陆双成被他瞧得头皮发麻,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她是骑虎难下,“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在乎。有了男朋友可以分手,结婚了也可以离婚,我不着急。”男人气定神闲地欣赏她的窘迫,就像一只把老鼠逼到死角的猫儿。 “我不喜欢你!”陆双成近乎冷漠。 听到这句话,他脸色惨白,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住了。猎人和猎物的位置霎时间倒置。 “如果没有心动,我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回应?”宋钧慌张了,连呼吸声都变得急切。 陆双成咬紧嘴唇,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她望着他残忍地面露微笑:“当时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大家都是一个成年人,一个吻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右手骨节处传来阵阵痉挛般的剧痛,他木然盯着完好无损的手,漫无目的地联想起:碎掉的镜子雨点一样哗啦啦落下来,镜子锋利的棱角割伤了手指,一部分碎玻璃嵌入肉中,手背上形成一道蜿蜒的血流汩汩奔腾。他一低头看见地上破碎的镜面拼凑成一张猩红色的笑脸。 “是吗?”宋钧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显得朦胧模糊。 出乎意料,他冲着她微笑,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头在林雾里迷失方向的麋鹿。 “我……”陆双成翕动薄唇,歉意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忽然之间她惊恐发现宋钧的笑容变了意味,火焰于逐渐凝聚黑暗的双瞳之中燃烧。 几乎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陆双成萌生了一个念头——逃跑!然而已经太迟了。 “咔哒”一声,宋钧轻巧解开安全带,整个人像迅猛的猎豹瞬间朝她扑来,他把她挤压在车窗上,双手狠狠钳制住双肩,嘴唇堵住了丹唇拼命撕咬,凶残地似乎要掠夺她的呼吸。柔软腻滑的舌头刷过贝齿,舔过上颚,舞成狂态。用力的吻,狠狠的咬,恨不得将她连皮带骨拆解入腹。 陆双成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之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推开来人,可宋钧岿然不动,手臂牢牢箍住她的颈脖,不知何时座椅已被放下,宋钧垂头跪在她双腿之间,饥渴难耐的嘴唇对她甘甜的身体予取予夺,掌心却忍不住颤抖着流汗。 一个滚烫的硬物抵着她的下身,那是男人叫嚣着的欲望,陆双成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生,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浑身的血液涌向脸颊,她却顾不得羞愤,一口咬向掠夺的嘴唇,腥甜味随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可是,宋钧的兴致并未减损,他吐出粉红色的舌头轻柔地在出血的唇瓣上舔舐,俊美的面容被欲望所扭曲,嗓音灼烧一样透着性感的沙哑:“双双,我爱你,我想……要你,给我好不好?” 陆双成绝望了,垂下手臂,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她合上双眼不愿意看见他的模样,泪水颤然滑落:“你想要就拿去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不会原谅你。” 回巢的理智兜头浇灭熊熊欲火。 宋钧茫然失措地低头看着她,长发覆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肩在微微地颤抖,像是一只濒死的蝶。 “对不起,我……”他手忙脚乱想替她拢起半褪的衣衫。 “别碰我!”女人惊声尖叫,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嫌恶仿佛他是什么不洁的东西。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大口地喘气,借此平复情绪,“我要下车!” 五分钟后,陆双成整理好衣服和心情,缓步打开车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清冷的空气里炸开。 宋钧捂着红肿的左半边脸颊,泪湿双眸,心里悔恨交加:“对不起,我曾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听到你说那句话,我慌了,感到害怕,只想努力抓住你。” 他向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陆双成受惊似地缩开手,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宋钧苦涩地笑笑,“好,我不碰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和我说句话好吗?” 他的话听得陆双成心酸,宋钧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现在却卑微地乞求她的原谅。少女时代陆双成喜欢小巧精致的张爱玲,爱读她华美薄凉的句子。张爱玲曾把自己的一张照片送给胡兰成,还在后面题上几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那时她私心嘲笑才女痴傻,如今目睹过不少痴男怨女,才明白爱到深处是卑微。 “你知道智齿吗?”陆双成问他。 “什么?” “我初一时拔过智齿,那时候医生曾告诉我:智齿是人类进化的残余物。由于现代人类进食的越来越精细化而导致牙槽骨退化,从而导致其无法提供足够的供智齿萌出的空间,这样智齿在萌出时往往会因为空间不足而造成异位萌出,这些萌出的异常加上清洁防治的困难通常会导致疾病,引发剧烈的疼痛。所以我们应当对于萌出异常或者不对称萌出的智齿及早进行预防性拔除。” “宋钧,我是你的智齿,如果不能尽早拔除,随着它的生长会不断带来疼痛的。”他从她茶色的眼底看到了怜悯。 宋钧痴痴望着她,缱绻笑开,泪雨滂沱,“要是能拔我早就拔了,何必白白忍受这么多年?可我舍不得啊!你听好了,过去、现在还有将来,再多的痛苦我也愿意受着,只因为这颗智齿是我亲手种下。” 他笑得灿若繁星,“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手。你是小爷我看上的人,跑也跑不掉,知道吗?” 她胸口隐隐作痛,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陆双成用手狼狈地抹去泪水,转身就走。 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双成没有回头,只气急败坏地向投射在地上的人影吼道:“不要跟着我!” 说完,她夺路而逃。 夜晚的街道非常安静,万家灯火已经熄灭了,透过薄薄的云层,皎洁的月光给道路上撒了一层盐。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像瞌睡人的眼,被几只不知疲倦的飞虫挑逗着,尘土样的黄光,折射出她孤零零的影子。 从前她很喜欢一个人静静在路灯下走,今天却好像迷了路,不知该往哪里走。 忽然,身后一片光亮,陆双成回头看见了缓缓行驶的银灰色保时捷。 难道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到底想做什么?陆双成充满挫败感地想。 保时捷总是与她保持三四十米远的距离,仿佛是遥遥跟随她的一个影子,她踩着影子回到家,一路上眼泪淅淅沥沥下着。 见或不见 清晨六点钟,手机铃声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响起,宋钧终于屈服。他睡眼朦胧从被窝里钻出来脑袋,接通了来电:“喂……” “快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看见来人张扬吓了一跳,“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做贼去了?”随即摆摆手,高兴得眉开眼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救了!你上微博了吗?” “怎么回事?”宋钧发了个哈欠,迷惑不解地问。 “你洗白了!不对!是澄清了!当事人出面为你澄清事实,还有就是录音被证实是动了手脚的,网友们现在正忙着声讨诬陷你的人。东煌那些人做梦也没想到,经过这么一闹,你的人气不但没跌,反而高涨。”张扬额手称庆。 他意犹未尽还想当场给宋钧来个熊抱,当然被宋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宋钧是上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好的人缘。 当年追求的沉梦辰在微博上发表声明,说自己当年一度迷恋宋钧的盛世美颜,可是不幸的是遭到他无情的拒绝,祸不单行她被查出患有肿瘤。在最艰难的时候是宋钧陪在她身边,鼓励她,并为她的病情保密。至于怀孕流产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最后,不忘添上一句——我现在病情已经痊愈了,而且移情别恋喜欢上了tfboy! 这个丫头片子一定要加上最后一句吗?宋钧愤愤不平地想。 三班班长杜哲雨写了一封道歉信。承认了自己才是当年那起班费失窃案的真凶。他自幼家境贫寒,由寡母拉扯长大,那段时间母亲因病被工厂辞退,家里没了收入来源,可母亲还要治病。他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于是监守自盗。更让他痛苦的是,这件事被朋友宋钧发现了,但他没有宣扬出去,甚至在被误会的时候也保持沉默。羞耻心加上愧疚感,使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刻意躲避宋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事业有成,可偷来的三千块钱一直是他生命的负担,他说他亏欠宋钧一句迟来的道歉。 宋钧欣慰地笑了,他早就不记得了。 继续往下翻,他惊喜地发现普安一中的同学为他录制了一段视频,集合了他们对他的评价。 班主任周庄生,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办公室里,他说:“我记得宋钧,每次年级排名的时候都是他拖全班的后腿,上课爱睡觉,下课来精神,回回犯纪律,知错从不改。他可能是个坏学生,但绝对是个好孩子。” 孙嘉家说:“他的篮球打得很好……” …… 泪水涌进他的眼睛,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宋钧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莫名的恶意后,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来自集体的温暖。 最让他欢喜的是陆双成说的话。 在纤变不染的阳光中,陆双成茶色的眼睛像婴儿的眼睛一样眨着:“他有点狂妄自大,还有点儿幼稚,但是是一个真诚可爱的人。” 他的脸上泛起甜蜜而温柔的微笑,似是即将沉沉酣睡。 “在看什么呢?都乐开花了?”张扬探头张望。 “没什么!”宋钧迅速合上屏幕,把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活像个捂着口袋不让人抢走糖果的小孩子。 “那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燃起一团可疑的红晕,“要是你惹女朋友,不,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张扬马上摆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得暧昧非常,然而还是不吝赐教:“所谓防守是最好的进攻,你决不能止步于让她不生气,还应该做到让开心。然而如何能做到让她开心呢?咳咳……” 宋钧察言观色,立刻泡一杯茶,恭敬奉上。 吹散袅袅的雾气,张扬呷一口香茗,徐徐道来:“关键在于给她制造浪漫的惊喜。那什么是浪漫呢?浪漫就是通过烧钱营造出来的一种令人感动的气氛。懂了吗?” 宋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陷入沉思中…… 在弱肉强食的激烈竞争中,娱乐公司相互倾轧的现象实属常见。一出闹剧就这样偃旗息鼓,旧闻很快被新闻取代。 城市的夜晚依旧忙碌,雷霆大厦灯火通明通宵达旦,顾维安的办公室在第39层。 每当他感到烦心的时候,就会给自己倒上一杯白兰地。将白兰地倒至杯中的六分之一处,单手握酒杯,缓缓地摇一摇后,金黄色的酒汁沿着杯壁滑落,随后将酒杯慢慢送至嘴边,小抿一口白兰地含在口中,鼻吸一口气,再将酒慢慢咽下,白兰地的醇香与芬芳在鼻腔与嘴里徐徐回荡。 而他烦心的根源是半个小时前秘书送来的一份报告,其内容是评估小说是否具有改编成电视剧的商业价值。 由于投资拍摄影视剧具有高风险高收益的特点,为了分担风险抑或共享收益,一般会出现几个投资方投资一部影视剧的现象。云锦娱乐公司是雷霆娱乐公司的忠实合作伙伴,这次的合作拍摄计划就是对方提议的。按照程序,策划方案首先由市场营销部调研审核,作出评估报告,接着经顾维安批准,最后交具体部门执行。 当顾维安匆匆浏览报告内容时,注意到双成的名字赫然在列。于是,他马上向秘书要来了详细的资料,这才惊讶地发现云锦买下了她的一部小说的改编版权。 那就意味着有一个再见到她的机会摆在顾维安面前,可是否要牢牢抓住,抓住了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仍犹豫不决。他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目的性强,做事前习惯综合考虑,然后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 可是,情感的冲动必定会打乱理智的脚步。 酒杯轻轻摇晃,涟漪层层迭迭幻化出一个人影来。 顾维安回忆起一个月前他邂逅陆双成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闷热的雷雨天气,天空阴云密布,风猛烈摇晃着树木,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往家赶的人。 顾维安洽谈完生意,坐在车上准备返回公司。因为空气闷热,所以摇下车窗透透气,这时一家书店映入眼帘。 想到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并且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知怎么的,他想进书店里看一看。顾维安保持着每天定量阅读的习惯,但很少亲自去书店买书,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列好清单让秘书购买。 荣生书店坐落在青山路,道路两旁遍植梧桐显得闹中取静,外观设计是玻璃门饰有褐色木制框架,装潢呈现浓浓的古典欧式风格。 因为书店门前不准停车,顾维安让司机到处逛逛,想回去的时候再通知他。司机小陈提醒说:“这天气有可能会下雨。” 门口挂着一串小巧的风铃,一打开门就会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开门进去,站在柜台位置的年轻女店员向他微笑致意,大概是怕打扰看书的客人所以并不出声。 书店有两层楼,一楼全是书籍,二楼供有咖啡和音乐。顾维安逛了一圈,发现书籍的种类非常齐全,囊括古今中外,既具经典又有流行。他挑了两本经济类的英文专着,走到柜台结账。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大雨倾盆而下,窗外已成汪洋。 女店员性格开朗,喜欢与客人交谈。她压低了声音地对顾维安说:“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不再坐坐吗?我们这里平时有不少爱读书的人,不过可能是今天天气不好人比平时要少。” 顾维安笑了笑,“不了,可能是平时忙碌惯了,感觉自己好像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还没走到门口正碰见一人收伞进来。 陆双成把雨伞放在架子上,忙取出手帕揩试脸,一缕缕发丝被雨水粘在两侧的面颊上,发梢淌着漉漉的水珠。幸好衣服没有被打湿,她庆幸地想。 拧帕子时她察觉到一道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她抬头仔细一看,惊喜地喊道:“顾维安是你啊?真巧。” “是啊。”顾维安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 他猛然发觉自己的突发奇想似乎是早有预谋的。两天前陆双成曾发朋友圈表示自己想要去书店买书,他选择了位于她公司附近的这一家书店而非别处。潜意识里他怀着渺茫的希望想要遇见她。 陆双成是店里的常客,女店员一看见她就熟络地攀谈起来:“作家,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陆双成的脸腾地羞红,她连声辩解说:“其实我算不上作家,真的算不上。” 在她眼里只有能用文字敲打人灵魂的人才配被尊称为作家,而她的文字只是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女店员不以为然,只当她在熟人面前谦虚,还热情地向顾维安介绍说:“我是她的忠实书迷,几个朋友也是。作家实在太谦虚了,我们书店里就有她的书,还很畅销呢。” 陆双成与顾维安对视一眼,他眼里充满同情的笑意,她则对他的善意报以感激的微笑。 两人肩并肩向书店里面走,女店员看着顾维安的背影有些纳闷:他刚刚不是还想离开吗? 她的目光在布满墙面的书架上漫游,右手的食指慢慢地在书脊上移动,从一本书移到另一本书。 陆双成转了个圈,回头对他说:“我对这里很熟悉,算是半个店员。你想找什么书呢?”说这话时她脸上写满自豪。 他站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她的脖颈到肩膀,不肯漏掉一处,骤然听见她的声音心脏狂跳不止:“情感类的。”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也知道脸一定红了,他不擅长撒谎特别是在她面前。其实他本来打算说言情小说,可又觉得刻意的痕迹太重。 陆双成揶揄他:“没想到顾总的爱好还挺包容兼并。”她记得他寄放在柜台的是两本经济类的书籍,一个企业家看亲亲我我的书,怎么想都有一种喜感。 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为他指明方向:“你从这里直走,左拐,三到七排的书架上是情感类的书籍。” “你不去吗?”他问。 “我想写一部悬疑类型的爱情小说,男主角的设定是一个法医,所以我想找一些关于解剖学的书给自己充充电。”她冲他笑了笑,眼中有一种柔和的光彩。 顾维安立刻后悔了,应该先问她的。 面对一堆封面花花绿绿的情感类书籍,他委实提不起兴趣。视线扫到张爱玲三个字,他想起来陆双成高中时喜欢抱着她的书。 于是他从书架上把它抽出来,随手翻阅。这本书的内容描述了张爱玲的一生,侧重谈她的小说创作和情感经历。 忽然,目光捕捉到这么一句话“当初张爱玲写胡兰成: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有金沙金粉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胸口的位置遭受猛烈一击,他有点想她了。 人体解剖学的书因为生僻,被放置在书架最顶层。 她踮起脚尖,费力地伸长了手去够,好容易摸到书的一角,可两百多页的书依然不她为所动。陆双成发力一拽,书倒是到手了,牵连着旁边两三本书一齐翻身落下来。 “啊!”她尖叫一声,认为难逃被砸的命运。 这时从背后贴过来一个温暖的胸膛,她整个身体被两只手臂环住,耳边响起短促的呼吸声,那短短的一瞬间,她觉得两个人的呼吸是相通的。 “哐当”砸到顾维安肩膀上的书掉落地上。 “你没事吧?砸到哪里了?疼不疼?”陆双成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紧张地问。 顾维安笑了笑,眸子里搅动粼粼波光,他一句句回答说:“我还好,砸到肩膀了,不疼。” 两人把书摆回原位,陆双成问:“对了,你找到要看的书了吗?” “那里好像没有我想看的书,所以回来了。”他说,“不如我们去二楼看看吧!我还没有尝过这里的咖啡。” 顾维安担心露馅,赶紧岔开话题。 陆双成痛快答应:“好啊,这里的咖啡很好喝,价格也亲民,上次没能请成功,这次我请你喝咖啡吧!” 二楼的咖啡厅布置得精致,圆形木桌,雕花木圈椅,桌上摆放着漂亮的烛台,还有古朴的留声机、手摇电话、电影放映机等作为装饰品。音响正播放着张国荣的经典老歌,声音并不大,隐约能听见煮咖啡的店员和客人低声交谈。 两个人找个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双成感到非常放松惬意,她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飘摇的风雨说:“我平时下班了路过,就喜欢过来坐坐。找一本没有看过的书,坐在靠窗的位子,累了透过玻璃窗,抬眼就可以看见路上静谧的街景,看路人来来往往,听着哥哥的歌曲,感觉时光都慢下来了,这里适合人偷得浮生半日闲。” “是啊,这里是一个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地方。”他笑着附和道,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久违了的安静。 “不过,你一个大忙人是怎么想到要这里来的?”她有些好奇。 顾维安故作俏皮地眨巴眼,半开玩笑说:“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无趣。我看到这家书店处在繁华的商业路段,店里的书籍和咖啡价格并不昂贵,而且买书的人少看书的人多,还不是限定的会员制,我很好奇书店是如何维持经营的,所以打算进来向老板请教一下。” 陆双成没忍住噗嗤一笑,“我看网上有人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职业病,原来是真的。” “那么你的职业病又让你想到什么?”顾维安追问道。 陆双成打量着四周环境,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的职业病让我想到,这是一个可以让主人公一见钟情的浪漫地方。” 服务生端上咖啡时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他惊讶地看着他们,突然插话:“两位客人真厉害,居然言中了。这家书店是老板和老板娘一见钟情的地方,后来书店经营不下去了,老板便找人把它盘了下来,希望能留作纪念。” 两个人相互看看,会心一笑。 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话,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 结账的时候,顾维安和她抢着买单,服务员把他们当作情侣关系,果断接了男士的钱。 陆双成苦着脸抱怨:“想请你一次客为什么这么难?” “下次吧!”他微微一笑,“下次一定让你请。” 下楼梯时,顾维安走在陆双成稍后的位置。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他倾听着觉得十分悦耳动听。 外面天空放晴了,窗布关不住的一格细缝里透进了一道耀眼的阳光,使万千的微物一齐在其中活活飞动,同时衬映出了女人脸上的一层茸茸细毛所虚化的灵晕般的轮廓。 他把此刻的记忆储存在大脑里,每当想她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回放,独自观赏。 何兆言下班了到书店接她,他和顾维安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陆双成向他挥手告别,临走时取回架子上的雨伞。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他:“你带伞了吗?” “没有。”他抿着嘴唇,垂下眼帘回答说。 “那拿着这把伞吧,雨说不定还会下。”她不由分说,把透明的雨伞塞进他手中。 人已经走远了,他回头问女店员:“这里是不是卖她的书?” 女店员点点头,微笑着询问:“有的,不过你想买哪一本?” “全部。”他说。 选角风波 制片人易晓天登门拜访蔷薇文化传媒,旨在邀请陆双成担任《月满西楼》的编剧。薇薇安与他交情匪浅,从中积极撮合。 陆双成不禁有些动心,作品是作者的孩子,她当然想参与它的成长。但同时她有所顾虑:“我以前没有做过编剧,也不太清楚相关的知识,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易晓天微笑着倾听她的话,他说:“任何人做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谁说编剧一定要科班出身?非专业的编剧他们拥有更为丰富的人生阅历,写出的东西更能打动观众。再者如果陆小姐担心不熟悉相关内容,剧组配备了专业的编剧团队,可以辅助你开展工作。我们之所以邀请陆小姐,是因为相信你能胜任,你难道不想亲自把自己的作品搬上荧幕,让更多的人知晓吗?”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连语调都极富感染力,陆双成被说服了。 在公司法务的陪同下,她签了一式两份的合同。 “买下小说版权的不是云锦影视公司吗?为什么和我签约的是雷霆影视?”陆双成感到奇怪。 易晓天迟疑了一秒,朗笑道:“两家公司是合作关系,电视剧一般由多家影视公司联合出品,雷霆影视负责此次拍摄工作。”他扬了扬手里的合同书,“总之,陆小姐的权益绝对有保障。” 雷霆影视公司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她骤然联想起顾维安的名字。 易晓天前脚出了公司大楼,后脚拨通了顾维安的电话,“她答应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出马。” “辛苦了。”他挂断电话。 顾维安站在落地窗前,霞光消退在暮色降临的茫茫中,天边凝聚着一片彩霞,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风景了。 他沐浴在绚烂的余晖里,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陆双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高三,两个月的时间她一边恶补功课一边现学现卖,在编剧团队的帮助下总算完成了初稿。那边制片方也公布了演员阵容,令她惊喜的是几位主演都是演技精湛的一线明星,电视剧开拍的消息一经公布就在网络上引发热议。 宋钧最近火气很大,陆双成对他爱搭不理的,约她一起吃饭总说没空,似乎比他这个通告满满的明星还要忙。直到有一天看到她的朋友圈才知道,她居然要跑去当编剧了。他派人一打听,发现制片方竟然是雷霆影视公司,而且演员名单已经敲定,他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失去了。 这下他更加生气,心里痛骂顾维安两面三刀,当然对于自己纠缠陆双成的事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不知道是不是宋钧怨念太深的缘故,主演人员接连遭遇不幸。先是男一号因为容留他人吸毒被警方逮捕,星途毁于一旦;接着是男二号遭遇车祸右腿骨折,不能出演;最后是女二号被曝出轨小鲜肉,为避风头选择弃演。 有网友戏称《月满西楼》的剧组有毒,因祸得福,剧组连买微博热搜的钱都省了。 会议室里笼罩着愁云惨雾,导演陈华愁眉不展,悠长的叹息声在一片沉默中格外哀怨缠绵。 “你别叹了行吗?我耳朵都磨出茧了!”易晓天突然发怒。 “行了!”顾维安端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目光逡巡一周,不怒自威,“还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一号人选吗?” 下面鸦雀无声,易晓天算是其中和顾维安最熟的,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你要求获得过电影大奖、有号召力的一线男明星。雷霆旗下艺人除了正在牢里的乔子墨,符合条件的还有亓建宇和林嘉,亓建宇档期满了,林嘉你嫌他形象不佳。至于外面的,因为剧组出事这部剧被当作烫手山芋,不介意接受的那些人里你说洛奇年纪太大,欧阳湛没演过电视剧……” 剧组工作人员越听脸色越难看,找到一个合适的演员并不难,但满足老板的要求太难了。 嗡鸣震动的手机来电打断了发言,陈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颤抖着接通电话。 “什么?你小子不是骗我吧!他答应了?”他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膝盖撞上桌角也顾不上疼,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 陈华激动地宣布好消息:“宋钧答应接这部戏!” “他真的答应了?”易晓天不敢置信。 陈华乐不可支地说:“就是,跟做梦一样!先前他经纪人张扬向我打听电视剧筹备的事,后来我就跟和张扬随口这么一说,自从接了历史剧《隋炀帝》一般的古装剧宋钧都不放在眼里,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这部剧感兴趣!” 哼,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老板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陈华想起来宋钧与顾维安的关系很僵,虽然巨星难得但犯不着因此触犯老板逆鳞,他把心一横,决心忍痛割爱:“要是您觉得不合适……” 顾维安抬手制止他,嘴角勾起淡然的一笑,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有过,“他再合适不过,不过,你告诉他的经纪人,片酬我们一分都不涨。” 导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钧和乔子墨不是一个咖位,要求增加片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顾维安拒绝涨片酬难道不担心他会弃演吗?宋钧会接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戏很奇怪,顾维安对一部电视剧筹备亲力亲为更奇怪,反正一切都很奇怪,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紧接着,副导演的手机也响了,同样带来振奋人心的喜讯:“苏悦工作室表示苏悦对这部电视剧感兴趣。” 好消息像礼物一样一个接一个被拆开,官方重新公布的演员名单强大到令人咋舌。 因为剧外一波三折的情节和主演们带动的粉丝流量,《月满西楼》未播先热,一跃成为年度最受期待的电视剧之一。 暗流涌动 剧组人员内部的见面会,主要目的是让演员相互认识一下,顺便捋一捋剧本,揣摩角色。 女一号温琼和男一号宋钧来得早,两个人是多年合作的老搭档,平日里很谈得来。 温琼笑道:“我可听说,你为了接这部戏把《魔都》都推了,那可是和戛纳影后周玉莹合作的机会啊!你真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前辈合作。”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门的位置。 宋钧反问她:“不过,你又为什么接这部戏?” 温琼眼皮没抬一下,爽利回答:“钱啊!有钱谁来拍戏?” 宋钧惊得直眉瞪眼:“大小姐,你爸是全国首富,你老公是电商巨头,你是有多差钱啊?” 正说着话,门嘎吱一声开了,制片人易晓天领着陆双成进来。 宋钧眼神一亮,立刻拉开椅子迎上去,抱怨似的口吻“你怎么才来?” 陆双成一愣,恍惚觉得他是在公交站台等得时间长了,一见到她出现就挥舞着手臂,远远地喊。 听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她进门时的拘谨马上消失了。 “既然大家认识那就不用我介绍了。”易晓天心里纳罕,但没有表现出来。 “你好,温琼。”温琼主动起身和陆双成握手,短暂的间隙中她望向宋钧,眼底露出一丝坏笑,好像是在说我抓住你的尾巴了。 见到温琼,陆双成总算见识到女人味是怎么一回事。 温琼黑发及腰,身材窈窕,长相清淡,气质干净,唯独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好似能勾人魂魄,妩媚是眼角眉梢的流露。她仿佛是生长在红尘紫陌的繁华世间,却仍然保持着洗尽铅华的单纯。风情和纯真奇妙地和谐统一出现在她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你为什么盯着我?”温琼问。 陆双成很不好意思,声音小如蚊呐:“你很好看。” 在场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温琼霸气地拍拍陆双成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种说实话的。” 看着她惹人怜爱的模样,宋钧的心忽然又抖动。 其他演员陆续到场。 女二号俞晴晴在助理、化妆师的拥簇下快步走进来,她穿着一件香奈儿小黑裙,一张小巧玲珑的脸庞杂糅了女人的成熟和少女的稚嫩,还有一双满是星辰的眼睛,清淡的像微风,有柔和又清爽的一股傲气,偏偏又与世无争,她是天生的公主像王冠上的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俞晴晴的父母都是着名的演员,一方面,她从小耳濡目染演技不俗;另一方面她备受父母宠爱,娇生惯养,因此脾气不好。 她一进门目光就黏在宋钧身上没离开过,俞晴晴喜欢宋钧是演艺圈里公开的秘密,看见他身边坐着人便不客气地要陆双成让开。 宋钧把手按在陆双成胳膊上不让她动,瞥了俞晴晴一眼,没好气地说:“她是先来的为什么要让你,旁边不是还有别的位子吗?” 俞晴晴不服气地瞪他一眼,一扭头走了。 女三号萧雨薇和男三号叶溪有说有笑一起进来。 萧雨薇扎着简单的丸子头,外表清丽脱俗,有着瓷娃娃般俏丽面容的邻家少女,鹅蛋脸,柳叶眉,是位温柔娴雅的小家碧玉。 她是模特出身,后被导演相中进入演艺圈,是当红的流量明星。 叶溪是刚从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演艺圈新人,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一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温琼姐,你也在这里啊!真巧!”萧雨薇嗓音甜美,笑靥如花。 温琼冷冷打量她一眼,鼻子里轻轻一哼,“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不熟。” 谁也没想到一向和善的温琼会当众甩脸子,大家一时面面相觑,悄然无语。 萧雨薇嘴唇抿出一片青白,笑容仍然保持完美无瑕,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了。 唯独男二号迟迟没有现身,官方的演员名单没有指明他的身份,这份神秘感让在座众人怀着好奇。 “陈导,这个男二号到底是何方神圣?谱摆得倒是大,叫我们一群人好等。”俞晴晴等得实在不耐烦了,蹙着秀眉满口抱怨。 话音未落,两扇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男人步履稳健地走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说话如珠落玉盘,动听至极。 苏悦穿着一件纯白色圆领毛衣,搭配黑色休闲裤,眉目深邃,带有棱有角的帅气,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棕榈树,既有勃发的英气,也散发着少年气息。 美丽有许多种。宋钧像光芒四射的钻石,顾维安如温润而泽的和田玉,苏悦似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苏悦的名气虽然比不上宋钧,但他也是内地一线男明星,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而且为人低调,是绯闻绝缘体,业内有口皆碑。 陆双成凝神注视着养眼的男明星,宋钧不悦,拿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悠,嘟囔道:“看什么呢?” “好久不见。”苏悦慢启丹唇,露出一痕皓齿。 温琼怔忡愣在那里,片刻后她偏着头问易晓天:“要是我现在违约要赔多少钱?” 易晓天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三倍的片酬。”苏悦眯眯眼一笑提醒道。 温琼低头估算一番,抬起头来笑容满面:“既然人来齐了,下面我们谈论一下剧本吧!” 陆双成回想起她大学时曾看过温琼和苏悦两个人主演的偶像剧《轻歌曼舞》。那时温琼是红透半边天的花旦,苏悦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转眼间已过了这么多年,两人各有建树,只是再没有合作过。剧中有一场车站离别戏,当时的情景她至今历历在目,很多人都说他们的眼中是有情的。 目光掠过一张张饱含心思的面孔,她心里想接下来的拍摄工作一定很有趣。 此情可待 《月满西楼》是一部古装武侠剧。剧情讲述的是,二十年前江湖正邪两派因为争夺元代的宝藏打得血流成河。如今,宝藏的线索再现,江湖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称玉面公子的武林盟主之子沉西泽(苏悦饰)为拯救武林带领着亦正亦邪的大盗江辰月(宋钧饰)和古灵精怪的神医满庭芳(温琼饰)等一行五人踏上了寻找珍宝的旅途。漫长的旅途交织凶险追逐和浪漫情怀,英雄儿女共同演绎着流传千古的传奇。 八月份剧组在横店影视城举行开机仪式,预计拍摄周期五个月,陆双成想着积累经验于是跟剧组工作。 可陆双成发现编剧压根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一方面她要不断完善原剧本,另一方面要修改因为临时状况导致剧本里没法拍的戏。 就在她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宋钧打着讨论剧本的旗号,一拍完戏就像只二哈似的腻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你渴不渴啊?” “不渴。” “你饿不饿啊?” “不饿。” “你累不累啊?” “……” 陆双成被惹得不耐烦了会冲他发火,见到她生气宋钧稍作收敛,等到她气消了他便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如此这般反复,陆双成觉得她没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实属不易。 不过,当俞晴晴缠着宋钧的时候,陆双成便有了喘息的机会。 “宋钧,我的瓶盖拧不开!” “那个谁,你帮她弄一下。” “宋钧,这一段我老记不住,你陪人家对对台词嘛!” “你又不用原声,对什么台词?” …… 她本来还担心宋钧过于热情的态度会引人注目,但实际上剧组工作人员的焦点都集中在温琼和苏悦身上。 说来也怪,温琼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可一碰到苏悦却锱铢必较起来;苏悦风度翩翩、风趣幽默,可一撞上温琼就尖酸刻薄起来。不论多小的一件事都能成为二人引战的导火线,当然大部分时候苏悦才是那个主动挑事的人,哪怕温琼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苏悦也要冷冷回上一句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甚至连萧雨薇也不肯消停,踏着小碎步,柔声下气向两位男主演请教问题。只是两个人都过于专注“事业”,对她爱搭不理的。叶溪倒是对萧雨薇大献殷勤,可是她也不太理睬。 拍摄工作在乱七八糟的环境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偶尔,顾维安会来剧组探班,询问电视剧拍摄进度以及帮助大家改善生活条件,所以除了宋钧每个人都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大多数时候,顾维安是坐在摄影机后和陈导闲谈,如果陈导和陆双成讨论剧情,他只是微笑着倾听,不时插上半句。 有时,顾维安会主动和陆双成聊聊天。 他语调轻松地问道:“进入剧组工作有什么感想?” 陆双成笑道:“我发现剧组的盒饭没有想象的难吃。” 遥望两人言笑晏晏,宋钧恨得牙痒痒,偏偏顾维安专挑他拍戏的时候来,他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顾维安临走时,宋钧夸张地叹一口气,酸溜溜地感慨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日理万机的老板居然有空亲自探班。” 顾维安温和地笑了笑:“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这么努力上进,我这个做老板的怎么能不上心。” 一席话说得工作人员欢欣鼓舞。 宋钧腹诽顾维安道貌岸然,可台面上又找不出茬,不忿只能落在心里。 晚上剧组收工,宋钧叫住陆双成。 他把不知道如何摆放的双手抄在口袋里,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陆双成问。 宋钧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我下周要在s市体育馆开一场演唱会,你会来吧?” 陆双成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啊,我倒是想去,只是剧组……” “导演那边我去和他说,只是半天的时间不会耽误工作的。”他急忙说,好像生怕她反悔。 “可是……” “还有什么?”宋钧瞪了瞪眼睛。 陆双成摊开手,抱歉地笑道:“你演唱会的门票真的不好买。” 他眉宇散开,暗暗松了口气,爽朗笑道:“我会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位置。” “那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来,要来啊!”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的要她答应。 “嗯”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宋钧突然表示自己会开一场演唱会。 他笑着坦言:“这场演唱会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记者提问:“演唱会有名字吗?” 他说:“rightherewaiting(此情可待)。” 记者眼珠子一转悠,问起敏感话题:“网友对你的个人问题很关注,最近有恋爱的打算吗?” “不好意思,这和工作无关。”张扬上前阻拦。 宋钧却坚持要回答,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镜头,唇边缓缓漾开笑意,“我一直期待着美好的事情发生。” 失约不至 陆双成和男友通电话,发现他嗓音有些沙哑,原来是感冒发烧了。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忙于剧组工作与他聚少离多,何兆言却没有半点怨言,不禁心生愧疚,她决定去照顾男朋友。 可宋钧的演唱会恰巧在今晚,眼看去不成了,陆双成打电话道歉,然而对方手机关机,只得作罢。为了不浪费演唱会门票,她又把票转赠给徐佳莹,徐佳莹欢喜地搂着她又抱又亲。 陆双成轻手轻脚进了门,把蔬菜和鲜奶放进冰箱,系上围裙去厨房清洗梨子。看见流理台上蒙着一层新积的灰尘,她又拿起抹布仔细擦拭起来。 两条手臂从背后缠绕住上身,男友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何兆言眼波脉脉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来吗?” 陆双成一转身,伸头探他的额头,有点发烫,看来烧还未退。她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他一阵,何兆言穿着松垮的睡衣还光着脚的样子无所遁形。 她两手叉腰站在那里,板着脸,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急急把人往外推,“快回床上躺着,汤熬好了叫你。” 何兆言飞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举手投降道:“好,听老婆大人的。” 舞台冉冉升起,帷幕缓缓掀开,宋钧在千呼万唤声中闪亮登场。 一首《雨过天晴》开场,灯光照耀,音乐响起,宋钧的嗓音非常有质感,气息的控制几乎完美,颤音炉火纯青,他一开口现场气氛立刻被点燃。 看台上仿佛一大片光芒璀璨的淡蓝色的星海,黑暗中带着粉丝们莹莹的热情。徐佳莹置身其中,和几万陌生人一起轻声哼唱、一起惊声尖叫。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徐佳莹太过投入没有在意,那人来了劲接二连三拍打,她怒了,扭头一记眼刀飞过去。 霍延霆穿着一件休闲的蓝色夹克,右手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他说:“我就知道是你。” 都说冤家路窄果然不假,徐佳莹委实有些头疼,心想下回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霍延霆对坐在徐佳莹身边的女人说:“我是她的男朋友,座位没能买到一起,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交换一下位子?” 女人看了他一眼,脸一红,竟然点头答应了。 他得意地坐到她身边来,满是促狭地眨眨眼睛:“怎么样?我是不是魅力四射?” 徐佳莹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喜欢宋钧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陪别人来的。”他伸手指向后排那个叫得最嗨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十五六岁,有一头秀美的黑发,面容姣好,身材瘦小,眼睛波光流动使她整个人像精灵一般耀眼。她头上戴着兔耳朵,挥舞手中的荧光棒,跟着节奏忘情地摇晃身体。 徐佳莹的正义之心被激发,怒火中烧:“你个变态!居然对孩子下手!” 霍延霆愣了一秒才体会到话中含义,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她是我表妹——霍悦然。” 她不禁为龌龊的思想感到惭愧,人在他面前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仍不忘嘀咕:“你不早说!” 舞台上打出来金黄色的灯光,映照出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好像精灵在舞蹈,那一刻时光似乎被凝固住,与音乐、灯光、尘埃融为了一体。观众沉浸其中,忘却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以外的一切事物。 听到动情处,眼泪淅淅沥沥地从她眼眶里滴落。 “不就是听场演唱会,至于吗?”他有些嫌弃地笑话她,然后用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女人脸上的泪水。 “喂,你是不是欠宋钧钱啊?他为什么总往你这里看。”霍延霆问。 “什么?”心头如小鹿乱撞,她娇羞地捂着脸,又咬着嘴唇为难:“他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可是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霍延霆怔了一怔,嗤笑道:“有可能。” 徐佳莹酝酿好情绪,一个华丽丽的抬起头与男神对视。 她终于明白“欠钱”是什么意思,隔着三米远她都能真切感受到宋钧幽怨的眼神。 她发现宋钧在台上又唱又跳,劲歌热舞,衣服换了几十套,围着圆形的舞台踱了许多圈,可每隔一段时间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不对,应该是她的位置上,眼神急切地在一排排座椅间寻找着什么,然后失望地错开视线…… 一瞬间,徐佳莹产生一种直觉,这个在镁光灯下光彩夺目,不可逼视的巨星,谈笑风生调动全场气氛,可笑意达不到他眼底,在他的心里或许正收敛着哀伤。 霍延霆伸出舌头,先一把含住了她耳垂,接着在她耳内湿湿一搅,“又走神了,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徐佳莹收敛心神,伸手狠命掐了他一把:“公众场所你注意一点行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演唱会一结束,宋钧打开手机看到了那通未接来电,他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拨打过去。 陆双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充分意识到即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于是提了一口气,放软语气:“那个我本来想要跟你说一下的……” “你为什么没来?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来的!”宋钧愤怒地朝她吼叫着,空气都好像因此颤抖起来。 即使有心里准备陆双成还是吓了一跳,兆言才睡下,她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我男朋友发烧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没去成,下次,我保证下次你开演唱会我一定会去,好吗?” 是啊,她是有男朋友的,他应该以什么身份生她的气呢? 他脸色灰败,惘然答应着:“不会有下次了,打扰了。” 挂断电话,宋钧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颓然地倒在地上,就像一个赤贫的赌徒在翻本失败后陷入绝望,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耸动肩膀小声啜泣。 第二天,陆双成照常去剧组工作,她自知理亏本想向宋钧道个歉,可一碰触到他零度以下的凛冽眼神,话刚到嘴边又咽下。 他们正经说话还是因为一场争执。 那天,导演陈华找陆双成商量,说宋钧想要修改男主角的一段台词。 陆双成感到很生气,别的事她可以不计较,可擅自修改剧本例外。小说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打键盘写出来的,剧本也是她和编剧团队的成员呕心沥血反复修改过的。 “为什么想要修改台词?”她直接了当地找到宋钧。 宋钧放下手里的剧本,抬头缓缓看了她一眼,“觉得那段台词不合适所以修改。”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瞬间惹恼了陆双成。 “那你能告诉我哪里不合适吗?台词能够反映人物的情感、性格乃至生活阅历,不是胡编乱造的,我虽然不敢自称是什么作家,但剧本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希望你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她没好气地说。 剧组工作人员停下手头上的事情,一个个见鬼似地瞅着她,一个刚出道的小编剧敢怼大明星,不知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该笑她不自量力。 萧雨薇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柔声劝解:“哎呦,大家都是想好好工作,没必要动气嘛。再说,台词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观众也是为了宋钧来的。” “你是没关系,反正台词总共才几句话。”温琼抱臂讥诮道,她最看不惯萧雨薇那副捧高踩低的小人嘴脸。 闻言,萧雨薇眼眶晕红,低低道:“我只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 宋钧用冷漠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淡淡道:“那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见不得别人说她的不好。 “我……”萧雨薇自讨没趣,心里恨得痒痒,却发作不得。 “这是不是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俞晴晴看不懂助理的眼色,自顾自笑得开怀。 萧雨薇气得脸色铁青,含恨瞪了她一眼,紧攥着五根手指而后松开,掌心留下半月状的鲜红色指甲印。 热闹看完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陆双成转身要走,宋钧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要改台词吗?” 他搬过来一张凳子,对她比了比:“坐。” 两个人凑到一处,宋钧拿出自己的剧本给她看,纸张页脚微卷,关于男主角的台词都用黄色记号笔划了出来,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他的用心可见一斑。 宋钧冷静分析:“这一段,江辰月为了打消众人的疑心,故意把杀人的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再行澄清。可是当满庭芳质问他的时候,他想借机试探她的心意,故意不作解释。满庭芳信以为真,盛怒之下向他射出三根芒针,不想他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当他把银针逼出来,你写的是他仰天大笑说道:‘在你眼里我当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被爱人所伤,感到伤心、愤怒还有不甘。”她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钧摇了摇头,正色道:“江辰月早就明白他与满庭芳不是一类人,但还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他甚至拿这件性命攸关的事来试探她的态度,当猜想得到验证,他应该绝望地接受。江辰月自小饱受欺凌,使他选择了用极度自负来掩盖敏感自卑,但满庭芳是他的软肋。”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所以他应该感到绝望而不是愤怒,绝望的尽头是平静,不是伤心。他应当平静地注视着满庭芳,告诉她:‘果然,狼不能与人为伍。’” 听完他的话,陆双成感到像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作痛。 剧本里,满庭芳与江辰月初次相遇是在神剑山庄。一轮冷月高悬于寂寥幽深的夜空,江辰月着一身红衣翩然而至,皎洁的月光辉映着鲜艳的红,散发出死亡般嗜血的光芒。 那时,满庭芳曾对他说:“你像一头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上的狼,残酷而孤独,或许你可以找一位同伴。” 宋钧对人物角色的揣摩居然比她这个亲妈还透彻,陆双成感叹他影帝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突然间她心头酸楚,能够轻易识破别人悲伤的人,他自己又该经历过几许凄凉呢? 她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胜过点点繁星。看得人怦然心动,他仰起羞涩发红的脸,弯起食指轻扣在她的额头上,“干嘛这么看着我,难不成喜欢上我了吗?”变回以前皮赖惫懒的样子。 陆双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半真半假道:“我好像有点崇拜你了。” “真的?”他欢喜之至,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假的!”她傲娇地背过去,举步便走。 之后,他们和好如初。他下定决心构筑的高墙,在她一个眼神的进攻下土崩瓦解。 蛇蝎美人 一大清早,休息室里经纪人琳达大发雷霆:“你怎么搞的?进来的第一天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说晴晴对板蓝根过敏,让你给她买个感冒药,你买板蓝根是想害死人吗?” 新来的助理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琳达姐,对不起,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还想有下一次?收拾好你的东西,哪来的回哪去,你这号人我们工作室请不起。”琳达扯着嗓子冲她喊。 “她已经知道错了,下次会长记性的。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俞晴晴说着把人扶了起来,给她拍拍身上的灰,嘱咐道:“下次可别再弄错了。” “你呀,就是嘴硬心软……” 萧雨薇站在休息室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她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猩红的嘴角绽开一个迷人的笑容,宛如令人窒息的罂粟花。 这天下午,几个女主演在化妆间化妆。 俞晴晴随手打开一瓶爽肤水,白色的雾气喷洒在光滑的脸蛋上,她用手掌拍打均匀。 “啊!我的脸好疼!疼!”俞晴晴爆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陆双成去送剧本刚好目睹这一幕,俞晴晴面颊潮红,两只手不停地搔挠皮肤,红肿的脸上出现大大小小的水泡。 萧雨薇刚涂好上嘴唇,动作一滞,不紧不慢抹完了下嘴唇,嘴巴上下一抿,好了。她马上跑出去叫人。 “你怎么了?”温琼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她声音嘶哑,捂着胸口,难受地喘不过气。 “她可能是过敏了,快送医院!”陆双成镇定地说。 男助理把俞晴晴驮在背上,经纪人琳达等七八个人在旁边陪着,走到门口时萧雨薇热心地提醒:“你们把桌子上的东西都带上吧,万一要查过敏源呢?” 陆双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两个小时后,琳达带人杀气腾腾赶回片场。 她二话没说,一个巴掌朝温琼甩过去。 “你干什么?”温琼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她瞪着琳达怒问。 对方扬手第二个巴掌正要招呼,她一把抓住琳达的手腕,叫道:“你到底发什么疯?” 琳达拼命挣开温琼,双目通红,发疯似地吼叫:“过敏性休克!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死了!被你害死了!” “是,她有点任性,但她很善良,不爱和人争抢。她哪里碍着你了?你要下这样的毒手!” 说着此处,琳达情绪崩溃,双手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过敏?俞晴晴过敏?”温琼一头雾水,心里焦躁。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闻声全部聚拢过来。 琳达冷笑一声,伸手抹干净眼泪,狠狠地咬了咬牙:“你少装蒜!过敏源就是那瓶爽肤水,晴晴借给你,你还给她的那瓶爽肤水!我不管你爸是谁,老公有多厉害,我琳达发誓你欠她的,我一定会讨回来!” 萧雨薇貌似痛心地感叹:“没想到温琼姐居然是这种人,晴晴好心把化妆品借给你,你不但不感激,反而下药害她。真是狠毒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弄错对象。”陆双成挤开重重阻碍,主动站了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一起?”琳达横眉冷对。 陆双成吐字清晰,非常冷静地说:“我的意思是温琼没有害俞晴晴。第一她没有动机,进入剧组这么长时间她和俞晴晴没有什么不快。” “谁说没有动机?她可能是嫉妒俞晴晴抢了她的风头。”萧雨薇一时嘴快。 她本来只是打算对俞晴晴小惩大诫,顺带给温琼制造麻烦,可手上没准头差点闹出人命。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温琼推出去受过。 陆双成轻蔑地瞟了她一眼,狐狸尾巴藏不住的。 “不用理她,你继续说!”温琼朗声说。 陆双成朝温琼略一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在自己还给俞晴晴的爽肤水里下药的手法太蠢了,不就是摆明了别人,人是我害的吗?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作案时间。” 她转头询问站一旁的俞晴晴的助理:“温琼是什么时候把爽肤水还给俞晴晴的?” 助理思索片刻后回答:“是上午。” “那还给俞晴晴之后,她有没有再使用过?”陆双成循循善诱。 “有!我见过!”助理两眼放光,惊讶地说。 “那说明她还回去的爽肤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之后被人动了手脚。一个上午我都和温琼在一起讨论剧本,中间她上过两次厕所,三五分钟就回来了,化妆间在五楼就算坐电梯也要超过五分钟。上午一收工她就离开了片场,下午俞晴晴比她来得早,试问她怎么在俞晴晴眼皮子底下动手?” 琳达本就是怒急攻心失了理智,经陆双成这么一分析,她态度明显有了松动,萧雨薇着急了,大声地说:“就算是这样,她也可以让助理去,不用亲自动手!” “让助理去?且不说助理牢不牢靠,让人握有的你的把柄,这么蠢的事连你也不会去做吧?”陆双成一哂道。 “你……”萧雨薇面色涨红,一时语塞,温琼在旁暗暗叫好。 “那么是谁对俞晴晴下此毒手?又是谁想要栽赃嫁祸给我?”温琼心下已了然,可胸口仍然沁出一丝悲凉。 她所问的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大家还记不记得,当俞晴晴出事的时候,萧雨薇没有查看她的状况就立刻出去叫人,她好像早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而且,在我们还猜测俞晴晴是不是过敏的时候,萧雨薇一口咬定她是过敏,还提醒带上化妆品检查,也正是爽肤水把嫌疑导向温琼。” 萧雨薇疾言厉色争辩道:“我只是关心她,多长了个心眼也有错吗?” 陆双成淡淡道:“就算这些都可以说成巧合,但有一点你没法解释,你说温琼‘下药’害俞晴晴。我写推理小说时查过不少资料,过敏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是动物、植物、药物甚至是食物,但你没有去过医院就知道她是药物过敏,当然除非是你做的?碰到一个巧合可以说成偶然,但许多个巧合迭加起来只能是必然。” 萧雨薇手心渗出冷汗,脸上毫无血色,依旧垂死挣扎:“不是我,你少血口喷人!” “是吗?”陆双成突然欺身迫近,凌厉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那让我们查一查监控,看看中午大家都回去休息的时候,你会不会又那么巧刚好一个人去化妆间?” 双腿战战发抖,萧雨薇几乎站不稳。 琳达快步上前,两手提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真的是你干的?” “不是我!不是我!”萧雨薇醒过神来恼羞成怒,要不是被人拉着几乎想扑上去撕碎陆双成,她大吼大叫道:“她跟温琼合起伙来冤枉我,她知道的那么清楚一定是她做的!” “你闹够了没有?”掷地有声的话让全场瞬间安静。 围观的人自觉让开一条道,顾维安向前缓缓迈出脚步,从容的气度犹如君临天下。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微笑不语,陆双成方才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面前站着他,却有了一丝淡淡的羞怯。 他早就到了,只是看她说话时眼睛神采奕奕,闪烁着光芒,他被深深地吸引,忍不住想要看下去。 顾维安神色肃然向琳达说:“这事情发生在雷霆,我责无旁贷,我请你告诉俞晴晴,我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还她一个公道,同时严惩凶手。”说这话时他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萧雨薇,“不过,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借机炒作,损害剧组声誉。” 自食苦果 温琼独自坐在楼梯口,单手撑着下巴发呆,纤细的背影透出几分萧索。 陆双成看见了,心生不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摸摸口袋,掏出一颗奶糖递过去,“吃吗?” 她看了陆双成一眼,莞尔而笑,虽然半边脸浮肿印着五指山,但明眸皓齿,依然光艳照人。 纤纤素手剥开包装纸,温琼把白色的奶糖丢进口中,糯糯绵绵的甜味,带着鲜奶的芳香,在舌尖上化开,覆盖了原有的苦涩。 “你为什么要帮我?”温琼不明白。 陆双成摇头,抬眼微微一笑:“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以你的风格不喜欢谁,当面打她耳光我倒是信,背地里使坏不太可能。” 温琼被逗乐了,“听你这么一说,以后我一定勤加练习打耳光的技能”做了个咔嚓的手势,”好绝杀妖艳贱货!” 她把脸贴近陆双成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喜欢你了。” 陆双成不明所以,温琼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径直走开了,经过宋钧身边,朝他挤眉弄眼:“眼光不错。” “那是当然!”宋钧挺起胸脯,大言不惭。 错过了好戏的两位男主演,终于回来了。 他一见面就上下打量她,很紧张地问:“你有没有被人欺负?” 陆双成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打架,“没有。” 宋钧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不行,你这么好说话,最容易吃亏上当了。以后,我要多多陪在你身边。” 他一面说一面亲亲热热把身子挨近。 陆双成干笑一声,心里叫苦不已,你离我远点就很好。 办公室里充斥着一种难捱的沉默。 萧雨薇把背挺直,脸上习惯性挂着讨好的笑:“不知道顾总找我有什么事?” 顾维安的笑容颇具讽刺意味,一种惶恐的颤栗,便又立刻通过她全身了。 他坐在沙发椅中,手搭在扶手上,椅座缓缓转向她,“俞晴晴被害的事,我说过会彻查到底,萧小姐不会这么快都忘了吧?” 顾维安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男人魁梧的体格在灯光下投射出阴影,一下子慑住了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萧雨薇强作镇定,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他又能怎么样呢? 顾维安嘴角一挑,微笑了起来,“我们从医院那里得到消息,过敏源是板蓝根注射液,巧的是你的助理昨天早上在药店买过这种药……”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我难道不能预备着感冒药吗?”她脸色煞白,打断了他的话。 “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工作人员在剧组的两百多个垃圾筒里发现了同样的药,而且凑巧的是玻璃瓶身上居然留有指纹。我们把玻璃瓶和你用过的玻璃杯,送去鉴定机构鉴定,相信结果不久后就能出来,不知道杀人未遂要判多少年。” 萧雨薇顿时瘫软下来,眼睛空洞洞地盯着他。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顾维安懒得再理会这个狠毒且愚蠢的女人。 萧雨薇渐渐清醒过来,她踉跄扑倒在顾维安脚下,慌乱抓住他的手,仿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眼里雾蒙蒙的泛着泪光,“你要你能帮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抬头向上看,见男人气宇轩昂,不觉春心萌动。 美丽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更是她征服男人的利器。 顾维安没有看她一眼,把手挣脱出来,取出手帕,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仔细擦拭,用完后把帕子扔进垃圾桶里。 “滚出去!” 萧雨薇幽魂一样在走廊里徘徊,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宋钧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背台词,萧雨薇偷偷摸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立刻投怀送抱,一屁股坐在男人大腿上,两条柔若无骨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她把呼之欲出的乳房贴在他胸前,分开双腿,水蛇般缠住了他,手勾住他后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仰慕你很久了……”甚至挤兑出一两分的羞涩。 宋钧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抬起女人尖尖的下巴,脸孔与她越挨越近,“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萧雨薇大喜过望,认为自己这次压对了。 他霍地起身站立,萧雨薇不防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可是我对你的人丝毫提不起兴趣,要是你的风骚卖弄完了,马上滚出去!”语调冰冷十足,嫌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毒蛇。 萧雨薇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温琼正在等她。 温琼上来二话没说,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她两记耳光。 萧雨薇被打得眼冒金星,简直要气疯了,龇牙咧嘴咆哮:“你干什么?” “这第一个巴掌是还给你的,第二个巴掌是我额外奉送的。”温琼歪着头盯住她,嗓音几乎压没了,只剩牙缝里咝咝的出气声。 她的喉咙堵住了,嘴唇也在发抖,“顾维安跟你说了什么吗?” 温琼叉腰立定,大是奇怪:“你为什么总爱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呢?有野心这没有错,可是你的能力不够撑起你的野心,而且更要命的是你太蠢了,像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 萧雨薇咬着牙,索性将柔弱的面皮彻底撕破,她嘶吼着嗓子控诉:“对!是我给俞晴晴下药害她过敏!那又怎么样?你们这群人仗着出身金贵,一个两个都践踏我!而我呢?靠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向上爬,就算这样也只能远远看见你们的背影。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好自己,这有什么错?” 温琼静默片刻,冷冷地看着她:“你没得救了。难道因为你可怜全世界都欠了你?难道因为你想往上爬就该拿无辜的人铺路?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不过你既然敢做,那便好好担当。” 第二天,萧雨薇被开除出剧组,紧接着被经纪公司抛弃,网上又爆出大量不雅照,多家娱乐公司联合宣布封杀她。俞晴晴不愿事情闹得举世皆知,所以没有进一步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但琳达兑现了承诺,以牙还牙找人给萧雨薇注射了增肥激素。 从那之后,萧雨薇这个名字彻底淡出公众视野。 假戏真做 剧组开除萧雨薇后,导演让陆双成把女三号写死,幸好她的戏份不多,不影响主线故事。俞晴晴恢复健康返回剧组,琳达为错怪温琼的事情道歉,温琼并不计较与她一笑泯恩仇。 总而言之,影视剧的拍摄工作经过一波三折后继续进行。 这天,宋钧原本有一场吻戏:江辰月醉酒后将贴身婢女当作满庭芳,强吻了她。可是饰演婢女的女四号发烧到四十度,不得已请了病假。陈导和宋钧商量,要不这场戏延期拍摄。 他正想答应,视线不经意落在陆双成身上,不由愣住,片刻后脸上扬起一抹明亮的笑容。 “你看我们的编剧,身形是不是和女演员很相似?不如先让她代替,等人回来了再补拍几个镜头。” 陈导不敢得罪他,满口应承,转头去说服陆双成。她知道是吻戏,慌忙摆手拒绝,陈导苦口婆心劝她:“只是借位而已,不用真拍的。” 为了不拖延拍摄进度,陆双成勉为其难答应了。 黄昏时分,暗淡的光线使室内显得幽暗昏惑,笼罩着颓靡的气氛。风吹帷幔,牵动竹影姗姗,一个着华服锦衣的男子斜倚软榻,凤眼迷迷瞪瞪的,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滚了一地。 他拍着床榻,大声喝道:“快拿酒来!” 陆双成手执酒壶,不肯与他,面露忧色,劝解道:“公子你不能再喝了。” 宋钧一把夺过酒壶,仰着脖子往口中灌,汩汩酒浆满溢嘴角,溅在胸前。 麻木不仁的表情没有一丝波乱,唯有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公子你这是何苦啊?”陆双成嘤嘤啜泣。 一个好演员能带人入戏,此时此刻,她好像真的成了那个苦恋主人的婢女。 闻声,宋钧黝黑的双眉慢慢向额心攒拢,他茫茫然抬头看着她,忽然脸上激荡出笑纹,“庭芳是你?你来看我了?” 他大力将陆双成拽入怀中,不顾女人的挣扎紧紧抱着她,柔和清澈的眸中浸润爱意,“我每天很想你,可你却说不想再见到我。为什么呢?沉西泽究竟哪里比我好?” 他脸色陡然一变,眼神迸出凶狠,两只手臂拼命摇晃女人的肩膀,“你告诉我啊!告诉我!” “我是南茜,公子你看清楚了。”陆双成泪如雨下。 宋钧恍若未闻,突然间就吻上了她,恶狠狠的吻,双手拥上她腰肢,身子紧紧贴住了她。 男人舌尖灵活地扫过她的齿列,撬开紧咬的牙关,抵死纠缠的舌头撞出一簇火焰,微微地发麻发痒,火蔓延开来烧灼周身,她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本能地抵抗,可偏偏四肢乏力,脊背发麻。两人的呼吸交错着吹拂在对方脸上,热浪一阵阵迎面扑来。 以往演戏,宋钧不论多投入,总保留一二分的清明,只是这一次他彻底迷失在角色里。不知是他演了男主,还是男主演了他。 “不是说借位吗?导演,要不要喊停?”副导演奇怪。 温琼翘着二郎腿,眉眼弯弯瞟了一眼火热的场面,懒懒道:“你现在叫停,宋钧能杀了你。” 一阵天旋地转,陆双成双脚离地,被置于塌上,宋钧覆上她身子,柔软的唇瓣扫遍每寸肌肤。 陆双成发出一声叹息,温柔的像一阵细细的飞花雨。 她伸手环绕住宋钧的脖子,四目相对,泪水一串串从脸上淌了下来,“公子,满小姐不喜欢你,可南茜真的喜欢你。” 宋钧身形一顿,凝目看着她,仿佛大梦初醒,瞬间脸上颜色脱落,转为暗淡。 “不是她。”他嘴里讷讷着,一滴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咔!过了!”导演满意地大喊。 片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为他们的精彩表演喝彩。 陆双成回过味来,顿时目生怒意,“不是说借位吗?你怎么伸……” 她的面颊烧得火红,心知他必定是假公济私,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宋钧腆着脸,厚颜无耻:“我是一个专业的演员,怎么能够接受借位呢?”伸手擦擦她嘴角的津液,指腹顺带摩挲两片芳唇。 脑中轰然巨响,心脏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陆双成劈手打掉他的手,羞愤地直瞪眼:“你……你……”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宋钧情不自禁把手指贴在嘴唇上,回味起那不可思议的柔软。 “他喜欢她,是不是?”俞晴晴问经纪人,眼中盛满悲哀失落。 琳达不忍心回答,但他陶醉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俞晴晴来休息室找宋钧,一双眼睛咄咄逼人注视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陆双成?” 他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喜欢,喜欢得要命。” 她没料到他会干脆地承认,一下子乱了方寸。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俞晴晴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好像厌恶自己的声音似的。 黑色的眼眸闪着光亮,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喜欢就是喜欢,哪里那么多为什么?” 少女泄了气,一动不动地站着,柔目低垂,半晌忽然说道:“我难道不好吗?” 她说完一抬眼,定睛看着他,一眨不眨。 宋钧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她乌黑光滑的头发,用长者般循循善诱的语调告诉她:“不是你不好,只是你还没有遇到。当有一天你遇到那个人,你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何妨利用 这天,陆双成上洗手间时偶然听见两个剧组工作人员在闲聊。 一个说:“我们顾总长得可真帅,一点不比公司的男艺人差,人又好不摆架子,上次来片场还跟我打招呼呢。” 另一个说:“啧啧,你还不知道呢?你知道他为什么经常来剧组探班吗?” “为什么?” 陆双成对八卦不感兴趣,打算推门走出去。 “我告诉你,你别到处说,因为他的情人在我们剧组里面。”她不由得愣住,搭在门栓上的手缓缓放下。 “什么?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我亲耳听制片人说的要“特别关照”,还能有假?” “那个人是谁啊?是俞晴晴吗?还是傅希如?” 陆双成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女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大跌眼镜。 “哈哈,你绝对想不到,那个人就是我们的陆编剧。” “什么?陆编剧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 …… 一片空白的大脑自动屏蔽掉余下闲话,陆双成坐在马桶上,以思考者的姿势发了十几分钟的呆。 出了卫生间,她给顾维安发信息,约他今晚一起吃饭。 几乎是发送出去的瞬间,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好的。” 道路两旁店肆林立,行人的喧嚣声,上下翻滚变成一锅粥,有那么多身影穿梭其中,街道像一条彩色的河在流动。 顾维安一改西装革履,穿了一件黑色圆领针织衫,搭配黑色休闲裤,眉目磊落分明,皎如玉树临风,连看看都赏心悦目。 陆双成不禁多看了几眼,她戏谑道:“你看起来真年轻,就算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没人会怀疑。” “你也很年轻”他凝神细看她一会,垂下头又添了句“和从前一样。” 他们并肩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两人的肩膀偶尔碰在一起,他感到衣料覆盖下的皮肤带着烧灼的温度。 她带他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这里饭菜可口,环境干净,往来的客人很多。屋子里冒着饭菜腾腾的热气,听得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陆双成把筷子在白瓷杯里涮一涮,顺手也把他那一双拿了过去,洗好,他伸手接过。 筷子还温热着,顾维安不觉握了许久,才想到要搁下,他把两头对齐,端端正正摆在碗上面。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两个人吃正合适。陆双成口味偏咸辣,爱吃红白相宜的麻婆豆腐,见她吃得香甜可口,顾维安也跟着去夹。 “你不是不能吃辣吗?”忽听陆双成道。 他举着筷子停了一停。 陆双成瞪圆了眼珠子,看上去很生气,“天啊,你不会又忘了吧?” 顾维安想起来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老实答道:“又忘了。” 普安一中的冷饮店里有卖奶油雪糕的,透明油纸裹着,素面长方体,中间插着根棍儿,经典的雪糕模样。拿起一根咬一口,松软香浓,是正宗的奶油雪糕,第一口咬上去,让人感觉到肚子都是凉的,冷的直发抖,咀嚼时甜甜的,味道很美。 在陆双成看来,没有比炎炎夏日里吃奶油雪糕更美好的事情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豪爽地邀请顾维安一起吃雪糕。 没想到吃着吃着,顾维安额头渗出冷汗,嘴唇咬的惨白。陆双成意识到不对劲,拜托路过的男生把他背到医务室。 陆双成才知道顾维安有胃疼的毛病,不能吃生冷辛辣的食物,她结结实实挨了医生一顿训斥,他却显得比她这个“罪魁祸者”还抱歉。 她既是出于愧疚,也是不爱听历史老头唠叨,于是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伴病患。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课,与世隔绝的医务室空空荡荡,注射液顺着通明的管子一点一滴缓缓输入他体内,流逝的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了。 她装了一个热水袋让顾维安敷着胃部,缓解疼痛,然后坐在床边陪他说话解闷。 看着他虚弱的模样,陆双成有点心疼,“你怎么不早点说啊?” 有一张满月般的浑圆脸蛋和小溪一样清澈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倒映出蓝天白云。 他侧过头,盯着雪白的墙壁,脸上慢慢地红了起来,“我忘了。” “那你以后可一定要记好了,不能吃生冷辛辣的!”她郑重其事地叮嘱。 他听得极为认真,含笑应下:“好,我记住了。” 天上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好像是天空失了火,霞光从窗台迸射进屋子里,照得她的脸红红的。 在泛黄的光阴里,一切都褪色了,唯有这抹红色,鲜亮如初。 “还说什么会记得,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保重。” 陆双成不满地数落他,顾维安心安理得地受用。 一顿饭的时间二人说了好些话,只是该问的她拖延着没问,反倒是顾维安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禁起了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雷霆影视购买我的小说版权,投资拍摄电视剧,只是偶然吗?”她的心弦紧绷着,就像是被老师判错试卷的学生要讨个说法。 顾维安看见她那苍白的紧张的脸色,他的脸色也慢慢的变了。 白瓷杯里的热茶飘出几缕稀薄的雾气,贴着杯身的掌心感到滚烫难耐,他低头匆忙呷了一口,略定了定心神,从容不迫的顾维安又回来了。 他沉吟了一会,淡淡地笑了笑:“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对你特别关照,是吗?公司的投资决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会有专门的机构进行商业价值评估,我只是负责最后的审批工作。ip是影视行业的香饽饽,不少影视公司更是抢占资源。就算雷霆没有投资拍摄你的小说,也会有别的影视公司看中。” “可是它本身的价值配不上三亿的投资和全明星阵容。”她始终低着眼皮,理亏似的不朝他看。 顾维安温柔地注视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机会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牢牢抓住它。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就好像一把放在袋子里的锥子一样,立刻就会显露出锋利的锥尖。世上不乏锋利的锥子,缺的是将它放进袋子的机会。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宋钧也愿意,难道你自己却不愿意吗?” 回去的时候,天上落着蒙蒙细雨,在路灯光的波浪里,雨滴一颗一颗落成细线,在玻璃车窗上纵横交错,橘黄色的巨大的光晕一个接一个经过,他把车开得很慢很慢。 后来,说闲话的那两个工作人员被剧组先后开除,类似的流言陆双成再没有听过,当然她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正如她不知道当年他不是不记得只是拒绝不了。 宋钧待在休息室背台词,今天剧组的盒饭有点咸,吃完觉得口渴得厉害。他拧开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咕咚喝了一口,又觉得味道不对。 身体里升腾起一股燥热,他把空调的温度打低,凉飕飕的冷风吹拂着仍然消退不去热意,宋钧解开两粒扣子,越发地心烦意乱。 “温琼姐,toni让我和您说一声,宋钧有事找您。” 温琼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一眼来人,是个熟脸的场务。 “好,我知道了。”她随口说道。 男人转身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径直离开摄影基地,外面一辆宝马车已等候多时。 他熟门熟路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向对面的女人说:“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萧雨薇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圆滚滚的脸庞,肥胖把她的美丽撑得扭曲变形,阴暗处一双肉手紧紧扭着。 怨毒的目光斜斜瞥过宏伟的大门,她痛快冷笑道:“希望你们会满意我送的大礼!” 陆双成迎面遇见温琼和她的老公尔卓凡。 尔卓凡是个高大的男人,星眉朗目,俊逸非常,一身西装笔挺,腰骨劲直,给人种刚毅冷峻的压迫感。 夫妻二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两情缱绻,他纵然是皑皑白雪也在温琼的阳光照耀下冰雪消融,花开烂漫。 她和两个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温琼对她说:“我老公来探班,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你帮我和宋钧说一声,我有事下午再去找他。” “好。”她爽快答应。 一转头,陆双成碰见苏悦,他正怔怔凝望着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那对夫妻相携离去的俪影。 苏悦察觉到陆双成的注视,他立刻将头低垂,笑的有些苦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是别人生命中的配角,自己生命里的主角。 尴尬误会 在见到顾维安的那一刻,陆双成的眼泪滚滚而下。 他上前一把揽住她,“怎么了?” 她的脸颊洇润潮红,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上面缀着晶莹的水珠,头紧贴在他胸膛,滑落的水滴打湿了深色西服。 顾维安发现宋钧和陆双成一起不见了,于是立刻派人调取监控找到这里。他给陆双成拨打电话,铃声从房间里传出来,顾维安知道宋钧心怀不轨,若是陆双成晚出现一分钟,他或许会忍不住破门而入。 怀里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恳求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环抱住她的肩膀,定定看她,心间千般滋味涌过,最后柔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顾维安脱下外套,为她披上,然后大步进入房间,回身时小心关上门。 他迅速扯下领带,卷起袖子,露出一截健硕的手臂。 宋钧揉着肩膀从浴室里慢吞吞走出来,碰见坏了他好事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这个时间打电话,我差点就……” 话还没说完,他脸上挨了一记重拳,身体失去重心砰然倒地,嘴里一下子尝到胆汁的苦味,半边脸没了知觉。 宋钧吐出一口血水,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挑挑眉:“你他妈够狠!想打架是吧?爷奉陪!” 顾维安快步上前,一把揪着衣领把人提起来,眼中迸发的狠厉像刀锋一样摄人,他冷冷笑道:“还不够狠,要是你再敢碰她,我他妈会宰了你!” 他把宋钧掼在地上,转身迈步离开。 宋钧在背后放声大笑,理了理衣服,施施然站起身:“我要是个真小人,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敢扪心自问没有觊觎她?你大费周章筹备电视剧难道不是为了有一个亲近她的机会?你三番五次到剧组探班难道不是为了见她?还有,你当初没有拦着我进剧组难道不是想通过我来动摇她?” 顾维安收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说的不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放下过她,我做这么多事的确是为了接近她。但我所有的筹谋算计都有一条底线在,那就是绝不去伤害她。” 宋钧心间一动,想到她惊惶的神态,生了几分的愧疚,垂首不语。 “要是你以为得逞后能让她和男友分手,投入你的怀抱,那就大错特错了。”每次提起她来,顾维安的语气就会变得温柔,“她很善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如果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 听见门咔哒一声被阖上,宋钧久久愣在原地,脸孔煞白,惊出一身冷汗。 坐上车,陆双成才回过神来,目光惴惴看向驾驶座的顾维安。 她衣衫不整从房间出来,他进了屋子一定看到了同样衣衫不整的宋钧,他会怎么想呢?如果他问起她又该如何作答?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 顾维安带她来到自己的住处,公寓位于城区,地段很好,闹中取静,周边草木扶疏,景致宜人。他住在顶层,视野开阔,打开窗户可以看见绵长蜿蜒的江景。 公寓大约两百平米,装饰风格简约,纯白与纯黑交织,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简单得像家具广告。陆双成简直可以想象出来他独自居住的日子有多乏味。 他从橱柜里取出一双备用拖鞋,弯腰放在她脚下。拖鞋很大,她的脚却很小,脚丫白生生的,像一截刚破土的嫩姜,可爱极了,他想捏一捏。 “你先去洗澡吧,衣服一会有人送来。” 陆双成脱光了衣服,裸体站在花洒下面,她的身躯有饱满流畅的曲线,乳房柔软挺立,小腹圆滑鲜明,肉体像一个脆嫩的瓷器似的放着光辉。 滚烫的水线激在肌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痛与舒适,她用毛巾轻轻地擦拭身体,柔软的触感让她想起不久前游走在她身上的那双大手。 巨大的羞耻感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快感袭上心头,她紧紧环抱住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 罗芊芊对着化妆镜整理好仪容,谨慎地按下门铃。 顾维安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接过购物袋,彬彬有礼向她道谢:“谢谢。” 罗芊芊有些纳闷,往日顾总都会请她进去喝杯茶,可今天他丝毫没有这层意思。 视线穿过门缝向里看,她惊讶地发现玄关处摆放着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罗芊芊心念飞转,联想起手提袋里的女士内衣,她两眼放光,得出了一个令人面红耳热的猜想。 罗芊芊一边走一边懊恼,自己应该考虑周到给老板准备齐全的。 她把手提袋翻个底朝天,却找不到手机了,一拍脑门,猛然回想起,选购内衣时自己浮想联翩,随手把手机放在手提袋里。 “我把衣服放在门口。” 顾维安起身时抬头,浴室是磨砂的玻璃门,灯光映照下女人袅娜的身姿隐约浮现出来。 他喉结一紧,慌忙错开视线。 顾维安自嘲的笑笑,他方才还认为宋钧是禽兽,但易地而处,自己与她共处一室,又是否把持得住呢? 陆双成洗得干干净净,全身散发暖意,她已经回复到平时的端正秀丽,不仅如此,刚沐浴过的清新,让她身上又流露出一股温婉的秀色凝香。 他的目光游走,扫过她身上,稍一碰触,立刻逃开。 “那个……”她刚一开口,门铃响起。 顾维安如蒙大赦,站起身说:“我去开门。” “我把手机落在购物袋里了。”罗芊芊小心赔笑,生怕老板动怒。 陆双成闻声,拿着购物袋走到门口,她对顾维安说:“我刚刚还想跟你说里面有一部手机。” “陆编剧!”罗芊芊失声尖叫,与此同时,她脑补出一部霸道总裁包养小编剧的狗血大剧。 她飞速接过购物袋,用甜美的嗓音说:“祝你们玩的愉快!” 顾维安羞红了脸,极力争辩:“我们不是……”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罗芊芊眨巴眼,一副我懂的表情,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门。 “什么?”陆双成心思没往那处想,搞不清状况。 “没什么……”顾维安低头含糊回答。 他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看她,唇线抿出柔和的弧度。 陈年的心事像美酒一样在他心底发酵,辛辣的灼热感入喉,甘甜的余味慢慢渗开。 心旌摇曳 宋钧以为陆双成会躲着他,但是第二天她还是照常来剧组工作。 他为自己所做的事道歉,诚恳地,她安静地听完,一点儿也不愤怒。 她说:“我知道了。”盯着他的眼神像玻璃般犀利而冰冷,这比宋钧设想的一切惩罚都更让他痛苦。 他们装腔作势的友谊在他大胆想要跨出那一步时就已经维系不下去了。陆双成一改常态,不再逃避,而是用行动明明白白地斩断他的妄想。 她删除了宋钧的一切联系方式,拒接他的来电;每当他在她附近徘徊,她就和男朋友打电话嘘寒问暖;她和别人聊得兴起,他插话进去,她马上就沉默了。 宋钧在她的漠然中受尽煎熬,他感觉自己一半的心在火焰上烘烤,另一半则在冰雪里冻结。 为了电视剧宣传需要,摄影师有时会拍摄一些剧组的工作照。 有次在台阶上拍大合照,摄影师说:“大家看镜头,笑一笑!” 他伸出手指头倒计时,“一、二……” 当摄影师数到二的时候,宋钧突然把手探出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旁边的温琼注意到陆双成的身子微微震颤了,就像蝴蝶抖动了一下翅膀。 “三!……好了!” 咔的一声快门按下,照片记录下宋钧倾斜向她的身体,和他那只处在不合时宜位置的手。 下午收工时,温琼宣布要请剧组工作人员吃饭,大家欢呼雀跃。 宋钧越过别人的肩头定定注视着陆双成,脸上流露出孤寂的神情。 “喂,你就算不尊重我,你也尊重一下厨师啊,饭菜有那么难以下咽吗?”温琼有所不满。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温琼恍然大悟:“你们吵架了?” 宋钧把目光从陆双成身上剥离,幽幽叹了口气,“比这糟糕得多,她甚至不会为我生气。” 温琼顿时来了兴致,她笑嘻嘻地说:“要不你把帐给结了,姐帮帮你!” “怎么帮?” 温琼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靠近。 宋钧身子前倾,她仰头将唇凑到他耳间:“看着我,用看她时的眼神看着我。” 二人形态亲昵,好似在窃窃私语。 “真的吗?”温琼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其他人闻声投去好奇的目光,陆双成也不禁看了他们一眼。 或许是因为周遭乱嘈嘈的,她忽然觉得心情烦闷起来,他们相互对视的目光阻止她继续看,又让她忍不住不去看。 温琼轻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恭喜,你还有戏。” 手机嗡鸣震动,顾维安问她:“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陆双成答应了,毕竟这里有点透不过气。 “她怎么走了?”宋钧着急地问。 孺子不可教也,温琼没好气瞪他一眼:“人家都走了,你干坐着等什么呢?还不快去追?” 宋钧猛然醒悟,拔腿冲了出去。 望着他离开,温琼心生感慨:年轻真好! “怎么?老公一不在身边,某人就寂寞难耐想要红杏出墙了?”苏悦酸溜溜的讽刺道。 温琼笑了笑,一根手指头挑起他的下颌,手是那么滑腻柔软,仿佛一片花瓣扫过。 苏悦低头,看到了她毛绒的面颊,薄透的耳垂,还有那半敞衣领微露的锁骨。 他忽然觉得燥热。 “放心,你很安全,我对隔夜饭没兴趣。”她的嗓音柔和缠绵,似绵针入骨,刺得他皮肤生疼。 宋钧远远的看见陆双成上了一辆车,跑车疾驰而过,经过身边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顾维安。 西天升起了云彩,把太阳分成射向四方的几道霞光。江水满盈盈的,照在夕阳之下,浪涛像顽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跃不定,水面上一片金光。 傍晚时光,夕阳西下,万籁俱寂,绚烂又奢侈,他们沿着江岸的公路散步,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 陆双成从两道栏杆的缝隙中沿着江水的方向望去,她温柔地笑着:“这里真美。” “的确很美,可惜路人步履不停,很少有人驻足看一看这样的美景。”他把后背贴在桥栏杆上,深秋的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令他清醒不已。 顾维安终于侧过身,毫无遮拦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的声音带着傍晚倦意的温煦:“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知道。从重逢的第一天起我就想要告诉你,我犹豫着该在什么样的时机,以何种方式,告诉你。可就在昨天,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近在咫尺还是相隔千里,你对我来说还是一样的遥远。所以,现在我要你知道我是属于你的。我喜欢,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和你一起散步,找了许多借口只是简单地想要见你一面,我就像一只狐狸心甘情愿地被你驯养。” “我……”血涌上她的肌颊,她自己能感觉到。 他用手抚摸女人面颊的头发,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我知道,别担心,我属于你,但你是自由的。如果这些话你不愿意听,我永远也不会说上第二遍。可是,以后你应该对我充满警惕,别再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也不要让我轻易地靠近你。知道了吗?”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地亲吻了掌心。 他想,这就够了。 她几乎承受不了他温暖的碰触,她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他们又回到车里,沿着蜿蜒公路,在落日余晖中行驶,收音机里放着一支歌曲,声音几乎淹没在都市隆隆压路声和风声中。 意外事故 冬日寒冷的早晨,一阵阵风呵着冷气。演员们把身子瑟缩在肥厚的军大衣里,以抵御严寒的侵袭。 这一场戏拍摄地点在地宫,一半场景是实景搭建,另一半则靠后期特效处理。 宋钧和几位演员对台词,导演与副导闲话,陆双成坐在椅子上翻看剧本。 坐的时间久了腰有些酸痛,她站起身舒展筋骨。 宋钧拿眼梢瞟了她一眼,他不是特意要去看她,只是在两个人共处一室时,他所有的感官就会自然而然涌向她。 当他收回视线时,目光偶然间滑过她头顶上方。那儿有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一身通体晶莹的串串垂饰,层层迭迭,体形不一,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一瞬间吊灯晃了两晃,他疑心自己是否眼花,忽然“嘎吱,嘎吱”的灯具摇曳声刺穿周边的喧闹,直达他的耳鼓膜。 “闪开!”他在一个蹿跳之间把剧本扔得飞了起来,雪片一样纷飞到地面。宋钧五步并作一步,已跃到陆双成身边,抱着她几个翻滚,狠狠把人压在身下。 几乎在他跳出去的同一时间,无数的垂饰从天花板坠落,玻璃碎片发出惊心的崩裂声,犹如弹片向四面八方波及。 灾难毫无征兆地来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人们抱头逃窜,苏悦本能地朝温琼扑去,没命似地紧紧搂住她。 救援人员气喘吁吁赶到片场,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 像是死了一回,宋钧一翻身,坐了起来,一寸寸查看她的身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双成额头被碎玻璃划破了皮,细小的血珠沿着伤口一滴两滴渗出来,令他触目惊心。 她抬起眼看着一身狼狈的宋钧,温热的水汽聚集在眼眶里,“脖子。” 宋钧看不见伤口,心急如焚地问:“是哪里疼?” “是你的脖子在流血!”陆双成又急又气。 他伸手一摸,一片粘腻的温热,这一刻知觉回到身体里,后颈终于感到撕裂的疼痛。 宋钧两手一撑地,跳起来,给她一只手,说:“起来,我们去医院。” 她把手交到他那里,似乎连带整个人都一并交了过去。 顾维安闻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在他的要求下陆双成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无碍后他提议留院观察一天。宋钧进行了一场小手术,听到他没事的消息,陆双成委实松了一口气。 “你渴不渴?”顾维安轻声问,好像怕惊着她似的。 她乖觉地点点头。 他随即起身,倒了一杯热水,举着杯子递给她,“小心烫。” 陆双成看见杯中起了一圈圈波纹,她突然意识到他的手指居然在发抖。 手里握着的玻璃杯沉甸甸的往下坠,她把嘴唇凑近杯口,眼睛埋在稀薄的雾气里,压抑住灼热的刺激感。 为了让她方便喝水,顾维安调高枕头的位置,手臂绕过她的腰肢,胸口贴近她的脑袋,气息吞吐间,他想只要收紧双臂就可以轻易抱住她。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那种味道一浸润在阳光里,若有似无,一缕丝线般的从他的口腔一下子钻入脑子,然后游向全身,令他神智渐渐恢复。 顾维安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他合适的位置上。 “你的鞋带松了。”她低头喝了一口水,口气稀松平常。 他一愣,低头瞥见右脚的两根鞋带很是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顾维安稍感窘迫,弯腰系上鞋带。 这时,宋钧推门闯了进来。 他脖子上缠着白色纱布,穿病号服,趿拉拖鞋站在那里,毫无巨星形象可言。 小护士急得跳脚:“医生说了,你伤口刚缝合不能动,你应该回床上躺着。” “只要你不说,他怎么回知道呢?我就待五分钟马上就回去,好不好?”他眉毛轻挑,眼线飞扬,配合着小嘴一撅,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双成和顾维安有些吃不消,小护士却春心荡漾,晕乎乎地离开了。 宋钧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子用力一撞挤开顾维安,一屁股坐在床边,紧攥着她的手,问:“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谢谢你救了我。”她几乎艰难地开口。 “傻丫头,说什么话,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他眼中星星点点的,黑洞一样想把她吸进去。 陆双成抽不回手,目光逃脱出来向顾维安求助。 “好了,她累了,我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吧。”顾维安善解人意。 “要出去你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她。” 宋钧俯着头,用脸颊频频摩擦她的手,仅仅是摸触肌肤的纹理,他从中获得一种沉醉的欣欢。 难得有亲近她的机会,他一分一秒也不愿浪费。 何兆言刚进门就感受到病房里异样的气氛。 宋钧眼神里亮出尖锐的敌意,明晃得让人不容忽视。 顾维安见状,隔在二人中间,客气地同何兆言说:“你好,我是顾维安,这位是宋钧,我们代表剧组来探望她。” “你好,我是何兆言,陆双成的男朋友,很高兴认识你。我记得上次我们是不是在书店见过一面?”他对顾维安说,眼睛却失神地望着她。 陆双成垂下头,不敢迎上熟悉的视线。 “何先生好记性,那天多亏了她借我雨伞。好了,我们就不叨扰了,你好好照顾她。”他向她迅速顾盼一下,拉着宋钧快步走出病房。 “你干什么呢?我不走!”宋钧甩开他的手,一转身当真要回去。 顾维安叹了口气,苦笑着:“有我们两个在,只会让她为难。你要是真的不考虑她的感受,那就回去吧。” 宋钧用力地揉搓头发,终于泄了气:“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呢?” 医院外面,是明朗的午后。 阳光照在他脸上,宋钧的眼睛单纯如孩童,此刻里面是孩子气的满满当当的悲伤,顾维安甚至有些羡慕他。 “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简直要吓死了!” 她在他的怀中蜷伏着,但是她的心是飘忽的。 面朝大海 凌晨十二点一到,徐佳莹推醒陆双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生日快乐!” 她献宝似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拆开礼物的包装盒时,陆双成惊愕地意识到今天她二十七岁了。 指尖轻滑过质地丝滑的性感睡衣,陆双成面色绯红,明白了闺蜜的“良苦用心”。 “祝你有一个火辣的生日之夜。”徐佳莹捂嘴坏笑道。 何兆言提前一个月在餐厅订了位置,两个人商量好晚上一起庆祝。 早上,制片人易晓天打来电话,说拍摄场地被别的剧组占用,所以全员放假一天。 可还没等她想好今天要做什么事情,“叮咚”一声门铃似有感应般响起。 徐佳莹跑过去开门,她打着哈欠问:“谁啊?” “你好,我找陆双成。”门口那人头戴鸭舌帽,面带口罩,他狭长脸,高颧骨,几络头发从前额垂下,衬托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作为资深“钧瓷”,徐佳莹用指背揉揉眼皮,在确认不是做梦以后“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陆双成正在卫生间刷牙,听到室友的惨叫声,立刻奔到门口。 只见徐佳莹拿着手机嘟嘴卖萌和宋钧合影,整个人恨不能挂在他身上。 “早上好!”宋钧两眼直望着她,微笑着打招呼。 太阳已经在早晨的树叶上照耀着。公寓楼下的柏树,显得蔚蓝而新鲜的颜色。 “再见!有空常来玩啊!”徐佳莹站在门口冲二人挥挥手,使自己卖友求荣的行径暴露无遗。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陆双成把背靠直,语气里充满不信任。 头发被车窗卷进的风吹起,宋钧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他白牙一龇,对她笑笑:“放心吧,我发誓不会对你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今天不会。” 陆双成心里稍许安定了些,他虽然有些混蛋,但答应她的事却从未食言。 宋钧一脚猛踩油门加速,跑车疾驰而过,所有的嘈杂喧哗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机舱外淡蓝色的天空格外的清新纯净,流云就像一望无际的海洋,携卷着一波一波的浪,争先恐后地奔涌着,热闹地追逐着。 陆双成的眼里云雾迷蒙,身影孤零零投射在窗户上,她努力回想着自己是怎么被骗上来的。 宋钧把双手交叉枕在头后,平躺在宽大舒适的座位上,灵动的黑色眼睛向她瞥了一瞥,“你要吃点东西吗?龙虾是从澳洲空运过来的,味道还不错。要是你不想吃的话可以喝点香槟,我特意选了口感清淡细腻的,适合作为开胃酒饮用,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 她不胜其烦,扭过头,阴沉沉地盯着他。 宋钧顿时乖巧地闭上嘴。 为了和她独处,宋钧包下整架客机。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可爱而光亮,乳白色的内壁优雅地弯曲着,玻璃窗户好像一些欢乐的眼睛似地闪烁着,还有那支安静沉睡在花瓶里的百合花。 当北方忍受着凛冬之怒,具有热带海滨风景的三亚却骄阳暖人。 正午通过椰林叶子的缝隙筛下的斑驳的光影,舟楫在浩淼的海水里追逐流连,一群群白鹭和海鸥在游客们的头顶飞翔。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水,她心被潮湿的空气洗濯得纤尘不染,耳鼓也被三亚的涛声温润了。 她戴着一顶草帽,穿着白色的雪纺裙子,头发全部绾起来,露出干净漂亮的脸庞,脂粉不施也这样落落动人。 他戴着太阳镜,穿一件磊落的白衬衫,风从他的衣领里灌进去,衣服像帆一般鼓起来。 沙子很细很软,沐浴着充沛的阳光,任海风拂面,他们赤足走在洁净的沙滩上,往日的疲惫和烦躁烟消云散。 一整天,宋钧当了兼职导游陪吃陪玩。 他带着她去沧海楼上眺望亚龙湾全景,去第一市场吃海鲜大餐,潜入蜈支洲岛的奇妙海底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非常愉快。或许因为这里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阳光特别的灿烂,空气也特别的清新。 他们在海鲜市场和小贩砍价,宋钧付钱时,年轻小伙子觉得他面熟看了好几眼,两人走出几步,那人突然追上来,就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压低声音说:“喂,你是宋钧吧?没错,就是你!我喜欢你好久了,能合个影吗?” 宋钧瞪了他一眼,很生气地说:“宋钧?谁他妈是宋钧?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说我像什么宋钧,那小子能有我帅吗?” 说完,他不屑地一撩头发,撇了撇嘴,转身问陆双成:“亲爱的,你说对吗?” 陆双成憋住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比他帅气多了!” 小贩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悻悻走开了。 出了集市,陆双成笑得险些断了气,模仿着他方才的语气:“那小子能有我帅吗?” “别笑了!你还笑!”宋钧恼了,冲上去要挠她胳肢窝。 陆双成咯咯地笑着,左躲右闪。 忽然间,两个人被定身一般纹丝不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的右手按在他的左胸,胸膛的温度让她有晕眩的感觉,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冲击他的头脑。 他们痴痴呆呆站了许久,陆双成把该死的手缩了回来。 宋钧心中窃喜,眼中跃动笑意,迅速瞥了一眼害羞的女人,凑到她身边调戏道:“其实我不介意被你多摸一会。” “流氓!”陆双成又羞又臊,推开宋钧夺路而逃。 宋钧笑眯眯地在身后大喊:“到底谁是流氓?把话说清楚,被吃豆腐的人可是我!” 鹿回头风景区位于三亚市区南部,这里三面环海,状似坡鹿。登上山顶可饱览三亚城区风光与海岸美景,这里也是观赏日出日落的制高点。 傍晚时分,有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人在雕像下抱着吉他唱情歌,音符如精灵一般在他指尖跳动,周边围了许多被歌声牵动情绪的游客。 宋钧拉着陆双成的手,挤到人群最前排。 他走上前,低头对青年人说了什么话,青年看看他,又看看陆双成,而后笑着把吉他借给宋钧。 夕阳模糊了他的背影,微风中白衬衫轻轻摆动。 宋钧定定看住人群中的她,嘴角上扬,眼中带笑,怀抱着吉他,低吟浅唱: “嗯!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 其实我很可爱 寂寞男孩的悲哀 说出来谁明白 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 哄哄我逗我乐开怀 嘿嘿嘿,没人理我,嘿! ……” 虽然有许多的观众,但陆双成明白他只为她一个人而唱。连带着害羞的红色脸庞,纯真无邪的笑容以及歌声里炽热的感情全部都献给了她。 夕阳落下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他们踏着软绵绵的沙滩,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穿过一棵棵在黑暗的灰烬中燃烧的椰子树。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她敛了笑意,认真地说。 他翘着嘴角微笑,眼中洒满余晖,足尖踢踏地上的沙子,快乐得有点不着边际,“唉,你要是天天过生日就好了,那我就能天天陪着你。” 这话听得她莫名感伤,陆双成举头望向辉煌的落日,借故岔开话题:“日落真美啊,古人说的长河落日圆,原来是这个样子。” “三亚的日落算什么?巴厘岛的日落才是最美的!在日落的时候,当海洋反射出夕阳的彩色光线时,晴朗的天空在几分钟内就会变暗。等明天冬天的时候我带你去吧!” “为什么要在冬天呢?”陆双成随口问道。 他沉默地盯了她一会,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冷淡地说:“因为冬天去海边会很暖和。” 她以前是最怕冷的,冬天一到简直武装到牙齿,防风皮手套,外加白色的绒毛帽子,围着粗毛线围巾,只剩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外面,灵活的眼珠子流光溢彩。 藏在围巾里的嘴巴呼出一口热气,她皱着眉头抱怨道:“你说,为什么动物可以冬眠,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就不能冬眠呢?普安的冬天冷得不适合人类居住,这么大的公交车居然不安装空调。” 宋钧把视线从漫画书上移开,没心没肺地调侃她:“那你打算去太阳上住吗?” 陆双成板起面孔,模样煞是认真,“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冬天我可以去别的城市住啊!在我们国家有些城市是热带季风性海洋气候,四季区别不大,夏无酷热,冬无严寒,最适合我了。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在那里的海边买一栋房子过冬。” 当她说出那句“等我有钱了”时,宋钧把书挡在脸上靠着椅背呼呼大睡。 陆双成气得炸毛,拧着那人的耳朵,咬牙切齿逼问:“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啊!哼,以后我一定不会邀请你去我海边的家里做客。” “好好,姑奶奶,我怕了你行了吗?您继续说。”宋钧挨不住“酷刑”,向她告饶。 他揉了揉通红的耳根,把她天马行空的畅想听进心里去了。 “到了!”宋钧抬头看看别墅,冲她龇牙咧嘴地笑。 一栋巍峨的别墅矗立在暗红色的天空之下,它宛如头戴王冠的女王典雅又威严俯瞰脚下的海滩。 “你的家?”陆双成感到吃惊。 “是你的家!”宋钧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而又乐呵呵起来,“五年前房主全家移民加拿大,我好容易才买下它。地板像你说的那样使用木制的,可是枫木地板不防潮,每隔一两个月就得请人来护理。花园里种了用来吃的椰子树、芒果树、杨桃树和菠萝蜜树,和用来看的木棉花、凤凰花和三角梅。”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他把一串钥匙郑重放在她手心里,伸手指了指房子,“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陆双成有种错觉,宋钧是那只粉红色眼睛的兔子,自己是跟着他掉入另一个世界的爱丽丝,而那把开启仙境的钥此刻正握在她手中。 一阵悠扬的轻音乐响起,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幻觉。 陆双成尴尬地看了宋钧一眼,背过身接听电话。 “今天我提前下班,过一会我去接你吧。”何兆言在电话那头说。 何兆言从花店走出来,怀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手机紧贴在耳朵上,他低头去嗅玫瑰怡人的香气。 她最喜欢的是百合花,但今晚的场合玫瑰花更合适。 “不用了,我和朋友在外面,到时候我打车过去吧。”她的心咚地一跳,简直做贼心虚。 短暂的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兆言的存在。 沙子里埋着被游客扔下的易拉罐,宋钧卯足了力气飞踢一脚,溅起一抔细沙,易拉罐乘着沙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着陆在很远的地方。 陆双成的电话打完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摊开掌心,想物归原主。 闻言他脸色发白,怒瞪着女人,冲她吼道:“我不就是送你一栋房子吗?你为什么不肯要?我又不是要让你接受我!” 她沉默着不说话,两人形成紧张的对峙局面。 她感到了那条连在她和他之间的线,在拉扯着,拉扯着她的心——拉得那么紧,她的心都痛了。有九十九次,她对自己说,打开门进去看看,这没有什么的,但是每一次,她都会想到这样做将带来的后果。她知道,她不可能在打开门以后不去花园里看看椰子树长得有多高大;她不可能在看到椰子树以后不爱上这栋房子;她不可能在爱上这栋房子之后而不想去拥有它。 好像每一次他都是输家,宋钧一巴掌打飞钥匙串,他气急败坏地叫嚷着:“既然你不要那就扔了!” 陆双成弯腰拾起钥匙,把粘上的沙粒仔细拍掉,塞回他手里。 天色已至黄昏,她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生日快乐 她像奔回林间的小鹿,头也不回钻进出租车里离他远去。 宋钧的手仍旧搭在敞开的车门上,他的快乐仿佛碰见朝阳的露水在空气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原以为只要见不到那个男人,就可以满不在乎,然而他岂止在乎,简直嫉妒得要发疯了。宋钧想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留住她,只要能留住她什么都行。 宋钧趴在驾驶座上双手蒙着头呆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神色是冷峻的,“帮我调查一个人。”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斑斓彩光。华美的欧式桌椅、小巧精致餐桌,都漆成纯白色,处处散发着贵族气息。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瓷花瓶,花瓶里粉色的玫瑰柔美地盛开,与周围的幽雅环境搭配得十分和谐。 何兆言起身替她拉开座位,陆双成不好意思的问:“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我也是刚到。”他眉眼里全是细细的温柔。 何兆言招来服务生开始点餐,点的全都是她爱吃的菜。 陆双成抬头看向窗外,他们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星罗棋布的街市,从高楼上俯瞰下去,一切都飘渺得好似布景。 他献上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温柔的吻同时落在她脸颊:“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呢?”她笑嘻嘻地伸出手讨要。 他浅笑,“等一等。” 服务生推着奶油蛋糕款款而来,蛋糕丝丝甜味飘散在空气里,所有的灯光瞬间都熄灭了,摇曳的烛光荡漾着微微的晕眩。 他英挺的面庞融化在暖黄色的光晕里,春水般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男人单膝跪下,丝绒盒子里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今晚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 “嫁给我,好吗?我希望你是那个能和我分享余生的人。” 这是一个男人能给爱情最郑重的承诺,她如何能不惊喜?就在他的掌心,闪烁着这世上最美丽的光芒。她触手可及。 她看着他,透过这双柔情的眼睛,她望见了很远的地方。 很多年之后的某个早晨,窗外阳光和煦,他们一家三口坐在桌前吃早餐。然后,兆言开车送孩子去幼儿园,孩子会和站在门口的她挥挥小手。之后,她会打扫厨房,给盆栽浇水,然后她把全家人的衣服晒在阳台上。最后,她会走进书房,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敲打键盘讲述某一个故事。如果感到累了,她就站起来伸个懒腰,再榨上一杯橙汁,盘腿坐在沙发上翻翻旧相册。 在漫长的时间里独自对着空落落的家,一瞬间她产生了不真切的感觉。似乎经过一夜的睡眠,多年时间就朦胧恍惚地消逝了。这时,往昔的记忆像落定的尘埃被风吹得飞舞起来,她想起了两个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少年。然而隔着光阴的毛玻璃,他们的面容已经模糊得让她无法辨认…… “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在戒指套上无名指的前一秒,陆双成退缩了。 “对不起。”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穿透遥远的距离,徒劳无功,“兆言,对不起。” 陆双成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往下流,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流泪。 他嘴角微微颤抖,像是想要说话,可是终究忍住。 好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一样,他紧紧拥抱着她,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准备好。” 她这段时间的变化,何兆言看在眼里。和他在一起有时她会出神地想着些什么;她对过度的亲密虽然不会拒绝但是会感到不自在;前段时间她频繁地给他打电话,似乎是努力想要抓住什么。 他害怕会在这样的状态下慢慢失去她,所以他想到了向她求婚,唯有婚姻能让他们的关系得到保障。然而,她选择拒绝。是她没有准备好步入婚姻的殿堂,还是自己不是那个可以牵着她手的人,何兆言不愿意深究。 晚上九点钟,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 刚一进门徐佳莹就告诉她:“六点钟的时候顾维安来过,他放下生日礼物人就走了,也不肯多待一会。我要给你打电话,他说不用,说那样可能会打扰到你。” 徐佳莹轻捏着她的肩膀,笑得像偷腥的猫儿,“老实交代,你和宋钧还有顾维安是什么关系?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突然爆发出尖叫声,“天啊!你们该不会是四角恋吧!” 她太累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有满足闺蜜的好奇心。 “好了,不想说就算了。” 徐佳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礼物,殷勤道:“要不你把礼物拆开看看?” 陆双成把徐佳莹虎视眈眈的眼神拒之门外,她捧着礼物盒坐在床上,伸手解开粉红色的丝带。 他送的礼物是什么呢?紧张与期待充盈于心中。 礼物是一本精装书,是陆双成最喜欢的书——伍尔夫的《到灯塔去》。 她打开书的扉页,一张雪白的贺卡掉下来。这张卡片上面被挖出一个拼图形状,旁边的英文是“wishyouwerehere(希望你在这里)。" 陆双成好奇地打开,贺卡上写了一句话: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今后的每一年都能亲口对你说,如果不能,那么我会祝你快乐每一天。 她几乎能想象出来,他坐在写字台前,冥思苦想着要送出什么样的祝福,想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写下很短的话。他把墨水吹干,嘴边隐着笑意自己读了一遍,把上面的字句上百遍地嚼,最后小心翼翼地合上贺卡,就像合上蝴蝶的一对翅膀。 陆双成想把贺卡插回去,可不管她怎么放都无法还原它本来的位置。 翻动书页时一张天蓝色的贺卡跟着掉落,接着是墨绿色的、粉红色的……加起来一共有十张贺卡,从2008年到2018年。 眼泪热而痒,在她眼底爬动,“啪嗒”一声砸下来,晕开了遒劲的字迹。 忽然,窗户边飘来钢琴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被指腹敲起的一个个音符,坠落、荡起的一阵涟漪。 楼下的小姑娘钢琴考级,刻苦起来不分昼夜。 许多户人家的灯光同时亮起,再优美的钢琴声也安抚不了人们烦躁的情绪,有人把头探出窗户,高声咒骂:“有毛病吧?大晚上的弹什么钢琴?让不让人睡啊?” 陆双成抹干眼泪,给顾维安打电话。 “喂”她喊出声。 “嗯”他柔声答应。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好,那你早点休息。” 电话中依稀传出优美的旋律,她把手机拿开,支起耳朵听着窗外的琴声。 一瞬间手机烫到耳朵,她吸了口气,小声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有一大堆的文件要看,今晚大概又要开夜车了。” 陆双成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目光向下看去。 路灯寂寥地亮着,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昏黄的光晕里他的表情难以辨认,不过应当是笑着的。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的嘴角是麻麻的咸涩,“那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做得太晚。” 夜风轻轻地牵动衣摆,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遥望到楼上的窗口,属于她的那盏灯光熄灭。 “今晚,为什么这么早关灯啊?”徐佳莹问。 “关上灯就能早点休息。” 她上床平躺着倾听,仿佛能从黑暗深处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平和而耐心的声音,这个声音将她团团包围,声音越来越大,宛若狂风中的飞沙走石,盘旋着呼啸着,没有止歇。她死死地把脑袋埋在被窝里,躲避着难以承受的声响。 提出分手 “你好,是何先生吗?” “对,请问你是?” “我是宋钧,我们见一面吧!关于小双。” 咖啡店位于繁华地段,落地窗外是人流如潮的街道,本该是顾客最多的午后却贴上了“暂停营业”公告。 城市冬日午后的阳光,明媚而灿烂,阳光照在宋钧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金边。 宋钧双脚并拢端坐着,显得十分规矩。他啜了一口咖啡,说,“店里的咖啡品种很齐全,不知道何先生喜欢喝哪一种?” 他小心地放下咖啡杯,往后靠了靠,微笑着看向何兆言。 何兆言心知对方来者不善,带着淡淡的疏离与漠然:“宋先生究竟想要和我谈什么?” 宋钧喝完咖啡,将杯子小心地放回托盘,手指拨弄了一会儿茶匙。接着他开口说话了,但眼睛并不看着对面的人。 “你出生贫寒,学习刻苦,从一流的大学毕业,在一家建筑师事务所上班,设计的作品获得过大奖,但设计理念不受老板重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经我和你很相似,拥有足够的能力,但是没有人给你这样一个展现能力的机会。” 被人调查的滋味不好受,何兆言两条眉毛轻拢,语气显得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 宋钧十指指尖互触,靠上椅背,眼睛半闭:“我想收买你,请你离开陆双成。” 宋钧自认为没有什么强烈的道德观念,但此刻他仍然为这样的行为感到羞耻。 “不知道宋先生打算出多少钱呢?”何兆言哈哈大笑,空气跟着胸腔一起颤动。 “你开个价吧!只要我付得起。” 何兆言笑够了,伸手一把掀翻挡在两个人之间的桌子,身子往前一跃,下一秒拳头凌空击中目标。 保镖眼明手快出手将他按倒,宋钧鼻子酸痛,几乎呛出眼泪,他揉了揉腮帮子,想到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你他妈把别人的感情当什么了?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就算有一天我和小双分手了,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你不配!” 何兆言被手指按住了脑袋,挣扎着抬起头看他。 宋钧挥挥手,示意保镖把人放开。 他顿了下,压低身子,脸埋在背光的阴影里,嗓音低沉发闷:“收买不可以,那我求你可以吗?求求你,你把她让给我吧!你只是喜欢她,我是只喜欢她。” “你吃过了吗?” “没有,现在正在吃饭。” 耳畔响起她的声音,何兆言的心绪慢慢归于平静。 “怎么了?” “没什么?晚上见。” “好。” “等等……双成,我爱你。”他在那端无声微笑。 一整天,宋钧提心吊胆地等陆双成电话,仿佛念小学的时候没完成家庭作业,在百爪挠心的惶恐中等候老师发落。 晚上十一点,他按耐不住,主动打给她。 “喂?怎么了?” “那个,我们说。” “都十一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睡意未消,打了个哈欠。 “要不,我来找你!”他态度坚决。 陆双成吓得一个激灵就醒了,她下榻的酒店是剧组安排的,工作人员的房间相连,要是三更半夜被人看见宋钧出入,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寒风凛冽地吹在脸上,刮得她的脸颊微微生痛,陆双成恨得牙痒痒,大半夜的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站在大马路上吹冷风。 宋钧从车上跳下来,向她奔跑而来。 “冷不冷啊?”他揉搓着她两只手,往手心里呵热气。 听着他起伏的心跳,突然间她不生气了。 “有什么事吗?”她问。 “上车再说吧。”他握上她温润的手,夜色变得暖人。 他按下车窗,吹入冬日的寒风,把手搭在窗边,指尖穿过一阵阵风,“你跟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你问这个干嘛?”暖气的风丝丝拂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惬意地靠着真皮椅。 “他没跟你说什么?”男人磁性的声音骤然拔高,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说什么啊?”陆双成觉得纳闷。 “没什么。” “没什么那我回去继续睡觉了。”车门刚打开一道缝,就被人急急关上。 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嘴抿成一条线:“怎么?你就这么不乐意和我多待一会?” “怎么会呢?”陆双成笑了笑,不知道他又生哪门子气。 宋钧无意间瞥过后视镜,镜子中投射出一辆黑色面包车和反光的长焦镜头。 他厌恶得直皱眉头,启动车子想甩掉身后的尾巴,然而短短的几秒钟里心念飞转,改变了主意。 宋钧转头望了陆双成一眼,眼中涨满炽热的爱意,“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你大半夜约我出来就是为了陪你一起吃宵夜?”她欲哭无泪。 “是啊!”他勾起嘴角,笑得开怀。 这边宋钧刚把人送回去,那边张扬来电十万火急:“有狗仔又在乱说话,说你和人约会,你别着急,我这就让工作室澄清。” “不用了,微博我看到了,照片拍得还不错。那个新剧不是快上映了吗?可以借机宣传一下。”宋钧云淡风轻地说。 “那工作室这边?”张扬呆呆愣愣,宋钧平日里不是最恨别人拿自己炒绯闻吗?今天怎么转了性? “什么都不用做!” “宋钧神秘女友”毫无疑问登上微博爆点。娱乐记者为吸引眼球故意打上了“车内激吻”、“夜会酒店”等暧昧字眼,更配有角度刁钻的照片为证。工作室不发一言的态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让粉丝们有了想入非非的空间。广大网友们热心地话题讨论女主角的真实身份,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微博服务器终于瘫痪了。 第二天早上,陆双成在公司楼下吃早餐,出乎意料的何兆言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喜。 他听着却别有意味,笑起来,“我不该来吗?” “你吃过早饭了吗?我再去买一份吧。” 他让她坐下,伸手按按疲惫的眼,“不用了,我没胃口。” 昨晚他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胸口的剧痛好像一块皮肉被利器猛地揭起。 多讽刺啊!下午他拒绝了诱惑,自以为他们情比金坚,晚上她却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不断地为她找借口,或许照片不是真的,可能他们只是工作关系,只是他在胡思乱想……一个晚上他经历着炼狱中熊熊火焰的焚烧,他希望她可以给出一个回答,哪怕只是安慰的谎言。可是她如何能若无其事,用一样温柔的语气,一样可亲的笑容来迎接他呢?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以平淡的口吻全力掩护内心的翻搅掀腾。 陆双成摇摇头,懵懂无辜的模样,“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才发现他的眼睛早已布满血丝,好似非常地疲惫,她想要握住他的手,何兆言把身子向后靠,及时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他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不说话。 临桌的两个女人嘁嘁喳喳讨论宋钧的八卦。 “看这侧脸,那个女人也不见得好看。” “不好看宋钧能喜欢她?你看他的眼神多温柔啊!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你啊!就想想吧!那个女的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要换成我,能和宋钧谈一场恋爱,折寿十年我都愿意!” “二十年也愿意!”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何兆言凝视着女人白皙的脸庞,眸光温柔如一汪湖水,笑容从脸上轻轻泛开,“我们分手吧。” 形成一段关系或许需要三年五载的养护,但结束它只需要一句话的决绝。 心乱如麻 “为什么?”陆双成固执地抓住何兆言的手,一面惶惑地仰头看着他。 何兆言一转身看见她惊慌的表情,一瞬间几乎要心软,眼睛再次闭上,“请给我们的感情保留一份尊严。”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当中细节,不想听到辩解或是哭诉,唯一想做的只是逃离,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和万事万物一起消失掉。 陆双成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簌簌发抖,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流,她甚至懒得去擦。她使劲地握着自己的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 那些说好了会陪伴她的人,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不过没关系,她能照顾好自己。 短促的手机铃声突然闯入,是徐佳莹打来的,陆双成极力抑制住眼泪,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徐佳莹。 “双双,你是不是……在和宋钧交往啊?” “你在说什么啊?”陆双成听不明白。 她听从徐佳莹的话打开微博,一张张暧昧的照片无可辩驳,替何兆言回答了的她的问题。 陆双成气愤地厉声说:“这都不是真的!” 宋钧在休息室里愉快地与人闲谈,不知他说了什么,逗引得一屋子的人欢笑。陆双成阴沉的脸色与房间里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像一个蛮横无理的不速之客。 他见着她,就把别人打发走了。 她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努力想寻找出一丝端倪,直到完全听不见门外的脚步声,她才说话:“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 他的心高兴得发胀,溢满的喜悦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陆双成突然明白,觉得他会产生愧疚的想法有多愚蠢。 他自顾自地把积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全放出来:“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努力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为的是让你看见我,为的是我能保护你。尽管我们走散了许多年,但是我从不怀疑,你终究会是我的……” “我问你,他跟我提分手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她不想再听下去,开口打断他的诉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每天分手的人那么多,难道都和我有关系吗?”他觉得心虚,没敢正视她,眼下一眨一眨的。 她的语调变得严厉起来,强忍着怒火:“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对她撒谎。宋钧站在那里不吭声,垂头丧气的样子,后来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一眼,好像在恳求她,接着又把头低下去了。 “我是找过他,要他离开你,不过被他拒绝了。”他小声地说。 “那微博上照片的事?” “不是我做的!”他争辩说,马上又避开她的视线,“但是不能说我不知情。” 陆双成动动脚趾头也能想象得到,他一定口无遮拦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对于自尊心很强的兆言来说必定是羞辱。绯闻的是虽然不是他起的头,但如果没有他的纵容不会发酵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他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目的不过是把她和男友拆散。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也用模糊的泪眼注视着他的脸,喉咙哽咽得透不出起来,愤怒与悲伤两种情绪同时袭上心头。 他伸出胳臂轻轻抱住她,两只胳臂就紧紧箍住了她的脖颈,他将她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满口着急地安抚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可以向他道歉。别哭了,好不好?” 把他的两只手从她脖子上松开,她惊恐一般后退了几步,“你离我远一点。” 仿佛是一脚踏空无限地朝下坠落,深切的恐惧感抓挠他着五脏六腑,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急切地向她辩解道:“我爱你,小双。我真的很爱你,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她狠狠地摇摇头,哽咽着:“你的爱让我喘不过气,请你放过我吧。” 这恐怕是陆双成这辈子说的最凶狠的一句话,伤害了一个最爱她的人。 微凉的掌心拍着冷水打在她脸上,哗哗的声音听得她觉得眩晕,她记不清哭了多久才止住眼泪。 她扶着墙壁光滑的瓷砖,缓慢地在走廊上行走,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 顾维安从迎面走来,她不愿意看见他,低着头想擦肩过去,他却偏偏叫住她:“你在这里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声音不大,极为冷淡,令他吃了一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顾维安下意识地问。 “没有。”她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从没有见过这样邋遢的顾维安。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颧骨都瘦得突出来,两只眼睛更是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下巴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连西服都是皱巴巴的,陆双成站得近可以闻到他身上苦苦的香烟味。 “你……”她及时打住疑问,就算有什么事他也能处理得很好,不需要她去担心。 “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大概不用很长的时间。” 他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仔细凝望陆双成,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她转头盯着男人投射在地面的灰暗影子,逃避他焕发出炽热的光辉,“抱歉,我还有事。” “对不起,不该打扰你。”他仍然微笑着。 顾维安僵硬地缓缓移动步伐,走廊里笼罩着一种可怖的寂静,他的肩膀宽阔,腰部略窄,大腿修长漂亮,背影像山峰一样陡峭,孤寂地淹没于暗影里。 黑色葬礼 雷霆集团董事长席默声,也就是顾维安父亲的讣告她是三天后在《新闻联播》上看到的。 陆双成想起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后悔不已,顾维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提出请求,她居然问也不问无情地拒绝了。 她主动请缨代表剧组去参加葬礼。 钢架搭建的追悼会背景墙巍峨地矗立在空地的东头,透着金属的威严和肃穆,男人的巨幅遗像就挂在钢架上端的中间位置。遗像上的中年人矍铄的双眼俯瞰全场,嘴角挂着平和的笑。 天蓝色的吹气塑料拱门正中是黑色的“悼”字,四周绕着成簇的白花,清晨的微雨飘在花瓣上,有一种欲滴的晶莹,哀乐响起,在数道拱门隔成的空旷中,便有普天同哀的悲戚。 前来吊唁的客人极多,站成两队,鱼贯而入,和亲属握手,顺带宽慰两句。 轮到陆双成时,顾维安与她相对而视,脸上浮起一丝疲倦的笑容,他说:“你来了。” 悲伤过后,他西装革履,容光焕发,依然是那个无懈可击的顾维安。 她同他握了握手,眼中隐含担忧,来的路上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见了面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维安似乎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他用让人心安的力道回握她,仿佛是在说“我没事”。 之后,陆陆续续地开席,早到的客人被安排就餐。众人或站或坐,菜盘里腾腾的热气漫上来。于是咬馒头的“啧啧”声,喝汤的“吧嗒”声,间或还有一两声响亮的吸鼻涕声,让这个微有凉意的黄昏有了一份温暖。 陆双成食不知味,目光四下搜寻顾维安的身影,终于在露台那里找到他。 顾维安靠着栏杆抽烟,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他眺望着西边的落日,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走来,他把烟捻熄,吸入微带着甜味的一缕轻烟,想到了自己抽的第一根烟。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低着头,不断地挪动双脚。 “不关你的事,我不好。”顾维安笑了笑,扶着折迭椅请她坐下。 “那个”陆双成慢吞吞地把东西从背后拿出来,“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 “这是什么?”顾维安指着它,似乎很感兴趣。 “汤圆,豆沙馅的。” 她抬头看他,一双眼睛乌溜溜湿润润的。 汤圆软糯甜腻,口感很好,几个吃下去,胃渐渐暖和起来,有好几天他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一转头撞见她托着下巴正笑盈盈看着他,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像丝缎一样的软,“你记不记得,以前学校旁边有条美食街。每次排练话剧晚了,我们就去一家铺子吃汤圆。” “怎么不记得?那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你每次都吃芝麻馅的,我吃豆沙的。不管怎么催他们就是做得慢,你肚子饿得咕咕叫,跟我说下次再也不来了,等到吃完了又说下次还要来。” 外面已经暮霭苍茫了,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万家灯火,早已盏盏燃起,晚风吹来,潮湿的冷冽中混着的她特有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那感觉恍若:傍晚回家,踏在洒满余晖的路上,自由而又放松。 客人差不多散了,徐佳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陆双成想打个招呼再走。 碰巧听见顾维安与母亲顾婉卿说话。 顾婉卿外表看起来最多三十岁,面似芙蓉,柳如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黑色晚礼服包裹下的肌肤雪白细腻,身材玲珑,腰肢曼妙。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大美人。 “你为什么不肯来?他不过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为什么要去,他跟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他毕竟是我爸。” “你拿他当爸,他呢?有拿你当过亲生儿子吗?” 坊间传闻席默生和顾婉卿不睦,看来所言非虚。 陆双成站在门后听了别人墙角,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顾婉卿的妆容纹丝不乱,脸上毫无悲戚,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狭长的眼中暗含讥讽,她似乎不想再争辩下去。 “差不多就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开股东大会,热热闹闹办一场,我们算对得起他了,人死了还这么麻烦。” “妈!” “行了,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迈着方步,长腿一甩,鞋跟也一下一下地敲在木板上,敲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足音被空旷的房间吞没,时空归于静默,他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半悲伤、半讥嘲地苦笑。 他的眼睛和她的沉重不安的眼睛遇着,他望着她,重新微笑起来,“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顾维安走在前面,陆双成举步走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给一种阴郁的静默笼罩着。 快要到达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对她说:“你能留下来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灵堂上方高挂男人遗像,下书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挽联,祭幛悬于两侧,守灵期间,灵堂的供桌上燃有一盏长明灯。 顾维安和陆双成分别跪坐在蒲团上,木制地板折射出一圈毛茸茸的冷光,屋里灯光并不暗淡,但那份抑郁的氛围挥之不去,她实在不忍心留下他独自面对。 两道英俊的眉毛轻轻往一块凑了凑,好像是怕她感到无聊,他轻声说道:“你想听故事吗?” 陆双成想了想,问他:“你想说吗?” 他闻言笑了笑,笑容柔和而空洞,“坐着太累了,借你的腿靠一靠。” 他平躺下来,脑袋枕在她腿上,灯光一晃,眼皮微阖,模样安详得像是要睡着了。他张着嘴,任由字字句句流出,却感受不到自己说话。 “我的外公,顾文语最初是军人,后来他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政府干了几年,但是伴随着中国经商热潮便辞去了原有的职务。他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商场上大起大落,三度创业,最终缔造了雷霆集团。情场上,两次离婚,三次结婚,还是和同一个女人。 我小时候很怕外公,从没见他笑过,印象最深刻的是抽背唐诗,背不上来就要挨他的板子。五岁时发生的一件事令我对他改观。大年三十晚上妈妈让我叫外公出来看烟花,我走到书房前发现门开着,外公怀里抱着外婆的相框,站在窗户边看烟花,他还不时低下头和外婆说些什么。我静悄悄地走开了,就是在那时我突然喜欢上外公。后来,外公去世了,我也不觉得难过,心里想他和外婆终于能重逢了。 爸爸是外公的得力干将,外公把公司和妈妈一起交给了他。妈妈被外公保护得太好,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娇艳,美丽,但经不住风吹日晒。打我记事起,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和别人家不一样。听人说,妈妈年轻时有一个相爱的恋人,外公棒打鸳鸯,把人赶到国外。妈妈与爸爸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在外公去世后,他们非但没有离婚反而关系有所好转。爸爸陪妈妈逛街购物一整天,妈妈为了爸爸学习国际象棋,吃完晚饭他们手拉手出门散步。他们也会像所有的夫妻那样拌嘴、吵架、发脾气,每一次吵架都是爸爸主动求和。和好后他们的感情似乎变得更好。 我满以为他们不会分手,直到我十二岁的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听到他们在大声争吵,事情起因是妈妈和昔日恋人见面。他们越吵越激烈,甚至动手摔东西,我被佣人带上楼,隐约听见爸爸说妈妈并不爱他,妈妈则说爸爸是贪图外公的家业。我睡不着觉,就趴在楼梯口的护栏上竖起耳朵听客厅的动静。不知吵了多久,爸爸大力摔门而去,妈妈坐在地上低声啜泣,那天晚上爸爸没有回家。 下面的事是我从佣人口中听说的,喝醉酒的爸爸和秘书发生了一夜情,后来秘书找到妈妈哭诉。妈妈不哭不闹,带秘书去医院检查,确定没有怀孕后给了她一笔钱,把人打发走了。妈妈一回到家就联系律师打算离婚,不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公司,婚最终没离成,爸爸从家里搬了出去。他多次想要挽回婚姻,但妈妈始终不能原谅,剩下的十多年两个人形同陌路。 三个月前,爸爸被查出骨癌晚期。在手术苏醒后病情突然恶化,他颤抖地伸出苍白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问:‘你妈妈来了吗?’我低声回答他:‘在路上一会就到。’他转动眼球茫茫然望着我,就像行夜路的人看到一丝光亮。突然他轻微地笑了笑,笑得很难看,气若游丝地说:‘你骗我……她不会来……’。爸爸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到死她都不肯见他一面。” 他干涸的心脏裂开一个口子,眼角渗出一滴莹洁的泪,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久远的像别人的故事。 陆双成的手臂滑到他的脖子下面,他们的身体紧密地贴住彼此,仿佛预先安排好的一样契合。 她的声音像大海一样温柔而有力:“要是觉得累的话就睡吧。” 心的风向 宋钧不爱喝酒,他爱的是醉酒的感觉。这种醉生梦死的状态令他着迷。身体沉入水中,灵魂漂浮头顶,烦恼与痛苦被酒精稀释,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唯有她变得清晰起来。 他烂醉的身体就已经麻木,艰难地睁开眼睛,听到手机响还是下意识接通,以防是她打来电话。 “喂……” “是宋钧吗?”对方似乎想确定这个口齿不清的人是他。 宋钧立刻认出了何兆言的声音,酒气惊醒了三分。 “是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何兆言轻笑一声,似是轻蔑于他如临大敌的态度。“不过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去英国工作,短期内应给不会回国。” “那我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这句话绝对发自肺腑,宋钧又看到了希望。 “哦,差点忘了,双双和我一起去。” 宋钧头脑迷糊,用力拍打额头,像是不能理解一般,“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和你一起去?” 任凭他暴跳如雷,对方干净利落挂断电话。 隆冬过后气候回暖,外面天气晴朗,空气有些潮湿,光秃秃的树梢上已悄然萌生了春的气息。 何兆言推开窗户,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满脑子都是晚上的见面。 说实话,报完一箭之仇,他心情颇佳。关于照片的事陆双成已然解释过,他被愤怒冲昏头脑所以看不清真相,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岂会不知道交往三年的女友是怎样的人? 《月满西楼》剧组的杀青宴定在月光酒店,除了男一号宋钧请假以外,其他主创纷纷亮相。这部从开机到拍摄风波不断的年度大剧吸引了一众新闻媒体,席间觥筹交错,热热闹闹。 两只高脚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陆双成迷离恍惚了一会,五个月的拍摄工作转眼间接近尾声。灯光闪烁亮光照耀在熟悉和陌生的脸庞上,大家一边喝红酒或白酒,一边聊着拍摄过程中发生的趣事。 顾维安脸色红润,对她微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向她举杯致敬。她啜一口红酒醇厚的味道在口腔里回旋,分别的感触真切落地。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门哗啦一声响了,男人急促的脚步无声叩击地毯,一只手使劲攥着陆双成的胳膊,她觉得骨头都要攥裂了。 “你是不是要去英国?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宋钧目眦尽裂,模样骇人。 陆双成环视大厅,看着那些议论纷纷的面孔,她的面颊因感到窘迫而涨的通红,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你先把手放开,这么多人看着,有什么话宴会结束后我们再说。” 此时的宋钧不可理喻,他狂怒地冲她吼叫道:“你休想,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你哪里也不准去!”手心握得更用力了,仿佛是害怕她化作一缕青烟从指尖溜走。 主持人恰好发言停顿,男人的嘶吼声在沉默的大厅里回荡,人们不明所以,空气完全骚动起来。记者们闻风而动,对准两位主角一通咔咔乱拍,银白色的闪光灯浪潮一般瞬间淹没二人。 “放开!你放手!”陆双成急得声音发颤,连连推宋钧,那人却是岿然不动,他眸中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神色,盯着她的眼睛。 他可以不要脸面,但不能失去她。 “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 “陆小姐是宋钧秘密交往的女朋友吗?” “你们吵架了吗?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 记者们的问题连珠炮一样抛出,陆双成几乎崩溃地哭出声来:“我们不是……” “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顾维安目中杀气凛然,脚步坚定走到她面前,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陆双成的心安静下来。 记者们还想发问,顾维安对着众人冷冷一扫,他们蔫了脑袋立刻噤声。 顾维安摸摸她的头,轻不可闻地叹息道:“你已经听到了,她不愿意。” 宋钧发着抖垂下头去,眼睛已水光迷离,忽然全身一震,颓然松开了手,雪腻的手腕上留有不甘心的指痕。 “走吧,我送你出去。”顾维安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有种兔死狐悲的凉意。 看见易晓天时,他脚步停了一停,低声嘱咐道:“照片一张也不能流出去。” 易晓天哀叹一声,派人封锁大厅,通知保安清场。 一路上顾维安牢牢抓着她的手,直到不见人影才缓缓放下。 手机收到一条来自何兆言的简讯——我们见面谈谈吧。 陆双成突然感到为难,询问似的望向身边的人。 他抱着她,两个人都不说话。他突然捏捏她的脸,说:“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目送她远去,她的身影融进走廊尽头温暖的光线里,渐渐模糊了轮廓,终于消失不见。 还是那家常见面的餐厅,暖黄色的灯光,雪白瓷盘以及欧美金曲的背景音乐。 陆双成在他对面坐下,桌上放着一杯他提前为她点好的柳橙汁。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味道一如既往的甘甜。 他们有半个月没有见面,再见时都感到拘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注意到她的橙汁差不多喝完了,又给从大口杯里倒了一点。 “谢谢。”她立刻说,对视的一眼两个人俱是心惊。 他向她笑了,接着赌徒的冲动占了上风,演练千遍的话脱口而出。“公司把我调到英国工作,大概要两年的时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到了那里,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陆双成没说话,只是浅浅的一笑,略微举一下玻璃杯,犹犹豫豫地,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他看出她内心的矛盾,柔声说道。 烛光中,她摇摇头,双肩微微前俯,脸颊逐渐陷进去,她一边说一边哭,大滴大滴眼泪往下落:“对不起,你什么也没做错,不该被这样对待。我答应了你,却爱上了别人。我试过回头可是无力抗拒,你察觉到了对不对?我和从前不一样了,就算跟你去了英国,也不可能让你幸福。” 何兆言取出手帕,默然给她擦去眼泪,他满目温柔,笑微微地看着她:“傻丫头,你不欠我什么,你的好我都记着。不过,我是不会祝福你的,也不想知道你很幸福,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你擦眼泪,但愿那小子不会让你流泪。” 两位保安急急拦道:“你不能进去!” 宋钧哪管这些,直闯入顾维安办公室。 “你们出去吧。”顾维安似乎早有预料,头也不抬,专心地往玻璃杯里斟酒。 “她要走了!和姓何的一起去英国,你到底知不知道?还有心思在这里和酒。” 宋钧心急如焚,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得快要溢出来,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分担。 杯中一波涟漪慢慢荡开,浮现出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顾维安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我知道。”他知道何兆言会去英国,也知道那个人值得陪伴她。 他喝干了酒,把杯子倒过来举着,望着一滴酒慢慢聚拢在杯子边缘,颤抖了一下,落了下去。 宋钧愣愣发了一会儿呆,回过味来,冲动道:“那你为什么?” 顾维安平静道:“因为那是她的选择。” 他仰头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如沉淀杯中的红酒,从前是他一个人看,以后也是一个人。 宋钧听罢,拍腿大笑起来,“我永远做不到像你这么伟大,要是她的幸福里没有我,我宁愿她像我一样不幸福。”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乡故人 男人都是大骗子,陆双成不记得一晚上有多少个“再来一次”,她只知道两只分开的脚已经绷直了,小腿剧烈地颤抖,几乎要站不住了。 她踮着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开了房门,临走前回头看一眼,宋钧没心没肺睡得正熟,一半的被子垂在床下,蜜色的胸膛袒露在空气里。这样睡是要感冒的,陆双成暗自纠结一番,还是认命地回去替他掖好被子。 宋钧搂着枕头醒来,茫然地用一双睡眼环顾四周,忽然记起昨晚的云雨,他眼睛一亮,大为欢喜,提着裤子从床上爬起来,满屋子找陆双成。 飞机在机场边缘转了个弯,马达在一阵轰鸣声中旋转起来,飞机开始慢慢加速。飞机腾空而起,带起漫天尘土。它缓缓升入起风的空中,消失在蔚蓝的天际。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宋钧的死缠烂打,干脆去旅游能躲一时算一时。反正工作也结束了,也该给自己放个假。至于地点,她选择西雅图,为了那部多年前让她对爱情产生憧憬的电影——《西雅图夜未眠》。 从五月份开始,西雅图就进入了旅游旺季。几乎整个夏季都是晴天碧日,海洋性气候也使这里不会很炎热,站在高处远眺还能看见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峦。偶尔几次的雨水,又会把西雅图冲刷得格外清新香甜,充满灵气。 她不禁想这样的西雅图,注定了总会发生一段段让人心醉,命中注定的浪漫爱情吧。 咖啡店里的客人比较少,她选择一个橱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冷萃,细品咖啡袅袅馨香,看窗外的人来人往,是一种欣赏西雅图的方式。 滴滴答答的铃声响起,陆双成滑开手机。 “我刚刚见到了一个人和你很像。”那头的顾维安说。 “一定不是我,我在西雅图。” 他笑着说:“看窗外。” 顾维安正隔着一扇玻璃窗向她打招呼,陆双成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像明媚的阳光,照进他的心湖,即便没有风,也泛起了涟漪。 “真巧啊。”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第一次,他直白地说了出来。 “找我?”她脸颊泛红,目光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在带着雨水气息和咖啡香气的西雅图街头,他们肩并肩走着,脚步轻快,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最先去的是每一栋建筑都诉说着当年西雅图开拓先民的故事的先锋广场;而后又去了森林,海洋和山地的巧妙结合的奥林匹克公园;接着是极具梦幻色彩和艺术气息的奇胡利玻璃艺术博物馆;最后他们在能够饱览西雅图风光的太空针塔看日落。 顾维安提前在天空之城餐厅预订了位置,就着旋转餐厅的美景二人共进晚餐。 在他们谈话间,一位老者主动上前与顾维安打招呼,老者高鼻大眼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他头发根根银白,目光炯然敏锐,着一身黑色燕尾服风度翩翩。 两人寒暄几句,顾维安为他们相互引荐。 “thisissam,mypartner.(这是山姆,我的合作伙伴)” “thisislu,my……friend.(这是陆,我的……朋友)” 山姆友好地伸出手来,陆双成轻轻握住,他扭头望向一旁的顾维安,含笑着问道:“specialfriend?” 他回过头来,深深盯着她的脸,过了许久,大为惊奇道:“youshouldknowmywife.youlooklikeshewhenshewasyoung.(你应该认识我的妻子,你和她年轻时候长得很像)” 顾维安解释说:“山姆的太太是美籍华人。” 临别时山姆先生邀请他们明天去庄园做客,他们到西雅图本就是为游玩,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他们带着一瓶红酒登门拜访山姆先生的私人庄园。 该庄园建于十九世纪初,坐落于河畔,面积数千英亩,青山绿水环抱,周边风景怡人。庭院内花团锦簇,艺术雕像点缀其间,宛如人间仙境。陆双成初入庄园,眼花缭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陆双成拽拽他的衣袖,小声地问:“山姆先生很富有吗?” 顾维安想了想回答道:“你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吗?他们是国际知名的银行和金融家族,欧洲几乎所有国家都找道罗斯柴尔德家族借款。” 山姆先生热情地拥抱了他们,陆双成终于有幸见到了他的妻子。 见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先于神志,剧烈地哆嗦起来。就好像很久以前的梦魇,她明明在摇着头尖叫,却没有办法发出一个音。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顾维安扶住她的肩膀,心焦地问。 陆双成茫然地看看他,勉力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站得时间长了有点头晕。” 她向那人伸出手来,吐字清晰:“你好。” 她的手彻骨冰凉,女人的手绵软温热,冷热碰触的片刻两个人心中都掀起一阵惊涛。 顾维安看着眼前这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恍然明白她的失态,这位大约是陆双成多年未见的母亲——蒋月韵。 蒋月韵待客周到,一身红衣穿来穿去,像枫叶一般熊熊地燃烧着,十分地惹目,山姆对他这个妻子赞不绝口。 顾维安知道她的心思,吃过午餐后和山姆先生两个人打起桥牌。 蒋月韵和陆双成则在主楼后面的园林喝下午茶。园林挨着河流,景观一流,望过去江面十分开阔,远处山峦起伏。据说秋天的时候更漂亮,山上的树叶呈现各种颜色,层层迭迭,错落有致,非常养眼。 佣人离开后,亭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桌上搁着一只釉里红的花瓶,里面插着十二枝鲜洁的大白菊。拳头大圆滚滚的菊花幽幽地透着清香,她想起来从前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的也是白菊花,眼里渐渐涌上泪来。 蒋月韵把咖啡倒进了银壶,替陆双成斟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浓香四溢起来。 蒋月韵弯下身去,把银杯搁在银碟里,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到这里来是旅游的?” 陆双成听出弦外之音,骤然被刺痛了,气到发笑:“放心,我不是来破坏你的家庭的。” 蒋月韵笑了一笑,低下头去,缓缓地在啜着热咖啡。 “你想要什么?” 陆双成脸上充满了不忿,眼神中有几欲喷薄的火光在跳动,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想要一个完整无缺的家庭,她想要十多年母亲的陪伴。 可一抬头,她凝视着这个让她陌生的女人,滚烫的血液瞬间冷却,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不是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只是陪一个朋友拜访他的朋友。” 她拣了一块夹心巧克力的,蘸了一下杯里的咖啡,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女人低下头去,啜了一口咖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你父亲还好吧?” 陆双成平静地说:“他死了,十年前。” 她听了这话,惊愕地望着陆双成,颤抖着唇抽息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是因为……” “工地事故。” “那你……”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没想到绞一绞还是会痛,她一直望着女人微笑着,隔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是想问我这么多年,无父无母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完她霍的起身离开,隐约听见那个女人喃喃自语“我不后悔。” 陆双成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随手掼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朝门口走去。 三人同行 白昼在阳光下如美酒般温暖,陆双成醒来时,阳光洒满了她的房间。她又躺了一会儿,看着如水波般的阴影在亮金色的天花板上漾开。 “早上好。”顾维安一手撑起身子,在她的右脸颊送上一个吻。 回想起昨夜的激情,她侧过脸去,从颊上烧到耳根。 “你能不能背过去?我要穿衣服。” “好”他揽了她的头,贴着耳边,有意喷着热气低笑道,“不过别让我等太久,我会想你的。” 陆双成拥着被子,头埋的越发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顾维安那里她真正领略到床笫之欢,不同于宋钧的一味索求,顾维安更多是给予,他把她的欢愉放在第一位,欢爱时她整个人从每根头发到脚趾都蔓延着舒畅。 吃早餐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去拿果酱,手恰好碰触在一起,陆双成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 顾维安不高兴,牵起她的手,紧握在手心里,双目灼灼笑道:“我现在不会再让你推开了。” 这一次,她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细细抚摸她的头发:“只要有那么一天,多久我都可以等。” 诚如宋钧所言,他确实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昨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乘虚而入,唯恐错过了这次就再无机会亲近她。 为期一周的旅行结束后,陆双成和顾维安乘坐航班回s市。 她穿过斜斜射入航站楼的一道道阳光走过来,顾维安手里提着她的行李箱,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寻找徐佳莹的身影,迎接她的人已等候多时。 宋钧飞也似的朝她奔来,结结实实把人抱了个满怀。 徐佳莹看着挣脱不得的陆双成,心虚不已,小声地说:“天天电话轰炸,我实在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把你卖了。” 宋钧一转脸恶狠狠盯着顾维安,防贼一样防他:“是不是他把你藏起来不让我找到?” “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我自己想散散心。”见他瘦了一圈,陆双成不忍说是为了躲他。 宋钧不免越发狐疑:“那你们是约好的一起去吗?” 顾维安摊开双手,慢条斯理地笑道:“是我去西雅图找她,不过就算我知道她在哪里也没有义务要告诉你。” 宋钧气得脸色发白,一路上指着鼻子骂顾维安卑鄙小人,顾维安自是耳充不闻,只顾和陆双成说笑。 当陆双成听到楼下的两个小姑娘在争论沉西泽和江辰月哪个更帅时,她才意识到《月满西楼》火了。 电视剧一经播出就引发收视狂潮,在观众中也收获良好的口碑。几位主演因电视剧热播人气高涨,陆双成也领了一个编剧奖,相关小说借此热度大卖,其他作品成为影视公司的香馍馍。 一边坚持写小说一边兼职做编剧,陆双成简直忙得昏头转向,没有多少时间分给两个男人,选择的事一拖再拖。 阳春三月迎来了徐佳莹的婚礼,她和霍延霆历经波折终于修成正果,好闺蜜陆双成是伴娘的不二人选。 结婚前夜,一对好友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陆双成感慨万千:“以前常听你说,只恋爱不结婚,现在你居然在我前面结婚了。” 徐佳莹抱着枕头怔怔出神,眼里尽是笑意,“我以前觉得既能享受恋爱的滋味,又不用承担婚姻的义务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后来才明白自己只是害怕和某个人分担风雨,但是要是那个人是他,我就不害怕了。” 徐佳莹回过神来,两手叉腰,神情严肃地盯着好友,“别想转移话题,你想好要选谁了吗?” 陆双成哀叫了一声,直挺挺倒在床上,不动。 “要是想得明白就好了。” 徐佳莹眉毛一抬,显得胸有成竹:“这就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们玩快问快答。” ——“你有没有和宋钧上过床?” ——“有。” ——“你有没有和顾维安上过床?” ——“有。” ——“你喜不喜欢宋钧?” ——“喜欢。” ——“你喜不喜欢顾维安?” ——“喜欢。” ——“宋钧和顾维安,你更喜欢谁?” ——“……我不知道。” 窗外的夜色像天鹅绒般温润,她的声音小的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们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宋钧像火热情奔放。他才华横溢,狂妄自大,傲慢无礼,有许许多多的小毛病,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天真无邪,有一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有时候会把你气得半死,有时候又会把你感动得想哭,我永远也办法真的生他的气。”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顾维安像水柔和温润。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周到体贴,是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可是他好像缺少了一点什么,大概是完美无瑕反而让人觉得不够真实。他心里似乎住着一个孤单的小男孩,他为了保护男孩不肯让人接近他,我总是忍不住会为他感到难过。” 她茫然地望向徐佳莹,困惑地发问:“我应该选谁?还是谁都不该选?” 徐佳莹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噗嗤笑道:“小孩子才选,大人当然是两个都要了。” 见她也给不出答案,陆双成烦躁不已,拉过被子蒙头睡了:“别胡说。” 在两手相牵的两位小花童的引领之下霍延霆手带捧花,款款而出,走向幸福花厅。婚礼进行曲响起,大门打开,徐佳莹一身洁白婚纱宛若天使降临,她在父亲的陪同下缓缓登场。 在优美的乐曲里,霍延霆和徐佳莹同时缓步走向对方。 他们首先向各位亲朋鞠躬致谢,然后霍延霆右膝着地,把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郑重的举到新娘面前,深情款款说道:“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佳莹噗哧一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荡漾着欢乐的波纹,她接过玫瑰花,大声地喊道:“我愿意!” 新人笑靥如花手挽着手穿越象征着甜蜜与幸福的粉红花雨,坚定地走向仪式台。 陆双成亲眼见证朋友的幸福,不禁感动得泪如雨下。 顾维安用手帕为她擦去眼泪,将她揽在怀中,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你看,他们现在多幸福啊。” 宋钧见状醋意大发,把人硬是拽进自己的怀抱里,依样画葫芦说:“将来我们的婚礼一定比这个还盛大,你是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她还没同意和他交往,他居然开始筹划婚礼了。陆双成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挣出来,往旁边挪了挪,腰身站得笔直。 顾维安强忍着笑意,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和她讨论起参加婚礼上的来宾,留宋钧一个人干瞪眼。 婚礼之后的某个风和丽日的下午,宋钧接到“线人”徐佳莹消息,陆双成正在与人相亲。他顿时慌了神,遂拉上顾维安一道“捉奸”。 宋钧把脑袋从菜单的边缘小心地伸出去,窥探一番后又缩回来。 他把菜单大力往桌上一拍,灼热的眼神几乎要将不远处谈笑的二人烧出窟窿。 “这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有我们两个还不够,居然脚踩三只船。最让我不能忍的是她找的还是个比我难看的。” “不过,他比你年轻。”顾维安实事求是。 坐在陆双成对面的青年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眉眼干净,下颌利落,阳光水银一样从橱窗漏进来,他身上朦朦胧胧的发着光。 他正眉飞色舞和她说着些什么,逗得陆双成连连发笑。这幅和谐的画面落在两人眼中不是滋味。 “少装蒜,你要是不在乎干嘛跟过来,不管你去不去,我是看不下去了。” 宋钧撂下话,把桌子一推,豁然站起身,此刻他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顾维安担心是误会,还想再观察一会,不料那个男人居然握住她的手,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不反感,他当下坐不住,跟在宋钧后面也去了。 宋钧涕泪涟涟,扯着嗓子,立马把阵势拉开,“亲爱的,他是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对得起咱们五岁的女儿吗?” 陆双成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这是演哪出啊? 青年人也被整蒙了,张着嘴巴问宋钧:“你是?” 宋钧死死抱住陆双成,挑起眉毛向那人宣示主权:“我是她老公!你离我老婆远点!我告诉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都不得好死,知道吗?” 青年人看看陆双成,又望望他,还无意间瞥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顾维安,睁圆了眼睛问:“那你呢?” 顾维安很谦虚地回答:“我排队,你们先。” “唔……”陆双成被宋钧捂着嘴,一个解释的字也蹦不出来。 青年人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不禁感叹道:“姐,你这里有点乱啊。” “姐?”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陆双成皱着眉头,抬起腿来狠狠踢他:“你们在干什么啊?这是我表弟罗勇!” 宋钧傻了眼,愣愣地问:“你不是在相亲吗?” “谁告诉你们我在相亲?” 顾维安感到颜面尽失,失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 宋钧迅速转变态度,表现热络地同罗勇握手,高兴地说:“你好,表弟,我是你表姐夫。” “噗……”这一回,咖啡真的从陆双成嘴里喷出来,溅了宋钧一身。 她是好话说尽才把爱八卦的熊孩子打发走。 陆双成十指交叉,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说说吧,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宋钧笑嘻嘻地摸摸她的手,打算蒙混过关,“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徐佳莹谎报军情。” “啪!”的一声打开他不安分的爪子,陆双成有些气恼地看着顾维安:“他是胡闹惯了的,你怎么也跟着他胡来?” 沉默了一刹那,四目相对,火光逼人,他突然开口:“因为我们太害怕失去你。” 她受不住热度,睫毛微动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是我不好,不应该这样拖着你们俩。” 顾维安带着几分怒气,一字一句说给她听:“我们喜欢你,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宋钧难得附和他的意见。 顾维安的表情近乎平静:“我有一个提议。你劈腿吧!同时和我们两个交往好了。” “什么?”剩下的两个人同时惊呼。 “好,我来问你。你知道自己更喜欢谁吗?”他率先问陆双成。 陆双成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再问:“如果不能选择的话,你是不是谁都不会选?” 她瞧了两人一眼,低头没说话,算默认。 宋钧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想法,气的不行,想要大呼委屈,顾维安问到他:“你是不是绝对不离开她,不论她和谁交往?” 宋钧横眉道:“当然了!那还用问吗?” “很好,我也是。”顾维安定定地望着陆双成的脸,口吻平淡。 他为这段关系一锤定音:“所以,你和我们两个同时交往吧!知道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为止,我不能忍受你和别人相亲。” 阳光洒落在花瓶里的玫瑰花上;冰块落入柠檬水里,发出叮当声;临桌的客人吵吵闹闹,说着明星的八卦绯闻;咖啡店里无限循环的流行金曲串烧发出的低沉吱吱声…… 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有些人的故事结束了,她和他们的故事却刚刚开始。 ———— 作者君携女主陆双成和男主宋钧、顾维安拜谢各位看客老爷,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虽然没什么热度,但是有人喜欢它我已经满足。 这个故事算我的试水之作,有许多的缺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比如文笔稚嫩、情节老套、感情拖沓,可是我已经竭尽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了它,没有什么遗憾了。本来因为学业压力和生活琐事我想过要断更,可是看到读者留言又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硬着头皮把挖的坑填上了。 小说完成了原定计划的一半,还有许多的车没有开,还有一些磨难等着他们,当然最后一定是happyending。但是因为作者君要专注于学习,所以只能写到这里。 最后,祝你们都能在茫茫人海中觅得自己的有情人。 番外:同居记事 01 同居的住宅在青云山庄内,属于欧式风格,独栋别墅,在地面之上分为三层,周边植被很好,花草环绕。内部装修根据三人喜好设计,除有私人电影院、温水游泳池外,还有藏书馆和豪华健身房。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舒心,除了宋钧以外。他无时无刻不在筹谋着将她扑倒,然后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吐。 一天晚上她进门时发现宋钧穿着性感的白衬衫,松开几颗纽扣露出精致的锁骨,以一种妖娆的姿态躺在沙发上,用桃花眼对她放射高压电。 “能往旁边去一点吗?” 某人一脸黑线看着她和顾维安并排坐在沙发一角有说有笑看电影。 第二天,宋钧干脆穿着裤衩在客厅走来走去,企图以自己的好身材色诱她上钩。陆双成几次严正抗议无效,顾维安默默打低了空调温度,宋钧患上感冒卧病在床,家中获得了久违的安宁。 02 有一回陆双成忘了反锁房门,宋钧趁机摸进房间。 夜深人静时只觉下身燥热,她悠悠转醒,猛然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宋钧脱得光溜溜的正趴在她身上做口活,咂唇弄舌,啧啧有声。 她飞起一脚把人踢下床,随手抄起一个枕头,经过一番暴风骤雨般的洗礼后将人轰了出去。 顾维安到客厅倒水,优雅地看了一眼来人,微微笑道:“喝杯菊花茶,清热去火。” “留着给你自己吧!”他话音未落,两道鼻血决堤而出。 03 宋钧拍摄动作片时右腿意外骨折,公司给他放假休养。借助伤势博取同情,他把陆双成当作全天看护,寸步不离黏在她身边。 午后阳光充裕,宋钧突发兴致要给她弹钢琴。 他坐在钢琴前,灵巧的手指搭在交错的黑白键上,笑逐颜开起来,“你想听那首歌?” 她想了想说:“哥哥的《追》。” 伴随着五指飞扬,跃动的音符就好象冬日暖阳下潺潺的流水。缓慢低沉的歌声一点点填满屋子。 “这一生也在进取 这分钟却挂念谁 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好风光似幻似虚 谁明人生乐趣 我会说为情为爱仍然是对 谁比你重要 成功了败了也完全无重要 谁比你重要 狂风与暴雨都因你燃烧 一追再追 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 原来多么可笑 你是真正目标 一追再追 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 原来早不缺少 ha...... 有了你即使平凡却最重要 好光阴纵没太多 一分钟那又如何 会与你共同渡过都不枉过 疯恋多错误更多 如能从新做过 ……” 一个个激昂的音符敲打着她的心叶,强有力的节奏感使她整个人仿佛要舞起来似的,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她的心也随这一紧。 在几秒钟短暂的停顿后,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眼中涌动着阵阵颤抖的柔情,女人被眼神牵引一步步走近。 他把她抱在两臂之中,紧压着她,倾听心跳的脉搏,“有了你即使平凡却最重要。” 他温柔地吻她,她热情地回应他,唇齿的纠缠就像是绿色的藤蔓爬满她的全身,伸展纤细的卷须,从她的血肉中生出花朵。 04 “他去哪了?”顾维安的目光投向她。 “苏悦约了他喝酒,他说今晚不回来。”她使劲吸了一口气,羞愧感仍然盘踞心头。 就在今天下午,临时回家的顾维安撞见两人欢爱,他悄然关上门离开,陆双成急得想追出去,被宋钧阻拦。 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沉声道:“他总要面对的。” 晚上他刻意出门,把时间留给他们。 “你怎么了?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顾维安把一杯橙汁端到她面前,橙汁沿着玻璃杯的边慢慢流下来,他在注视她。 “没什么。” 接过杯子碰到了他的手,指间触到皮肤,然后她坐回去。 他是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总是体谅她的难处,并且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她需要花上许多的精力去应付难缠的宋钧,是不是无形中忽略了他的存在? 她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一段,一段,像数手指一样,直到冰冷的指尖有暖意为止。 女人柔软的嘴唇突然贴合上他的,“你想不想……” 他听了心里微微地颤动起来,手指在她的脸上无限的温柔的抚触,渐渐地手指尖熟悉了她的脸颊和嘴唇,下下颌和颈项,异常温柔地答道:“你不必……” “不……我想要……”她说完后悔得想咬掉舌头,扭头就要逃跑。 顾维安一把将她拉回来,不管不顾吻了上去,温情的波涛汹涌在他们的心肠里。 他战栗着掀起她的上衣,嘴唇在她耳垂上辗转摩擦着:“我也想要……” 05 近日,宋钧透过工作室对外公布了恋情,网友在得知女友是粉丝后,展开“你想和哪位爱豆谈恋爱”的话题热议。他从一个绯闻缠身的黄金单身汉,一跃成为一个花式秀恩爱的痴汉男友,广大“钧瓷”非但没有脱粉,反而高呼男友力max。 顾维安和宋钧把她保护的很好,从未在媒体面前正式露面。可宋钧唯恐她看不见粉丝们的祝福,特意一条条读给她听。当然,也有一些言辞刻薄的负面东西,不过他从不让她看到。 有一天,陆双成半夜醒来发现宋钧正捧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她好奇地瞟了眼屏幕,其内容是某位“知情人士”撰写的关于宋钧和他女友之间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故事说的是一个痴情的女粉丝从小暗恋大明星,长大之后凭借一腔痴情终于打动浪子,抱得美男归。 “明知道是编的,有什么好看的?”陆双成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觉。 宋钧从背后黏上来,他抚摩着女人边腰间的软油的曲线,往下去,再往下去……他们共同熔化在一团欲火当中。 欲望退却,他把两臂楼抱着她,好像孩子似地偎依着她,“明知道是假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喜欢看吗?因为在小说里你对我说了许多遍“我爱你”,直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亲口对我说过呢。” “我没有说过吗?”她惊异地问。 陆双成想心事,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也睡不着觉,天快要亮的时候,她静息地躺在他身边,温柔地吻着他,小声地在他耳畔说:“我爱你。” 06 顾维安与人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庆功宴上喝了不少酒,难得醉得厉害,回家吐了一回。陆双成喂他喝了解酒汤,帮他脱下脏衣服,盖好被子,等他睡下才回到自己房里改剧本。 晚上八点钟手机来电显示顾维安,她有些奇怪,离得这么近为什么要打电话。原以为有什么事情,谁知道他一开口便问:“你醒了吗?吃早饭了吗?” 陆双成只当他喝醉酒说胡话,笑着说:“现在是晚上,不是白天。” 突然间,她想起来了,前段时间顾维安去美国出差,华盛顿比北京慢十三个小时,她每天早上九点会接到他的电话,那么华盛顿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 笔记本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跳动了一下,显示的时间是20:01。眼泪慢慢地在她的眼里满溢了出来。 关掉电脑,陆双成蹑手蹑脚躺进被窝里,紧紧地楼抱着她的男人,用一种紧密的热力温暖着他。 ——————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猪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