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地区强降雨》 暴雨 又下雨了。 平江气象台已经接连发了几天的暴雨黄色预警,大雨倾盆,狂风快要将教学楼外面刚栽的小树刮倒了。从办公室向外看,操场已经形成一片汪洋。雨珠被风吹着打在窗边,芜茵站起来,探身将窗子关紧。办公室的空调坏了有几天,现在正是六月份,开着窗才凉快一些。 她将靠近窗边的厚厚一摞的学生作业移到桌子的另一侧,拿起抹布将窗台上飞溅进来的雨水一点一点擦干净。她望向窗外,高中部的年级主任正冒着雨在操场上抓到处乱跑的学生。外面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从楼道里传进来,她将抹布收起,用纸巾擦去了手上的雨珠。 “上个学期的课后服务费到底什么时候发?”对面的女老师有些烦躁地敲了敲键盘,和一旁的老师聊着,“一问就是正在计算中,都算了半年了,这么点钱还要拖到下学期,人家高中部早就发了,就咱们初中部晚,要不人家许老师去年就去高中部了呢。” “嘘——主任来了。” 董方平一面提着一个学生的衣领,一面推开门进来。办公室一下就没了声音,敲着键盘的女老师悄悄翻了个白眼,另一个老师的声音也随之止住。见芜茵正在收拾桌面,他拍了一下男生的肩:“去,和你班主任说说都干什么了。” 面前的男生已经有一米八的身高,比芜茵高出了一大截儿,校服衣领上满是泥水渍。他有些不服气地瞥了董方平一眼,却在芜茵面前低了低头,两只手不安地背到了身后:“老师,我不是故意要拖地的,我同桌把牛奶洒了,我拖地的时候摔倒了,然后我们就……” “开会的时候说了多少遍不许在楼道上追逐打闹?”董方平伸手拽了拽男生的耳朵,但并未用力,抬脚虚虚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行了,回去上课吧。” 男生一溜烟儿跑出办公室,芜茵站了起来,董方平抬手拍了拍她的桌子。 “芜老师,我知道你家里有事,最近可能比较忙,但是本职工作要做好嘛。你这么温柔是管不住学生的,上次年纪开会,校长点名你这个班自习纪律不好,”董方平看了看芜茵的脸,叹了口气,“今晚你留下看晚自习吧,张老师已经布置好作业了,你看好班。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别忘了明天早上六点各班班主任准时到位。” 芜茵喉头一紧,她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对面的女老师见董方平走出办公室,起身探了探头:“芜老师,你先去吃饭吧,我给你看一会儿晚自习。董主任就这样,你习惯就好了。” 芜茵本想婉言谢谢她的好意,刚要开口说什么,手机屏幕上便跳出了医院的电话。她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感激看向她的眼睛,声音很轻:“谢谢赵姐,我先去接个电话。” 教师用餐处在食堂一楼,和高三年级学生在同一层,因此格外安静。她看了看教师餐卡上的余额,对着打餐阿姨轻轻摇了摇头:“付姨,只要青菜和馒头就可以了。” 今天食堂做的菜是西兰花炒海鲜菇,三块五一份。打餐的阿姨抬头看了看她,将她的餐盘呈的满满的,挑了一个最大的馒头放到她的餐盘里:“小姑娘,这么瘦。” 芜茵端着餐盘放到桌子上,随后走到僻静处又拨向了那个电话。暴雨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太清楚,她又向里走了走,电话那头的人也随之提高了声音:“芜老师,目前已经有合适的肝源了,但是手术费用这个问题我也和你说过,考虑到肝移植加后期住院以及可能出现的排异情况,起码要六七十万。但是你母亲的情况,肝移植是最有效的办法,如果不移植的话非常可惜,肝源是很珍贵的。你知道每年都有很多人排队等肝源,一年一年的等下去。你母亲和肝源的配型正好成功,只要有手术费,可以马上考虑手术的问题了。” 芜茵没有说话,她手指颤了颤,头颅内好像被灌进了门外的暴雨,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短暂的沉默以后,她隔着门帘看向门后暴雨如注的世界,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声音慢慢的:“好,谢谢您大夫,我会想办法凑齐手术费的,您费心了。” 今天进班级的时候学生一反常态的安静,往日芜茵是怎么也管不住他们的。赵蓉站在讲台上,手中拿着教杆,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谁再说话,给我站到外面去。不想学就永远别学了,我看谁的嘴再动一下。” 见芜茵进来,她才从讲台上走下来,看到芜茵有些恍惚的神色,她走到教室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臂:“怎么了?” “没事,谢谢你赵姐,”芜茵低头笑了一下,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显得有些勉强,“你快回家吧,雨再大可能就不好骑车了。” “好,这群猴孩子,”赵蓉不放心地向教室里看了一眼,“你下班的时候注意啊,今天雨太大了,最好打车走。” “好,谢谢赵姐。” 赵蓉和她道了声再见,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芜茵刚到学校不到一年,现在老教师没人愿意当班主任,事多钱少,家长还一大堆问题,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刚入职的年轻教师身上。只是芜茵长得漂亮,话少,人又温柔,学生不害怕她,晚自习时常乱成一锅粥。 董方平以前以为芜茵消极怠工,赵蓉就说道:“芜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大半年了也没见她和一个人红过脸,你总不能逼着她发火吧?啊,还有,数学组的那几个男老师能不能别老是来我们政史组晃悠,三四十的人了,老惦记着人芜老师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快到九点了,雨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芜茵将桌上的教案收起来,一边的试卷还有十几份没有批完,明天上课还要讲评。她将剩下的试卷整齐地折好放到自己的帆布包里。微信里有几条家长的未读消息,她一面向外走一面点开看,家长打了一大串字,随后发来了一条几十秒的语音。 “芜老师,我们家孩子怎么这次月考退步这么多啊,副科考的这么差,七年级的时候没有这么差的。九月就升初三了,中考班呀,您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芜茵回忆了一下家长口中的孩子,记起来自己似乎不止一次在课堂上抓到她看小说。她手指在键盘上打下几个字,输入框里删来打去,最终还是遵守了和学生的约定,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家长,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家长又发来了几条语音,她撑着伞走进雨中。学校门口地势太低,已被水淹没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涨溢的雨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踝。暴雨之下只有偶尔几辆计程车从校门前经过,从学校打车到家里要十几块。她想了想,低头将衬衫裙向上挽了挽,跨进了雨中。 “芜老师,这样,马上要过节了,我给您送点东西去你看行吗?” 芜茵撑着伞,因为要护着怀中的帆布包,左边手臂已都湿透了。她听到这条语音,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臂夹住雨伞,有些无奈地用双手打字。路旁的汽车在此时飞驰而过,溅起了半米高的水花,芜茵因为正在打字躲避不及,身上顿时湿了一半。 她将伞压低,擦了擦自己手臂上被溅上的泥水,将打下来的字发了出去:“东西真的不用,您的心意我知道了。” 不远处的高楼闪着霓虹灯光,平江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幕墙上的各色灯光在雨中闪烁。她抬头看了一眼,将手机放进口袋,压了压被风吹得发折的雨伞,慢慢地淌着水向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似乎又有车驶来,她下意识地向路旁躲避,将伞撑在身侧。不过这辆车并没有像之前的车一样从她身边飞驰过去,而是在她身侧缓缓停了下来。她挪了挪伞,看向这辆停在雨中的黑色宾利。 她对豪车知之甚少,但对这辆车却依稀有些记忆。她将伞向后挪,抬眼看向车身。这一侧的车窗刚好降下来,一旁的路灯映出一片昏黄。车窗内的年轻男人侧头看她,英挺的眉似乎轻轻皱了皱。芜茵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车窗降了一半,他恰好将烟熄了,平静的眸看向芜茵沾着雨水的脸:“芜小姐,好久不见。” 这张脸她有些熟悉。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当时助学基金会的经理介绍说他似乎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那时她正好看向他。 鼻梁高挺,深褐色的瞳孔,抬眼看人时没有什么情绪,淡淡的,显得有些冷漠。 芜茵来不及回忆,她看着他的脸,显然是吃了一惊,依旧保持着和这辆车的距离,有礼貌地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贺先生。” 大学四年期间的学费及生活费都是这位不知名的年轻男人资助的,他之前仅仅出现过一次,也从未向她提过任何不合理的要求,资助合乎一切程序。如资助机构所说的一样,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受资助的学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像今天一样穿着深色的西装,在台下看着资助学生上台发言。芜茵当时瞥了他一眼,因为他和周围的人像是不处在同一个空间。不知是因为那看上去就价格昂贵的西装,还是因为他那张英俊的脸。 他抬眼看着芜茵,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暴雨之下,芜茵的白色短袖衬衫已经湿透了,她单手执伞,将帆布包护在自己怀里,湿衬衫贴在纤细的身子上。她手腕上的手表似乎还是四年前第一次见时所带的一款普通女士手表,那双安静明亮的眼睛看向他,白皙的脸庞上看上去有些疑问。 但她并未多说一句,只是撑着伞又向后站了站,和这辆名贵的车拉开了距离。 贺知延扫了一眼学校内已经灭了灯的教学楼,低头又点起了一支烟。芜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出于礼貌并没有问出口,仍在原地站着。他瞥见芜茵向后退的动作,手指点了点自己膝盖,声音依旧温和有礼:“芜小姐,七十万,可以上车吗?” 交换 芜茵不由得怔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数字会从他口中说出来,有些茫然地握紧了手中的帆布包。正要开口,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低头淡淡道:“助学基金会的胡经理和我提起来,你的母亲需要进行肝移植手术,手术费用大约在七十万左右。” 芜茵不知该说什么,应了一声,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上车和我聊聊?”他语气不轻不重,带着一贯的优雅,“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芜茵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对方是资助了她四年的人。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衬衫裙,手指攥了攥裙摆的一角,低着头轻声道:“贺先生,我的裙子湿了,可能会弄脏您的车。我家不远,谢谢您的好意。” 贺知延看向她的裙角,街上的水已经涨溢到了她的小腿附近。她一只手向上提着裙子,一只手还要夹着自己的伞和包。贺知延向前看了一眼,司机立刻心领神会地下车,他走到芜茵身旁,在她头顶上撑开一柄黑色的伞。 宽大的伞面遮住了雨水,她紧张地握着手中自己那把有些小巧和破旧的雨伞。贺知延并未勉强她,只是再次看向她的脸,语气漫不经心:“只是聊聊,别担心。” 芜茵对他略知一二,胡经理提起他时常说他是圈里这一辈最谦和有礼的人。当然她并不清楚这个所谓的圈子,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感觉对方是个做事得体的人。她不好再拒绝,由司机打开车门,小心地坐到了贺知延的右侧。 车门一关,将暴雨的声音隔绝了不少。车上的空调很凉,她穿着湿着的裙子,身体蓦地抖了抖。 她还未说话,腿上便多了一条薄毛毯。贺知延将毛毯展开盖到她腿上,顺手熄了刚燃上不久的烟,烟气从车窗中飘出去,车窗缓缓地升起。 比起窗外的大雨倾盆,车内像安全的孤岛。 “胡经理说你为了凑手术费,准备将你和你母亲现在住的房子抵押。那套房子的地段按照现在平江的房价行情,你将房子抵押,最多也只能贷到三十万,”贺知延并未看她,反而看向了暴雨如注的窗外,“你刚刚毕业不到一年,现在的薪水很难付清每个月要还的贷款以及利息。手术康复后续还需要用钱,你也要抽出时间照顾你的母亲,应该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兼职。” 芜茵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她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东西,想要说出几句反驳的话,可事实如此。 “我会想办法……”芜茵声音依旧平静,“我会尽力地去凑手术费。” “你可以花时间去筹钱,但是肝源等不了,”贺知延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芜小姐,你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凑到七十万?” 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可芜茵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知道贺知延提起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寻她开心,没这个必要—— “芜小姐,我可以帮你,”贺知延看向她的侧脸,“不仅是七十万的手术费用,还包括你母亲后续的治疗恢复费用,我只有一个条件。” 芜茵抬头看向他。贺知延轻轻笑了笑,他抬手将她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语气略微停顿一下:“陪我一段时间。” 芜茵声音停在了喉咙里,她下意识地想去理解“陪”这个字有没有其他的含义。可是只愣了两秒,她就明白了他这话的具体含义。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包,又想起医生打来的那通电话,以及病床上躺着的、没有这七十万便会被宣判死刑的母亲。 “……需要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话几乎快击倒了前二十年所受到的教育,只有低着头,她才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维持尊严,以至于这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时,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贺知延并未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向后倚到座椅上,声音仍是淡淡的:“到我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 芜茵听着他的话,并未用太多时间进行思考。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动了,四周的景象不断向后退去。开到居民楼下只用了十几分钟,她抬头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房子,又转头看向贺知延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接受……这个条件,”她看着他,“贺先生,只要能让我妈妈顺利地完成手术,我接受你的条件。” 贺知延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他点了点头,侧眼看着芜茵纤细白皙的脖颈。 “从明天起,会有护工去照顾你的母亲。医院方面我也会派人打招呼,你不用再担心有关手术的费用问题,”贺知延将一张卡递到芜茵面前,“这张卡先拿着。” 芜茵伸手接过这张银行卡,她指尖颤了颤,正要开口,就听到他的声音。 “留着吃饭,多吃一些,你太瘦了。”他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拨下一个号码,芜茵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她怔怔地看着对方挂断电话,手机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再打给我,”他看着芜茵的神情,语气缓了一些,“同样,从明天起我可能也会随时联系你,希望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芜茵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想将手中的卡退回去,但瞥到他的神情,只能慢慢将卡收到了自己的包里。司机已经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对贺知延道别,躬身下了车。 芜茵的背影消失在了楼道里。 贺知延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禁又点起一支烟来。芜茵确实足够听话,对于这样的交换条件,她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听话、安静、又漂亮——纤细的像垂丝茉莉似的,花骨朵娇的让人忍不住碰,却只会静静地吐香,在夜里盛开一定分外好看。 家中的门窗都还开着,芜茵换掉鞋子,将阳台上的窗都关了起来。窗户已经许多年没换过了,边缘有些老化。雨丝从窗户下方渗进来,她拿着干燥的抹布将窗台擦干净了,抱起阳台上晒着的衣服走进了房间里。 她将衣物迭好,打开了衣橱,昏黄的灯光映进了衣橱中。在整齐迭着的两摞衣物后,露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芜茵放置衣物的手随之停了一下,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将衣物慢慢地放了上去,伸手触向了那张照片。 “他的眼睛和你挺像的,”芜茵一面低声说着,一面笑了一下,“但是没有你的好看。” 坐过来 连着加了三天班,芜茵开始觉得有些吃力了。 已经快九点半了,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赵蓉手中的红笔动得飞快,也不忘吐槽:“快期末考试了还搞什么常规检查,课都讲不完。发钱拖拖拉拉,布置任务十万火急。教案也还没补完呢,对了,芜老师,你补完了吗?” 说到这里,她自己又停下来:“我忘了,你从来不拖教案。” 芜茵字写得工整清秀,教案也写得一丝不苟。学校可着年轻老师折腾,她光是看着芜茵从早忙到晚都有些辛苦。班主任费一个月不过也就几百块钱,她想到这里,看着芜茵认真的模样,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芜茵笑了一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几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一整天都待在学校,早自习和晚自习都要按时看着。正巧这几天下雨,回去也不方便,她索性就在学校的教师公寓凑合了三天。 上个学期的课后服务费终于发下来,两千块钱虽然不多,但可以买很多好吃又营养的菜。今天本想早些回去做些菜带到医院去看妈妈,看来也赶不上了。 芜茵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手中的红笔依旧飞快地动着。每周检测的试卷下午刚刚收齐,还少了十几份,她看着试卷上学生写的“蒙古海战”的答案,在旁边画了一个叉,不禁叹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在这个答案旁边用红笔写下一行小字:“蒙古哪来的海呢?” 赵蓉探头看了一眼她正批的试卷,一下子笑出了声,还不忘安慰芜茵:“没事儿,这不是你教的不好,这一看就是他地理老师的问题。上个月考核咱们这两个班副科成绩都不好,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她话说完,低下头又批着自己的试卷,语气蓦然变了。 “我说这些学生上课是不是从来没带过脑子,”赵蓉不知道批到了什么答案,红笔在试卷上重重地划了下去,“原题都能错。” 她带着怒气画完最后一个叉号,终于将所有的试卷批完了。伸了个懒腰,她探头看了看还在点灯熬油的芜茵,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桌子的隔板。 “糊弄糊弄得了,领导不会细看。” 芜茵点了点头,赵蓉走后办公室就又只剩了她一个人。除去还亮着灯的高三年级,整座学校都陷入了平静的黑暗中。她将最后一份试卷批完,整理好明天常规检查需要的教案和工作记录,时针已经指向了十。 校门口的积水已经退去了一些,她跨过满是积水的水坑走向人行道。没走几步,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就出现在了路口的拐角处。她有些意外,但还是走了上去。只是这一次刚刚走到车门前,手机就响了起来。 芜茵见是家长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原本舒展的眉瞬间仅仅皱起。 车窗缓缓降下来,贺知延侧头看向她有些焦急的脸。她像是应了几句,迅速地挂断了电话,随后有些歉意地看向他:“不好意思贺先生,我有一个学生放学回家以后和父母吵架跑出去了,现在父母到处在找他,我要帮着找一找。今天……” “上车。” 贺知延的语气没有停顿,司机随后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芜茵只犹豫了一秒就坐到了车上,她道了一声谢,随即开始看起了手机上家长的信息,手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晚上孩子能藏的地方不多,到附近的便利店和网吧看看。”贺知延只说了一声,司机就将车开了出去。芜茵一边点头,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十里区那边有一个网吧,但是靠着一个大湖,以前有学生想下去游泳——” 贺知延解开了领口的一粒纽扣,他看向芜茵的手机,语气依旧未变:“因为什么吵架?” “成绩,”芜茵答道,“快要期末考试了。” 车开到了十里区,这边不靠近市区,只是因为周边有工厂和学校所以不算太过冷清。网吧里里外外都亮着灯,车刚停稳,芜茵就冲了下去。贺知延坐在车上,看着芜茵冲出去的背影,有些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他看了一眼司机,前面的司机便立刻下了车,跟着芜茵向网吧走去。 网吧老板正坐在前台打游戏,见到芜茵进来,他把口中的烟掐了:“别找了,这儿没你们的学生。你们校长一天来抓三四次,我可不敢让你们学校的学生进来。” 芜茵还是进去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那名学生的影子。她道了谢从网吧出来,不禁看向对面的那个大湖。平江市湖泊众多,市区就有好几个,这里的湖算是周围二十公里内最大的湖泊。无论学校怎么强调,每年都有学生溺水,她想了一下这个后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到这里,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只见路灯下似乎有一个人影晃了晃。她摘了身上的包,朝着那个影子跑过去。瘦小的人影正伸着脑袋看,似乎看到了她,反手抓着湖泊栏杆就翻了下去,躲到了下面的缓冲平台上。芜茵在栏杆前站稳脚步,举着手机低头向下看,正对上那双执拗的眼睛。 芜茵急的满头是汗,但又不敢说什么让他激动。她扶着栏杆向下伸出手,语气焦急了许多:“叶绮,你听老师的话,快点上来好不好?” 男生仰起脸来,看着芜茵向他伸出来的手,倔强地转过了头。他身后几步就是深深的湖泊,芜茵轻吸了一口气,耐心地看着他的脸:“老师已经和你的爸爸妈妈谈过了,他们保证不会再骂你了。他们现在都很担心,你先上来好不好?” 她的话向来没什么威慑力,男孩依旧倔强地转着头。她还要说什么,几乎都打算自己翻过栏杆下去,身旁就突然多了一个人。 贺知延含着烟,低头按动了打火机。他向下看了一眼,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先去通知他的父母。” 芜茵这才想起来要马上和家长打一个电话,她担心地向下看了一眼,走出几步拨通了电话。 贺知延站在栏杆外,含着烟低头看着站在平台上的男孩。他肩宽背阔,挡住了湖旁路灯大部分的灯光。成年男人带来的的威压让平台上的男孩下意识向后退了退,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警惕地抬头看向正抽着烟的贺知延。 贺知延瞥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芜茵,随即压着栏杆俯身看向他。刚刚还带着优雅笑容的男人,此时脸上只有阴沉的冷笑。他打量了一下男孩身后的湖水,笑了一声,轻声道:“小孩,我没有你老师好说话。一分钟以内不上来,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 男孩瞬间抿紧了唇,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一边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一边不服气地看着贺知延的神情。终于,他慢慢地伸出了手,刚刚扒上栏杆,就被人提着衣领提溜了上来。他脚踩到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就扑进了正在打电话的芜茵的怀里。 芜茵只当他是在黑暗中待久了才哭,一把将他揽住,弯腰轻轻摸着他的头。贺知延走到两人身前,他低头看着正在抹眼泪的男孩,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柔了许多,一如之前温和有礼:“别哭了,叔叔送你和老师回家。” 男孩的哭声瞬间大了一倍。 家长来接人时已经快要十一点,她看着孩子跟着父母上了车才松了口气。芜茵去拾起地上的包上了车,仍是有些歉意地看向贺知延:“贺先生,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耽误了你的时间。” 她这样说着,将蹭到灰的帆布包抱到自己怀里,以免弄脏了车内的空间。 “今晚去你家吧,”贺知延正在闭目养神,像是并未因为这个插曲而生气,“叫我名字就好。” 成年人之间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她知道“今晚去你家”的含义,下意识地将手指绞紧,但还是只点了点头:“好。” 芜茵家的房子是三居室,已经有些年头了。她推开门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便洒满了整个房间。贺知延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房间不大,但干净温馨。芜茵做事似乎很有条理,每一样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小沙发上放着几个玩偶,她连忙弯腰收起来,让贺知延有地方可坐:“我家有点小。” “你吃过饭了吗?”芜茵自然知道兴许他不会吃得惯这些家常菜,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我会做一些简单的菜,你饿了的话……” 贺知延坐在沙发上,解开了自己衬衫袖口的扣子,他抬眼看向面前的芜茵,目光一寸寸从她脖颈上掠过。芜茵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禁停住了走向厨房的脚步。从她的角度看沙发上的贺知延,他发色漆黑,瞳孔在灯下却像是有着琥珀一样的光茫,她以前只在外国电影里看到过这样五官立体漂亮的人。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她在心底想道。只是这双眼睛这样看着太像宝石,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要是能百分之百相似就好了。 “有点饿,但不是胃,”他看着芜茵,向她轻轻勾了勾手,“芜茵,可以坐过来吗?” 触碰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芜茵大概能懂。她望向那双眼睛,站在原地点了点头,随后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侧。 贺知延看着她白皙的脖颈,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火机。芜茵脖颈上不戴任何饰品,只有耳垂上戴了两颗小小的珍珠耳钉,显得人更加恬静。垂丝茉莉的花朵也是这样,苞片很小,花序下垂,温柔垂首,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叶片却格外大,所以又显出些坚韧。 芜茵转头看向他,不知该先做什么。在到床上之前应该进行的步骤是调情吗?可她好像还和贺知延不是很熟悉,她有些担心自己贸然伸出手显得不礼貌。贺知延不说话,她也静静地坐着,半晌才慢慢地向他移动了几分。 贺知延低头看向她,芜茵纤细的手指慢慢触向了他的领带。 和昂贵的物品保持距离是芜茵的本能,所以她伸出的手还是有些犹豫。她小心地、慢慢地碰上他的领带,在没有得到制止以后,将他的领带缓缓地解了下来。贺知延低眸看她,她纤细的手指绕着深色的领带,整齐地迭好放到了一旁。 芜茵又向他身旁靠了靠,终于算是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她看着拆下领带后衬衫上已经微开的纽扣,想要伸手,但还是停了停。她仰着头看了一眼贺知延,对方正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抿了抿唇,仰头凑到他衬衫领口上方的脖颈处,小鸡啄米般飞速地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真是一触即离。 贺知延看着她迅速缩回去的动作,不禁挑了挑眉。刚刚的动作好像用尽了芜茵的勇气,她开始低头解着自己衬衫的纽扣。不过只解开了两颗,腰身上便蓦然覆上了一只手掌。她身体一僵,贺知延已揽上了她的腰,声音也停在了她的耳边。 “芜老师,怎么不继续?” 芜茵被这几个字激的脸上一红,她没说话,抬头看他一眼,手指再次放到了自己的衬衫上。 她已经解开了三四颗纽扣,透过这道缝隙看,能看到衬衫里面的浅色胸衣。她身材纤细,胸前却聚拢饱胀。衬衫这种并不特殊的衣服恰恰将她纤细的腰身和饱满的胸完美的呈现出来,贺知延自她身后低头看,缓慢地摸上了她的耳垂:“芜茵,这里可以碰吗?” 他声音分明温和有礼,却让芜茵觉得格外羞耻。芜茵想他应该不是故意的,贺知延就是这样得体的人,或许什么事情都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只是他的涵养和习惯。她便点头,脸上有些发热,手指绞上了衬衫的下摆。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口的扣子解开了,腕表的表冠有浅金色的光芒。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从她的衬衫下摆探了进去。陌生的触碰让芜茵身体都绷紧了,贺知延一面看着她的神情,一面碰上了包裹着那一团绵软的胸衣。 她平时几乎不和成年男人靠的太近,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她侧眼看向他的眼睛,那长睫之下正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让她剧烈的心跳就这样和缓了下来。紧密相贴,她轻轻嗅了嗅。男士香水的味道很淡,有些好闻。 脸像、眼睛像就算了,连气息都有些像,她想。 芜茵虽然不再那么紧张,但在他怀中的身体依旧绷得很紧,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低头咬紧了唇。贺知延的指节微屈,指腹只轻轻碰了碰她胸衣的外沿,模仿着她一触即离的吻,同样也只是一碰就停住了手。 停顿一秒,他抽出手,看着芜茵紧张的神情,随即轻笑了一下:“芜茵,我已经碰完了。” 芜茵有些意外,她怔了怔,抬头看向贺知延。 “吓到你了?”他声音淡淡的,指腹捏了捏芜茵的耳垂 “没有,我以为你要……”芜茵话说到这里便停住,声音轻轻的,“我……我还不太熟练,不好意思,贺先生。” “今天很晚了,你好好休息,”贺知延闻言低声一笑,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太过紧张而有微词,他站起身,像侍弄花朵一般,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芜茵,晚安。” 芜茵将他送出了门,看楼下司机为他打开车门,轻轻松了一口气。 车内的人闭上了眼睛。 他再度松了松发紧的领口,眼前跳出芜茵那双手解他领带的场景。那么敏感的身体,碰一碰她就颤,脸红到了耳根子还不敢发出一点不情愿的声音。如果用领带绑起她的腰肢,她说不定会难堪的想哭,但肯定是即使眼眶里有泪,也不肯吭一声。 花房有一个露台,在那里绑起她的身体,面对着晚风—— 他想到这里便看向手中的领带,手指勾着,缓缓地打了一个结。 芜茵因为还要看早自习,不到六点钟就起了床。今天早自习似乎又是赵蓉提前来看过了,所以一反寻常的十分规矩。 早读的内容都写在黑板上,她在讲台下走着慢慢巡视,只一眼就瞥到了第二排正在偷偷递东西的两个孩子。见到芜茵走过来,她们迅速地想向桌肚里藏,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芜茵轻轻敲了敲脑袋。 扎马尾的女孩一脸悲壮地将想向桌肚里藏的书交到芜茵手上,随后迅速地拿起课本挡住了脸。反正芜茵心软,只要表现出认错的态度她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于是她连忙大声背起了课本上的单词。 芜茵看着这本小说的封面,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放到了自己的包里:“林乐心,陆问岚,中午下课后来我办公室,听到了吗?” 今天上午没课,早自习以后可以趁这时间休息一会儿。芜茵从包中拿出自己的吐司,随即瞥到了从学生手里收上来的这本小说。封面很好看,她顺手将这本书拿出来,看向了正中央的书名:《重生后我嫁给了豪门的偏执死对头》。 每一个字都能看懂,组合起来却有些难以理解,让人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她放下了手中的吐司,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赵蓉上完第一节课回来,见芜茵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不禁走上前去。芜茵在学校不是备课就是批改试卷,少见她做工作以外的事情。见芜茵手里是本小说,她倚着隔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从学生手里收的吧?” 芜茵抬起头来,点了点头:“早自习收的。” “现在的小孩看的小说和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赵蓉笑道,“不过还挺有意思的,从学生那儿收上来的书我看了好几本了,读一读很有利于贴近这些小孩的精神生活。” 芜茵没太好意思说是因为看到了书名上有“豪门”两个字才打开的,她想着贺知延应该也算豪门吧——那说不定可以偷偷看下该怎么应对他们这类人。 只是一本书快看完了,觉得故事确实很有意思,就是男主角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成问题,而贺知延温和有礼,好像和这些男人截然不同,因此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她将小说合起来放到办公桌的抽屉里,看着那一抽屉的小说,有些迟疑地将抽屉推上了。 还好贺知延是个不错的人。 林乐心没等到中午下课就到办公室找了芜茵,一边的陆问岚快一米八的个子,在芜茵面前低着头,愤愤地戳了一下旁边的女孩:“老师,是她说用玄幻小说和我换的,我们两个都有错,你都不能只罚我。” 当班主任以后每天都有断不完的官司,芜茵已经习惯了。她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月考的成绩单:“陆问岚,今天放学后你家长来的时候我不会说起你看小说的事情,但你要保证期末考试提升几个名次,这样好吗?” 陆问岚马上点了点头,随后扯了一下林乐心:“老师,你还没说怎么罚她呢?” “林乐心也是下次考试必须进步几个名次,”芜茵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算了,回去上课吧。” 学校六点放学的钟声响起,陆砚怀在办公室门前将烟掐了。他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一边背着书包唯唯诺诺的陆问岚,伸手掐住他胖嘟嘟的脸:“陆问岚,如果这一次你的新班主任再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你就滚回你爸那里,听到没有?” 明天就是周末,所以今天没有晚自习,办公室的老师都已经下班离开了。听到敲门的声音,芜茵说了一声请进以后便将成绩单拿了起来。陆砚怀走到芜茵身侧,因为灯光蓦然被遮住了,她抬起头,稍微愣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左右,俊朗的脸上神色冷峻。没想到陆问岚的家长这样年轻,她将另外一把椅子放好,示意他坐下来:“您好,我是陆问岚的班主任。我姓芜,请问您是他的?” 陆砚怀只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老师,解开西装的两粒纽扣坐到芜茵的对面,他双腿交迭,拿起了芜茵递来的成绩单,声音听起来有着公事公办的漠然:“芜老师您好,我是他的叔叔。” 语文22,数学16,英语33,其余的副科成绩基本都没超过四十分。陆砚怀捏紧了手中的成绩单,手背上爆出一层青筋。 “成绩不是一时的功夫,作为家长,您也别逼他太紧,”芜茵在谈话任务单上打了一个勾,轻声道,“陆问岚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学习时不太用心。马上就要初三了,可能还是需要家长合理的督促。” 第一次被叫来不是因为陆问岚又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儿,而是单纯说成绩的事情。陆砚怀不由得抬头看向芜茵的脸,他声音蓦然一顿:“芜老师,您确定他没在学校犯错吗?” “没有,”芜茵不知怎么有些心虚,但还是开口道,“只是想和您面谈一下,也嘱咐一下要关注孩子的学习情况。” “那就麻烦芜老师了,”陆砚怀低头,“陆问岚的成绩已经没有后退的空间了,还请芜老师平时多关注。” 都是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一些客套话,芜茵知道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谈话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芜茵送他到办公室门口,顺手关灯锁门。门外陆问岚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陆砚怀盯着他扔下的书包,拳头也在此时攥紧。 “芜老师家住哪里?我顺路送您回去?”陆砚怀提起被扔在地上的书包,侧头看向芜茵,似乎冷笑了一声,“顺便把陆问岚抓回去,我担心您不在,我会把他揍死。” 芜茵摆了摆手要拒绝,听到他后半句话,声音不禁提高了一些:“不能打孩子,还是要以教育为主——” 学校马路拐角处的车已经停了很久,车内的人看了一眼腕表。学生一波一波地涌出来,直到校门半关。贺知延抬眼看向车窗外,要点烟的手就这样停下来。 一条马路之隔,芜茵正和一个男人一起走在了同一侧。 他手指攥紧烟身,抬手压了下来,香烟在掌心内皱成一团。 司机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贺总,是陆砚怀的车。” 赴宴 花房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摆满了盆栽的垂丝茉莉。透明的玻璃顶正中央镶嵌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油画笔触细腻,垂丝茉莉的枝条似乎从画上垂了下来。贺知延站在油画的正下方,看着面前刚刚盛开的花朵,拿着剪刀的手轻轻掠过了花的枝叶。 花房是恒温的,但并不是所有的花都会在同一个时间段盛开。土壤、空气、外面的气候以及各种微小的因素都会影响花的生长。这盆是刚刚开的,枝叶柔韧,花瓣已有淡淡的清香。不过花苞并没有完全盛开,气味还不到最浓郁的时候。 他拿着剪刀,指腹慢慢地从枝条上滑过,想起芜茵那截白皙的脖颈。 她会怎么称呼陆砚怀?陆先生?还是砚怀? 他低着头,指腹在刚刚开了一朵花的枝条上停住,剪刀锋利的刃瞬间断开了枝桠。淡绿色的汁液流到手指上,他拿起这段枝条,手指碾上了这朵刚刚绽开的花朵。一个情人而已,不听话可以随时换掉。扔掉这朵花,再养一盆就是了。 他扔下花枝,身后随即传来一声讥讽的轻笑:“神经。” 贺亭抒倚在花房的玻璃门上,宽大的真丝睡袍遮住了身体。因为蓬松的卷发太过浓密,以至于遮住了半边脸,她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另一只手夹着烟向下点了点。 悠悠地吐了一口烟气,她看向前面几盆花下那些被剪下来的完好花枝,又笑了一声。 贺知延侧头看她,瞥到她手中燃烧的香烟,语气没变,听起来反而更加耐心:“亭抒,肺癌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八十三,你应该把烟戒掉。” “唔使担心啦,哥,”贺亭抒看向他,将未燃完的烟按到红酒杯里,声音里带着一点讽意,“要是因为肺癌死人的话,你死我前头。” 贺知延并未理会她的出言不逊,继续动着手中的剪刀。贺亭抒看向那满地的花枝,轻轻颔首,她还记得贺知延为了侍弄这一房花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剪掉,不是神经是什么?不过不是她的事情,她也懒得管,只是有人能让贺知延心情不好,她不由得就觉得愉悦。 她转身走出去,将混着烟蒂的红酒倒在花房外的土壤上,不禁哼唱出声:“梅香说话好颠倒,不该人前乱解嘲。怜贫济困是正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花房附近是林念蓉的佛堂,正倚靠在别墅后面的山坡下。贺亭抒一面轻声哼唱,一面顺着花房外面的长廊走到佛堂外。 “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你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休要噪,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 赭色的门后是一尊镀了金身的释迦摩尼佛像,她止住声音,透过窗外的菱格看进去,低头又点起一支烟。 佛像前点着香,林念蓉正跪在蒲团上,手上慢慢转动着佛珠。 贺亭抒推开门走进去,低头看向林念蓉手上的佛珠。她不禁弯腰,凑到了母亲的身后,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阿妈,拜佛有咩用呀,你同我阿爸唔积阴功,”她贴着林念蓉的耳朵道,“所以生咗我同阿哥两个神经。” 林念蓉像是没有听到,她依旧紧闭双眼,口中默念着佛经,手上的佛珠随之转动。 贺亭抒没了兴致,她扫了一眼面前塑了金身的大佛,转头走到了门外。前几天的雨刚停,现在看天色似乎又要下雨了。她摸起一支烟含到嘴里,看向被墨色的云遮住的天空。要是有道雷劈下来,不小心劈中了贺知延的花房—— 她想想那一屋子的垂丝茉莉,眯着眼,将烟气缓缓吐出了口。 芜茵周末原本要按照学校的计划家访,因为昨晚接到了贺知延助理的电话,所以将家访的事情向后推了一天。助理通知她要陪贺知延参加一个私人宴会,礼服已经送到了门上。她只点头,并没有多问。 毕竟这样的场合她只需要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宴会厅的富丽堂皇让芜茵一时间有些茫然,平江就这么大,富人区她从没有踏足过,所以更加谨慎。贺知延还没到,她便在一旁等着。 正愣神间,贺知延已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芜茵慢慢地走过去,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贺先生。” 贺知延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礼服,低头笑道:“芜茵,很漂亮。” 芜茵知道他夸赞的不是自己,而是这身价格不菲的礼服,她点头应声,轻轻地挽上了贺知延的手臂。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她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安静地跟着他走进了宴会的大厅。 贺知延谈事情的时候她只要自觉地退到一旁就行,所以即使在这样的场合,芜茵也并没有过多的不自在。她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精致糕点,心里想要是能给母亲带回去就好了。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正和旁边人谈事情的贺知延,挪了几步坐到了角落的沙发里。 露台上聚着两三个人,霍逐坐在座椅中央。他一向能在任何场子找到自己的猎物,瞥到坐在角落里的芜茵,他兴奋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西装下摆,一头黄毛像迎风飞扬的杂草:“陆哥,那是谁带来的人啊?” 陆砚怀没兴趣,他背对着屋内看向露台外的天色,把霍逐的手从自己身上掰了下来。一旁的人却挑眉,懒懒地向着芜茵的方向看了一眼,红唇微启:“我劝你别动心思,贺知延是出了名的吃独食,你打量他的人,小心他把刀戳到你脸上。” “妹妹,哪有这么严重,贺哥多好的人,”霍逐挑眉,看向贺亭抒,“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砚怀闻言轻声一笑,依旧没有回头,但带着些嘲讽:“霍逐,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一生唯爱贫家女的毛病。” 霍逐不以为然。喜欢和经济条件不好的女孩交往有什么不好,这样能够最简便地完成条件的交换,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还叫做问题吗? 陆砚怀低头看他,声音一淡:“霍逐,你这样游戏感情,迟早有一天会栽了。” 贺亭抒听着他们两人说话,像是觉得好笑,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霍逐对陆砚怀这么评价自己很不服气,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腿,看向了正喝酒的贺亭抒:“我倒是想和富家女谈,谁看得上我。要不妹妹,你和我将就将就?” “去死。”贺亭抒言简意赅,侧头点起了烟。 “说真的,你与其和沉家那小子订婚,不如跟我。”霍逐道。贺亭抒第一个未婚夫死于非命不到两年,林念蓉又做主把贺亭抒和沉家人牵上了线。别人是看笑话,霍逐是真心疼她。 “你?别了吧,”贺亭抒唇角一动,侧头看向身旁的陆砚怀,仰头道,“我看不如跟陆哥。”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仰头凑上陆砚怀的下巴。她手中还夹着烟,漂亮的眼睛盯着陆砚怀看,只是嘴巴还没凑上去,就被陆砚怀一根手指挡在了唇上。 “亭抒,抽烟、酗酒,不会伤害别人,”陆砚怀侧过头,拿下了她手中的烟,顺手碾灭,一字一句道,“只会伤害你自己的身体。” 这里的洗手间也格外大,芜茵险些迷了路。负责清洁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扫不知是什么客人留在洗手台上的污渍,因为要倾着身,口袋里的纸币都掉到了沾着水的洗手台上。 芜茵正准备洗手,于是上前将她掉落的纸币一一捡了起来,她用纸巾压着吸干上面的水分,然后轻轻地放到对方的手上:“阿姨,回家以后夹在不用的书本里,这样干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痕迹,用风筒吹,可能会把钱吹皱。” “谢谢你了姑娘,”她将芜茵递来的纸币小心地放回自己口袋里,“我回家试试。” 芜茵走出洗手间,与正往里面走的人四目相对。陆砚怀眯着眼看向穿着礼服的芜茵,似乎明白了霍逐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是谁。那天芜茵穿着普通的衬衫衬裙,他没怎么留意,今天看着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芜茵有些吃惊,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砚怀,她动作一顿:“陆先生。” “芜老师,”陆砚怀目光扫过她周身,声音一停,“看来很巧。” 在这样的场合相遇似乎有些尴尬,芜茵正准备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她侧了侧身,随即便被人揽到了怀里。贺知延的手环上芜茵的腰身,将她向自己的怀中带去。他看着芜茵的脸,低头道:“茵茵,和陆总认识吗?”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芜茵有些发懵,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陆先生的侄子是我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贺知延的手掌摩挲着芜茵的腰身,抬头看向陆砚怀,笑容温和有礼,“陆总,那确实很巧。” 陆砚怀目光扫过贺知延扶在芜茵腰侧的手,唇角轻轻动了动。如果说是贺知延的口味的话,可以理解,听贺亭抒说他在家养的垂丝茉莉能够遮天蔽日。芜茵确实和那种花很像,他多看她一眼,像是不太想和贺知延打交道:“芜老师对我的侄子很是费心,改天要请芜老师吃饭,贺总也赏脸吗?” 芜茵微微一怔,刚想说她不吃家长宴请,又意识到这说不定只是他们生意人之间的客套话,于是没有出声。贺知延看着芜茵的神情,像是很满意她没有自作主张的选择,按在她腰侧的指腹收紧:“陆总的局,当然要去。不过茵茵工作很忙,还要看她的意思。” 芜茵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声。 她不禁侧头,只见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就这样自贺知延身后勾住了他的手臂。她探身看向他身侧的芜茵,勾着贺知延的手臂亲密地晃了晃:“茵茵咁靓嘅小女,哥哥真系会享福。” 贺知延低眸看向挂在他身上的贺亭抒,眸子一沉,声音却没变:“亭抒,礼貌一些打招呼,这样会吓到她。” 芜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在瞬间被她的五官所吸引。虽然贺亭抒的混血感要轻一些,但五官立体标准犹如天造。她长发卷而浓密,瞳孔像浅棕色的宝石,这样注视着芜茵,她甚至下意识的想抬手摸过去。 贺亭抒不知道芜茵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她挑了挑眉,抱着贺知延的手臂轻轻一笑:“茵茵,我和我哥说点事情,先借走他两分钟喽。” 芜茵点了点头,见贺亭抒拉着贺知延走到了拐角处。她手上还有刚刚洗手后留下的水珠,正要从包里拿纸巾,眼前就递上了一方手帕。 芜茵看着陆砚怀递来的手帕,不好直接拒绝,低头道了一声谢:“谢谢,陆先生,不用了。” “芜老师,我无意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既然认识了,我给你一句忠告,”陆砚怀并未坚持,他收起手帕,转过了头去,“别和贺家人走得太近,小心得不偿失。” 楼梯的拐角处,贺亭抒松开了手。她拿着火机,将刚刚灭掉的烟点上,仰头朝着贺知延的脸上吹了一口烟气。他没避开,在烟雾缭绕中对上她的目光,似乎是在冷笑:“贺亭抒。” “把你在十里区的那套别墅给我,不然我就让刚刚那小姑娘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贺亭抒含着烟看他,轻轻一笑,说粤语时语调愉悦上扬,“哥,孰轻孰重,你自己知肚明吖。” 接吻 贺知延像是觉得她这话好笑,低头看向她因为醉酒而微醺的脸:“亭抒,我不缺一个情人。” 情人,不过是想换掉就可以随时换掉的人。他没理会她的威胁,反而抬手将她含着的烟抽走。贺亭抒冷笑一声,低头轻哼着:“最好系噉啦。” 芜茵在车上等着贺知延。她不知道陆砚怀那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她当时被贺亭抒那张脸夺去了所有的思考。现在想想,他的意思应该是劝她别为了钱得不偿失。 可她又不止是为了钱—— “芜茵。” 芜茵低着头想事情,直到身边人说话才意识到他已经上车了。贺知延倚到了座椅靠背上,目光看向她的身体。芜茵因为穿着抹胸礼服,肩颈都露了出来。线条流畅,肌肤白皙,像花枝一般,握在手里大概也是一样的感觉? 察觉到他看她的目光,她转过头也看向他,眼睛轻轻眨了眨。 司机将车开了出去,四周响起了车辆鸣笛声。 经过那晚的实践,芜茵隐约能意识到贺知延这样看她,似乎是有要她亲近的意思。于是她轻轻起身挪动身体,小心地按着座椅的边缘,有些忐忑地坐到了他怀里。 贺知延手指一动,看向坐在他腿间却不敢碰他的人,不禁低笑了一声:“茵茵,坐这么远的意思是需要我抱你坐近一些吗?” 芜茵脸有点红,她闻言便抬头看向贺知延的脸,按在座椅上的手缩了缩,随后试探着伸向他的肩,慢慢地靠了过去。贺知延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到自己怀里,低头靠近她的耳垂:“这样吗?” 他胸膛像是稳定可靠的港湾,芜茵的手搭在他肩上,因为腰侧被人摩挲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贺知延看着她的反应,按在她腰侧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芜茵咬唇,但是不想喊疼坏了他的兴致,低着头轻哼了一声,随即被人抬起了下巴。 贺知延指腹触上她唇上的咬痕,那双漂亮的眼睛低眸看她。芜茵怔了怔,像被迷了心智一般。她扶在贺知延肩上的手一动,略微抬头,在贺知延要抬头的瞬间捧住了他的脸。 目光刚好交汇,她仰头吻了上去。 芜茵的吻技仅限于闭着眼睛将嘴巴凑上去,贺知延好像因为她突然勇敢的举动吃了一惊。唇瓣相贴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有些颤栗,她睁开眼睛,紧接着就被捏紧了下巴,力道更凶了一些。她微微张开嘴巴,唇舌和呼吸被尽数堵住。贺知延轻轻咬上她的唇瓣,声音带着低低的喘息:“芜茵,张张嘴巴。” 不然芜茵的架势像是要把自己憋死。 他看着她憋的通红的脸,指尖拨开她垂到颊边的发丝。芜茵为自己糟糕的吻技感到抱歉,她眼眸湿湿的,对上他的眼眸,手在刚刚的亲吻中不知不觉抓紧了他的领带:“我还不太会,不过我会学的。” 怎么学? 贺知延看着她润泽的、被咬红的唇瓣,指腹轻轻按了上去,声音低沉悦耳:“怎么学,说来听听?” 芜茵想那总不能说“和你多亲几次”这种话吧,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贺知延的唇:“熟能生巧。” 贺知延被她的词语逗笑,手掌已顺着她礼服裙的裙摆探了进去。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车开到了芜茵家楼下,已经下了车。芜茵被他箍在了怀里,想要低头,却被迫抬着下巴。那只手依旧只停留在她的腰畔,慢慢地摩挲着。 腰侧热热的,芜茵轻轻的哼声从嘴巴中逃出来,她双手撑在贺知延的胸膛上,靠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今天……生理期。” 倒不是她故意要扫兴,她自然也知道要让“金主”满意的规矩,只是确实是这样。最近一个月加班太多,生理周期也乱掉了。还好是在宴会之前发现,否则她不知道如果因此弄脏了这条昂贵的裙子,她会有多纠结。 贺知延挑眉,他抬手揽过她的肩,声音一低:“所以这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芜茵之前只觉得贺知延如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他在逗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手上不自觉就开始用力气,揪着贺知延衬衫的袖口,快要将他袖口的扣子给拽下来。 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啊,芜茵有点后悔没再好好仔细看看从学生那里收上来的那本小说。这样想着,她手上略一用力,随后掌心中便多了一颗带着温润光泽的袖扣。芜茵一愣,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扣子,再抬头看向贺知延的脸。 对方看着自己被拽下来的袖扣,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芜茵一想事情的时候手就会乱碰,她看着掌心里自己生薅下来的袖扣,声音一滞,听起来有些绝望,“对不起。” 还没和金主上床,先破坏了金主的昂贵衣物,她应该是最失败的情人之一了。 贺知延低头看着这枚袖扣,模仿着芜茵的语气,声音轻轻一顿:“那怎么办?” 芜茵当然知道她绝对赔不起,又不可能将这枚扣子缝到原样,贺知延也不一定看得上她缝上去的针线。芜茵紧抿着唇,把那颗纽扣向他袖口上安了安,声音就这样弱了下去:“我缝上去可以吗?” 贺知延看着她的反应,喉结一滚。他手掌不禁从她腰身向下移,在她有些僵硬的身子上缓缓游移,一直到了腰下。他抬起手,瞥了一眼她翘起的屁股,巴掌慢慢落下来,“啪”一声轻轻打在了她的屁股上。芜茵身子猛然一抖,她不忘捧着那颗纽扣,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今天先这样抵了,”贺知延低头靠近她的唇边,声音有些哑,“茵茵,期待看到你下次拽坏的东西。” 芜茵逃也似的飞奔了楼。 贺知延其实没怎么用力,屁股上的一巴掌很轻。她趴到沙发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但张开手掌,掌心里正是一颗纽扣。她猛地将头扎进了软绵绵的玩偶里,将那颗纽扣小心地握紧了。 正当这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芜茵以为是贺知延,顾不得害臊,忙从沙发上起身。她刚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快融入黑夜的黑色礼服。贺亭抒一手拨弄着自己浓密的长卷发,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酒瓶。她仰头喝了一口,一双带着迷蒙的湿润眼睛看向她:“茵茵,我没地方睡觉了。” 芜茵被她仰头灌酒的动作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怎么找过来的,只能先打开门掺住了她摇晃的身体。贺亭抒被她扶着进门,歪歪扭扭地倒到沙发上,手中的酒瓶也因此滚落到地上。芜茵怕她被刚刚喝下去的那口酒呛到,顾不上滚来滚去的酒瓶,先跪到地上将她扶了起来。 “贺小姐,你怎么……”芜茵有些手忙脚乱,撑着她的手臂将她翻过身。贺亭抒应了一声,显然快要醉的不省人事,还不忘抬手去摸芜茵的脸。 “茵茵,你好靓啊,”她睁开醉醺醺的眼睛,“贺知延才配不上你。” 喝醉了人的话自然不能放在心上,何况她今天才第一次和贺亭抒见面。芜茵叹了一口气,将她伸出来的手压下去,抬手拿起一旁的薄毯小心地盖到她身上。 酒瓶也滚到了脚边,褐色的酒渍洒了一地。芜茵起身将抹布拿来,先将地上的酒渍擦干,又转头进了卫生间。她左翻右找,从橱中找出一块还没拆封的新毛巾,放在热水里浸湿再拧干。 客厅里传来贺亭抒的哼哼声,她拿着拧干的毛巾坐到她身侧,看向贺亭抒因为酒醉而通红的脸,有些担心地低头试了试她的脉搏。 她心跳很快,芜茵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将拧干的毛巾轻轻擦上贺亭抒沾着一些酒渍的下巴,又慢慢地裹着毛巾擦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拿起了手机。贺亭抒的状态太危险,还是先告诉贺知延比较好。不过她手指只在手机屏幕上停了一秒,就被贺亭抒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打给贺知延,要打也打给陆哥,”贺亭抒翻了一个身,将头埋进沙发,“茵茵啊,沙发上有你的味道,好香啊。” “……” 芜茵看着烂醉如泥的贺亭抒,又叹了一口气。她手指向下滑,总算找到了陆砚怀的电话。当时是作为家长联系方式存起来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她拨过去,等了几秒那边就接了起来。她一只手轻轻拍着贺亭抒的后背,一只手拿着手机,声音有些无奈:“陆先生,贺小姐喝醉了,现在在我这里,你可以过来看看她吗?” 芜茵觉得刚挂电话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就再次响了起来。她去开门,只见果然是陆砚怀。他透过门,先是打量了一眼正在沙发上到处扭动的贺亭抒,再看向芜茵:“下次不用给她开门。”芜茵轻轻吸了一口气,带他走进了屋内。 陆砚怀站在沙发前看着贺亭抒,俯身低头,然后用手抬起她的手臂,声音冷冷的:“贺亭抒,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听到陆砚怀的声音,她挣扎着抬起头睁开眼睛:“唔怪我啊,我不过一唔小心饮多。” 这么说着,她又闭上了眼睛:“要是你是我哥就好了。” 陆砚怀还要说什么,闻言声音不禁止住。沉默了片刻,他看向贺亭抒乱糟糟的头发,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别赖在别人家说醉话。” 楼下的车内,贺知延含起了一支烟。他望向芜茵亮着灯的那间房子,想着刚刚陆砚怀匆忙上楼的样子,火机燃起一簇淡淡的火苗。他身体也隐在黑暗中,低眸看向自己缺了一颗纽扣的袖口。 “贺总,我们要走吗?” 其实平常他并不会主动开口问贺知延的意见,他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可今天已经在楼下待了一个小时,贺知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就看着那扇开着的窗,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不急,上去看看,”贺知延的手触上自己的袖口,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却让人有些脊背发凉,“茵茵没关灯,应该是在等我,你说我是不是要上去看一看?” 好戏 “陆先生,先喝杯茶吧。” 芜茵倒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弯腰坐到了贺亭抒的身边。她抱着芜茵的沙发不肯松手,嘴里全是醉话,一边嚷嚷着要吃东西,一边又不忘勾搭芜茵的手。陆砚怀坐在一旁,他看向芜茵为他倒好的茶,道了一声谢将茶水端起来,随后看向芜茵的动作。 她正在用毛巾擦着贺亭抒的额头,动作小心又温柔。 他不禁想起在卫生间外看到的场景,芜茵用纸巾压着一张十元钱的纸币,好像是在吸干上面的水渍。芜茵有那么缺钱吗?他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家居服。 那天在学校也是,她穿的不过是最普通的衣服,之所以还显得好看全靠那张漂亮的脸。东湖中学虽然不是公立学校,但教师的工资和福利还没有差到让人吃不起饭的地步。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而是因为爱慕虚荣才待在贺知延身边,她又怎么会还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 说到底这并不关他的事,不过出口的话却像带了一分多管闲事的质问。陆砚怀喝了一口茶,目光看向将头埋在芜茵怀中的贺亭抒,语气淡淡的:“看来芜老师对贺家的人还真有吸引力啊。” 芜茵的动作一停,像是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看着陆砚怀的脸,感觉到好像这句话是带着嘲讽的。她拧了拧手中的毛巾,却什么也没说。她无所谓陆砚怀怎么看她,也无所谓他的话是不是在讽刺。 她知道她和他们这些人处在不同的圈子中,她只不过是因为贺知延的缘故暂时在这个圈子里停留一下而已。这些人的看法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明白自己是个普通人,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能因此成功跻身这个圈层。 她不过就是想盖好自己的小房子而已。 “陆先生,等贺小姐酒醒一点再带她回去比较好,”芜茵将毛巾迭起,起身又倒了一杯热水,“麻烦你给贺小姐喂一点水,我去煮点东西给她吃。” ……该说她脾气好还是脑袋反应慢? 陆砚怀下意识想抽根烟,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里,刚要点烟的手不禁停住。贺亭抒将头转过来,看到他手中的烟,伸手便要去拿,被他扬手就推了回去:“贺亭抒,再抽烟你真的会死在贺知延前面,你想这样吗?” 芜茵在厨房里有些犯难,这几天加班太多,她都是吃食堂和便利店,家里没有什么能吃的菜。好在还有面条和鸡蛋,冰箱里还有些昨天刚买的小青菜。她熟练地烧好水煮面,将洗干净的青菜多放了一些。 因为听到贺亭抒好像经常说粤语,可能吃不惯太辣的,她调料的时候没有放辣椒,多放了一点紫菜。不知道贺亭抒会不会吃的惯,但总比空着肚子好。她将做好的面端到客厅,早就闻到香味的人已经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好香啊,茵茵。”贺亭抒看着面前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芜茵递给她的筷子,“但是没有你沙发上香,茵茵,你用咩香水?” 陆砚怀似乎轻笑了一声,他看向开始抱着碗吃面的贺亭抒:“贺亭抒,这是性骚扰。” “贺小姐,喝点水吧,”芜茵坐到她身侧,将热水端到她手旁,“有点烫,小心一些。” 陆砚怀看向芜茵的侧脸:“芜老师脾气这么好,平时压得住学生吗?” 芜茵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们班的学生没有那么调皮,包括陆问岚,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小孩。就是学生处在这个年龄段,可能会稍微有一些难管,都是正常的。” 陆砚怀微微挑眉,陆问岚这个混世魔王之前已经气走了好几个班主任。因为是他大哥的私生子,目前还是秘密地养着,不能转学去国际学校。东湖中学已经是平江最后一所综合评价较高的私立学校了,他原本打算如果陆问岚继续胡闹下去,他就干脆将他送到国外去读书。 “看来我们做家长的还是要和芜老师学习,”陆砚怀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不会因为两三句话生气。” 芜茵听罢,抬头对上陆砚怀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如果你说很过分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 他略微一怔,看着芜茵一本正经的脸,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毫无威慑力,他点了点头,抬手止住贺亭抒要趴到芜茵身上的动作,将她一手提了起来:“贺亭抒,我已经说过这是性骚扰了。” 他说完便起身,一手还拖抱着贺亭抒,对着芜茵轻轻点了点头:“芜老师,不打扰了。今天的事很抱歉,改天我会让亭抒登门道歉的,晚安。” 芜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砚怀已经带着人打开了门。她向下送了送,看着他把人抱上车去,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回到屋内,犹豫着要不要再和贺知延说一声,拿着手机犹豫了几分钟,门铃再次被按响了。 她打开门,只见浅浅的影子铺在了地上。贺知延站在了那片阴影里,他什么都没说,隐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看向芜茵的脸,直到门内的灯光照到他身上。他抬起头,正对上芜茵惊讶的目光,语气停了停:“茵茵。” 芜茵吃了一惊,但还是将他迎进门内。考虑到可能是陆砚怀通知了他贺亭抒的事情,所以她没有多问,回身将门关好。贺知延站到门里,他看向客厅茶几上那两杯未喝完的水,慢慢回头看向了芜茵。 她正背对着他关门,黑发挽起,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 门锁“咔哒”一声锁死,芜茵抬起头,下一秒便被人从身后箍住了腰身。 贺知延的气息从她颈侧传了过来,她蓦然被他箍到怀里,手不禁轻轻颤了一下,侧头去看她身后的人。因为身高的原因,贺知延要弯腰低头才能凑到她颈侧,他伸手按住芜茵下意识要逃离的身体,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将她的腰身猛地压向自己怀中。 身后像一张巨大的网,芜茵本能地想逃却无处逃离。她轻轻哼了一声,被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压的生疼,只得低头看向他的手掌。家居服很薄,腕表的表带随着她的动作压到她的腹部,芜茵身子缩了缩,被他从身后抱得更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贺知延好像有些不对劲。 “贺先生,”她语气低了低,身体撞不开他的胸膛,腿不禁有些发软,“……怎么了?” 芜茵在自己怀里挣扎,就像掌控在他手中的花枝。贺知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身体,一只手撑在了门上,低头凑上了她的脸颊,语气慢慢的:“茵茵,你让陆砚怀进门了吗?” 那碗面也是做给他吃的吗?他们都聊了什么?只不过这些他没有问,他又不是妒夫——只不过芜茵现在是他的所有物,正如花房里那些垂丝茉莉一样,只能待在他自己的掌心中,不可以被别人观赏。 “贺小姐喝醉了,我本来要给你打电话,贺小姐说可以先打给陆先生,”芜茵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情绪,只能低头解释道,“于是我打了一个电话,陆先生来将贺小姐接走了。” 听到这句话,身后的人力道似乎才松了松。芜茵终于能转过身来,她低喘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贺知延的神情一如往日一样温和,没有任何暴戾的情绪。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正还要说什么,便被他轻轻捧住了脸颊。 “茵茵,你知道,我们的条件里我并没有要求更过分的东西,”贺知延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听起来温柔又耐心,“我希望在此期间,你能和陆砚怀保持距离。当然,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生意场上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竞争关系,我不希望你靠他太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贺知延看上去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仔细想想,陆砚怀好像也说过要她离贺知延远一点的话,原来是因为生意的关系。芜茵之前的人际圈没有那么复杂,因此她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不过我和陆先生并不熟的,之前我们只见过一面。” 如果她知道他们是竞争对手,她就会更小心一些了,毕竟要扮演好一个情人的角色,必须让贺知延满意才可以。 贺知延低头笑了笑,他低头凑上芜茵的唇角,声音低了低:“乖女孩。” 陆砚怀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倒在后座上的贺亭抒,红灯亮起,他踩下刹车,低头点起一支烟。贺亭抒慢慢地坐起来,似乎已经醒酒了,她也慢悠悠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随意地含到了嘴里:“干嘛送我回去,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陆砚怀闻言动作停住,抬头看向后视镜:“多问一句,您说的好戏是指?” “我把我的外套留在茵茵家喽,”贺亭抒活动了一下因为醉酒而酸疼的肩颈,“贺知延一定会看见的。” “那又怎么样?”陆砚怀嘲讽一般笑了一声,“你是女人,就算留一件外套在她家里又怎么样?” “哎呀,你唔知,”贺亭抒抽了一口烟看向窗外,“贺知延这个人受不了任何人动他的东西,一点都不行。他的女人,别人一点也不能碰的你知道吗?我说他这个人就是神经啦。即使那个人是女人,也不行。” “那你还敢?”陆砚怀语气淡淡的,轻轻点了点烟灰。 “贺知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自己的东西打标签,他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只要是他喜欢的就得弄到手里,我看不惯喽,”贺亭抒对着开着的车窗吐了一口烟气,“你唔识我们女人心啦,我一眼就可以看出,芜茵根本不喜欢他。” 陆砚怀看她一眼,踩下了油门。 “你想想要是被贺知延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他这种人肯定觉得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喽,”贺亭抒眯起眼睛,“哈,我都唔敢想,他会气到发疯的。茵茵好惨,会被他撕了的。” 欺负 贺亭抒见陆砚怀没有说话,从后座起身,勾住了他的脖颈。她亲密地凑上去,侧眼看他:“你知道我妈这次用我换了多少钱吗?” 陆砚怀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动,抬眼看向前方的道路监控,不为所动:“这次罚款你来交。” “切,”贺亭抒轻轻说了一声,随后用手指点着他的肩膀,“明珠山庄,30亿啊。沉家需要我们的权,我妈需要他们的钱。说实在的,贺知延的公司不至于带不起30亿的投资,你知道她为什么还要靠我拿到吗?” “因为她要的不止是这30亿,”贺亭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语气忽然慢了下来,“陆哥,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把我从我妈手里救出来也算功德一件啊。” 陆砚怀没有说话,他低眸看向贺亭抒扶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放缓了车速。半晌,他抬头道,声音依旧没有变化:“亭抒,你爱我吗?” 贺亭抒一怔,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了。这个圈子里的婚丧嫁娶哪一件不沾着利益,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的关系才是好的关系。也就陆砚怀这个人是个例外,整天爱不爱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她收回压在他肩上的手,另一只夹着烟的手一动:“如果和贺知延比的话,我确实更爱你,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陆砚怀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他抬眼一笑,看向后视镜里正抽着烟的贺亭抒:“亭抒,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爱自己更重要。我希望你去找生路之前,先学会怎么爱自己。” “比如?” 陆砚怀降下车窗:“先把烟戒了。” “你自己都抽烟,”贺亭抒翘了翘自己的脚,哼笑一声,“少教育我了。” 这周一连三天都没有加班,芜茵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年级下了通知,晚自习只由各科老师负责就好,班主任不用再一直待到晚自习结束。她望向窗外,今天又是阴雨天,好在可以早一些回家。时间还早的话可以去超市买一点菜,忙了这些天总算能自己做一顿饭了。 芜茵先到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几瓶果汁,便利店这几天在打折,买一送二,虽然是临期的但只要在到期前喝完就没有问题。家里的话梅还剩一些,她破天荒地在超市买了两斤精品小肋排,打算晚上做一个梅子排骨。 她提着满满两袋东西上楼,只见家门口正有两个人站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女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一件深色连衣裙,身侧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她听到芜茵上楼的声音,拽了拽身边的男人,忙凑上去要接芜茵手里的东西:“茵茵啊,怎么这么晚才下班,你看打你电话又不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了。” 芜茵沉默了片刻,看向女人和一旁的年轻男人。她没有立刻接话,只弯腰拿回了自己买来的东西,打开钥匙开了门,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进来吧。” 芜茵打开客厅的灯,邬立梅拽着一旁的男人坐到沙发上,轻车熟路地找到茶壶给自己倒茶。芜茵将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都归置到冰箱里,返回客厅坐到了两人的对面。 邬立梅打量了一下芜茵的穿着,戴着金镯子的手交迭在一起,脸上满是笑:“茵茵,我去医院看过你妈了,我看有护工照顾她呢。护士说你妈现在被照顾的可好了,吃的、喝的什么都不缺。你看我给她带去的东西,她也没要,不过我还是放她的柜子上了,你别忘了去拿呀。” 芜茵低头倒茶,推给旁边的男人,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我知道了。” 见芜茵不冷不热的态度,邬立梅轻咳了一声,给男人使了一个眼色。她喝了一口茶,再度堆着笑看向芜茵:“那个茵茵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妈的手术费得好几十万吗,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你看,我原本是打算拿你弟弟结婚的钱借给你的,他自己结婚的钱都不够呢。我想着……结婚也不是个小事,你要是能拿的出手术费,能不能也接济你弟弟一点儿?” 芜茵喝茶的动作停住,她看向邬立梅,唇轻轻动了动。 “你看她又不是你亲妈,你都能拿七十万,这可是你亲弟弟,”邬立梅拽过一旁的男人,示意他赶紧开口说话,“堂暄,快和你姐姐说说。” 芜茵没有动作,她只是看着面前人的脸:“我没有钱借给你们,手术费的事情是我们家的事情。堂暄如果结婚需要钱,可以自己努力工作。你们的话说完了吗?” 见到芜茵这样的态度,邬立梅脸上笑立刻就收了起来。她向沙发上一倚,看向芜茵,声音提高了一些:“芜茵,你别蒙我。你七十万拿的出来,你弟弟结婚你拿不出钱吗?要不是我生你那会儿吃不上饭了把你送到芜家,你早饿死了。人得讲个知恩图报不是?” 芜茵听到这话,拿着杯子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看向这个生了自己却从来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女人,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松动,依旧平静的说道:“你送我到妈妈家,只是因为你要养弟弟。如果你的选择是不养我,我也可以选择现在不养你。堂暄,你认为我这样的做法有错吗?” 谢堂暄一直在一边低着头,被芜茵这样问道,他的头低得更低了一些,轻轻拽了拽邬立梅的衣袖:“妈……我们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走什么走!”邬立梅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随后看向芜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看到好几次你上了一辆豪车。包养就包养吧,你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但是你说你拿不出钱来我可不信,那有钱人还能这么抠门?” 芜茵的手指轻轻一颤,她已经习惯邬立梅这样的嘴脸,可是听到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她还是做不到没有一丝反应。她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将茶水吞下去,直到自己可以平静开口说话,才看向邬立梅的脸:“我没有钱,你们请回吧。” 她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邬立梅脸色彻底变了,索性往沙发上一躺,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嗓门也瞬间提高:“你今天不拿出钱来我就不走了,我让街坊四邻都知道你这个白眼狼,连自己的亲娘都不借钱!我也到你学校去宣传宣传,看你……” 她话还没说完,被猛的一声砸门声打断。 “哪来的癫婆,”贺亭抒站在门口摘下墨镜,看向里面撒泼打滚的女人,一拳就砸到了门上,“闹咩闹,信唔信我一刀劏喺你个头。” 芜茵不知道贺亭抒为什么会突然来,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贺亭抒就自己走了进来。她晃着手中的墨镜,一只脚踩到茶几上,低头看着邬立梅有些吃惊的脸色:“你女儿问我借咗一百万,既然你是她的亲娘,你替她还啊。” 邬立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样一个人来,惊恐地看着贺亭抒的脸,忙向后退了退:“我不是,我不是,她借的钱你找她去。” “那你叫咩叫,癫婆,”贺亭抒挂着墨镜的手指一晃,指向她的眼睛,“还不起喏,就把你儿子卖去打黑工好了,将你卖去摘器官就可以还咗。“ 邬立梅拉起自己的儿子,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我不管,你别来找我们,你找她去。”她拉着谢堂暄夺门而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见楼下有几个像打手的黑衣男人,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带着谢堂暄就冲进了自己的车中。 芜茵还来不及讶异,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关上了门,不知该先从哪里解释起,只能先道了一声谢:“贺小姐,谢谢你。” “没事啦,不过茵茵你不要对谁都好脾气,不然别人要欺负到你头上的,”贺亭抒道,声音里还是习惯性的夹杂了粤语的语调,“我来是想谢谢你那天晚上收留我,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买了排骨,我做排骨给你吃。”芜茵点了点头,刚要向厨房走,手机便响起来。董方平的声音十万火急,像是能从手机中跳出来:“芜老师,你来一趟学校,你们班两个学生打架,头都打破了。” 芜茵轻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贺亭抒。对方显然猜到了这通电话的紧急,摇了摇头:“没事,你改天再做给我吃,你去哪里,我送你啊。” “不用了贺小姐,太麻烦你了,”芜茵低了低头,有些愧疚的将她送出门,自己也飞快向下跑,“改天我一定做给你吃。” 贺亭抒站在楼梯上看到芜茵跑远的背影,她戴上了墨镜向下走,有些烦躁地对着保镖做了一个离远点的手势,拿起手机拨了出去。对面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她走到自己的车前倚住车门:“哥,吃晚饭了吗?” 贺知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没有起伏:“亭抒,你又喝多了吗?” “怎么会呢,现在才几点钟。我打电话是想和你说一声,有人欺负你老婆哦,”贺亭抒听着那边蓦然停顿的语气,满意的提高了声音,“就系你那个小茉莉啊,你管不管?” 芜茵处理好学生打架的事情刚好是八点钟,两个学生的家长都在外地,一时间过不来。其中一个学生的头不小心撞到了讲台,幸运的是只划伤了脸颊,稍微流了一点血。芜茵坐在急诊外的凳子上,旁边坐着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学生。 他看着芜茵沉默的脸,低下头去,轻轻道:“老师,对不起。” 窗外下起雨来。芜茵转头看向被夜色笼罩的世界,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模糊了对面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她出来有些急,没有带伞,于是打算坐着稍微等一会儿,看雨能不能停。 芜茵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足够幸运的人了,虽然生母将她送养,但养母待她视为己出,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条件。一直到养母患上肝病,家中的情况虽然不太好,但好在上大学有国家助学贷款,也有好心人的资助,她顺顺利利完成了本科的学业。为了尽快得到收入补贴家用,她没有选择考研而是当了老师,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每个月的工资已经够做许多事情。她不用再像上学时期那样为了几块钱犹豫不已,而是可以给妈妈和自己买很多东西。 她挺满足的,可是现实好像更残忍一些。贺亭抒说她脾气好,其实也不完全是天生的。只是生气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她不一定承担得起生气的后果,于是很多时候她会省略这个过程。 她看着窗外的雨,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对上了学生的眼睛,轻声道:“没关系,但是以后不能再打架了。” 学生被奶奶接走了,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医院的大楼前,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跑到公交车站牌前打一辆车。只不过刚刚跨出一步,身后就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 往上抬眼是一柄黑色的伞,贺知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怀里,雨丝被这柄伞挡的严严实实。她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的脸。贺知延正低头看着她,他一手撑伞,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不至于让她被雨淋到。 芜茵看向这双漂亮又熟悉的眼睛,感觉眼底忽然热了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茵茵,怎么了?”贺知延低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眸中有阴沉的狠色,但声音仍然是温和的,“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摩擦(微H) 芜茵将睡裙的带子系好,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头发只吹了半干,她用毛巾裹着发梢擦了擦,蹲下来从洗手台下方的盒子里拿出了一盒安全套。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轻吸了一口气,将它握在手里走了出去。 贺知延正坐在她房间的床上,从窗内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像是要将整座城市淹没。芜茵推开门走进去,他正看着她洗澡前递来的相册。芜茵小时候的照片很多,那会儿家中虽然并不富裕,但养母还是买了一台相机专门为她拍照。所以小到幼儿园,大到大学毕业,她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被记录了下来。 芜茵没想到他会认真看。贺知延洗过澡后已经换上了芜茵给他找出的睡衣,那本来是给谢堂暄买的,后来和生母闹得不太愉快,这件睡衣就这么搁置了。只不过谢堂暄要比贺知延矮上一些,这套睡衣穿在他身上就显得尺寸有些小。 芜茵坐到他身侧,看着他从睡衣中露出的手腕。贺知延侧头看她,原来芜茵已经将房间的灯关上了,现在只有床头留着一盏小夜灯。她的睡裙是最普通的款式,系带在腰后,吊带往下是一览无遗的胸前风光。他低头看,那团饱胀的乳被睡裙薄薄的布料遮住,像极了待开的花苞。 掌心一痒,芜茵抓起自己睡裙后的那条长系带,轻轻放到了他掌心中。 窗外的雨声透过玻璃窗传进来,隐隐约约的,有些不真实。芜茵明明已经开了空调,但察觉到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仍然觉得脸颊发热。她抬头看他,犹豫了几秒,随后慢慢地凑上了他的唇角。 她攀上他的肩,就势坐到他怀中,紧密相贴的肌肤上有熟悉的沐浴液的气息。她试探着吻向他的唇瓣,随后便被捏紧了腰。贺知延的手掌扶住她的腰身,似乎闷笑了一声,抬手捧住她的下巴,回应她张开的嘴巴。舌尖忽然被勾了去,芜茵本能地颤了颤,想要退缩又想起那天“熟能生巧”的豪言壮语。 她勾着他的脖颈,仰头吻得更深了一些。突然的津液交换让贺知延微微一愣,芜茵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压着他的肩便深深吻下去。只不过她还不懂亲吻的要领,牙齿磕着他的唇瓣,却伸手扣住他的手掌,干脆将人压到了床上。 技巧没有,力气倒是有一大把。 贺知延揽着她的腰身,任由她试探着将舌尖探进来,手掌隔着她因为动作激烈而掀起的睡裙缓缓地顺着腿根向上摸去。芜茵觉得身下人好像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技巧拙劣。她轻轻啃了一下他的唇瓣,坐在他腿间的屁股微微一动。 身下人好像轻轻闷哼了一声,她还要动作,屁股下便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一般。芜茵意识到那是什么,连手指都颤了颤,身体一缩在他唇边“吧唧”亲了一口。贺知延的手摸向她微微发热的脸颊,她身体纤软的不像话,终于不敢动作了。 “怎么不继续了?” 贺知延看着趴到自己身上不动的人,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向上滑。芜茵的背部好像十分敏感,他指腹一路向上,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那两团绵软就压在自己的胸膛上,随着她颤一分,胸前就动一分。 芜茵屁股底下忽然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自然不敢乱动。她轻轻哼了一声,将脑袋枕到他肩上。心跳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她轻舒一口气,直到那只手顺着她的脊背滑下来,慢慢地探向了她的腿根。 “茵茵,这里可以碰吗?” 芜茵顿时咬紧了牙关,好在黑暗中她的神色不会被人瞧见。有时她觉得过分礼貌也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就比如现在。怎么会有男人已经光明正大地把手探进她的裙底了,还要在碰之前礼貌地问一句:我可以碰吗? 难道她可以说不吗? 芜茵在心内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贺知延低声一笑,在她的默许后将手触向了那层布料。芜茵的内裤还带着花边儿,他指节向下顶,隔着那层布料,指腹轻轻按上柔软又湿润的谷地。芜茵的哼声都在嘴巴里,他手指一动,慢慢地摩挲着那条极窄的缝儿,身上的人连脚尖都绷紧了,轻轻的哼声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尽数传到他的耳中。 他手指有力,按着布料的摩擦带来了难言的刺激感。在生理需要这一点上,芜茵平时只敢在洗澡的时候轻轻地揉揉自己,猛然间被这样揉搓,身体像开了一道欲望的口子。她紧紧咬着唇,手掌抓着贺知延的肩,又不敢让他住手,只能轻轻地、压着自己的哼声在他耳边哀求:“慢一点,贺……嗯……” “哪里慢一点?”贺知延侧身拥住她,修长的手指在她夹紧的腿心揉动,声音带着低沉的哑意,“茵茵,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慢一点?” 芜茵将头紧紧地埋在枕头里。随着他手指的揉动,水液已经渗过了内裤的布料,咕唧咕唧的水声让她的耳朵也被染红。偏偏贺知延不停手,反而还要在她耳边问。芜茵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腰身挺直了,身下的手指便蓦然一停。 “茵茵不喜欢这个,那换一个好不好?” 芜茵想,要换成什么?她来不及多问,随即便被人捏住了下巴。她只得仰头,紧紧夹住的双腿被分开,随后便被什么东西抵住,硬热地磨向她的腿心。芜茵身体猛然一抖,手指抓紧了他的袖口。陌生之物顶在了她湿润的腿心,他压着她的腰身,慢慢地磨着那条脆弱不堪的细缝儿。 芜茵险些叫出声来。她紧闭着眼睛,因为涨热的巨物抵在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断续的呻吟声都闷在了喉咙里。贺知延一只手向上,解开她睡裙的系带,手掌覆上了她饱满白嫩的双乳。乳肉随着他的动作从指缝中冒出来,嫩红的蓓蕾因为情动挺立。贺知延指尖碾过她的乳尖,身下缓缓蹭着她湿润泥泞的谷地。 芜茵犹如被掐在手里、扼住命脉的花枝,只能被动承受这种暴力。被磨蹭过的地方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她眼泪快要被人逼出来了,但仍然不肯开口。 贺知延压着她的腰身挺腰,手指点了点她被水液湿透的内裤,勃发的巨物缓缓地压下去,再向上蹭。他低头到她耳边,轻轻吻向她的耳垂:“茵茵,只是轻轻磨了几下,怎么内裤全都湿了?” 那片布料被她的水液浸的碰一碰都能拉出黏腻的银丝,芜茵闻言,下意识地夹紧双腿,身后便传来一声轻轻的闷哼。贺知延抬手揉捏着她白嫩的乳,在她耳边轻声一笑:“茵茵,自己揉的时候也有这么多水吗?” 贺知延怎么有那么多的问题—— 芜茵甚至想回头将他的嘴堵上,可偏偏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失礼。她轻舒了一口气,向下看了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她能看到正在自己腿心肆意摩擦的巨物,高高的从她腿间顶出来。只是看到了一点轮廓,她瞬间闭紧了眼睛。 “茵茵,怎么不说话?自己揉的时候也有这么多水吗?”贺知延手指挑开她被水浸透的那层布料,一边说着,巨物已钻进了那层布料之中。 除去了布料的阻隔,泥泞不堪的湿地与硬热的巨物紧密相贴。芜茵咬住了自己的指尖,连呼吸都有些灼烫。满是水液的谷地柔软湿润,陷进去就不肯轻易脱身。贺知延低喘一声,压着她的腰身逼迫她向自己靠的更近,湿缝里的巨物重重地撞向挺立的花珠:“茵茵?”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芜茵双腿有些打颤,她腰身一弓,轻轻地哼出声,抬手抓住贺知延的手臂:“自己……自己……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轻一些,轻一些,我……嗯……” 贺知延捧起她发烫的脸蛋,芜茵的眸中水浸浸的,像是马上要掉下眼泪一般。可是并没有,从脖颈往下,她白嫩的肌肤上满是他刚刚一番蹂躏留下的红色指痕。她有些难堪的要转过脸,看起来要被折磨的生气了,声音还是勉强保持着平静。 纤细、柔韧、安静,忍不住想把她折来看看,看这样一双眼睛因为情欲掉下眼泪。听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颤颤的、娇娇的求饶声。 贺知延低头吻上她的唇,身下的动作猛然重了几分。粗涨的巨物在她湿润的谷地中狠狠向上撞,芜茵被压在身下,双腿被迫打开紧夹着他的腰身。被磨砺的快感远远高于手指,她脆弱的哼声不断从喉咙中冒出来,双手抵住他的胸膛:“贺……贺先生,我……” 听到这种称呼,贺知延轻轻咬上她的唇瓣:“叫我什么?” 芜茵大脑一片混沌,她泛红的指尖按在他手臂的肌肉上,声音一顿:“知延。” 他喉咙里有一声滞闷的笑,伸手抬起她的腿。巨物在布料下肆意地碾过她柔软的花缝儿,撞击的力道让芜茵整个人都要蜷了起来。她被汹涌而来的快感激的眼前一片白潮,抓着他的手臂轻吟出声,身下猛然袭来热潮。黏腻的水声伴随着巨物摩擦过去的声音,她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张口咬上了他的肩。 贺知延看着她身下涌出的热潮,微微挑眉。 “茵茵,这么小的地方,”他贴在她耳边道,“怎么能一下子出这么多水?” 认识贺知延这段时间以来,芜茵头一次有了想咬他的冲动。 她摇了摇头不肯说话,头颅埋在他颈侧,高潮的余韵让她动也动不得。身上的人却猛然加了力道,他压着她的腿,膨胀的巨物重重地撞向因为高潮而敏感不堪的脆弱谷地,凶猛的撞击让芜茵的身体犹如漂泊的小舟,只得伸手揽着他的肩,才不至于被撞到床头去。 “知延……我受不了……轻一些。”她声音里已有里压抑的哭腔,两团乳因为他磨压的动作不停地晃。 贺知延抬手压住她的嘴巴,身下的动作没有一丝怜惜,单手揽紧她的双腿,巨物从腿心重重的碾压冲撞。明明没有插入的,芜茵却被接连几十下的猛撞而眼前一片空白,她手指无力地挡在贺知延胸膛前,腿心被一次次碾开,身上的人在她耳边低喘出声,随后猛地挺腰。 他手指滑向那个湿润的入口,轻轻探了探,挺身压过去,热流尽数射到了娇嫩窄小的入口处。 芜茵压抑的哼声一滞,身体犹如被浪打过,耳边只有无尽的雨声。 她的内裤已经满是湿液与浊液,娇嫩湿润的谷地被蹂躏摩擦的已经红了一片,异样的白色浊液沾满了那处嫩红,在极小的穴口处慢慢地向下流去。 他低眼看着,觉得有些可惜。 没能射到她的身体里。 他抱起她瘫软的身体,手指慢慢滑向她的腹部。从湿润的谷地到平坦的小腹,要是射进去,芜茵一定会连忙摇着头说不要。可她大概率又不敢真的和他生气,只能忍着,再忍着,看他顶进去,顶到最深处,然后将那处孕育之地灌满。 既然芜茵对谁都温柔,对谁都那样好,他总得做些别人对她不能做的事,不然怎么显示出芜茵是他的呢? 芜茵在他的怀抱中缩成一团。 她动一动腿心,意识到自己下身都沾满了他的液体。想起那盒没派上用场的安全套,她紧握的手轻轻颤了颤。作为情人,她大概是不能要求金主的。毕竟那是七十万——她即便辛苦工作也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金额。 于是她起身看向贺知延的脸,声音慢慢的:“我……去洗个澡。” 贺知延的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一顿:“嗯?” “有点难受。”芜茵轻声道,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她只要动一动腿,就感觉腿心里那些黏腻的液体正在向外流。 她看着他的眼睛,起身动了动,却被攥住了手腕。 “现在不许洗掉,”贺知延温柔地凑上她的耳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一只手攥紧了她的手腕,声音不紧不慢,“茵茵,往后也是。我留在你身体里的,直到第二天都不许洗掉。” 撞倒 芜茵怔了怔,她看向他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以后,要下床的动作停住了。犹豫了几秒,她坐了回去。只是内裤还湿哒哒的贴在腿根,她屈腿脱了下来,转头看向他:“……那我去洗一下内裤。” 贺知延抬头,像是因为她的反应而觉得有趣:“怎么不问为什么?” 因为你给的太多了,芜茵心里想。那么多的钱,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金主有什么个人癖好。不过芜茵当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就像之前贺知延问过她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也不能如实回答一样。 除了手术费以外,她最想要的可能是编制。 芜茵从床上站起来,腿却蓦然一酸,随后被身后的人抱住了。贺知延弯腰将她抱起来,低头靠近她的耳畔:“茵茵,我陪你洗澡。” 阴雨持续了两天,还没有要停的架势。平江今年梅雨季的降水量超出往年不少,空气也闷热潮湿。贺亭抒从戏园子里出来,直接开车到了霍逐在珠山的别墅。珠山现在丰林树茂,空气格外好。她上了二楼的露台,只见霍逐正躺在吊椅上打游戏,一旁的陆砚怀正在茶桌边倒茶。 她将包一扔,踢了霍逐一脚,自己挤进了吊椅里。 “你不是要和乔裕一起去收拾那个疯婆子吗?”霍逐被她挤的坐到了一边,“出师不利了?用不用我借给你几个人充充场面?” ‘不用,贺知延会安排的,”贺亭抒惯例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含到嘴里,“乔裕办事很踏实,就是可惜做了贺知延的秘书,大材小用。芜茵那个癫婆妈哪还用他出手,我明天到她家去吓唬吓唬,保准她再也不敢在平江露面。” “女侠啊,”霍逐一边低头打着游戏,一边道,“我挺喜欢那个女孩的,等什么时候她和贺哥断了,你和我说一声。” 陆砚怀手中翻书页的动作一停。 “你?”贺亭抒按动火机,唇角勾起一个笑,手掌撑着脸看向霍逐那一头黄毛,“你是处男吗?” 霍逐声音一顿,他抬头看向贺亭抒:“……不是,有罪吗?” “唯一的优点都没了,你拿什么追别人?”贺亭抒对着天空吐了一口烟气,“还是省省吧你,下辈子重新投胎,投一个清清白白的处男之身再提追人家芜茵的事情。” 霍逐几下结束了游戏,顾不得队友在耳机里骂人的声音,正襟危坐道:“那贺哥怎么可以?” 贺亭抒闻言哼笑一声,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幼稚。她从包中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最下面一个号码,抬手就拨了出去。霍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刚准备问出口,就见贺亭抒夹着烟,懒洋洋地对着电话那头问了一句:“贺知延,你是处男吗?” 一旁的陆砚怀喝下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听着那边挂断的声音,贺亭抒将手机扔回包里。霍逐惊的说不出话,连忙朝着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怎么敢的,贺亭抒。” “有什么不敢?” “你怎么整天和贺哥过不去,我感觉他挺好的,”霍逐向后躺去,又问道,“贺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把这个问题里的称谓换换,”贺亭抒抬头道,“你把贺知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换成贺知延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再问。”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霍逐听到她的形容笑了一声,凑到她脸前,满脸期待道,“那我呢亭抒,你觉得我像什么狗狗?” “你呀?”贺亭抒瞥他一眼,“比格吧。” “……” 陆砚怀听着他们两个人打闹的声音,合上了手中的书。贺亭抒和霍逐其实算是被这个圈子巧妙排除出去的人,虽然不用明说,但关于这一点每个人都有着微妙的默契。霍逐是个不成器的富二代,成天想着拿他老子的钱创业投资,结果一年赔了八千万,把合伙人坑得差点吐血。 至于贺亭抒,她以领先同龄人三十年的精神状态被同阶层的贵太太和贵小姐敬而远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突然拿起叉子戳到别人眼睛上。 偏偏这两个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黏着他。他想到这里,抬手揉了揉眉心。 “亭抒,上次开的药吃完了吗?”陆砚怀低头道,“精神心理科开的处方药都需要禁酒,如果服药的同时还在喝酒,精神状态只会越来越糟糕。” “我的精神状态不是因为没吃药造成的,”贺亭抒将烟碾灭,向后倚到吊椅里,“是因为没有人做爱。” 陆砚怀低头轻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放回到桌子上。 贺亭抒看着他的反应,兴致勃勃地凑上去:“陆哥,你和我做?” “爱莫能助。” 贺亭抒哼笑一声站起来,她走到露台的栏杆前,望向被雨雾笼罩的珠山。看了一会儿,她把玩着手中的火机,却没有回头,声音一反常态的平静了许多:“有句话说在前面,明珠山庄的项目你们都不要投。” 霍逐从手机中移开眼,抬头道:“啊?我还打算投来着,多好的项目啊。亭抒,你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发财啊?” “发你个鬼,”贺亭抒回头瞥他一眼,“总之话我就说到这里,爱听不听。” 她说完便走回吊椅前拎起了自己的包,自顾自地向外走去。靠山别墅,空气异常潮湿,走过来的时候烟似乎也湿了。她夹着没点燃的烟走到楼下,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停顿几秒,她抬手将潮湿的烟折成两段含到了嘴里。 这该死的天气。 芜茵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刚下晚自习,楼道上都是学生叽叽喳喳的哄闹声。陆问岚背着书包在办公室门口等她,见芜茵走出来,他连忙上前凑了凑,一副讨好的模样:“老师,我和你一起走行吗?” 芜茵手中还拿着没批完的单元检测卷,她看着陆问岚带着些哀求的神情,低头翻了翻手中的卷子,一边向楼梯口走:“还没有批到你的,想看也看不了。” 陆问岚跟着她,殷勤地拍了拍墙壁。声控灯瞬间亮起来,芜茵回头看他一眼:“你家长来了吗?” 陆问岚被问的心虚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老师,外面太黑了,你就和我一起出校门嘛,你上次还送林乐心到路口了呢,我都看见了。” 芜茵叹了口气,将试卷都装到了自己的包里:“好,就到门口,不许到处乱跑。” 天阴阴沉沉的,有零星的雨丝落下来。芜茵撑起伞来,和陆问岚一前一后地从教学楼前的小路走到学校门口。这个时间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灯熄了一半,芜茵晚上视力有些弱,她不禁回头叮嘱陆问岚小心路上的水坑。 学校门外靠墙处铺设的师生专用道上还没有积水,她带着陆问岚走上去,对面大车的车灯一晃。她下意识用雨伞挡住面前的灯光,也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陆问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拔腿就要跑,四周的车声让芜茵心神一紧,尖锐的鸣笛声传来,她跑下去一把拉住陆问岚的手臂,自己猛然被撞到了地上。 “老师!”陆问岚一怔,甩下书包和雨伞,慌忙蹲到地上,“老师,你没事吧?” 芜茵被撞到了沿路铺设的石块上,膝盖重重地磕了上去。包中的试卷洒了一地,她眼前一晃,有几秒钟的大脑空白,随后用手臂撑在地上坐了起来。她抬头先看向陆问岚焦急的脸:“我没事,你有没有磕到?” 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腿上的疼痛,手掌不由自主攥起来。 陆问岚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句“你到底是怎么开车的”这句话还没骂出口,就见对方已经下了车。他看到对方的眼睛,脑袋一缩,立刻蹲下凑到了芜茵身边,小心地靠着她,声音弱弱的:“老师,我扶你起来。” 陆砚怀下了车走到两人面前,眉头紧紧皱起。这里的路灯坏了,加之又在下雨,能见度极低。芜茵和陆问岚从黑暗中猛然窜出来,他来不及躲避,只能立刻打方向并刹车,还是将人蹭撞到了路边。 陆问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向芜茵的膝盖。她膝盖撞破,正向外流着血,连衣裙上都沾上了膝盖上的血丝。陆问岚急出了哭腔,一边扶着芜茵的手臂,一边怒目看向陆砚怀:“叔叔,你看芜老师的腿。” 陆砚怀冷淡地瞥他一眼,弯腰低头看芜茵的伤处。小腿的肿胀淤青不算,膝盖上的伤口正流着血。长裙裙摆沾着地上脏污的雨水,蹭到了她有些肿胀的膝盖内侧。他眉头紧皱,用手帕先轻轻擦去了她伤口附近的雨水,声音轻了一些:“芜老师,抱歉,我先带你到医院。” 芜茵也只是在被车蹭到的瞬间被吓的脸色苍白了一些,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她摆了摆手,先将自己身边散落的试卷收起来塞到包里,扶着陆问岚的手要站起来:“不用了,只是破了点皮,没事。” 虽然这么说着,但腿间的痛楚还是让她小腿一弯,陆砚怀抬手就扶住了她的身体,侧眼看向一旁正欲伸手的陆问岚,声音冷冷的:“你滚过去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燃烧 芜茵还记着当时贺知延说过的话,本能地想要与他保持距离,但腿上传来的疼痛让她难以挪动。她只得先缓了缓,看向自己的膝盖解释道:“不用了,陆先生。只是蹭破了皮,我回家消下毒就好了。” “芜老师,这样的伤口是没办法自己处理的,”陆砚怀扶着她的手臂,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伤处,“你现在都已经站不稳了,还不去医院吗?” 陆问岚自知心虚,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装到芜茵的包里,灰溜溜地将车门打开。陆砚怀将芜茵扶到车内,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缩着不敢出声的陆问岚,神色一冷。 芜茵手肘处也有点磨破的痕迹,因为有些疼,她不由得低头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一旁的陆问岚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芜茵裙角的水渍:“老师,你疼不疼?” 芜茵是对他最好、最温柔的老师,也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如果不是他乱跑,芜茵根本不会被撞到。想到这里,他内疚的几乎要哭出来。 “我没事,只是破了点皮,”芜茵侧头看他,声音里有些无奈,“下次这么黑的地方不要乱跑了,要是被车速过快的车撞到,就不会只是擦破一点皮这么幸运了。听到了吗?” 到急诊是十分钟以后,陆砚怀打开车门将芜茵扶了下来。他看向她的裙摆,脱下西装外套弯腰系在她腰间,挡住了她跌倒时身后被雨水浸湿的部分。芜茵微微一怔,刚说了一声谢谢,陆问岚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急诊推了一个轮椅过来:“老师,快坐。” 今天急诊的人不多,见芜茵进来,电脑前的女医生将手上的心电图放到一边,低头去看芜茵的腿:“怎么了这是?” “被车蹭了一下,膝盖有点破了,”芜茵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医生,低头道,“麻烦您了。” “姑娘,这叫蹭破了点皮啊。伤口这么深,需要缝合,缝合以后还要打一针破伤风,”医生抬了抬眼镜,看着她的膝盖喊了一声,“胡护士,先给她把伤口消毒。” 女医生转过身去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将身份证在机器上刷了一下还给芜茵,说话间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陆砚怀:“家属可以先去缴费了,看她腿部的活动情况应该没有骨折,但是小腿有软组织挫伤,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照个CT。” 芜茵平时过得节俭,习惯了有什么小病小痛都自己处理,不舍得在医院花钱,听到这话便摇了摇头:“陆先生,不用了。” 陆砚怀没应她的话,他低头看着芜茵膝盖上的伤口,慢慢地抬头看向陆问岚,他脸色阴沉,目光冷的像是能杀死面前的人。陆问岚不敢看他,抱着芜茵的包躲到她身边:“叔叔,你去缴费吧,我陪着老师。” 芜茵还想着贺知延可能会像之前一样在学校附近等她,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贺知延发了一条短信。不过短信刚刚发出不到五秒钟,手机屏幕上瞬间跳出了他的名字。她接起电话,先是道了一声歉,随后听到电话那边低沉的声音。 “现在在哪儿?” 芜茵声音一顿:“……医院。” 那边好像沉默了两秒:“哪个医院?” “学校附近的二附院,”芜茵声音很轻,“没事的,你不用——” 电话挂断了。 芜茵抿了抿唇,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贺知延生气,这次可能真的让贺知延在学校门口等久了他才会挂断电话,早知道她应该早点和他说一下才是。只不过被撞倒以后脑子有点懵了,没想到这一点。 女医生戴上了手套,将芜茵伤口附近沾着的灰尘土粒冲干净。芜茵的伤口很深,需要用生理盐水在伤口处反复冲洗,她咬紧了牙关,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裙子。陆问岚捂着眼睛不敢看,护士见状在一旁笑了一声:“小朋友,到一边去坐着吧。” “忍一忍啊姑娘,打麻醉有点疼,”医生将她的伤口反复清洗干净,拿过护士交到她手上的针筒,低头在她伤处附近打上了麻醉,“缝的时候可能还会有点感觉,就是皮肉拉扯的感觉,但不会疼,忍一忍,很快就缝好了。” 芜茵点了点头:“麻烦您了大夫。” 陆砚怀缴完费回到急诊,医生正在给芜茵缝合伤口。她转过头不去看自己的伤口,脊背好像绷紧了,不知道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原因,手掌攥的紧紧的。从出事到现在,他好像还没听到她嘴里冒出一声类似于“疼”的字眼。 听到最多的是那两个字——没事。 他正欲低头问她些什么,急诊室中便走进人来。贺知延看着站在芜茵身侧的陆砚怀,眸色依旧平静。他和一旁的护士轻声说了些什么便走到芜茵身边,弯腰低头看向她膝盖上的伤口。她肌肤白嫩,膝盖上的伤口狰狞鲜红,已经用针线缝了一道。除去这个伤口外,她膝盖内侧肿胀发红,小腿上还多了几块大而明显的淤青。 芜茵应该是很疼的,她手指揪着自己的裙子,牙齿将唇瓣咬的泛白。 他看着她的神色,一言未发,终于抬头对上陆砚怀的目光。 陆砚怀也正看向他。 “知延。”芜茵见他来,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西装袖口,仰头看向他的脸。贺知延什么都没说,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陆砚怀手中的病历和缴费单,再度弯腰看向芜茵的伤口。只是这次目光一转,他看到了她腰间系着的灰色西装,扶在她轮椅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 “茵茵,”他握紧她有些轻颤的手,起身将她的上半身拥到自己怀里,低头轻声道,“别怕,很快就缝好了。”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暴戾情绪。陆问岚在一旁低着头,小心地站到他身前,揪紧了自己怀中的书包:“贺叔叔,对不起,是我乱跑才会让芜老师被撞到的,我叔叔骂过我了。” 贺知延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陆问岚,目光阴冷,但只不过是低头抬头的间隙,他神色恢复如常,像寻常一样平静优雅。他手掌轻轻地摩挲着芜茵的后背,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温和,淡淡道:“知错就改,也是好孩子。” “缝好了,注意这几天不要碰水,”女医生缝完最后一针,将剪刀放回弯盘,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两位男士回避一下,要打针了。” 医院禁烟,陆砚怀含着烟站在急诊的门口,并没有点燃,而是看向身侧的贺知延。他也正摩挲着手中的烟,在一片寂静中按了一下火机。火机咔哒的响声在没有声响的医院大厅内十分清晰,他正想开口说什么,脸前便燃起一簇火苗。 贺知延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按下火机,火苗忽地向上一窜。那簇灼热的火苗快要窜到他的眼睛上,热气在滚动。陆砚怀没有避开,他抬眼看向贺知延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含着烟的唇微微一动:“贺总,医院禁烟。” “陆总,你从亭抒那里应该也能知道,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我都不太在意,”贺知延慢慢道,语气依旧保持着惯有的礼貌,“但是茵茵的事情除外,我不喜欢有男人和她靠得太近。” 陆砚怀闻言,眉头轻轻一皱:“贺总,把人当成物品可不是个好习惯。” “那陆总应该也知道,随便碰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贺知延松开手,火苗瞬间熄灭,却随着他按下的动作又再度燃起,只是这次距离陆砚怀的眼睛更近了一些。火光映上他的瞳孔,带着淡金色的光芒。 “如果这种事还有下次,”贺知延眯了眯眼睛,手指一松,低声道,“这点火烧到您侄子的眼睛时,希望陆总不要觉得冤枉。” 电话 打完针以后还要留观二十分钟,芜茵看向一旁始终低着头的陆问岚,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看着芜茵被纱布包扎好的膝盖,眼里像有泪光闪烁,抬手抹了一把,校服袖口就湿了一大片。 “我没事,别哭了,”芜茵从包中拿出纸巾,抬手擦了擦他的小花脸,“你为什么见到你叔叔就跑?” 碍于父亲男子汉大丈夫的教导,陆问岚不想太丢脸,所以没有哭出声。他接过芜茵递来的纸在脸上擦了一把,轻吭了一声:“我昨天上学以前打了一下篮球,结果球飞出去把他养的几盆流苏兰砸了。” 芜茵虽然没听说过这种兰花,但隐约能感觉到应该价值不菲,不然陆问岚也不至于晚上怕的不敢回家。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你回家要和叔叔道歉才是,他生气的可能不只是那些兰花,而是你做错了事以后没有向他道歉反而逃跑了。今晚你回家给叔叔道歉,知道了吗?” 陆问岚抹着眼泪点了点头:“老师,那你是不是明天要请假了?” 伤成这个样子,恐怕是要请一天假。只是明天她有三节课,芜茵还在犹豫着一会儿怎么给领导发微信。老师们都有自己的事情,一般不喜欢突然调课,还是有些麻烦。她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再难过,声音停顿了一下。 “我会和你们英语老师调一下课,你不用担心,”芜茵看着他哭的脏兮兮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一声,“要是平时你违反纪律的时候也这么哭,说不定我就不会生气了。” 陆砚怀进来的时候就见芜茵正伸手给陆问岚擦着眼泪,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贺知延,上前将陆问岚提着衣领放到了一边。 芜茵手中还拿着纸团,他俯身看了一眼芜茵腿上包扎好的伤口,沉声道:“芜老师,赔偿和误工费我会让秘书计算后再联系你。今天的事情很抱歉,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及时联系我。” 贺知延紧紧盯着诊室中的两个人,目光如同笼罩在夜色中的海。 芜茵知道自己即使摆手说不用,陆砚怀还是会坚持赔偿,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开始寻找贺知延的身影。低头间她看到自己腰间的西装外套,忙伸手解下来,双手递给他:“陆先生,谢谢,只是可能被雨水弄脏了。” “没事,让你受伤本来也该是我过意不去,”陆砚怀接过她递来的外套,抬头瞥了门外的贺知延一眼,“既然贺总在这里,我就不多打扰了。芜老师,如果伤口还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和陆问岚会负责到底。” 芜茵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出去,轻轻松了一口气。职业病犯了,本来还想再叮嘱一下陆砚怀回家以后千万别打孩子。又想到贺知延不喜欢她和陆砚怀接触,所以这话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她看着向她走过来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道歉的说辞。 贺知延却走到她身前,俯下低头,一把将她从轮椅中抱了起来。芜茵下意识扶住他的肩,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明明他神色如常,不知为什么,芜茵还是感觉他似乎是生气了。 穿过寂静的医院大厅,司机已经在门口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芜茵被小心地放到了后座的座椅上,贺知延坐到她身侧,手中尚还拿着几张检查单。他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目光扫过她膝盖上的白色纱布,顺势将自己的外套盖到她的膝上。 芜茵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和陆砚怀同时出现在医院的事情,声音轻轻顿了顿:“因为学校门口没有路灯,我拉住陆问岚的时候不小心陆先生的车撞倒了,所以他才会送我来医院。外套是……我磕倒时裙子后面沾了泥水,陆先生才会把外套借给我暂时挡一下。” 贺知延从这几张检查单中抬眼,侧头看向她。芜茵在外面微弱的灯光照映之下,眼睛看起来亮而湿润。他想起她在急诊忍痛时的神情,即使疼的手都紧攥着裙子,也没有吭一声。现在麻醉的作用应该快过了,正是伤口最痛的时候,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对他解释。 芜茵见他没有说话,声音迟疑了一下:“抱歉,我以后会和陆先生保持距离的,今天是一个意外。” 贺知延低眸,抬手揽住她的腰身。芜茵的腿不方便行动,他略微起身就抱着她坐到了自己怀里。她身体僵了僵,随后向后仰到他怀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问出口,静静地坐在了他怀里。 “芜茵,你受伤以后该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是你疼不疼,还有哪里疼,或者是需要什么,”他低声道,目光看向她的腿,“而不是道歉或解释,受伤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道歉。” 芜茵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活着,所以下意识想到第一件事是道歉。那天贺亭抒走之前在卫生间和她聊天,也不知她那会儿是不是还醉着。她看向镜子中的芜茵,语气不带着醉意,显得格外认真。 “我很了解贺知延,你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工作、钱、房子、珠宝,或者是一切能换来钱的东西,”贺亭抒倚着门道,“除了爱。” 她想贺亭抒的意思是在提醒她别在这场游戏中爱上贺知延,这样不至于最后无法收场。 可是她想要的就只是钱,以及那张脸。给谁打工都是打工,而老板又恰好有着一双与某个谁十分相似的双眼。有谁会在打工的过程中爱上老板呢?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手中的毛巾拧干,看着镜子中的贺亭抒点了点头。 就像现在一样,给老板道歉和解释都是为了生活,她还没有痴心妄想到觉得贺知延会有多么心疼她。作为条件交换主动的一方,贺知延足够绅士和礼貌就已经十分幸运了。钱也比虚无缥缈的爱重要得多,可以让她完成学业,让她能为妈妈的治病,让她能一点点盖好自己的小房子。 至于贺知延的爱,他爱谁或者不爱谁——和她有什么关系,芜茵想。 “打了麻醉的,不疼,”芜茵在他怀中摇了摇头,手轻轻抓住了他的领带,“不用担心,医生说很快就可以好了。” 贺知延在她腰间摩挲的手一停,不禁抬眼看向窗外。芜茵很懂事确实是一个优点,但是在这种时候,似乎懂事过了头。他以为芜茵至少会撒个娇,说些想要的东西,再不济也会说一下疼痛的感受。谁知道她只会说一句没事,然后静静的再也不说话。 他心中不知怎么就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怀抱着芜茵的手慢慢收紧了。芜茵被他箍在怀里,因为他的力道而轻轻哼了一声,不得不将头枕到他肩侧,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贺知延的手掌:“知延,有点疼。” 他故意收紧的手慢慢松下来,想起那夜之后芜茵的腰上还有他留下的淡淡淤青,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揽着芜茵的腰,低头道:“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暂时不要上班了。” “好。” 芜茵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领导发微信请假,直到请假和调课的事情都确认好了才躺到床上。她关了屋内的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身体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床中。倒在这张床上时,身体像被温暖的海水包裹着,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从枕下拿出那张照片。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什么样子。 她将照片贴到心口,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手掌覆上了自己的眼睛,声音终于缓缓地从喉咙里发出来:“好疼啊,你今晚来我的梦里好不好。” 车开过了两三个路口,陆砚怀在红灯前踩下了刹车,接起贺亭抒的电话。她似乎又喝醉了,声音听着醉醺醺的。他将声音调小了一点,那边就传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 “你对芜茵干什么了啊?贺知延打电话和我狗叫,说如果我再带着你靠近芜茵,他就把我的卡全停了,”贺亭抒声音一顿,“你干嘛了?” 陆砚怀没有说话。路口对面高楼上的广告大屏正好切换到了明珠山庄的概念图上,巨大的屏幕上一座庄园的设计效果图缓缓上升,又慢慢展开。背靠着风景秀丽的珠山,富丽堂皇的八栋主楼围绕着珠山湖依次排开,随着广告屏的浮动而延展变化。 陆砚怀目光一动,声音隔着手机传了过去:“亭抒,你确定明珠山庄只值30亿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蓦然停住。 绿灯在此时亮起,陆砚怀转过弯,听着那边沉默的人笑了一声。 “我不小心少说了一点嘛,那天酒喝太多了,”贺亭抒的声音慢慢的,“是180亿喽。” 雨虽然下了几天,但明珠山庄主楼的桩基础施工还是在按照预期进行,十台混凝土泵车已经陆续离开了工地,工程师正在评估进行填土夯实的时间。 连日的细雨让整个工地泥泞不堪,主楼对面的巨大的塔吊下正有工人在清理着地面的沙石杂物。从临时工棚中向外看,整座珠山都蒙在淡淡的烟雾中。乔裕为贺知延撑着伞,将他过目以后的文件收了起来:“贺总,五点还有会议。” 他为贺知延撑着伞,和他一路走出工地。 工地上到处都有施工的轰鸣声,车门略微隔开了一些声音。贺知延闭目养神,听着乔裕说着今晚的安排,随即睁开了眼睛。他扫向身旁暗着屏幕的手机,打断了乔裕的话:“芜茵的伤怎么样了?” 连着五天出差外加会议,他刚刚返回平江,还不知道芜茵的伤口恢复的如何。 乔裕略微愣了愣,不禁低头:“昨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芜小姐正在上课,她回复短信说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贺知延手指一动,目光盯向了自己的手机。 芜茵好像深谙绝不多话的道理,从没有主动打听过他的消息。这四天来他自然也没有收到一通电话,如之前一般,总是他或乔裕打电话过去,然后芜茵在学校门口等待着他的车。她既不多问,也不主动,像是并不关心他在做什么,但在上车以后就乖乖地坐到他怀里。 乔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领神会地轻声道:“贺总,需要我给芜小姐打一个电话吗?” “不用。” 贺知延扔下两个冷冰冰的字,再度闭上了眼睛。乔裕见状应了一声,从副驾驶上转回头去,只是刚刚转过头,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打个电话给她,”贺知延看向车窗外,声音淡淡的,“告诉她今天我去接她。” ———— 茵茵今晚又要在可以哥这里加班了(… 突袭 乔裕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为难,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记录本,低头道:“贺总,今天芜小姐打电话说过因为两个班级要在珠山开展校外实践,他们已经提前到了风景区的民宿留宿,还要在珠山待两天。” 贺知延没有说话,他抬眼看向车窗之外,绵绵细雨好像停了。 民宿在珠山风景区的入口附近,是一幢视野开阔的三层小楼。据民宿老板说因为一个项目,从民宿往东的整片土地都已经被划进了改造区,民宿也会在不久之后被拆除,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接待客人。芜茵觉得有些可惜,她碰了碰窗前的风铃,身后传来学生兴奋的各种叽叽喳喳的声音。 两个班一共64个学生,因为兴奋在走廊上乱成了一锅粥。隔壁班的男老师一手提着一个调皮的男生,在走廊上吼了一声:“都快回去睡觉,谁回去的最晚被我抓到,明天就背着大家的水杯爬山。” 他话音刚落,走廊上的学生瞬间就作鸟兽散。 芜茵和他一南一北,开始挨个确认每个房间的学生数量。外面的小雨似乎停了,芜茵打开最后一间学生住的房间,里面的学生见她进来,立刻窝到了被子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她:“老师,你什么时候睡觉啊?” “等你们睡着了以后,”芜茵给她们关上房间的灯,“快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其中一个女孩子正仰头看着墙上贴的海报,芜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墙上的海报画了一个正怀着孕的母亲,旁边是四个大字“血浓于水”。她走到床前,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被子:“快闭上眼睛睡觉了。” 确认她们都躺在了床上,芜茵关好了门。她还没有睡意,径直走向了房间外的公共休息区。坐在这里,能向外看到珠山风景区的一侧,湖水和山峰铺开,是在山下看不到的景色。她坐下来,轻轻趴到了桌子上。 血浓于水吗? 怀孕的时候,邬立梅或许是爱她的。可生下她,发现又是一个女孩子,她的爱就终止了。等到自己有赚钱的能力以后,她的爱又神奇地恢复了。作为母亲,邬立梅的爱好像是有条件的,能为弟弟提供价值时,母亲是爱她的,不能提供价值时,母亲的爱就消失了。血缘就像一个借口,在需要女儿时可以轻易地提起,不需要女儿的时候就谁也不会主动说起来。 不过邬立梅的算盘还是空打了,对芜茵来说,血缘不重要。没有爱,血缘不过是无用的枷锁。 她这么想着,站起身来。在走廊上听屋子里已经没了学生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都已经睡着了。她返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刷了一下门卡,只是还没等推开门进去,身后就像是有脚步声停住了。 她手上一动,警惕地侧过头,只见五天未见的人正站在她的眼前。 贺知延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的纽扣已经松开了两颗,看上去有些疲惫。他低眸看着她,目光扫向她的膝盖,随后才开口:“茵茵。” 芜茵有些惊讶,不知道贺知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顾不得什么,怕在走廊上会被学生和其他老师碰见,伸手抓起他的手臂将人带进了屋内。插上房卡后,屋内的灯全都亮了起来。芜茵转身扣好防盗链,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按到了门上。 贺知延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低头靠近她的耳畔。芜茵已经习惯了他的亲密接触,没有下意识反抗,紧接着就被抱得更紧。她腰侧被按的疼了一下,但没有声张,侧头看向他的脸,轻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说完她就想到乔裕说过贺知延这五天都在出差,那今天来找她的意思不言而喻。芜茵瞬间觉得有些难为情,民宿的隔音比较差,相隔的两个房间如果声音稍微大一些就可以互相听到,而她左边是另一个老师的房间,右边则是学生的房间。 贺知延没有回答她的话,手掌摩挲着她的小腹:“茵茵,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快好了,走路没问题。”芜茵道。 贺知延弯了弯腰,一手撑住了门,另一只手却从下方顺着她的衬衫滑了进去。芜茵不禁咬紧了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走廊里可能随时会有学生或者老师经过。 衬衫下的手慢慢地上滑,腕表碰到她肌肤时有些冷,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伸手抓紧了自己的衬衫下摆,小声地开口:“这里……可能会有人听到,去床上好吗?” 她声音很轻,贺知延权当没听到。芜茵的胸衣是前开扣的,单手就可以剥下来,不过他并未去碰那个开扣,而是直接轻轻掀起了她的胸衣,手掌瞬间包裹住那团绵软。芜茵轻轻哼了一声,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动了一下。被人从身后怀抱着这样拨弄,她挣也挣不开,只得低头忍着不发出什么异样的声音来。 芜茵身上似乎热了起来,手掌触碰时能感觉到温度的变化。他手掌慢慢地揉捏着那团饱满绵软的乳肉,侧头靠近她的耳朵:“茵茵,这几天有想过我吗?” 芜茵正难为情,听到这话便怔了怔。她在非工作时间一般不会突然想起老板,加上学校的事比较多,所以这几天她没想起过贺知延这个人来,只有在接到乔裕的电话时才会想一下要怎么回复才妥当。 “想过,”芜茵在心内叹了口气,开始昧着良心回答,“想过的。” 贺知延听着她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住。他从那一团温软中挪开手,却又顺着她的长裙探到了腿边。芜茵咬着唇,忍着身后人肆意的动作,一只手徒劳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茵茵,撒谎不是个好习惯。”贺知延低头道,手指熟门熟路地探到她的腿心。隔着内裤,他手指轻轻地触上去,引得怀中的人身体猛然颤了颤。芜茵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贺知延好好的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腿心的那两根手指,正隔着一层布料,缓缓地在那条软缝儿中摩擦。她腿都要软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求饶:“别在……唔……” 她话还没说完,唇便被堵上了。身下的手指隔着一层内裤,慢慢地揉捻滑动。而口中的呼吸也被他夺去,她被迫转过头着头卷到他的亲吻里,隐约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撑在他手臂上的手轻轻颤着:“门外可能会有人……经过。” 贺知延好像充耳不闻,他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轻松地拨开她被水液浸湿的内裤。柔软细腻的湿地已满是充沛的水液,他指腹贴到那颗因为情动而鼓起的花蒂上,只不过轻轻按了按,怀中的芜茵就低下了头,双手抓紧了他的手臂。 她忍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巨大快感,羞耻和因为被拨弄而生出的欲念混杂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地就想逃离。可身后的人如同铜墙铁壁,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任由他的手指作乱。裤链拉开的声响让她从混沌中勉强提起一丝精神,紧接着,腿心便被粗长硬热的肉棍抵住。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下柔软的湿缝儿便被磨了过去。 她腿一软,被他一只手捞了起来,顶在了门前。 身后的人穿戴整齐,衣冠楚楚,唯有裤链处开了,微热的凶器抵着她湿润的花缝儿磨撞着。芜茵眼泪都快被逼了出来,被巨物碾着花蒂狠狠撞过去,水液一股股地从穴里向外冒。贺知延似乎低低喘了一声,低头吻向她的耳垂:“茵茵,好多水,都把我沾湿了。” 芜茵羞的想捂住耳朵。她不明白贺知延怎么平时那么温柔礼貌,但唯独到了情事上就不听一点求饶。她被身下的汹涌快感弄得几乎站不住,那硬热的巨物却一刻也不停,顺着她的花缝儿又向下,在穴口轻轻地磨蹭。 “腿疼,”芜茵没了办法,声音像从齿缝间挤出来,侧头想看他的脸,“一直站着,腿好疼。” 贺知延的动作终于停住。他低头去看芜茵的腿,她两腿发晃,看起来马上要站不住。再向上看,她眼角似乎湿了,正看着他的眼睛。 刚才还抵在她腿心肆意摩擦的东西,随着裤链拉起的声音收了回去。芜茵被拦腰抱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到了白色的大床上,风铃的声音叮叮当当。贺知延将她放到床上,坐在床边,低头看向她的膝盖。 纱布已经拆了,但那道伤口仍是暗红的,有些狰狞。 养花要费许多心力,土壤、空气、水分、温度,还有精心的呵护。养情人也差不多,虽然也可以和某一盆花一样随时换掉,但要再找到一支类似合心意的花朵却不太容易。他托起她的小腿,让她的脚踩到自己的西裤上,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伤口。 虽然他还没愚蠢到认为自己的这种心情是心疼,但看到芜茵皱起的眉,他还是抬手揉了揉眉心。 “茵茵,我当时说如果你的伤口有问题,要及时给我打电话,”贺知延低声道,声音淡淡,“你还记得吗?” 芜茵的伤口早就不疼了,她也是试探着这样说看贺知延会不会停下。她闻言点了点头,又慢慢道:“乔裕说你在出差,我知道你很忙,不想打扰你。” 贺知延拉过被子盖上了她的小腿,低头看着芜茵的神情。现在开口问她为什么五天来一个电话也没有,似乎显得他是在妒忌。他看向她的手机,询问的语气依旧很淡:“茵茵,可以看一看你的手机吗?” 芜茵有些疑惑,但还是拿起一旁的手机。她输过密码后将手机递给了他,贺知延手指在屏幕上一顿,看向通讯录中自己的号码。乔裕的备注是乔助理,至于他的号码备注也是很礼貌客气的三个字——贺先生。 他目光一凝,将手机还给芜茵,声音停了停:“茵茵,刚刚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一位男士,好像住在你旁边的房间,他也是这次课外实践活动的老师吗?” “对,他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这次实践是两个班一起进行的,”芜茵从包中翻出课外活动的时间表给他,指了指上面的日程安排,“本来是两天的,但是担心天气又会下雨。所以明天上午爬山,下午返回。” “你的腿现在可以爬山吗?”贺知延皱起眉头。 “可以,毕竟没有伤到骨头。我想爬上去看看山对面正在建的房子,”芜茵看向窗外,“好像正在建设,看起来特别大。” 那片很大的建筑工地在珠山湖的对面,湖岸旁的塔吊上还有灯光闪烁。傍晚雨停了,芜茵看到第二栋楼正在浇筑混凝土,声音远远的都能传过来。她不禁想象到那栋楼建起来的模样,一定是一座很漂亮、坚固的房子。 贺知延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明珠山庄的建筑工地。他目光一动,转过头看向芜茵,抬手将她抱到了怀里:“喜欢看建房子?” 他终于听到从芜茵口中听到了第一个需要。 芜茵正要回答,门却被突然敲响。 男老师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闷闷的有些不清楚:“芜老师,出什么事了吗?我听到你好像喊了一声。” 男朋友 芜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飞快地下了床,思考着到底是把贺知延塞进卫生间还是塞进被子里。考虑到第一种的后果,她掀起被子就盖到了贺知延身上,低头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目光里带着些恳求。 贺知延看着自己身上被猛然盖上的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芜茵一把压住了手臂。她低头看着他,凑上前去在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看起来十分诚恳,她轻声道:“这个老师很爱传八卦的,被他看到你不太好。” 芜茵不等他说什么,拉着被子就将他盖起来。她一面回应着门外人的话,一面快步走过去,拉开防盗链打开了一条门缝儿:“何老师,我没事,膝盖刚刚不小心碰到柜子上了。” “哦,这样啊,没事我就是问问,”男老师看着芜茵的脸,又向房间里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也是怕出什么事,你记得把门锁好。” “好,谢谢你了何老师。” 芜茵关好门,回头看床上的贺知延。他已经坐了起来,手搭在被子上轻轻点着,抬头望向芜茵的脸,目光里有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芜茵坐到他身边,先试探着用手碰了碰他的手掌,随后就歪到他怀里。 芜茵很不会撒娇,动作看起来都有些生硬。贺知延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亮亮的,手掌和他的手迭在一起,慢慢晃了晃。 “上楼时,我正巧听到这位老师在和他的朋友打电话,他提起这次和自己一起来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老师,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贺知延语气一停,手掌托起她的脸,指尖拨开她脸侧的发丝,“茵茵,你打算把这个发展的机会给他吗?” 芜茵惊讶地眨了眨眼,她坐起来摇了摇头。虽然刚入职的时候,隔壁班的这位男老师确实给她送过几次小礼物,但她都已经拒绝了,除去这次实践活动以外,她不怎么和对方接触,平时顶多在开会的时候说几句话。 “那你会怎么做?”贺知延的语气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她却隐约感觉到面前的人连气息都冷了一些。芜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他和我表白心意的话,我会拒绝的。” “假如他还是不肯放弃呢?”贺知延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茵茵,你要怎么办?” “这样的话,我会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芜茵想了想,正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问道,“我可以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珠山风景区开发的很完善,但到山顶海拔太高,为了安全考虑实践活动就到半山腰结束。上下一个来回,将出发前还兴奋不已的几十个学生累的早就说不出话,个个都瘫倒在了回程的大巴车上。 芜茵腿伤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上山后是坐索道下来的。在索道上能看到珠山湖对岸的工地,那边似乎是在趁着上午天气晴朗加紧施工,整片工地上随处可以见到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她将学生都送上大巴车,向着上面的男老师招了招手:“何老师,你先带孩子们回去,我坐下一班车。” 因为民宿老板反应房间有损坏情况,也不知是哪个学生搞的,所以她还要回去确认和善后。男老师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还算晴朗的天色,忍不住道:“芜老师,那你尽快回去,我看天气预报从下午到晚上好像有一阵子会下暴雨。” “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会尽快回去的。”芜茵和他招了招手,大巴车慢慢地从山下驶离了。珠山风景区的班车一天固定四班,但好在贺知延说会来接她,所以等不到班车也没关系。 民宿老板正在打扫卫生,见芜茵跑进来,他指了指墙上的痕迹叹了口气:“芜老师,你们学校的孩子破坏力也太强了,我这墙面刚刷了没多久。不过这房子快要拆了,墙面就不算什么了。问题是这个窗帘——我原本还要拆下来用呢。” 芜茵看着被画满各种黑笔印儿的蓝色窗帘,轻轻吸了一口气,她连忙点了点头:“真不好意思老板,您看要赔偿多少钱,都由我们来承担。” “三片窗帘,就按半价给你算吧,”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我那儿有买来的发票,你看看价格,我也不坑你。” 芜茵站在走廊中等着老板去取发票,楼梯那头传来脚步声,有装修工扛着梯子走了上来。见是芜茵,他把手中的折迭梯收了收,避免梯子不小心碰到她:“芜老师,你们还没走啊?” 对方大概四十多岁,负责来拆民宿走廊尽头的一盏吊灯。昨天刚到时芜茵带着学生在公共休息区等待,正巧碰上这位装修师傅在这里休息,于是就聊了一会儿天。也正是从他口中,芜茵才知道对面正在进行的是桩基础工程中的混凝土浇筑。一般来说,浇筑混凝土不会在雨天进行,但昨天只是绵绵细雨,加之往后几天都是雷雨天,所以工地才会抢在雷雨天之前赶紧完成这项任务。 “我还有点事,处理完就走,”芜茵道,“您的工作也还没结束吗?” “啊,干完这点就得了,”工人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对面,“芜老师,记得早点走啊,听说下午要下大雨了。” 芜茵点了点头,为他让出走廊中间的路来。这时老板终于从柜台下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了发票,他将发票展平按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芜茵确认了一下价格就将钱转到了老板的微信上,又道了一声歉:“不好意思老板,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在这开店七八年了,这地方要拆了,我想能保留下来的东西就尽量留着。”老板看向芜茵的身后,对岸工地里巨大的塔吊正在工作。门口显眼的广告牌上呈现着一幅巨幅的设计概念图,正对着珠山风景区的入口。 “人家的房子要盖起来了,我们的房子要拆了。” 芜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道过谢后转身要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道:“老板,今天早上我闻到二楼好像有点淡淡的味道,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腐坏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下。” 因为在民宿耽误了一些时间,等芜茵走到公交车站牌前时天刚好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柏油马路上,她撑着伞躲到公交车站牌旁避雨的亭子里,接起了赵蓉打来的电话:“赵姐,怎么了?” “芜茵,学生都回来了,你怎么还在那里?”她语气有些着急,“我看新闻说有一辆运木材的车在珠山路上侧翻了,压扁了好几辆车,把出去的路口都堵死了。你现在在哪里?” 噼里啪啦的雨声影响了芜茵的听力,她堵住一只耳朵,终于听清赵蓉的话,攥着包的手猛然收紧。赵蓉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她回过神来,声音有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赵姐,你确定吗,你能在新闻上看到出事的是什么车吗?” “啊,看着有黑车也有白车,看不清什么牌子,记者镜头都被雨水糊了。” “我现在没事,不好意思赵姐,我先打一个电话,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你。”芜茵挂断了赵蓉的电话,急切地翻到了通讯录。她倚在公交亭的柱子边等待着,心在胸膛里狂跳,而耳边拨出去的号码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忙音。 她手指滑动,立刻又拨向了乔裕的号码,和上一个号码一样,只有无尽的忙音传到耳中。 芜茵站在原地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撑着伞冲到了雨中。她来不及擦拭飞溅到身上的雨珠,紧靠着柏油马路的路边向前走去。还好风不算很急,她将裤腿挽起,用伞撑在前方挡住雨水,快步向前跑去。 盘山公路到珠山路段不算太长,芜茵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路边的指示牌。快到珠山路的出口了,她隐隐地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响。有十几辆车都堵在了前方的道路上,她从车旁加快脚步跑过去,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新闻中的货车侧翻躺在雨中,左侧有一辆被压扁的黑色轿车。滚下来的木材砸扁了后方几辆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将车冲击到了路沿旁后又开始七零八落地滚动,挡住了后面的路。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夹杂在了雨声中。 她撑着伞的手不禁一抖,消防正在锯着被压扁的黑色轿车的车门。嘈杂的雨声已经让她快听不清身边的声音,她呼吸颤了颤,身后传来一声急刹车的声响。她腿一软,紧紧攥着手中的伞转过头去看,只见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来。 贺知延坐在车内,抬头看向她的脸,目光却瞬间凝住。 芜茵的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眼睛红红的,握着伞的手正在颤抖。雨水几乎将她的衬衫完全湿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睛像是被雨水糊住了一样,声音在茫茫的雨中被压过去,带着一丝哽咽:“你怎么不接电话?” 柔韧 前面的车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 每次在珠山路都要堵车,贺亭抒不耐烦地看着前面堵起的车流,本想按喇叭,但还是忍住了。雨点砸到车窗上,她不禁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雨势。她觉得很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二十二岁时的睡眠终究不能和十二岁时相比,已经过了那个躺在地上都可以睡着的年纪了。 尤其还是在雷雨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异常讨厌雷雨天,除非有道雷把贺知延的花房劈了。手机那边的声音停了停,她懒懒地仰到车后座上点了一支烟。 “你知道贺知延这个人有多神经吗?因为芜茵给他的号码备注的很客气,给我的号码备注是亭抒,”贺亭抒的手重重砸了一下方向盘,好像被气笑了,“他就觉得肯定是我对芜茵说他的坏话了,神经。芜茵又不是把心也卖给他了,他凭什么管东管西。” 雨声越来越大,她关了车上的音乐,悠悠地吐了一口烟气。 “你说贺知延会有失态的那一天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他失态过。他是那种即使被别人指着鼻子骂都面带笑容的人,然后再千百倍地阴回去,”贺亭抒哼笑道,“他和我妈一样,最喜欢体面。” 前方的车流好像动了动,贺亭抒伸手拿过手机:“不说了,外面堵车呢,珠山路什么时候再修宽一点,整天堵……”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巨大的响声,如同一道炸开的闷雷。因为这巨大的冲击,旁边的山体甚至滚下了细小的碎石,车身好像随之震了一下,她手中的烟掉落,看着前方不知被什么砸开的车辆,怔了一秒。 自前上方飞来无数根圆柱木材,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滚落,声音像是能撼天动地。她手指抖了抖,猛按了几声喇叭,示意自己前面的车注意。可雷声轰隆作响,前方的车纹丝不动。她来不及多做什么,一把打过方向,车加速冲进了旁边的树林中,飞下的木材犹如砍刀,径直砍向了她身后的几辆车。 树林中有凸起的石块,车身在猛烈的震荡后停了下来。贺亭抒紧抓着安全带,从方向盘中抬起头,抬手揽了揽自己凌乱的发丝。她向后看,只见路上的车辆横七竖八地摆开,被木材砸烂的挡风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手机里传来了一声声焦急的问话,她缓了一口气,拿起了身旁的手机。 “珠山路上出车祸了,”贺亭抒看着后视镜,深吸了一口气,“陆哥,我没事。” 她颤抖的手指夹起掉落的烟,脸色近乎惨白。 贺知延看着芜茵的神情,动作停顿了几秒。芜茵像雨中一支枝条柔韧的垂丝茉莉,花瓣被风吹起来,枝条却任凭风吹雨打不动。 他止住乔裕要下车的动作,自己开了车门。芜茵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撑着伞的手软了软,微红的眼睛被雨水迷住。她伸手要抹,被贺知延攥住了手腕。 贺知延下了车,拿过她手中的伞,屈身抬手就将她抱到了车上。升起的挡板隔开了前后座的空间,贺知延用手帕擦掉芜茵脸上的雨水,将毯子盖到了她正在发抖的身体上。芜茵的唇紧紧抿着,低着头攥紧了毯子的一角,然后就被他抱到了怀中。 “对不起茵茵,可能是因为在山区,又有暴雨,刚才手机没有信号,”贺知延低头去看她微红的双眼,手帕轻轻擦着她脸颊和脖颈上的雨水,“让你担心了。” 芜茵摇了摇头,因为自己的衬衫都湿了,她不想弄湿贺知延身上的西装。不过刚刚要起身,就被他用手掌箍住腰身抱得更紧了一些。贺知延低头到她脸侧,轻轻地摩挲着她还有些发抖的手臂,低声道:“怕我出事吗?” 芜茵没有说话,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一旦肉体消失,人的痕迹也会逐渐消失。她要反复看着那张照片记忆,才不至于让自己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忘记那双眼睛,因为这是他存在过的证据。也因为一双相似的眼睛,她在心内祈祷贺知延一定要长命百岁。 可说心里话,假使撇开这些不谈,她也不希望贺知延出任何事情,就像她不希望身边任何人出意外一样。 “我听同事说这里出了很大的事故,”芜茵稳了稳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显得失态,“你和乔助理都没有接电话,所以我有点担心。” 所以她就冒着雨从民宿跑到了这里—— 贺知延看着她湿透的鞋子和裤脚,目光不由得停住。芜茵是个很安静,很喜欢忍耐,好像性子又有点冷淡的人。虽然这点作为情人来说还不错,但是有时他会尝试着想她不安静、不忍耐的样子。她从来都不会过问他的事情,今天是芜茵第一次开口质问他。 芜茵把他放在心上了吗?他不至于会因为一个情人的惦念就觉得这是什么稀罕事,可芜茵不太一样,能从她口中听到带上质问语气的话是件很难得的事情。谁不喜欢别人为自己破例呢? 贺知延为她披上西装外套,手掌捧上了她的脸颊。芜茵的眼睫轻轻颤动,她看着他那双眼睛,撑在他肩头的手微微一动,随后勾上了他的脖颈。她没有试探和犹豫,带着雨水气息的吻落到了他唇上。 贺知延单手扣紧她的腰身,任由她笨拙地啃了一下他的唇瓣。呼吸交缠的瞬间,他按住了她要停住后退的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深切而绵长的吻带着长驱直入的势头,她唔了一声,细碎的声音被吞没,连同发冷的手掌都被他按到了怀里。 车外大雨倾盆,她陷在他的怀里,亲吻的呼吸声快隔绝了雨声。 她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乔裕还在开车。她低了低头,将脸埋向他的脖颈。贺知延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他明明抽烟,身上却没有烟草的气息,只有淡淡的、不可名状的香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觉得刚刚的亲吻有些鲁莽,不禁将脸埋的更深了一些。 “贺总,那边的消息说预计通车还要两个小时左右,晚上您还要和吴秘书用餐,”乔裕的声音传了过来,“派来的车已经到珠山路入口了,只是需要步行过事故路段,雨又太大,可能会有危险。” “不急,再等等。” 他低头看向芜茵,她呼吸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昨天半夜两个班的男生跑到走廊上胡闹,她和那位男老师将学生一个个关进房间。等回去躺到床上时人像是累傻了,自己都困的睁不开眼,还一面躺到他手臂上,对他道歉说吵到他休息了。 想到这里,他将她身上的外套轻轻盖紧。 下了一天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赵聿时躲在车里面抽烟,烟气从降下的车窗缓缓地飘出去。电台里正在播报昨天下午珠山路的连环车祸,他倚在车座上,将电台的声音调小,刚要闭目养神,车窗里就伸进来了一只手。 他闭着眼睛就钳住了对方的手腕,眉头紧紧皱起。 “哥,别睡了,初步尸检报告出来了,”章登晃了晃他的手臂,将头也探了进去,把文件拍到了他身上,“伤口很小,应该是用水果刀一类的小型锐器刺进去的,刺进心脏一击毙命,看着手法很熟练。” 赵聿时睁开眼,看向自己身上的文件:“还有呢?” “还有就是民宿的老板被吓的坚决不肯上二楼了,毕竟人死在房间里,加上这两天天热又潮湿,尸体腐烂的味道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章登挑了挑眉,“就和我们昨天晚上发现的一样,除了受害者本人的指纹以外没有其他的指纹,也没有多余的脚印、血迹之类的,什么信息都没发现,这个凶手可能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 现场除了受害者本人,几乎没有留下其他人的痕迹,凶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赵聿时翻开他手中的文件,看向上面标注的死亡时间。昨天冒雨赶到民宿时老板被吓的魂不守舍,没问出些特别有用的信息,只说受害者订了三天的房间,而且入住时特别嘱咐不要去打扰,所以老板就没有多问。 直到他被其他客人提醒走廊里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他上楼检查,一间间检查到那间房间才发现尸体。 “死者是鼎润建筑公司的经理,今天上午刚刚拿回来的监控显示在案发前的那段时间只有一个人从他房间门口经过。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监控的死角,但想到房间门口必须从右侧的楼梯上楼,楼梯间有监控,那段时间就只有一个人从右侧楼梯上楼,是个装修工,”章登将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我和小穆刚刚去他家查过了,在案发的那段时间,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什么证明?”赵聿时眯了眯眼,看向他手机中的人。 “他当时和一队来珠山进行课外实践的学生一起待在民宿的公共休息区,虽然学生都在打闹不一定留意到他,但他说他当时一直在和一名带队的老师聊天儿,那名老师可以作证。”章登翻到文件的第四页,用手点了点。 “老师?哪里的老师?” “对,就是老师。”章登低头道,“她叫芜茵,东湖中学的初中老师。” 主人 电梯下行,杭漫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理了理自己稍稍有些凌乱的长发。黑色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裙摆伴随着她挪动的动作摇曳。她把玩着手中的口红,侧头看向站在电梯左侧的人:“贺总,看看我刚收的镯子。” 她伸出手来,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玉镯,色泽通透,在光下更显出不一般的润泽光芒。贺知延低头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杭小姐一向慧眼识珠,镯子的成色很好。” 礼貌的语气透出些冷淡,让人无从说起下一句话。 杭漫不由得转动手腕,向贺知延的方向靠了靠。都知道身边这个人礼貌温和却又不好接近,那双眼睛看人时常常没有情绪,显得冷淡而倨傲。她又按下电梯的按钮,让原本下降的电梯向上升起,红色的楼层数字变动,她的手顺着贺知延的手臂攀上去,探头看向他的脸,红唇轻启:“贺总,这么叫我太生份,吴秘书都直接喊我名字的,你也叫我的名字吧。” 贺知延没有出声,眼前的玉镯有淡淡的绿色在浮动,他抓住杭漫欲触摸到他胸膛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杭漫轻轻一愣,看向他西装上的领带,声音带了一丝笑意:“贺总,今晚有空吗?刚刚有吴秘书在,好多话都说不了,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啊?” 贺知延与她拉开距离,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目光直视着电梯门。他按下电梯一层的按钮,瞥了一眼她的脸,微微一笑:“杭小姐,很抱歉,我的女朋友还在家中等我,杭小姐还是换个人选吧。” 电梯门打开,他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出了电梯。 杭漫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抬起头,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她冷哼一声,抬手拨向那个号码。等了一会儿,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声音在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立刻变得娇滴滴的:“吴秘书,他不上套啦,我早就说过贺知延这个人不喜欢乱搞的,这种方法对他没用嘛。” 芜茵从猫眼中看出去,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她刚刚开门,就迎来了贺亭抒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抱紧了芜茵的身体,脸蛋刚想蹭上去,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提住了衣领。 陆砚怀把贺亭抒从她身上扯下来,右手还拎着一大袋食材,声音一凝:“贺亭抒,做事情前考虑下会不会对对方造成困扰。” 他看向芜茵,淡淡道:“不好意思,芜老师,打扰了。亭抒说你今晚邀请她一起吃饭,我把人和食材送来了。” 贺亭抒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立刻亲密地挽上了芜茵的手臂:“茵茵,好想吃你做的饭哦,快让我身后这个人滚蛋。” 虽然原本是打算请贺亭抒吃一顿饭,但既然陆砚怀将人送过来,还带来了那么多食材,芜茵自然没有将人往外赶的道理,这样做也不礼貌。她上前接过陆砚怀手中的食材,轻轻点了点头:“陆先生,一起吃饭吧,我会做一些简单的菜。” 陆砚怀目光扫过她裙下的膝盖,那处伤口似乎要结痂了。 “行啦,茵茵都留你了,你也别推辞,”贺亭抒拉着他向前走,看到了客厅茶几上的几个水杯,有些好奇地看向芜茵,“茵茵,刚才家里有客人吗?” “对,是两位刑警,找我是想要了解一点事情。”芜茵想要提着食材向厨房走,被身后的陆砚怀接了过去。他从芜茵手中提起重重的两袋食材,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将分好类的蔬果依次摆到她身侧的料理台上。 锅中是芜茵提前炖制的鸡汤,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她道了一声谢,将已经切好的胡萝卜和枸杞倒进锅中。砂锅的热气徐徐向上飘,她系好身上的围裙,用勺子在锅中轻轻搅了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陆砚怀:“陆先生,你吃香菜吗?” 陆砚怀微微抬头:“都可以。” “好,亭抒好像喜欢吃,如果你不吃的话我再盛一个碗出来。”芜茵调了一下火,开始切旁边菜板上的香菜。 陆砚怀从背后看着她的身影。 芜茵有些清瘦,围裙系在腰间显得大了,要多打几个结才可以。她说话做事都很稳,像是不会生气似的,做饭也是这样的风格,细致妥帖。他看着她挽起的发髻,那里有一缕发丝不小心垂落。他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和那缕掉落的发丝,隐隐生出了想触碰的念头。 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个瞬间,他轻轻动了动手指。 他不是不能察觉到芜茵似乎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受谁的影响自然不必说,他不能让她感到太难做。陆砚怀移开目光,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但并没有出厨房,在门口低头道:“芜老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叫我和亭抒。” 芜茵应了一声,把那边焯水的排骨捞了起来:“没事的,我可以搞定。” 门铃声响起,贺亭抒正在倒水,她向厨房喊了一声便走到门前:“茵茵,我替你开门啦。” 她打开门,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笑容垮了一半。 贺知延看到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没有出声,和贺亭抒一起进了门。她坐回沙发上,懒洋洋地把倒好的水递给他,声调也降了不少:“茵茵,贺知延来了。” 贺知延抬起头,他看向从厨房中走出来的芜茵和她身后的陆砚怀,目光停住了。陆砚怀不禁挑眉,正对上贺知延的目光。仅仅是视线的一次交汇,空气中莫名的沉默开始蔓延,气氛有些说不清的微妙。 不过只是短暂的停顿,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轻车熟路地挂到门前的衣架上,向芜茵的方向走过去。 “原来是陆总和亭抒来作客了,茵茵,看来我们得做些好吃的招待,”贺知延挽起自己的袖口,单手揽住芜茵的腰身,他目光看向陆砚怀,淡淡一笑,“陆总,厨房油烟大,还是到客厅坐着吧,我和茵茵的厨艺都还不错。” 贺亭抒看着贺知延摆出的男主人架势,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她轻轻啧了一声:“陆哥,过来坐吧,既然我哥有心下厨,让他做好喽。” 厨房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刚刚好。芜茵看着贺知延挽起的袖口,声音一顿,还是马上想要解释:“我答应了亭抒请她吃饭,陆先生送她过来,我就也留下他吃饭了。” 贺知延摘下腕表,将衬衫的袖口折起,低头洗着芜茵切好的莴笋。听到她的声音,他将水槽中的开关关好,抬头看向芜茵的脸,语气淡淡的:“茵茵,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饭。” 芜茵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好像非常丰富,不能单纯的理解。她心里像是有小虫子在动似的,痒痒的让她有些想抓挠。以贺知延平时绅士又礼貌的行为来分析,他应该不会介意她做一顿饭给别人,可是这句话的意思又分明是带着一点介意的感觉。 她向烹煮着排骨的锅中洒下几颗话梅,想了想才侧头看向他:“因为我之前答应过亭抒,所以……这样,我明天再单独做一些别的菜你吃,我妈妈教过我几道拿手菜,我还没有做给别人吃过,我明天做给你吃。” 听到是芜茵还没有做给别人吃过的菜,贺知延目光终于动了动。他示意芜茵向后靠,将煮好的鸡汤关了火,低头看向她的眼睛:“什么菜?” “东坡肉,松鼠桂鱼,还有一些菜,就是我第一次正式做给别人吃,可能口味没有那么好,”芜茵看着他盛出鸡汤,手指碾了碾耳垂,“万一不小心把你毒倒了……” 她这么说着,上前将锅中的梅子排骨小心地盛了出来。鸡汤咕嘟咕嘟的声音没了,厨房瞬间安静了许多。芜茵将最后一块排骨夹到盘子中,侧身从冰箱内拿出白芝麻,只是手刚刚碰上去就被人按住了掌心。 贺知延一只手关进了冰箱门,弯腰低头靠近芜茵的身体,将白芝麻撒进了刚出锅的排骨上。芜茵还穿着围裙,担心围裙上会有油渍蹭到他身上,轻轻向前靠了一下:“怎么了?” “茵茵,其实那天我说起不太喜欢陆总,还有一个原因,”他声音很淡,低头道,似乎带着一丝苦笑,“从小到大,亭抒更喜欢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 芜茵想起了那天贺亭抒喝醉了之后说的话,便抬头看向他。虽然她的确感觉贺亭抒和陆砚怀很像一对兄妹,但也仅仅是感觉,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格外不一样。她看着贺知延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不擅长安慰别人,中学时同桌因为不小心被订书机订到手,趴在她肩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疼。她拍着她的肩膀,想了半天,也只憋出“先别哭”三个字。 何况贺知延看起来是那种不需要任何安慰的人。 她动作顿了顿,拿起一旁的厨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试探着,向前拥抱住他。 芜茵的脑袋靠到了他的怀里,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轻声道:“我觉得亭抒还是很喜欢你的。” 贺知延低眼看着抱着他的人,手掌扶住了即将要歪倒的芝麻瓶。他的目的达到,愉悦的目光从她的脊背略过,一直延伸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每次用手指碰她的脊背,她都会轻轻地颤一下,像含羞草忽然卷起的叶片。 芜茵打开冰箱给他看,道:“那今晚我先不做松鼠桂鱼了,明天做给你吃。”原本她是想今晚就将这条鱼送入油锅,但这样看来,还是单独做给贺知延好了。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可怜。 “我还会做小蛋糕,你可以吃甜食吗?”芜茵侧头看着他,语气一停,“不过我做小蛋糕有好几次都糊掉了,还没有人尝过。” 他抬手揽住她的腰,亲吻落到了她的脸颊上,声音慢慢的:“茵茵,你做好的小蛋糕会给亭抒和陆总也送去吗?” “不会啊,不是做给你吃的吗?”芜茵抬头看向他。 醉意 天空仍然阴阴沉沉的,但好在没有再下雨。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几天都有小雨,芜茵有些发愁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兴许梅雨季过去就好了,她看了一眼手机,抱起了装着小蛋糕的纸盒。 烤了两次,第一次的奶油放的有些少,味道不够绵密。第二次烤好的蛋糕味道还不错,她放在冰箱冷藏了两个小时才拿出来。 不知道贺知延喜不喜欢吃草莓。 乔裕打电话来说贺知延正在开会,可能会晚一点,请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稍微坐一坐。正好芜茵有很久没有出门逛街了,索性告诉乔裕自己先在周边逛一逛再过去。隔着两条路有一家大商场,芜茵上大学的时候和舍友逛过几次。 她逛的有些累了,坐到商场外不远处的凳子上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高楼。平江的高楼鳞次栉比,晚上霓虹灯闪烁,透出些纸醉金迷的味道。她虽然在平江长大,但其实并不太喜欢这座城市,她喜欢开阔、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 七岁时母亲带她去过一次大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零星吃草的牛羊。高山云杉在草原附近自由生长,抬起头望,好像能看到它的枝叶触到云端。 风从她的背后穿过去,又灌进她的衣服里。她一直看,一直看向远方,希望在草原上能看到一座小房子的白色屋顶,就像故事书里那样坚固又漂亮的小房子。 长大以后才知道,草原上那个白色的尖尖是牧民的帐篷或是蒙古包的顶端。 乔裕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回想,芜茵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向咖啡馆的方向走。到咖啡馆门前她就看到了乔裕的身影,对方正挂断电话,看到芜茵已经走过来,他上前时的神情带着几分歉意。 “不好意思芜小姐,会议中的合作伙伴要和贺总一起用餐,今晚贺总可能没法和您见面了,”乔裕低头道,“很抱歉芜小姐,让您等了这么久。” 脾气再好的人等上两个小时估计也要发飙,何况等了半天还没等来人。可出人意料的,芜茵只是点了点头,她将手中装着小蛋糕的手提纸盒递给他:“好,乔助理,那麻烦你把这个带给他,我就先回家了。” 乔裕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芜茵:“……那我派车送您回去吧,现在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不用了,乔助理,你去忙吧,”芜茵摇了摇头,“我坐公交就可以,不麻烦你了。” 乔裕看着她转身向外走的背影,本来还要坚持送她回去的话停在了口中。 新订的公交线路不经过芜茵家的小区,最后一站是距离小区有些远的水上公园,芜茵下车后还要再走上一段路。她今天穿了平底鞋,所以再走一会儿也没什么。晚风从湖上吹过来,她站在桥上对着湖泊站了一会儿想要吹吹风,随后听到身后一声兴奋的喊声。 她被这声叫喊吓了一跳,回头看,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路旁。陆问岚的头从车窗内探出来,兴奋地和她招了招手:“老师!”她走上前,陆问岚也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正好跑到了她眼前。 “老师,你去哪儿?让我叔叔送你吧,”陆问岚凑到她脸前,干脆道,“我们要去吃饭,老师,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好吃了。” 车窗降下来,陆砚怀抬眼看向芜茵。目光相对,芜茵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和他招呼,伸手摸了摸陆问岚的脑袋:“谢谢你有好吃的还想着老师,不过今晚还是算了,你和叔叔去吃吧,老师要回家了。” 陆问岚抿了抿唇,听芜茵这么说,回头看向陆砚怀。他已经下了车,先是开了车门将陆问岚塞了进去,随即看向芜茵。那天因为贺知延突然造访,他们在芜茵家吃了一顿相当沉默的饭,贺亭抒之后在车上吐槽了一路。 说到底,他们确实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他下意识地看向芜茵裙子下膝盖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低声道:“芜老师,不用把我当作家长。当初把你撞到,还没有请你吃饭赔罪。今天正好赶上,想请你吃一顿便饭。” 芜茵还是想拒绝,她抬头看向陆砚怀的目光,要出口的话停顿了一下。在此之前因为车祸的事情,陆砚怀确实已经邀请过她几次,她都拒绝了,这次陆问岚也在,她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好。 陆问岚探出头,手撑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她:“老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不然我叔叔又不点我喜欢吃的菜。” 芜茵有些无奈地看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抬头看向了陆砚怀:“好,陆先生,不过我不能太晚回家,还是选近一些的餐厅好了。” 陆砚怀选了一家粤菜餐厅,好像已经提前订好了包间。如果是单独和他一起在包间用餐,芜茵还有些担心是不是显得太过亲密,还好陆问岚也在。包间与包间之间用木质书架和中式珠帘相隔,院子里潺潺的流水声,被一片婆娑的竹影隔开。 菜还没有上齐,芜茵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只是液体刚刚流进口腔,舌尖瞬间火辣辣的麻住了。她呛了一下,眼睛都快辣出了眼泪,还是将那口酒吞了下去。 陆砚怀来不及阻止,他抽出纸巾放到她手边,看向一旁低着头的陆问岚,声音一滞:“陆问岚,你给芜老师的杯子里倒什么了?” “我以为那个瓶子里是水,”陆问岚看向自己手边的青色酒瓶,声音弱弱的,“老师,对不起。” 芜茵摆了摆手,侧过头轻轻咳了一声。陆砚怀将芜茵的杯子换到自己手侧,将新的杯子倒好茶水放到她面前,皱起了眉头:“芜老师,刚刚你喝的是广东的烧酒,度数有些高,现在感觉怎么样?” 芜茵因为口渴,刚刚喝了满一大口,现在脑袋都有点发晕。她不喜欢喝酒,所以大学四年也只有在最后毕业的时候喝过一点度数很低的果酒。而刚刚喝下的烧酒让她从喉咙一直向下,到处都是火烧火燎的。 她接过陆砚怀倒好的茶水,仰头喝了一口,声音都有些哑了:“没事,就是……有点不习惯。” 陆砚怀将剥好的白灼虾放到她碗中,用纸巾擦了擦手,看向一旁开始低头猛吃的陆问岚。陆问岚不敢抬头看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芜茵碗中:“老师,你吃这个东星斑,这个可好吃了。” 清蒸东星斑味道鲜美,芜茵点了点头,吃了一口鱼肉。但是刚刚喝下去的酒酒劲儿太大,她眼前有些发飘,声音也含糊了一些:“问岚,你多吃一点,以前林乐心说你喜欢吃鱼,还吐槽过学校中午为什么不做鱼吃。” 她话没说完,用手撑了撑自己的脸,拿着筷子的手一飘,被陆砚怀扶住了手臂。 ”芜老师?”陆砚怀起身扶住她的身体,冰冷的目光扫过陆问岚的脸。陆问岚做贼心虚的习惯从来没变过,他立刻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身边:“叔叔,我去问一下服务员有没有解酒药。” 没想到芜茵的酒量差到这种地步。他侧身扶住她的身体,只有手臂护住了她,身体仍然与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通红的脸向他的手臂歪了歪,还不忘先将手中的筷子放好,呆呆地坐着,然后抬头看向他:“我没醉……陆先生,你坐吧。” 芜茵的脸红通通的,一向温柔安静的眼睛也像浸了水光似的,看着有让人想捏一把脸蛋的可爱。他在灯下看着她的脸,手掌不小心触到她柔软的长发,仅仅是刚刚碰上,他手指便猛地缩了缩。他抬起头,避开她的目光,喉结却滚动,另一只手将倒好的茶端给她:“芜茵,喝点水吧。” 芜茵双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将杯子递给他,带着醉意的眼睛看向他:“再来一杯。” 这还叫没醉吗? 陆砚怀不禁失笑,芜茵说话向来是客气礼貌又一板一眼,还从来没听到她用命令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他又倒了一杯茶到她手中的杯子里,低声道:“芜……” 他话还没说出口,被芜茵摇头的动作打断。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看向陆砚怀的脸,伸出手指比了比,眼睛也眨了眨:“昨天教学检测,陆问岚这个小子又在试卷上写蒙古海战,他怎么不写俄罗斯海战呢?” “公车上书,他写成公交上书,”芜茵托住自己的脸,带着醉意的眼眸看向他,轻声道,“他上一次周检测还写公车上车,公车上交,排列组合倒是学得不错。我有时真的怀疑是我教的不好,要不然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把他打一顿吧,陆先生。” 陆砚怀看着她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住。他还记得那天第一次见芜茵,她郑重其事地强调一定不要打孩子的事情。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不假。就是芜茵酒后吐的真言看上去还像在克制似的,他唇角动了动,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我一会儿就去把他打一顿。” “别让我看见,”芜茵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闷闷的,“轻点打,别打坏了。” 陆问岚只管闷着头跑出去找服务员,找了一圈没见到一个人。他转头要跑回包厢,刚刚转身就猛然撞到了人身上。对方一下就扶住了他的手臂,借着灯光看向他的脸:“呦,这不陆总那侄子嘛,贺总,你看看是不是?” 陆问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他先喊了一声方叔叔,又看向一旁的贺知延,神情一凛。方序意看着陆问岚急匆匆的神色,不禁笑了一声:“问岚,你跑什么呀,你叔叔呢?” “我叔叔,吃饭呢——”陆问岚一边从他身侧溜过去,一边道,“我不和您聊了方叔叔,我叔叔还等我呢。” 方序意看着他跑回包厢的样子,皱眉道:“这小子,整天见了人就跑。” 芜茵说了一通醉话,迷蒙间被人扶起了身体。陆砚怀扶起她的身体,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隔着外套才抬手拥住她的腰侧。包厢的门没关,他手臂环着她的腰身,扶着她走了出去。 陆问岚刚好跑了回来,灯光明亮的走廊内,方序意饶有兴致地看向尽头走出来的两个人,不禁眯起了眼睛。他像是见了什么稀罕事一样,轻笑了一声:“陆砚怀有女人了?” 贺知延点烟的动作一停,他抬起头,顺着方序意的目光看过去。竹影摇晃的走廊内,他怀中的女人披着他的西装外套,他单手揽住她的腰身,让她靠到了自己怀里。而陆问岚正从里面拿起了她的包,一面跑着一面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叔叔,芜老师的包还没拿——” 惩罚(微H) 安静的走廊中只有脚步声。 陆砚怀扶着怀中的人,抬头对上了贺知延的目光。陡然变冷的气氛让方序意有些意外,他看向陆砚怀,又转眼看向身旁的贺知延,要出口的话停在口中。怀中的人身体一歪,陆砚怀伸手准备托住芜茵的脸颊,下一秒就被攥住了手腕。 贺知延的手准确地停在了他要伸过去的手前,芜茵抬了抬眼,醉意蒙蒙地看向面前人的脸。贺知延低头看着她,一手扶住了她的肩,中间不过有两三秒的停顿,他手掌向前,近乎抢夺一般将她揽到自己怀中。陆砚怀动作一滞,原本扶住她的手一松,伸手抓住了贺知延像是丢过来的外套。 一旁的方序意愣住了,他张了张嘴,随后又将话吞了回去。 “陆总,虽然我知道因为问岚的事情你很着急,茵茵作为他的班主任,自然会多留意的,”贺知延像是并没有生气,只是语气一停,平静的目光看向他的脸,“但是茵茵酒量不好,陆总把她灌醉了,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方序意没搞清楚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闻言看向贺知延的怀里。他打量了一下芜茵,又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陆砚怀,隐约意识到了是什么事情,决定还是站在一旁不吭声比较合适,看好戏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芜茵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贺知延的脸,手也挽了上去,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来接我了?” 贺知延没有再说话,他抬手将她抱起来,转头看向方序意,微微一笑:“方总,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门是怎么被打开的,芜茵有些记不清了。记忆中她从包里掏出了钥匙,乱戳了好几次都没戳进门锁中,被一只手扶着才将钥匙插进去。身后的人揽着她的腰,关门的声音似乎有些大,随后她不知被谁抱着,稀里糊涂地躺到了床上。 房间内没有开灯,她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凭着淡淡的月色仰头看向他。 她的醉意被风吹去了一点,尚能辨清自己身前的人。她下意识地抓着枕头向后退了退,声音从喉咙中冒了出来:“……知延?” 贺知延拉上了窗帘,那片淡淡的月色被遮了起来。芜茵卷着被子将脸埋进枕头中,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分外明显,她呼吸颤了颤,双腿便被分开来。裙子卷到了腰上,她绷紧脚尖,覆到自己腿上的那只手缓缓上滑,微热的腿心被他指腹抵住。 贺知延的气息近在咫尺,她侧过头看他,想要挣扎的手掌被压着陷进柔软的被褥中。他单手按住她的手腕,右手隔着内裤轻轻地按向那饱满的花苞。他沉下身子,手指缓缓轻轻地揉着,目光却看向她的脸,声音依旧很轻:“茵茵,你是怎么揉这里的?” 芜茵半醉半醒,身体先被唤醒。她是有名的一口酒都会倒的人,醉意放大了身体的一切感受。感受到腿心揉动的手指,她难受的弓了弓腰身,想要去抓他的手指,却被猛地攥得更紧了一些。 “揉……别揉豆豆。”芜茵的大脑一片混沌,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咬紧了牙关,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口中的呓语是在拒绝,微红的指尖反抗地抓着他的掌心。 贺知延低身,手指拨开她的内裤,探向了那颗微红挺立的花蒂。芜茵哼了一声,身下的快感像海水一样蔓延,他压紧她的手掌,带着湿粘银丝的指腹猛地下按,极有技巧的揉动下陷,淫靡的水声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从身下传来。 “茵茵,这样舒服吗?”他低头在她耳边,声音很低,“和陆砚怀喝酒舒服,还是这样舒服?” 芜茵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小腿颤着被他捧住。腿心揉弄的动作像是挞伐,她口中的呻吟声隐忍地冒出来,被一下一下猛烈的揉动弄到几乎崩溃。贺知延低头看她的脸,亲吻却不落下来,两根手指像拨弄按动花苞一般,快速地在湿软的腿缝中碾磨。 敏感的花蒂被揉的尽是水液,芜茵低吟一声,腰身一酸,身体像掀开了欲望和快感的浪潮。她呼吸又急又重,口中不断溢出带着压抑的呻吟。身下的床单被抓紧揉皱,她难以自抑地绷直了双腿,身体下意识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浪潮。 然而,身下的手指却猛然停住—— 贺知延起身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居高临下的,低眼看着芜茵的神情。 湿软的花瓣中快感猛地停住,只差那最后的一点。芜茵的眼角渗出泪来,她抬眼看向身上的人,腿心因为没了刺激,即将到来的高潮戛然而止。欲望的抒发被人坏心眼的堵住,她手指动了动,想要自己探到身下,双手的手腕却被身上的人牢牢按住。 她本能地夹紧了腿,想要延续忽然停止的快感,然而又被忽地分开了双腿。 芜茵呼吸都在颤,朦胧的夜色中,她看向他的双眼。身体几乎要被欲望垄断,她仰起脖颈,手拼命地想要向下,却被按死了一动不动。她低低地哼了一声,身体难受的想要蜷起,被硬生生斩断的欲望如同一把燎原的火。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终于从喉咙中冒出来,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样舒服……” 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目光中的情绪,贺知延闻言看向了她蜷起的身体。芜茵的身体因为动情和酒精,温度似乎也上升了一些。他的手终于放回她的腿心,想起陆砚怀扶着她手臂的场景,低头靠近了她的腿心。 “茵茵,还有更舒服的。”他抓住她探下的手腕,凑到了她的腿心。唇舌过处犹如猛烈的电流,湿热的舌尖舔过她微红湿润的花蒂,芜茵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手指紧紧地抓住贺知延的肩。涌起的高潮突然而至,她小腹一阵陌生的痉挛,湿热的水伴随着压抑已久的呻吟从身下猛地冒了出来。 贺知延抓紧了她的手腕,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拿起一旁的纸巾,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唇。眼睫上也沾上了芜茵的液体,他手指迭着纸巾慢慢地擦去那些溅上的液体,弯腰捧住了她因为高潮而染红的脸颊:“茵茵,还会和他一起喝酒吗?” 妒意 这句话说出口,他忽然停住了擦拭的动作。 明明当初只是打算养一个情人,现在旺盛燃烧的却好像是妒意。 说起来芜茵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和陆砚怀一起吃了一顿饭,又恰好醉了。可她的性格不喜欢主动接触任何人,连靠近他都是小心翼翼、公事公办,却自然地被陆砚怀挽住了手臂。即使不愿意承认,那一瞬间确实是因为妒意才生出了折磨人的心思。 于是芜茵的身子因他被动地蜷起来,她抱着被子,声音都闷在了枕头里。 妒意似火燎原,差点把人烧干净。按理说他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该这么意气用事才是。 六月细雨纷纷,东湖大学的小礼堂中坐满了人。芜茵是要上台发言的学生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她下台以后几乎不说一句话,沉默寡言,埋头记着什么东西,偶尔才和身边的女生说一句话。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芜茵沉默的像一棵树,半天看不到一点动作。只有听到台上宣布校内一等奖学金获奖名单时,他才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点笑容。 他侧头看向胡经理手中的资助学生名单,第一行是芜茵一学年的成绩排名。 聪明,漂亮,话也不多,他还算喜欢。贺知延又看了她一眼,芜茵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礼堂屏幕中的奖学金名单。胡经理在一旁笑,说这姑娘看到钱的眼神很认真,两眼都要冒光了,不知道看到喜欢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在她的名字旁边打了一个勾,在资助说明最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卧室的灯闪烁了一下,芜茵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他把纸巾丢到垃圾桶,低头看向芜茵的脸。她将整个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双手防备地向内合起,小腿还搭在他的腿上。陆砚怀是怎么扶起她的,会先是碰到她的手臂还是她的腰——芜茵平时有些抵触别人的触碰,所以一定是她醉了才会愿意被他扶起来。 那都是陆砚怀的错,芜茵不会这么做。 莫名的妒意让他伸下去的手悬停在了她脸颊的上方,以至于收回来的动作都显得带了几分懊恼。 贺知延将被子盖到她身上,侧身坐起来。趴在被子中的人因为不安而哼了一声,他低眼看她,手指间的烟快被揉碎,然而床上的人口中却发出了一声呓语。她身体蜷成一团,声音很小很轻,如梦中之语,细若蚊蝇:“纪珩。” 闪烁的灯光映在床上,他动作停了停,看向她的脸。 凌晨三点开始下起雨,空气潮湿的点烟都有些费力。贺亭抒掀起被子,抬手揪住趴在她腿心要探头的男人的头发,一脚将他蹬开,声音有些疲倦:“你他妈属狗的刚做了没三十分钟又做,你不睡我还想睡。” 她十指陷入男人的发丝,他抬起头,讨好似的向她上趴了趴,生怕贺亭抒把他踢开。贺亭抒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用完的安全套,烦躁地一巴掌推开他要凑上来的脸:“再凑上来我就扇你,你试试?” 方序意委屈的眉头都皱起来,他看着贺亭抒翻身点烟,又马上绕到了她身前,硬是把一张脸凑到她脸前:“亭抒,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妈妈?” 贺亭抒白他一眼,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年龄小的男人确实身体不错,就是太黏人,嘴上乖乖叫她姐姐,一上床就死命干,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一空闲了舌头就想往她腿心钻,和狗似的。 “我有未婚夫,”贺亭抒懒懒抬手,摸狗似的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告诉我妈什么?告诉她我有未婚夫还和你偷情?你要不要拿着一个喇叭到沉蔚之面前喊我们睡过了?” 方序意喉头一紧,他看着贺亭抒满不在乎的神情,胸膛像被人用力锤着。他知道贺亭抒不把他当回事儿,她就是为了气她母亲才和他勾搭上床的,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目光动了动,握住了贺亭抒有些发冷的手:“亭抒,非得是沉蔚之吗?你还可以利用我。” 贺亭抒吐了一口烟气,皱着眉看向他。方序意从小就和摇尾巴的小狗似的在她面前转,她以前没把他当男人看。第一次勾搭上床以后秒射,方序意一边和她道歉说自己是处男,一边拿头发蹭着她的小腹,脸又向下,声音传出来:“亭抒,我用嘴可以吗?” “你贱不贱?”贺亭抒被气笑了,“利用你?你一个私生子我有什么好利用的。昨天和贺知延吃饭,你没听他提起明珠山庄的事情吗?陆砚怀都没办法,你有多少钱,多少能力插手?” 贺亭抒牙尖嘴利,骂起人来一套接着一套。方序意却没在意,他低头听着她的话,却将她揽到怀里。贺亭抒都怀疑自己把他骂爽了,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亭抒,如果你想要,我会想办法。”方序意声音忽然就淡了下去,他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暖着。 “不光是鼎润建筑,还有你的自由,”方序意侧眼看她,”所以亭抒,即使你和沉蔚之订婚也没关系,哪怕是你们结婚了也没关系。你怎么利用我都可以,就是别让我走,行吗?” 百年难遇的贱骨头。贺亭抒没说话,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她把烟碾灭,重新缩回了被子里:“昨天你看到的和陆砚怀一起的女人叫芜茵,她是刘世伟被害案的证人。你怎么活动这件事我不过问,就只一点,别动她,她和这些事情无关,别把她牵扯进来。” 见贺亭抒终于松口,他马上钻进了被子里,到她面前:“她是贺哥的人,你不说我也不会怎么样的。但是亭抒,你确定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并且不会乱说话吗?”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再废话滚下去,”贺亭抒瞥他一眼,“贺知延现在对她很上心,你别找不自在。而且她只是个普通人,我再强调一遍,别把她牵扯进来。” “好,亭抒,都听你的。”他捧起贺亭抒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上午的会议刚刚结束,乔裕把查好的资料放到了贺知延的眼前。他已经提前翻开了一页,低声道:“贺总,纪衡是芜小姐大学时期的舍友,两个人关系还不错,一起获得过奖学金。这是胡经理提供的资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女人。他扫了一眼桌面的资料,并没有伸手去翻。看来芜茵确实和这位室友关系不错,睡觉的时候也会叫起她的名字。芜茵喜欢女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点了点手中的文件,乔裕适时地出声提醒。 “贺总,纪小姐已经结婚了。” 在意 珠山路恢复通车,明珠山庄开始进行第二栋楼的填土夯实。 贺亭抒顶着大太阳站在工棚前,在一旁的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连文件的内容都没仔细看。今天中午艳阳高照,工地正好到了开饭的时间,她走到工程监理房里草草吃了一口饭。 门打开,她瞥了一眼来人的脸,继续埋头吃饭。 “饿了自己买饭,这是茵茵给我做的,”贺亭抒没抬头,吃了一口保温盒中的菜,“乔裕,你没给你老板买饭吗?” 乔裕面色有些尴尬,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不会理会贺亭抒的话,但现在贺知延也在,他不得不点了点头:“贺小姐,贺总吃过饭了。” 五天来芜茵没有一个电话打给他,却有时间给贺亭抒送饭。贺知延坐到了她的对面,翻着她刚刚签过去的文件,目光去停留在贺亭抒正在吃的东西上。 这几天事多,没有去芜茵那里,她也十分默契的没有任何联系。现在想想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不打电话过去,芜茵绝不主动联系他。他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主动想要见他。 不知道芜茵是不是就喜欢这种上班打卡式的生活。 那也不至于一个电话都没有。 “芜茵来过?”他问,声音没变,“什么时候来的?” “她来配合一个警察办什么杀人案,在民宿待了一会儿,顺便给我送饭,”贺亭抒低头道,“啊,她没说要留你的份儿,我就全吃了啊,反正你的三餐有乔裕操心。” 贺亭抒夹了一块东坡肉,填到了口中。 贺知延看着她的动作,将文件合起来。芜茵上一次还说刚学会的菜只会做给他吃,没多少时间就跑到贺亭抒碗里了。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贺亭抒是自来熟,只要她愿意,和谁见面都能说上三分话,芜茵是慢热的性格,她们的关系却已经这么好了。 “我也不指望你学会分享,亭抒,”他低头道,看了一眼时间,“妈打来电话,让我们下午回去一趟。” “不就是没给你带饭吗,你急什么,”贺亭抒声音一扬,“芜茵问你来着,我就说你吃过了。本来这些事情都是乔裕负责,你还缺午饭吃吗?” 听到芜茵问起他,贺知延声音一顿。他想说芜茵就是一个情人而已,他不在意她做什么。虽然那晚确实不太愉快,但还没到互相说再见的程度,他只是合理地关心一下芜茵最近的动向。 但这话没有说出口。 “问我什么?”他抬眼看她。 “当然是问你在不在啊,她想进来和你打声招呼,我看你当时在忙,替你婉拒了。“贺亭抒又喝了一口冬瓜汤,悠闲地将保温盒的盖子盖起来。 贺知延没有说话。他看着贺亭抒心满意足地仰到沙发上准备盖毯子睡午觉,起身的同时拿起了桌边的空调遥控器,将已经调到22度的空调关闭。 “亭抒,忘了告诉你。因为你的电话打不通,刚刚方总给我打电话,约你晚上一起吃饭,”贺知延转头看她,“我也替你婉拒了,不用客气。” 贺亭抒掀开毯子,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贺知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无理取闹。” 这两天期末考试,结束后还要进行网上阅卷,芜茵每天都忙到七八点钟。一到期末考试前几天,学生就开始莫名的浮躁,尤其是结束考试后当天晚上。借着班级大扫除的由头,整个楼道上都是学生的打闹声。 董方平和其他几个年级主任正在一楼会议室开会,芜茵把要爬高擦教室玻璃的学生叫下来,转头又抓住几个抗着拖把乱跑的。赵蓉正在拿着教杆赶人,直到董方平从楼下走上来,仅仅是在楼梯上站了一下,走廊上的学生就纷纷逃回了教室。 “芜茵,来。”董方平喊了她一声。 “这个是今年集团资助的优秀学生名单,你们班有三个,你一会儿把他们叫去一楼拍个照,”董方平把手中的文件交给她,“不错啊,今年就你们班多,其他班也就一班一个。芜茵,好好关注这些优秀的学生。” 芜茵点着头接过名单,回教室将那三个学生叫了出来。一楼的小会议室已经陆续有优秀学生坐好了,她将学生带进去,自己准备坐到最后几排看一下。她拥着学生上前,然而脚步刚刚踏出去,她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人。 贺知延正低头和校长说着些什么,察觉到注视他的目光,他微微抬眼看向她。 视线相撞,芜茵转过头,将学生带到第三排,自己坐到了右边的角落里。 自从那天以后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贺知延。那晚的事不了了之,她虽然醉意朦胧,但身体还记着那晚的感觉。 贺知延似乎在生气,扣着她的手像要将她骨头碾断似的,与平日的温和截然不同。 以至于她想解释一下自己不善喝酒、很容易醉的话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来,贺知延估计也不会在意她的理由。不过如果因此失去看那双眼睛的机会,那这次喝酒的后果就大了。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他开口,然而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台上的校长和学生代表依次发言,颁奖快要结束,她趁着合照的间隙从角落溜了出去。 洗手间的水管坏了一天,正在到处呲水,漫出来的水甚至溢到了走廊上。她正准备上楼,随后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她跨到台阶上的那只脚收回来,回头看向他。 贺知延看着她逃跑的动作,像是有些无奈。他向后靠了靠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风声。他影子铺在地上,抬眼看着她:“茵茵,你上楼跑到办公室的话我也会跟上去,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聊聊。” 她挪过去,隔着一块方砖站到他身侧。 走廊的灯一闪一灭,董方平在礼堂中的发言盖住了一点水声。 “茵茵,那天我有些过分,向你道歉。因为看到你醉倒在陆砚怀怀里,我很难不生气,”贺知延侧头看她,“虽然有我们的约定在先,但因为问岚,陆砚怀近水楼台,我难免会多想。如果他诱惑你——” 芜茵没想到他会开口道歉,所以原先准备的话都说不上了。她听着他说出口的两个字,眉头瞬间皱起来。 陆砚怀诱惑她? 她吭了一声,有些迟疑:“应该没有这种可能。那天是问岚不小心把酒倒成水了,我酒量特别差,所以……” 她声音止住,换了一种说法:“我对陆先生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每次和他接触都是因为问岚,但是都是我们三个人同时在场。” 灯光照到她脸上,贺知延看向她平静的神情。 那为什么五天一个电话都没有?这句话终究没能问出口,他应了一声芜茵的话,声音带了些哑意。 “如果亭抒有孩子,我也会把他送到你的班里,也是近水楼台。” 贺知延好像有些奇怪,说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她细细理解了一下,将手背到了身后,倚在墙边。楼道里隐隐约约有学生说话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侧头看向他的眼睛:“陆先生没有近水楼台,我在意的是你。” 替身 纪珩回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人,轻轻戳了戳她蓬松的发顶。 趴在桌子上的人没理他,把脸贴在英语书上。这几天天气预报不准,明明该是晴好的天气,下午却下起雨来。最后一节自习课要九点半下课,还有一个小时。 纪珩瞥了一眼手表,坐到她身侧的位置,探头去看她的脸。 “茵茵,真哭了啊?” 芜茵别过头去不看他,校服下的手捂着自己的小腹。教室闷热潮湿,只有开着窗才能送进一点凉风来。她额上冒出些汗珠,发冷的掌心贴在短袖校服下。纪珩叹了口气,他的手向下一送,热乎乎的热水袋就贴到了她肚子上。 芜茵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风扇吱呀吱呀的,他也趴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掌心。 “茵茵,我没答应十七班那个女生和她一起去看电影,都是他们瞎传的。”碰到芜茵的掌心,他耳根子蓦然红了,遮掩着,快速地将手收回来。 芜茵的脸色有些白,眨了一下眼睛看他,也没有应承他的话,脸颊贴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你别生我的气。”见她不理,他要急了,可语气又轻了一些。他扶着她小腹上的热水袋,又靠她近了一分。 窗子开了一条缝儿,有细细的雨丝飘进来落到窗台上。他用手掌挡在她脸颊上方,伸出手臂将窗关紧,又将脸凑了上去。 “茵茵,还疼吗?”他拿一旁的作业本给她扇风,轻声道,“我刚刚和老师说了你肚子疼,咱们能提前一点下课。” 提前下课的好处就是不用随着人流挤出校园。芜茵因为生理期,疼的腰都有些直不起来。纪珩给她撑着伞,一只手护在她腰后。雨伞倾向她的一侧,他不敢搂着她的腰,虚虚护在她腰后的手臂被雨淋了个透彻。 芜茵侧头看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过头。 芜茵身上怎么这么香,每次和她靠在一起走,都能闻到她校服上洗衣粉的味道。他拉着她避开一个水坑,低眼看向她。 芜茵很少生气,一生气就不爱说话,要哄好也有点难,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轻咳一声,抓着她校服袖口一角,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我给你买了那套积木,搭起来是个小房子。”黑压压的雨夜,身旁有摩托车飞驰而过。他的声音险些没在雨声中,又说了一遍,身侧的人终于抬头看向他。 芜茵看着他湿了的手臂,手掌勾起他校服的袖口,拉着他,贴近了自己的身体。 “我没生气,你别犯傻,”芜茵轻声道,“就是肚子疼。” 心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他将伞又向她的方向侧了侧,担心自己一开口就泄露出慌张。 芜茵的手臂和他紧紧相贴,他喉咙有些发痒,还好黑夜中他不用担心自己红的彻底的脸颊被她发现。单元楼下的灯光一闪,他连忙背过身去,走到了她的身后。 “进来吧,我给你吹吹湿了的袖子。” “没事,我回家洗一洗,直接洗干得快一……”他话还没说完,芜茵已经打开了门。 芜茵的妈妈一般都是每周四加班,所以家里还没有人,纪珩跟着她进了门。客厅的灯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芜茵打开门前的灯,让光亮能够照进来。 纪珩脱了一只手臂的袖子,侧过脸去,脸颊有些发烫。 芜茵拿着吹风机,手掌垫在校服袖子底下。热风吹到湿透的布料上,她轻轻抬眼,目光落到眼前人手臂上绷起的肌肉。他校服里面的白色短袖也湿了,雨珠挂在手臂上。她移开眼,指尖移动,不小心触到他的小臂。 纪珩手掌一绷,脸红到了脖颈。 纪珩什么时候锻炼的身上都有肌肉了?芜茵想。两个人一起晃悠着长大,纪珩小时候和她一样像个小鸡崽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所以力量也开始不对等,从初三起,一到冬天下雪,他就非要抓着她一起玩。 他一定要掀起外套套住她的头,然后拍一拍,像拍堆起的雪人一样。 纪珩低头看她。芜茵还和小时候一样,闷闷的,不爱说话。她握着他校服袖子的那只手手腕纤细,挂着他去年送给她的一个银镯子。 他再一瞥,目光就落到她微湿的胸口上。那里线条的起伏已经很明显,在校服底下,一个微弯的弧度。他目光一滞,慌忙转过头去,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小时候还和她在一个澡盆里洗过澡,那会儿什么也不懂。 现在肯定不行了。 “茵茵,你真的不生气吗?”他反而有些气闷了。别的女生找他,芜茵也不生气。可芜茵身边一有男生,他就急得不得了。偏偏班里的男生有事没事就去找她,又是问数学题,又是打水,他想偷偷把芜茵的水杯藏起来,又怕她真的生气。 “你不是说没有看电影的事情吗,我生气什么?”芜茵忍不住想笑,可肚子还有点疼。她把吹干的校服袖子搭到他手臂上,抱着热水袋看他。 “我在意的是你,又不是电影。” 贺知延声音顿住,他侧头看向她。风声从缝隙中透过来,礼堂内热烈的鼓掌声和楼道水管呲水的声音混到了一起。他觉得她说话的声音不太清楚,可那几个字却又清晰地传到耳中。 芜茵盯着自己的脚尖,脸有些热:“我乱说的。” 在意他还五天不给他打一个电话,并且只给贺亭抒一个人送饭。他目光移开,没将这些话问出口,指腹开始摩挲着手中的烟。 芜茵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能拿捏男人的心思,她兴许是在欲擒故纵也说不定,有心五天不和他联系,然后再冒出些让人误会的话来。 人有所图就会动心思,他不怕她图什么,就怕她无所图,无非就是钱而已。他视线低了低,要出口的话变了:“乱说的?” “我想解释我和陆先生真的没有关系,后面的话,可能说多了,”芜茵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就当我没说过。” 芜茵有些后悔,贺知延这种人应该最忌讳情人对他产生什么额外的感情,她一时心急,竟把那样的话说出来了,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明明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话,现在又叫人当她没说过。贺知延将攥皱的烟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侧头看向她的脸:“茵茵,一会儿门口见。” 话题结束的有些突然,芜茵懵了懵,被身后的董方平叫住。 “芜茵啊,你们班三个优秀学生,集团也对相应的班主任有奖金鼓励,你记得提交一下卡号,”董方平看向她,“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但是年轻人就是要锻炼嘛,有点挑战,工作起来更有意思!” 到家是晚上十点钟,芜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贺知延,钥匙丁零当啷的收到包里。那天似乎也是这样,他扶着她的手,把钥匙戳进门锁中,然后就——她轻吸了一口气,踩着拖鞋脱下外套。 大扫除的时候学生泼水玩,不小心泼到了她外套的袖子上。 她拧了一下湿了的袖子,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 “茵茵,直接洗干得快一些。”贺知延低头道。他还欲说什么,却撞上芜茵回头看过来的目光。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在看什么,攥着袖子的手十分用力。 贺知延皱眉,手指碰上她微冷的手掌。芜茵松开了攥着的衣袖,她上前一步,踮脚靠近了他的脸。灯光昏黄,她勾着他的脖颈,带着冷意的吻就落到了他唇边。 唇瓣相撞的瞬间有些痛意,他揽住她的腰身,似乎叹了一口气,手掌捧起她的脸颊。 舌尖勾着唇舌,她声音像已经闷了许久。后退的脚步急切,她被压着仰到沙发上。抱枕托起她的腰身,那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指。 她手掌扶着他的肩,急躁的、莽撞的舌闯进去,交缠的呼吸声带着隐秘的渴求。手里还抓着他西装的扣子,芜茵仰着头和他亲吻,微冷的手掌贴着他的脖颈,向下触到他衬衫下的肌肉。 指尖滑过他手臂紧绷的肌肉线条,芜茵闭上了眼睛。 领带被她扯到了一边,扒开衬衫后的那只手抵在了他胸膛上。他舌尖顶开她的牙关,呼吸闯进去,带着一声极低的喘息。芜茵柔软的胸口贴近了他的身体,衬衫绷开的扣子后露出了白色的胸衣。 他手掌贴紧她衬衫下的肌肤,向上碰到了那层包裹着柔软的布料。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牙齿抵着他唇瓣噬咬。被拨开的胸衣退到了胸口上方,蹦出来的双乳像桃子似的晃。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唇一路向下,低头碰上那颤抖的、微红的乳尖,唇舌猛然裹住。 “茵茵,睁开眼睛看我。”他低头道,声音有些哑了。 她身体一颤,抬头看向他,同样伸出了手掌,慢慢地覆上他的脸颊。 手掌挡住了他的脸,她抬眼看向这双眼睛。 ——— 抱歉了各位!不是我不加更,实在是文献综述一个字还没写,今天给导师发消息的时候心虚的快晕过去了,4号交不上真的会被我导鲨掉。 厮磨 芜茵好像很喜欢盯着看他的脸。 但是一旦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接近冒犯时,她又会移开视线。贺知延手掌箍住她的腰身,吻停在了她的唇边。芜茵的身体正在掌下轻轻地颤抖着,身体贴近产生的热度让似乎让她连眼眸也湿了。 芜茵看着他,眼睫低垂,伸手勾着他的肩,下巴先埋到了他的颈窝里。 原本情色的气氛因为她的这一动作蓦然减了不少,贺知延微微一愣,揽在她腰上的手向上移。之前就能感觉到,手掌游移时她的脊背会紧紧绷起来,像是不习惯他人的触碰。可今天芜茵的身体好些蓦然放松下来,他手掌轻轻拍向她的肩,声音听着带了几分哑意。 “茵茵?” 她不说话,亲吻轻轻地落到了他的脖颈上。贺知延声音蓦地一滞,按着她的腰贴向自己的身体。鼓起的位置正贴到了她的腿根,她向下碰,腰身便被揽得更紧。他的声音像是有些无奈,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腰间细腻的肌肤。 “害怕的话就别乱碰了,“他声音一停,唇靠近了她的耳垂,带着几分叹息,“茵茵,我没有你想象的能忍耐。” 虽然芜茵没有说出来,但身体的反应总不会错,她在害怕性事——肌肤相贴的瞬间,她总是会轻轻地抖一下,像是在忍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眼睛总是无意识地垂下去。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她刚刚毕业不久,几乎不怎么接触男性,要她和一个之前并不熟悉的男人上床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芜茵知道他在说什么,话没说一句,耳朵却红了。她坐在他的腿上,动一下都能感觉到那物体的热度。她侧眼避开他的视线,脸颊枕在他肩上,手却慢慢向下,拉开了他西装裤的拉链。拉链的声响带上了特殊的意味,她不低头看,手指却探进去。 指尖触到了那微热的物体,她呼吸都紧张起来。第一次被这东西磨的时候,她在黑暗中隐约瞥见了轮廓,现在从内裤中把它扒出来尚需要几分勇气。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肩,一只手扒下了的那层布料。硬挺的物件猛地打到她掌心里,她轻吸了一口气,五指张开握住,脸红的犹如火烧。 她手指纤软裹住灼热的欲望,贺知延低喘一声。他侧头去看她的脸,芜茵也正巧看他的眼睛,手掌包裹着那粗挺的肉棍向上套弄,她耳根子都红了,呼吸也急了一些。茎身的热度像能烫穿她的手,她笨拙地包住,上下套弄,指尖触及茎头湿润的腺液,下意识地要收回手,却被猛地掐住了下巴。 贺知延的舌尖勾着她欲向后退的唇舌,亲吻带着绵长的热意。舌尖津液的交换让芜茵不自觉地收紧了手,唇边便传来压抑的的轻哼。他像是能很好克制情欲的人,将声音都压在了喉中,但还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响。芜茵的手太小,手指像是用不了几分力气,轻柔的套弄犹如隔靴搔痒,他呼吸一顿,手掌握住了她套弄的手,带着她的手上下起落:“茵茵,要这样,嗯?” 他手掌的力度让她瞬间咬紧了唇,溢出腺液的茎头擦着她的手掌滑过去,黏黏腻腻的湿液又被掌心的温度加热。他克制和压抑的声音就在耳畔,像故意惹火一般带着引诱的意味。芜茵的头抵住他的肩,掌心磨蹭的微微发疼:“怎么……怎么还没有射?” 她声音很小,贺知延有意低头,包着她握住茎身的手掌,声音随之一停:“没有什么?” 贺知延又逗她。芜茵不肯再说话,趴在他肩头,微酸的手腕上下摇动,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忽然加快的速度让他呼吸重了几分,贺知延按住她的手,亲吻便又缠了上去,高高挺立的茎身在她掌心里膨胀的更为巨大。 他手指抚过她腿根白嫩的肌肤,压抑的喘息在她耳旁。芜茵只想着怎么让他快点释放,动作却不得要领,只听得他克制的呼吸声在耳边蔓延。他扣住她腰身的手越来越用力,手掌滑向她的腿根。内裤一层薄薄的布料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洇湿了,他指腹向下,按向那温热的柔软之地。 芜茵的呻吟险些从口中逃出来,她紧咬住唇,握紧了掌心的巨物。 贺知延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磨动几下,熟门熟路地掀开来探向她柔软的湿缝儿。早就湿的一塌糊涂的花苞,一碰就沾了一手温热的水儿。她身体抖了一下,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按住了最敏感的地方,呻吟的声音颤颤的,从口中逃出来。 ”茵茵,就磨一磨,不进去,别害怕。”他声音有些哑,在她耳边轻声道。 芜茵的手蓦然被松开,带着热意的巨物随即弹到了她的腿心。落下来的裙子盖住了身下的一切风光,硬热的巨物抵上她柔软湿润的花苞,她坐在他腿上,涨红的脸埋向他颈窝,被猛地一下磨弄激的挺起腰身。 逃跑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声音闷在喉咙里,被压在两侧的腿动了动想要起身,却被强硬地按了回来。 花缝儿被凶猛地撞开,巨物磨着压向湿润的花蒂。冒出来的水儿快裹满了茎身,她那儿太软,太湿,不动几下便死死地缠住他。贺知延单手按住她的腰身,止住了她想跑的动作,身下之物顶撞向上。他摸着她的耳垂吻上去:“宝贝,放松,不会进去。” 耳鬓厮磨犹如亲密的夫妻,她声音微微颤。突然大力的挞伐让她闷在喉咙里的呻吟尽数冒了出来,被磨开的快感让她忍不住仰头,腰肢被他按在掌心,柔软脆弱的花缝儿被凶悍的肉棍磨着大力顶撞。 她声音里带上哭腔,十指陷入他肩头的肌肤,被撞碎的呻吟一点点逃出来:“轻……轻些,我受……啊……” 剧烈的高潮让她紧紧抓住了贺知延的肩,穴中涌出的湿热水液裹着粗硬的凶物。她带着呻吟的求饶声被磨碎了,双手徒劳地去抓他的手指。他喉结微动,手掌按向她的脖颈,慢慢地收紧,身下却狠狠地撞向湿润敏感的花蒂:“宝贝,再忍一忍?” 微热的液体尽数射到了她柔软的谷地。芜茵手指都在抖,被磨的湿软的花缝里液体向下淌,沾湿了身下人的裤子。贺知延捧起她的脸,仰头对上她有些失神的目光,湿热的吻便凑了上去:“茵茵。” 芜茵蜷缩在他的怀里,头埋向他的西装,动也不动。 好像是把人给弄生气了。 贺知延挑眉,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芜茵看起来是不会生气的性格,惹急了才会选择沉默。他低头看向她的脸,一句哄她的“宝贝”还未出口,便对上她有些湿润的眼眸。这样看着,她好像并没有哭,可是眼睛却有些红。 她伸手捞起自己旁边的帆布包,发酸的手指从里面勾出一个盒子。 她掌心里躺着一个小盒子,黑色的小盒随着她的动作弹开。两枚银边黑色袖扣静静地卡在盒子中,一圈“Montblanc”的字母环绕着袖扣的银边。她举起来,慢慢地推到了他的手上。 贺知延原本要出口的话停住,他看向芜茵的脸。 “我不知道买什么好,这个你喜欢吗?”她声音一轻,听着有些犹豫。她不太懂奢侈品牌,太贵的也承担不起,挑来挑去只有这个还算满意。虽然贺知延不一定看得上,但她还是想买一些东西赔礼,他好像很在意上次的事情。 “送给我的?”他握着她的手蓦然一紧。 “嗯,你不喜欢的话我再……” 芜茵是节省的人,算是半个小财迷,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挑东西时为难的画面。给她的副卡她从来没用过,没有一笔消费记录,她用自己的钱为他买了两枚袖扣。即使他把人弄的都快要生气了,她还是将这个礼物拿了出来,或许芜茵在意他,不是乱说的——否则她怎么不把袖扣送给陆砚怀? “喜欢。”他声音低了低。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欣喜还是讨厌,这话听起来也有些勉强。芜茵还想说什么,却被牢牢地箍到了他的怀里。她有些喘不过气,不明就里地也伸出手臂拥抱住他。距离太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芜茵抬头看他,唇瓣却被一个轻柔的吻堵住。 “茵茵,”他道,手臂勾紧她的腰身,“我很喜欢。” 问询Рo⑱.āsiā 快八点了,赵聿时看了一眼手表。章登说现在学生都放了暑假,老师都不在学校,让他找人的话到家里去找。芜茵家的门锁着,她在电话里说有一个教师培训要晚一些结束,她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赵聿时在单元门口等着,想向外站站,正巧撞上准备向里走的人。 芜茵手里还拿着一大摞培训材料,举起手机借着灯光看向他的脸:“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开会开到很晚。”赵聿时摇头,抬头看向她。她和照片里没什么区别,一眼就能认出来,算是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让人忘记的长相。当刑警这几年来,他看人过目不忘,也只有这个特长能拿得出手。看书请到首发网站:ЯiЯiwen.℃o m 芜茵一面带着他向上走,一面从包中拿出钥匙开房门。 芜茵将自己的包挂好,泡了一杯茶过来。赵聿时在沙发上坐定,目光扫了一圈屋内的布置陈设。芜茵家很整洁,东西摆放像是有固定的次序,她应该是个很条理的人。 电视机的柜子旁摆着一座用积木搭好的红顶小房子。他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目光停了停。 芜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赵队长,那天在民宿的事我已经和章警官说的差不多了,再细节的东西我可能也记不起来了,因为我那天是带着学生一起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管学生,没有留意过其他人的动静。” “哦,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确认一下还有没有遗漏的问题没有问。”赵聿时将目光移开。 案发现场虽然没能找到有用的证据,但房间内有一扇可以打开一半的窗户,房间靠着半山坡。如果从窗户进入就可以避开二楼楼道内的监控,但当天外面在下雨,窗台上却没有一点泥水的痕迹,也正是因为下雨,窗外也没有残存任何能获取信息的脚印。如果再想知道什么,也只能从案发时可能产生的声音入手。 “芜老师,当天晚上您在房间里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赵聿时看向她的脸,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用紧张,当成聊天就可以,这也不是做笔录,您放松就好。” 章登说芜茵虽然很配合,但似乎话不多,他没能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或许真的遗漏了什么可能的线索。 “我那天和我男朋友在一起,我们都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可能是因为风声特别大,”芜茵低头思索道,“而且二楼的公共空间挂了很多风铃,有风吹过的时候声音非常清脆。学生睡觉之前打开了,我半夜发现后才将窗户关上了。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声音,不是特别留意的话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赵聿时点了点头,语气忽而一停:“芜老师有男朋友了?” 芜茵正在回忆,听到他这么问便点了点头:“对……那天我男朋友出差回来,正好路过珠山,所以我们当天晚上是在一起的。” “那麻烦您提供一下您男朋友的联系方式,按照流程我们也要去走访的,”赵聿时从口袋中摸出一张便条,拔开了黑笔的笔盖,“只是走访调查,不用太紧张。” 芜茵有些犹豫,她的笔在便条上顿了顿,随后才写下了贺知延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赵聿时拿起来,瞥到上面的名字,不禁挑了挑眉。他没有多说,将便条和笔收起来,起身向她伸出手:“芜老师,感谢您的配合。” 芜茵说了一声没事,送他到门口,赵聿时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赵聿时转头看向她,又看向了电视柜旁边摆着的那座小房子。他目光动了动,在灯下看向芜茵的神色:“我读警校时,有一个师弟很喜欢这种积木搭的小房子,他说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用积木搭小房子。芜老师,没想到你也有这个爱好。” 芜茵听着他的话,一刹那仿佛被雷击中。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掌,可神色依旧平静。她避开赵聿时的视线,转头看向那套积木:“只是爱好,可能很多人都有这个爱好。“ “哦,那还挺巧的,”赵聿时走出门,声音在平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过很可惜,我的师弟之前因为意外去世了,要不然你们说不定有机会可以一起交流下共同的爱好。” 章登把车停在大楼下的停车场里,仰头对着电话那边喊了一声:“大哥,你知道见人家需要预约吗?贺知延那助理说他今天没时间,你说你不让我用警察的身份去预约,谁搭理咱啊,你来搞定吧。” 他话音刚落,车门就被敲了敲。章登降下车窗:“……也不用来的这么快吧?” “跟我上去,记住不准乱说话。” 乔裕把他们的警察证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还给他,章登忍不住想说什么,被赵聿时的眼神制止了。他跟着乔裕倒了会客室,桌面上已经有倒好的茶水。乔裕拉下百叶窗,轻轻关上了门。赵聿时抬眼看向坐在茶桌对面的人,喉咙蓦然一动。 照片看不出有什么,面对面的时候似乎才清晰起来。 眼睛,大概是眼睛,能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合。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起码这双眼睛是很相似的。 “两位请喝茶,”贺知延将茶水端到了章登和赵聿时眼前,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今天一天都在开会,现在才空出来了时间,让二位久等了。” 章登本来还对乔裕说预约满了的事情颇有微词,见贺知延这样的态度,他气也消了不少。赵聿时却没有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他的脸:“贺先生,今天我们来主要是想询问珠山路车祸前发生的前一晚你在民宿住宿时的一些情况。大部分芜小姐已经告诉我们了,只是她表示自己回忆的不够完全,所以我们才来打扰,你当晚有留意到什么特殊的动静吗?” 听到赵聿时已经先找过芜茵,贺知延倒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秒。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赵聿时的问题,反而抬头看向他:“赵警官已经去过茵茵家了吗?” “是,我刚刚从芜小姐那里过来,她表示当晚她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没有留意到有什么特殊的情况,”赵聿时一笑,“所以我们才来向你了解情况。贺先生,当晚你有留意到异常的声音吗?” 听到“男朋友”这样的描述,贺知延的神色在不知不觉中和缓了一些。他放好手中的茶壶,手指摩挲着腕上衬衫的袖扣,低头笑道:“我和茵茵的回答是一样的,那晚我刚刚出差回来,我们已经一周没有见过面,所以那天夜里,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其他人的事——” 章登挑了挑眉,做记录的手随之一停。 赵聿时点头,他没有喝贺知延端到他面前的那杯茶,拉着章登起身:“那就不打扰你了贺先生,感谢你的配合。”贺知延起身送客,被他抬手止住。 他侧头看向贺知延的脸,声音蓦然一顿:“贺先生,之前交警队的同志提起珠山路车祸时说起了一辆冲出道路的豪车,车主是您的妹妹,听说她受了轻伤,现在好了吗?” 贺知延看向他的脸,仅仅停顿了一瞬,他笑了笑,声音中有些无奈:“已经好多了。我妹妹开车的技术一直不太好,但是就喜欢自己开车,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头疼。” “那贺先生最好还是提醒一下贺小姐,在山路上开车时要注意车速,”赵聿时打开了门,“那天侧翻撞到道路山体的车是一辆套牌货车,司机当场死亡,车辆信息一直追查不到。如果不小心出了别的什么事,很难抓到背后的犯罪嫌疑人。” 目光 平江往年的秋天都很凉爽。 秋雨刚刚好在她生日的那天下起来,让之前的暑热一扫而光。前几天纪珩还说着绝对不会参加任何考前补习班,但芜茵打开补习班的门,他人已经坐在了她座位后面的位置。老师还没到补课室,她从包里拿出带来的鸡蛋和牛奶,身后的人就探身过来。 “茵茵,有我的份儿吗?” 芜茵把另一个鸡蛋拿出来放到他手心里,回过头喝了一口牛奶。纪珩侧眼看她,手里剥着鸡蛋。芜茵的妈妈最近肝病又犯了,总是往医院跑,她看起来也有些沉闷。虽然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她不爱说话,但看到芜茵脸上没有笑容,他就忍不住想叹气。 “茵茵,下了课我们一起去拿蛋糕吧,”他把剥好的鸡蛋塞回她手中,“你把晚上的时间留一点给我……别总给那些男生讲题,他们都不是为讲题来的。” 芜茵咬着吸管,侧头看他的脸。纪珩的短发干净利落,校服的领口上还带着她给他绣上去的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他撑着桌子轻轻抱怨了一声,眼睛看向她,伸手捏了一下她的牛奶盒:“茵茵。” 芜茵最受不了纪珩这样叫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纪珩很受其他同学的欢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和他一起玩,但他对别人都是中规中矩地叫名字,一到她这里,却一定要变着语调儿用迭字叫她,偶尔她有想把他的嘴缝起来的冲动。 “每天晚上不都是和你一起回家吗?”芜茵有些不解,她拨开纪珩的手指,将最后几口牛奶吸光。 “除了在卫生间、浴室和卧室,我们哪一天不是在一起的?”她把自己的习题集拿出来放到桌上,把下面迭着的那一本抽出来放到了他手上。纪珩点了点头,余光扫到她身旁想坐过来的男生,一脚就跨过了面前的凳子,敏捷地坐到了她身旁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啊同学,这里有人了,”他抬头笑笑,接过芜茵递来的牛奶盒,抛到了垃圾桶里,“我一直坐这儿的。” 下课的时候暮色四合,蛋糕店的人已经提前把蛋糕送到了补习班的门口。纪珩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拉着芜茵靠近自己,东湖公园正是人少的时候,他们抄近道走,很快就走到了垂柳前的小亭子。 亭前凉风习习,柳枝柔软的枝条扫过了她的肩。纪珩目光扫过她校服领口露出的那截儿纤细的脖颈,忙转回头来。 他盯着湖水看了几秒,还好树影足以挡住他微红的脸颊。他转头打开蛋糕,将蜡烛一一插上去。奶油蛋糕上面画了一个红顶的小房子,火红的太阳悬在了小房子的东向。她抬眼看向他,烛光映到了他的脸上。纪珩用手挡住湖畔吹来的轻风,侧头道:“茵茵,快闭上眼睛许愿。” 柳条的影子在他脸上不断地晃,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蜡烛吹灭的瞬间,她睁开眼睛,桌面上已经多了一个蓝色的包装盒。 纪珩将盖子打开,一套小房子的积木就出现在她眼前。红色的砖块、浅灰色的窗户,房顶也是红色的。他将它推到芜茵面前,期待地看向她的眼睛:“店主说这是最大的房子了,我觉得还是有点小。茵茵,你喜欢吗?” 她低眼看向那套小房子红色的屋顶,纪珩以为她没有听到,起身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芜茵还记得这套积木,只是放学的路上在橱窗里看到,她多看了几眼,没想到纪珩真的会买下来。小时候她的玩具被其他人抢了,也总是他给她抢回来。她轻咳了一声,掩饰着点头,手却不自觉摸向了积木:“喜欢,谢谢你。” 纪珩的身形挡在她的面前,遮住了泛光的湖水。他俯身看向芜茵的动作,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领口的那朵小花,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却看向她的脸,神情也认真了几分:“茵茵,什么时候要是能听到你把中间谢谢这两个字去掉就好了。” “茵茵?” 贺知延翻过一页书,抬头看向芜茵。今天芜茵似乎总是在走神,准确的说是她收到这个礼物之后。因为她家里摆着很多搭成红顶小房子的积木,所以他让乔裕也买了一套来。芜茵只点头说喜欢,拿到手里后却开始发呆。 他皱了皱眉,将书合了起来:“茵茵,是不是不喜欢?” 因为他突然的贴近,芜茵下意识向后躲了躲。但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她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积木,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很喜欢。”她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脑袋习惯性地枕上他的肩。 “喜欢就好。” 芜茵这几天总是主动打电话给他,见了面虽然不多说话,但会主动地靠到他怀里。他偶尔抬头时,能看到芜茵看他的目光。 掺杂着一些微妙的、不可言说的、像爱意一样的情绪。 贺知延将她揽到怀里,熟稔地摩挲着她的腰身。芜茵被那枚袖扣硌的腰有些疼,正要低头看是什么东西,他已经将手抬了起来。贺知延低头凑近她的唇,语气慢了几分:“今天在学校门口碰到了陆砚怀,他和我问起你的近况,茵茵,我没有如实回答。” “问起我?” “车窗开着,他看到了车上的这套积木,便问起你喜欢什么,好为上次的事情赔礼道歉。”贺知延低头道,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耳垂。 “我没有告诉他,不过不小心把你送给我袖扣的事情透露了。” “茵茵,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视线 连日的暑热让来工地的人渐渐少了起来。贺亭抒站在工地外的临时工棚抽烟,她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侧头看向买好盒饭坐在棚子底下吃饭的工人。方序意在她身边用手挡住晒到她侧脸的阳光:“亭抒,我在这里就好,你进去吧,外面太晒了。” “不用,我等陆砚怀过来。”贺亭抒没看他,把烟随手碾灭。 方序意一听到陆砚怀的名字,眼眸瞬间沉了下去,像覆上了一层暗沉的灰。他还没说什么,就见陆砚怀的车开到了路边。 贺亭抒几步走上前,伸出手臂挽住从车上下来的人:“说好几点到,又迟到了。” “抱歉,陆问岚今天又从补习班逃跑了,我刚刚把他抓回来,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小子和我小时候挺像的,”贺亭抒挑眉,“你把他交给我养,我保证把他养好了。” 陆砚怀闻言,唇角好似轻轻动了动:“我暂时还不敢冒这种风险。” 方序意也上前,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走路走的太急,两步跨上去就踩到了身前人的脚。两个人的影子迭在了一起,他的脚步猛然顿了顿,抬头看向陆砚怀,声音瞬间轻了不少:“不好意思陆哥……我不是故意的。” 贺亭抒叫他陆哥,他也跟着这么叫。见贺亭抒看他,他声音又软了几分:“亭抒,对不起,陆哥不会生气吧?” 陆砚怀并未介意,他目光扫过方序意的脸:“没事,序意,你也进来吧。” 屋里有空调,算得上凉爽。贺亭抒倒好了茶端给他,自己懒洋洋地躺到了沙发上。陆砚怀对她的睡相还算了解,正要从沙发旁拿起毯子扔到她身上,一旁的人就已经主动拿过了薄毯。方序意拿起毯子轻轻盖到贺亭抒的腿上,自己站到了一旁:“陆哥,你们聊,我在外面就行。” “没事,我们不会说什么商业机密,”陆砚怀玩笑道,抬头瞥向他额上的汗珠。现在的气温快突破三十六度,人在外面和要烤化了差不多。贺亭抒却全当没看见他这个人,侧着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机,随后靠着沙发坐了起来:“茵茵一会儿来给我送饭,这么热的天,她坚持要过来。” 芜茵好像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自从她去警告邬立梅以后,芜茵就想方设法地送些东西给她。大概是知道她什么都不缺,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过来送饭。 她是爱吃芜茵做的饭,只不过每次贺知延都要在她吃饭的时候在一边阴阳怪气,她实在懒得听。 听到芜茵的名字,陆砚怀的手指动了动。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他没有再和芜茵见过面。放暑假以后和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贺知延口中。 他并未说话,抬眼却看到贺亭抒饶有兴致的神情。这种目光似曾相识,一旦贺亭抒觉得什么事情特别有意思,她就会用这种眼神看人。说话间,她轻轻侧身,手臂压在了他肩上:“说实话,你是不是对芜茵有点意思?” 方序意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触碰陆砚怀的那只手上,转过脸后目光立刻阴沉下来。他沉默片刻,收紧了手掌,低头自己倒了一杯茶,推向贺亭抒的面前:“亭抒,喝点水。” “你指的意思是?”陆砚怀垂眼,把她要摸到他胸膛上的手移开,语气淡淡,“我确实很欣赏芜茵,她是个很有韧劲儿的女孩。” 陆砚怀对待男女关系很慎重,从不轻易谈论起某个女孩。贺亭抒抬头,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了然于胸。她靠会沙发的靠背,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没点上:“陆哥,贺知延对芜茵不是一般的上心,可能是芜茵的脾气秉性特别对他的胃口。我只是先提醒你一下,贺知延就是条疯狗。你看着他对你客气,但你要真动他的东西,他会把你咬死。” 陆砚怀低头喝了一口茶:“哦?” “你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施工的地方了?总之别投就对了,明珠山庄没什么意思,想要盈利还得数几年以后,把钱投去来钱快的地方吧,”贺亭抒仰头,“霍逐非要投,我拦不住。但是你应该对房地产没什么兴趣。”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门就被敲了敲。 贺亭抒知道是芜茵,从沙发上跑下去打开门,迎面对上贺知延的目光。她怔了怔,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索性直接略过他的脸,伸手拉起芜茵的手:“茵茵,这么热的天你还过来,你叫别人送过来就好了。” 芜茵的目光看向坐在沙发旁的陆砚怀,进门的动作有些犹豫。 上一次的事情看得出贺知延很介意,她现在尽量避开了与陆砚怀的接触。所以有几次他打来的电话她甚至没有接。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心虚,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些歉意。 陆砚怀抬头看向她的脸,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停,随后就被挡住了视线。 贺知延挡在了芜茵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他,慢慢地握住了芜茵的手。 陆砚怀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 他伸手揽过芜茵的腰身,和她一起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语气慢条斯理:“没想到陆总也在,亭抒这里比我想的要热闹一些。” 他的手紧紧扣住芜茵的腰身,抬眼看向陆砚怀。二人的目光恰在此处交汇,他手指摩挲着芜茵的手掌,淡淡道:“陆总,茵茵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在休息。听亭抒说你问起过茵茵,我就先替茵茵谢谢你了。” 贺亭抒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拿起了筷子。 方序意在一边给她倒水,小声提醒道:“亭抒,你吃慢点,会噎着的。” 芜茵即使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气氛有微妙的变化。她看向陆砚怀,又快速移开目光,抓紧了手中的包。 里面的单间门似乎开着,她低头凑向了贺亭抒:“亭抒,我们到里面去吃吧,我有点话想单独和你说。” 贺亭抒立刻端起了饭盒,拉着她的手就向里走去:“茵茵,正好我也有点事想问你,你上次说的那个……” 二人的声音随着她们向里走的动作渐渐变小。方序意下意识想跟着贺亭抒向里走,脚步又顿住,看着她走向里面的单间。 贺知延起身扣起了西装下摆的纽扣,声音平淡,唇边却多了一丝笑意:“陆总,先失陪了,我去看看茵茵。” 贺亭抒本还要锁门,门要关上的瞬间被一只手挡住。贺知延手掌挡在门缝中,握住了贺亭抒卡在门把手上的手腕,不过轻轻一推,轻松地将门打开来。 “亭抒,到外面去吃,没有让客人自己待着的道理。”贺知延将她向前一带,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身形挡住了门前的锁,于是她向前逃无所逃。芜茵声音顿了顿,刚刚张开嘴,就被他压着手腕扣到了怀里。 她的脸撞到他胸膛上,不禁伸手摸了摸:“…怎么了?” “茵茵,我们这几天没有见面,我以为你会最想看我的脸。”贺知延声音淡淡的,却好像夹杂着一丝别的意味。芜茵觉得他虽然说话一向平和,但话里像是总有些别的意思,要细细揣摩才能懂。 他呼吸近在咫尺,低头捧起她的脸。 “我看着你呢,”芜茵有些不懂他的意思,手撑在他的胸膛前,眼睛看向他,轻声道,“你最近怎么了?” 纪珩坐在楼梯间里,把新的身份证递给她,又贴着她坐过去:“茵茵,看。” 身份证上的照片意气风发,只是名字又变了。她叹了一口气,手撑着下巴:“终于可以跟着阿姨姓了,我以为你会连名字也改了。” “才不,这个字是你给我起的。”纪珩低头道。 珩者,佩上玉也。纪珩的母亲第三次被家暴以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婚。她让纪珩自己选择一个新的名字,他就随口问起身边的芜茵。 芜茵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了:“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就用珩这个字吧。” 之后他的身份证上就变成了这个新名字。 “茵茵,你最近怎么总是看你后面那个新转学的男生啊。”纪珩贴着她,看向她的手指。 “他长得真的有那么好看吗?”他气息一滞,也不嫌热,硬是将芜茵拉着贴在自己手臂边坐下来。 “我哪有一直看他,”芜茵用手扇了扇风,无奈地看向他的眼睛,“你最近怎么了?” 诱哄 rõuщ𝓮𝓃⑧.𝓬𝔬m “师兄,经侦学院那个纪珩的女朋友你看见了吗?”男生从单杠上翻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赵聿时刚刚躲过督察,自己坐在单杠下的花坛边打哈欠。阳光有点烈,他懒懒地抬眼,看起来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开学第一天,那个叫纪珩的小子,看上去快有一米八五的个子,泪眼婆娑地在学校门口抱着自己的女朋友。他怀中的女孩像是很无奈,一边拿着纸巾擦他脸上的眼泪,一边叹气安慰。迎新的师兄师姐已经感到无语了,他背过身,把头抵在芜茵的肩膀里,俊朗的脸上那双眼睛微红。 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见纪珩掉眼泪,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却红了眼。芜茵抿唇,用纸巾擦着他的眼睛:“纪珩,东湖大学到你们学校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周六周日可以见面的。” 纪珩不说话,他环着芜茵的腰,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十几年都没分开过,一直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芜茵去了新的大学,有男生追她怎么办?有人欺负她怎么办?他想一想,心就揪着疼。 以前每天都能见面,现在每周才能见一次。昨天晚上他想偷偷地吻她一下,被她逮到了。芜茵的唇看着像桃子一样软,唇膏应该是薄荷气息的,他看着她从兜里掏出那只唇膏在唇瓣上涂。 软软的,泛着光泽。③0𝓶𝕔.čõ𝖒溈泍呅唯嬄梿載棢址 請菿③0𝓶𝕔.čõ𝖒閱dú 芜茵是面冷心热的人,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会用行动表示。他如果真的死皮赖脸地求着她亲一亲,她肯定会心软。可是那样做,又显得自己太迫切了,恐怕会吓着她。她刚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手都只牵了一会儿。 “军训完我们出去吃好吃的。”芜茵握着他的手,被他蹭的脸颊痒痒的。 赵聿时在刑侦学院迎新的帐篷里向外看,微微垂眼,要不是有纪律,他甚至想摸出一支烟来抽。 亏得这小子是经侦的人,要是他的师弟,他估计会先上去来一脚。多大的人了,还黏着女朋友不放。 有点像训练失败的警犬,不对,金毛能当警犬吗?他把新生报到手册放到一边,侧过头问自己身边的女同学:“维维,金毛是不是不能当警犬?” “……不能吧,你去问问警犬技术学院的人啊,”言维声音一顿,“你想要警犬啊?犬行为原理可不是那么好学的。有时候搞懂狗狗的心思比搞懂人的还要难。因为狗不会说话——” 那有点可惜了。 “见过,但没看见正脸,怎么了?”赵聿时的手够上单杠,一跃就坐到了单杠上。 “我今下午在门口见到了,长得太有那个味儿了,怪不得那个小子开学第一天抱着他女朋友在那儿哭,”男生轻叹一口气,“不过你听说了没,那个纪珩高考数学满分,体能考核的成绩也排在前面,他好像特别喜欢经侦方向。” “哦。”赵聿时应了一声,声音平淡,“应该是爱好吧。” “也是,当刑警多危险啊,”男生用手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一跃坐到了他对面的单杠上,“我其实也在考虑以后要不要选择这个职业。师兄,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怎么办?” 芜茵开完培训会到家的时候正好避开了傍晚的那场小雨。雨水星星点点,她在门口收起伞,看了一眼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台风快要来了,平江虽然不靠海,但往年也会受到台风影响,一下就是几天的雨。 新闻里正在提示着市民在未来几天尽量减少外出,她将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把买好的蔬菜瓜果一一归类放进冰箱。 身上被雨淋湿了一些,黏黏腻腻有些不舒服。她从阳台上收起洗好晒干的睡衣进了浴室,花洒洒下温热的水,她将长发挽起,源源不断地水从脖颈滚落。 芜茵看了一眼镜子,挤了一泵沐浴露在掌心。生理期快到了,胸胀胀热热的,一碰就生出带着酸楚的微痛。她手指带着泡沫划过自己光裸的胸前,泡沫在乳上泛开,随即又被热水冲下来。 她手指带着泡沫向下,躬身低头,轻轻滑过自己的小腹。热水冲着泡沫到了腿根,她伸手想去抹开,冷不丁地就触到了自己的腿心。 只是指尖不小心扫过,她身体像有一阵电流,刮的她手指一颤。 她喉咙有些干哑,手指停在了小腹上方,将花洒的水流调小了一些。 有时生理欲望是难以克制的,少女时期生理知识还不够多,只知道碰那里会舒服,可又有些羞耻。后来知道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欲望,试探着想要取悦自己,却总不得要领。只有洗澡的时候,她才会试着将手指伸下去。 腿心鼓鼓的,碰一碰,手指就会添上粘腻的液体。她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指上的泡沫洗干净,随后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敲了几声门,芜茵都没应,门里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贺知延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紧紧地皱起来。秒针又转过一圈,他从乔裕手中拿过备用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屋里没开灯,电视机的音量放到了最大,他侧头看向亮着灯的浴室。 看起来里面的人像是在洗澡,但水声却格外小,透出些异样来。 他走到浴室门前,指节轻轻叩了叩:“茵茵?” 门里没有声音,他准备再度叩门的手停住。他手掌拉着门把手,轻轻转动,将浴室的门打开来。水声淅淅沥沥,他抬头望向那片昏黄的灯光,目光蓦然停住。 芜茵坐在了凳子上。 水流从她的身体上流过,被热气熏蒸的脸有些微红,几缕发丝黏在了颊边。微鼓的腿心正对着浴室的门,她纤细的手指正陷进那条柔软的湿缝儿中,缓慢地揉动。湿红的唇瓣被她的动作揉开了,缝中的穴儿也跟着吐出一股湿液。她靠着墙,呻吟从喉咙中轻轻跑出来,长睫不住地颤动。 贺知延的脚步停在原地。 他看向她的腿心,像是因眼前的景物而震撼,喉结重重滚动。 芜茵下意识睁开眼睛,被走进来的人挡住了灯光。贺知延正站在灯下,低头看着她的腿心,深色的西装似乎带了一些水汽沾染后的湿意。她仰头,目光对上贺知延的眼眸,动作一停,无措地侧过身。她的声音都止在了喉咙中,手忙脚乱地去拿旁边架子上的浴巾,脸颊在短短的几秒内烧的通红。 怎么会这样—— 他衣冠楚楚,她全身光裸,被抓了个现行。 芜茵的手撑着身下的凳子,艰难地侧过了头。她怀疑自己开口的第一个字,会泄露出不可言说的情绪。因此声音堵在了喉头,伴着水流的声响,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贺知延已经转过了头。 他没有说话,面向了洗漱台。他将西装的袖口向上拉了一下,摘下了手上的腕表。洗漱台的置物架上摆着几条草莓薄荷味的漱口水。他拧开水,从一旁的洗手液中挤了一泵,水流冲刷过他的手指。他细细地将手指洗干净,两指夹住漱口水的锯齿形包装撕开。 漱口水从他的唇齿间滑过去。 芜茵咬住自己的唇,揪着浴巾看向他。 为什么在漱口?她手中的浴巾皱成了一团。 贺知延拿起手帕,躬身擦净了唇边残留的漱口水,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他后背的肌肉线条在衬衫的包裹下仍旧明显,芜茵看着他的背影,呼吸颤了颤,看着他解开衬衫上端的几颗纽扣。他踩过湿润的瓷砖,低头看着她,慢慢地俯身,单膝跪到了她的身前。 安静的浴室里放大了一切存在的声响,芜茵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声快震耳欲聋。大腿被他微冷的手掌轻轻分开,她用浴巾遮掩的腿,在他强硬的力道下分了开来。他低头望向那处湿润、动情、正吐着水液的花苞。 她闭紧了眼睛,手撑在他的肩上。 贺知延的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身,低头埋首,唇瓣凑上了她湿软的腿心。芜茵的身体绷紧了,无助地按着他的肩,被压着腰身顶向浴室的瓷砖。他鼻尖触上湿润的水液,唇瓣凑到了花苞的上方,随后舌尖探出,重重地卷向她鼓动的花蒂。 芜茵猛地颤了一下,紧咬着牙关。羞耻和刺激让她的慌乱地想要推开他的身体,可小腿已被架到了他肩上。贺知延单手扶住她的腿根,舌尖慢慢地舔弄着她湿润软烂的花缝儿,鼓起青筋的手死死地压住她欲挣脱的手掌。 不同于手指的触感,唇舌略过了最敏感的地方,芜茵快被逼出了眼泪。她轻喘一声,低头抓紧他的肩,求饶的声音闷闷地从喉咙中冒出来。 芜茵的腿心很软,很湿,唯一的入口窄的刚刚能探进舌尖。他闷笑一声,抬头看向她因为快感而涨红的脸,游刃有余地再度低头,舌尖裹着湿红的花蒂,唇瓣翕动,重重地吸吮。 喷出的清液溅到了眼睫上,他浑不在意地抬眼,舌尖向下,吸吮着向外冒出的液体。湿液顺着他的鼻梁滴下来,他手指碾过,舌尖卷着她腿心的液体尽数吞了下去,微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叹息:“茵茵,怎么还是这么敏感?” 芜茵身体没了力气,勾着他的脖颈,小腿僵直。贺知延扶住她欲向前的身子,单手捧起她的脸颊,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他手指探进刚刚冒出液体的小小入口,指尖轻轻地向上滑,触向敏感到极点的花蒂,慢慢地揉动:“宝贝,舒服吗?” 指腹带来强烈的快感。 这样的称呼让芜茵瞬间屏住了呼吸。她埋头到他颈侧,压抑着自己断续的呻吟声。身体好像被快感吞没了,她牙齿抵上他脖颈的肌肤:“别揉了……太多了……” 她双乳晃动,像树上新结的桃儿一样。 “真的吗茵茵,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揉的,”贺知延的微沉语气里带上一丝不解,侧头看向她的脸,“是这样——要用指尖揉,慢慢地,然后加快……茵茵,揉的时候在想着谁呢?其实插着揉更舒服,宝贝,我们试一试?” “别怕,”贺知延的声音带着些诱哄,亲吻落到她的眼睛上,“插进去再揉,里面更舒服,你看…这个地方好多水,是想要东西进去的,宝贝。” 他微哑的声音低低的在她耳旁,一向优雅的声音却说着些要羞死人的话。她摇头,手指压着他脖颈的肌肤,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不要了,这样就够了……” 她说不出更露骨的话,耳根都红透了。 贺知延点头,三根手指重重地碾压着她的腿心,淡淡抬眼:“茵茵,既然不要插着,那你先说说看,自己揉的时候在想什么?” 芜茵快被他折磨的失神,牙齿撞上他脖颈的肌肤。贺知延手下的动作不停,快速地碾着她敏感的花蒂,像是必须听到她唇中冒出的答案:“茵茵?回答我,自己揉这里的时候,在想着谁?” 他手指忽然停住,裹着湿热的水液,停在了她的腿心中。 高潮戛然而止,芜茵的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她咬住他的脖颈,声音像是已经崩溃:“想着你,想着你——” 告白 二十七 台风刚至,暴雨如期而来。 最大的那阵雨刚刚过去,从凌晨开始小雨不断。陆砚怀坐在车中,望向一旁被雨水淹过的街道。电台里正放着《ballad mood》,他将音乐的声音调小,钢琴的声音混入了雨声中。 昨天芜茵提着东西从这里走过去的时候,电台正好播放起这首曲子。她先发现了他的车,慢慢地走过来,隔着车窗,有些歉疚地看着他。大概是想为之前没理他的事情道歉,所以神色看着十分犹豫,他准备打开车门,她却先开口了。 “陆先生,上次我喝醉以后,谢谢你把我扶出来。”芜茵低头道,“不过……” 她看起来想解释,但是声音又停住了。 “总之还是谢谢你,没回复你信息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欲言又止。因为陆砚怀什么都没有做错,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贺知延好像格外不喜欢他,所以她也不能和他走得太近。以至于她那天都没能和他打招呼,在故意没回信息以后又没有和他打招呼,显得更加不礼貌。 陆砚怀没想到她会道歉,眉头轻轻皱起来。芜茵算是个脾气非常好的女孩,做事待人也得体,所以故意忽略他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谁。他看向她的眼睛,没有说出请她上车的话,低眼点了一支烟。 “芜老师,不用介意,”他声音一顿,淡淡的,“只是我认为,即便贺总和你的关系很亲密,也无权干涉你的交往自由。芜老师,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下我的建议,离贺家的人远一些。” 按照往常,他不会这么失礼地说这种话。他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只是芜茵……她不一样。她看上去像是有些柔弱,总是沉默、安静,但从她做事对人中能看得出她的善良美好,柔韧的像植物的藤,沿着山石慢慢地爬。以至于看她的眼睛时,他时常忍不住想象她为爱人着急的样子。 他看向她离开的背影,垂眼关上了音乐。 上一次她喝醉以后口吐真言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有趣。手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臂,纤细、柔软、细腻,和男人的肌肤有着天差地别的触感。她长发垂到腰侧,他目光不经意地落下去,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贺知延总爱摩挲她的腰身。 这样的想法对女士来说太不礼貌,他忙克制住,但那天再次在工地上见面时,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手臂和腰身。芜茵因为工作原因经常穿衬衫裙,豆绿色的裙子长至小腿,腰身处刚好合适,向上的领口露出锁骨,没有任何饰物。贺亭抒前面的问话言犹在耳,他镇静地移开目光。 “说实话,你是不是对芜茵有意思?” 他忍不住抬眼。 怎么才算有意思?他对感情慎重,过往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心仪的女孩,纵然圈子里的人大多纵情声色,但他对此并无兴趣,恋爱和感情本就应该从一而终。 芜茵恰好看了他一眼,只是迅速移开了目光,看起来有几分歉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抓住陆问岚以后,芜茵拦在他身前的样子。她一面说着对孩子还是以教育为主,一面将陆问岚往自己身后揽,好像生怕他突然动手一样。从那天起他确实对她总是多了几分留意,可这算对她“有意思”吗? 他望向芜茵腰侧的那只手,不知怎么,竟觉得那只手有些碍眼。想到这里,他喝茶的动作忽然停住。 算,应该算。 从觉得贺知延碍眼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算了。 假如芜茵昨天没有在这里向他道歉,或许他还在犹豫。一夜的时间足够想清楚很多事,他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 陆砚怀将烟碾灭,打开了车门。从凌晨等到七点钟,楼上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外面的天阴阴沉沉,芜茵打开窗向外看了一眼,将长发挽了起来。昨天夜里哀声求饶,总算让他停了手上的动作,被抱回卧室时昏昏沉沉,醒来时头已经枕在他臂弯里。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正想向厨房走,门铃的声音蓦然响起。 这个时间会是谁?她脚步一停,在家居服外面披了一件外套,打开了房门,有些讶异地看向面前的人,扶着门的手轻轻移了一下:“……陆先生?” 陆砚怀黑发微湿,身上的西装似乎也带着一些湿意,温和的目光看向她的脸,声音有些沙哑:“芜老师,打扰了。” 这个时间实在有些诡异,早上七点钟,况且还是台风天。 “芜老师,可以让我进去说话吗?”他目光扫过她的脖颈,声音不禁一顿。 “好…你先擦擦身上淋湿的地方。”芜茵将门打开,让出空间让他进门,从桌下抽了一张一次性吸水布递给他。 现在这个时间也没办法给他泡茶,芜茵倒了一杯热水,坐到了他的对面,声音迟疑了一下:“陆先生,你突然来,是问岚有什么事吗?” 陆砚怀接过水,道了一声谢。他抬头看向芜茵的脸:“不是,是我私人的事情。” 私人的事情?芜茵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她轻咳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有些隐隐的不安。能让陆砚怀在这个时间上门,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什么私人的事情会与她有关? “芜茵,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合适,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以免以后错失什么机会。”他喝了一口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向她的脸,语气缓慢而认真。 “我对你有些心动。”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钟表滴答的声音好像被放大了。风吹打着阳台的窗户,发出阵阵声响。芜茵抬头,握着杯子的手蓦然停在空中。 “我打算从今天起开始追求你,如果方式让你觉得困扰,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我及时调整,”陆砚怀语气停了停,声音很淡,“当然选择是你的自由,只是我也有追求你的权利。芜茵,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芜茵怔在原地。 与他接触以来,她能感到陆砚怀是一个有边界感的人,有边界感到时常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所以她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她握着杯子的手指颤了颤,本来要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神情认真,西装上的雨珠还没有干,语气像往常一样平和缓慢,声音听着却很坚定。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嘴唇动了动,一时半会儿没想出开口的第一个字应该是什么。陆砚怀对她有些心动——他看起来不像会说些玩笑话拿人寻开心的那种人。 灯光突然亮起,她抬头望向卧室的门前,手掌瞬间绷紧。 贺知延还穿着她新买的家居服,微屈的手指停留在了灯的开关上,他看向坐在客厅里的两个人,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光线柔和蔓延,陆砚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贺知延的视线。他放好手中的茶杯,起身扣起西装下摆的纽扣,走了过去。 他在他面前站定,看向贺知延骤然阴沉的目光,平静地抬头:“贺总,也顺便通知你一下,从今天起我也会追求芜茵,希望你能理解。” 贺知延的手停住。 他微微眯眼,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扶在开关上的手下移,出口的话一反往日的谦和平静,声音阴冷无比:“陆总,劳驾你再说一遍,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的手垂下来,隐在黑暗中的手背上暴出一层浅浅的青筋。 陆砚怀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自然地抬眸,不忘用芜茵递给他的纸巾擦着袖上的雨水。 “我对芜茵有些心动,所以打算追求她。贺总,你们既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没有结婚,我想我应该有这个权利,”陆砚怀将纸巾迭起,“公平竞争,这应该不违反做人的基本道德,贺总还有什么问题吗?” 先来后到 “你要追芜茵?”纪衡提高了声音。 她的手一边在键盘上飞速地打着字,一边向手机上发了一条语音:“稍等学姐,你们的表还没做完,得先做完以后才能确定排名。德育成绩……学习部的人在统计了,马上,马上,你别着急。” 她发出消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电脑后面的学弟。 “你真会找时候给我添麻烦,我现在哪有空帮你追人,”纪衡握着鼠标的手点了点,“茵茵是我的舍友不假,但是她有男朋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要撬墙角,会被她那个警校的男朋友钉到墙上叁天叁夜下不来。” 电脑后面的男生闻言张了张嘴,深深叹了口气。 纪衡不禁抬眼:“就算你非要撬墙角,也不会有结果。我们班已经有男生试过了,就是你们刘学长。其实你们追的再厉害也没什么用。因为茵茵是一颗空心菜。” 纪衡这样说着,在表格上按下enter键,语气淡淡的:“她对谁都很好,除了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以外,她对任何人一视同仁。以她的性格,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为她争风吃醋,因为她打的再激烈,她都理解不了。因为她最在乎的男人只有那一个。” “你想想,你们打的死去活来,结果她并不在乎,到时候你们不会气死吗?” “当然,茵茵也没有义务回应你们的追求,”纪衡又补充一句,“听姐的,换个人追吧,你芜学姐不是你们能追到的。” 她这样说着,自己倒先叹了口气,其实友情也是这样。 她一开始以为芜茵对她好,她们以后肯定是特别好的朋友。哪知道芜茵对谁都那么好,她这两年净暗戳戳地吃飞醋,看新来的学妹们一口一个学姐的叫着芜茵,她恨不得把她藏起来。 不只是爱情里有吃醋,友情也会让人吃醋。她把做好的表格发出去,有些郁闷地合上了电脑。 “还有啊,你芜学姐那个男朋友,我目测一拳能把叁个你打飞,”纪衡上下瞥了他一眼,“去年一年,只要是有空闲的时候,他就会跑来黏着茵茵。你要是想撬墙角被他抓到,到时候团总支不负责去交涉哈。” 时钟滴答,外面的雨势骤然大了起来。 贺知延看着面前的人,平静地将目光移开。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芜茵,走到她面前,俯身弯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茵茵,先去卧室待一会儿怎么样?我想我得和陆总说明白一些事情。” 空气中的低气压让人想要逃离,她快呼吸不过来了。芜茵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地点了点头。她将杯子放好,抬头轻轻看了陆砚怀一眼,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然而只是刚刚从他身边迈出一步,手腕就被轻轻地攥住。 陆砚怀的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手中攥着她的手腕,紧紧的,随后蓦然松开。 芜茵愣了愣,被他握过去的手腕仿佛燃起了火。她不敢回头看贺知延的神情,只见陆砚怀从她身侧走过,慢慢地走到了客厅里。他与贺知延对视,垂眸点起一支烟,声音压得极低,音量像是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贺知延,我之所以对你之前的威胁置之不理,是因为那时我对芜茵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他声音很轻,像是笑了一声,抬眼看他,“你让芜茵进卧室,是怕她看到你威胁人时候的真面目吗?贺总,你这么怕她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贺知延神情平静的像无波澜的湖水,他闻言对上他的目光,伸出的手指在他夹着的烟身前一停。陆砚怀皱起眉,低头看向他的动作,只不过是低头的瞬间,他已经攥上了他指间夹着的烟身。 贺知延扣住了他的手指,那支烟精准地被掐了下来。红色的火星一闪,半截烟身落到了地板上。 贺知延抬头,捻了捻指尖沾上的黄色烟草,像是碰到了脏东西,他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指尖。 他嗤笑道:“陆砚怀,你试试。” 雨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住了室内的所有声响。他踩灭掉到地上的烟身,坐回了沙发上。 四下寂静,他目光犹如一支射出去的利箭,浸着极力压制的愤怒。他却又笑着看向陆砚怀的脸,声音里听不到一丝失礼:“陆总,你的勇气可嘉,只是茵茵选择的是谁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茵茵,你来告诉陆总,你更中意谁?” 芜茵会怎么回答?他盯着她的脸,胸膛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膨胀。他明明知道芜茵会做什么选择,可是隐隐的不安竟开始扩散。 陆砚怀也不是出不起那七十万。好在在芜茵眼里,他应该还算特殊?那天她在雨里奔跑着找他,抬头时眼睛都是微红的。她在楼道里,侧头看着他,说她在意他。 雨声落在她耳畔,芜茵正在出神。 好想报警啊。她垂眼,压住自己要叹出的那口气。 短暂的沉默维持了一会儿,芜茵走回陆砚怀身侧,郑重地看向他的脸。 陆砚怀的目光像浸了水一样黑亮,温柔平和,她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仰头看向他:“陆先生,谢谢你的喜欢。只是我现在正在和知延交往,所以没法回应你的感情,希望你早日找到你更喜欢的人。” 学弟的脊背绷紧了,他憋红的脸转过去,有些不知所措,终于拔腿飞快地跑了出去。纪衡叹了口气,看向手中还夹着书的芜茵,打趣着重复道:“xxx,谢谢你的喜欢,只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没法回应你的感情,希望你早日找到更喜欢的人。茵茵,这是你第几次用这个话术拒绝别人?” 芜茵抿了抿唇,走到她身边,声音轻轻的:“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话啊,纪珩想出来的那些拒绝的话又都太不礼貌了。” “他属狗的啊,这么护食,”纪衡眯眼,“和我同名同姓算是那小子的福气,茵茵,上周他还找我说一定要盯着有谁和你告白。你看,还是咱姐们处得好,我没告诉他。没事,你想搞几个都行。区区男人,就是用来玩的。” 陆砚怀微微低眼,他想到了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芜茵说罢,已经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看向她绞起的手指,了然地点头。 他声音沉了沉:“芜茵,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尊重你的选择。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希望我的心意给你带来任何负担。抱歉,是我有些冲动。” 客厅的灯暗了下去,贺知延的手指陷入了沙发中。妒忌和愤怒像猛然升起的火焰,他阴冷的目光直视着正互相道歉的两个人,暴起青筋的手掌缓慢地收紧。 陆砚怀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他抢人。芜茵兴许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她连对他的称呼都是礼貌而疏离的“陆先生”,陆砚怀究竟哪里生出的自信,觉得芜茵会选择他? 他起身走过去,手掌自然地勾起芜茵的腰,将她紧紧揽到自己的怀中。芜茵突然被这力道一把揽过去,头都撞到了他胸膛上。 贺知延目光上移,语气一如往常得体,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臂:“陆总大概听清楚了?雨太大,我和茵茵就不送陆总下楼了。” “芜茵,再见。”陆砚怀向着她低了低头,直接略过贺知延的脸,转身走向了门口。 芜茵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关紧的大门,正欲开口,意识到身上人的目光,忙抬头看他。贺知延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压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收紧。芜茵疼的皱了皱眉,手掌挡在他的胸膛前,咬紧了自己的唇。 “我拒绝了。”她道。 “茵茵,你好像很招人喜欢,”他语气不紧不慢,手指顺过她颊边的发丝,“你说是因为正在和我交往才拒绝他,我可以理解成其实你认为陆砚怀很不错,假如你先碰到的是他,你就会选择他了是吗?” 芜茵被他箍的喘不过气,腰上的那只手像钢筋一样难以撼动。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贴着他站好,目光望向他的脸:“……我先碰到的是你。” 这也就是说他在芜茵心中算不上特殊。无非是他的时机刚刚好,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出现。假如他那晚没有出现在学校门口,芜茵就会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在某一天认识身为家长的陆砚怀。 那时后来者就是他了。 他目光轻轻一动,低头靠近她的脸。 “茵茵,我以为我足够特殊。” 芜茵又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回答已经十分完美了。她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贺知延捉住她的手指,逼着她抬起头,眸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茵茵,回答我。” “不是,即使我先碰到的是他,也不会选择他。”芜茵的语气有些无奈。她不知道贺知延最近是怎么了,总是问一些谁先谁后,谁好谁坏的问题。有人会当着自己的老板面说他不好吗?除非是她打算离职了。 “陆砚怀的告白这么诚恳,茵茵,你就不心动吗?” 他抱着她坐到沙发上,手掌捧起她的脸颊。凑近的瞬间,能闻到她发丝的香气。芜茵的沐浴液很好闻,昨晚在浴室里他替她完成了剩余的洗浴工作。柠檬海盐气息的沐浴液生出许多泡沫,他捧着,覆上了她颤动的双乳。 “我从中学到大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告白,也都是这么拒绝的,”芜茵低头道,看向他的眼睛,“……还没有对这些告白心动过。” 贺知延抬眼:“为什么?” 芜茵的声音停住。她长睫颤了颤,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没有遇到喜欢的。” “真的?” “真的,”芜茵声音很轻,手指慢慢地触上他的眼睛,“看着你,才会觉得心动。” 吸引 纪衡把手中的动物百科合上,抬头去看芜茵。 她觉得芜茵的性格有点像水豚。 她养了一只脾气不太稳定的仓鼠,从笼子跑出来的第一天就把隔壁床挂着的衣服咬了一个大破洞。她深吸一口气,正思考着该怎么向芜茵认罪。 她准备痛哭流涕、摆出认错的架势。 芜茵回宿舍以后,却先把她的仓鼠捧到手心里,抬头问她:“衡衡,它是不是缺乏什么微量元素或者太焦虑了?” 那倒不是,纪衡想,纯粹是贱的。 大一从早到晚满课,学生会一天查两遍早晚自习,每天上课都困得要死,下课以后还要被拉人头去参加各种活动。某个学长今天在班会上大耍官威,纪衡气的快吐血。芜茵也不生气,所谓的学长大放厥词的时候她看也没看他,纪衡侧头看过去,芜茵正在看一本书。 翻过书页,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教育心理学》。 两个班一起上课,隔壁班的女生来邀请芜茵一起做小组作业。纪衡虽然没说,但心里却吃醋的不得了。怎么说论起关系的远近,她才是和芜茵最好的嘛。她因为这件小事在心里郁闷了两叁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茵茵,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做小组作业啊?” 芜茵看起来有些茫然,她放下手中的笔:“她们邀请我,所以我……”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伸手去碰了碰她的手:“衡衡,你当时不在,所以我也没有多想。现在我们组的人还没有齐,我们一起做。” 纪衡终于明白那个同名同姓的男人为什么总是围着芜茵转。因为可能一天不转,芜茵就会被人抢走了。即使自己气闷的不得了,也没法对着芜茵发脾气,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她叹气,把头倚到她手臂上:“……茵茵,我感觉你最近和我有点生疏,都不和我经常说话了。” 芜茵有些意外,她侧头看她:“有吗?”最近因为在忙着准备考试,她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而且小组作业也要查资料,她待在寝室的时间不多。听到纪衡这样说,她疑惑地抬头。 纪衡有些绝望地拍了拍她的手:“……算了,茵茵,当我没说。” 快要期末考试了,图书馆和自习室到处都是人。芜茵背着包从图书馆走出来,刚刚从台阶上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猛然抱了起来。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勾住她的腰身,将她从台阶上悬空抱到怀里。 芜茵吓了一跳,被熟悉的气息笼罩,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一凝:“这是公众场合,纪珩同学。” 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挂着一盏灯光微弱的灯,可能是因为临近期末的原因,现在并没有多少人在。芜茵仰头看他。 纪珩好像晒黑了一点,箍着她的手臂肌肉绷的很紧。她还要说什么,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这个周在进行封闭训练,已经一个周没有见芜茵了。训练完到浴室之前满屋子都是男人身上的臭汗味,甚至有点熏眼睛。他终于盼到今天外出,低头将下巴拱到她肩侧。 芜茵身上总是有洗衣液的香气,是一点好闻的松木香。每天进行搏击训练,碰到的都是男人硬邦邦的肌肉,等到现在,他终于碰到了芜茵哪哪儿都软的身体。 他弯腰,低头蹭她,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茵茵,都不想我。” 芜茵感觉自己要被他勒死了。她已经习惯每周见面纪珩第一句话就是控诉她不想他。她淡定地点头,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嗯,最近在准备期末考试,确实没有想。” 纪珩猛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不满地皱眉。 “茵茵。”他手攥着她的手腕。 “是不是又有男同学追你了。” 芜茵想要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脚步还没移出去,就被他扣紧了腰。纪珩一面说着,一面坐到石凳上,拉着她,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她被他攥的手臂上都起了一层红印子,向后靠着他的身体,看向他的眼睛:“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受欢迎,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有男朋友。” 这几个字好像说到了他心坎上。纪珩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他低头,贴着她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点情绪:“茵茵,你真的不想我吗?”他一天不见着她就难受,想的抓心挠肝。有时他真拿芜茵的脾气没办法,她好像对任何事都淡淡的,他急得要命,她却不理解他为什么着急。 “每天都和你打电话,发信息,这还叫不想吗?”芜茵看着他,语调微微上扬。 纪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手掌覆在芜茵的腰身上,将她又抱紧了一些,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树影晃了晃,他呼吸落到了她脖颈上。芜茵轻轻一动,伸手挡住他要凑上去的唇,轻声道:“这是在学校里。” 芜茵的手腕很细,她的手指压在他唇上,他呼吸颤了颤。 “闻都不让闻,”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委屈,“茵茵,我们都一周没见了。” 听他这委屈的语气,知道的是一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年呢。芜茵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快放暑假了,暑假里可以每天都见啊。” “…”纪珩的额头抵在她颈窝里,发丝刺的她脖子有些痒。芜茵轻轻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就被迅速按了回去。 每次见面都和打架一样,她的力气自然比不上一个天天训练的警校生。芜茵锤了一下他的手:“热啊。” 纪珩动也不动,声音没变:“不热。” “明天我们出去玩,”她低头哄他,“明天一天我都和你在一起,这样总可以了吧?” 纪珩“哦”了一声,把脸贴到她掌心里:“那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买超市买橙子,你上周答应好的。” 工作群里又弹出回复收到的消息,芜茵推着小推车的动作停了停,跟着在聊天框里打下收到两个字。超市正在进行大促销,蔬菜水果区甚至已经排起了队。快要开学了,班主任需要提前几天在学校开各种工作会议,她看了一眼会议时间,拿起了一旁贴好标签的橙子。 橙子又大又圆,散发着带一点苦味的清香。她抬头望向上方的价格标牌,原本准备去扯袋子的手停住,将橙子放了回去。昨天去医院,芜琳说想要吃山竹,她百度了一下肝病病人可不可以吃,得到答案后转头将挑好的山竹都装到了袋子里。 “老师!” 芜茵正准备去称重,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陆问岚手里拿着一袋称好的零食,兴奋地跑了过来。她看向他身后推着推车的陆砚怀,目光一顿,有些尴尬的低了低头。 陆砚怀的推车也停在了原地。 “老师,我去给你称。”陆问岚从她手中抢下装好的山竹,头也不回地就跑向正在排队的称重区。芜茵阻拦的话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抬眼对上陆砚怀的视线,掌心有一层薄薄的汗冒出来。 芜茵在回避他的目光。陆砚怀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水果:“芜茵,如果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当时我有些冲动了,只是我的话确实代表了我的心意。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 他语气礼貌而坦然,芜茵准备去装苹果的手停了停。身后采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拥挤起来,将她的小推车向前撞了撞,陆砚怀眼疾手快地替她抓住推车,侧身扶住了她的手臂,挡住了身后挤来的人。 芜茵被他身形挡着挤到角落里,他手撑在一边,避免后面的人继续向前挤到她。 她连忙说了一声谢谢。他立刻松手,与她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拿起了她手中只装了两个苹果的袋子。 “……我明白,”芜茵低头道,“陆先生,你也不用感到抱歉。” 陆砚怀低头,他将苹果装好,放回她的购物车里。芜茵的购物车里装着许多食材,大多都是蔬菜水果,他不禁想起她上次艰难地提着两大袋食材的场景。 抱歉吗?他确实感到抱歉,那天不该在贺知延在的时候告白,让芜茵难做。 那天以后,贺亭抒在震惊之余也嘲讽他,又不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了,却突然这么冲动。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他感兴趣的事本来就不多,所以一旦遇到便会立刻出手。机会从来不是等来的—— 贺亭抒闻言补充道:“你应该先别让贺知延知道这件事,等到你偷偷挖完墙角再告诉他。他在芜茵面前装的可好了,一想到他会气得发疯,我就觉得爽。” 可这样不尊重芜茵。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做不出偷偷挖墙脚这种事。既然要追求对方,自然要光明磊落,总比在背地里阴暗地耍些招数要好。 “芜茵,不介意的话,一会儿我顺路送你回去,”他接过陆问岚递来的称好的山竹,放到她的购物车里,“我和问岚正好有事去你家附近。” 芜茵本想拒绝,但他的语气坦然而平常,如果拒绝反倒显得她还在介意那件告白的事情。想了想,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手机传出了滴滴的提示音。 贺知延的目光从会议室里的ppt上移开,他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隐藏在窗帘后方的摄像头开始转动,监控的画面随着门被打开的动作变化,红框圈定了来人的身形,他手中的钢笔蓦然一顿。 陆砚怀跟在芜茵的身后进了门,他手中提着两大袋东西,正低头和她说着什么。 —— 提前预警一下,贺知延就是个阴暗b哈,非常疯,非常疯!大家不要对他有过高的道德期待,接受不了的朋友们后面可以跳着章节看~ 否认 寝室十一点关门,要赶在关门之前回去。 东湖这个时间点只有零零星星的人还在散步。芜茵坐在湖边的凳子上,剥着手中的橙子。纪珩正在一边看她,她剥下一点橙子皮,放到他手心里。湖风轻柔,吹得她颊边的发丝慢慢晃。他伸手触上她柔软的长发,伸出去的手一捞,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来。 下次见面又得是一个周以后了。纪珩从身后抱着她,一声不吭,把头埋到她颈窝。芜茵知道他一会儿又要开始控诉,预判了他的动作,在他开口之前把剥下来的橙子瓣塞到他嘴巴里。 纪珩嘴巴张了张,眼睛看着她,唇稀里糊涂地蹭到了她的颊边。 “好了,我得回寝室了,”芜茵回过头看他,低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周叁我去你们学校给你送饭,别不开心了。” 手表时针指到了十,这块表还是高一那年他送给她的。 纪珩的手扣着她的腰,一边回应,一边将她抱紧了一些。芜茵被他箍的腰疼,轻轻向后移了一下。身后的人像是被碰到了什么,猛地缩了缩手,喉咙里逃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夏天热,衣服薄,芜茵穿了一件吊带裙,向下看是她白皙的脖颈和柔软的胸脯。 他喉结重重滚了一下,慌忙避开目光。 芜茵侧头看他,刚要说什么,听得耳边的声音,她迟疑地一动。 坐着的地方有点异样,突兀、灼热。 几秒以后,她意识到那是什么,脸瞬间涨红了,从他身上猛地起身坐到一旁的石阶上。纪珩手忙脚乱地拿起原来准备给芜茵披上的外套,盖到了自己的腿间。他脸颊红透了,低头咬紧了牙关,掌心冒出一层汗。 芜茵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他看向她微红的侧脸,喉咙里的声音闷着,带着一丝哑意:“茵茵,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抱她的时候,他已经在克制了。 可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有时碰一碰她的手臂,还没等抱上去,身体就先有了反应。原来以为最近高强度的训练应该会将这些反应磨没了,没想到还是会出现这尴尬的一幕。 他低头,不敢再看她:“对不起,茵茵。” 芜茵脸红的说不出话。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的月色下,薄红染上了他的耳朵,连脖子都红透了。 “没事儿。”她转过头,声音轻轻的,低头揪着手中的橙子皮。 她不记得她最后买了橙子。 芜茵将购物袋里的水果蔬菜分出来,看向手中莫名出现的这一大袋橙子。她转过标签,确认了一眼上面的价格,隐约回忆起刚刚下车的时候好像是看到陆砚怀往她购物袋里塞了点什么。 陆砚怀刚走不久,但是追上去把这袋橙子还给他又显得有些尴尬。她从里面挑出几个又大又圆的橙子用袋子装起来,放到了自己明天要背到学校的包里。 明天下午返校检测,到时候就给陆问岚和林乐心吃好了。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芜茵没在意,将剩余的蔬菜放进了冰箱。备用钥匙只有贺知延有,应该是他来了。她将出门前炖上的鸡汤调成小火,掀开了砂锅的盖子。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抬头看,正撞上贺知延从厨房门口看过来的目光。 贺知延回头扫了一眼桌上的超市购物袋,再度看向她的身形。 “吃过饭了吗?”芜茵抬头问了一句,顺手将围裙穿起来。贺知延一般都是晚上才会来,现在才四点钟。她看了一眼手表,向砂锅里洒了一些枸杞。 “刚刚从超市回来,我在超市里碰到陆先生了,他和问岚正好顺路,送我回来了。”芜茵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客厅,把购物袋迭起来放到了桌下的盒子里。贺知延坐到沙发上,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没事,茵茵。” 他看着她的脖颈,“既然你上一次已经拒绝了他,你不用担心我会介意这些小事。” 芜茵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他,听到他这样说,稍稍松了口气。 她坐到贺知延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他已经拿起了桌面上的水果刀,刀刃刮过苹果的表皮。他指节顶住刀身,苹果皮完美地落在手心里。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拿起纸巾,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芜茵接过苹果,还没等咬上一口,厨房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 芜茵去了厨房,贺知延看向她刚刚倒好的两杯水。 砂锅的质量不太好了,看来要换一个新的。她将鸡汤盛出来,垫着隔热布的手试探着触上砂锅的边缘。贺知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在她身侧站定,单手止住了她触碰锅檐的手。 “我来。茵茵,喝点水,休息一下。”他将水递给她,接过她垫在手下的隔热布。 芜茵刚刚被热气蒸了一下,指尖微疼。她拿过杯子,触上冰凉的杯壁才舒服了一些,仰头喝了一口水:“好,我去收拾下餐桌。” 贺知延把她脱下的围裙放好,慢慢地将鸡汤盛出来。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大了一些,他没有看芜茵摆在一旁的菜谱,熟练地向鸡汤中加了剩余的辅料。鸡汤浓郁的香气传出来,他端起鸡汤放到桌上,抬头已经躺倒在沙发上的人,声音一顿:“茵茵?” 芜茵热的有些难受。 身上好像覆盖了一层重重的的被子,脸颊上的汗珠顺着脖颈掉下来。她无意识地蹬着身上的被子,手掌勾着自己胸口的内衣肩带。 空调的风徐徐送下来,她难受的夹紧双腿,脚尖蹬着被子向下。黑暗中的人扶住了即将被她蹬跑的被子,他用手帕擦了擦唇角残留的漱口水,抽出纸巾,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探到被子底下,熟稔地靠近那处温软的热源。她难耐地动了动,像是在梦里挣扎,被分开的双腿架在了他肩上。贺知延掀起被子,只留一角盖在她光洁的小腹上。芜茵的内裤很薄,手指覆在这层布料上,不用多按几下,中间便会被水洇透。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手指拨开布料,低头看着她温软湿热的腿心。 她对情事不太了解,也不会揉,哪有向下揉的。他想起那天她咬着唇,手指笨拙地在缝里试探的样子,低头靠近了她鼓起的花苞。 鼻尖触上她湿热的花瓣,贺知延扣紧她的手指,舌尖探向微鼓的花粒。每次碰这里,她的身体都绷的很紧,一面推搡着他说不要,一面咬牙忍着汹涌而来的快感。 芜茵的身子缩了缩,腿心像有一条蛇在钻动。下身传来隐秘的舔舐声,分不清快感到底来自梦境还是现实。她仰着头轻轻地呻吟,腿根被用力地按住,被搭在肩上的脚随着动作耸动,蹭着他后背的肌肉。芜茵难受地睁了睁眼,腿心软烂的花瓣被舌尖猛地卷过去。 娇颤的呻吟声从口中冒出来,她抓紧身下的床单,迷蒙地看向埋在自己腿心的人。贺知延的舌尖舔弄着她敏感的花粒,向下的手指浅浅探进那处紧窄的湿穴。察觉到她醒来的动作,他微微抬头,唇亲吻着她满是水液的花瓣,声音带着哑意:“茵茵,醒了吗?” 芜茵低低呻吟一声,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动不了,只有腿心的快感不断地上涌。记忆里她正准备收拾餐桌,然后忽然觉得有些困—— “别……别舔了。”她声音里带上一丝崩溃,发软的手指推阻着他低下去的头颅。甜腻的气息混杂在空气里,他闻言动作轻轻一顿,手掌捏着她的腰身,慢慢地上移,裹住了她饱满细腻的乳。 “茵茵,不喜欢吗?”他呼吸贴近她的耳畔,逼着她睁开眼睛看他,两根手指并起,指腹揉动着她敏感的花蒂。很小的地方,碰一碰她就会难耐地咬住唇瓣。 他低头看着她的反应。 “茵茵,和陆砚怀一起回家的时候,他和你说什么了?”他左手捧着她的脸颊,唇瓣向下靠近她微红的乳尖。因为情动,那处乳尖如同挺立的红果,他舌尖将它卷到口腔中,手掌猛地揉起她白嫩的乳肉。 “是不是劝你离开我,和他在一起?”他轻声道,指尖陷入她的唇,“茵茵,你答应他了吗?” 不是说好的不介意吗?芜茵急促地喘息一声,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身体中的热潮在疯狂涌动,他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揉弄着她最敏感的地方,低眼看着她因为情欲而染红的脸颊。 “没有,什么都没说……啊……别碰了,别碰了……”她咬紧自己的唇,像是快要咬出血来。贺知延的手蓦然一顿,他手指顶开她咬着下唇的牙齿,看向被她咬破的唇瓣。血珠在唇瓣上凝结,他气息忽的一滞,低头吻向她的唇。 芜茵唔了一声,像是要被他整个人都吞到口腔里。他舌尖还残留着漱口水的气息,她伸手勾紧他的脖颈,唇瓣颤动,湿润的眼眸看向他的眼睛,声音蓦然地抖了抖:“……你说好不生气的。” 贺知延的动作一停。 芜茵紧抿着唇,似乎在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微红的眼睛看向他的脸。贺知延喉结一滚,看着她的眼睛,原本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她忍着不让泪珠掉下来,移开脸,枕在他掌心中的脸颊灼热烫人。 怎么要哭了呢?他掌心捧起她的脸,皱起眉头:“茵茵。” 芜茵这样好的脾气,会这么说像是被逼急了。他指腹揉着她唇瓣上咬出的齿痕,低头将她揽到怀里。 芜茵一反常态,强硬地转着头,不肯再靠过去。 他的话不禁停在口中,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有些不自然,动作一停又继续,声音沉沉的:“茵茵,我没有生气。” 他没有吃醋,无非是觉得陆砚怀太过碍眼。他今年不是十八岁,又不是在和芜茵谈恋爱,怎么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吃醋。 芜茵的唇快抿成快一条直线,她看向他的眼睛,语气一顿:“不信。” 纪珩每次强调自己没有生气也是这样。他仗着他的力气大,把她按在怀里,一面说着不生气,一面在她脖颈乱蹭。直到她发誓保证真的只有他一个男人他才会罢休。 有点像小狗。 贺知延转过头,不再看芜茵的眼睛。看一看说不定会觉得心疼,不好说明天芜茵会不会拿着陆砚怀给的七十万甩到他面前。 他抓紧她的手指,低头靠近她的脸,嗓音有些冷:“茵茵,你上次还说对着我才会心动,可是你今天却和他一起回家。明天,你是不是对着陆砚怀那张脸也会心动?” 目光 Lasнцщц.𝓬öM 两条被子隔开了彼此的身体。 芜茵盖了另一床小被子,蜷着腿背过身,压紧了自己的枕头。床头灯的光线昏黄柔和,贺知延看着她背过身面向窗子,准备去碰她的手停了停。她被子盖到自己肩头,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看着是生气了。她少有这样不听话的时候,往常同床共枕,她都是靠到他怀里躺着,一会儿就睡着了。温香软玉在怀,乳肉饱胀,触手滑腻,手上自然怎么揉搓都不够。 芜茵即使在睡觉的时候被揉醒了也不生气,受不了的时候最多稍微用手挡一挡,迷糊着,让他轻一点。 他喜欢看她咬唇忍耐的样子。 不过这样看,今天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她特意躲到了另一床被子里。 只是情人而已,没必要费什么力气再去哄,总不能让她拿捏了心思。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同样转过身去,按灭了床头的灯。 快要入秋,蝉鸣渐渐少了。楼下草丛中还有不少的蟋蟀在叫,常常一叫就是一整夜。芜茵的手指揪着枕头,把内裤穿起来,裹着被子,离他又远了一些。本文首发站:30𝓶c.cõ𝓶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床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晃了晃。 察觉到她的远离,贺知延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侧过身,只一伸手就掀开了她裹着的被子,强硬地躬身挤进去,手臂垫在她腰下,将她一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鼻尖突然多了男人的气息,芜茵的手还没来得及去挡,他发丝就蹭到了她脸颊上,下巴埋进她颈窝。 “茵茵,对不起,”他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芜茵没说话。他柔软的发丝顶着她的脸颊,微热的手掌扣着她的腰,从身后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听到贺知延道歉,她确实有些意外。有时她也摸不懂他的心思,他看上去明明是彬彬有礼的人,却总是嘴上说着不介意,一到床上就开始和她算起总账。 床下他是个谦和有礼的人,怎么一到情事上——她想想都有些面红耳赤。现在一看到贺知延漱口,她就忍不住觉得害怕。那里她用手都要小心地碰,他却将唇凑上去,舌尖舔舐戳刺,把她逼到眼眶渗泪。难道贺知延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茵茵。”他凑到她唇角,手掌摩挲着她的小腹。芜茵身上有些热,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体,却立刻被发觉了。贺知延扣着她的手掌,将她按在自己身前,微冷的唇瓣贴着她的脸颊,轻柔的吻落到她唇角。 芜茵气息不稳,被他捏的哼了一声,侧身看向他的眼睛,语气有商有量:“能不能,下次,别……别那样。” 别哪样? 贺知延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慢热的性格,她说话也有些慢。凡是粗俗的词,都没法从她嘴中冒出来。她憋的脸通红,陈述时因为语气平缓显得毫无威慑力,引得他再度伸手,摸向了她的胸衣。 他道歉态度良好,声音听着也诚恳:“茵茵,别哪样?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芜茵咬了咬唇,手下意识挡在了自己的内裤前。在她的认知里,那个地方除了性器官以外,最多就是用手碰一碰。她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想了想,终于低头轻声道:“用嘴,我觉得,不……太好。” “原来是这样,”他声音一停,“茵茵,是我用嘴时不舒服吗?” 芜茵不肯再说了。她低着头,装作什么都听不到,把头埋到被子里。贺知延偏偏凑近她的耳朵,语气里有几分不解:“茵茵,我弄疼你了,你觉得不舒服是吗?” 芜茵从被子里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睡觉吧,有点困了。”她手指揪着他的袖口,心砰砰地跳,贴着他的胸膛用力拽了拽他的睡衣。贺知延低头,唇轻轻一动,吻向她的掌心。 轻吻犹如羽毛刮过掌心,她猛地将手收回去,贴着他的脸红的发烫,声音听着像快忍不住要生气:“睡觉了。” “茵茵,可是你还没说是不是不舒服,”贺知延抓起了她缩回去的手指,唇瓣凑到她的指尖,声音温和,“你说说哪里不舒服,我试着改一改,下一次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这样好吗?” 芜茵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手指还被攥在他掌心里。贺知延的眼睛看着她,目光温柔而耐心。她脸红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被舔醒了,我有点难受。下次可以别这样了吗?” 贺知延皱眉,闻言点了点头,对上她的目光:“好,茵茵,你醒着的时候再做,是这个意思吗?” “……” 芜茵不想理他了。她急急地收回手,从枕下掏出自己的眼罩光速戴上。她枕在他手臂里,背过身去,将脸埋向自己的枕头。贺知延唇角轻动,又凑过去,手掌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肩膀:“茵茵?”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会不会对陆砚怀的脸心动。” 芜茵手指缩了缩,很想叹气。 “那我在认识他第一天起就会心动了,”她碰了碰自己的眼罩,“我对陆先生的脸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陆砚怀确实样貌英俊,只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犹豫了一下,把“长相英俊”的形容吞了回去,继续道:“又怎么会心动。” “我大学那次奖学金颁奖典礼时,你坐在第一排是吗?”她摘下眼罩,回头看向他,“那时好像第一排坐了很多人。你低着头在签文件,很多人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 礼物 “本月10-11日本市出现强降雨,局部地区出现大雨。昨日13时11分,市气象局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信号,为应对本轮强降雨,14日下午,相关部门再次召开会议,同时启动防汛IV级应急响应。” 大排档里面挂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贺亭抒扫了一眼,套起手套剥着碗里的小龙虾。这是离工地最近的一家大排档,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四周人声鼎沸。芜茵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到她碗里,低头喝了一口绿豆汤。 听着芜茵前面的话,她抬起头:“你和贺知延当时约定的时候该不会还签了什么所谓的包养协议,上面规定你一天必须说一次你爱他吧?” 她一阵恶寒,把自己剥的小龙虾放到芜茵面前的碗里。 “贺知延这土鳖,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养协议。” 芜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种协议。”贺知延只是单独强调了他不喜欢她和陆砚怀靠得太近,除此之外没有提出其他的要求。 “这可算得上是精神损伤,你得多问他要点钱,茵茵。”贺亭抒看她一眼,“对了,你那天让我拿去检测的水,里面没有东西。你那天回家之前还吃没吃过别的东西?” 芜茵摇了摇头,想说这几个月以来贺知延对她很好。虽然她没有用过贺知延给她的卡,但医药费是实实在在交到医院去的。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关系,芜琳已经住进了单人病房,从早到晚各有一个护工交替照顾,而且配了专业的营养师。 芜茵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风扇将她的声音刮远。贺亭抒本来只是在吃东西,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们到现在还没做过?” 芜茵咬着吸管,没说几句,脸先红透了。这几个月她和贺亭抒越来越熟,但还是等到今天才和她聊起这个话题。贺亭抒性格爽利,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最近凑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什么也会聊起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聊别的,偶尔聊起贺知延。只是贺亭抒每次聊起他,脸上的神情都会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嫌弃。 贺亭抒看着她点头,下结论的声音清晰坚定:“贺知延阳痿。” 芜茵差点被呛到,她往四周看了看,脸颊红透了:“应该不是,亭抒,小……小点声。” “天天抱着你睡,还不做,很难不怀疑是不是阳痿啊,”贺亭抒撸下了烤串,“反正我忍不了,男人也就那个地方有点作用了。” 芜茵吃着东西,不知道怎么回答。贺亭抒看着她的神情,放下了手中的串儿,低头凑近她:“茵茵,做爱很爽的,你就当你在嫖他好了。” 芜茵被这句话刺的抬不起头,她脸皮薄,一听这些话就开始脸红。贺亭抒也存心逗她,又说了几句,见她快把头埋到碗里才停嘴:“你虽然现在跟了贺知延,但不意味着你一点自由都不能有。谁也没规定被包养的人就得全心全意想着金主,你想着别人也没事,只要不被贺知延发现就好。” “他这个人的心眼儿和针尖儿一样大。” 贺亭抒被入口的肉串辣的皱了皱眉,接过了芜茵递来的白水。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这种人的行为逻辑就是他可以养着你玩玩,但你不能玩他,”贺亭抒道,“你要是和贺知延分了以后,可以考虑一下陆砚怀。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他对待感情很慎重,没有富家子弟身上那些臭毛病,”贺亭抒看向她,“就是人看着有点冷,其实很专情。” 芜茵应了一声,抬头道:“亭抒,其实贺知延对我还不错。” 他做事仔细细心,谦和温柔,也尊重她的意愿,就是有时在床上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让她恍惚间有种割裂感,想要再琢磨那种感觉时,他又恢复如常,让人怀疑之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错觉。 贺亭抒料到她会这样说,原本要出口的话停了停,她搅动着碗里的面。小龙虾拌面太辣,可惜她就好这口味道,辣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啊,但是你别当真,”她用纸巾擦了一下辣出来的眼泪,“就当是和他玩玩就好了,所以我说陆砚怀是最好的,他既能给你钱,也能给你爱。” 周一的电梯又挤满了。纪衡在工位上捱到十一点,手指飞速敲着键盘。她打下最后一行字,起身到了十叁楼的楼梯间。楼梯间里有些阴冷,她靠着窗点了一支烟,对着电话那头温声道:“老师,这是你这个月第四次用这个理由停更了,就算你打算这个月第四次去给你太爷爷扫墓,也请写完再去扫。” 听着那头的话,她闭了闭眼睛。 “是的,”她轻声回复道,“读者的命也是命啊。” 美工组传来了新的作品封面,她点开看了看,将烟碾灭。一回到工位上就开始头晕眼花,她用手撑着脑袋,侧头去看隔壁组正在打电话的编辑。她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纪衡,笑了一声,看起来快要神游太虚:“逐老师说她最近有些抑郁,实在写不下去了,准备断更两个月。” 纪衡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继续改着文档:“能交代理由已经是好的了,你见过一个月要上四次坟的作者吗?” “……啊,对了,刚刚有人来找过你,”她想起什么,“现在好像在大老板办公室,你等会儿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她话音刚落,办公区外面便走进人来。老板助理对她招了招手,纪衡拿起工牌戴好才走出去:“桃子,怎么了?” “老板叫你上楼,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周上五天班,她有叁分之二的时间都恨不得把老板杀了,但开门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度,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答才推门进去。 老板正在泡茶,见纪衡进来,向她点了点头,笑道:“贺总,这就是纪衡。” 他又看向纪衡,招手让她向前一点:“纪衡,这是贺总。听说你是贺总女朋友的大学同学,没想到这么巧啊。” 纪衡这才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贺知延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模型,闻言抬头看向纪衡的脸。他的打量很克制,目光扫过去,淡淡一笑,向她伸出了手:“纪小姐,你好,我是贺知延。” 日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脸上,纪衡看向他的眼睛,略微一怔。不过只是转瞬的沉默,她迅速回过神,回应了他伸出的手,同时礼貌地点了点头:“贺总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和周老板有些私交,意外得知纪小姐在这里工作。快到茵茵的生日了,我正在想要送给她什么才好,”贺知延笑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想纪小姐和茵茵是大学时期的好朋友,应该更清楚她的喜好,可以给我提供一点建议吗?” 久违地听到芜茵的名字,她眼睫颤了颤。 “茵茵喜欢那种可以搭成小房子的积木,”她抬头道,“只要是积木,她都很喜欢。” 贺知延点头,目光看向她手指上的婚戒:“纪小姐,谢谢你的建议。” “谢谢你的建议啦,”纪珩把汽水递给她,“上一次送的是积木,今年过生日不能再给茵茵送一样的东西了。”十几年来,能送的礼物都已经送遍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有新意的东西送给她。还好纪衡发现芜茵最近特别喜欢一种桔色的玩偶,丑的有点新奇,他打算搞一个大只玩偶送给她。 纪衡都懒得看他。没见过这么黏人的男人,一天到晚都要黏着芜茵。她接过汽水,伸了个懒腰:“不用谢,你下周不是要培训?别错过茵茵的生日就好。” “怎么可能,”纪珩笑了一下,低头翻着购物软件,“我把我自己的生日忘了,都不会忘掉茵茵的生日。” 纪衡看向他的脸。 “纪小姐?”贺知延微微抬头,纪衡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脸。她好像忽然回过神来,避开了他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贺总,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就不继续和您聊了。周总,我先回工位了。” 她快速地走出会客室,在楼梯间点燃了一支烟。烟气从窗子散出去,她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语气蓦然顿了顿:“茵茵,是我。” 编辑部门口的电子屏上正展示着上周的书单推荐语。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贺知延找到我了,”她透过开着的门看向电子屏,“你现在必须得想一下,还有多少人知道你和纪珩的事情。” 离开 赵聿时抬起头。 芜茵坐在他的对面,沉默地喝着杯中的咖啡。这几天天气不好,咖啡馆外的天空阴阴沉沉。他等待着芜茵先开口说话,脖颈酸痛微涨,他抬手捏了捏。 芜茵的声音很低的传出来,他侧耳,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赵队长,我希望你能将我和纪珩的事,对任何人保密。” 咖啡上的拉花已经散开了,他喝了一口,垂眼点头:“好。” 芜茵怔了怔。她以为会从他口中听到质疑或者疑问,他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这种请求已经有些唐突,她在来之前构思了许多遍该说出口的话,但那些话终究又被吞了下去。 “赵队长,你不问问为什么吗?”芜茵忽然觉得有些脱力。那时她常常听到纪珩说起赵聿时,她远远地见过他几次,她以为至少他不会认出她。可是那天他却指向了那栋小房子——她等待着他说出那个名字,可他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赵聿时的手指动了动。 他走过山石嶙峋的崖底,看着救援人员在他身边盖上一块又一块的白布。快要下雨了,要赶在下雨之前抬走。手机里有纪珩发出来的最后一条语音,他听着,里面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不是呛了一口血。 “茵茵。”他说。 “以后,多……帮帮……茵茵。” 他猜他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说,因为语音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喘息。他似乎能听到流血的声音,混着血和喘息的那些话最终变成了两个字“茵茵”。就像他之前开玩笑说起的那样——“以后要是我们茵茵有事,你可不能不帮忙。” “你就那么喜欢她?”赵聿时懒懒地问。他对感情有些漠然,实在理解不了纪珩为什么会这么痴迷于女朋友。就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快二十年了,难道不腻吗? 纪珩正在脱身上被汗水浸透的短袖:“不腻,和茵茵待一辈子也不腻。”赵聿时想笑,什么小屁孩就开始说起一辈子了,能保证十年爱一个人都难。谈恋爱时浓情蜜意,结婚了一地鸡毛,这种例子他见得多的是。 后来一辈子果然没有实现,不过他还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有限的生命里,他全部的爱都给予了这个叫芜茵的女孩。 接连两天下雨,工地停工。 贺亭抒躲在长廊里的屋檐下抽烟。林念蓉让人在长廊下种了许多芍药,嫩红的花瓣被风不断地吹打摇晃。往前看是她的佛堂,听管家说林念蓉又弄了一尊金佛回来,摆在佛堂的右角。她想上门看看,被林念蓉养的那条好狗拒之门外。 她点着烟灰,看着林念蓉披着披风从佛堂中走出来。庄楚跟着林念蓉大概有二十年了,平时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贺亭抒猜即使是贺知延的命令,庄楚都不会听半分。她看着两个人从那头走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仰头道:“庄叔。” 庄楚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林念蓉。 林念蓉看着贺亭抒手中的烟和脚下的酒瓶,移开了视线。她没有任何情绪展露在脸上,只是低头看着,声音轻轻的,恰好没被雨声盖住:“亭抒,我只希望你不要在订婚宴上也是这样的状态,妈妈的要求并不高。” 林念蓉说这种话的时候和贺知延劝她不要抽烟时的神情非常像。她收回了翘着的腿,抬眼看向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卖女儿还要女儿笑得开心点,我有点好奇你卖贺知延的时候会劝他怎么样,阿妈。” 她又看向庄楚:“庄叔,说实话吧,你是不是阿妈的姘头?” 庄楚的神情也没有一丝松动,他目不转睛,目光甚至没有落到贺亭抒身上。林念蓉反而笑了笑,她看着这个遗传了自己七八分长相的女儿:“亭抒,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沉蔚之,如果你对和沉家的婚事不满意,或者有任何的委屈,都可以告诉妈妈。” 雨珠不断下落,贺亭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妈,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要说这种话好吗,我觉得很恶心。” 林念蓉没有生气,平静地拉了拉肩头的披肩:“亭抒,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你直接问他啊,”贺亭抒夹着烟的手指向她,“看他会不会告诉你喽。” 林念蓉的背影渐渐消失,贺亭抒转过头,靠着长廊的柱子,将最后一口酒喝了下去。庄楚去而复返,身形挡在她身体前面。她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事?” “亭抒小姐,希望您能够理解夫人。” 她看着他的脸,左侧手臂被雨淋得熟透了:“我明白啊庄叔,你想说我阿妈实在不容易。”她忍不住冷笑,胸膛内的即将爆炸的情绪随着雨声渐渐平息。 “说得像谁容易一样。” 签证已经出了。纪衡刚刚交上辞职报告,干脆地把工牌放了回去。东西不多,很好收拾,她把东西收到自己包里,转头看向笔记本中夹着的那张合照。 上一次芜茵过生日,纪珩非要夹在她们中间照照片,照片上的人仍然是记忆里活跃的样子。芜茵躲在他怀里,笑得开心,丝毫不在意当天阴沉的天气。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把照片揉皱,直到揉得看不清人脸,将照片塞到了包的最底部。毁灭这些记忆,让人生出无所适从的痛感。她抱着自己的包走出门,在手机里打着准备发给芜茵的信息。 离婚的事情一时半会办不妥,这次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和芜茵大概要很久不能见面了。她顺手拉黑了贺知延给她留的号码,打开和芜茵的聊天框。 她想说这几年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一样痛苦,可是这行字打下来又删掉,最终没有发出去。赵聿时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考,纪衡接起来,看向阴雨绵绵的窗外。 “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头说,“就当没有过纪珩这样一个人。” 欢心 汗珠聚在地板上,打湿了场地中央的灰色软垫。 场地内坐满了人,门内门外水泄不通。纪珩抹去颊边的汗水,猛地从地上起身,伸手扼住赵聿时的手臂。他弓身向后,在他反手的一刻用手臂压住了他的咽喉。赵聿时喘了一声,翻身想要向上,被他一把捏住手肘跪压到身下。 “停——” 中间的老师看了一眼计时表,抬头看向场地内的两个人,笑道:“老莫,你们学院的人这可是第一次输给我们学院的人啊,怎么样,心服口服了吧?” 一旁的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他目光看向场地中央的人,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叫纪珩的年轻人。据说是入学成绩第一名进来的,和他一样分数的是一名叫言维的女孩子。不过言维虽然思维敏捷,但体能稍微差一些,目前跟在刑侦学院的体能考核有些勉强。 “赵聿时这小孩体能和脑子都不错,就是心思太重了。”他道。 “言维的性格和头脑都不错,就是体能不太好。” 纪珩将地上的赵聿时拉起来,汗珠还在顺着脸颊向下滴。赵聿时缓了缓,喝了一口水,抬头看向他。纪珩刚刚跪压他的狠劲儿已经消失不见,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将毛巾递给他:“哥,擦擦汗吧。” 赵聿时对狗系学弟学妹都提不起兴趣,但刚刚第一次被压制的威胁感仍然残余。他接过毛巾擦了擦汗,上下扫了他一眼,终于回忆起他是开学时在学校大门口抱着女朋友哭泣的那个新生。 他没说话,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场地。 不知道学院是怎么打算的,现在每周都会安排他和纪珩对练。他性格有些冷淡,最烦有人在他耳边唧唧歪歪。偏偏这个纪珩每次一个过肩摔将他拿下时,嘴里还要连声说着对不起。他有几次都要怒火中烧,碍于现场还有其他师弟师妹,终究是将那些情绪忍下来。 言维在一边观战,说着纪珩和警犬技术学院那只明星狗有多么相似。他一面喝着水,一面回头看。纪珩正抱着手机和他的女朋友打电话,汇报今天的训练成果。他忍不住冷笑,却正对上言维的眼睛。 “师兄,你很在意纪珩吧?毕竟叁年来他可是唯一一个能把你撂倒的学生。” 赵聿时正要反驳,但不知怎么开口,只得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毛巾。和纪珩越来越熟,有些话已经没法随便说出口,他在休息室里点了一支烟,正碰上进来换衣服的纪珩。 他还在打电话,腻腻歪歪了半天,挂断电话以后才和他打招呼。 “哥。” 赵聿时抬眼:“女朋友?” 纪珩点了点头,套上了新的背心,给他展示自己的手机壁纸上的女孩。 “改天介绍给你认识,哥。” “改天介绍她和您认识,丁总。”贺知延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红色的积木块上。 “那当然好,我可等着呢贺总。” 面前的人笑了一声,虽然说知道贺知延说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给他认识只是场面话,但场面话也有些意思。他知道贺知延多年以来身边都没有女人,如果能认识一下他的新欢也不错,多条人脉,说不定以后能起到什么作用。 贺知延这次订做的是一套等比例放大的积木,全部搭成后是一座红顶小房子。当时乔裕来沟通时他还有些纳闷,订做这个做什么。现在想如果能讨一讨情人的欢心,这点东西也算不上什么。 不知道芜茵会不会喜欢。贺知延拿起桌面上的设计图,目光轻轻一动。她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好像对积木情有独钟。 这几天芜茵都没有联系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连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他摸着自己的手机,思索着怎么开口,但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终究没有拨出去。 芜茵刚刚从贺亭抒那里回来,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就看到了已经走上来的人。贺知延这几天没来,她觉得可能是他工作太忙,于是也没有问过。 倒是贺亭抒说起最近看到他经常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 她不是特别在意,转过眼就忘了这件事。 入秋以后天气冷了很多,连日的阴雨让气温再度下降。芜茵穿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纤细的脖颈,外头披了一件浅绿色的毛呢大衣,显得人水灵灵的好看。他低头看她,没言语,弯腰靠近她唇角。 他的气息接近,只停在她的唇角,却不落下去。芜茵的手动了动,握着门把手,微冷的吻便在她转头的瞬间落下来。 芜茵还要问他怎么提前来了不进门,被这一下亲的有些懵。房门合上,她被骤然而来的力道箍进怀里。贺知延一面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身,一面低头凑到她的唇角:“茵茵,这几天过得好吗?” 芜茵想说一切都不错,想了想他可能有的反应,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换了一种措辞。 “不太好,”她看向他的眼睛,“因为我们这几天没有见面。”她怀疑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之前每次用这招哄纪珩都行,但是对贺知延就说不定了。她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矫情,透出一股惺惺作态的味道。 贺知延闻言挑眉,看向芜茵的脸,目光沉沉。芜茵说话的声线总是有些冷,所以很难听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怎么忘记还有这回事了。她眨了眨眼:“想打来着,忍住了。” 她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勾的人呼吸尽数往胸膛里吞。 芜茵的性格内向腼腆,他知道这些话她从来不会轻易说出口。 贺知延喉结滚了滚,手指向上,捏了捏她的脸颊。芜茵救势坐到他腿上,被他捏着的地方有些痛,怀里的包向下坠了坠。 贺知延一手揽着她的腰。包中的笔记本掉出来,砸到了他的腿上。贺知延手指摸向扉页,芜茵的笔迹清秀飘逸,抄了一首小诗在上头。 “只要一想到你 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 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 都不堪一击” 情诗,他抬眼看着她。芜茵这样性格的人也会喜欢这样感情丰沛的诗歌,他指腹摩挲着“想到你”叁个字,声音没变:“茵茵,这句诗的意思是你在想着谁吗?” 他声音平稳,估摸着她应该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情绪。反正不会是妒意,他只是好奇芜茵为什么会喜欢抄这样的诗。 芜茵看着笔记本,声音凝了凝:“想着你。” 诗歌 нā𝓲tā𝖓𝓰𝔴𝑜.𝒸𝑜𝓶 要是陆砚怀此时此刻在场就好了。 恐怕他就不会再摆出那副要和他争抢的可笑态势。 他清了清喉咙,将笔记本放回她的包里。芜茵似乎很喜欢记东西,可能是身为老师的职业习惯。如果是这样的情诗,那多写一点也无所谓。他呼吸凑到她的脖颈,闷闷的,好像笑了一声:“茵茵,日记里也写过我吗?” 他看到过她有一个浅绿色封皮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的是工作日志,贴了一张简单的课程表。私人物品他当然不便乱翻,只是芜茵的写字好看,清秀的字迹写出带着激烈感情的情诗,形成一种特别的反差感。圕請到渞橃網詀:𝔭o⒙𝓬𝔩𝖚в 听到他提起那个日记本,她心倏忽紧了一下。芜茵的手臂撑在他肩上,声音含糊着带过去:“写过。” 她现在约莫能感受到贺知延对这些话十分受用,不过说出来身上也不会掉下肉,多说几句能让他高兴的话也好。她有些心虚地将笔记本收到包里,点了点头。 她坐在他腿间,因为姿势不舒服,向后挪动了一分,随后听得耳边轻轻一声闷哼的声响。芜茵愣了一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正尴尬间,贺知延的手扶到了她腰间。 见她的反应,他手掌有意地收紧,贴着她的耳畔蹭了蹭:“茵茵,我不会勉强你。” 做什么都需要耐心,他不喜欢强求来的事物。芜茵只是个刚工作不到一年的年轻女孩,以前受到的都是自食其力的学校教育,“包养”这件事兴许会对她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不能要求她这么快就接受和一个陌生男人搞到床上去。 芜茵应了一声,脸颊贴着他的肩靠过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声音有些轻:“我明白。” 贺亭抒的订婚宴在沉家的一处私人庄园进行,芜茵早上七点到时,她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沉蔚之那边的流程负责人不敢催她,芜茵便拿着贺知延给的钥匙开门。门锁刚刚打开,就见贺亭抒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声音有些发飘。 “几点了,茵茵?” “快八点了,我刚刚和知延一起确认过现场的布置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你赶紧起床收拾,”芜茵走到床边,一把拉住了她要躺下去的身体,“亭抒,你得起床化妆,换衣服,还有刚刚有一位女士问,沉先生要求换糕点,她想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芜茵正色道:“亭抒,真的不能再睡觉了。” 贺亭抒抿唇,笑了一声,眼睛看向她。她觉得芜茵的性格太温柔平和,不适合做老师。但逐渐发现她着急的时候说话就会带出老师的特点,虽然声音柔和,但会用“命令”式的语气,和平时截然相反。 贺亭抒就爱逗她,有时会故意反着做,就是为了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躺到她手臂上:“八点再起,不会耽误的。” “不行亭抒,外面有好多人在等你化妆了,”芜茵扶起她的身体,低头道,“快,化完妆你再稍微补一点觉。” 沉蔚之正在庄园的大门口和一旁刚到的客人聊天,方序意的车刚刚到。他在车内抬眼看向大门入口布置好的场地,踩在油门上的脚慢慢松开,一脚踩下了刹车。扣好西装的扣子,他下车走向沉蔚之,像以前一样谦和恭敬地对他点了点头:“沉哥。” 十一点迎完宾,贺亭抒在洗手间里摘下了耳环,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沉蔚之继承了他们家一贯的审美,选的耳饰土气又难看。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烟,打开洗手间的门,手刚刚扶上去,蓦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 身后的人好像喝了一点酒,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带进隔间,手掌一扣,反手锁上了门。贺亭抒险些摔倒,正要开口骂人,唇舌瞬间就被堵住。 方序意一手撩起她的礼裙,一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湿热的舌尖强硬地挤进她的口腔。贺亭抒为了保持平衡,用手撑在了马桶水箱上,随后就被带着腰身猛地箍到了他怀里。 方序意抓住她欲抓挠他的手,扣紧她的腰身,从容不迫地顶进去。 贺亭抒咬住唇,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声音被撞的蓦然抖了抖:“你他妈——” “亭抒,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找我做。我说过你订婚也没关系,你……你想什么时候用我都可以,”他的手掌捧着她的脸颊,声音急切而虔诚,湿润的眸看向她咬紧的唇,“亭抒,你别不理我,你别不理我好吗?” 沉蔚之的声音隔着洗手间入口的门传进来,贺亭抒紧咬牙关,伸手抓紧了他的衬衫,被撞散的呻吟和喘息都憋在了喉咙里。方序意听到外头的声音,按紧了她的腰身,冲撞的动作愈加深入粗暴,发抖的声音靠近她的耳边:“亭抒,我弄在里面好不好?不会怀孕的,你说不好我就停下。” 他眼睛微红,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贺亭抒强忍着自己的声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仿佛能杀人一般的目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眸中。 她长长的指甲陷入他手臂的肌肉,抓出一道血痕。 “怀孕了也没关系,亭抒,我可以接受他叫沉蔚之叫爸爸,”他亲着她的唇角,扣紧她的腰身,“你是我的就行了,亭抒。” 吃完饭以后还要送客,芜茵在房间里等着贺亭抒,却一直没等到她的身影。她正想出去找找,一开房门就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陆砚怀有些讶然,他用手扶了一下门,避免弹回来的门挤到她,低头看向她:“芜茵,撞着了吗?” 芜茵摇了摇头,和陆砚怀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十月份的全市质量检测,陆问岚的成绩再次亮起红灯,按照学校规定本来要面谈家长,但是考虑到之前的事情,她只是发了短信给他。 这算不算因为个人生活影响工作? 学校回访的时候如果发现班主任没有面谈可是要扣掉当月一部分课后服务费—— 她想到这里,抢在他说话的前一秒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电子版的成绩单。 “陆先生,问岚的成绩真的要家长再督促一下了,生物只有四十分,”她把成绩表格放大,抬眼看向他,“你看数学成绩也有点差,我的建议是可以稍微的补一补功课,毕竟快要中考了。” 陆砚怀没料到她会突然掏出手机说起成绩,微微皱了皱眉,下一秒就见芜茵看着他,声音听着有些犹豫。 “这样应该也算面谈了,“她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学校回访的时候……” 陆砚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芜茵有些不安地收起手机,轻声道:“面谈?最近我好像没有去学校和芜老师面谈。” 他声音随之一停,扫了一眼芜茵猛然收紧的手掌,伸手将她身后的门关上。 芜茵觉得以陆砚怀的脾气秉性,一定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闻言捏紧了手机,压下自己有些着急的情绪,诚恳地看向他:“……我觉得我们刚刚谈的,也算面谈。” “我记得班主任和家长面谈起码要二十分钟以上,不如找个地方慢慢聊?”他低眼看着她的脸。 怪不得贺亭抒总喜欢说些话惹得芜茵脸红,平时不生气的人,一着急起来的样子显得格外让人觉得有趣。他向前一步,正要继续说什么,一只手臂就从中将他与芜茵隔开。 他弯腰的动作停住,侧眼看向他。 贺知延已经将芜茵拉到自己身侧,手掌勾着她腰身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与陆砚怀拉开了一米以上的距离。他看了一眼芜茵的神情,抬头看向陆砚怀:“陆总,找什么地方和茵茵慢慢聊?不如我们一起聊。” 他语调没有起伏,目光却冷下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停:“不过在亭抒的订婚宴上,陆总带着别人的女朋友找个地方慢慢聊是不是也不太好?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再聊。” “最近茵茵有些忙,学校要她负责诗这次叁个年级学生的诗歌朗诵比赛。”贺知延握紧芜茵的手,笑着看向陆砚怀,“对了,茵茵最近还写了几首诗,如果陆总想聊聊,我们晚餐时可以一起聊聊。” 偏袒 芜茵的手指勾着他的手掌,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贺知延低头,对上她的眼睛。芜茵屏息,要说什么,陆砚怀便笑了一声。 他气定神闲地瞥了一眼贺知延握着芜茵的手:“没想到贺总也对陆问岚的成绩感兴趣,那我和芜老师的面谈,贺总也可以参加。” 成绩?贺知延眯了眯眼。芜茵抿唇,抬眼看着他,指尖刮着他的掌心,示意他看向自己手机上的成绩单。 贺知延扫了一眼,随即笑道:“陆总,还是为问岚请一个家教比较合适,这样的成绩,茵茵就算是平江十大名师也没办法。” 陆砚怀微微点头:“是啊,要不是芜老师一直关照有加,陆问岚连这个成绩都考不到。多亏了有芜老师,陆问岚这个学期才长进了一些。上次问岚说他去办公室的时候还收到了芜老师给的橙子,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有。我想肯定他平时也受了芜老师很多关照。” “茵茵对每个学生都一视同仁,对问岚当然也不会不上心,毕竟茵茵是班主任,”贺知延笑了一声,握着芜茵的手收紧,“但是茵茵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所以还是希望陆总平时多关心一下问岚的成绩,别让他的班主任这么辛苦。” 芜茵捏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口气。悠扬的小提琴声从主厅传进来,暂时打断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陆砚怀看向芜茵的脸,视线缓缓移开:“芜茵要为学生操心确实很辛苦,但是工作之外要是还得操心别的什么事情,又要顾忌着谁的情绪,应该会更有负担。贺总,工作再忙,平时也要多关心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啊。” 贺知延摩挲着芜茵的手指,抬眼道:“那当然,作为茵茵的男朋友,这点我自然不用无关紧要的人提醒。” “那家长会上再见,芜老师,”陆砚怀声音一轻,目光落到她脸上,“家长会结束后我们再聊。” 他话音落下,又扫了一眼贺知延,转身的动作一停:“贺总,下次见,我很期待下次的家长会。” 考虑到之前的后果,芜茵迅速反应过来,她把手机收起来,在贺知延开口前推开了房门,闪着一条缝儿躲了进去:“我……我帮亭抒换一下衣服,先关门了。” 她看着他,眼睛眨了眨,在他要推门的一刻猛地关上了房门。 …… 贺知延抬眼看向刚刚人走远的背影,一直保持松弛的手渐渐地收紧。乔裕正要上前提醒他后面的会议日程,见状脚步停了停,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阴沉的神情:“贺总,下午六点鼎润建筑的……” “家委会,不是家长可以加入吗?”贺知延打断他的话。 乔裕怔了怔:“这个……应该不行,一般来说只有家长才可以。贺总,出什么问题了吗?” “芜茵教十四班,你去和东湖中学的人协商一下,”贺知延声音一冷,“我要参加下次的家长会。” 乔裕刚刚要说没有孩子是参加不了家长会的,闻言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恭敬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去联系。” 周一上课前要开一次每周教师例会。今天会议室的人比较多,芜茵挑了个角落坐好。往常开会的时候只要是没有讲到非重要信息,她都会在笔记本上随便画画摸鱼。她刚刚打开笔记本,就听身旁的赵蓉低声说了一句。 “今天有投资方的几个领导来,你看董主任都穿正装了,”赵蓉侧头道,“来了,你看,哎——怎么今天来的不是上次那个秃头?” 芜茵对这些不感兴趣,虽然点了点头,但并未抬眼去看,直到被赵蓉猛地晃了晃手臂。 “董主任行啊,今年拉的投资方里怎么有个大帅哥,”她一边说,一拍着芜茵的手,“芜老师,你快抬头看啊。” 芜茵放下了手中的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撞上上面人看过来的目光。贺知延抬眼,目光看向芜茵的身影,在看到她抬头时唇角轻轻一动,借着拔开钢笔笔盖的动作抬手,银色的袖扣在顶灯下泛出淡淡的光泽。 芜茵吃了一惊,盯着看了他几秒,迅速地低下头,手中的圆珠笔慢慢地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圈。 “这人好像上次发奖学金的时候就见过,他们好像赞助了今年全年的学生奖学金来着?”赵蓉点了点头,“校长和董主任终于明智了一次,去年的赞助方是个地中海,还老是想拉年轻女老师陪他吃饭。我看这帅哥肯定不会,这么一表人才。” “好了,各位老师们静一静,”董方平在上面咳了一声,“今天我们开会的主要目的,一是落实上次开会我们强调的任务,二是要对上两个周年级一些不好的现象提出批评。校长多次强调的问题,我们今天再强调一遍。” “第一排的老师,先别备课了,先听一下我强调的事情。”董方平点了点桌子。 坐在后面摸鱼的芜茵,手中的笔瞬间停了停。 “十月份的质量检测,我们年级有叁个学生在全市前十名,比上一次考试多了一个。但全市前一百名,我们少了好几个学生,这个就是需要注意的问题,”董方平的声音重了重,“纪律,学生的纪律,校领导强调过多次。但是有些班主任,还是没有负起该负的责任。” 芜茵低着头,手指慢慢动了动。 “他有毛病吧,七千的工资让人干七万的活儿,”赵蓉在一旁轻声道,“他怎么不说他自己教的班收的都是纪律好的学生。” “我理解,有些年轻教师,经验不足,又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可能确实比不上经验丰富的班主任。但是,不能以此为理由,拉低了我们年级在全校的纪律水平,”董方平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上次校长在咱们这层楼转,有几个班,纪律特别不好,我就不说是哪几个班了,各位班主任,自己心中有个数。” 赵蓉担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芜茵。她低着头,脸颊有些红,握着笔的手在纸上停顿又抬起。 她知道芜茵脸皮薄,又是刚刚参加工作,还会因为领导的屁话觉得尴尬和难堪。赵蓉对着董方平翻了一个白眼,轻轻戳了一下芜茵的手:“芜老师,别在意,你管他说什么。你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都呆在学校,哪里对不起他们了?” 芜茵咬了咬唇,像是觉得尴尬,点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当然,也不是说批评这些老师,但是你作为班主任,必须要尽职尽责,”董方平提高了音量,“不能因为你个人的私事,影响你工作的状态,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如果下次校长再指出我们年级哪个班有什么问题,我下次开会,就直接点名了。” 贺知延手中原本写着字的钢笔停住,他皱起眉,抬眼看向台下。 芜茵的身体被第一排的老师挡住,她缩了缩,已经快将头低到了桌子上,左手捏着笔,缓慢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贺知延侧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在讲话的董方平,目光中多了几分厌烦。 台上又絮絮地说了叁十分钟,终于听到散会的声音。芜茵坐如针毡,抱着笔记本就要逃,正打算跟着人流要走出会议室,被身后的董方平叫住。 她停住脚步,回头慢慢地走过去,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董主任。” 会议室里的老师已经逐渐走光,只有台上的几位领导还在相互交流。贺知延听着身旁的领导说话,一面看向台下的董方平和芜茵,眉头在瞬间拧紧。 “芜老师,我得单独和你谈一谈。上一次,你班出了叁个优秀学生,这是值得表扬的事情。但是学校的要求,你得达到。你说不能因为你们十四班,拖整个年级的后腿是不是?”董方平看向她,“你得负起班主任的责任。” 芜茵轻轻吸了一口气,脸颊烫的厉害。她点着头,因为会场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更觉得尴尬,声音顿了顿:“主任,我会注意的。我们班的学生是有点调皮,但是平时纪律还可以,最近……最近有改善了。” “芜老师,不是改善的问题,是必须做好,”董方平声音一沉,“你得……” “董主任。” 他的话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董方平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走到他身侧的贺知延,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添了笑容:“贺总,欢迎你对我们年级的教学提出建议,这次的投资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有点难堪。 他的脚步声像踩在了她心上。芜茵的呼吸都在抖,被当众批评的尴尬和羞耻让她忍不住生出拔腿就跑的念头。 “从提建议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您的工作做得非常好,要求严格,管理质量很高。不过我认为对年轻老师还是要多些耐心,教师也是一份逐渐成长才能做好的工作,尤其是新入职的教师普遍工资水平不高,应该对她们对一些理解和宽容,”贺知延声音很淡,抬眼看向董方平,“您认为呢?” 董方平连忙点头:“您说的对,是这个道理,后面我们年级会再注意的。” 贺知延目光看向面前低着头、捏紧笔记本的人,芜茵的眼睫都在颤,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动作,但藏不住因为觉得委屈而颤抖的手指。他转过眼,语气一顿,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响起来。 “从我个人的角度。”贺知延抬头,目光直视着董方平的眼睛。 “芜老师每周从早上六点钟工作到学生结束晚自习的九点钟,作为她的男朋友,我想问一句,”他声音沉下来,神情漠然,厌烦的目光看着他的脸,“您觉得让她累到什么程度,才算负责任的老师?” 呼吸 教学楼顶的天台入口只有各班班主任才有钥匙,芜茵把钥匙收好,坐在了靠着墙壁的小板凳上。快到晚餐时间,楼下隐约传来学生嬉闹的声音,她仰着头看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攥着工作记录本的手渐渐收紧。 秋天的晚风带了一丝凉意。 她脖颈上戴着他前天送给她的项链,吊坠垂在高领毛衣里面。他弯腰看向她的眼睛,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有些发烫的眼尾,语气里像是带了一份叹息:“茵茵,怎么要哭了?” 她的眼睛并没有要掉出眼泪的趋势,只是她这样安静地仰头看着他,脸颊摸着还是热热的,看的人心里发紧发疼。 芜茵的胸口有些涨。有时候她并不是不想反驳董方平的话,但刚刚工作不到一年,得罪领导不是一件好事。后面学校的教师考核、奖金发放、荣誉评选都要和年级领导有关,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忍下来。 没想到今天—— 董方平灰溜溜地走了,赵蓉在会议室外面差点笑出声。 贺知延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弯腰坐到她身侧。她身旁的那个板凳太小,他这样的身高不太合适。芜茵站起身,把自己的板凳让给他。贺知延坐下来,顺手将她拉着坐到自己腿上:“茵茵,别太在意。” 她的手攥着他的西装的袖口,看向他的眼睛。 “即使是别的年轻教师,我也认为董主任的要求过于严苛,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做好所有的工作。并且管理学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会在一时半载看到效果。只从这一项来认定教师的工作是否负责任有失公允。所以今天如果是其他教师受到这样的批评,我也会提出建议,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 芜茵抠着他西装袖口的扣子,眼睛有些热。贺知延的气息近在她耳侧,温热的唇好像距她越来越近,拨弄花蕊一般缓缓,落到了她的唇角。 身前是微冷的风,身后是坚实可靠的躯体。她忍不住侧头,被他指腹碾着唇角,吐息带上几分灼热。 “但从我个人而言,我无法接受你受到这样不合理的批评。”贺知延想到刚刚芜茵在会场时的神情,眉头再度皱起来。 “茵茵,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任何人受委屈。” 他的话伴随着风声灌到耳朵里,芜茵动作一顿。发涨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渐渐熨平,有些痒,让她觉得陌生。 贺知延低头看着她马上要给拽掉的袖扣,不禁挑眉。他没有出声提醒,指腹挪到她唇角,按着向上勾了勾:“所以这是我的原因,你不需要因此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作为投资方的特权。茵茵,现在好受点了吗?” 公交车不断地起步再刹车,来回摇晃,闷热不流动的空气让她几乎要吐出来。纪珩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四周挤来的乘客,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语气里满是担忧。 “茵茵,好受点了吗?” 芜茵一到生理期就像霜打的茄子,浑身痛的没有力气。刚刚从医院打完止痛针出来,他看着她的脸色,急的额上都冒出汗水。正巧旁边有乘客下车,他连忙带着芜茵坐过去,用手中的宣传单给她扇着风。 打完针以后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还是有点想吐。芜茵枕在他肩上,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纪珩的眉皱成一团,揽住她的身体。每次芜茵生理期脸色都很难看,要吃止痛药才会好一些。她本来身材偏瘦,体质有些差,又因为是原发性痛经,生理期时难受的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心疼的要命,这几年光是倒腾中医方子就倒腾了不少,但没一个有用。 他将车窗上的遮光板拉了一半,指尖轻轻拨开她侧脸的发丝,扇风的手放低了一些。 他呼吸小心,像蝴蝶振翅。他怕惊醒她,静静地望向她嫣红柔软的唇瓣,喉咙像被卡住一般,顿时添了几分难耐的干涩。 还没亲过,只能想一想。他担心芜茵觉得他鲁莽好色,所以只能暂时忍着想一想,芜茵的唇是不是像她身上那么软? 他脸蓦然憋红了,咳了一声,连忙驱赶掉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芜茵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时更加明显。从小到大,他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街里街坊对芜茵的夸赞——都说她是标准的美人胚子。鹅蛋脸,杏眼,睫毛长而浓密,小时候眼睛就水灵灵的有神。还好他遇到她早啊,纪珩总是在心里想。 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能看到她枕在他肩头安静的睡颜。 芜茵坐到位置上以后已经缓了很多,她睁了睁眼,本想去拿纪珩包里的水,手还没伸过去,一抬眼目光就停留在自己的前方密集的乘客中。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正贴在一名学生模样的女孩身后,手机隐蔽地夹在他身侧,然后缓慢地探向了她的裙底。 芜茵瞬间睁大了眼睛,猛地晃了晃纪珩的手臂。纪珩正望着她的侧脸出神,只见芜茵着急地晃了晃他的手臂,示意他向前看。纪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茵茵,坐好别动。”他从椅子上起身,抓着公交车上的扶手,走到了男人的附近。四周的乘客挤成一团,他像只敏捷的豹子挤进去,躬身,目光锁定了那只手。 男人正要把手机继续向前伸,刚刚探过去,就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手臂。纪珩低头看他几秒,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手掌钳制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开,猛然将他甩到了地上。周围的乘客不明所以,迅速闪开,男人猝不及防被压的痛叫了一声,刚要反抗,手臂便被折过去狠狠压起来。 纪珩单手扣住他的手臂,伸手夺过了他右手攥着的手机,低喝一声:“干嘛呢?” “关你屁事……啊,快放开我!” 纪珩回头看芜茵一眼,她点了点头,拨向报警电话。 纪珩看着手机中相册刚刚偷拍的照片,一眼望过去,有密密麻麻的几百张照片,看起来是在不同的场合中偷拍的。他钳制他手臂的手不由得又用了一分力气,冷肃的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不准动!” “你他妈谁啊,快放开我!你信不信老子……”地上的男人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被拧住胳膊,动也动弹不得。 “我是xx公安大学的,这是证件,你再抵抗我就采取措施了,”纪珩将自己的证件向前在他面前一闪,压着他的手臂,冷声道,“你等着向民警解释吧。” 前面的女孩看到手机中的照片,顿时呆在了原地。芜茵上前,在她身前挡了挡,拉着她的手臂站到一旁去:“别怕,已经把他抓到了。等一会儿民警来,你可能要配合一下做笔录,别害怕。” 女孩点了点头,但恶心的手都在发抖,芜茵一面安慰她,一面拍照保留证据。四周的乘客刚刚趁乱踩了地上的人几脚,现在都闪到了一旁。 公交车停的站点恰好离派出所很近,人被带走只是五六分钟以后的事情。纪珩将人扭送到民警手上,把手机也交了过去。芜茵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抱紧他的手臂,盯着他的上半身四处看了看:“他没打到你吧,有没有哪里疼?” “他倒是想。” 纪珩哼笑了一声,手臂箍着她将她抱到怀里,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茵茵,我们回家吧。” 贺知延晚上还有别的会议,已经提前走了。芜茵晚上要替请假的英语老师看晚自习,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餐厅一层的高叁学生快用完餐,所以人很少,好在教师窗口还有许多饭菜。今天的菜单都是她爱吃的菜,有糖醋鱼和炸茄盒。 阿姨看了一眼芜茵的脸,按照惯例给她舀了一大勺。芜茵刷了一下餐卡,看着刷卡机上显示的余额数字,准备要去端餐盘的手停了下来。 教师用餐有教师折扣,所以一个月餐卡里不用充太多钱,她因为过得节省,比其他老师充的钱还要再少一点。然而眼下,餐卡的“2”后面,多了四个零。学生餐卡有充卡金额上限,教师餐卡没有。 她看着上面的数字,缓缓地端起了餐盘。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芜茵端着餐盘坐到角落里,手中的筷子动了动,拨向贺亭抒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贺亭抒像是刚刚喝了酒,语气带着些醉意。 “亭抒,你哥哥好像给我餐卡里充值了很多钱,这种钱我用什么方式还给他比较好?”芜茵夹起一块鱼肉,犹豫道,“我吃饭花不了那么多钱。” 贺亭抒在那边嗤了一声。 “你使劲花,别替他省钱,”贺亭抒眯了眯眼,“我说为什么上午碰到乔裕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沓餐卡消费记录。他让乔裕查你的餐卡消费了,茵茵,你别顾虑那么多,该怎么吃怎么吃。有时候人得活的没有什么道德感才会轻松快乐。” 话是这么说,芜茵的筷子戳了戳餐盘中的茄盒。本来她计算了贺知延大学四年资助她读书的除了奖学金以外的所有费用,她工作以来每个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钱存到另一张卡里,打算等存齐了就还给他。虽然知道贺知延可能不在乎这点小钱,但对她来说这很重要。 一码归一码的事。 现在又多了一笔要还的钱—— “你多担待吧茵茵。贺知延这个土鳖以前不仅没有情人,而且没谈过恋爱,他觉得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给她花钱,”贺亭抒的声音懒懒的,“你应该这样想,幸亏你们不是在十年前认识,否则他给你充的可能就不是餐卡了。” “可能是两万块Q币。” 她声音顿了顿。 “这样你更没法还了。” 擦拭 月初的质量检测成绩排名在年级里又退后了两个名次。芜茵把成绩分析表翻过去,站在教室里,低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家长们快陆陆续续地到齐了,芜茵看了一眼手表,抬头望向教室外面。 贺亭抒摘下墨镜,在窗外招了招手。 “亭抒,你真是帮大忙了,修改完的ppt我忘记传到微信上了。”芜茵接过她手中的u盘。昨天和贺亭抒聊到太晚,今天到了学校才发现把u盘落在了她那里,还好贺亭抒发现了给她送了过来。 “没事,你快去吧。”贺亭抒摆手,刚要说什么,只见从楼梯上又走来一个眼熟的人。 贺知延正在接电话,抬头时与她四目相对,他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挂断电话,笑着走向她。 贺亭抒眯了眯眼:“你也是来给孩子开家长会的?” “赵经理的孩子在茵茵的班里,今天赵经理有事出差,我替他过来一趟。”贺知延瞥向芜茵的脸,她显然是吃了一惊。见到芜茵,他的手习惯性地想去捏她的脸颊,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伸出去的手半途又收了回去。 “……那你对员工还真好啊,乔裕说你这两天忙的饭都来不及吃一口,还顾得上给老赵的孩子开家长会,”贺亭抒微微一笑,“让人感动啊。” 芜茵这两天一直在准备家长会的事情,没和贺知延见面。听到她这样说,便看向他的脸。话还没说一句,眉先皱起来:“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吗?” 贺亭抒想说贺知延本来就吃得少,忙起来不吃饭或者通宵都是正常的事,算不上什么。只是这话还没说,芜茵先问了,看样子是要心疼。 她抢在他开口前拉住了她的手臂:“茵茵,没事的,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快进去吧,我看家长快到齐了。” 贺知延看着芜茵进门的背影,目光扫向贺亭抒的脸。 贺亭抒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喽。” 赵子琪的位置在陆问岚前面,贺知延算是最后几位到的家长之一。陆砚怀正翻着桌上的成绩单,见他坐到自己身前的位置,声音里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贺总,百忙之中还来参加家长会,真难得啊。” “只要不是成绩太差,家长会当然要参加,”贺知延也看了一眼成绩单,随即一笑,“像陆总一样拿到那样的成绩单还能来开家长会,我感觉更加难得。” 芜茵的声音在教室响起来,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 芜茵穿了一件他买的白色呢子大衣。窗帘拉了一半,她打开多功能教学白板上的ppt,顺手擦去了沾在自己手腕上的粉笔灰。 灯光之下,她耳后的长发蓬松浓密,垂到腰间,侧身时发丝也跟着晃。他目光一寸寸看过去,又看向她耳垂上那两颗珍珠耳钉——送她太贵的东西她一定会拒绝,反倒是这对珍珠耳饰她没有拒绝,戴在她耳垂上,像垂丝茉莉小而鼓胀的花苞。 前几天的疲惫几乎一扫而光,他拿起桌上的中性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 芜茵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转过头面向家长。虽说已经开过两次家长会了,但面对这么多家长她还是有些紧张。她用翻页笔将翻到了成绩的一页,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的家长会,我们这次家长会的主题是十月份全市教学质量检测的成绩,请各位家长看大屏幕。” 芜茵平时说话温和平静,很难想象出她用老师的口吻说话的语气。贺知延听着她的声音,余光撇到陆砚怀的动作,不经意地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身后的人视线蓦然被挡住,他向后靠到椅背上,等了几秒才又向前,低声道:“贺总,你现在挡着我,我结束后可是要去找芜茵单独讨论成绩的,你确定你还要这样吗?” 贺知延置若罔闻。他直视着讲台上的芜茵,微微侧头,笑着看了他一眼:“陆总,学生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后面一定能看到前面。你看不到,可能是因为身高的问题。” 芜茵分析完成绩,又简要说了一下到学期末的教学工作安排,家长会差不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贺亭抒在外头等着,芜茵还要在里面和一些有问题的家长单独沟通。 她看着陆砚怀和贺知延一前一后走出来,挪动脚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亭抒,你中午有安排?” “我等茵茵一起吃饭,”贺亭抒看向陆砚怀,“霍逐说要一起吃个饭,正好我和茵茵一会儿也赶上饭点,一起吃呗。” 贺知延在一旁皱了皱眉。上次贺亭抒的订婚宴上,霍逐那双眼睛就不停地在芜茵身上来回。 “亭抒,我中午还有事要和茵茵回家,”贺知延语气淡淡,“你们的局改天吧。” 身后传来学生嬉闹的声音。贺亭抒背对着他们,正要为这事儿打算说什么,顺便向后退了一步。 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的学生正前面一个跑,后面一个赶,端着杯子在走廊上乱窜。贺知延闻声,抬眼看向疯跑来的孩子,他上前一步,伸手挡住贺亭抒的手臂。 猛然刹住脚步的学生正回头和同学做鬼脸,手里的杯子向上,半杯水瞬间晃了出去,洒了眼前人一手臂的热水。 不算太烫的热水顷刻浇透了他的手臂,贺知延微微皱眉,另一只手伸手扶住了因为冲撞而身体晃动的孩子。 贺亭抒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回头看就见他手臂正向下滴着水,浇湿了他的腕表。 热水的温度不算太高,但已经将他的手背烫得微红。她怔了怔,立刻低眼瞪向那名学生:“谁让你们端着热水在走廊里跑跳打闹的,你们是几班的?” 两个孩子被她这幅教导主任的架势吓得扭头就跑,贺亭抒撩起裙子,迈开步子就要追上去,被身旁的人伸手止住。 “你没事吧?”贺亭抒停住脚步,侧眼看向他的手臂。 “没事。”贺知延用手帕擦着自己手背上的水珠,皮肤随之升上一股灼痛。他单手擦干水珠,将烫伤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突然这样,我很害怕啊。”她低头要去看他藏到身后的手背,“贺知延,你最近该不会又要阴我吧?” 贺知延没理会她的话。芜茵刚刚和最后一个家长谈完,还没等她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就看到门外的贺亭抒向她招手。她草草把自己的工作记录和笔记本收到包里,锁上了教室的门:“亭抒,怎么了?” 贺亭抒抱臂,目光向身旁人斜了斜:“小孩在走廊里乱跑,热水烫到他了。” 芜茵本还在想贺知延手里好端端的怎么拿着手帕,闻言马上侧头去看他的手。他左臂向后遮掩了一分,被芜茵伸手拉了出来。指尖触到他湿透的衣服,芜茵的心紧了紧,托着他的手腕去看他的手背。 烫红的一片的肌肤上青色的血管微微鼓着,她手指不由得探进他的袖口,只不过手指刚刚碰上去,眼前人便像是因为疼痛紧紧的皱起眉。贺知延垂下手,阻挡她继续看的动作:“没事的,茵茵,温度不高。” “我看看,”芜茵拉着他的袖口,不让他缩回手去,语气忽而严肃起来,“我先看一看。” 芜茵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他不禁怔了怔。 她也不管他再说什么,拉着他另一只手就向医务室走。现在快到饭点了,医务室没有医生在,但门还开着。 她将隔床的帘子拉开,搬了个板凳坐到他对面:“把这只袖子脱了,我看一看。” 有点教导主任的架势了。 贺知延依言脱下西装外套,伸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芜茵盯着他,目光一动不动,直到他将半边臂膀露出来。热水几乎洒到了他整个左臂上,因为有衣物遮挡,没形成太严重的烫伤,但从小臂到肩下已经起了一片红。 她没吭声,抬头看向他。 芜茵话少,所以有时能从她的神情中读出她不同的情绪。过去几个月的相处,他发觉只要她不开心,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她不说话,一双漂亮的眼睛浸了水似的,目光沉沉的,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开口问因为什么才行。他被这目光盯的挑了挑眉,右手伸出去捏了捏她的脸颊:“茵茵,我没事。” 芜茵把拆开的新纱布在水龙头下浸湿,又将医务室里的冰袋拿出来,包着一层纱布垫到了他的手背上。 贺知延的手轻轻一动,她又起身,将两块新纱布迭到一起,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捞上来。 水太多,她只稍微拧拧,将冰凉的纱布捏在手里,小心地擦向他的手臂。 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锅沿烫了一下就疼的厉害,何况是被热水直接泼到手臂上。她眉头紧皱,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擦,另一只手撑在他的手臂下方,指尖按在他绷起的肌肉上借力:“……烫成这样也叫没事。” 芜茵低着头,发丝的末端戳着他手臂的肌肤。他低眼能看到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 她擦拭的动作小心又谨慎,手指过处,他手臂上如同爬上了一只蚂蚁,灼烧的痛感被冰凉的麻痒取代。 他低头注视着她紧紧抿起的唇,右手抬起来,还没触摸到她的脸,她先停了手上的动作。 缓缓地,她低下头托起他的手掌,一口气轻轻吹过去。 他手背一僵,看向她的动作。 “疼不疼?”她看向他,声音都低了下来。 他声音顿住,手臂上的麻痒似乎转移到了胸腔中。芜茵又轻轻呼了几口气,冰凉的指尖裹着纱布在他手背上划过去。他原本要说没事,可又将这两个字吞回去,在她探询的目光中点头,声音一停:“疼。” 他看着芜茵瞬间沉下去的脸色,右臂向前,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芜茵还顾忌着他的左臂,向右侧靠了靠,侧头拍了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闷闷的:“你抱着我,我没办法给你擦药。” “茵茵。”他低头,下颌挨着她的脖颈,呼吸凑到她颈侧,气息起伏间多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你亲这里一下,大概就不会疼了,”他脸侧向她的手掌,声音蓦然一停,低声道,“宝贝。” 依偎 脖颈间有些痒,她忍不住侧头,伸出来的手被包着握到他的手掌中。 芜茵怕碰到了他的左臂,被握着的右手轻轻动了动。贺知延埋头到她的脖颈,手掌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指,捏弄花苞一般。 身后的人好像格外疲惫,所以她没有躲开,只是不免去看他的左臂,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心:“先把烫伤膏涂上。” 贺知延好像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涂上就可以亲了吗?” 芜茵抿唇,冰凉的手握起来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腿。抱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却越发地收紧,她快要喘不过来气,手掌压着他的手臂向下微微挣扎了一下:“……那你把头抬起来,我才能亲啊。” 芜茵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即使在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会失去逻辑。他不禁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她的侧脸。 芜茵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烫伤膏,见他抬起头,倾身向前凑了凑,完成任务一般靠近他的脸颊,只停了一秒。 她仰头,呼吸轻而小心,湿润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边。他喉咙一痒,抬手要捧住她的脸颊。 她迅速移开脸,低头挤着管状的烫伤膏。 柔软的唇瓣好像只是贴了贴,他脸侧似有温柔的风吹过,拐弯抹角地吹进他心口里,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芜茵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烫伤的手背上,于是这样的亲吻便显得有些敷衍。她将烫伤膏挤到棉签上,小心地靠近他的手背,还没等触上去,脸就被人捧着掰了过去。 她皱着眉,看向他的眼睛。 “茵茵,有点敷衍。”他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满。 芜茵现在只惦记着他的烫伤,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亲来亲去,眼睫抬了抬,举起了手中的棉签:“不擦药的话,我就先和亭抒走了。乔助理应该会给你来送衣服的,我觉得你也顺便去医院看看更好一些。” “……” 这么漂亮,这么可爱,情事上却像木头一样。贺知延看着她的脸,捧着她脸颊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手掌揉搓,揉的她表情都变了。 芜茵拿着棉签的手戳向他的右手手背:“别动了,都擦到外面去了。” 芜茵将涂出去的药膏用指腹晕开,轻轻地抹上他的手背。鼓起的青筋和微红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用指腹按了按他手背上的血管,又低着头吹了吹,将烫伤膏的盖子拧好才抬头看他:“你晚上自己再擦一遍,洗澡的时候别碰到热水,会很疼的。” 她这样说着,从他怀中起身,冷不防又被按了回去。贺知延左臂拥着她,侧脸到她耳边,像是对她的态度略有不满:“茵茵,就把我留在这里吗?” 芜茵想说自己只是要把用过的纱布扔到垃圾桶里,没打算离开,可是被他箍着腰也动不得,只得回头去看他:“我陪你一起等乔助理,但是现在我得去把垃圾扔掉,你松松手嘛。” 章登拿起桌上的文件,小心地在赵聿时面前扇了扇风。闭着眼睛的人眼睫丝毫未动,但已经伸出手,敏锐地捉住了章登准备去揪他头发的手指。 章登低头,对上面前人缓慢睁开的眼睛,尴尬地笑了一声:“哥,我这不是看看你的警惕意识有多强嘛。” 赵聿时没有说话,眼睛再度闭了起来。 “市局刑侦总队打算接手这个案子了,这是上面的意思。哥,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再查下去了。”章登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 “监控中出现的人都排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嫌疑人是从窗外翻进去的。但是那天半夜下雨了,什么痕迹都冲的干干净净,怎么查啊,”章登道,“就让刑侦总队去头疼吧。” 赵聿时没动:“刘世伟的同事怎么说?” “刘世伟人缘不错,项目部经理没有人缘不好的吧?不过有一个人和他关系特别好,这个人叫吴启慎,是他之前的同学。鼎润之前是有设计部的,吴启慎是个小设计师,后来跳槽到丰林建筑设计院了。据鼎润的工作人员时,他跳槽以后,他们私下还是有联系的,毕竟是很多年的同学。” 赵聿时抬眼,看向章登手中的工作记录本。 “他人在哪里?联系他下午见一面。”赵聿时按动火机,没有情绪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文件。打火机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他含着烟,看向这个文件中的黑体文字。 “没法联系,他死了。“章登眨了眨眼。 “不过他的死没有什么蹊跷,几个月前的事了,自杀,已经结案了。”章登补充道。 赵聿时转头看向他:“自杀?” “我问过叁组的人了,当时他们跟过这个案子。吴启慎是跳楼死的,好像是他老婆和他儿子同时得了癌,治不起。还有快一百万的房贷车贷没还完,他自己身体也不好,留了遗书就跳了。”章登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排除他杀了,应该和刘世伟这个案子没关系。” “不过我觉得也不好说。哥,很多案子看起来不都是没有联系,查清楚了才发现有联系的吗?” 赵聿时缓慢地看向他,夹着烟的手一停。 表彰大会快要开始,前面的老师正夸着纪珩犯罪现场勘查这一科拿了全年级最高分。赵聿时垂眼,在礼堂后面缩着翻书。头顶上的光蓦然被遮了遮,他抬头看去,纪珩正站在他眼前:“哥,言维师姐在找你,你要过去吗?” 不是刑侦的人,这几天却在刑侦学院出尽了风头。赵聿时瞥了他一眼,低头应了一声:“知道了,谢谢。” 前面的老师正准备向后台走,说话的声音随着他们的脚步传进来,没有被音响试音的声音遮住,反而更加清晰。 “纪珩这个孩子真是不错,他能从看起来无关的事情中找到联系,你说这不是天生干警察的料吗。对了,我记得上一次言维那个小姑娘也拿了她们这一级的最高分。” “其实说起综合素质,原先这一级赵聿时是最突出的。但是这孩子心思太重,我看着他有点抑郁的倾向,你得找个时间和他谈谈。” 两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纪珩怔了怔,有些尴尬,低头去看坐在地上的人。赵聿时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他把书放进书包里,起身的动作却被眼前人挡住。 纪珩挡在他身前,目光看向他手中拿着的红色积木块,轻轻吭了一声:“师兄,我能问问你这个是在哪里买的吗?我女朋友特别喜欢红色的积木,但是这个尺寸的不好找。” “你要,给你了。”赵聿时淡淡看了他一眼,将积木随手塞到他手里。 “谢谢师兄,我给你多少钱合……”纪珩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看着手中的积木,话没说完,赵聿时已经闪开他走远了。 。 他脚步停在原地,在聊天框里发出一段消息。兴许是觉得文字表达不了太多情绪,他索性将电话打了过去。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他声音蓦地软下去:“茵茵,我有点事想问你。” “有一个师兄,我很佩服他,”他声音忽地有些丧气,“但他好像很讨厌我。茵茵,我该怎么办?” 弃犬 “认出来了吗?” 贺亭抒接过陆问岚递给她的糖,剥开糖纸将糖含到了嘴里,侧头看向监控的屏幕。 陆问岚看的眼睛都花了,鼠标暂停又点开,摇了摇头:“姐姐,我真认不出来。我们这层楼有好几个班呢,我总不能每个人都认识吧。” 他挠了挠头,瞥了一眼监控室外的陆砚怀。 贺亭抒哼了一声:“那就算那两个小兔崽子运气好,没被我逮到。要是被我抓到,我把他们屁股打开花。” “打人是犯法的,”陆问岚低头嘟囔了一句,看见贺亭抒的脸色,立马道,“不过他们端着热水在走廊上跑,本来就不对。亭抒姐姐,我支持你把他们绳之以法。” “你小子还挺机灵。”贺亭抒伸出手捏着他脸颊上的肉拽了拽。口腔中的糖果是石榴味的,她舌尖发酸,眼皮垂了垂,没来由的忽然觉得有些困意。 她收回手,靠到椅背上,还是用手机拍下了监控器上的画面。收起手机,她戴上墨镜,眼睛眨了眨,抬手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强烈的困意和倦怠让她的眼前开始发飘,她本来要站起来,脚步晃了一下,扶住了凳子的扶手。陆问岚吓了一跳,伸手拦了拦:“姐姐,你怎么了?” 贺亭抒没有说话,她抓着椅背的手渐渐收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口中的糖果吐到了纸巾中。陆问岚连忙将矿泉水递了过去,她看了一眼瓶盖,仰头喝下一口,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向陆问岚的脸:“陆问岚,我问你,这个糖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吗?那天我上辅导班之前碰到方叔叔了,他给我的,”陆问岚不明所以,“这个根本买不到,我都不舍得吃。方叔叔说可以让我分给芜老师吃,说这个可以润喉咙。所以上次在超市碰到芜老师,我也才给了她一块。” 方序意住在离市区稍有一段路程的别墅区内,靠近清江和白鹤山。平江东西有两座山峰,东边是珠山,西面是白鹤山。白鹤山山形似白鹤腾空欲飞之势,因而得名,但山路陡峭,因此比珠山风景区要冷清许多。 别墅的保安正准备关门,见贺亭抒的车开进来,忙将大门打开,准备上前为她打开车门。贺亭抒直接略过保安,将车开到了院子里。她下车,重重地将车门甩上,径直走到了大门。 方序意正在二楼打理露台上的玛格丽特,贺亭抒以前很喜欢这种花,眼前开的这一大盆足够做成一大捧花束了。听见上楼的声音,他抬头望过去,见到居然是贺亭抒进来,喜出望外地看向她的脸:“亭抒,你怎么来……” 他的话没说完,被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打断。 方序意被这一巴掌扇的微微侧过了脸。他怔了怔,手中的剪刀缓慢地放回桌子上,慢慢地抬头看向贺亭抒,目光里有些茫然。 贺亭抒掌心发麻,克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她冷冷地看着他的脸,将剩余的糖果扔到桌子上。 “你连孩子也要利用,方序意,是我以前低看你了,”贺亭抒声音一顿,目光犹如锋利的刀,扎向他的眼睛,“你想方设法让芜茵吃这种东西,是知道问岚要是和芜茵见面肯定会和陆砚怀一起吧?只可惜陆砚怀是个正人君子,做不出你想象的那种龌龊事。” 方序意看向桌面上的糖果,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转眼去看贺亭抒的脸,慌乱地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之前看到过陆哥抱着她从包厢里一起出来过。我觉得要是她睡着了,陆哥就会像那次一样打算送她回家,他们的接触就会多一些。这样,这样陆哥就不会和你……” 他声音抖了抖,被她目光中的冷意刺的无处躲藏:“我知道陆哥的人品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才这样做的。亭抒,你两个月都不怎么理我,不是在沉蔚之那里,就是和陆砚怀在一起。我……我只是没办法才会这样,你原谅我好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吃完以后身边的人不是贺知延或者陆砚怀呢?”贺亭抒咬牙,看着他被打肿的侧脸,“方序意,你做事之前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她凭什么因为你的自私承担这些风险?” 她因为愤怒,手指都在发抖,随后冷笑了一声。 “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也早就想和你提了。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只是玩玩。” 方序意动作一滞,准备去拉她的手停住。 他如遭雷击,几乎要站不稳,慢慢地看向贺亭抒的眼睛,声音有些艰涩:“亭抒,对不起。我太嫉妒你和陆砚怀那么好,所以才这样做。是我犯糊涂,你——你原谅我好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他侧头看向桌上刚刚修剪完花枝的剪刀,连忙拿起来,塞到她掌心里。 “亭抒,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好,”他眼睛微红,将剪刀握到她手心里,“你别不要我。亭抒,我知道你和我只是玩玩。但是,但是。”他声音蓦然停住,眼睛被她的话逼的通红,握着她的手将剪刀靠近自己的胸口。 “亭抒,”他手臂箍着她挣扎的身体,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声音不住地颤,“别这么对我,我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和沉蔚之还有陆砚怀的事情,你们……你们怎么都可以。亭抒,你别不要我。” 贺亭抒被压着手臂,动弹不得。她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哪辈子修来的的福气,玩了方序意这个神经病。 剪刀随着他拥抱挤压的动作扎进他的衬衫里,她向后抽手,被他压着半分都动不了。他像是察觉不到锋利的刃没入皮肤,胸口晕开一小片血色,颤抖的唇吻向她的脖颈,声音几乎要哽咽:“亭抒,我求求你。” 贺亭抒闭了闭眼睛,她右手要去抽剪刀,被他扣着手掌靠到桌子上。 “你要寻死啊?等我走了你再死,”她指尖抓着他的手背,抬眼看着他,“放手。” 方序意不松手,反而将她越抱越紧。贺亭抒不能真忍下去看他犯浑,指甲刮着他的手背,张嘴一口咬上他的臂膀。他痛的猛地颤了颤,却依旧没有松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身,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进她的颈窝。 贺亭抒自认自己用了十足的力气,直到口腔里都染上了血腥气。可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只眼泪往她脖颈上掉。她力气用光,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看向他衬衫上被咬出的深深的齿痕:“行,我再留你一段时间。前提是,你不准再去打芜茵和陆砚怀的主意。” 抱着她的人闻言终于松了松手,他犹豫着,慢慢地松了松手,但手臂仍然环着她的腰,像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一般。 “真的吗?”他声音低哑,看向她的脸,眼泪从眼眶掉到下巴,“亭抒,你别骗我。” 贺亭抒快要被气笑了,她看向他胸口那点血迹,又不自在地转过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这种事有下次,你就滚吧,我也懒得管你爱死不死,别在我眼前就行。” 方序意连忙点头,生怕晚一秒贺亭抒就会后悔。他抬手擦了一下下巴的泪水,目光看向她发红的掌心:“亭抒,你的手疼不疼?” “……” 贺亭抒瞥他,打他的那一下用足了力气,现在掌心还在微微发麻。 他伸手捧起她的手,低着头,轻轻吹了吹,又抬头看向她的脸:“亭抒,你看那盆玛格丽特,今天全都开了。我明天给你做一个花束,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丝带?” ——- 插一章亭抒和序意的内容是后面剧情发展的一个关键 抽身 霍逐在文件上合同上草草签了字,将笔一丢,激动地捧起身旁人的手。陆砚怀皱着眉,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怀中抽出来,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先走了,陆问岚九点放学。” 霍逐感激的目光追随他而去:“哥,这钱我一定还你,我说了这次肯定得赚把大的。” 陆砚怀没回头,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借给霍逐的钱他一向就当丢了,还不还的无所谓,别坑了其他投资人就好。 芜茵今天要去医院看母亲,所以请假没去上班。她做了两份饭,一份送到了医院去,一份打算送到贺知延那里。 咖啡厅里人很少,角落里只坐了她们两个人。贺亭抒看着芜茵做好的饭,凑过去嗅了嗅,扬眉道:“糖醋鱼。” 芜茵竖起大拇指:“亭抒,你的嗅觉好灵敏。” “……” 怎么听着像夸狗呢。 芜茵看着她伸懒腰,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她的脖颈,微微吃了一惊:“亭抒,你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她看一看。 贺亭抒挑眉,借着手机前摄像头看向自己脖颈,红色的吻痕星星点点落在了锁骨上方。 芜茵觉得她似乎在咬牙,然后听到一声冷笑。 “狗咬的。” 芜茵点到为止,没有继续问下去。贺亭抒却侧头看向她,目光像水一样漫开。半晌,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茵茵,你跟着贺知延,他给你多少钱?” 芜茵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这件事也不算秘密,她低了低头,咬住了吸管:“七十万,我妈妈做手术的医药费。” 贺亭抒低头,指尖摩挲着杯壁:“茵茵,这个钱我可以借给你,你拿去还给贺知延吧。你每个月慢慢还我一点就好。” 芜茵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她没说话,看向贺亭抒的眼睛。对方的视线从杯子上慢慢移开,看向她的眼睛。 “沾上贺知延真的很麻烦,”她又道,声音轻轻的,“所以趁现在还能抽身,茵茵,你把钱还给他,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芜茵到公司楼下时还没到八点钟,乔裕正在楼下等着。他看见她的身影,连忙向前走了一段儿,从她手中接过来东西:“芜小姐,贺总想让和您一起吃饭,您有时间吗?” 芜茵觉得到他的公司里不太好,所以原本打算交给乔裕后就走的,听到这话又点了点头:“我没事,但是我进去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听贺亭抒说这几天明珠山庄的项目很忙,她估计贺知延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和她在一起。 乔裕有些意外,随之笑了笑:“芜小姐,不会的,您跟我来。” 芜茵跟着他从专用电梯上了十五楼。乔裕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才推开一条门缝,将门打开:“芜小姐,请进。” 芜茵从没来过他的办公室,所以进门的动作有些小心。乔裕将芜茵带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随后迅速走出去关上了门。办公室四处的百叶窗都拉了下来,灯光有些昏暗,她下意识伸手去摸索墙上的灯,被走到身后的人一把抱到了怀里。 芜茵被抱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摔倒。扶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手掌贴着她的小腹揽紧她的身体,呼吸落到她的耳畔。她向后陷入他的怀抱中,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衬衫下皮肤的热度。芜茵侧头去看他:“吃饭了没有?” 有四天没见芜茵了。 关于明珠山庄的工程进度光是会议就开了快一天。将东侧原有的几户商店推平后,施工队又在打地基时挖出了一座小型墓葬,考古队正在进行抢救性发掘,东侧楼宇的施工只能暂停。 所以这四天来都没有时间去芜茵那里。她却好像过得不错,电话不见一个,短信也不见一个。他想到这里,握着她的手不禁又用了几分力气。芜茵疼的眉头一皱,攥起来的拳头抵着他的胸口,看起来马上要打人。 可是质问她似乎显得太过幼稚,贺知延松了松手,躬身抱起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芜茵从他怀抱中起身,向旁边挪了挪。 饭盒外面套了一个保温袋,她打开袋子,从里面端出叁个盒子,一一排到桌子上:“我做了排骨汤和糖醋鱼,素菜有白灼菜心。糖醋鱼的火候有点大了,可能有一点糊味。” 几天没见,第一句话不是说想他。饭盒里的菜都还冒着热气,随着盖子打开,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他看着芜茵拿出筷子,目光沉沉地扫过她的指尖:“茵茵,我们有几天没见了?” 芜茵正要把切好的糖醋鱼翻个面,没有抬头:“有两叁天了吧。” 她这几天总是一整天都在学校,所以没有留心过贺知延几天没有来。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芜茵这才放好筷子,抬头看向他,语气一顿:“怎么了?” 上次还每天都打电话来问他的手有没有好一点,最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看了她一眼,拿起了她递来的筷子。 芜茵见他突然沉默着开始吃饭,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一个月,她觉得贺知延有些奇怪,不过基于两个人的关系,她也不好多问。 奇怪在哪里——每次见面他都像偷袭一样抱她,有好几次她差点下意识地反击。当时贺亭抒听她说完以后,微信发来一条视频,标题叫“如何痛击我的金主”。 芜茵想了想这样做的后果,没敢付诸于行动。 她借着灯光,向他靠了靠,挨着他的腿坐好。贺知延低着头瞥了她一眼,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排骨汤。芜茵用手指戳他,探头过去看他,贴着他的衬衫慢慢戳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贺知延勺子停在嘴边,侧头看她的神情。 “没事,茵茵,”他移开眼,声音淡淡的,“汤很好喝。” 她现在已经将他的脾气摸了个差不多,他之前面对她几乎很少有沉着脸的样子。 她又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回想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什么,戳着他的手停了停。 “是四天没见吗?”芜茵声音一停,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我最近一直在学校,所以有点记不清了。前天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可是听乔助理说你很忙,所以就没有打。” 沉默着吃饭的人终于抬了抬眼皮。贺亭抒一直想把乔裕要走当助理,趁这次把乔裕安排到她那里似乎也不错。 他正欲说什么,手机便开始震动。屏幕上跳跃着贺亭抒的号码,他接起来,那边的人声音懒洋洋的:“贺知延,让茵茵接电话,她电话怎么打不通。”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靠近芜茵的耳朵,她侧头,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屏幕:“亭抒,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怎么了?” “你把你的包落在咖啡馆里了,老板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贺亭抒叹了一口气,“茵茵,你最近怎么总落东西。还好里面没有钱包,老板说里面只有两个本子,是你的吗?” “是,”芜茵闻言,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不好意思亭抒,我等会儿过去拿,你先帮我谢谢老板。” 贺知延挂断电话,看向芜茵的脸。似乎包里的东西很重要,她的神情都沉了几分。 “日记本?”他抬眼,“我让乔裕去取,茵茵,你不用再跑一趟。” 算数 “不用麻烦乔助理了,我一会儿回家的时候顺路去取就好。” 九点左右会有小雨,深秋以后一天比一天要冷一些,办公室里却很温暖。 芜茵将外套脱下来挂好,看他吞下一颗薄荷糖。贺知延今天似乎胃口不佳,往常她做的饭他一向吃得干干净净。 办公室门后是一间宽敞的休息室,他漱过口,低头捏了捏脖颈,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痛逐渐难以忽视。他轻轻皱眉,又含了一颗糖,薄荷糖在口腔中旋转,额上的热度却仍在攀升。 芜茵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疲惫,但没有多问。她站在他身侧洗手,手掌冷不丁被他攥住。他指尖灼热,水流顺着他握着她的手掌缝隙向下流。 芜茵感受到手掌的热度,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她不由得抬眼,只见他正低着头,黑黑沉沉的目光满是倦色。看到芜茵抬眼看来的目光,他伸手拥住他,微湿的发丝蹭到了她的脸颊,环抱着她的身体,坐向了身后柔软的床。 他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异常的灼热。她侧身,手掌探向他的额头,掌心一片灼烫。 这么烫,起码是烧到叁十八度以上了。 她连忙撑起他的身体,卷着被子将他按到床上,挪动的身体却被他紧紧地抱住。他从身后拥住她,环抱着她的腰身,高热的额头抵住她的颈窝:“茵茵。” “你发烧了。”芜茵急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探身去拉开柜子的第一层。还好第一层就有一个常见的药箱,她从里面拿出电子体温计和退烧药,又回头探向他的额头。 电子体温计滴滴了两声,屏幕瞬间变红。芜茵皱着眉头,看着上面显示的数字,将退烧药剥出一颗:“快四十度了,先把药吃了,我去告诉乔助理……” 她拿着体温计,回身准备下床,却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按住了身体。 芜茵的身体很凉,手也是冷的。他像急于寻求一丝凉意,双手箍住她的身体,发烫的额头贴在了她的颈窝,身体如同被烙铁贴了上来。她微微撑起身体,干脆地将退烧药塞到了他的嘴里。白色药片散发出的苦涩让他忍不住皱眉,睁开眼看向她,目光似乎覆了一层水光。 “茵茵,别走。” 芜茵的上衣快让他扒掉半截儿,艰难地伸手将毛衣向上拉好,快速地将倒好的水端到他嘴边,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坐起来。 “把药先咽下去,我不走。” 他垂着眼,像觉得她这句话不是一句真话,喝下一口水将退烧药吞下去,而后紧握着她的手掌,向前将她勾着抱进自己怀里。 被子里像有一个天然的火炉,身后的人胸膛里的心跳急速而剧烈。 她解开他的领带,手指慢慢触到他的脖颈,却立刻被他握住了手掌。 “茵茵,陪陪我,”他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而模糊,带着薄荷糖的气息,“见不到你的这几天,我很想你。” 身体一向很好的人生起病来格外严重。 芜茵把液体状的退烧药用温水冲开,递给床上的人。窝在被子里的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因为高烧,神情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她将杯子放到一旁,隔着他额上的退热贴试了试,声音忽而停住:“还难受吗?好像退了一点了。” 她用将手掌贴向自己的额头,点头:“好好睡一觉,醒了就退烧了。” 纪珩唇角动了动,倒头躺到枕头上。芜茵的小床太小,他只得蜷着腿。好不容易有一天休假可以和芜茵在一起,他已经提前计划好了该去哪里玩,却在这个关头发起烧来。 他沉闷地喘了一口气,看向床边坐着的人,干脆地将她一把抱进被窝里。 芜茵连挣扎都来不及,被有力的臂膀扣着腰身卷到他怀里。纪珩上半身只套了一件无袖背心,洗衣液的气息灌到了被子里。他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到她的颈窝,难受的蹭了蹭她的脸,声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茵茵,不能出去玩了,”他声音一停,“都怪我。” 芜茵叹了口气,手掌试探着他额头的热度。她觉得玩不玩的无所谓,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好。可纪珩好像做了很久的攻略,白鹤山有两叁条登山线路风景绝佳,他一个周以前就计划着带她从山脚爬上去,现在不能去,他的失落可想而知。 “改天再爬,今天你生病了嘛,难道要我背着你上去?”芜茵轻声道,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纪珩抱她太紧,她要向后挪一挪才能顺畅地呼吸。 埋在她颈窝里的人闻言抬起头,因为发烧而忍不住低垂的眼眸沉沉地看向她:“茵茵,我害怕。” 芜茵摸着他额头的手不禁一停,从小到大可都没听过他口中冒出过类似的字眼。她枕在她手臂上,手掌捧起他的脸:“怕什么?” 纪珩低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即使像现在这样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他还是有无数个类似的害怕的瞬间。他们一起长大,互相看着对方已经快有十五年,可是他的心情仍如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四岁的夏夜大雨淋漓,等了一整个下午才等来一个晴天。还未到薄暮冥冥的时刻,天空像水洗一般澄澈,一只小手就在这个时候敲了敲他的窗子。 他站在板凳上,打开窗户。芜茵从下面探出头,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手掌里包着一个圆圆的橙子:“给你,我妈妈给我买的。” 那天的最后,云彩如同火烧,染透了整个天空。他此后的心就像那天火烧般的太阳和云翳,一见到她就泛红、发热,滚烫的让他抑制不住总是看向她的目光。 这样的心情十五年来从未变过。可是芜茵会不会有一天厌倦他?他握着她的手掌,脸颊贴到她的掌心里,眼睛看向她的脸。 “茵茵,会不会有一天你烦我了,你要是说话不算数,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他声音一滞,呼吸也急促起来。似乎这种话只是说出来就足够让他心痛难受,他设想着这样的后果,心脏如同被扎上小孔一般冒着呼呼的血泡。他只能将她抱越紧,手指都在打颤。 芜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说什么胡话呢,烧糊涂了吗?” 他摇头,眼睛一酸:“没关系,茵茵。你不喜欢我,我还会让你重新喜欢我的。” 芜茵有些好奇他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她一句话还没说,他似乎就已经在心底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戏。她无奈地伸出手指,揪了揪他的脸颊:“纪珩同学,你在大脑里演剧本的时候先告诉我一声好吗,我看看给自己安排什么样的角色比较好。” “看来这次我演的是负心女啊,”她笑了一声,贴着他转过身去,“那我想想分手的台词该怎么说。” 他眉头忽地皱起来,从身后按住她的脑袋:“不许想。” 黑暗快将她吞没了。 身后的人呼吸深而重,她转过头,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贺知延恰恰也在此刻睁开眼睛,疲倦和高烧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他低头,熟练地贴到她的脸颊,握着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被她拿捏?他捏紧她的下巴,试图寻找这个答案。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她的脸,带着热度的唇缓慢地靠近。薄荷的气息顺着唇瓣挤进唇齿,她微微张嘴,被湿润的吻堵住了呼吸。扶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收紧,她轻哼一声,唇舌被勾起来碾磨,亲吻的水声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茵茵,上次你说的喜欢我,现在还算数吗?” 说出口的话却最终变成了这样。他声音一停,高热未退,眼睛像蒙了一层灰雾,湿热的吻停在她的唇畔。 芜茵看向他的眼睛,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酸肿胀。她让自己仰着头,不至于让眼睛里闪烁的东西变成泪珠滚下来。 短暂的呼吸停顿后,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重重地吻向他的唇,从口中挤出的声音似乎在发抖:“算数,一直都算数。” 乔裕带着医生在门外轻叹了一口气,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在得到回应后才将门推开。芜茵因为学校临时有急事,所以刚刚已经离开了。好在贺知延的高烧已经退了,四天来他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倒下是迟早的事。 要不是有芜茵在,乔裕觉得说不定他今天还要熬夜工作到凌晨。 “贺总,徐医生来了,还是让他再做一下检查更放心一些,”乔裕说到这里,像想起了什么,声音不由得一停,“这是芜小姐落在咖啡厅里的包,亭抒小姐说里面只有两本笔记本,您要不要看一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高烧刚退,头仍然昏沉疼痛,贺知延轻轻捏着自己的眉心,刚刚将写给芜茵的短信按下发送键。今晚有雨,他打算晚些时候开车接她。顺便将那套定制后重新上色的积木拿到她家里,芜茵应该会很喜欢。 想到这里,他因为头痛而微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收起手机,看向乔裕手中的包,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拿过来吧,我看一看。” 替身 乔裕关上了房间的门。 职业习惯,芜茵喜欢用大包,可以装得下教案本和要批改的学生试卷。 他记得她的包里大多数时候都装着和工作有关的东西,工作记录本和日记本都很厚,装在包中沉甸甸的。 高烧刚刚退下去,视线有些模糊,他调了一下床头阅读灯的灯光,目光扫向包中的两个本子。 浅绿色的日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皮质的封皮带着特有的光泽感。他向里看了一眼,手掌停在了包的外面。他没有翻阅别人日记的习惯,可是他还记得上一次芜茵的笔记本里写下的那句小诗。 她平时的话太少,看起来像对他的事漠不关心,可是却会在笔记本里抄下那样感情丰沛的诗句。 接近她像触碰一个紧紧闭合的蚌,手指在边缘试探、然后撬动,她的壳也不会打开。 或许只有每天敲一次,她才会稍稍地张开一条缝隙,这时候才知道粗糙的壳里面,柔软的蚌肉裹着洁白的珠子。 她说“喜欢”,算是向他打开了壳吗?日记本里会不会记着她一直以来的心情。 他的手不由得伸向了那个绿色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快要褪去颜色、字迹模糊的课程表,又覆了一张新的课程表在上面。名字旁边写下了一排日期,年份紧紧挨着名字。 芜茵的字很漂亮,字体颇有筋骨,透出些力透纸背的坚韧。或许她会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记下来也说不定,他倒是有些好奇芜茵会怎么评价他们的相遇。 她说过,第一次见面时礼堂里人山人海,她不过不经意地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想到这里,不禁挑眉,高烧以后带来的疲倦似乎随之消退了不少。 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二页,看向最上面的日期。芜茵记东西习惯分条记,即使是日记也是这样。第一行字上面的日期已经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九月十二号: “今天所有的兼职都做完了,店长多发了两天的工资。记得买礼物。” 很简短的一行字,后面配了她用黑笔勾画的简笔画。他轻笑一声,指腹掠过她画的简笔小熊,目光落到“礼物”两个字上。买给谁的礼物没有说,不过以芜茵不爱和男性打交道的性格来说,对方应该是个女孩子。 记录是隔几天才有一次,带着一些提醒的性质,所以日期比较分散。他看向下一条,已经是七天之后。 “军训完要放假了,终于可以见面了!记得买橙子。” 这条后面一连画了两个正在跳舞的小熊,可以看得出她心情有多雀跃。他想了想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动了动唇角。他目光向下,继续翻过一页,看向第叁页第一行字前画下的一颗爱心。 “纪同学军训完以后晒黑了好多,给他的防晒霜他肯定没有涂。” 贺知延准备翻页的动作蓦然停住。 纪同学,纪衡?芜茵不像是会弄错人称代词的人。他顺着这行字向下看,下一行字写在上一条的两天之后。这一次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一连写了一大串,每个字都清晰整齐: “买了一张彩票,于是失去了十元钱,还把脚扭到了。纪同学居然跑到教学楼外面背着我回宿舍,他最近的训练很有效果,都可以单手把我抱起来了。东湖公园的果树都结果子了,周日让他扛着我摘果子。” 他手指停在了这页的末尾,缓慢地翻过去。 “上课的时候没太听懂,教授说可以拷贝他的PPT,感恩。纪同学今天来送了梨汤,太甜了,不过还是喜欢喝。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把纪同学送的手表表带弄断了,找了一个师傅换了一条表带,又可以再戴一段时间。” …… “搞不懂纪同学整天要吃多少醋,唉,我明明只会对你心动。” 这话似曾相识。那天芜茵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有些无奈地触碰他的掌心。她的神情和以前一样,她对着他开口——“让我心动的是你。” 他目光瞬间像冻住,扶着日记本的指节用力,泛白的指尖翻过这一页,“纪同学”叁个字从这一页开始出现在了每一行字里。 他喉头发紧,目光停又下移。 “纪同学今天又在因为有男同学追求我的事情生气了。明明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朋友。要说多少遍喜欢你才行?我在意的明明是你。” 那天透着风声的楼道里,芜茵倚在他身侧的墙壁上,灯光在她脸上洒下柔和的光芒。她看向他,声音伴随着猎猎的风声:“我在意的是你。” 贺知延缓慢地看向笔迹的停顿,胸膛内似乎有风声灌进去,他另一只手慢慢收紧,垂眸看向她画在角落里的那两个简笔画。跳跃的两个小人下面,写着一行小小的字:芜茵和纪珩,十月十五日。 连绵的画从这一页后面展开,油画棒涂出了一幢红顶的小房子。他认得这幢小房子,前不久他刚刚让人做了一套放大版的积木,像她家中摆放的那座红顶小房子一样。 画面的末尾是她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两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一颗小小的爱心。 “今天纪同学居然发烧了,他都五六年没有生过病了。一生病就开始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喜欢你算不算数?唉,纪同学,从小到大,你还记得我已经回答了你多少遍‘算数’吗?” 两个小时前,芜茵环着他的脖颈,颤抖的吻落在他的唇畔。 她说——“算数”。 贺知延抬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向房间的墙壁。浓重的夜色将一切都吞没,他又低头,看向那页之后开始空白了无数页的日记本。 时间停在了叁年前的七月一号,奖学金颁奖典礼的当晚。 夹着的照片从这一页掉出来,他动作变得无比僵硬,低眼看向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从身后抱住了她,灿烂的笑容面向镜头,他怀中的人托着自己的脸颊,攀上他的手臂,有些害羞地看向了拍摄的镜头。 他看向那一页仅有的一行字。 “他的眼睛像你,泛起涟漪。” 干涩的喉咙剧痛,蔓延的血腥气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的手掌攥紧了那张照片,慢慢地拿起了一旁的手机。黑屏的手机像镜面一样平整光滑,他看向屏幕中映出的那双眼睛。 她对他的事不闻不问,既不关心,也从不多话,他以为她性格如此。她话那么少,却在日记本里用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她对另一个男人满腔的爱意。 那天她收到他送的小房子,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喜欢。她后来揽着他的脖颈,说在意他,只会对他心动。她又亲吻他的唇,眼睛像盛满水的月牙儿,说她说话算数。 他胸膛像有积聚的脓血炸开,震的他耳畔嗡嗡作响,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他只能用手撑着桌角,缓慢地站到了地上,收紧的拳发出细微的声响。 光亮的玻璃映出了他的面容。 她在夜里呢喃,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他却蠢的以为她在喊那个女生的名字。 她为他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这双与那个人相似的眼睛。这些天以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诉说着对那个男人的爱意。 他送给她的积木,她迟迟没有拼起来。 原来那幢红顶的小房子里,装着另一个男人。 教育局决定临时抽检,明天下午之前所有老师都要补齐本学期的批改学案和教案。芜茵自己的只差一点就能完成,可赵蓉缺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帮赵蓉批改了快一百份试卷,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二点。 她忙的一直没顾得上看手机,到家以后才发现贺知延发来的短信。她一面用钥匙开门,一面在手机上打着字。房门轻轻弹开,她走进去,抬眼望向客厅。 月光从窗户中渗进来,贺知延坐在沙发上,周身隐在黑暗中,只能凭借外面的月色看清他的身形。芜茵皱眉,将客厅的灯打开。 她望向他背对着她的身影,声音不禁停了停:“怎么突然过来了,退烧了吗?我试一试。” 她走到他身侧,微凉的手掌触上他的额头。只是刚刚碰到他,手腕便被猛地攥住。 她微微一怔,来不及说什么,仿佛钢筋一般的手臂勾住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按在了腿上。难以挣脱的力道让她腰身两侧的肌肤被箍的生疼,她慌乱地要起身,被五指按住了手臂。 他低头,如浸死水一般阴沉的眼睛看向她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手掌猛然捏起她的下巴,湿热的吻强硬地挤进她的唇舌。 芜茵痛的几乎要直不起腰,眼前的人撕咬一般亲吻她的唇瓣,手臂紧紧地缠在她的腰侧,随后重重地压向她挣扎的手掌。她眼前一片暗色,疼的眼角渗泪。 无效地挣扎了几秒,她急促地低喘一声,手掌挣扎着向前推着他下来的身体:“疼——” 他压着她手腕的手轻轻一松,向上卡住她纤细的咽喉,另一手右移,从桌上拿起了她上午切过吐司的银色餐刀。 他动作不急不缓,低头注视眼前这张一向清冷温柔的脸。 他端详着她眼眶里因为疼痛渗出的生理性的泪水,指腹捻上她唇瓣被咬破后冒出的血珠,缓缓地将餐刀对准了自己的眼睛:“茵茵,为什么推开我?这双眼睛你也不喜欢了吗?” 解释 “他改过名字。” 乔裕翻着手中的资料。医生正在给面前的人测量血压,他抬头望向贺知延阴沉的神色,语气微微一顿。 “资料上显示他十七岁以前都跟随父亲姓,姓靳。十七岁时因为父母离婚,他改随母姓纪,名字也改变了。但在他大学叁年级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再次改回了父姓。但大学的老师、同学都已经习惯他原先的姓名,所以仍然和以前一样称呼他。” 她的日记里这样写: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没想到有一天纪珩同学的名字是我取的。” 贺知延攥紧了手中的照片。 “芜小姐和他十几年来都是同班同学,一直到大学,他进入警校。”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还算亲密的关系。”乔裕忍不住声音低了低。 “直到他去世。” 贺知延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指腹按向她掉下眼泪的眼角,餐刀的尖刃对准了自己的眼睛,慢慢低头看她。 “茵茵,为什么哭?”他滚烫的手指捏紧她的下巴,低头看她的脸,“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这双眼睛?” 按住她咽喉的手正在收紧,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芜茵手指在发抖。她咳了一声,长睫上挂着泪珠,看向他紧握的餐刀,紧咬牙关摇了摇头。 她伸手去碰他手中的餐刀,咽喉上的指节上顶。她呼吸不畅,泪水像珠子滚落,微红的双目看向他的眼睛。那双一直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此时像沉满了黑水,冷静又带着疯狂,缓慢贴近了她的脸。 “茵茵,为什么不说话?” 他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她的辩解,听她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那本日记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消遣。可她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只有泪珠向外滚,顺着她下巴滚到他的手背上。 他卡在她脖颈上的手微微一松。 芜茵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小时候纪珩说害怕的时候只要挡住眼睛就好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她只要挡住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向前跑,向前跑就好,越过这潭水,纪珩会在前方等待着她。 贺知延暴起青筋的手随之松开来。他移开自己的手,将餐刀放回了桌面上。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即使快要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握在她脖颈上的手还是舍不得再用力一些。 他垂眼看向她发抖的唇。 “茵茵,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脊背仰到身后的沙发上,声音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水,在寂静的黑夜中愈发清晰。 “只要解释一下就好,你今天说过你的话算数,所以你已经把他放下了,”他手指搭上她遮住眼睛的手掌,轻声道,“对不对?” 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等待着她开口。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后发出骨骼摩擦时的细微声响,看她遮住眼睛的手移开。她目光里像是有几分不解,看向他的脸,声音从喉咙中颤颤地冒出来:“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她看向这张带着陌生神色的脸,声音哽住。 “你当初说,只要陪你就好。” 言下之意,她没有必要为他的自作多情买单。条件交换,各取所需,他甚至没有立场质问,这样开口,反倒显得他在无理取闹。 他怒极反笑:“茵茵,你的对不起具体是指哪件事?” 芜茵声音一滞。 “是看着我想着你最爱的纪珩这件事,”他低头与她对视,“还是你的日记不小心被我发现这件事?” 他准备好听她的狡辩,却只等来“对不起”这可笑的叁个字。 他滚烫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像恨不得将她捏碎,布满血丝的眼眸看向这双一向安静淡然的眼睛:“茵茵,每次看着我的眼睛时,你都在想他吗?” 所以她亲吻他时才会挡住他的脸,目光只望向他的眼睛。 芜茵眼睫颤了颤,她没有否认,闭紧了自己的眼睛:“对不起。” 她仿佛只剩这几个字好说了。他原本期待着她找出哪怕听上去很勉强的理由——也好过“对不起”这叁个字。 东湖大学大门口没有门禁,但今天下雨,许多学生都选择待在了宿舍,除了她。 刚刚结束线上会议,他揉揉额角,抬眼看向车窗外。上次胡经理介绍说这个小姑娘成绩非常好,连续叁年都是第一名,勤奋又聪明。 只是现在看着脑袋却像不太灵光,九月份的雨湿冷透骨,她不知道在犯什么糊涂,没有打伞,站在雨里僵硬的像一棵树,半晌才挪动脚步向里走。 “贺总,老夫人的电话。” 贺知延接过电话,目光却停留在窗外那个被风吹雨淋的瘦削身影上。他对着电话那头应声,挂断后再抬起头。 “去给她送一把伞。”他声音淡淡的,瞥向她笼罩在雨雾中的身体,她低着头,纤弱的仿佛雨中摇晃的花枝。 司机下了车,副驾上的乔裕也随之看过去。 “再提高一下这一级资助的优秀学生的奖学金金额,对贫困的学生奖励额外增加百分之二十。” 乔裕在工作记录上飞快写下他的要求:“好的贺总,我明天会和胡经理再谈这件事。” 这样或许能缓解她的窘境?他盯着她的背影,缓慢移开视线。 再见面时她终于有了一把伞。只是伞面太小,挡不住过大的风雨。他在车内看着她艰难地撑起伞,在路灯下按动手机。 她像一年前一样,仅仅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这次他降下了车窗,平静的目光看向她带着雨珠的脸颊:“芜小姐,好久不见。” 芜茵蜷缩成一团,沙发的坐垫因为她的挣扎都挤到了地上。沉默在狭窄的空间内蔓延,他抬头望向电视机旁的那幢小房子。 这个家里处处都是她和纪珩的回忆。 他死死地盯着它,古怪地笑了一声,手指拨开她的手腕:“茵茵,那就按我们说的,陪我就好。你打算怎么陪?” 他膝盖顶开她双腿,伸手将揉皱的照片展开,看向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少年,压平了抵向她的掌心。 “茵茵,既然你这么遵守约定,那就做给我看看吧,”他低头靠近她的耳畔,手指拨开她颊边湿了的碎发,“先脱哪一件好?脱给我看看好吗?” 嫉妒ρáρáwu8.𝒸ô𝔪 手脚都在颤栗,她闭上了眼睛,指尖摸向自己毛衣的领口。深秋时节室内的空气也冷了许多,她紧咬牙关,坐直了身体,将毛衣从身上脱了下来。 大片肌肤的裸露让她忍不住手指发颤,泪珠从紧闭的眼睛里滚落。 他低头看着她的动作,手掌向上摩挲着她的脸颊:“茵茵,怎么闭着眼睛。” “你不是喜欢这双眼睛吗?” 他看向她绞在内衣前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厌恶,她的手指正在发抖。她第一次吻他的脸时,动作小心又迅速,紧贴着他的身体时能听到她胸膛中快速的心跳声,与现在的发抖截然不同。 大概那时是看着他这双与纪珩相似的眼睛才肯吻下去吧?他低头捧起她的脸,看向她解着扣子的指尖,发烫的掌心贴上她平坦光洁的小腹。菿璉載渞蕟䒽站閱讀丆迷潞:p𝔬rñp𝓪⓼.𝕔𝔬𝓂 芜茵的身体抖了抖,被迫睁开了眼睛。贺知延的掌心滚烫,贴着她的腹部缓慢地向上爬,如果抚摸花枝一般细致小心,在碰到她内衣的边缘时停住手。她抬手挡住眼睛,炙热的气息便停在她耳边:“茵茵,看着我。” 他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发烫的指尖熟门熟路地顺着她裙下向上滑。芜茵的裤袜有些薄,隔着一层布料能感受到腿心的热源。贺知延抬手挪开她挡在眼睛上的手臂,将发皱的照片压着靠到了她的脸颊旁。 芜茵蜷曲的手掌碰到了照片的边缘,她侧眼,视线对上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脸。 上一次她哭是在珠山路的雨天,她或许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眼睛红通通地隔着车窗看他。那时他以为她在为他担心不已,现在想想,她担心的可能只是这双眼睛。 他的感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 胸口如同被重石碾过,拖拽着发出声响。贺知延压着她的手掌蓦然收紧,掌心顺着她的内衣边缘探进去。 她原本顺从的身体在看到照片那一刻猛然绷紧了,被压在掌心下的手臂挣扎着向外抬起,又被身上的力道死死地压回。贺知延低身压紧她的身体,灼热的掌心贴紧她的小腹向下,按着她腿根扯开了裤袜。 扯开的内裤落到掌心里,他伸手紧压着她挣扎的双臂,俯身凑向了她的腿心。 “茵茵,你这里总是很热,他知道吗?”贺知延的唇轻轻落到她湿软的唇瓣上。潮湿柔软的花瓣随着他指尖的动作被揉开,沁出点点水露。他吐息微热,舌尖略过湿润饱满的花谷,探向那颗敏感小巧的珠子。 芜茵的哽咽和喘息都从喉咙中冒出来,指尖陷入他肩头。贺知延抬手抓住她欲挣扎的双腿,舌尖扫过她湿润的软缝儿,浅浅戳刺着那处紧窄的入口。她身体发颤,侧过身闭上眼睛,顷刻间被微热的异物挡住。 她下意识地要逃,双腿弓着并起,随后被掐紧腰按在身下。贺知延的手掌捏住她欲埋进枕中的脸颊,强迫着身下人转过头来。 他低头含住她晃动的乳尖。 微热的硬物抵在湿缝儿的边缘,压向敏感颤动的蓓蕾。她强忍着喉咙中的声音,身下的硬物膨胀勃发,顺着湿缝儿挤进入口。芜茵的身体猛地一颤,身体挣扎着向后退,被身上人捏住了腰身,粗硕的巨物沾着湿淋淋的水液向内顶进。 贺知延手掌捧住她的脸颊,手指移开她身侧的那张照片,低头吻向她的唇。芜茵紧紧抿住唇瓣,被他舌尖顶开牙关搅进去,发出暧昧的水声。下身的硬物缓慢地挤进了紧窄的入口,她几乎哭喘一声,被压在他掌心的手攥住了沙发的一角。 “宝贝,不痛的,”他指腹擦拭她颊边的泪水,声音中卷上一丝克制的喘息,“茵茵,你太紧了,放轻松,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次,是你自己说只要陪我就好。”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落在她耳畔。芜茵长发因为挣扎的动作遮住了晃动的乳,他拨开她的发丝,下身挤过紧窄的湿穴,沉身向前顶进。芜茵掐在他肩头的手指蓦然下陷,腰身向下塌,被手掌按在小腹,重重地顶到深处。 他低喘一声,咬住她的唇瓣:“宝贝,好热。” 与温柔的声音截然相反,他抬起她的腿到自己肩头,低身抽出湿热的巨物,旋即猛然撞进湿润的花心。层层涌出的水液伴随着粗暴抽送的动作向外溅出,她拼命压抑的哭喘和呻吟被剧烈的动作顶碎撞破:“轻点,轻一点……唔……” 贺知压低头吞掉她哀哀的求饶声,粗热的巨物顶着柔软的花心一下一下重重碾磨。她泪水糊住眼睛,避开眼不去看手侧的那张照片,紧绷着的身体被压着插到深处。身体生理性的快感如同海啸般传来,声音被一下又一下的撞击撞散。 “茵茵,他叫纪珩是吗?”贺知延顺着她避开的视线看过去,扣住她的腰猛烈抽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点什么才能比得上他?”他声音中掺杂着激烈交合涨溢的水声,声音缓慢滞闷。 芜茵听到他的名字,身体猛地一抖。贺知延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只要一提到那个名字,她都会闭起眼睛,似乎十分清楚眼前的双眼只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或许从头到尾,她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是这样,只是他实在蠢的要命,竟然以为她看向他时是真的在意。 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积压的嫉妒和愤怒快要冲出胸膛。 他捏紧她的下巴,巨物深深埋进她柔软的花心,向前猛地撞向那条闭合湿润的软缝儿:“茵茵,睁开眼睛看我,你不是最喜欢我的眼睛吗?”他一面问,低头吻去她的泪珠,像是一定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锲而不舍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他下身挞伐的力道蓦然加重,将她抱着坐到自己的腿间。身上没了支撑,她双手不由得攀住他的肩,随即被扣住手腕向下压去,湿润的穴再次吞进凶悍的巨物。她声音哽在喉咙里,被撞开的腿心湿液不断向外飞溅。 “茵茵,是不是我的声音不够像他,所以你才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贺知延吻向她颤抖的唇,抱紧她的腰身向上冲撞,”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允许我射在里面了。” 他轻轻吻着她的唇角,如同怜惜娇嫩的花朵,动作轻柔而小心。 “这样多几次,你会怀上我的孩子,”他指腹摩挲揉捻着她小巧的耳垂轻声道,“你不想给一个只是眼睛和你爱的人相似的男人怀孩子吧?所以茵茵,回答我好吗,你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好,让我好好学学好吗?” 撞见 ρô18нk.𝔠ôм 快立冬了,平江的气温越来越低。学校上上下下都在为年底的期末考试准备,芜茵加了叁天班,下班时已经快接近晚上十点。 贺亭抒将车停在学校的大门口外,倚着车门吞云吐雾,见芜茵从大门里走出来,抬手向她招了招手。 贺亭抒换了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车身线条流畅漂亮。她对着过路的中学男生吹了一声口哨,回头望向芜茵的脸:“茵茵,这儿。” 自从天气冷了以后,贺亭抒就坚持每天下班来接她。她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每天中午都做饭带给她,贺亭抒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她送什么都收了。泍文唯ㄚI梿載棢址:ℳisёwū.čoℳ 十几度的天气,芜茵穿了一件不薄不厚的呢子大衣,里头套了一件高领毛衣,因为加班脸色有些苍白,下巴似乎又尖了一些,看着怪惹人怜。 高领毛衣遮不住她脖颈上的吻痕,贺亭抒发动车子,沉默了几秒,声音里带着些冷气:“茵茵,今晚去我那里住吧,别回家了。” 贺知延那个只知道压着人死折腾的神经病—— 她冷笑一声,将车调过头。 听到贺知延的名字,芜茵唇角动了动。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这半个月贺知延除了每天晚上才会来,已经不再主动找她。 所以晚上的时间会稍微难熬一点,白天还算清静。她不由得扯了扯高领毛衣的衣领,遮掩似的盖住露出来的吻痕。 “算了,亭抒,我还是回去吧。”芜茵不想给她添麻烦,这些日子她能看出贺亭抒对她的哥哥还是有几分忌惮,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知道不好再给她添麻烦。无论怎么样,总之日子还要过下去,直到那些钱能还完。 贺亭抒瞥了一眼芜茵的神色,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前天在芜茵家留宿,无意间看到她换睡衣时腰上留下的淤青指印。她以为贺知延居然动手打女人,芜茵忙说不是,只说有时候他的手劲儿太大,莫名其妙地就留下了这些印子。 她说这话时脖颈白皙的肌肤上还带着新鲜的吻痕,顺着锁骨向下,沁红点点。 “茵茵,你难过的话这几天都住在我那里吧,贺知延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去找我的麻烦,”贺亭抒抬眼,“你这样,我也心疼。” 芜茵正准备发短信告知贺知延今晚不会回家,闻言手指动了动,有些茫然地抬眼:“难过?亭抒,我没事的。” 除了那天晚上有些难受,她没有太多特殊的情绪。无非是贺知延以前对她温柔体贴,现在除了在床上的时候都冷淡无比,她不是很在乎这些,只要能尽快把钱还清就好。至于贺知延的想法,细想想…那和她无关。 贺亭抒声音一顿,她借着外面的灯光转头去看芜茵的脸。她原本低着头发短信的神情淡淡的,见到贺亭抒看过来,抬头笑了笑。 芜茵笑起来脸颊上有酒窝,长睫随着眨眼的动作垂下抬起。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前方的车流:“茵茵,能把贺知延气疯了然后全身而退的人可从来没有过。” 他凌晨四点发着高烧跑到她家里狗叫,逼问她是不是知道纪珩的事情。贺亭抒睡眼惺忪打开房间的门,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就见贺知延手中攥着一张快被揉碎的照片。 她被他脸上的神色吓了一跳,准备打电话叫保安,下一秒人就晕在了她脚下。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别趁着这个关头把贺知延扔进东湖一了百了,将电话打给了乔裕。 印象里贺知延已经有快五年没有生过病了。 她没将这些话说出来,把车开向了自己住的小别墅。 贺亭抒的住处北临东湖,算是身处半个风景区,快十点钟了别墅里里外外灯火通明。霍逐窝在一楼的沙发打游戏,见到贺亭抒领着芜茵进门,眼睛都快看直了,刚要扔下手机向前,被身后的人提起衣领,按回了沙发上。 “陆哥。”他声音沉了沉。 “我就是看看。” 陆砚怀刚从二楼的客房走下来,将要从沙发上弹起的霍逐按了回去。他看向芜茵,目光稍稍停了停。贺亭抒径直走向沙发,摸起桌上的扑克牌:“陆哥,你带茵茵上楼到客房去啊,我先来一把,手痒了。” 十点了,乔裕望向仍开着灯的办公室。 这几天贺知延会一直在办公室待到十点左右,他最近的神色让周围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原本想和他确认明天的行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按照惯例只是轻轻敲了敲门做提示。 贺知延低眼看着芜茵发来的短信,手指摩挲过西装上的银色袖扣。 这是那天以来芜茵第一次发短信给他,语气像以前一样客气疏离,丝毫未变。唯一变化的是她不再告诉乔裕要来送午餐和晚餐,也不再多做一件多余的事,只有在晚上到她家里时,她才会大发慈悲地多看他几眼。 以及掰开她的腿顶进去时,才能听到她喉咙里发出一点声响。 十几天来,她发来的第一条短信是告知她不回家的消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抬手抽出烟盒中的烟。他含着烟,火机在烟身下方燎过,在触及到烟丝的一刻,他手上的动作停住。 纪珩不抽烟。 她在日记里写道,纪珩不抽烟。她讨厌教室外面总是有烟味,而纪珩的身上永远只有洗衣液的香气。她抱着他时,他喜欢用头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发丝上的洗发露的气味和洗衣液的味道总是奇妙的混合在一起,她很喜欢那种味道。 原来她在车上第一次拥抱他时轻轻嗅的那一下,是在寻找那种气味。 他夹着烟的手指一动,将烟身揉皱扔进垃圾桶。 司机将车开到了贺亭抒的住处附近,这里离东湖很近,湖畔偶尔会有行人路过。他从车窗外看过去,别墅的二楼正亮着灯。她在日记里写,以前她常常和纪珩一起在这里散步,如果住在二楼,应该能一眼望到他们一起走过的湖边吧? 贺知延低头,缓慢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机。他下了车,坐到了湖畔旁的石凳上。从这里抬头望,能一眼望到别墅二楼的窗。人影在窗帘中映出来,那道身影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抬手脱掉大衣。 他双腿交迭,在光秃秃的柳枝下坐定,手中夹着没有点燃的烟。 这个时节湖边气温很低,风声吹过,摇晃的枝叶不断发出声响,轻轻的脚步声从湖畔那头传过来。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同样夹杂在风声之中。贺知延不由得抬眼,看向从树下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陆砚怀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身旁人被吹乱的发丝,手掌张开,掌心里是一个黑色的皮筋:“芜茵,要扎起来吗?” 车内 四十七 以前贺亭抒埋怨东湖这片湖水太大,想散步走到一半就累的不想动弹。他那时还对这件事保持了相同的意见,不过现在却觉得这片湖水有些小了。明明感觉才和她一起走了很小一段路,却已经走到了湖边小径的尽头。 陆砚怀侧头看她,对面的霓虹灯光映起湖水的波光,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才抬头,含着水似的眼睛看着他。 头发太长,被风吹起来有些阻挡视线,她拨开颊边的发丝,伸手按住了后面被风吹起的头发。 往日的冷静淡然在此时派不上用场,他目光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黑色皮筋。这是他和芜茵出门散步之前,贺亭抒悄悄塞给他的。 “芜茵,亭抒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他将皮筋放到她掌心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 芜茵的脸颊被发丝挡着有些碍事,所以从他掌中拿起了那根皮筋。 她低着头用皮筋将头发扎了起来,闻言抬起头:“陆先生,我没事,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她和陆砚怀现在虽然熟悉了不少,但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况且她也根本无法开口,总不能一开口就问他借七十万。 芜茵和谁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感,认识快有小半年了,他还没见过她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模样。她只是看着像好欺负的样子,实际上警惕的像只掠完食就及时逃掉的兔子。 陆砚怀点头,声音随之一停:“虽然亭抒没有说什么原因,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你和贺知延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最好是出现了什么问题,那现在算是个不错的时机。 他为自己头脑中有些卑劣的潜意识而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可是目光落到她脸上,那丝因为习惯遵守道德而产生的愧疚感顿时荡然无存。 芜茵没有说话,他便将目光移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芜茵。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 起初她觉得陆砚怀外表有些冷肃,认识这段时间以来却又常常被他的直言直语塞住。他的话像他这个人一样坦荡,好像习惯有什么就说什么,和贺知延不太一样。 “没什么。”芜茵笑了笑,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陆砚怀不再继续追问,只是随着她移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她,语气像刚才一样认真:“芜茵,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知道你和贺知延的事情我没什么资格插手,但从追求者的角度而言,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希望如果你感到困难,也能想到我。” 芜茵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从纪珩离开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听到有人说出类似的话。在没有被送养之前,她常常因为邬立梅的话感到无助。后来她有了新的母亲,有了纪珩,他总是会在任何她觉得无措的时候出现。 所以那些感到痛苦和难堪的时候她都快忘了。 被邬立梅关在房间里直到天黑的痛苦,和想要伸手抱她却被推开的难堪,在纪珩十几年如一日的保护中快被她忘记了。 后来她尽量不让自己产生类似的情绪,因为纪珩已经不在了。可是上一次被董方平刁难时,她久违地又觉得有些难堪,这一次是贺知延挡在了她的身前。 树影慢慢晃动,坐在石凳上的人身体被湖畔树木投下的影子挡住。他掌心冰冷,目光直视着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攥紧的手掌中不断有碎掉的烟丝掉下来。 芜茵向前走了一步,转头看向陆砚怀:“谢谢。” 回过头,她脚步一顿,看向前方石凳上坐着的人。 贺知延的神色隐在一片阴影下,他将手中破碎的香烟放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芜茵本来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猛地卡在了喉咙里。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她下意识地想向后逃,但脚步如同被钉在了地面上。 腰间被掐青的印痕开始产生微微的痛意,她手指轻轻抖了抖,沉默着看向他的脸。 “茵茵,这样的天气在这里聊天,不觉得冷吗?” 贺知延语气平淡,在她面前站起身。芜茵怕冷,他记得夏天时她穿的都比寻常人穿的要多。今天她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看起来薄薄的高领毛衣,脸颊似乎被风吹红了。他走到她身前,熟稔地将她大衣上方的扣子扣好,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陆砚怀。 陆砚怀显然也有几分吃惊,他眯了眯眼,目光扫过一旁停着的车:“贺总,看来很巧。” “不算巧,如果陆总不是总喜欢打别人女朋友的主意,兴许我也不用现在出现在这里,”贺知延淡淡道,低头揽过芜茵的腰身,“茵茵,和亭抒说一声,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语气波澜不惊,芜茵的袖口中的手指却忍不住有些发抖。她勉强地动了动唇角,抬头看向陆砚怀:“陆先生,那麻烦你告诉亭抒一声,我先回家了,谢谢她今晚送我过来。” 车内温度适宜,司机下了车,只有挡板逐渐升起来。芜茵呼吸一紧,手指攥紧了毛衣的下摆。 贺知延抬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芜茵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意,掌心冰凉。他握住她有些僵硬的手掌,搓捻了几下,放到了自己怀里:“茵茵,还冷吗?” 芜茵快速地摇了摇头,被握着的手指依旧有些僵硬。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弄不清楚贺知延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所以对待他的问题第一反应就是保持沉默。 “茵茵,这次是陆砚怀吗?” 贺知延的声音没有起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说说,陆砚怀是哪里和他像?”他抬起她的指尖,低头轻轻吻上去。 他将她圈在怀里,微冷的指尖顺着她的毛衣探了进去,熟练地顺着肌肤上滑。芜茵紧紧抿着唇,被他压住了手臂。他手指撬开了她内衣的边缘,慢慢地包裹住那团温热的绵软,掌心肆意地揉搓捻动。 “又不说话,茵茵,“他气息凑到她耳边,在她毛衣下搓捻的手掌猛然加重了力道,“茵茵,你在日记里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不喜欢说话了——还是陆砚怀,你那么喜欢和他聊天,是因为他哪里和纪珩像吗?” 芜茵被揉的有些疼,一声不吭地抓紧他的肩。她脖颈白皙,被亲吻吮吸出的红痕布满了锁骨附近的肌肤。他低头看着她的神情,环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茵茵,你不说话就代表您同意我要做的事了。” 他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另一只手掌探向她的腿心。座椅上的空间足够他手上的动作,她身体一抖,向前要攀住前方的座椅,被他一只手捏过了手臂。她不由得跌坐回去,臀下便靠近了他腿间硬热的物体。 “茵茵,你不回答的意思是在这里做也可以是吗?车上没有安全套,可能要弄在里面了。”他捏弄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车窗外,一只手抽开自己的皮带,靠近她的耳畔。 “但是陆砚怀好像还没有走,你的声音要小一些,”他亲吻着她的唇角,轻声道,“不然会被他听到的。” 槛 芜茵看向车窗之外,陆砚怀正临湖站定,没有离开。 她低下头,自己捏了捏脖颈,眼前的景象仿佛被雾晕开,一瞬间天旋地转。这样的眩晕已经快持续了一天,她强撑着抬起手,有些艰难地去碰他在胸前揉捏的手,声音也低下来。 “明天再做好吗,今天有点难受。” 今天两位老师调课,她连上了五节课,最后一节课下课时腰疼的几乎要站不住了。 这十几天来她予取予求,唯独对纪珩的事情闭口不言,他以为不会再从她口中听到拒绝的话语。贺知延手上的动作一停,低头看向她的神色。 芜茵的脸色有些苍白,微冷的手掌压在了自己小腹上,像是疲倦到了极点,声音里带着一丝哑意。她很少会主动说自己不舒服,当初膝盖被撞出一个血窟窿都不喊疼。现在说不舒服,可能是难受到了极点不得不开口。 “哪里难受?”他皱起眉,手慢慢地从她衣物内探出,拉好了毛衣盖住她的腹部。 腰腹胀痛,芜茵快要坐不住。她不再管他的手,就势靠着他的肩倚到他怀里。贺知延身上是暖的,她贴的近了一些,手臂搭在他的臂弯里,习惯性地枕向他的肩头。 她的呼吸轻柔落在耳畔,贺知延低眼看她,伸手揽住她的腰身,让她能完全靠到自己怀里。 芜茵紧闭着眼睛,微微蹙眉,压在小腹上的手动了动:“没事,只是腰有点疼,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 她生理期一向不准,最近在床事上又——她想想贺知延在床上的表现,不禁有些犯怵,手掌顺着胸口向上抚,勉强压住了从胸口往上产生的呕吐感。 以前低血钾的时候,时常会觉得眩晕乏力,已经两叁年没有再犯过了。最近可能是加班太累了,即使吃着对症的药物有时还会觉得头晕目眩。 他原本打算和她算算今天的账,见状眉头都拧到一起。司机在他的授意下上了车,将车子发动。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掌抬起她微热的脸,低头道:“茵茵,要喝水吗?” 芜茵摇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贺知延扶住她的腰身,将旁边座位上的毛毯拿过来,用毯子裹住了她微冷的身体。芜茵只觉得眼前有白光在冒,难受间被他紧紧抱住。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掌塞到毯子里,抬手试向她的额头。 她额头温温的,没有温度升高的迹象。他收回手垫到她的腰后,抬头看向前方。 “你让乔裕告知董方平,从明天起,如果再让芜茵承担超出她本份的工作,”他声音一顿,“他就可以和初中部的校长一起考虑重新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了。” 他手掌轻轻地放到她腰后,隔着毛衣慢慢地揉着。几天前都是在床上才会掐着这截儿腰身,芜茵被捏着腰撞的满眼都是泪也不肯吭一声,只有撞到最深处,她才会忍不住攀着他肩头求饶。 “难受还和陆砚怀在外面待这么久,”他低头看向她的脸,语气不紧不慢,“茵茵,我现在倒是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他的声音和你的纪珩很像。” 芜茵没有力气听他前面说的那一串话,在听到纪珩的名字时才稍稍动了动指尖。发冷的身体本能的趋向热源,她脸颊埋到他怀中,呼吸缓慢:“不像。” 纪珩说话不会像陆砚怀一样一板一眼,严肃认真,只有极个别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大多数时候他说话都带着要逗她的语气,有时还会将她惹毛了。 纪珩这时就会又凑到她眼前哄上一会儿,一边道歉,一边用手指点她的掌心,直到把她磨的不耐烦为止。 贺知延低眼,像是嘲讽般笑了一声:“是吗?茵茵,这些天你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我还以为是我的声音不够像。” “我以为你不想再和我说话。”芜茵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些模糊。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太过疯狂,她没有经验应对这种事情,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尽可能保持沉默,避免再多说一个字触怒他。 芜茵提起纪珩的语气总是看起来像漫不经心似的,可终究与提起其他人时不同。她在日记里记下了他们相处的任何一个值得记录的细节,语气亲密熟悉的像是谈起最爱的人。而他一次也没有听到她用那么亲密的语气称呼他,即使在手机里,他的备注也只是客气礼貌的叁个字:贺先生。 原来她不是和所有人都有距离感,只不过只有纪珩一个人是她的例外。 这样的认知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翻着那本日记,即使嫉妒的快要发狂。可芜茵依旧像以前一样,她既不生气,也不难过,没有一点因为日记被他发现而产生的惴惴不安,沉默着承认她对那个男人浓烈的爱意。 他以前私以得意的那些爱意,只是她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随手的施舍。即便如此,他仍然狠不下心干脆地掐住她的脖颈。芜茵知道怎么招他心疼,就算他因为她爱着另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暴跳如雷,也没办法动她分毫。 他被芜茵彻彻底底地算了进去。 “茵茵。”他忽然出声道,声音低低的,很好地克制住了旺盛燃烧的嫉妒与愤怒。 “你那么爱他,却连他真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低头道,“你给他取的那个字,他早就改掉了。” 芜茵眼睫颤了颤,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她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事关纪珩,她下意识就想追问,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止住。他像是料到了她会忍不住追问,嗤了一声,沉沉的眼眸看向她的脸。 “茵茵,从明天开始你住到我那里,”他手臂环着她的腰身,将她抱紧了一些,轻柔的吻落到她的耳垂上,“不是喜欢我的眼睛吗?以后你每天睁开眼睛都能先看到我的脸。” 芜茵想要说什么,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唇舌便被猛然堵住。贺知延倾身捏起了她的下巴,湿润的舌尖探入其中,勾缠吮吸着她的唇瓣。她换了蜂蜜味的唇膏,唇舌间满是蜂蜜的甜香,随着亲吻间的呼吸进入他的口腔。 “这一次如果再带着有关纪珩的东西过去,记得要藏好了,”他轻啄着她被吮吸到发红的柔软唇瓣,“要是被我发现,茵茵,你应该知道后果对吗?” 赵聿时在公墓前点了一支烟。 这几天总是刮风,他用手挡着风将烟点燃,蹲下来往墓碑前的两个酒杯中倒进白酒。草地不平整,他将其中一杯放到碑前,拿起另一杯放到相邻的墓碑前。只不过刚刚放下,他便抬手又端了起来:“啊,对不起维维,我忘了你喝不了白酒。” 他将酒倒掉,拆开一袋果汁倒进酒杯,重新放回了碑前。 “你小子应该能喝,”他端着自己的酒杯,和眼前光滑的墓碑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度数低,不上头。” 章登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望向在碑上驻足的白鸽。 上一次的心理评估显示赵聿时的抑郁症已经到了快要影响工作的程度,好在这几个月好了不少。他想要继续留在一线,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按照惯例今天下午他应该陪赵聿时去做心理咨询,但他却开着车来到了这个地方。 赵聿时似乎看出章登的隐忧,含着烟低头,往自己的酒杯中又倒了一杯酒。不是他故意爽约,只是局里推荐的心理咨询医生实在水平有限,收着六百块一小时的费用,最后却告诉他人要看开点。不过想想这话也没错,归根结底,人要看开一点。 但是眼前的两个人都死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所以他有时想安慰自己看开点,却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常言道人要迈过某道槛才能解脱,但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觉得有些槛是迈不过去的。 “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章登走到他身旁,也蹲了下来。 “上一次在珠山路上出车祸的贺小姐,昨天上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她问了一件事情,但我也不知道,所以没说什么,”章登揪着一旁的草叶,“她问我,纪珩师兄是不是在白鹤山的崖底出的事。” 贺亭抒将车开到了贺知延住的别墅区附近,保安看了一眼她的车牌号码,按下了大门的开关。她在黑暗中瞥了一眼门口的监控,车灯照出前面的路。 这个时间,贺知延仍然待在花房里。这里的花房比老宅的规模要小一些,只有一层。她将车停好走上前,看向正背对着她修建花枝的身影。 垂丝茉莉的枝条遍地散落,她走进去,脚下踩上了松软的土壤。 “之前白鹤山的项目我从来没有过问,因为我还蛮喜欢做一个没有实权的总裁,”她声音没有起伏,回荡在空荡的花房里,蓦然停住,“现在我有一件事想问问。” “在这个被你们放弃的项目里,你和妈妈应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吧?” 纠缠 十二月的天气忽冷下来,但多了几分年底独有的热闹气息。过几天是圣诞节,班里的孩子都在商量着这个周末该去哪里玩。芜茵将教室的灯关上,迎着冷风把围巾在脖颈上多绕了两圈。 灰白相间的围巾宽大柔软,她小心地将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掖到围巾下,从学校的西门坐上了公交车。 公墓不在学校附近,坐公交车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前座的女孩子耳机里正放着《I am ok》,前奏悠扬的口哨声从耳机中传出来。以前纪珩很喜欢这首歌,高中晚自习结束以后他总是会和她并肩走,然后将一只耳机塞到她的耳朵里。 轻快的节奏伴随着轻松悠扬的口哨声,这个旋律时常回荡在她的耳边。 公墓所在的半山十分冷清,快到傍晚也只有公墓管理员在门口的房间内值班。她填了登记表,背着装了两三个大橙子的包,慢慢地走向那座公墓。墓碑上掉了几撮鸽子的羽毛,她伸手抚掉,坐到了碑前凸起的石阶上。 “超市的橙子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才抢到两个最好的。”芜茵搓了搓发红的掌心,向里哈了一口气。她拿出圆滚滚的橙子,手指抵向橙子的顶端,剥将橙子皮剥开了一个破口。她顺着破口将果皮完整地剥下一条,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手上的动作一停,低头舒了一口气,抬头笑着看去。 她闻了闻橙子特有的香气,将剥好的果肉分成两半,将另一半放在了他的碑前。现在这个季节的橙子有点发涩,她掰下一半放到口中。 “今年是我们第二年没有在一起过生日,原本我想送给你一点别的东西,但是会觉寺的师傅说总是给你烧东西,你在那边会过得不太安宁。”她声音平静,一面说着,一面安静地嚼着口中的果肉。 “你送给我的那块表,修表的师傅说实在修不了了,所以我把表盘拆下来,做成了项链。”她把围巾里的项链用手向前托了托。 现在住在贺知延那里,她不能带其他的有关他的东西过去,好在做成项链以后就隐蔽了许多。她压着围巾将项链又放回领口里面,抬手擦了擦照片上的水汽。 她抿了抿唇,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开心一点,但泪珠从还是眼眶中掉下来,砸到了手上的橙子果皮上。 “纪珩同学,生日快乐。” 贺知延这套别墅在十里区,离她家不算太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随时回家取,所以她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来,冬季的衣物她只拿了几件。这个时间贺知延应该还在公司。 她按亮房间的灯,从衣橱中拿出了要换的毛衣,低头将身上的毛衣脱了下来。 露台上传来一声响动,从窗子缝隙中吹进来的风轻轻地掀动了窗帘。 贺知延倚在露台的边缘,隔着玻璃窗看向她背对着他的身影。芜茵身材纤细,长发快到腰间,发丝柔软卷曲,遮住了纤细白皙的腰肢。她像是察觉到了房间里有其他人,手臂上挂着一半没套进去的毛衣,回头看向露台。 贺知延推开了门走进来,轻轻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出差三天,一回来就能看到芜茵在家里,心情似乎瞬间好了不少。 他坐到床边,侧头看着她发丝下掩着的腰肢,伸手向前勾了勾:“茵茵,过来坐。” 芜茵因为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懵了两秒才将新毛衣套到身上。她穿上一旁的拖鞋,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腿间。贺知延单手揽住她的腰身,熟练地低头凑向她的脖颈,手掌箍着她将人抱紧在怀中。 芜茵刚刚洗完澡,上半身只套了一件长毛衣,勉强遮住了她的腿根。贺知延手掌顺着她的大腿向上,摩挲着她腿根娇嫩的肌肤,向上触碰到那处单薄的布料。腿间的布料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下陷,温热的花瓣被隔着布料用手指勾勒出湿润的形状。 她轻轻哼了一声,攀住他的肩,紧紧地夹紧了腿心。 手指蓦然被夹住,腕表冰冷的表冠贴到了她的腿根。芜茵冷不丁的颤了一下,腿心的布料便被轻松挑开。他微冷的指尖陷入湿润的花缝儿,搓捻着按向鼓起的花粒,另一只手从她的毛衣内探上去,包裹住了柔软细腻的乳肉。 耳边的呼吸又些急促,她低头抑制不住去碰他手的动作,触摸到他手背上的青筋。环着她的臂膀犹如钢筋结实,向后退只能撞到他的胸膛上。芜茵咬唇忍耐,手指揪紧了毛衣的边缘,但还是有细微的哼声从口腔中冒出来:“轻……知延,轻一点。” 他指腹捻弄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发红的花粒被揉的鼓涨黏湿,从下方涌出透明的水液,沾湿了整条泥泞的花缝儿。他低头在她唇边轻吻,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宝贝,你说说哪里要轻一点?” 硬热的巨物隔着西裤磨上她的腿心,芜茵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侧头看向他的脸。他捏紧了她的下巴,吻向她因为呻吟微微张开的嘴巴,轻轻地衔住她的唇瓣。从指尖飞溅的湿液将他的西裤都浸出一块湿地,他低笑一声,拉着她的手掌摸向鼓涨的西裤。 芜茵的掌心如同过了电,埋头到他颈间。他握着她的手拉开自己的裤链,被她水液浸湿的巨物从内裤中探出,缓慢地磨上了她水液涟涟的谷地。芜茵的尾音颤了一声,环着他的脖颈闭紧了嘴巴。粗涨的巨物滑过湿润的腿心,随后抵上紧窄湿润的入口。 他单手按住她的腰身,向上挤进去。芜茵声音被挤的变了调儿,臀被压下去,狭窄的入口向吞着粗涨饱满的巨物,一寸寸的被填满。按在她花蒂上的手指猛地下按,她几乎抑制不住喉咙内的声音,紧咬着牙关被重重地顶入了身处,腿根跟着猛然颤了颤。 “怎么刚插进来就高潮了,”贺知延带着喘息的语气一顿,舌尖含上她的耳垂,“茵茵,好多水,是不是自己偷偷揉过了?” 芜茵不说话,被顶的手脚发颤,粗硕的巨物直直顶到花心深处。他双手撑住她的臀,缓慢地抽身又顶入,碾着狭窄的甬道向内猛然全部插进。她胸口的链子伴随着起伏的动作打到他的衬衫上。 贺知延低头,看向那块表盘,目光不由得停住。 芜茵有一块一直戴在腕上的表,她在日记里提到过,这是纪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小心翼翼地拜托修表的师傅修好这块表,现在又将表盘拆下串起一根项链,挂在了离她心口最近的位置。 她在他的怀里,心口却放着另一个男人。 她还有什么不能为他做? 贺知延看向她被撞出泪珠的眼睛,抬手摸向她的脖颈。芜茵猛然间被压在了身下,抵在入口处的茎身猛地插进顶入,他压下她挣扎的掌心,弓腰猛撞着湿软的水穴,低头吻向她的唇:“茵茵,我不是说过叫你藏好一些吗?” 表盘贴到她的乳沟中,他伸手抓住这条项链,粗长的巨物猛烈捣向深处软肉。芜茵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喘息和哽咽一同闷在了喉咙里。淫靡的水液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飞溅,他抓紧她白嫩的脚踝,迅速地抽出顶入被撑开发红的穴口。 芜茵挣扎着想要起身,踢起的腿被按下压到他肩头。贺知延闷哼一声,低低的喘息着,压着她摇动的腰肢悍然顶入,挤开了酸胀的穴肉:“茵茵,你告诉我,他到底哪里好?“ 他声音从喉头冒出,听上去快要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她闭口不言,他压着她的手掌就不断地收紧,直到她痛的哼出声来。 身下被操弄的近乎要抽搐,芜茵呜咽一声,身体如同被钉在他的下身,只能伴随着他顶弄的动作摇晃。他低头看向她的唇,身下迅猛地抽插,落在她唇瓣上的亲吻却轻柔无比:“茵茵,告诉我好不好?” 芜茵紧闭着嘴巴,手指都在哆嗦,下身被不断地撑开顶入,碾磨着深处敏感的花心。抑制不住的快感向疯狂的潮水上涌,唇肉被粗涨的巨物顶到最开,汁液向下涌动,带来一波决定的快感。 他欣赏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神情,捏着她的腰向上顶弄,沉闷的喉咙中冒出一点笑声:“茵茵,想让我射进去吗?” 芜茵被顶的眼前快要白茫茫的一片,酸麻的腿心被重重地顶插,小腿痉挛着被他握住。她手指攀着他的肩,抓紧了她的衬衫,有些崩溃地摇了摇头:“别……别,知延,我在排卵期。” 话音刚落,她被顶住穴心,粗硕的巨物不断地插弄着最深处的缝隙。 贺知延缓慢地亲吻着她的唇,愈发用力地顶腰,激烈进出的巨物压着她猛烈插弄,发出激烈碰撞的声响。 芜茵的求饶声在耳边断断续续,他置若罔闻,抽送的巨物碾着深处的缝隙抽插碾磨,挤压着向内撞去,更加粗悍的插弄让她哽咽的声音更加压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低头看着她脖颈间的项链,低喘一声,捧住她双腿重重地送进深处。 骤然降临的快感让芜茵声音一滞,瞳孔随之放大。喷发的热液湿淋淋地射到被操弄许久的湿穴深处。湿湿粘粘的液体伴随着他抽弄的动作下流,又被缓慢顶回去。他看向芜茵因为高潮的快感而颤抖的唇瓣,指腹压过去,缓慢地动腰,将要流下的湿粘热液尽数顶回她的深处。 他摸向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堵着湿热的液体向内顶弄,低身俯向她耳边:“茵茵,不小心弄到里面了怎么办?” “你在日记里说要和他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小孩对不对?现在应该没办法实现了,”他亲吻着她眼眶里掉出的泪珠,手掌摩挲着她的小腹,“茵茵,真可惜,以后这里只能怀我的宝宝了。” 结束 贺亭抒正在做今晚上要吃的点心,烤箱里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霍逐坐在一边光看不动手,捏着一团面团在沾满面粉的案板上裹了裹。 “你不是说芜茵会来吗,她怎么还没有来?”霍逐心想他今天这个跨年夜都没有出去潇洒,就是因为贺亭抒邀请了芜茵一起来她家跨年。 贺亭抒戴着手套的手拿开了他放在案板上的爪子,不耐烦地将他的手往外推了推:“一边玩去。” “你说芜茵快和贺哥分手了,那我也有追求她的权利,再说我比陆哥也差不到哪儿去,”霍逐哼了一声,“你怎么就不看好我呢?” 贺亭抒头也没抬:“你比起他们还是差了一点的,你没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霍逐皱眉。 “贞洁。” “……” 芜茵带了一大袋食材,她进门的时候刚好贺亭抒烤好了巧克力曲奇饼干。她打了一下霍逐要去拿饼干的手,将烤盘中的饼干都夹出来放到盘子里,抬头看向门边:“茵茵快来,尝尝我刚烤好的饼干。” 霍逐殷勤地起身,忙走到她身边去提她手中的袋子。芜茵点点头向他道了一声谢,抬眼却见这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时间有些尴尬,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贺亭抒上前,一把拉过霍逐的衣领:“你再这么色迷迷的盯着人家看,今晚就别待在这儿了。” 霍逐悻悻地收回目光,手上拿着烤盘,但余光仍往芜茵那里瞥。 “亭抒,我先上楼换件衣服,今天下午在学校收拾卫生,这件外套有点脏了。”芜茵掸了掸袖口的灰尘。为了不迟到,她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还是想在约定的时间先到这里再说。 贺亭抒把隔热手套摘下,挽着她的手臂向上走:“先穿我的吧,走。” 贺亭抒房间里倒是多得是许多吊牌都没有拆的衣服,大多数吊牌上只有英文或者法文,芜茵也认不出哪件是什么品牌,尽可能挑了一件料子看起来没有那么昂贵的毛衣。贺亭抒之前就见芜茵喜欢穿毛衣,于是从衣架上揪下这件毛衣,顺手将吊牌剪了递给她。 芜茵侧过身将外套和里面沾上灰尘的衬衣脱下来,长发遮在肩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贺亭抒本只是无心瞥了一眼,侧头时不禁怔住。 芜茵的脖颈至锁骨都遍满了或轻或重的红色吻痕,略重的指印从内衣的侧方向上延伸,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更为明显,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施虐留下的痕迹。 贺亭抒的眉头紧紧皱起,看向芜茵的脸颊。她正将毛衣套进头去,揽了揽快到腰间的长发,宽领口的毛衣有些遮不住左侧脖颈上的吻痕。 “贺知延还算是个人?”她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声音一停。 芜茵正拨过头发要遮住吻痕,闻言轻轻抿唇。她没说话,将脱下的衣服迭好放到自己的包里,半晌才开口。 ”没事,亭抒。” “你说实话,贺知延没对你动手吧?”她语气忽而冷下来,“他要是混蛋到那种程度,我现在就去把七十万甩到他脸上。” 芜茵见她误会,连忙摆手:“真的没有,亭抒。” 在床下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粗暴的动作,只是在床上的时候力道有些重。她不吃劲儿,而且皮肤白才显得吻痕有些异样突出。 贺亭抒听着她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以她的性格肯定是再疼也会忍下来,靠着衣柜叹了口气。 “亭抒,今天我这个月的工资到了,加上这个月的一半和我之前攒下来的就能把你哥哥资助我上学的钱还给他了。”芜茵说到这里,声音反而上扬了一些,像是终于等到今天一样,语气间带上了一丝轻松。 贺亭抒不解地皱眉:“资助的钱?他资助你上学的钱你干嘛还给他?” “奖学金我收下了,但是助学金我觉得有能力以后就要还给资助人。所以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攒钱了,工作以后收入比较多了,不过还是到今天才攒完。” “所以你到今天才答应接受我的钱,就是想连助学金一起还给他吗?”贺亭抒靠着她坐到床上。 芜茵正从包里拿出自己做的花生酥,点了点头。 之前她要借给芜茵钱将这七十万还上,芜茵一直都是拒绝的。直到今天她又提起这件事,芜茵才终于接受,她以为她突然想通,原来是芜茵一直在等这个月的工资,她想连之前的助学金一起还给贺知延。 想来她应该是快忍受不了贺知延了——她这样好脾气、好性子的人都会受不了,不知道贺知延到底干了多少疯事。 她还想说什么,房门就被敲响了。霍逐在外头敲了敲门,生怕她们听不到,特地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亭抒,贺哥来了,你先和芜茵下去?” 芜茵听到贺知延的名字,手指本能地颤了颤。贺亭抒按下她要起身的动作:“你在这儿就好,我去把他撵走。茵茵,别怕。” 贺知延看起来像是从公司的晚宴过来,西装上还别着一枚帆船胸针。他坐在楼下的沙发上,正翻阅着那本食谱大全。听到贺亭抒下楼的声音,他交迭的双腿放平,抬眼看向她的脸:“亭抒,茵茵呢?” “今晚她在我这里住,不会跟你回去的,”贺亭抒咬了一块饼干,把他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桌子上,“你自己回吧。” 贺知延并未对她的回应感到意外,他起身扣好西装下摆的纽扣,低头看向她满不在乎的神情,声音低了一些。 “亭抒,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微微一笑,止住她要去拿饼干的手,“茵茵在哪儿?” 贺亭抒抱臂倚在楼梯口,抬头看向他的脸。贺知延已经保持这幅衣冠楚楚的样子近二十年,从他七岁起就接受这个家庭最合适和最顶尖的教育,至少到那天为止,她还没有一次见到他失态。她平静地与他对视,抬手示意要下楼的霍逐先退上去。 霍逐本来想下楼,莫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在她的手势下慢慢地退到了楼上。 一楼客厅的音响中循环播放着《I am ok》,她在悠扬的口哨声中看着他的脸。 “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芜茵也不明白,”她侧头点了一支烟,“说到底你只是把芜茵当作一个情人而已,既然是各取所需,她就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你现在却急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贺知延听着她的问话,语气未变:“这和你无关,亭抒。” “贺知延,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无理取闹吗?”她吐了一口烟气看他。 “你如果不那么急眼,我或许会相信你的话,认为你还是只把她看作情人。” 贺知延没有继续听她将话说完,从她身后的楼梯上了楼。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第一间房间打开门,芜茵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去,从床前站了起来。贺知延将门反锁,好似是松了一口气,走到她身前才低头,抬手捧住她的脸颊。 ”茵茵,不接我的电话,我会担心的。” “好在你没有突然想跑到哪里的想法,不然我找起来确实还要费一点功夫,”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茵茵,我们回家吧?” 芜茵没有说话。 她缓慢地张开自己的手心,里面是一张他有些熟悉的银行卡。当初贺知延将这张银行卡和另一张信用卡都交给了她,信用卡她从来没有用过,银行卡也该在这个时候归还了。 “里面有我新转进去的两笔钱,一笔是当时我上大学时你资助我的学费,我按照资助标准将钱都转进去了,具体的金额你可以看胡经理那里的资助单确认一下。另一笔是我妈妈的手术费,这笔是七十万整。再就是还有一些营养费和护工费我还没有凑齐,”她声音停了停,“我下个月再还给你好吗?” 贺知延的声音停在了喉咙里。 他静默片刻,揽着她腰身的手微微一松,低眼看向她的眼睛:“茵茵,这是什么意思?” 芜茵从他怀中起身,伸手轻轻推开了他揽在她腰间的手,与他目光相对。 “学费和妈妈的手术我都很感谢你,但是这个钱该还还是要还的,所有的钱都在这张卡里了,”芜茵声音轻轻的,将银行卡放到他的身侧,“不够的我会再想办法。” 贺知延瞥向那张银行卡,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庭院中开始放起了跨年的焰火,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大片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音乐声骤然变大,欢快的口哨声和悠扬的旋律从庭院的草坪上的音响中传进屋内。 “我们就到这里吧,”芜茵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谢谢这半年来你对我的帮助。” 不是他 基金会的胡经理对芜茵的评价很高,兴许是见他对芜茵起了一点心思,她事无巨细地陈述了这几年芜茵在学校的详细情况。 学习上她已经连续保持了三年的年级第一,能拿到每一年的奖学金。上课的教授和其他老师都夸她做事认真细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觉得她看上去也是这样的,温柔乖顺,沉默安静。 直到现在,她伸手推开了他的手。 一个月前,她亲吻着他的脸颊,温柔似水,伏在他怀里说在意他。现在,她把两张卡放到他身侧,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和不舍的情绪,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公事公办地说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这些天来她予取予求不肯吭一声,原来是为了等待今天和他彻底划清关系。 贺知延不知怎么的,有些想发笑。他双腿交迭起来,习惯性地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但仅仅是拿出烟的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地将烟塞回了烟盒里。 “茵茵,是不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将烟盒收起,抬头望向芜茵的脸。 悠扬的旋律从窗外不断地传进来,再过十分钟就是零点。芜茵站在他面前,依旧摇了摇头,语气没有变化:“没有,你当时帮助我解决妈妈的事情,我很感激。” 只不过她错估了他的性格。以前贺亭抒总是提醒她要小心他的脾性,她当时只觉得他温文尔雅,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经过最近这一个月的相处,她觉得或许她真的弄错了,贺知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贺知延以为她会细数这些天以来她所感到委屈的地方,可是面前的人好像并没有提起的打算。他原本想针对她所陈述的不公一一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让他所想的应对措施也随之失效。 他低头思忖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了芜茵面前。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手握起来探向自己的脸。他低着头,闭起了双眼,握着她的手指摸向自己的眼睛。 她手指忽而一颤,想要退后,却被他攥着手腕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这里。 “茵茵,这双眼睛你不喜欢了吗?”他说话间睁开眼睛,长睫触到她的指尖。看到芜茵的神情,他索性将她的手掌下移,挡在了自己的脸上。微热的吐息落在她掌心中,她手掌不由自主地想要缩回去,随后听到他沉稳的声音。 “挡着脸,只看这双眼睛呢?”他眼眸看向她。 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声音也很低,这样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不会让他开口的语气里泄露出不体面的慌乱。 芜茵怔了怔,外面歌曲中的口哨声隐隐地传到耳边。卧室的灯光昏暗,她抬眼看着面前的这双眼睛,端详似的看了几秒。 “是很像他。”芜茵语气平静。 “但你不是他。” 零点的烟花声快要盖过了她的声音,但还是让这几个字完美地传到了他的耳中。夜空中的大片烟花映亮了房间,让她侧脸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像几年前他第一次在礼堂中见到她一样,神色平和,气质清冷。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芜茵第一次正面回应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发僵。 烟花声落下去,楼下传来霍逐和贺亭抒跟着音响唱歌的声音。他终于开口,握着她的手缓慢松开。接下来的话再问出来已经接近自取其辱,但他还是有一分期待与好奇,于是顾不上所谓的体面与否,平静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茵茵,你对我有没有一点喜欢?” 他摩挲着手中的烟盒,抬眼看向她的脸。就算她起初将他作为一个只是眼睛有些相似的替代品,又怎么能保证在相处的过程中对他没有一丝心动?人本来就是善变的动物。 或许她在对他说着那些假话的时候也是有过一点心动的,只不过她在情事上格外迟钝,所以才没有发现。 就像她在日记里记的那样,她喜欢上纪珩这件事不也是在高中的时候才发现的吗? 芜茵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但还是短暂地思考了片刻。或许是一开始她就只是为了钱和这双相似的眼睛,所以这些日子里她并没有过分关注过和贺知延之间的感情。 心动——在他说出那些和纪珩曾经说过的十分相似的话时,她是有几分心动的。 如果这样算的话,那或许是有的吧。 “偶尔你说起和他说过的差不多的话时,会有,”她侧头,“有时候你们说的话会有点像。” 贺知延听着她的话,语气忽然停住。 跨年夜的夜晚,空气里都带着特殊的烟火气,贺亭抒和霍逐开始在楼下的草坪上放起焰火。他记得贺亭抒说过那种细细的银色烟花叫做仙女棒。 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贺亭抒一定要自己点燃手中的一大捧,他在旁边看。 这种焰火一打眼看就知道只能一根或者两根一起点,超过三根点起来时会不自觉靠的太近,因为太期待看到迸发出的美丽火焰,忍不住靠近时就容易烧伤手指。 贺亭抒不信邪,一定要自己点。他于是拿起三根略微向内,点火的动作持续了几秒,喷涌的火花就窜到了手指上方。 他将烫出水泡的手指浸到冷水中,一拿出来就火辣辣的痛。贺亭抒看着他的手指,终于不敢再冒冒失失地乱点。她以为只要是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就没有杀伤力,不知道一根火花极小的仙女棒,呲出来的焰火也会灼伤手指,带来余威绵长的疼痛。 芜茵拿着那束聚成一捧的仙女棒,平静地点火,然后插到了他胸口里。 “茵茵。”他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他沉默了许久,芜茵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正要抱着自己的包出门。听到贺知延的声音,她脚步停住,转过身看向他的脸。 贺知延起身走了过来,他像平时一样,熟稔地捧起她的脸颊,仿佛刚刚的对话全然不存在。芜茵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被他猛然收紧的手指压住了下巴。他收紧手掌,弯腰将她揽进怀里。 “茵茵,他哪里好我可以学的,”他声音一滞,“你看,你再怎么爱他,他也已经不在了。不如你详细说说你喜欢他什么地方,我也可以学。” 芜茵喉头一紧,她被他箍住几乎要喘不过来气。她只能尽力地将他向外推了推,摇了摇头看向他的脸:“你们不一样。” “对我来说,只会有一个他。” 他喉结滚动,箍住她的手缓慢地移动一分。他猜或许是他的姿态还不够低,得再多丢掉一点没用的自尊求她她才不会离开,于是低眼去看她的神情,但声音也因此停住。 芜茵的神情没里有开玩笑和戏弄的意思,她语气坦然而严肃,像在说着世界上最严谨的事情。 那束呲着火花的焰火扎进了他的胸膛,在胸口中扎弄旋转,细细的签子碰到了一起。 “茵茵。” “没有人这么耍过我,”他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低声道,“所以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别怪我。” 话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停住,轻笑了一声。 “不对,你怪不怪我已经不重要了,”他看向她,声音像往常一样温和,“因为在你心里本来也只有他一个人。你怪不怪我好像不太重要。” 贺亭抒从包厢的窗前向楼下看了一眼。 对面锣鼓的声响接连响起,急促的鼓点在来人进门时才落下。她喝了一口花茶,抬眼看着从正门进来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色夹克,带着人礼貌地向前走了走,伸手先出示了证件。 “贺小姐您好,我是市局经侦支队一大队的队长任平戎,我们上次联系过,”他将证件向前递了递,“这两位是我徒弟,靳昀和言维,都是公安大学的学警,正在我这里实习。” 贺亭抒的注意力被密集的鼓点吸引去,对面的戏台上红脸的关公已经迈开了阔步。她懒懒抬眼瞥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语调平平的,听上去没什么力气:“没事吧阿sir,你要三堂会审啊。” 任平戎没在意她的态度,只是笑了笑:“贺小姐,您看有时间和我们谈谈吗?听说您前一阵子回香港去住了,所以一直没能和您聊聊。” 贺亭抒指间夹着烟,靠到了椅背上,语气依旧懒洋洋:“那您坐下再聊吧。” 任平戎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个人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了贺亭抒的身旁。 贺亭抒虽然瞧着有些跋扈的样子,却在他坐下的时候就倒好了一杯茶推了过去。他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抬头看向她。 “贺小姐,我这次来还是为了白鹤山的开发项目。听说工程现在已经全面停工了,可是据我们所知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很久了,现在中止是不是有些可惜呢?” 贺亭抒听出他话中的试探,转头道:“你是想问前面投了那么多钱,为什么现在说停就停吧。你也知道工地上出事了,而且那么一大笔工程款不翼而飞,除了及时止损,还有什么办法吗?” 她声音一顿,看向他的脸。 “这些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如果你们调查过就会知道公司并不是我说了算。白鹤山的开发项目是我舅舅和我母亲牵头的,你们去问他们好了,或者去问我哥哥,”她低头吐了一口烟气,“不过既然你们会来找我,应该是没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吧。” 锣声猛然落下,关公侧身迈开了一个阔步。她垂着眼,点了点烟灰。 “这样就对了,你们要是能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才不对劲。” 任平戎的话不禁停在口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抱歉似的笑了笑:“贺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任平戎起身后,她看向往前挪动的两个年轻人。她目光从这个短发的女孩子脸上扫过,继而又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年轻男人。 她原本没有留心看,但在看到他的脸时目光不禁停住。她细细地打量他的眼睛,直到手中的烟快烧到了尽头,她才眯起眼,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言维也看了她一眼,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角。 “妹妹,你不下去看看你师父为什么在卫生间待了那么久吗?”贺亭抒突然出声。 言维一怔,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便从包厢中走了出去。 “你们都还没有毕业吧,”贺亭抒抬眼看向走到她对面的人,“趁着还是学生,申请换一个案子跟吧。” 戏台上关公的念白忽然响起,语调慷慨激昂,尾音如同被映红的江水一般露出悲壮。她眼前忽现江水滚滚,不知是不是戏文里的残阳如血染红江面。 “周仓,这不是水——” 武生气运丹田,声音响彻整座戏台: “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她耳边嗡嗡作响,伸出来的手盖h住节目单上的《单刀会》三个字,语气忽地沉下去:“你们都这么年轻,不值得。” 预感 霍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贺亭抒坐在别墅的小吧台上,点燃了一旁的香薰。盘中的炸薯条还有些烫手,她索性用筷子夹起一旁刚切好的牛排。这一口还没送到嘴里,她身前的灯光就被一道身影遮住。 她抬头看了一眼,将肉送进嘴里。 “来点儿?” 她看向贺知延平静的目光。 这种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按理说现在他应该气急败坏地找她算帐,逼问她为什么把钱借给芜茵。但是他不仅没有着急,看起来反而像踏实了似的,站在这里看她慢条斯理地吃着宵夜。 “亭抒,你借钱的事情我不会怪你。”他忽然开口,望向她的脸。 贺亭抒手中的筷子一停,双臂撑在吧台上:“你凭什么怪我?” 如果是许多年前,她或许还没有和他叫板的勇气,可是现在都无所谓了。她气定神闲地吃着盘子中的东西,夹着炸薯条送到自己嘴里。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顺你的意。” “何况你们不是一路的人。你别强求让芜茵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了,你看她像是愿意做情妇的那种人吗?”贺亭抒语气忽然一飘,“之前我见过那个纪珩一面,他是个很光明坦荡的人,你估计下辈子也赶不上。对不起啊,我说话有点伤人,但是你自己也清楚。” 她等着眼前的人暴怒,可是并没有。贺知延听着她的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口,反而显得愈发冷静。他坐到贺亭抒的对面,看着她吃着盘子中的食物,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她摸不透他的意思,低头又吃了一根薯条。 “亭抒。”他道。 “茵茵还是有些喜欢我的,”他抬眼,“这个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喜欢我,她怎么会偏偏选中我。” 贺亭抒手中的筷子停住,她夹着薯条抬头看他,像是因这让人匪夷所思的逻辑而感到震撼,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看向他的脸,语气稍有迟疑:“……你失心疯了啊?” “你说你和纪珩见过一面,他说话有没有什么特征?” 贺知延语气一顿:“亭抒,你还记得吗?” 贺亭抒终于皱起了眉。 “茵茵有和你提到过她最喜欢纪珩什么地方吗?”贺知延低眼,像是在思索,顺手摘下了西装上的胸针,“那本日记里记的东西确实很多,看来我还得抽出时间认真学习一下。亭抒,我会再来问你的。” 他将胸针放到桌面上,起身看向她的盘子:“对了,亭抒,吃宵夜容易长胖。你如果继续抽烟酗酒,有可能下次茵茵找你求助的时候你会躺在病床上,所以别再熬夜和酗酒了。” 芜茵因为还要收拾留在贺知延那里的东西,并没有在离开贺亭抒的别墅以后马上回家,而是先去收拾了东西。直到凌晨三四点,城郊还隐隐有烟花在夜空绽放。城区禁烟花爆竹已经很久了,但还是挡不住人们跑到城郊去放烟花的热情。 她将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一迭好,装到自己的行李箱中。好在当初搬来时拿的衣服并不多,一个小的行李箱就可以放得下所有的东西。贺知延倚在她身后的书桌上,看她将东西一件一件地归置到行李箱中,替她打开了桌边的灯。 “都收拾好了,应该没有落下的,”芜茵扫视一圈,“房间里的卫生我下午打扫过了。” 贺知延平静地点头:“茵茵,司机在门口等你。” 芜茵原本要拒绝,但是节日的凌晨不可能打到车,自己走回家也有点不安全。她道了一声谢,和他一起走出房间。庭院中在灯光下开阔明亮,大门外已经停好了一辆黑色的车。她回头对他客气地又说了一声再见,便伸手去拉闭合的大门。 门上的电子屏滴滴了两声,显示出“不可开门”的字样。之前这道门用她的指纹可以打开,她又将食指按上去,门锁依旧滴滴了两声,但紧紧地闭合着。 空气有些冷,她搓了搓手掌,回头望向身后的人。贺知延站在她的身后,神情平静,抬眼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茵茵,忘记说了,现在这道门只有经过我的虹膜和指纹以及密码三重验证才能打开,”他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你离开这里我同意,但是怎么离开可能要你自己想办法。” 芜茵要询问的声音猛然停住,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头渐渐扩大。她快速低头,没有再继续问,而是立刻拿出了手机。 她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弯曲着指节点了一下,手机屏幕瞬间亮起。屏幕右上方的三个信号图标闪了闪,最终变为“无信号”三个字。她呼吸随之急促起来,抬头看向他的脸。 贺知延走到她身侧,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随后低头看向她的胸口。她胸前项链的坠子正好露在了外面,圆形的表盘坠在了她的胸口。他低头,手指攥住表盘,轻轻一扯,将项链握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茵茵,这个东西我先替你收着了。” 他手掌捧起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 “要是想他的话,就看看我的脸吧。” 他低声说着,展臂将她抱入怀中:“茵茵,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看着我的脸思念他,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只是你如果在床上也叫错名字,我会很生气,你也不想看到我生气对吗?” 对应 芜茵的掌心发冷。她冬天格外怕冷,站在这里不一会儿手掌就冻得微疼,她搓了搓手掌,抬头看向贺知延的眼睛。那种萦绕在心头的预感在此刻得到验证,她指腹按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 灯光柔和,照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捧着她的脸颊让她往身后看。一门之隔,汽车停在路边。只要跨不出这道门,她便没有离开的机会。 芜茵捏着没有信号的手机,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冷静地低眼,没有质问和反驳:“那明天再想办法出去吧,我有点饿了。” 她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芜茵看起来为了挂在她心尖上的人什么都肯做,他以为她听到这样的话少不得和他闹上一场然后逃出去,现在她却偃旗息鼓。 明明她刚刚在楼上还是一副除了纪珩谁也不会待见的模样。 他索性低头问道:“想吃什么?” 芜茵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听到这话便抬头:“炒米粉。” 这幢别墅白天和晚上各有一个阿姨上班,但今天过节,她们都已经放假回家了。芜茵提出的要吃的东西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准备发信息给乔裕的动作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停住。 芜茵看着他的动作,声音不轻不重:“以前他会亲手给我做。” 贺知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抬眼看向她的脸。芜茵的语气平淡如常,那双一向温柔惹人怜爱的眼眸正看着他。她向里走,往自己掌心哈气,语气依旧很稳:“你不会做的话算了,我去睡觉了,晚安。” 他微微眯眼,看着她向别墅内走的背影。 喜欢上芜茵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算不上麻烦。 麻烦的是在喜欢上芜茵之后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她。 他从通讯录中退出,转而在浏览器中输入想要搜索的内容。上一次在别墅的厨房动火是贺亭抒煎鱼的时候,她油放得太多,又忘记了时间,最后鱼和锅子一起牺牲了。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好,挽起衬衫的袖口。他目光看向银色的袖扣,担心它沾染上油烟气,抬手摘了下来。 他送给芜茵的东西,或许她根本不会在意。可芜茵送给他的东西,他不舍得沾上一点灰尘。 阿姨白天采购的食材还在冰箱里,他将冰箱保鲜层的米粉放进煮开的水中,在另一只平底锅中倒进一点油。钟表的声音滴滴答答,油热的速度很快,鸡蛋在锅中炸开一个金灿灿的花。窗外的烟花恰好在此刻绽放,他关上冰箱的门,抬眼望向窗外。 芜茵见他进了厨房,飞速上楼关上了门。她利落地将门反锁,拉开了床边的抽屉。贺亭抒有一台不用的手机一直放在这里,说她可以没事的时候拿来打游戏。她记得她特别提到过这台手机可以拨打卫星电话。 抽屉中空空如也。 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慢慢地将抽屉合上。屋里其他的地方她在准备走之前都打扫过,没有在无网络的情况下能对外联系的设备。她撑着床边站起来,听到身后咚咚两声敲门的声音。 贺知延推开门,看向坐在床边的人。他的手还停在门把手上,略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开着一条缝隙的抽屉:“茵茵,可以下楼吃饭了。抽屉里的东西我替你收起来了,明天我会还给亭抒,放心。” 餐桌上放着一盘刚刚炒好的米粉,香气在冷清的房屋内直往人鼻尖钻。他倒好温水放到她身旁,碗筷也摆了过去。芜茵捏起筷子,夹起一筷米粉放到口中。仅仅只尝了一口,她就放下了筷子,端起一旁的水:“太辣了。” 她的点评简短,将筷子放好,又喝了一口水。 “我去睡觉了,你也早休息。” 贺知延刚刚在她对面坐定,他将腕表重新戴好,闻言微微一怔。芜茵上楼的态度果决,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出声阻止。他望向那盘热气渐渐消散的米粉,攥着烟身的手掌慢慢收紧。他克制着点烟的冲动,将揉皱了的烟扔进垃圾桶。 芜茵洗过澡,房间里有沐浴露的气息。他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自她身后上床,伸手将人揽了过来。芜茵没有挣扎,蜷着身体向后一动,转过身将头枕到他肩上。她突如其来的主动让他不禁一愣,随之湿润的吻便落到了他的唇边。 芜茵双手环着他的脖颈,湿润的唇轻轻地贴向他的唇瓣。他环抱在她腰侧的手僵住,怀里的人小鸡啄米一般,在他唇侧轻轻地亲了两口,眼眸看向他的眼睛。她没说话,手指停在了他眉骨上方,指腹缓慢地摩挲,身体软软地趴到他的怀中。 这是她看纪珩的眼神。 她只有透过他的眼睛看纪珩时才会是这样的神情。 他喉结滚动,捏在她下巴上的手蓦然加重力道。她疼的轻哼一声,柔软细腻的吻却依旧停留在他的唇边。她手掌攀上他的胸膛,舌尖慢慢地钻进他的唇瓣,反身坐到他的腿间。他手掌向下攥紧她的腰身,缓慢下滑,冷不丁地触到她的腿根。 她睡裙下没有阻碍,他触上一片暧昧的湿润。 那片温热的、湿润的花谷,压在了他微冷的掌心上。 芜茵长发垂在腰侧,双手撑在他肩上,挪动身体坐到了他的腿上。 贺知延喉头发紧,他盯着她如同泛着水光一样的双眸,掐住她的下巴就势回吻。舌尖闯入口腔,他发狠地咬住她的唇瓣,隐忍的呼吸声灌进她的口腔中。剧烈的水声荡漾,她有些喘不过气,攀着他的肩看向那双眼睛。 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亲吻的动作就此停住。 原来她看向纪珩的目光是这样的。那些天他还愚蠢的以为她羞怯、温柔的目光是因为对他心生爱意,他暗自窃喜,自以为眼前的人真的爱他,不知道对方是在透过他看那个她最爱的人。 他被芜茵耍的团团转,为她对他的关心、温柔、体贴心动不已,到现在才知道那些情绪不过是看着纪珩的面子上施舍给他的万分之一。 芜茵被咬着唇瓣,轻轻哼了一声,她胸口微微起伏,伏在他身上。他的肩足够宽,衬得她身形更加纤细窈窕。她便趴上他的肩头,好像有意一般避开去看他的脸,只用手指勾着他的脖颈,依赖地靠到他的胸膛上。 他手臂绷紧,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冷冷地望向她的眼睛。 “茵茵,看清楚我是谁。”他怀疑自己快将牙咬碎,假如现在他能狠得下心掐住她的脖颈,让她在痛苦喘息间保证今后再也不会看着他想起纪珩,那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可看着她的脸,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何况他担心听到她即便被扼住脖颈也要说起纪珩的那个声音,那时他就不得不承认他嫉妒的发狂。 芜茵却眨了眨眼。 她仰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你说想他的时候,可以看你。” 撞击 他喉头一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上涌。他极力克制着手上的动作,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注视着她的双眼。 她到底哪里乖?当初他大概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乖巧柔顺。 她恰好也看他,见他不说话,才将视线移开。 芜茵没有在意他的冷脸,坐在他腿上,动作向前挪动。只不过刚刚坐上去,身下便被顶起。睡裙的边缘在他僵硬的指尖晃动片刻,她向上坐到那处硬挺,手掌向下触碰那个几乎要顶开浴袍的硬物。 已经见了很多次,但每次用手去碰还是觉得心惊不已。她神色如常地看向眼前的人,看不出他是不是咬紧了牙关,目光继而落到他阴沉的脸上,掌心张开包裹住那处硬挺。 有些热,隔着浴袍也能感受到的热度。 她轻轻碰了碰,这才将他的浴袍慢慢解开。从浴袍中跳出的硬物瞬间顶在了她湿润的腿心,她轻轻哼了一声,柔软的湿地压下上翘发硬的茎身,磨弄着向上坐到他的腰腹处。 湿滑的缝隙瞬间被撑开,粗硬的茎身磨过微肿的花粒,她手掌撑住他腹部的肌肉,愉悦的哼声从唇中溢出。 她抬腰向上磨弄,在他腹部和茎身上留下一串湿热的水痕。他猝不及防地低喘一声,伸手掐住她纤细的手腕。 芜茵长发遮在身前,睡裙的吊带伴随着她晃动的动作滑落,白皙柔软的乳肉从真丝睡裙中跳出来,露出嫩红的乳尖,堪堪掩在浓密的发丝下。 贺知延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但茎身被湿哒哒的水穴磨弄,无法克制地继续鼓涨。坐在他腰腹上的人声音虽然克制压抑,但显然是因为玩的爽了,往常欢爱时那双不肯睁开的眼睛此刻正有些意乱情迷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紧盯着她的眼眸,忍不住手伸手箍住她的腰身,声音近乎从齿缝间挤出来:“芜茵,你看清楚了吗?” 芜茵像是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人是不是要被气死,只专心压在那处硬物上磨弄。她本来就有些敏感,磨两下,下身便像发了水一般,湿热的水渍蹭的到处都是。硬热的头部磨过湿红的花粒,她喉间的哼声几乎要压不住,即便累的快抬不起腰,但动作仍急了一些。 她向下看向他的脸,目光继而移到他的指尖。贺知延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光滑整齐。她瞥他一眼,又捞起他的手来,小心翼翼地按到自己的裙下,倾身贴向他的胸膛。 贺知延手背暴出一层青筋,她拉着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处柔软细腻的花粒,纤细的手指牵动着他的指尖按去。她呼吸颤了又颤,微红的唇落到他的唇边:“帮我揉一揉,我自己弄不到。” 他手掌紧绷,猛地按住她的腰身,指腹陷入那一片湿滑中。芜茵口中呜了一声,似乎终于感觉到快感,攀着他的肩哼哼。 耳边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他手掌力道像是要把身上的人捏碎。他抬眼冷冷地看着她红润的面色,手下揉按着不断冒着水液的湿缝,声音从喉咙中冒出,一字一句凿在她耳旁:“茵茵,舒服吗?” 这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要把她弄死的怨气。芜茵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伸手拿开他的手指,坐在那处挺翘的巨物上磨了磨,掌心压上他腹部的肌肉。 他喉结一滚,口中带出压抑克制的喘息,闷闷的落在她耳边。她动作停了几秒,随之加快了抬腰磨弄的速度,敏感的花粒在湿润的水液下被重重蹭过,剧烈的高潮让她忍不住低头抓紧身下的人,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舒服。”她低头道,声音细微,显然高潮的余韵还未过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抽出纸巾将自己的腿心擦干净,随后便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贺知延看着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她拉过被子,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裹着被子转过身,脑袋压到柔软的枕头上。 看起来她磨爽了,准备闭眼睡觉。 贺知延攥着她的被角,低头看向自己腹部湿漉漉的水痕。硬涨的巨物被她磨到膨胀到了极点,顶着浴袍高高的翘起。 而她背对着他,安安稳稳地准备睡觉。 他吐息不由得加重,伸手一把将人从被子中捞了出来。尚还滑腻的腿心被猛地分开,她来不及哼一声,粗硬的巨物自身后顶开湿润的腿心,直直地插到紧窄湿润的甬道中。 芜茵的呼吸一颤,被压着顶进深处重重地撞到软缝上。贺知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几下猛顶将她眼眶中的泪都要顶出来。她低低地呻吟一声,这次终于侧头看他的脸,目光却如之前一般冷,声音被撞的颤了颤:“疼。” 他压住她的手腕,沉身的动作不禁一停。 芜茵的身体敏感的不像话,在床上总是没做几下就会忍不住要逃。她以前嘴上从来没说过,只咬着唇硬忍,让人见了忍不住用更重的力道顶弄。他掐着她下巴的手一松,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她垂眼,声音淡淡的:“他不会这样对我。” 他压住她手腕的手骤然用力,下身猛地撞向湿润的尽头。芜茵的身体险些被顶到床边,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难耐地弓起腰身。 他伸手垫在她脑后,下身的力道却愈发加重,近乎疯狂一般向内插弄。她眼前蓦的一黑,细碎的声音闷在喉咙里。 他抬手握向她的脖颈,似乎在咬牙,声音如砖石落地砸到她耳边:“芜茵,你再说一遍。” 粗硕的巨物将下身撑到了极致,她几乎要掉出眼泪来,腿微微颤,但仍看着他的眼睛。 听到这样的话,她便移开眼,侧过头闭上了眼睛。贺知延低低喘息一声,压在她脖颈上的手缓缓收力,抽身而退又握着她的手指尽根没入。她呼吸被撞散,指节蜷起,终于抬眼看他。 随后,她慢慢抬起手,遮上了他的脸颊。 贺知延目光一顿,低头看向她湿润却冷静的眼睛。她的目光正看向他的眼睛,遮住他的脸后,她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充满情意的眸光。 四周的寂静被肉体迅猛撞击的声音打破。 贺知延抬起她的小腿,再次重重地顶进她的深处。剧烈的抽插让她腿心的湿液不断地向外溅,他按住她鼓起的小腹,沾着浓稠的精液撞向甬道深处柔软的缝隙。 芜茵紧紧咬住下唇,身体如海中小舟一般剧烈摇晃。她略微侧身想要避开,被他按住腰身猛地重重顶进,那只暴起青筋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挺腰粗暴地插到她最深处的花心。 “茵茵,这两天在排卵期对吗?”他低头衔住她的耳垂,掰开她颤抖的腿,猛然沉身顶到深处,“他对你这么好,但是你再想他也只能给我怀宝宝——” 他捞起她的身体,怀抱着她走到窗前。 天色将明,他将她双手反箍在身后,用力按下她因承受不住而塌下去的腰身,青筋鼓起的手揉捏着她白皙的臀,巨物从她泥泞不堪的腿心重重顶入。 芜茵喉中的声音不住地颤,双手脱力地攀住冰冷的栏杆,身前的窗户映出了交缠的影子。 他手指拧住她的下巴,从身后亲吻她的唇角:“茵茵,看看窗上的影子,是谁在干你?” 注意 还有四天就是春节,工地发了停工公告。 贺亭抒将车从工地开出来,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戴上了蓝牙耳机。铃声持续了几秒,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传过来。她平视着前方的道路开口:“妈妈要你回家一趟,以后你们母子俩能不能别找我传话。” 开出环山路以后前面开始堵车,她一脚踩下了刹车。 “还有,你打算把芜茵关在你那儿多久,你信不信我报警。” 堵车堵了将近二十分钟,她到家时已经是傍晚。这个时间林念蓉应该在佛堂,她没搭理母亲要求她回家以后立刻去见她的要求,反而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门口站着人,她在楼梯上驻足,瞥向他,瞬间皱起眉头。 贺知延见她上楼,为她让出了开门的空间。她打开门,回头瞥了一眼他跟进来的动作,仰身躺到身后的床上:“有事儿?” “亭抒,茵茵明天想见你,麻烦你过去一趟,”他目光扫过她的化妆台,“明天你有时间吗?” 贺亭抒本意想挖苦他,话到嘴边还是停了停,兀自点起一支烟来。 “没想到初恋的伤害这么大啊。” 贺知延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微微蹙眉。反驳的话一时没有说服力,再好的理由也解释不了他气急败坏地把人扣在自己家的事实。他的声音于是淡了淡,停了几秒才开口。 “我只是对芜茵耍我的事情感到生气,”他低头道,“还没有到会因为她做多少事的程度。亭抒,你与其关心我的情感状态,不如去给她出出主意,怎么从我这里全身而退。” 贺亭抒夹着烟,懒得看他:“哦。” 手机里再次传来催促的信息,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含着烟起身出门。 贺知延目光在她出门的背影上停留数秒,随后看向化妆台。贺亭抒平时不住在这里,化妆台上的东西很少,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水。她一向喜欢用男士香水,所以桌上的女士香水很少。他扫视一圈,拿起角落中的粉瓶,端详了片刻,将香水向空中喷了喷。 细密的水雾落到西装上,甜腻的花果香传进鼻尖。他有些不习惯这种气味,但还是又按动喷头多喷了两下才将香水装了回去,将它放回原位,瓶身巧妙地掩在一堆男士香水之后。 贺亭抒没有走远,见他没有出来,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在我房间鬼鬼祟祟地干嘛啊,快出来。” 别墅里一整天都没有几个人影,贺知延又是晚上才会回来,所以白天房间里几乎只有她一个人。芜茵把课本向旁边挪,对着课本写着手中的教案。“巩固提升”这四个字刚刚写下,门便被推开来。 她没有抬头,用红笔在旁边写了几个字,直到人走到了她眼前。 自从那晚以后,他们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会有交流,其余时间他看起来不想和她说一句话。芜茵本是话少的人,索性也不开口,省去了贴他冷脸的麻烦,两个人互相晾到现在,形成了诡异的默契。 她抬头看了看贺知延的冷脸,目光一凝,继续写着手中的东西:“借你的书桌用一用。” 闲着也没事做,还不如把下学期的教案都写完,正好又能练字,这样后面在学校还能偶尔摸摸鱼。 芜茵低着头的时候,头顶的发丝蓬着,在暖色的灯光下透出毛茸茸的质感。 贺知延低头看着她攥在手中的钢笔,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摸,半途神智清醒了几分,僵硬地收回手,走到一旁的沙发坐好。 他双腿交迭起来,向后倚到沙发的靠背,解开了衬衫顶部的纽扣:“茵茵,过来一下。” 芜茵配合地将手中的笔放下,走到了他的身边。贺知延的情绪很少表露在脸上,所以她也拿不准他现在的想法如何,只管顺着他。只见眼前的人伸展手臂,等待着她服侍一般向前伸手:“茵茵,帮我把衣服挂起来好吗?” 芜茵一怔,随即抬手抚上他的手臂,按着他的肩将那件深色西装扒了下来。怀中的西装带着几分浓郁的香水气息,她将脱下的西装顺平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回到书桌前继续拿起桌上的红笔,埋头又写下几个字。 贺知延等待着她的反应,抬头却看着她依旧在灯下写写画画,语气蓦然顿了顿:“茵茵,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耳边却一直有人在打岔。她耐心地换了黑笔将课后检测题目的最后一行抄到教案本上,才抬起头去看他,声音里有些茫然:“啊,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沙发上的人就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 “……” 芜茵不解地皱眉,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她翻过教案本写满的一页,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下一课的标题。 贺知延的钢笔很好用,她快速地写下几行字,书房的门便又被打开。进门的人再次坐回沙发上,手上多了一份文件。她似乎正翻着手中的文件,纸张翻页发出声响。 她抬头看了看,将立式灯柱的光线调亮了一些,让灯光足以辐射到他坐的位置。 门又被敲了敲。 贺知延翻过一页文件,眉头拧着:“进。” 乔裕推门进来,先是礼貌地对芜茵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沙发上的贺知延。他轻咳一声,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在这里汇报行程安排,但还是看着备忘录开口:“贺总,八点钟您还要和周小姐一起用餐,周小姐打电话来说会提前到几分钟。” 贺知延低着头看膝上的文件,余光却扫向书桌前的人:“知道了。” 芜茵像什么都没听到,手中的笔不停地动。这一课的教案有些内容她不太确定,于是将本子合起来放到了一旁,拿起了垫在下面的行测5000题。 上一次文化常识错的几道题还没有改,她找出答案铺到一旁,握着红笔在错题旁边打了一个三角号。 贺知延捏紧了手中的文件,一边瞥她,一边开口,提高了音量,语气依旧冷冷的:“哪个周小姐?” 乔裕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答道:“是夫人说过的周小姐,后面的您的行程很满,这次相亲见面只能安排在今晚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瞥着正在奋笔疾书的人。 【今年是癸卯免年,以下关于兔子的描述错误的是 A、2035 年是乙卵兔年 B、免尊、白釉免、青玉兔镇纸都是西周出土文物 嫦娥三号、四号月球车,都是“玉兔号” D、唐代蒋防 《白兔赋》描述免子为:“皎如霜辉,温如玉粹。”】 “茵茵,今晚我就不留在这里陪你了,”他看向她,声音一顿,“你也听到了我今晚有事。” 芜茵在题干旁边写下了答案,闻言抬起头。她刚刚没注意他有什么事,迷茫地眯了眯眼,随后应付着点头:“好,那我锁房间的门了。” 乔裕看向他手中快被攥烂的文件,忍着没有出声提醒。贺知延沉默地站起身,将文件丢到他手中,走到书桌前看向她手中的笔。芜茵被他挡住灯光,不由得皱了皱眉,抬眼便撞入他的眼眸。 “…你不是有事吗,”她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眨了眨眼,“还不走吗?” 听起来像巴不得他快走一样。 贺知延扶在椅背上的手猛地收紧,低头看着她平静淡然的神色,声音像是克制了才从喉咙中发出来:“你不问问我什么事?” 芜茵不知道他又在无理取闹什么,皱着眉放下手中的笔,温声道:“什么事?” 他准备掐她脸颊的手硬生生忍住,冷冷地看向她正在写的题目,转身向门外走去。乔裕站在原地,尴尬地对着她点了点头,跟着他的脚步走到门外。 楼道中的空气很冷,贺知延要去拿烟的手停在了空中,背倚着墙将手中的烟盒慢慢揉成一团。乔裕不是察觉不到眼前人糟糕透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抬眼:“贺总,那和周小姐的见面还要不要……” “推了。” 他沉默抬眼,松了松脖颈间的领带,将揉烂的烟盒一并塞到乔裕怀中:“你去把书房的电闸关了,现在就去。” 散步 房间的灯骤然灭了。 眼前一片黑暗,她放下手中的钢笔,摸索着从书桌前起身。别墅从来没有停过电,她向前走了几步,冷不丁撞到来人的胸膛上。 贺知延在黑暗中扶住她的肩,伸手圈住了她的腰身。芜茵的脸被他按着贴到了他胸膛上,他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低头靠近她:“茵茵,别害怕,只是停电了。” 鼻尖有淡淡的香水味,她迟疑了一下,仰头望向他。 “我不怕黑的,”她犹豫道,“是你挡到我的路了。” “……” 贺知延在她后背摩挲的手一停,芜茵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轻轻地推开他抱着她的手臂,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充好电的台灯放回桌上。 贺知延的身影在台灯亮起的暖光中轮廓更加清晰,她拿起红笔在下一题上打了一个圈,正准备思考,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贺知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中的这本行测5000题,芜茵正在思考,随即脑袋就被点了点。 “选B。” 芜茵差一点就想到这道题的答案,思路被他冷冷抛下的两个字彻底打断。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把台灯的灯光调暗了一些,不让他看到题目的具体内容。 贺知延手臂撑在书桌上,看她用手挡住,微微倾身:“茵茵,我视力5.3,下一题选C。” 他将话说完,走出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 贺亭抒到别墅的时候正碰到乔裕在一楼门口,她见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刚要问什么,他便回身进了房间。大厅的灯光蓦然亮起来,她狐疑地瞥他一眼,往楼上走去。 “茵茵?”她推开书房的门,芜茵坐在书桌前,见她进门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 贺亭抒原本想着她被贺知延关在别墅,怎么也得是一幅惨淡的样子。可眼前的人面色红润,气色看着比之前还要好。 她坐到她的对面,把带来的栗子酥放到她面前,自己也伸手拿了一个:“茵茵,这阵子不好过吧,我会想办法把你捞出来的。” “他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贺亭抒低头道。 芜茵咬了一口栗子酥,却摇了摇头:“没事亭抒,我过得挺好的。” 贺亭抒皱起眉:“你在这个没信号的地方还能过得好吗?” “没有信号我就不常看手机了,以前做题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看手机,现在效率翻倍,”芜茵把书展开推到她面前,“亭抒你看,我做对了这么多。这样下去到二月份考试估计能学个七七八八,去年半年我都没学这么多。” 贺亭抒怔了怔,看着面前一片红色的对号,一时语塞,看向芜茵的眼睛。 “……茵茵。” 她揉了揉眉心。 “……算了。” 贺亭抒不再打扰她做题,和她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就离开了。打开书房的门,人恰好就站在了她对面。 她将门关严了,一边走路一边点起一支烟:“贺知延,再把你老婆关下去,下次你发疯估计会被她当场逮捕。行了,多大点儿事,别闹了。” 十点钟芜茵会洗完澡准时上床。她一般做题到九点半,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时间点,然后洗澡睡觉一气呵成。偶尔那么几天洗完澡以后会贴着他,磨一磨,自己爽完了就翻身继续睡觉,雷打不动,绝不动摇。 他看着钻进被窝的人,抬手将台灯调暗,翻过了手中的书页。豪尔赫的《突变》,芜茵在日记里写这是有一次纪珩送给她的考试礼物。乔裕买的几个版本只有这本的设计最贴近初版。 他目光掠过那行字,又瞥了一眼她背对着他的身体。 翻页的声音大了一些。 芜茵蒙着脑袋,什么也听不到。她习惯性地翻身,靠着他的身体枕过去,头像之前一样着枕到他手臂上。刚在一起时贺知延非要搂着她睡,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他看着她将头枕过来,绷紧的手臂一缩将她揽到怀里。 蓬松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手臂,她手搭在他身上,呼吸均匀平稳。 贺知延将书放好,又翻起一旁的日记。乔裕复印到A4纸上的内容更清楚,且按照时间年份做了表格。他再度从第一页翻起,钟表的指针划过了两三圈,他看向这一页的末尾。 “今天睡不着,和纪珩同学出去散步了,东湖晚上很美。” 前面和纪珩散步,后面和陆砚怀散步,东湖公园管理处应该把人行道都拆了才合理,听说上一次还有小孩傍晚散步掉进湖水中险些出事的新闻。另外,什么人才会约着女生那么晚了去湖边散步? 他不禁冷笑一声。 而怀里的人睡的正香。 他盯着她安稳的睡颜,展臂把这摞A4纸放进抽屉,将人从他怀里抱出去,翻身背对着她关上了台灯。 她趴在他怀里一会儿,沐浴液的香气都沾到了他睡衣上。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沉默地盯着墙面看了几秒,随后起身,一把将刚刚才推出去的人捞了起来。 芜茵从睡梦中被晃醒,他抬了抬她的手臂,手掌捧着她脑袋晃了晃,直到看到她迷蒙地睁开眼。 他目光软下来:“茵茵,我们出去散散步好吗?” 芜茵被硬生生晃醒,目光一片茫然。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因为强行开机而有些呆滞,缓了一会儿,慢慢地看向他。 他不像在开玩笑,已经开始解睡衣的纽扣。 她唇动了动,试图理解他的话,随后看向墙上的钟表。月色通过窗子柔和地照进来,她看着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愣了愣,转头缓缓地看向他的脸。 凌晨三点,去散步吗? 她想说什么,但仍处在睡懵的状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贺知延却已经拿起了她的毛衣,熟练地将毛衣从她头上套下去,随后单手抱起她。 她攀着他的肩踩在地毯上面,只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羽绒服。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伸手将衣服裹到她身上,声音沉了沉:“茵茵,东湖现在很漂亮,我们去散散步。” 散步是挺好的,可是现在是几点啊—— 她反应过来,想说些什么,可袜子已经被套到了脚上。 她欲言又止,眼皮垂了垂,手掌被他握到手里。 贺知延披上了大衣,顺手将围巾在她脖颈上绕了两圈,牵着她走下楼。门口的灯光常亮,她被外头的冷风吹的清醒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为什么凌晨三点出来散步这件事问出口。 她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拿住了手机。 身旁的人刚刚声音里还有着一点不情愿,现在却没了。他不由得低头看过去,只见芜茵正按着自己的手机。 小程序上的题目滚动到第三题,她选了一个答案,低头点开了下面的题目解析。 误会 他酝酿着在花前月下应该说的话,而芜茵心里只有她刚刚做过去的题。意识到这一点,他脚步不禁停住,牵着她的手向下看。芜茵见他脚步停了,自己也停下来,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圈儿才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从别墅区到东湖要走一段时间,她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有网络的时候刷几道题。然而眼前的人正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他站在常青树的影子下,不知是在想什么,在她再次低头的瞬间,抬手拿过了她的手机。 凌晨的湖边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柳条随着冷风摇晃。芜茵缩了缩脖子,望向一片浓黑的湖水。夏天的夜晚湖边的建筑会整晚亮灯,映的湖水泛起层层波光。这个季节湖水在晚上都是黑漆漆的,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道贺知延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出来散步。 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她眼皮开始打架,终于下定决心扼住他牵着她的手。 “太困了,我们能明天再散步吗?” 她叹了口气,倚着他的手臂坐下来。贺知延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在微弱的灯光下低头看她的脸。芜茵的脖颈上围着条宽大的羊绒围巾,下巴也干脆缩进去,沉重的眼皮向下坠,好像再多一秒就睡着了。 “茵茵,你失眠的时候不是喜欢一整晚都在湖边散步吗?”他捏了捏他的掌心,语气淡淡的,“这才刚刚出来。” 芜茵的眼睫缓缓动了动:“可是我现在没有失眠。” 她揉了揉眼睛,困的眼皮也掀不动,又补充一句:“而且现在是凌晨叁点。” 纪珩和她夜爬白鹤山,爬了一整夜她都没有抱怨。她还在日记里写山顶的日出多么震撼,打算明年再爬一次。轮到他,就是走不动,睁不开眼了。他手掌不由得动了动,看向倚在他手臂上合上眼的人,略微弯腰靠近了她的脸。 “茵茵,不想散步的话,我们去爬山怎么样?” 芜茵原本已经闭上眼睛,闻言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她没说话,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以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往外抽出了被握着的手,插到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贺知延,现在是凌晨叁点。” “我们真的要凌晨叁点去爬山吗?” 散步以芜茵在石凳上倚着他睡死过去结束。 原本她在别墅的作息一直保持着晚十早六,因为半夜被人拖起来散步,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一点。贺知延白天不在别墅,她习惯起床后洗澡,只将浴巾简单地一挽就走出了浴室。坐在沙发上的人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翻着手中的A4纸,声音微微上扬:“茵茵,你换洗的衣服呢?” 芜茵见到他还在这里有些意外,她停顿一下,抬头道:“放到脏衣篮里了,怎么了?” 贺知延目光扫过纸上的几行字。叁年前的四月十二号,芜茵的外套在出板报时撒上了一些颜料,纪珩将她的衣服抱回去洗了个干净。她在这段话的末尾画了一个跳着舞的小熊图案,显然对这件事非常满意。 洗个衣服而已,谁做不到。 他气定神闲地将这页纸迭过去放起来,起身走到她的身侧。芜茵正擦着滴水的头发,见他直直地往自己身后走,随之跟了过去。他摘了腕表放到一旁,俯身从脏衣篮中拿起她的毛衣。芜茵正疑惑,只见他目光顺着地上一圈看过去,伸手摸向旁边的小盆子。 芜茵眉头一皱,连忙伸出手挡住他。 “你要洗衣服吗?”她声音一滞,“但是不是有洗衣机吗?” 即使她偶尔忙的时候没有及时把脏衣篮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每天打扫的阿姨也会将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好然后晾起来。 贺知延瞥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越过她拿起了那个小盆子。芜茵提了提自己的浴巾,深吸一口气,挡在他身前拽住小盆:“如果你非想洗衣服,那些洗就洗了,但是内衣裤还是我自己来吧,我……” 她话没说完,小盆就被人夺到了手里。 贺知延将衬衫的袖口挽上去,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茵茵,你节省时间做你的题就好。” “你现在不是很喜欢做题吗?” 他说完便拧开水,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下她的内衣清洗液。芜茵刚要出声阻拦,只见他手掌浸入盆中,将内衣清洗液搓起了泡沫。盆中的水又多了一些,他捞起她的内衣,捏着两根细细的带子到手心里。 浴室的暖光笼罩在他身上,亮着灯的镜子周边有着淡淡的光晕。 芜茵怔了怔,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看向他的动作。贺知延捏着手中薄薄的那片布料,透过镜子看向她有些戒备的神情,嗤了一声:“放心茵茵,我会尽量洗干净,就算比不上别人洗的。” “……” 贺知延到底在说什么——从昨天开始,他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芜茵原先还打算阻拦,听着他似乎蕴含着嘲讽的语气,于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色小盆,转身走出了浴室。今天起床有些晚,她要把落下的题目都补回来。贺亭抒早上还送了两套模拟题来,她决定计时做一下看看。 书房和浴室隔得很近,开着一条门缝能听到那里的水流声。她将门关严,只做了两页题手机便响了起来。今早醒后她就发现别墅里突然有了手机信号,屏幕上此刻跳跃着贺亭抒的号码。 她搁下笔接起电话,听到那边她有些抓狂的声音传过来。 “茵茵,你让贺知延接电话,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那边的声音猛然提高,“他早上回家把我房间的一瓶香水拿走了,那个香水是我自己乱调的,搞不好会毒死人,他不是拿去送给你了吧?” “没有,先不说这个。”芜茵听着浴室的水流声,声音停了停。 “亭抒,贺知延最近是不是生意上有不顺利的事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门口的方向,“他从中午就开始洗我的衣服,洗到现在,也不说为什么。” 星云 н𝑒ĩsщu.𝓬õm “贺小姐好像和芜小姐很熟?” 贺亭抒挂断电话,闻言看向坐在对面的赵聿时。她没立刻接话,示意一旁的服务生为他倒茶。 她爱喝祁门红茶,这种茶的茶汤汤色泛红,茶叶本身自然的香气里裹着几分兰花香,入口回甘。 “你又不是不知道芜茵和贺知延的关系,我和她很熟很让人意外吗?”她道。 赵聿时微微一笑,没介意她的态度,继续问道:“听说贺小姐和贺总的关系不太好,所以我有些意外你会和他的女朋友关系这么好。贺小姐,我只是随便问问,别太在意。” 端过茶,他语气一停:“看来贺小姐和芜小姐很有缘份。” 贺亭抒喝下一口茶。她低着头,捏着茶盏的手停在了桌子上。 那出戏刚刚唱完,往常她总会叫返场,但今天她忽然没有了兴致。年轻男人坐在她对面,谢过了她倒来的茶,声音坚定而清晰:“贺小姐,如果你觉得我可以信任,只要有关白鹤山的项目你随时可以再找我,我会认真听你说这件事里那些不能对其他人说的话。如果我能帮助你,我会竭尽所能。”楍妏鱂茬ömpör𝓷8.𝖈ö𝓂獨榢鯁薪僆載 綪収藏網圵 哪来的小屁孩毛看着都没长齐呢,居然还要帮助她。贺亭抒不禁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但因为被看穿心事而无法继续说出嘲讽的话,起码这是出事以来第一个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的人。 他手机放在桌上,因为有人发来信息,屏幕蓦地亮起。 锁屏壁纸是一张双人合照。 贺亭抒瞥了一眼上面的女孩,抬眼道:“女朋友?”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女孩的脸,随之将手机收了起来,点了点头。 “瞧你,现在知道怕了,”贺亭嗤笑一声,“有女朋友就改行吧,或者换个案子跟。” 说到这里,她语气忽然止住,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何必去管一个陌生人。但只是停顿了几秒,她便又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起身欲走的人:“没必要,替我转告你们队长,你们没必要再在这个项目上纠结。你和刚刚那个小姑娘,叫言维来着?你们都还很年轻,不值得在这件案子上浪费时间。” 芜茵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四处张望了一下。纪珩从来不会迟到,现在已经晚了快二十分钟。学校门口最近有一些不知哪里来的黄毛小流氓,总是几个人在学校门口猥琐地打量从学校里面进出的女孩子。 她今天穿了裙子,及膝的裙下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几个人站在了花坛边,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打量她。她特地站远了,见其中一个人似乎有想往这走的倾向,又马上挪动步子向保安岗亭的位置走去。 黄毛揽了揽头发,捏着手机上前,身后传来另外几个人的哄笑声。他上前几步靠近她,流里流气地颠着腿,将手机凑到她面前:“美女,加个微信?” 芜茵干脆站到了保安岗亭外面,避开他的视线,侧过头漠然道:“有男朋友了,不好意思。” “哎美女,那就当交个朋友嘛,你看你……”他打量着她的手臂,嬉笑着向前够了够,只是手掌还没触到她的手臂,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打断了动作。 极有力道的一只手从上方紧紧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像要将他的骨头捏碎。黄毛吃痛地缩了缩手指,骂骂咧咧地抬头,正对上来人阴沉的目光。 纪珩一只手扼住他的手腕,低眼直视着他。他抬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声音冷的可怕:“你听不到她拒绝你了吗?” 黄毛刚想骂哪来的人多管闲事,抵不过眼前的人比他高出一个头,气势顿时灭了一半。他瞥向他外套里面的短袖,上面印着一个公安大学的校徽。他原本要争执两句的动作也霎时停住,忙赔着笑揪住自己的衣领:“哥,哥——我错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纪珩冷冷看了他一眼,抬手松开他的手腕。黄毛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灰溜溜地带着两个兄弟往回走,抬手扇了一下小弟的胳膊:“妈的,都怪你们逼着我去要微信,你怎么不早说这学校离公安大学这么近。” “老子手腕差点被他捏碎了。” “茵茵,我来晚了。”他盯着那几个人滚蛋,马上侧身看向身旁的人,伸手一捞将她抱进怀里。 “那几个流氓吓到你了是不是?”他靠近她颈窝蹭了蹭,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声音里满是歉意和不安,“都怪我来晚了。” 在校门口抱成这样有些不合适,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岗亭里还有保安呢,他们不敢怎么样,”芜茵笑了一声,“好啦,电影要晚了,我们快走吧。” 电影十点散场,回宿舍时间正好来得及。她将吃空的爆米花桶扔到影院门口的垃圾桶里,打开了叫车软件,随后听到头顶一声微弱的询问。纪珩手臂上挂着她的外套,一边捏起她的手掌,一边低头看她:“茵茵,要不然今晚,你不回宿舍了好不好?” 不回宿舍那去哪里——芜茵刚要问出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见她皱起眉头,他像是也想到了什么,脸猛然涨红了,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茵茵,我们还是各睡一张床,我……我只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下周开始封闭式集训,一训就是叁个周。他不敢想象叁个周没法见到她会有多痛苦,以前一个周见一次他就觉得时间过的很漫长了。 他忐忑地捏着她的掌心,声音低了低,补充道:“茵茵,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芜茵向前台递上身份证,拿过了前台交过来的房卡。标准间是两张还算宽敞的单人床,她进门先换了拖鞋,把房卡插到了门口的供电开关里。纪珩将她的外套挂到衣架上,脸依旧有些涨红。 他知道芜茵不会拒绝他,所以就这么提出了出来住,这样一想他实在有点卑鄙。可是他真的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一想到叁个周见不到她,他整个胸膛就开始麻麻的发痛。万一某一天芜茵再在校门口碰到那些小流氓怎么办? 他顿时咬紧了牙关。 芜茵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世界,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就准备上床。纪珩将床头的灯关上,在黑暗中望向她缩在被子里的身体。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却在要说出口的时候停住。他也平躺了下去,望向了黑漆漆的天花板。 小时候他常常和芜茵肩碰着肩,一起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夜空的星星汇聚在一起像一条发亮的缎带,星星一颗一颗的镶嵌在蓝黑色的空中。在七月份的夜晚,天空中的仙女座星系可以用肉眼观望到。他能准确地找到夜空中的仙后座,然后望到仙后座后方的云雾状仙女座星系。 仙女星系距离地球254万光年,是人用肉眼能看到的最远的天体。但是如果不了解仙女星系,只用眼睛看过去,常常会以为那是一团不知名的亮斑或云雾。 可他在晴朗的夏夜总是一抬头就能认出它,即使肉眼看过去那只是一团暗淡、细长的亮斑。 就像他总是一抬头就能看到芜茵一样。 他讨厌平江总是出现局部降雨的天气,只有在晴朗、漆黑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闪烁时他才能在广袤的宇宙中一眼找到那团在他心中最美丽的星云。 那是七岁时,他和芜茵第一次肩并肩躺下来的时看到的第一团星星。 他转头看向她的背影,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芜茵刚刚阖眼,被子便被从后方悄悄地掀开。纪珩攥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隔着她额外盖在身上的薄毯,从她身后紧紧地将人抱进怀里。 他手臂垫到她腰下伸过去环住她的腰身,低头将脸埋到她温热的颈窝中。 芜茵微微皱起眉。他进入警校以后的体能训练让他们之间体形的差距更加明显,被他抱着像被一只大型犬糊住身体,时常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听着耳畔沉重的呼吸声,她略微侧身握住了他的手掌,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怎么了?” 他摇头,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声音忽而低了下去。 “茵茵,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我梦到你不要我了,”他声音抖了抖,“你不会的是不是?” 他一年叁百六十五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紧张她会不会被别人抢走,芜茵有点无奈。她想说大部分追求她的人其实都只是嘴上说说,只要她明确地拒绝以后都不会再出现。 她手指在他掌心滑了滑,叹了口气:“不要你?那要谁?” 他不说话,手掌包起她的手,轻轻吭了一声。 “不知道。” 芜茵知道他肯定又是因为叁个周不能见面而胡思乱想,她转过身去,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下个周我去给你送好吃的,集训不能见u面,东西应该能送吧?别胡思乱想了纪珩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演琼瑶戏呢。” 她笑了一声,手指戳着他的脸:“好了,睡觉吧。” 反正每次她叁言两语就哄好了,纪珩将头低了低:“茵茵。” “嗯?” “放暑假以后我们再去奶奶家吧,在村子里看仙女座星系会看的更清楚一点,”他脸凑到她的脸颊轻轻贴了贴,低声道,“我有个惊喜想给你。” 第三者 “贺总,预约时间是十点钟,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乔裕将备忘录中的预约信息放到贺知延面前,为他倒了一杯茶。 贺知延结束了通宵的工作,刚刚在休息室洗完澡,看起来精神不佳。乔裕犹豫着要不要把预约时间调后,贺知延已经点头。他捏了捏额角,看了一眼手机中的监控画面,声音因为通宵工作而显得有些疲惫。 “备车吧。” 乔裕预约的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很隐蔽,在大厦十七楼的角落里。通过门口的指示牌进入大概还要走五分钟左右才能到。早就在门口等待的接待人员连忙上前引路,将人带着向里走,为他打开了楼道尽头左侧的门:“贺先生,请进。” 电脑前的医生听到开门的声音,马上抬起头,将手中只啃了一口的苹果塞到了一旁的盒子里。房间开阔,桌上的绿植郁郁葱葱,整体装修是令人能感到舒适的米色调。贺知延扫了一眼房间的装饰,顺着医生的指示的动作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他看向桌上的立体铭牌,方形的铭牌上写着几个字:纪霜,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他对这个姓氏有些敏感,还没开口说话已经皱起眉头。纪霜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手中的笔停在记录本上,微微一笑:“贺先生,您好,我是纪霜,这次的心理咨询由我来进行。您的助理预约时没有提过具体的问题,我想问一下您主要在哪方面产生了困惑?” 像贺知延这样身份的人来做心理咨询的并不多,何况这家工作室名气还远远不及其他已经打出名气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她现在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问题困扰着眼前的男人。她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之前主要做婚恋咨询比较多,如果您觉得我不太合适,我还可以为您推荐其他更有针对性的……” “我有一个朋友。”贺知延抬头,声音很淡。 纪霜为他倒茶的动作停了停,随后将倒好的茶端到他的面前,耐心地坐近了一些:“嗯,那您是想咨询有关您朋友的事情吗?” “我朋友和她的太太结婚已经半年多了,但最近他发现他的太太心里有别的男人,”贺知延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膝盖,目光落到西装袖口的银色袖扣上,“这种事情,纪医生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纪霜微微一怔:“别的男人,您指的是第叁者插足吗?” 贺知延不置可否,半晌才抬眼:“算是。” “这要看您对……额,您的朋友对他的太太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无法容忍她对婚姻和爱情的背叛,您的朋友可以选择离婚。如果您的朋友不想离婚,而是想挽回婚姻与家庭的话,那我给您朋友的建议是原谅她。” 纪霜说到这里,不禁轻轻点头:“每年都有很多受到婚姻伤害而产生心理问题的女性来工作室咨询,虽然我们一般会选择劝告患者通过离婚来告别伤痛的婚姻,但只有很少一部分患者选择离婚,所以要看您朋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个人想离婚吗?” 贺知延的手指摩挲着袖扣,抬眼看她:“不想。” 纪霜轻咳一声:“那您的朋友是想挽回他的太太对吗?” 眼前的人没说话,足以说明态度。纪霜点了点头,在记录本上写下一行字,随后抬头看向他:“这样,贺先生,我们先假设您是您的朋友。” “您认为您的太太为什么会有第叁者?” 贺知延唇角一动,声音冷冷的没有起伏:“或许是我对她不够好。” 纪霜微微挑眉,她看着眼前的人,手中的笔慢慢停住。短暂地思考以后,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语气也慢下来:“那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很简单了,您可以选择对她更好一些。没有一个女人会抛弃一个耐心地做饭、洗衣服、带孩子的丈夫。或者您可以分析一下为什么第叁者能够吸引您的太太,说不定会让她慢慢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这些天他饭也做了,衣服也洗了,芜茵对他还是不理不睬。 他微微皱眉,像是对她的建议产生了一些质疑。纪霜马上合起手掌,声音听上去更诚恳了一些:“再者,女人有时会被外面的年轻男孩吸引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您不想离婚,就要选择大度宽容一些,有时越是争风吃醋,越是会让您的太太感到厌倦。” “可是如果您对她更好,她最终就会意识到外面的男孩都是宾馆,”纪霜抬头道,“您才是家。” 他没说话,面无表情地低头。其实趁这次机会把乔裕赶去贺亭抒那里也不错,这样他下一次就不会给他预约这种水平的心理咨询师了。他看她一眼,面前的茶一口未动。沉默几秒后他起身将西装的纽扣扣好,纪霜却再次开口。 “贺先生,上个月有两个和您情况差不多的男士来咨询,实践了我的方法以后,这个月已经成功地挽回了夫妻关系,”纪霜眯着眼笑了笑,“我建议您……您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办法总是有比没有好,您说对吗?” 贺知延提前结束了今天的会议,在十点以前准时回到了别墅。这个时间点芜茵应该还在洗澡,他到二楼果然听到了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好,推开了浴室外面的第一道门。脏衣篓旁放着装着芜茵内衣裤的白色小盆,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拧开水,压了一下旁边的消毒洗手液到手心里。 难道纪珩就给她洗过内衣裤吗? 他想着日记里她浓情蜜意的话语,冷笑了一声,俯身将小盆端了起来。内衣洗衣液是柠檬海盐的味道,他挽起袖口,将洗衣液挤到薄薄的那片布料上,按下去浸入水中。今天早上芜茵起床的时候干脆把他忽视了,洗漱完就坐到书房开始做题。他把做好的早餐端过去她也不见得看一眼,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他胸口憋闷的喘不上气,抬手松了松领带,继续搓洗着手中的布料。 书房的电话声锲而不舍地响起来。别墅的座机一般很少有人打来,他将手上的泡沫冲干净,走到书房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客气:“您好,是芜小姐吗?您一个月之前订做的表带已经到货了,您看什么时间方便过来取?” 表带?贺知延声音低了低:“你好,是什么样的表带?” 听到回应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您是纪先生吧?芜小姐来订做时说是为自己的男朋友订做的手表表带,如果芜小姐没有时间,您也可以自己过来取,或者我们也可以送货上门。” 贺知延回到浴室时,盆中的热水已经有些冷了。 他又挤了一些洗衣液到内衣上,双手搓出了泡沫。浴室的水声渐渐变小,芜茵将头发裹起来,围着浴巾从热气蒸腾的浴室中走出。她错愕地看向洗手池前的人,贺知延正弯着腰洗她的内衣,沾上水的衬衫后方显出了后背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抬眼,透过镜子看向她被热气熏蒸的红扑扑的脸,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茵茵,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拧开水,将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这几个月来,你在我面前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在外面又说纪珩才是你的男朋友。我有点好奇,下一次你又会对哪个男人说他是你的男朋友。”贺知延直起腰身,回头看向她的脸,侧手将浴室出口的门反锁。 芜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轻轻咳了一声。 “他是你的男朋友,那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他似乎快将牙咬碎了,但不知想起了谁的话,声音显得异常冷静。他冷眼看着她红润的脸色,低头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微微起伏的胸膛平静下去。他一面抬手将领带拉的更松一些,一面走近她的身体,低头注视她的眼睛。 芜茵避开他的视线,唇动了动。她没想出辩解的话,因而又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向湿漉漉的浴室门。他紧盯着她回避的动作,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暴起青筋的手彻底扯开了自己的领带,随之古怪地笑了一声:“你的小叁?” 否认 𝖕ô18bω.cô𝓶 芜茵一声不吭地向后退。 贺知延将扯松的领带扔到一旁,克制着把她拽过来的冲动。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烟缓解此刻的懊恼与愤怒,但戒烟已经有小一个月,即使摸遍口袋也不可能找出一支烟来。 他向后拉开了与芜茵的距离,回头将西装袖口上的袖扣取了下来。浴室东向有一扇可以打开的小窗,他将两枚银色的袖扣握到手心里,低头看向她的脸。 “芜茵,你是不是觉得我非你不可?” 他冷笑一声,声音从喉咙里发上来时带着些许滞闷的气息。他看着她的脸,手臂紧绷,只一抬臂就将袖扣扔出了小窗外。 浴室外是别墅的人工湖,两粒小小的袖扣坠入不会发出一点声响。她见状手指轻轻一动,看着眼前好像快要被气晕过去的人,犹豫着张开了口。苯魰鱂洅℗ò18℗òг.©òm韣榢更薪梿載 綪荍藏網址 “也给你订做了一条。”她看着他,声音有些低。 “亭抒说你的生日在叁月份,所以我之前订做了一条表带,只是店长做的比较慢。”芜茵说着,将裹在胸前的浴巾向上提了提。贺知延的腕表似乎是一只古董名表,她认不出是什么品牌,而且一般的表带恐怕也很难衬得起他的腕表,所以店长选款和选料就花了一些时间。 直到前几天,店长说差不多最近就可以做好,只是她一直没有去取。 贺知延正欲开口,闻言动作蓦然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芜茵的话。 芜茵是个骗子。她前面可以柔情似水地哄着他,后面就可以随时翻脸。他已经领教了她虚与委蛇的本事,就像这句话,说不定也只是说出来哄着他而已。他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微微抬眼,仍然一言不发,但紧攥的拳不自觉地松了松。 “茵茵,那你还真是公平。” 他低眼看她,沉默地与她对视几秒。在看到她一如既往平淡的神情后,他低低冷哼一声,随后转过了身。 他不再看她,面向洗手池,手指再次勾起了小盆中的内衣和内裤。小盆中的清洗液搓洗出大量的泡沫,他拿起他刚刚洗完的内裤放到盆中冲水。 温热的水流顺着手指滑向手中的布料,他手臂撑住洗手台,拿起旁边置物架上的内衣消毒液挤上去,冷冷地瞥向她内裤前方的小猫图案,手指一拧将小猫的脸拧的变了形。 “……” 芜茵走到他身旁,向盆中伸出了手。 “我自己来吧。” 这种私人衣物她还是不习惯交给别人洗,何况贺知延的脾气阴晴不定,她怕他一会儿连洗衣服的账也算到她头上。 贺知延攥着内裤上的小猫图案,避开她的手腕抬头看向镜子,嗤笑一声:“茵茵,害羞吗?” 芜茵紧抿着唇,正要回答他的话,就听到他带着些许嘲讽的话语。 “茵茵,你那里我都舔过,一条内裤算什么,”他侧眼看她,手指扯着手中的布料浸到盆子里,冷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阴阳怪气,“当然,比不上你男朋友洗的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拧开水将满是泡沫的内裤冲洗干净。 芜茵一时语塞,就见他抬手将内裤拧了一下,随即弯腰放进了右手边的消毒烘干机。 芜茵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将脏衣篓中的衣服抱了起来。贺亭抒说他之所以会有这种表现可能确实是因为生意上的压力很大,再加之因为她的隐瞒和欺骗——以前她选修心理学课程时教授讲过,人要通过适合自己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芜茵这样想着,将怀中的脏衣篓向前递了递,放到了他的手臂上:“如果你想洗的话,把这些也洗了吧,不够的话房间里还有一些过季的薄衣服。” 他手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声音顿时停在了喉咙里。 芜茵看他一眼,将自己的浴巾围好,拉开了浴室的门:“那你慢慢洗吧,我先去把头发吹干。” 他目光抖了抖,紧咬住牙关,抬眼看向她的背影。芜茵刚打开浴室的门,步子还没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手臂猛然拖了回去。贺知延从身后扼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回了怀里。湿润的掌心贴着她手腕上的肌肤攥住,芜茵疼的哼了一声,只是下意识仰头,下巴便被捏了起来。 强硬的吻落到她红润的唇瓣上,他一手箍住她的腰身,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温热的舌尖闯入她湿润的口腔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呼吸颤了颤,舌尖和唇瓣被含住吸吮,发出暧昧的声响。 她左手还要提着自己身上的浴巾,反抗的动作只持续了几秒,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就向回收了收。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睛。 她蓦然软下来的目光却像一柄锋利的刀,贺知延握紧她腰身的手收紧,力道像是恨不得掐死眼前的人。芜茵在他怀里动了动,终于向后挣脱一下,牙齿咬住他吻来的唇瓣,细微的哼声从唇间滚出来。 纪霜的话像闹钟一样突然在耳边响起来,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就此慢慢松开。 他还不够宽容大度吗?芜茵就差把她爱纪珩爱得要死的事实写在脸上了。哪怕她把给纪珩的爱分给他一点呢—— 可至今为止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都是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何况那些话里的情意估计也不及她对纪珩说过的十分之一,她满眼、满心都是那个叫纪珩的人,甚至不肯留出一点角落的位置给他。 因为呼吸不畅,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带着一点血丝的眼眸冷静地看向她因为亲吻而憋红的脸颊。 芜茵以为他还要做什么,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可面前的人好像突然定住一般,他继续冷眼看着她后退的动作,无声地看了她数秒,紧接着弯腰拿起了脏衣篓中的衣服。 他闭了闭眼睛,低头将她换下来的睡衣浸入盆中,声音听上去已经比开始时平静了许多。 “茵茵,我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我就没有别的女人吗?”他将洗衣液挤到盆中,声音越发冷静。 “但是你敢耍我,我就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地离开我。” 贺知延今晚没有回房间睡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看着那么生气。芜茵看着身侧空荡荡的位置,抬手关上了床边的台灯,房间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楼下的人抬头瞥了一眼房间熄灭的灯,面无表情地俯身摸向了冰冷的池水。扔的时候控制了力道,东西大概会落在离湖心不远的位置。 他挽起衬衫的袖口,弯腰摸向那粒硬物,从冰冷的湖水中将它捞出来,灯光下两枚银色的袖扣在他掌心中闪闪发亮。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将腕表戴好,拿出手帕将袖扣包裹进去。处理好身上湿掉的衣物,他换上一件新的衬衫,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了昨天买的口红和女士香水。 他将口红旋出一截儿,手指抹向口红软腻的膏体,指尖沾着一点艳红抹到了自己衬衫的领口上。乔裕这次买的女士香水味道清新了许多,仍是淡淡的花果香。 他拿起香水瓶,解开衬衫的纽扣向内多喷了两下,将两样东西又锁回了抽屉中。 身边的位置蓦然沉了沉,芜茵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她打开台灯,撑着身体看向刚刚躺到床上的人。贺知延的衬衫领口微开,正压着枕头看向她的脸。陌生的香水气味钻进鼻尖,芜茵皱了皱眉,看着他领口的那抹微红。 口红留下的印痕与其他红色染料的外观不同,可以一眼分辨,他衬衫干净整洁,唯有那抹红格外刺眼。 她眨了眨眼,抬手揉了揉微疼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疑惑。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见状轻轻挑眉,正要开口说什么,被芜茵听起来有些困倦的声音打断。 “我明天要出去一次,陆先生说问岚有几个作业的问题要问我,可能要麻烦你明天送我过去了,”她躺下来,像往常一样缩回到被子里,“所以中午我可能会和问岚还有陆先生一起吃饭,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昏暗的光线下,贺知延看着她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声音一滞,刚刚还悠闲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地握紧了。 “嗯——还有就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太喜欢我送的东西嘛,”她声音里带着一点困意,卷着被子闭上了眼睛,“所以我刚刚打电话给店长说取消订单了。” 代价 贺亭抒在茶楼有一间单独的包厢,每次和眼前的人见面会约在这间包厢里。每周见面,他都说只是随便聊聊,聊着聊着就开始套话。按理说她对这种连正式警察都不算的学警应该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何况这个学警连真实的名字都不肯告诉她。 可他却说,会为她洗清嫌疑。 他算老几,贺亭抒夹着烟看他。又考虑到或许是还未正式参加工作的学生都对自己将来要从事的职业满怀热忱,她点了点烟灰,不禁开口道:“你还真的去查了?你和那个言维跟着你师傅查到了什么?和姐姐分享一下。” 靳昀皱了皱眉,似乎对“姐姐”这两个字颇有微词,但依旧语气平和:“白鹤山一期项目的部分工程款,也就是一开始你们各个投资方合作成立的房地产公司预先投资的大部分资金流向了几个国外的账户,已经追查不到了。但在国内的部分投资款项还可以追溯,前面有几个投资人在投资以后也通过亲朋好友提前预定了度假区的居住别墅。但无论是楼盘的房子还是度假区的别墅,房款都没有进入到叁方监管下的开发商账户。” 他语气一顿:“这部分房款既没有用来支付你们拖欠的工程进度款和工人工资,也没有进入监管账户。” 贺亭抒夹着烟的手指猛然一动,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的脸。 “贺小姐,那钱去哪里了?”他看着她,“我换一个问法,一期项目中将近4.5亿的资金被挪用到哪里去了?” 靳昀与她对视几秒,随后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笔记本:“看来白鹤山的楼盘已经要烂尾了,但是购房人以后还需要继续偿还房贷。当然,如果没有人起诉,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问题。我们关注的是在楼盘和旁边的度假山庄这个共同开发的项目里,国家对文化旅游项目建设进行的用地扶持和资金扶持中的专项资金去哪里了。” 他蓦地抬头,注视着她的脸:“贺小姐,能告诉我一些线索吗?” 贺亭抒端起茶盏,她扶住茶盏的手指不甚明显地抖了抖,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能查到这里确实很不容易,但你问错人了,”她声音反常的冷静,“你应该去问我们家的其他人,问他们钱去哪里了。” 靳昀点头:“我明白,所以一开始我们就查过你名下的所有账户以及相关联的私人财产,你并没有太大的嫌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而不是直接把你带走。” 贺亭抒闻言哼笑一声,又点起一支烟来:“那我还得谢谢你?” 靳昀翻了一页笔记:“不客气。” “……” 贺亭抒含着烟看他,不知为什么竟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她内心有些排斥看他的脸,谁让这个思路清晰的警察长着一双和某人相似的、她不太喜欢的眼睛。她仰到椅子的靠背上,吹了一口烟气:“你和你女朋友说话也这样?” 感觉下一秒就要掏出枪来毙了她。 提起他的女朋友,他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下。靳昀摇了摇头,低头道:“……不是。” “不过说实话,你和你师傅还是第一个找我好好谈的人,我以为你们会先把我控制起来,”她语气淡淡,倒了一杯绿茶推过去,“君山银针,今年新采的,尝尝。” “没有证据我们不会乱抓人,”靳昀一边道谢,一边端过她推来的茶,“最多也只是需要你配合调查。” 贺亭抒的神情看上去带着几分嘲讽,她并没有立刻接话,反而只是看了他几秒,随后将脸凑上前。顶部的灯光将她精致的脸映得近乎惨白,她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按向了他的笔记本:“是吗?假如有人制造证据呢?” 靳昀微微一怔,像是对她的话产生了一些疑惑。一种奇怪的意识随之涌上心头,他不禁抬头看向她的脸,但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贺亭抒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将烟掐灭,低头喝了一口茶,再开口时的语气平静了许多:“看在你的调查是帮我恢复清白身的份上,你可以提一个要求,能帮的我会尽量帮。” 靳昀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他皱起眉头,摇头的动作更加坚定:“这是我份内的事。” 贺亭抒似乎料到了他的回答:“我知道是你份内的事,但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连份内的事都不愿意做吗?你应该知道让我欠一个人情有多难吧——多条关系多条路,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听到她这样说,靳昀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手中的笔停留在笔记本上,像是在斟酌她的话。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慢慢地看向她:“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但是如果……我说如果以后你还这样想的话,假如我的女朋友遇到困难,你可以帮一下她吗?” 他低了低头,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们有可能认识的话。” “靳同学,你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让我知道,我怎么帮她啊?”贺亭抒挑眉,“既然怕她受到牵连,何必干这行。” “以后有机会的话……”他声音淡了一些,“如果没有机会的话更好,我不希望她遇到任何困难。” “她是个谁见了都会很喜欢的女孩,如果你见过她,也会喜欢她的,”说起这个,他的语气就软了一些,“如果你们有缘份,说不定以后会碰见。” “……行,”贺亭抒抬眼,“如果有机会认识她,我会遵守今天的约定。算你小子运气好吧,我和我们家的人不太一样,我从来不会出尔反尔。我说会帮她,就一定会竭我所能。” “谢谢。”靳昀笑了笑,低头合上了笔记本。 “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还是想问,一期的楼盘真的会烂尾吗?”他声音一低,看向她的脸,“我记得开盘以后,销售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购房人可能花了半生的积蓄,从打地基、砸夯土到一栋栋楼原地拔起开始,期待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变成温馨漂亮的小家。但没有任何预兆就停止的工程将一间间只有框架的、空洞的房间留在了原地,被城市耀眼的霓虹灯照过一瞬就陷入没有尽头的沉寂。而他们半生的血汗都流淌在这些永远不会被交付的、死寂的房间中,被后续的贷款偿还榨干最后一滴血。 贺亭抒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你以为白鹤山这块地能够通过普通的招标拿到吗?” “良心当然很重要,但是你不能和资本家谈这些。还有信念、理想、职业道德也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和你们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看在今天的份上,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放弃这个案子。” 贺知延看着背对着他缩到被子里的人,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骤然堵住。芜茵之前果然是在哄他,她说不定从来就没有订做过什么表带。 他缓慢地解开衬衫的纽扣,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特殊的香水味让闭着眼睛的人皱了皱眉,她睁开眼,正对上他暗沉沉的目光。 “茵茵,无所谓,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他调整了一下衬衫的领口,状似无意地向外扯了扯,声音冷淡,“所以我不是谁的礼物都收,不过既然是订做的,为了避免浪费,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芜茵困的眼皮垂了垂:“没事的,你不用勉强,我已经退掉了。” 贺知延喉咙发痒,被她一句话堵到胸口滞闷,让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他低头看着她淡然的眼睛,猛然掐紧了她的手腕。 “茵茵,买卖双方要有契约精神,都快做好了你却退单,有没有想过对对方造成的损失?”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硬是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睁开眼睛。 芜茵觉得耳边嗡嗡响,手掌拍了拍他掐住自己的手:“我答应了老板扣除全款的百分之八十。” “……”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她的脸,沉默着松开了手。芜茵还是与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睡觉时就枕上他的手臂,她将头靠过去,缩起身体挨到他怀里。但只是刚刚沾上了他的身体,他便抬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抱远了。 芜茵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卷着另一床被子翻过身。贺知延背对着她躺下来,将枕头也挪远,大床中间隔出空荡荡的距离。他掀被子的动作似乎带着几分怒气,中间分开楚河汉界。 芜茵不知道他又在气什么,但考虑到今天他生气的次数好像有点多,忍着困意向前,轻轻碰了碰他的背。 指尖戳着上他背部的肌肉,有着奇妙的触感。 她掀开他被子的一角躺进去,拽了一下他的衬衫:“有点冷,抱一会儿。” 刚刚还说要和陆砚怀吃饭,现在又来找他抱。她明明已经看到了衬衫领口的口红,却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说不定在芜茵眼里,他做的一切都显得可笑——不对,应该是从她蓄意将他看做一个替代品时就已经觉得他卑微可笑了。 或许是他这几天对她太过包容,洗衣做饭,任她予取予求,让她忘记了谁才是这幢别墅的主人。 贺知延身体一动不动,更没有回头。 芜茵见状眯了眯眼,身体又向被窝中缩了缩,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等待着她下一声恳求,却只听到了身后安静均匀的呼吸声。他手背发僵,侧身瞥向早已闭着眼睛睡着的人,沉闷地咬紧牙关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上她的手臂。 他转过身,手臂垫到她腰下,沉默着贴近了她温热的肌肤。芜茵还未深睡过去,感觉到他伸手的动作,自然地转过身,迷迷糊糊地枕到他手臂上,靠在他怀里继续睡觉。他低眼看着她柔顺的黑发,揽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忍着气将人抱到了怀里。 “茵茵,如果叁月份我没有收到那条表带,”他低头靠近她的耳畔,气息有些不稳,“你以后别再想和亭抒见一面。” 拉扯 明天就是除夕,超市里人满为患。陆问岚帮芜茵提着大购物袋进门,没等歇一口气,又将茶点端到桌子上。 芜茵把自己烤的小蛋糕和饼干单独拿出来放到了一边,瞥了一眼桌上的作业:“我怎么记得我上一次见到这份作业就做到了这里,现在看怎么还是做到这里啊?” 陆问岚挠了挠头:“老师,你又不是来家访的,放过我吧。都怪我叔叔,明明就是他自己想见你,还非得打着我的旗号。” 他一边说,一边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确认四周没有陆砚怀突然出现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芜茵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明明是你不好好学习,陆先生才会找我来。” 陆问岚摸着脑袋笑了一声,头趴到了桌子上:“以我叔叔的性格,他肯定会先选择揍我一顿而不是去麻烦老师。” 芜茵不置可否,一边批着他上午做过去的模拟检测卷一边皱起眉头。 每次没批学生的试卷之前,她都觉得自己应该教的不错。她扫了一眼卷子后面的主观题,一口气还没叹出来,房门就被轻轻敲响。 陆问岚说了一声请进。 陆砚怀开了一条门缝儿,先是用眼神警告了瘫在椅子上的陆问岚,随后再看向芜茵。 “芜茵,方便出来一下吗?” 芜茵将手头的东西放好便走了出去,陆砚怀看起来神色不太好,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又看向芜茵的脸:“刚刚乔裕给我打过电话,说贺知延中午在工地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乔裕想接你回去看看,现在在大门门口等你。” 受伤了?她记得贺亭抒说过春节前几天工地就停工了。芜茵也顾不上细想,回房间就穿起了外套:“好,我先过去看看,问岚的卷子我已经批完了,你记得盯着他改错。” 好不容易约到芜茵到他家中作客,她待了还不到叁个小时。陆砚怀紧皱着眉头,不禁对乔裕口中听起来紧急万分的伤情产生了质疑。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一路将她送到了大门口。乔裕正在车下等着,见芜茵出来,立刻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乔助理,贺知延伤到哪里了,有去医院吗?” 芜茵因为出来的匆忙,围巾挂在手里没有围好,坐进车内才将围巾围起来。乔裕从后视镜里看她,不知是在为难什么,神情有些难以言喻:“没有,芜小姐,贺总没打算去医院,已经回别墅了。” 车径直开进了别墅,在一楼楼下停住。贺知延站在二楼的窗前,瞥向楼下急急忙忙下车的人,抬手拉上了窗帘。听到她上楼的声音,他迅速地坐回窗前,用脱下的西装外套盖住自己的手臂,低头看向掌心。 “乔助理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去医院?”芜茵着急也没忘换拖鞋,快步走到他身侧。她脚踩着地毯,先是伸手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贺知延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听到芜茵久违的关心,他沉闷地冷哼一声,声音极低,伸手攥住了她捧住他脸颊的手掌:“眼睛没事,你可以放心了。” 芜茵没理会他的话里有话,脸上没找到伤口,便挪开了他遮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她看向他的手臂,目光一顿,拿着外套的手也停了停,似乎是对眼前的景象很是意外。 好险的伤情,她再多晚来两分钟,伤口估计都愈合了。 贺知延手臂上多了一条四五公分长的新鲜伤口,伤处极浅,还得低着头仔细看才能看出有异样。她估摸着这最多也就是不小心被纸片边缘划伤的那种程度,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就听到他再度冷下去的声音。 “没什么大不了,茵茵,快违反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去辅导你的学生吧,”贺知延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中抽回来,低头淡淡道,“顺便再吃一顿陆砚怀亲手下厨做的饭,比一比是你的男朋友做的好吃还是他做的好吃,或者还是我做的好吃。” “……” 明明上午他送她过去的时候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芜茵向来都摸不准他的想法,闻言皱了皱眉,还是从一旁抽屉里的医药箱中取出了碘伏和棉签。她拧开碘伏的瓶盖,倒了一点出来,将棉签浸了进去。 贺知延看着她的动作,神情蓦然冷了许多,但没有将手抽出来。上一次他的手烫到,她还会给他吹一吹,现在被拆穿以后果然连这个步骤都省略了。 他那时居然以为她心疼他,喜欢他——他想到这里,胸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喘不过气。偏偏她对他的任何手段都冷处理,即使再气恼,他的举措也仿佛只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芜茵看起来根本不生气,也不在乎。 他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芜茵没料到好好的他会突然抽出手,差点将碘伏的瓶子撞倒。她拧好盖子,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如果是被生锈的东西划到的要去打破伤风,这是被什么东西划到的?” “和周小姐吃完饭以后散步,在工地碰到了一只只有两个月大的小猫,”贺知延抬眼看向她的脸,语气着重强调了其中的几个字,“周小姐很喜欢那只小猫,我去抱它的时候就被挠了两下,应该没关系。” “那你冲洗过伤口吗?被猫挠到或者咬到要先冲洗伤口再消毒,”芜茵把剩余的棉签封好,“而且还要打狂犬疫苗。” 不过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猫的爪子居然能穿透他的西装和衬衫两层衣服,应该是只天赋异禀的小猫。 她将医药箱合起来:“那你最好也要让周小姐小心一些,两叁个月大的小猫如果离开妈妈没有安全感,可能会挠人,还是先隔离起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猫瘟之类的疾病,也让小猫熟悉一下新环境。” 贺知延不知在想什么,神情阴沉的像外头的天气。窗外的日光被被深色的窗帘遮住了大半,透进来的光线乌蒙蒙的笼罩在他的脸上。他捏了捏眉心,将自己的西装外套也从她怀中抽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到床的另一侧。 芜茵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他心情似乎又不太好,但没有问出口。她将医药箱放回去,走到衣橱前准备换衣服。 下午贺亭抒还约了她一起逛超市买一点过年要用的年货。这些东西贺亭抒当然不可能缺,也更不必亲自去买,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哄芜茵出来和她聊天。 她背对着床边坐着的人,将外套脱掉。贺知延本低着头,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才抬眼。芜茵换了一件白色的羊绒衫,浓密的长发垂在腰后,遮住了那截儿纤细的腰身。 她正要将新拿出来的大衣换上,脚还没挪动位置,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到了怀里。 贺知延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箍在了自己怀里。她手撑在他腿上,被他手臂的力道束缚的有些难受,本能地反抗了两秒,但掐着她的手就随之更用力了一分。 贺知延的脸贴近她的耳畔,手掌熟门熟路地透过羊绒衫贴到她的腹部。 “换衣服去找陆砚怀干什么?”他声音平静,但捏着她腰的手却用了十足的力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他指尖微冷,无声无息地滑进她的衣服里,向上触摸到那团被胸衣包裹的绵软。这儿像坠了一颗成熟多汁桃子,形状圆润饱满,肌肤白皙滑腻。 他熟练地挑开那层遮挡,包裹着那团白软托起揉捏,指尖泄愤似的用力,声音却没有泄露一丝气恼:“要不要干脆在陆砚怀家里过年?他比得上你的男朋友吗?” 芜茵被揉的哼哼了一声。贺知延只要碰到她的身体,力道往往会特别重。上一次她乳下和腰间全是微红的指痕,第二天也去不掉。 芜茵任他揉着,伸手推了推他另一只打算向下摸的手:“我下午是要和亭抒去逛一下超市,你想去的话和我们一起去不就是了。” 她的手也伸进自己的衣服,在他愣住的一秒,抬手把他的手掌拨开来。 “不过晚上可能会和亭抒一起去陆先生家吃一顿饭,如果我回来的太晚,你就先睡好了,”芜茵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不用等我了。” 贺知延刚刚松弛下来的手掌忽地绷紧,他低头沉默着笑了一声,似乎在忍耐什么。停顿几秒以后,他果断伸手,干脆地将她拽了回来。芜茵被他的手臂挡在腰后,身体跌到了后面柔软的大床中。 她声音还来不及发出,眼前的光线就被挡住。贺知延侧身从旁边拿出她的眼罩,捏着她的下巴将眼罩戴到她的双眼上。 她欲挣扎的手被他手掌紧紧按住,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他解皮带时细碎的声响。 贺知延解掉皮带,一手攥住她两只手的手腕,皮带轻松地绕着她纤细的手腕缠上去打紧。芜茵呼吸急了急,随后下身便被抬起。贺知延抬手剥掉她的裤子,沉沉的目光在她的内裤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低身凑上前。 “茵茵,反正你的内裤也是我洗,弄脏了也没事吧?” 他手指隔着内裤触向她温热柔软的腿心,仅仅随意地触上去,她的腿便轻轻地颤了颤。 “我漱过口了,茵茵,”他低头,唇隔着内裤凑到那片温软上,吐息灼热,“想出门就穿着这条内裤出去,里面夹着我的东西去陆砚怀家吃饭怎么样?” 芜茵挣扎的动作就此停住,这些拒绝和反抗的动作或许远没有她的话有杀伤力。眼罩遮住了一切光源,她便慢慢靠住枕头。 “可是我想看你的眼睛。” 纠缠 ρ𝑜18āū.𝒸𝑜м 灼热的呼吸移到了她的耳边。她静静地等待着眼前的人发怒,然而他握住她手腕的动作却在此时稍稍松开。 贺知延的手掌扼住她的下巴,指腹缓缓下移,微屈的指节顶住她的咽喉。他低头扫视她的脸,温热的唇凑到了她的脸颊:“不装了?” “这段时间不是装的很好吗?”他低了低声音。 芜茵从来没有真正顺从过,她的顺从充满了目的性。如同现在这样,一旦触碰到她最在意的事情,她手里就握上了反抗的矛,不惜自揭伤口寻找最能击中他的词语进行攻击。 原先他以为她真的会对他的强迫漠然接受,然后继续不理不睬。可说到底她明白他将她关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再怎么禁止她离开这里,他也舍不得对她做更出格的事情。 打一顿还是骂一顿? 都没有可能。 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满怀嫉恨地看着她怀念另一个男人。 芜茵捏准了他现在的脾气,虽然总是什么都顺从的样子,却不肯真的在意他一点。这是她最会耍的把戏,从前她假意温柔,现在她假意顺从,都只是因为不在乎他罢了。 “在我这里待不住,又去找陆砚怀,看来这双眼对你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苯魰後續將茬niH𝑜𝔫ggê.©o𝖒更薪 綪捯niH𝑜𝔫ggê.©o𝖒繼續閲dμ 他坐到她的身边,低头挑开她的眼罩,眼睛看向她。外面的日光照到他的侧脸,她平躺着看过去,那双眼睛在日光下像玻璃珠子一样澄澈透明。 芜茵原本不想解释,闻言便从床上坐起来。她也正视着他的双眼,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的眼罩:“我和陆先生只是朋友,我已经拒绝过他的追求了。” 她少有这样反驳的时候,贺知延抬眼,似乎是笑了一声:“拒绝?你整天一口一个陆先生原来也叫拒绝。” 芜茵觉得他最近一点都不讲道理,平时她很少会反驳他说的话,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不理不睬。但前面几次他都只是嘴上阴阳怪气,今天却升级为肢体行动。 芜茵一边把自己的裤子从腿弯往上拽,一边看他,她想说他还一口一个周小姐呢,但这话说出来有些奇怪,所以她在心底憋了憋,还是没有说出来。 贺知延坐着的位置压住了裤脚,她越是用力拽,他用手压的动作就更明显几分。 芜茵的力气自然比不上他,坚持着拽了几秒,闭着眼睛轻舒了一口气。裤子还是怎么拽都拽不动,她便抬脚,光洁的小腿向前搭到他的西裤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的脸:“你想给我穿吗?那现在就穿吧。” 芜茵说话的语气向来平和缓慢,再着急的时候也不会乱了阵脚。他听着她陡然变冷的语气,微微挑眉,戴着腕表的手压住了她翘起来的脚:“怎么不叫陆砚怀给你穿?” 芜茵微微低头,不想再说一句话。她伸手手攀在他肩上,沉着力向外推了推。贺知延略微侧身,她便从他掌下拔出裤管儿,一脚蹬了下去。她弯腰,脚踩到他的鞋尖,实实在在地用力,一面按着他的肩,一面将裤子提上来。 被踩着的人轻轻皱了皱眉,他看向她内裤外面的小猫图案,再度伸手点了点小猫的头。芜茵不让他碰,强硬地伸手推开他还要揉搓的手,踩着他的脚越到床上。 “生气了,茵茵?” 她将他骗的团团转,心里一面惦记着纪珩,一面又去招惹陆砚怀,但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一样。他侧过头伸手去碰她的手,芜茵正在扣被他扒开的内衣的扣子,一声不吭地避开他的手。 贺知延手下落了空,偏要继续伸手,回身抱起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天天念叨你的男朋友和陆砚怀,我都没生气,”他平静地笑一声,按下她欲往翘的腿,“你倒是生气了。” 芜茵自认为脾气好,但也受不了颠倒黑白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抵在他的胸膛前:“我没有天天念叨,每次都是你主动提起来。至于陆先生,最近我也只有这两天才和他联系多了一些,我至少没有半夜带着别人的味道回来。” 她陈述时语气也不急,说完就从地上捡起了刚刚挣扎间被蹬掉的袜子。贺知延看她捡起袜子,眉头紧紧皱起。他从她手中拿过袜子,按着她的小腿到自己西裤上,声音微微迟疑了一分:“什么别人的味道?” 芜茵不想理他,拿起另一只袜子开始穿。贺知延手臂挡住她穿袜子的动作,抬起她的脚,将自己手中的袜子套到她的脚上:“芜茵,把话说清楚。” 芜茵抬眼看着他。 “没事,”她再度落下脚,重重地踩过他的皮鞋,“总之我有和别人正常交往的权利。” “正常交往,”他眯了眯眼,像是觉得她的说辞可笑,“等你和陆砚怀正常交往到好上了再通知我是吗?” 芜茵将外套的扣子扣好,把颈上的围巾也整理整齐。她没理会他的话,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包。 贺知延跟着她向下走,一路走到一楼的客厅。 芜茵从冰箱里拿出给贺亭抒做好的慕斯蛋糕,打包装进了纸盒里。贺知延身体挡在厨房门口,一只手臂抬起来就足够挡住她出去的道路。 芜茵瞥了他一眼,正要弯腰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手掌就蓦然被勾住。 贺知延侧头看她,将手心里的东西凑到她唇边。 芜茵推他的手静止在他的手臂上。 黄灿灿的橙子表皮有着几丝血色的红,透出几分血橙独有的玫瑰香。现在恰好是血橙上市的时间,上午她在超市看到现在水果区的橙子只有进口的西西里血橙,价格并不贵,但是想到每个月还要留出一定的钱还给贺亭抒,所以最后还是没有买。 芜茵出去找野男人,他还要好声好气地哄着。贺知延不禁嗤了一声,将橙子剥开了一点皮。纪珩喜欢拿橙子哄芜茵,只不过在他这里不一定管用。他剥开橙子的皮,掰下一瓣橙子果肉,直直地塞到她嘴里:“上午去超市为什么花陆砚怀的钱?” 芜茵看着他,唇动了动,不太情愿地将他塞进来的果肉吞下去:“手机没电了,后来我转账给他了。” ——不过她没必要和他解释。 芜茵闭上了嘴巴,从他手里拿过剩下的橙子。 芜茵宁愿花陆砚怀的钱,都不肯刷他放在她包里的卡。 贺知延似乎被这个认知气笑了,他微微点头,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另一个橙子,指尖陷入橙子的底部,轻松地剥开了皮。 血橙的皮和果肉不好分离,他用水果刀将剥出来的果肉切成好拿取的两瓣,拿起其中一瓣递到她唇边:“那还在陆砚怀家里过年吗?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芜茵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把橙子含到嘴里,一言不发地看他一眼。 等将橙子果肉全部咽下去,她才开口:“下午我是要先和亭抒去取东西,再去超市,不用你送我,亭抒会送我的。” “取什么?”贺知延语气淡淡,继续剥着橙子,“饼干、蛋糕……这次又要送陆砚怀什么?” “……” “你的表带。”芜茵看向他,眼睫动了动。 贺知延剥橙子的手停住,他怀疑似的扫过她脸上的神情。以前被芜茵哄着什么话都肯相信,现在已经有些经验了。他没立刻说话,停了几秒继续剥着手中的橙子:“给我的?茵茵,我也配和你的男朋友有一样的东西吗?” “……”芜茵低下头,“不要那就算了。” 贺知延闻言抬头,把剥好的橙子放到她面前,声音略微低了一些:“我现在不喜欢别人送我东西,毕竟之前你送袖扣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在意我,前车之鉴——不过既然已经做好了,我可以考虑勉强收下。” “……不用这么勉强,”芜茵看着他,冷静道,“刚好取完也要和亭抒去陆先生家,你不喜欢的话我送给他好了。” 戒指 七点整,东湖公园天空中燃起了绚烂的烟花,无人机穿行在公园的上空,将公园内的除夕活动现场实时传回了电视台。 芜茵刚刚从医院回来,她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将房间的灯打开:“好,赵姐,但是我妈妈手术以后还要再在icu观察一个周,开学以后我可能还要调一下课,真是太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连声说着没事,芜茵又和她简单聊了一会儿,向一楼的餐桌区域走去。别墅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桌上有阿姨做好的年夜饭。她草草吃了几口,抱着枕头坐到了电视前面。 贺知延不像是喜欢看电视的人,所以电视的遥控器也一副很久没人碰的样子。 她随手调到一个台,等待着春晚开始。以前芜茵除夕都会和妈妈还有纪珩一家一起吃年夜饭,她一到人多的时候胃口就会很小,通常也是随便吃两口就和纪珩到楼下放窜天猴,等到春晚开始,他们又急忙跑上楼去,在客厅里边吃水果边看春晚。 春晚快要开始了,她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出一颗血橙,用水果刀切成了两半。 电视里响起开场歌舞的声音,她背抵住沙发,盘腿坐在了地毯上,用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贺知延不知从那里买了一条印满了小猫的毛毯,宽大的能盖住两个她不止。 今早醒来的时候毯子就裹在她身上,她发微信过去问,他回复的简短而冰冷:“本来打算扔了,为了避免浪费,你留着。” 贺知延还挺记仇。 她用购物软件的识图功能搜了一下,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发来的消息。不过今晚他应该不会过来了,也方便她做点自己的事情。 芜茵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向后仰,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贺知延踏进门,门口温暖的灯光映亮了落到他肩头的几颗雪花。平江冬天一般很少下雪,今年似乎是一个例外。 芜茵正要把第一个小品的声音调大,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贺知延脱下大衣,低头扫视着她裹着毯子的身体,在沙发背后俯身,伸出两根手指点向芜茵的脑袋。 “坐地上着凉了怎么办?” 芜茵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理论上他应该和贺亭抒一起回贺家过年才是。芜茵指了指地毯,看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向右侧挪动位置:“你没和亭抒一起回家吗?” 贺知延的手拍了拍她按着毯子一角的手,顺手掀起来,也坐到了毯子包裹的范围里。芜茵被挤的向右靠了靠,还没动弹就被他伸手捞住。 她拿起抱枕挡在身前,向后倚到他臂弯里。贺知延一手揽着她,一手拿起了另一半橙子,抬头看向电视中的小品节目。 “十六岁以后我和亭抒没有一起回家过年过,她不太喜欢贺家,正巧我也不太喜欢在这个时间回家,”他将橙子的果皮剥离,塞到她嘴里,“所以每年除夕我都会在这里,亭抒会在她现在住的别墅里。” 他语气一如既往,芜茵却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贺知延和贺亭抒兄妹俩的关系似乎不太好,贺亭抒第一次上门找她时醉醺醺的,却选择把电话打给陆砚怀。 不过既然没有人说,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问。 于是芜茵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贺知延等着她问下一句话,耳边却没了声响。对一个人产生兴趣最开始的表现便是好奇,他一面又拿了一个橙子剥着,一面看向她的侧脸:“不问为什么?” 芜茵对他一点好奇都没有,就连今天这种特殊的时候,她也不问问他会不会回家吃饭。他想到这里,手臂不轻不重地向前顶了顶。 芜茵莫名其妙地被他向前推,还以为他是对剥皮的工作感到不满,低眼看向他手中的橙子:“我自己剥就行。” “没事茵茵,你内裤我都可以给你洗,”他将剥好的橙子切成四小瓣,声音平淡如初,“剥个水果算什么。” “……” 芜茵不问,那干脆自己说,他抬手将电视的声音调小。 “我和亭抒的父亲在我们六岁时去世,母亲有四五年的时间不在国内,我和亭抒在祖父母那里长到十岁左右,因为父亲去世的事情,他们还为我和亭抒聘请了家庭心理咨询医生,每周接受一次心理治疗,”他低头道,“但其实我和亭抒并没有因为父亲去世产生心理问题,亭抒很喜欢那位医生,虽然不是异性之间的感情,但后来他还是被母亲辞退了。” “我们原来和她就聚少离多,所以这件事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他抬手将毯子盖住芜茵露出来的脚,皱眉道,“不过说不定那位医生真的是江湖骗子,前一阵子我去他女儿的心理咨询室做过一次简单的咨询,她全程不知所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 芜茵本来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小品上,闻言皱起眉,从中抓取了重点:“你去做心理咨询了?看来亭抒说的没错,你生意上的压力果然很大。” 怪不得那几天他半夜揪她起来散步,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的。 贺知延扫她一眼:“我咨询的是妻子出轨了该怎么办。” “……”芜茵抿唇,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大了一些。 “结果回来才发现,”贺知延声音一顿,“我才是那个小叁。” 芜茵轻咳了一声,心想着怎么还没到戏曲节目,这样戏曲的声音就可以盖过旁边酸溜溜的声音。 “至于我和亭抒的关系——她应该不希望我提起,”贺知延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等我们结婚后再告诉你。” 他说罢,侧眼观察着她对这两个字的反应。 芜茵被“结婚”两个字震住,可她神情未变,只有毯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遥控器。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公布这轮抽奖开始的时间,她不动声色地向外挪了挪,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贺知延抬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芜茵的手指纤细白皙,只是食指因为经常要拿粉笔的缘故,磨出了一个小小的茧子。他指腹蹭着她的手指,看向她光秃秃的无名指,若有所思地将她的手握到了手里。 “茵茵,你的手上缺一个戒指。” 今天是一个艳阳天。 言维看着草地上扭成一团的人和狗,轻轻叹了口气。正午的阳光热烈,照的人身上发烫。赵聿时远远就看到了地上翻滚的人,走过来正巧对上言维无奈的目光。 纪珩正和地上的金毛滚成一团,人身上和狗身上都沾满了草叶。 “警犬技术学院的人正在满学校找这条狗,这是他们副院长养的狗,”他平静地看向正舔着纪珩脸的大金毛,“你最好是现在把狗送回去。” “师兄,你懂什么是同类相吸,”言维眯着眼睛笑,“集训的时候基地有一条狗,谁都不理就理他。” 说起集训,赵聿时的目光动了动。 “你家那边的事还好吗?”他低头,“赔偿款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白鹤山进行文旅项目开发,别墅区的设计规划用地占了山下村子的几户民居所在地。言维的老家就在白鹤村,村头的农田和几户民居都被划进了别墅区的范围里,拆迁动工已经一年有余,剩余的拆迁补偿款还是没有到位。 “我爸爸去问过了……总说在处理中,这种事情也不好起诉,我爸怕影响到我的前途,”言维摇了摇头,“钱倒是小事,问题是我觉得别墅区的设计规划很奇怪,我们村和白鹤山前的位置按理说都处在环境保护区,开发建筑有比例规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审批的。” 赵聿时皱眉:“听说最近停工了?” “是啊,不知道什么原因,”言维说着,看向纪珩,“行了,别玩了,一会儿师父还找我们呢。” 赵聿时依旧眉头紧锁:“你最近和纪珩一起神神秘秘地在弄什么?” “哪有神神秘秘,谁让我们在一起实习呢,”言维耸了耸肩,“师兄,你别疑神疑鬼的。” 晚上接到纪珩的消息正好是八点钟,赵聿时刚结束搏击训练。他洗完澡从场馆走出来,纪珩就冒到他身侧,和他贴着手臂走在一起。 赵聿时侧头闻了一下,不由得抬眼。 一股儿狗味儿。 纪珩肯定又去警犬技术学院和院长的狗玩了。 目的地是商场的钻石专柜,见过大世面的柜员迅速扫了一眼他们两个,微笑着上前。赵聿时面无表情地向旁边退了一步:“他给他老婆买,不是我。” 芜茵之前说过不喜欢带着一整颗饰物的戒指,她喜欢戴素圈戒指。纪珩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看向中间一颗环镶小钻的铂金戒指,抬头看向柜员:“你好,可以拿这个我看一下吗?” “好的先生,这枚戒指是我们今年的新品结婚钻戒,一共镶嵌了十八颗圆形明亮式切割钻石,总重2.56克拉,很适合喜欢简洁风格的女孩,”柜员戴着手套将戒指拿了出来,“您可以仔细看看。” 赵聿时听到是婚戒,瞥了一眼下面的价格。他看向纪珩的脸,声音低了低:“你小子够有钱的,这戒指十六万。” “老婆本,每年的压岁钱都攒起来了,你看看怎么样?” 纪珩看着这枚戒指,他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预感,芜茵一定会很喜欢这枚戒指。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的措辞,必须在晴朗无云的夜晚,天空中的星星像缎带一样闪亮,可以遥遥望见仙女座星系,就像他们第一次并肩躺下来看到的那样。 他要在繁星下单膝跪地,举着戒指说十七岁的时候告白只敢说喜欢她。 而从现在起,他要说他爱她。 比赛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贺知延将手伸到了毛毯下,从芜茵手中拿出了遥控器。她枕在他腿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脑袋靠着他的腰,两手环抱着抱枕。 他不禁低下头去看她的脸,枕在他腰间的人便恰好翻过了身,头向外,手掌还裹了裹毯子。 吃饱了就睡,想和她说会儿话都难。 贺知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将她身上的毯子遮的更严实了一点。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但他仍然将她抱了起来,两人一起躺到了宽大的沙发上。 芜茵被他的动作弄醒,转头间就被抱到怀里。电视中响起主持人倒计时的声音,他手臂环住她的腰,手掌极有节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茵茵,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和外面的烟花声一同响起。芜茵原本枕在他的手臂上,耳边被烟花的声音充满,伴随着一句极轻的新年祝福。她没有抬头,眼睛虽然闭着,声音却传出来:“新年快乐。” 贺知延拍她的手停了停,有些意外地用手掌托起她的脸:“没睡着?” 芜茵只是白天没有睡午觉,晚上有点迷糊,被他从地上抱到沙发上自然也就醒了,不过困意仍然在。 她模糊地应了一声,脸贴在他身上,还要继续睡,却冷不丁被人掐了一把脸蛋。芜茵下意识地伸手,正摸到他的手背。 贺知延蜷起两根手指,又捏了捏她的下巴:“茵茵,不想和我说话也不用装睡。以前除夕的晚上你不是都会和纪珩聊到凌晨两叁点钟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芜茵忍不住咳了一声。不过本来说什么也会被贺知延指控,她索性点头:“现在熬不住了,到十二点就觉得困。” 芜茵的话不能信,大概率也是假话。他手臂一提,将她从沙发上扶了起来。芜茵由原本躺着的姿势变为坐着,被扶着腰强行坐到他腿上。 她困的睁不开眼睛,眨了眨眼看向他的脸,慢慢地拉起他的手指,触摸到自己眼眶下方:“你看我的黑眼圈——” 贺知延最近很奇怪,她被闹的已经有几天没睡好觉了。眼见她又有躺下去的趋势,他一把撑住她的身体,硬是让她端坐在自己腿上。 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颊边的发丝像是在灯下跳舞。 他看向她的眼睛,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眶:“茵茵,我看你这几天睡得很香。” 芜茵刚想说他用哪只眼睛看到的,考虑到后果,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搭理他,脑袋向前抵住他的肩,眼睛闭了起来。 “你要聊天就聊吧,我听着。”她歪了歪头,感觉到扶在她腰上的手到了屁股上。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施舍,他眉头一拧,手顺势在她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茵茵,如果只是聊天,我大概有很多对象乐意奉陪。” 芜茵的声音没有波澜:“那你去找好了。” 贺知延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来,话还没说一句,气倒是气饱了。芜茵和陆砚怀就有那么多话要说,整天因为陆问岚的的事情聊来聊去。 他不过就是没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侄子罢了,芜茵根本不清楚陆砚怀这人才是巧舌如簧,借着关心陆问岚学习的由头打她的主意。 芜茵这时却有了想说话的念头,她试探性地抬头,手指勾住了他衬衫的袖口。贺知延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低头看她,撞上她含着水一样的目光。 “你不用模仿他做过的事,你们是不一样的。如果哪一天你的兴致过了,你可能会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没意思。” 芜茵罕见地主动说起这个话题,他沉默了几秒,扫了一眼桌上的橙子:“茵茵,当时看我这双眼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不一样的?” 芜茵一时语塞。 贺知延平静地看她:“茵茵,在我的认知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与女孩恋爱过,所以你答应我的条件以后,我只能按照我以为的最好的方式对待你。” 他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在现在的芜茵面前提到她说喜欢他时他有多心动显得十分没有自尊。如果不是拿芜茵毫无办法,他也不至于想尽办法讨好现在的她。 她明明亲口说过在意他。 “不过现在看来,”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只是我单方面认为在和你恋爱。” 芜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贺知延的语气像指责一个脚踏两条船的不负责任者。她组织了几分钟语言,却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便干脆低下了头闭上眼睛。 他手上的劲儿却又重了一分:“茵茵,五点钟和我一起去上香,你现在还可以睡四小时四十五分钟。” 他卷起毯子将她包起来,冷嗤一声:“有点可惜,你没法去给陆砚怀拜年了。” “……” 珠山半山腰有一座寺庙,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叁几天内香客往往络绎不绝。不过从五点钟上山以来,她一路上还没有碰到一个人。 山脚下的管理员似乎很熟悉贺知延的车,打开上山的门以后就将山门关闭,她隐约猜出贺知延应该上的是头香。 她半睡半醒地被贺知延拉下车,抬眼山峰和寺庙都隐在黑蒙蒙的夜中,只有石阶两旁有着微弱的灯光。她心中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随之抬头看向他:“……我们要爬上去吗?” “对,”贺知延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顺手给她的围巾打了一个结,“茵茵,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凌晨爬山,这点路应该不在话下。” 看她日记里写当初和纪珩一起爬山时可谓生龙活虎。 芜茵知道他又在阴阳怪气,没有理会,从石阶旁的山坡上捡了一根树枝在了他的身后,灯火闪烁间,保镖在他们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跟了上来。 从山下到半山腰距离并不远,只是芜茵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他每上几级台阶便会回头看,虽然不会转身,但会原地停下来。 她穿得厚实,没爬几级台阶身上就热出一层汗,芜茵停下来休息,看到上两级台阶的人,忍不住出声:“不用等我,你可以先上去。” 山风吹的四周树木枝条哗啦作响,他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之中刮过来:“我只是在休息,没有等你。” 芜茵习惯了他的嘴硬,也懒得和他争辩,向上爬了两级走到他身侧,手中的棍儿抬起来,戳了戳他的手臂:“休息够了吗?” 她一步越上叁级台阶,回头俯视他。 贺知延微微眯眼,看向她手中的捡来的树枝。他也一步上前,随后快速又上了叁四级台阶,路过芜茵时极为迅速地从她手中抽出那根棍儿,加快脚步越上下一组石阶。 芜茵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棍儿就消失不见,她不禁气的笑出声,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贺知延你幼不幼稚——” 跟在四五米之后的保镖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爬山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互相比赛似的,只能一头雾水的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寺前亮着灯,贺知延转头看向几级石阶下气喘吁吁的人,气定神闲地把那根棍儿放到一旁,向她伸出手:“茵茵,不好意思,我赢了。” 莫名其妙,又没有人在和他比赛。 她向上看,漆黑的天幕下,他身后是寺庙金黄色的灯光,金灿灿地笼罩在他身上,映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芜茵用纸巾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珠,一手抓住了他伸来的手。 她攥住他的手掌,一大步迈上了台阶,快速向前跑了几步,跑到寺庙的牌匾下站定:“我赢了。” 住持已经在寺里等候,见他们进门,示意其他弟子将寺庙的门关闭。寺中灯火通明,陆续有僧人将供奉的牌位放进主殿。 芜茵在原地站定,望向寺中的大殿,随即听到贺知延的声音。他身旁的住持不知问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声音很淡:“没有解决。” “有劳住持费心。” 春草生 章登挂了电话,循着电话里人的指示走到二楼包厢。春节放假七天,这里人也少。他打量了一圈周边的环境,没等细看,门口的侍者就为他打开了门。 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房间的门牌号,一头钻进烟雾缭绕的房间内。 贺亭抒刚刚听完一场戏,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抽烟。房间内的灯光微弱,烟气飘的到处都是,章登忍不住低头咳了一声,抬头对上贺亭抒的脸。 她夹着烟,蓬松茂密的长发遮住了半边的脸,因为发丝乌黑,衬出她脸颊一片不正常的惨白。 章登对贺家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见她这副鬼见鬼愁的模样也不想靠近,隔着一张桌子试探着坐到她对面,还是被烟气呛得咳了几声。 “……贺小姐?” 贺亭抒正在出神。章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扇屏风隔断后的高桌上隐约像是立着一尊铜像,光线太暗,分辨不清是谁的神像。香炉上点着一支形单影只的香,青烟同烟气混在了一起,徐徐在空中散开。 听到他的声音,她夹着烟的手指缓慢地颤了颤,用几秒钟的时间辨认眼前的人是谁,在确认以后目光才聚焦到手上,将烟按灭了。 一旁的侍者将烟灰缸撤了下去,倒好了两杯茶。 “章警官,喝茶。” 她语调平平,章登接过侍者端来的茶,将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贺小姐,您有事就直接说吧,”章登瞥了一眼那杯茶,“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问起纪珩的事。”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问赵聿时反而来问你是吗?”贺亭抒喝了一口茶,因为舌尖的苦涩而微微皱眉。 赵聿时不一定肯对她说实话,上一次她和赵聿时在这里互相聊了几个回合,谁也没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虽然章登也未必会告诉她,不过他看起来比那个赵聿时心眼儿少一些。 “关于纪珩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我比他小两届。我只知道他是在白鹤山崖底出的事,他们培训以后从白鹤山返回市区,车子出事了,”章登皱了皱眉,“培训的车和一辆无牌照的货车相撞,失控以后滚到了山崖下面。”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看向贺亭抒。在未散尽的烟气里,他对上贺亭抒的目光,猛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记得当初和赵聿时一起去贺知延的公司调查那桩凶杀案时,要走的时候赵聿时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贺知延说起贺亭抒在珠山路的车祸,语气十分平淡。 “司机当场死亡,货车没有拍照,要抓到犯罪嫌疑人很困难。” 司机都已经死亡了,为什么赵聿时会说“犯罪嫌疑人”几个字? 而且这两起车祸会有联系吗? 章登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攥着手中的茶杯,一言不发地喝了一口,然而手指的动作还是略微透露了一些他内心的情绪。 赵聿时为什么会对贺知延说那样的话?难道是车祸另有隐情,纪珩的死与贺家有关?那为什么贺亭抒也会在几年后也遭遇一场这样的车祸,她和这件事的关联是什么—— 赵聿时在刑警队一直是个话很少的人,但能力很突出,章登知道他有抑郁症,只是上面的领导一直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纪珩这个师弟的死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所以才会得抑郁症。现在看来,真是如此还是这件事另外有不能说的秘密影响了他? 而且几年前似乎就是任平戎和纪珩负责白鹤山开发项目的案子,只不过后来他们都在那场意外中丧生了,关于那起案子的调查也就不明不白、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联想到这里,他不禁脊背发凉,贴在裤缝中的手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中的枪。 然而贺亭抒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几年以前,任平戎和他的徒弟负责白鹤山开发项目一系列案件的调查,这些案子与我们家有关。我之所以问你纪珩是不是死在白鹤山的崖底是想确认这件事你知道多少,”贺亭抒面无表情地抬眼,“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和赵聿时够聪明,希望在珠山的案子上你们不要再试图调查和插手。” 她声音顿住:“别落得和几年前那两个人一样的下场。” 章登正要说什么,她声音忽就淡下去:“听不听随你们。” 章登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坦诚”,半晌憋出几个字:“你……你威胁警察。” 贺亭抒正要继续点烟,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来。她重新按动火机,含着烟看向他:“章警官,如果我是在威胁你,你根本就活不到能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 她一面吐出一口烟气,一面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到他耳侧。 “你转告赵聿时,活下去,比查明无所谓的真相更重要。” 正月初一上完香后贺知延就出差了,到今天刚好是一个周。芜茵在电子日历上打了一个勾,将电话拨出去,那头很快接起来。她翻开记账本,一条一条顺着看下去,没等那边开口,抢先发出声音:“婶婶,别挂电话,不是借钱。” 那头的人本来要说的话也吞下去。 “婶婶,过年学校发了奖金。当初借您的两万现在可以还上了,等会儿我给您转过去,”芜茵核对了一遍卡号,“婶婶,还是这个卡号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良久没有出声,似乎叹了口气才缓缓道:“茵茵,你先拿着吧。你妈不是还在ICU吗?我这边虽然没有钱再借给你了,但是也不急着用钱。等你妈出院了,你手头宽裕了再还吧。” 芜茵知道再说什么也会被对方拒绝,她这个婶婶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那好婶婶,等我妈好一点,我马上就把钱还给您,”她在记账本上相应的位置上做了个记号,随后又道,“婶婶,今年我有点事,不能上门给您拜年了。” 贺知延走之前派人将别墅看得很紧,从大门口到整个别墅区外围都是安保,她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个地方。挂断电话,她将剩余的已经确认好的卡号按照当时借款的金额挨个转了钱过去。 最后一笔款项刚刚汇过去,那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纪衡的声音懒洋洋的透过听筒传过来:“茵茵,怎么突然把钱还了?我当时说不急着要你还的。什么时候秋姨的病完全好了,你什么时候再还给我就好。” “我妈妈很快就出院了,没事的,剩下的就是好好修养,”听到纪衡的声音,她语调微微上扬,“衡衡,你离婚官司打完了吗?我之前一直在忙我妈的事情,也忘记问你这件事怎么样了。” “搞定了,那个贱男人的房和钱都归我,”纪衡说到这里,眯着眼睛笑了笑,“对了茵茵,过几天我要回国一趟,上一次你不是问我湖山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吗,这几天我正巧打听到一套。我一个远房表姑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她要出国了所以想把房子长租出去,等回去以后我带你去看看房。” “好,等你回来再说。” “不过茵茵,”纪衡的声音忽然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如果被贺知延知道你在计划离开平江,他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驱逐 “贺总,到了。” 乔裕向后看,轻声提醒了一声。 贺知延正闭目养神,这三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总共不超过四小时,现在太阳穴似乎在一跳一跳地鼓动。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抬眼看向车窗外。平江和湖山交界的几个村庄靠近规划的地铁线路,附近正在施工。 司机将车开进其中一个村庄的大路,在靠近路边处停了下来。贺知延扫了一眼没有任何来电和信息提示的手机,攥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气。 从他出差到现在正好是七天时间,芜茵没有打来一通电话,发来一条信息。 刚在一起时,她起码会发一条信息来。 想到这里,他沉默一秒,将手机翻了过去。 乔裕拿着文件袋下了车,和从后车中下车的保镖一起走向了村头第一户人家。附近狗吠不止,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带,轻轻叩响了房屋的大门。 铁门在叩击下发出沉重的响声,大概五六分钟以后,里面的人才打开门缝儿探出一个脑袋,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找谁?” “您好谢先生,您之前未归还的贷款经过债权转让到了我们公司,我们在审核确认资料时发现您的亲属关系似乎很特别,”乔裕笑了笑,“谢先生,您的姐姐是芜茵小姐是吗?如果您愿意和我谈谈,那么这笔贷款可以一笔勾销。” 院子里看起来很久没打扫过了,乔裕扫了一眼,跟着男人进了屋。 邬立梅将茶端给乔裕,看着一旁西装革履的两个保镖,紧张地攥紧了手。 要不是谢堂暄这个败家子赌博借了一百多万还不上,她不至于卖了城里的小房子搬回老家来住。谢堂暄自知理亏,半天没吭声。直到邬立梅出声提醒他,他才看向坐在对面的乔裕,轻轻咳了一声:“那个……您刚刚说贷款可以……” “是这样的,谢先生。只要您和您的母亲承诺离开平江市,这笔贷款可以由我个人代偿,您只需要在协议上签个字就可以了,”乔裕将一份合同放到他的面前,“您可以详细看看协议的内容再做决定。” 谢堂暄还要仔细看协议的内容,被邬立梅一把夺了过来,她没有思考对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马上拿起了笔,飞快地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几天催债的天天上门,她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只要现在能把债务还清哪怕是把谢堂暄这个败家子卖了都行。 乔裕微微一笑,将钢笔收了起来:“谢先生,您不用再担心这笔贷款的偿还问题了。不过同样,希望您和您母亲能在一周内搬离平江市。” 谢堂暄怔怔地看着他,犹豫着问出口:“这种协议有法律效力吗?如果我不搬——” 乔裕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面不改色地点头:“我这里有一些谢先生应该不希望流传出去的视频文件,假如谢先生执意这么做,我们恐怕也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现在您签了字,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您也不希望我们把事闹到那种地步对吗?” 谢堂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母亲,咬紧了牙关。 “谢先生,合作愉快。” 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乔裕和保镖走出大门,随后踉跄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田间道路凹凸不平,他跑的步子很急,跑到那辆车前时不得不大口喘着气。车子附近的保镖精准地将他拦在离车门半米远的地方,他急切地又喘了几下,抬头看向车内的人。 车窗在此时缓缓降下,他看向里面坐着的人,发青的嘴唇抖了抖。 他和邬立梅上一次去芜茵家里要钱的那几天曾经看到过这辆车。而上个月他打电话向她借钱时,电话里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他对上贺知延的目光,手不禁抖了抖,缓了半天从中挤出两个颤抖的字:“……姐夫。” 这两个字似乎让车里的人神情稍微缓和了一分,他没说话,只淡淡瞥了谢堂暄一眼,随后按下了手机上的转账确认键。谢堂暄口袋里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他知道那是什么,神情呆滞片刻,正要说什么却因贺知延的声音止住。 “一周之内,和你的母亲一起离开平江。” 他言语简短,似乎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的打算。谢堂暄看着已经发动的车子,又怔了两秒,随后一把按住了马上要升上去的车窗。他的手压在车窗上,向里对上贺知延的眼睛,声音依旧在发抖。 “你会对我姐好吗?” 乔裕正要下车阻止,被贺知延的手势止住动作。司机在他的示意下将车窗又降下一半,贺知延侧头看着窗外这个一身狼狈的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 “在被芜秋女士收养之前,芜茵似乎先是被你母亲送养给了你们隔壁的邻居。听说这户人家经常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打骂,又何况是收养的孩子。这在这个村子里不是什么稀奇事,你应该也很清楚。” “所以在你母亲打算将她送养的时候,你怎么不对你的邻居这样问,”贺知延微微抬眼,重复着他刚刚的话,“——你会对我姐好吗?” 谢堂暄的动作蓦然僵住。 车窗缓缓升了上去。 乔裕看着手机里那两个男人交缠的视频截图,侧头看向他:“贺总,那这个视频还要不要……” “发给他的未婚妻,”贺知延闭上眼睛,向后靠向车座,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做利落些,别留尾巴。” 比较 上午别墅区的安保人数减少了一些。 在别墅门口值守的保镖将门禁卡还给了芜茵,她往外走时正想着因为什么,乔裕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贺知延大概会在今晚七八点钟回到平江。不过他在不在也不妨碍她什么,她简短地回了这条消息,马不停蹄就去了最近的超市。 纪衡回国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她得提前买一些可用的食材。芜茵照着自己的菜单将大盒的牛肉和五花肉放进购物车,蔬菜区的尖椒恰好在打折,她精挑细选了几根尖椒装进塑料袋。 超市这几天的蔬果大打折,水果区促销的声音勾着她往那边走,她左右看了一圈,在看到上面的价格时伸出去准备挑水果的手又缩了回来。 过年发的奖金一多半都还给了亲戚,剩下的钱还要保证芜秋出院以后的生活。她瞥了瞥价格牌下面圆滚滚的橙子,转而称了一旁便宜的苹果。她将所有称重的蔬菜水果都放进购物车,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回复纪衡的信息。 说起来纪衡的生日也快到了,她上一次说今年想换换穿衣风格,也尝试一下穿长裙的感觉。芜茵想了想,提着结好账的食材走出去存到了物品储存处。 超市旁边有一家大型商场,她只来过一两次,还没在里面买过衣服。 芜茵从扶梯上了二楼,第一家服装店正对着门口的衣服是一条米色长裙,按理说现在正是卖冬款的时候。 芜茵上前看了看,一旁的导购马上跟上去,稍微提了提长裙的裙摆给她看:“女士,这是我们女装今年刚上的春款,需要我为您取下来试一试吗?” 纪衡的身材和她差不多,只要目测她能穿上,纪衡穿着肯定也合适。芜茵看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随之点了点头:“不用试了,就把这条裙子包起来吧。” “好的,您看您还有没有别的想试的?” 芜茵原本要摇头,目光冷不丁看向不远处模特身上的一件卫衣。另一侧的导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开口道:“女士,要看一下卫衣吗?冬款男士卫衣正在打折,您可以过去仔细看看。” 纪珩爱穿卫衣,平时在警校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芜茵给他买的衣服他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穿。她跟着导购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卫衣的衣袖,恍然间想起他穿着卫衣的样子。而贺知延平时大多时候都穿西装,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会穿家居服,好像从来没看到他穿过这种休闲类的衣服。 她看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犹豫了几分。 贺知延大概率也不会穿得惯她买的衣服。 “女士,您是买给谁穿?您说一下身高,这款卫衣的尺码很全。” “身高……大概一米九左右,体重就是正常体重。” “那这件正好合适,”导购将卫衣又向她眼前凑了凑,见芜茵在看吊牌,不禁道,“女士,这款现在的折扣力度很大。” “好,一起包起来吧,”芜茵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我刷卡。” 乔裕听着保镖在那头的汇报,如数将内容转述给身旁的人:“芜小姐刚刚从商场回来,贺总,我们要先回别墅吗?” 工作还有一大摊子事,贺知延先去别墅是为了谁乔裕也清楚。不过他并没有挑明,只是示意司机向别墅的方向开去。贺知延紧闭着眼睛,闻言看向乔裕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乔裕上午给芜茵发过去的信息。 芜茵只回了一个字。 “好。” 上一次他出差回来时,芜茵搂着他的脖颈,一面说着给他做了什么饭菜,一面温声软语地说想他。他被她两三句话哄得昏了头脑,没仔细思考为什么一个想他的人会几天都没有一通电话,直到发现那本日记。 他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了一声。 乔裕不知道贺知延的脸色为什么忽然奇差无比,只得轻咳了一声,看向司机低声道:“车速稍快一些。” 十点钟,卧室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贺知延一边解开衬衫顶端的两粒纽扣,一边轻轻打开了卧室的房门。床头灯的光线柔和,静静地洒落在床上,照出了床上人的身体轮廓。 芜茵裹着被子靠在里侧睡,似乎有意为他留出了外面的位置。他盯着她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看了几秒,无声地转过身打开了衣柜。 既然芜茵懒得搭理他,他又何必去贴她的冷脸。 他将里面的睡袍拿出,正欲转身去浴室,目光陡然落到挂在睡袍旁边的灰色卫衣上。他留在别墅的衣物大多都是西装和居家服,没有一件类似于卫衣的衣物。 他低头看向卫衣的领口,想起乔裕说起今天芜茵去过商场。 她买的是男款卫衣,不会自己穿,又挂在了他的衣柜里。他解衬衫纽扣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缩在被子里的人。 原本打算拿着浴袍出门的动作就此止住,他坐到床边,略微俯身将她从被子里面向外捞了捞。 芜茵刚睡着没多久,迷糊间感觉腰间多了一只手。他坐在床边,一伸手过去手掌就能勾起她的腰。 她不由得睁开眼睛,黯淡的光线下贺知延的脸正在眼前。芜茵呆了几秒,没等开口问一句,脸蛋就被捧起来。他把人抱起,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脸颊,环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几分,硬是把她掐醒了。 “茵茵,柜子里的卫衣?” 芜茵睡的好好的被晃醒,一时间还没缓过来。现在他的声音像是从天际发出来,隔着一层薄膜传到耳朵里。 嗡嗡的。 她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衣柜,声音停了停才缓缓道:“买给你的,你不要的话我再……” 她的话没有说完。 贺知延的手从她腰间向上,微冷的吻在瞬间落下去。床跟着晃动一分,他不知不觉间扣紧她的腰身,舌尖顺利地顶开她的唇舌。 空气中仿佛拉开了一条线,牵连着彼此的身体,芜茵的唇蓦然被堵住。他单手压住了她欲抬起的手臂,舌尖强势地、缓慢地向里顶进,勾着她的舌发出暧昧的水声。 她唔了一声,耳边的声响被骤然放大,薄荷的气息在口腔中迅速蔓延。 贺知延不知道用哪只手掀起了被子钻了进来,急切的吻从她唇瓣移到下巴。芜茵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堵的脸颊通红,刚得了一点喘息的时机,唇便被再度衔住。 身上的人好像恨不得将她嚼碎了吞下去。 “想我吗?”他低头,声音有些哑,指腹按向她的唇角,“宝贝。” 芜茵气都喘不匀,一只手挡在胸前,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脸。 又是这样的眼神。 芜茵看他的眼神总是这样,兴许伪装成温柔可欺的样子是她的拿手好戏。只有看着他的眼睛时,她眼里的情绪才会生动一些。 他像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动作猛然停下来。 有什么值得激动的,芜茵说不定是想起了纪珩才会买衣服给他,这样的事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她平时对他的工作和生活漠不关心,怎么会突然买一件衣服给他。大概她是想起了纪珩穿这种衣服时的模样,才顺手买了一件差不多的,所以他激动的样子在她眼里不知显得有多可笑。 他神情在瞬间冷下来,缓缓地松开手站起身来。 芜茵挣扎的动作还未来得及施展,他就蓦然停了手。她怔了怔,提起自己睡裙的领口,不解地看向他垂下的手臂。 衣柜的门还开着,他沉默着转过身准备关上柜门。卫衣底下的吊牌反光,他下意识看向吊牌上的数字,准备关门的动作便停住。 记得之前乔裕调查后说过,芜茵过得很节俭,平时都不舍得多买一点东西吃,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从来没见她给自己买过衣服。这样相比,这件卫衣的价格已经远超出她平时的消费水平,之前她好像从来没给纪珩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他沉默片刻,解开了衬衫袖口的两粒纽扣,一言不发地将卫衣挂好,转身坐回了床边。床头的灯光闪了闪,他侧过头看向一脸茫然的人,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吧唧”一声,吻又落到了她的嘴巴上。 ? 芜茵还在想他为什么突然脸色变冷,猝不及防被猛亲了一口,动作停顿了两秒,抓着被子的手渐渐收紧:“你怎么了?” 胸针 从女子大学的宿舍楼上能远远望见公安大学的操场。 芜茵被异校的高中同学拉到阳台上,听到那边操场传来响亮的口号声。现在是冬天,外面的气温将近零下,公安大学的学生正在冬训。站在这里往外看,能看到一排排未穿上衣的肉体——各个肌肉结实,芜茵看的脸热。 也不知道纪珩冷不冷,不过他身上总是热的,应该不会冷。 芜茵从同学那里出来,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再过几分钟就散训了,周六晚上可以报告外出。她等了没几分钟,校门口就冲出一个人影。 纪珩从校里一路冲到门口,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果然正在不远处站着,一股劲儿跑过去就将人抱了起来。 芜茵手里提着的袋子险些被晃掉了,她拍拍他的肩,纪珩这才将她放下来。他刚刚赤着上身训练完,身体还是冷的,因为急忙冲了个冷水澡,连头发都没擦干。 芜茵抬手摸到他袖口的湿意,眉先皱起来:“怎么不擦干,冻着了怎么办?” “没事茵茵,我身体这么好。”他低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先是弯着腰嗅了嗅。听纪衡说最近有一个喜欢喷很多香水的男生追芜茵,每次都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告白,得赶紧闻闻有没有那个男人的香水味。 好在闻了半天只有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他安心地用额头蹭了蹭芜茵的脸颊:“茵茵,明天我去你学校,纪衡说有个男的老是骚扰你。”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你不用再跑一趟,”芜茵用纸巾擦了擦他的头发,轻声道,“你整天往我那里跑,我担心有人说你违反纪律,你们学校不是进出很严格吗。” 听到芜茵这么说,原先那双还算雀跃的眼睛立刻增添了一分不满。不亲自去看看那个男的心里老是不痛快,今天训练的时候都在想着这事儿。 芜茵侧头看他的眼睛,不用想就知道他又要开始那老一套——不答应他,他会就这么磨着,他会早晚磨到她答应为止。 需要赶紧哄一哄。 “这个,明天试一试吧。”芜茵将手中的购物袋递给他。 纪珩坐到花坛边,抬手把芜茵抱坐到他腿上。购物袋里看起来是件衣服,他一只手打开,卫衣的帽子便抖了抖。上一次和芜茵逛街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句最近想再买一件卫衣,今天就收到了一件新的。 他眼眶一热,吭了一声,猛地将她勒到怀里去:“茵茵,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没到一百块,给什么给,”芜茵被他的反应逗笑,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你送我的东西那么多,我送你一件卫衣,你就和我论起钱来了。” 纪珩点点头,贴着她蹭了蹭,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谢谢宝贝。” 突然这么肉麻。 芜茵叹了口气,看他快把头埋到了她胸前,连忙伸手捧起他的脸。纪衡说对于纪珩这种有严重分离焦虑症的男人,需要认真参考《大型犬饲养手册》,当他感到不满时,只要哄哄他,另用一件事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果然有奇效。 “茵茵,一个周见不到你,”他声音忽然变小,在冬夜里却十分清晰,“我好想你。” “茵茵,一个周没见,我很想你。” 轻轻的吻落到唇边,芜茵看着刚刚还冷着脸的人——他已经坐回了床上。贺知延掀开被子,在她枕侧躺了下来,顺手也将她拉到怀里。芜茵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稍微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察觉到她拉远的距离,他身体未动,手臂一勾再度将她勾回来。 “不好意思,茵茵,忘记纪珩才是你男朋友了,”他声音一凝,在她耳边顿住,“我现在算第三者,想抱你得先经过你的同意。” “……” 贺知延的醋言醋语她已经习惯。芜茵毫不在意,闭上眼睛,索性就枕着他伸过来的手臂侧躺下来。刚要向前移动,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块坚硬的异物。芜茵被硌的疼了一下,伸手将腰下的东西摸了出来。 一枚胸针。 银色的胸针呈鹰的形象,展开的双翅纹路细腻,在灯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大概是刚刚和贺知延拉扯时掉到床上的,还好是单面朝下,不然扎到谁都不舒服。 芜茵戳了戳他的手臂,将胸针放到他的手心里:“你把这个收起来。” 往常在床上想吻芜茵,每次伸手过去只能摸到她枕下的《行测6000题》,今天倒不一样,手里先摸到她放过来的胸针。 贺知延将胸针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见芜茵还睁着眼睛似乎是好奇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鹰的图案是集团的形象,这枚胸针只有特定的几个人有。茵茵,你想要的话这枚可以送给你。” 芜茵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摇了摇头,正欲闭上眼睛,忽然想起赵聿时的话。 第一次在咖啡厅和赵聿时见面时,谈话的结尾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提起白鹤山车祸现场散落的物品。大巴车爆炸起火,将很多遇难者的个人物品都烧毁了。只有一枚银色的胸针例外,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原地。 后来这枚胸针在第二轮物证整理时,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了。 前夜 纪衡从医院出来在路边站定,冲着着对面招了招手。平江二月份还是这么阴冷,让人冻的直打哆嗦。 芜茵挂断电话,抬头就看见马路对面的人,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纪衡上前几步一把揽住她的手臂,抬手搓了搓芜茵的手:“茵茵,怎么不戴手套?” 几个月没见,刚刚打过离婚官司的人看起来精神尚可。芜茵也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将手伸到了她的大衣口袋里:“没事儿,快和我说说,你的官司怎么打的。”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到停车场芜茵才看到纪衡换了一辆新的奔驰,看起来是刚刚买的车。她示意芜茵系好安全带,看了一眼后视镜:“谁让他出轨的证据确凿,他后来自愿把财产都分给我,早这样连官司都不用打。” “刚刚给秋姨找的护工做事还算细心,所以秋姨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从前夫那里分的财产足够我躺平十年八年了。秋姨的事我管着,你先忙着房子的事情,”纪衡又补充道,“再说你现在就把秋姨接走,免不了贺知延会起疑心。秋姨在平江反而会让他放松警惕,你不是也说吗,等他这一阵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到时候我再把秋姨送到你那边。” 车上的音响播放起极有韵律感的爵士乐,纪衡跟着音乐轻轻点着头,侧头看了一眼芜茵。 芜茵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起来心事重重。纪衡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芜茵像是在等谁的消息回复。 “茵茵?” “是这样没错,就是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妈妈了,还要麻烦你,”芜茵回过神来,神情里带着些歉疚,“衡衡,谢谢你。” “谢什么谢,遇到这种困难,你不找我还能找谁?”纪衡笑了一声,“茵茵,我们之间别谢来谢去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房子的事情就已经够麻烦纪衡了。 纪衡远房表姑的那套房子,介绍的内容从照片到视频都拍的很详细,房子大概一百二十平,当初的装修也很好。纪衡的表姑把所有的家电都留在了房子里,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对租客的要求就是只要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就行了。 “前天你让我买的床上用品我已经提前去给你换好了,你不用带太多其他的个人物品,先躲上三个月再说,”纪衡夹起一支烟,“不过你最好是也确认一下贺知延是不是对你只有一阵子的新鲜,如果他坚持要找你,那个地方呆不长。” 见芜茵没说话,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对他来说,查一个人应该还算容易。这三个月你就先不要找工作了,准备考公考编吧——等到他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国家公务人员了,就算想怎么样也会受到限制。” 纪衡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茵茵,你看过那种‘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小说吗?” “等到贺知延的助理找到你时只能回去告诉他——‘贺总,夫人她已经考公上岸了?’。” 纪衡之前是小说编辑,估计已经博览群书,芜茵被她逗的笑出声来:“他不会找我那么久的,可能过几天就忘记这件事了。” 现在贺知延无非是觉得自己竟然成为了别人的替代品,为此感到暂时的不快和难受罢了。芜茵倒也没幻想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且不说巨大的现实差距摆在这里,就说起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他们都不适合做一对恋人。 纪衡不置可否,将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些:“上一次贺知延找我问起你的生日礼物时,我觉得他应该是个靠谱的人,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倒是蛮出乎我意料的,我原来以为像他那个位置上的人会万花丛中过。” “亭抒是说过他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的事情,”芜茵声音沉了沉,“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纪衡挑眉:“那你是他的初恋啊——茵茵。” 芜茵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半天又没说出话来。纪衡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打算说什么,芜茵就是这样的脾气,对除了纪珩以外的其他人的感情有明显的感知迟钝,换言之,她不太在乎别人是不是爱慕她。 纪珩吗?那毕竟是快二十年的感情。 她将车子提速,夹在指间的烟却始终没有点燃。 “茵茵,前两天我堂妹给我打电话,说她工作室前两个月有一个奇怪的客户,”纪衡将烟含到嘴里,“咨询该怎么应对心里装着别人的老婆,这种事儿无非就是谈好了离婚呗,可是他又不肯。” “小霜?她的心理咨询室开起来了吗?”芜茵看向她,“她不是打算出国继续深造吗?” “出国读书回来还是得开心理咨询室,不如先开着看看。本来没钱开,后来多了一个大股东,要不然也开不起来,“纪衡道,”我的意思是执着的男人也很多,就像我堂妹的这个客户一样。茵茵,你还是早做好其他的打算,比如这期间被他找到该怎么办。”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响起,芜茵连忙低头去看,但只是一条推销短信。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这条短信随手删掉:“这几个月我会小心躲着的。” “等谁的消息?”快到目的地,纪衡看了一眼前方的路牌。 “我有点事想问一下赵聿时,但是给他发过去的短信他一直没有回,”芜茵皱了皱眉,“所以有点着急。” 玩够了吗 芜茵回到别墅时差不多晚上九点钟左右。今天出门前她已经说过是要和回国的朋友聚会,所以这一天贺知延都没再打电话问过。其实她半路还偷偷回了一次自己的家让纪衡把一些个人物品带到湖山的新房子里去。 下楼之前起码在楼上观察了二十分钟有没有像乔裕一样的人在跟踪或蹲守。 纪衡把她的包放进后座:“贺知延真的有这么神经?还会派人跟踪你?” 芜茵想这也不好说,毕竟有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乔裕能掌握她的行踪。 在别墅的最后一晚,应该也是未来半年内和贺知延见的最后一面。芜茵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才推门进去。贺知延正在桌前看文件,抬头看到芜茵进来,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你明天有安排吗?”芜茵试探着问了一声,“明天我要回一趟学校,可能要呆半天左右,白天不在别墅。” 昨晚贺知延说过明天要开会,估计他一整天都不会在别墅里,芜茵是有意这样问。 “我让乔裕送你。” 贺知延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抬臂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芜茵没做挣扎,被他抱着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桌上从左到右都是各种文件和设计图,她快速地扫了一眼,被他抱到了腿上坐着。 “不用,下午我朋友要和我一起吃饭,正好让她送我就好,”芜茵摇头,“乔助理每天那么忙,就别让她为我的事费心了。对了,昨天你说明天开完会有饭局,大概到几点?我让阿姨少做一点饭。” 话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一下:“……饭局有女孩吗?” 贺知延原本左手抱着她,右手翻开了文件的一页,闻言手中的动作都停下来。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摩挲一下,拿着钢笔的右手停顿在文件上方。他试图去看她的脸,向下却只能看到她低着头时更加明显的、长长的眼睫。 芜茵之前别说会关心他的日程安排,就连他的私人行程都毫不在意,更别提会在意饭局上有没有其他女人。 她对他的任何事基本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 事出反常。 难道芜茵瞒着他把这幢别墅过户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不算什么。 “晚上八点左右,不用等我吃饭,没有其他女人。” 贺知延将文件和钢笔都放了下来,将芜茵向怀里抱了抱。她坐着的位置本身再向前就有些尴尬,现在被他紧紧抱着,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隔着裤子压到她睡裙底下。 芜茵咳了一声,脸虽然靠在他肩侧,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 贺知延原本从睡裙底下摸进去的手便停在了原处,手下的肌肤滑腻,他指腹按着她的腰侧,十分沉重地向下按了按。 现在只允许芜茵兴致来了坐在他身上磨蹭,她不想的话,他不能碰她一下,碰一下就会撞上她的冷脸。 刚认识她时,她温柔地、小心地亲他的下巴,做什么都可以。 现在不演了,碰她一下她要三天不理人。 “好,不要,”他声音沉了一些,眼眸随之看向她的脸,睡裙内的手指顶着她的小腹轻轻摸了一把,“茵茵,那睡觉?“ 清晨贺知延的车刚开出去不久,纪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芜茵快速地把自己必须要带走的东西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从大门坐上了纪衡的车。 纪衡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看向屏幕上的导航:“茵茵,再到湖山界内之前,记得把手机卡拔出来。” 芜茵点了点头,将贺亭抒给她准备的新的手机卡从手机壳里取出攥到了手心里。 从平江到湖山还要开上四五个小时的车,到湖山界已经是中午。芜茵将旧手机卡拔出来交给纪衡,装上了新卡。 新房所在的小区在市中心附近,算是高档小区,绿化面积很大。纪衡的远房表姑租给她这套房子的租金比小区内其他房子的租金便宜不少,都是看在纪衡的面子上。 她跟着纪衡上楼进入房间,保洁已经提前打扫过卫生,房子整体一尘不染。纪衡将房锁密码写在纸上,顺手拉起了阳台上的窗帘。 “茵茵,路上我们换过车,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追过来,但这几天还是谨慎点,”纪衡将屋内的空调打开,“冰箱里有我昨天让人买的一些食材,这几天你在家自己做饭吃,别在外面露面。” “谢谢你,衡衡。” 芜茵舒了口气,站在新的房子里蓦然有种不真实感。 她张开双臂抱住纪衡,两个人歪倒在沙发上。 “谢什么,这几天我不回平江,就算贺知延想找我也没办法,别太担心了,”纪衡拍拍她的手臂,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你说的那位贺小姐?贺知延的妹妹,她可信吗?会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他。” “不会的,很早之前亭抒就说过如果我想离开的话她会帮忙,”芜茵摇摇头,“亭抒对我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纪衡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暂时不要和平江的任何熟人联系。辞职通知书过几天我登你的邮箱发给你们领导,你安心做你的事就好了,秋姨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我再联系你。” 纪衡不能在这里久留,所以交代完基本事项就离开了。芜茵下午把自己的东西分别归类放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卧室。现在这个时间——她看向钟表上的时针,大概贺知延已经发现她不见了。 不过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虽然暂时不能和母亲见面,但总比被贺知延关在那幢别墅里好。 她坐到床边低头,将自己包中的东西依次拿了出来。除了手机钱包这种随身物品,她只带了自己的那本日记。 日记本封面有着皮质的光泽,她忍不住多摸了一把。如果不是实在对贺知延的控制欲没有办法,她大概永远不会离开平江,这本日记的每一页都有在那个地方的回忆。 她打开日记本,正欲向后翻,手指蓦然触摸到了日记本最后一页的硬物。 一种陌生的惧意瞬间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手指有些僵硬,慢慢地翻起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纸上粘了一个透明的插袋,黑色的卡片静静地躺在插袋里。 贺知延的黑卡,她在书房的桌子上见过。 芜茵的手指不禁有些发抖,即使空调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她沉了沉气,将那张卡片拿了出来,黑卡下方还迭有一张金色的储蓄卡。插袋上方的便签上是熟悉的黑色笔迹,写着几位像是密码的数字。 贺知延是什么时候把它们放进来的——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正要打电话给纪衡,手机屏幕便蓦然亮起。屏幕上跳跃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她将两张卡放到一边,低头把手机移到耳侧。 电话接通的一秒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之清晰地传了过来。 “茵茵,逃来逃去的游戏还好玩吗?”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语调在瞬间慢了下来,“玩够了吗?乔裕在楼下等你。” — 发大疯预警。 憎恶 贺知延挂断了电话。 电梯缓缓上升,他望向光亮的电梯门,反光的门上映出他的脸。 他在冷白色的灯光下看向自己的眼睛,像第一次发现芜茵的日记后审视自己的眼睛那时一样——简直是令人憎恶的一双眼。芜茵对上那双与之相似的眼睛时会用怎样温柔的目光注视,想想就让人心生厌恶。 可是如果没有这双眼睛,他甚至留不住芜茵一秒。 芜茵怔怔地看着灭掉的手机屏幕,怔了几秒以后她迅速起身走到阳台上,拉开了遮掩的窗帘。只见楼下果然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乔裕正站在车前,一边打电话一边向上望。 窗户没有关严,冷风从窗子的缝隙里向内钻,芜茵随即低下头将窗帘拉了起来,口腔中却仿佛灌满了割人的风。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门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她猛地抓住了手中的手机,却只听门外传来“嘀”的一声。 门锁密码输入成功后的声音。 阳台门不能锁,而且锁上也坚持不了多久,没有什么意义。芜茵从阳台上走出来,外面的门恰好弹开。她向前走了两步,昏暗的房间里玄关处的声音窸窸窣窣的。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门口的光,来人随手关好了门,像进入自己家一样自然。 芜茵看向玄关的阴影,入门处顶部的灯泡刚好坏掉了,她难以看清来人的脸。然而在客厅微弱的灯光下却可以看清卫衣的下摆,深灰色的卫衣似乎刚刚摘掉吊牌,穿在他的身上,身影便开始与她记忆里那个人重迭。 她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鬼使神差般,她向着玄关的方向走近几步。 她向上看,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在阳台上吹到的冷风似乎现在才开始让人觉得寒冷,她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看着眼前的人靠近、再靠近。贺知延摘下卫衣的帽子,脚步终于落到客厅的光影处。 他低头看着似乎正在发抖、但是强作镇定的人,平静地坐到了她身前的椅子上。 “茵茵,看到我很意外吗?” “还是看到我,以为是你的纪珩?” 他声音出奇的平静,仿佛并没有因为她的隐瞒和逃跑感到生气,也像是对她的计划了如指掌。芜茵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手机被他抬手拿了过来。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赵聿时“三个字,随手将电话挂断。 芜茵本来要出声阻拦,然而话到嘴边仍旧吞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让她感到恐惧,就像那本日记第一次被贺知延发现时那样。虽然事实证明,惹怒贺知延的后果也不算太严重,但如果结果是变本加厉的囚禁—— 贺知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打开芜茵的通讯录,看向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次数。赵聿时的号码旁边标着一个白色的“6”的字样,这证明最近半个月他们起码通话了六次以上。 而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芜茵给他打去的电话都少之又少,远比不上这个叫赵聿时的人。 怎么又是一个男人?芜茵身边怎么有这么多的男人? 芜茵的同事、霍逐、陆砚怀再加上一个新来的赵聿时,他怀疑还有什么地方存在他不知道的男人。他放下了她的手机,不禁抬头看向她的眼睛:“茵茵,你最近有什么必须要和刑警联络的事情吗?” “赵聿时是我的朋友,”芜茵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一顿,“就是朋友而已。” “朋友?陆砚怀也是你的朋友。纪珩好像一开始也是你的朋友?你有和朋友谈恋爱的习惯,”贺知延缓缓转动着她的手机,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忽地笑了一声,“茵茵,你到底还有几个这样的朋友?” 芜茵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好像要被抽干了,她看向自己的手机,几乎是硬着头皮直视他的眼睛:“这是我自己的事。” 贺知延并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生气,反而继续笑了笑。他看着面前的芜茵,将她的手机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茵茵,知道我为什么能找过来吗?你们甚至中途换了一辆假牌照车,按理说我是找不到你的对吗?” 说到这里,他语气停顿了一下。 “你每天晚上很少看手机,基本做完题目就会洗澡睡觉。前天晚上你却在睡觉之前多看了几分钟的电视,虽然你在我进卧室的时候关掉了,但我还是不小心看到你在看湖山市的天气预报。我想你该不会打算跑吧,茵茵,我那个时候还想,你哪有这个胆子。” “我想如果你打算离开我,关于我的东西你大概什么都不会带走,但唯一会带走的就是那本日记,之前我担心你有不时之需所以提前将卡夹到了你的日记本里,我对你提过一次,但是你似乎没放在心上,”贺知延抬头道,“前天晚上我又在最后一页的插袋下面放了一颗微型定位器。” “茵茵,哪怕你心里有一点我的位置,就会想起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把卡夹到了你的日记本里,也就会发现这枚定位器。” 贺知延的双腿交迭,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定位器的信号红点在鳞次栉比的灰色高楼图像信号中异常清晰,他关掉定位软件,抬头看向芜茵强作镇定的脸,声音忽而又缓下来:“入门密码?那更好猜了,纪珩的生日。” 追踪她的每一步仿佛都在验证,她有多爱纪珩。 “茵茵,我现在比你更了解你和纪珩的回忆,”他挑眉道,声音仍然平静,“你们第一次吃饭,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告白,他给你做饭、洗外套,你给他买生日礼物,准备惊喜……这些事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他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芜茵面前的所有光线。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也像喜欢他一样,把你的喜欢分给我一点?” 争辩 芜茵的唇忍不住颤了颤,她下意识想逃,可是面前的人将她挡的死死的。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他看向桌上放置的剪刀。芜茵下午用它剪过窗帘上的扎带,他放下自己的手机,随手将剪刀拿了起来。 当初那把银色餐刀让她记忆深刻,芜茵回过神来,想要先他一步将剪刀拿走,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贺知延低头,指腹顶开她攥紧的拳,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顶开,把剪刀握到了她的手心里。 他躬身握紧她的手,强硬地将她手中的剪刀向上,锋利冰冷的刀尖悬空顺着他的脸颊上移。芜茵倒吸一口凉气,向后用力的手被他死死握住。漫长的拉锯战开始,贺知延的手掌紧紧压着她的手,将自己的脸向前凑了凑,刀尖缓慢地悬停在他的眼睛前方。 芜茵的汗珠几乎要和眼泪一起滚下来,她低头剧烈地喘了口气,手掌便被握得更紧。 “茵茵,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跟我回家,”他语气停了停,另一只手拨开她颊边的发丝,“或者毁了我的眼睛。茵茵,反正你也不喜欢这双眼睛了不是吗?” 他用另一只手捉起她的右手,让她指腹足以触及到自己的脸颊。她手指微缩,随即被捉着触上他冰冷的皮肤。 他闭起眼睛,眼睫颤动,捉着她的手指抚摸自己闭紧的双眼:“茵茵,这双和纪珩这么像的眼睛你都不肯要了,你还要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向她的脸。 纪珩那时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说茵茵,别离开我。 她霎时间有些失神,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贺知延动作一顿,随即握紧她的左手,剪刀的尖端猛地向前刺去。芜茵几乎要叫出声,手腕拼命向后一挣,刀尖从他眼下的皮肤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伤口处瞬间滴出一颗豆大的血珠。 “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她身体蓦然脱力,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液体从她的颊边滚下,手中的剪刀也应声掉落。 贺知延因为长时间紧握的手轻轻颤了颤,僵硬地垂到了身侧。他只停顿了几秒,看向她瘫坐在地的身体,随后弯腰向她伸出了手,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乔裕耐心地在楼下等着,终于等到贺知延的身影。他看向他怀中抱着的人,低头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将车门打开。贺知延将芜茵放到车内,从另一侧上车,紧靠着后座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茵茵,作为这次的惩罚,半个月内你不能再用你的手机。”他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手机放到一旁,低头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眼下的伤口。芜茵的手指还有些颤抖,她紧紧抓住自己毛衣的袖口,声音忽然抖了抖。 “他不会这么对我。” 这句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或许还会痛一痛,但比起一心软就让芜茵逃之夭夭的滋味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贺知延面不改色地用手帕掩住伤口,另一只手探下去抚摸她的脸颊:“茵茵,你爱他,所以他不会这么对你。如果你不爱他,他也会像我一样这么做。” “那些勾引你的男人都是这样,只是你给了他们好脸色,他们才会用你察觉不到的手段接近你,”贺知延一边说一边低头,“茵茵,男人都是一样的。” 见芜茵不说话,他又笑了一声:“觉得我侮辱纪珩了?” 芜茵移开挡住自己视线的手臂,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她颊边的泪痕还没干,目光却陡然间坚定起来:“纪珩不是这样的人。” “哦?”贺知延轻哼一声,声音随之慢下来,“所以茵茵,我不是在学吗?纪珩能做的我都能做到。” 芜茵觉得继续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她避开他的目光:“我们已经人钱两清了,你没有理由继续囚禁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茵茵,你说话要公平一些。你欺骗我的感情,我为什么不能限制你的自由?”贺知延皱眉,反问道,“你是老师,应该更清楚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的道理。我只是初步限制了你的自由,没有逼迫你做任何不情愿的事,这已经是相当宽容的处理了。” 从刚刚开始胸膛里就似乎聚着一口气,她整个胸口都在发麻,芜茵不得不暂停辩论低头吸气。 “况且你觉得自己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是单纯觉得不自由,还是困在我这里不方便你去找陆砚怀之类的朋友?“贺知延慢慢道,咬字忽然重了几分,“你的朋友那么多,你每出去一次就交一个男性朋友,我该怎么办?” 原来世界上还有比教听不懂的学生更痛苦的事情。芜茵大脑放空了片刻,目光缓缓聚焦到他的脸上:“我做错什么事了,你一开始说只是你情我愿的……包养,没说必须要——付出同等的感情。” “是吗茵茵,”贺知延耐心地低头,“茵茵,在我们相处的几个月里你不止一次因为我和纪珩相似而说过喜欢我,所以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欺骗了我的感情,却要求我要大度从容地允许你离开,这对我公平吗?” “我以为你只是需要一个情人,我不知道你会对这段感情认真……况且你从来没说过我们是恋人的身份,我认为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对?” 芜茵即使着急,语气也是缓缓的,只是被贺知延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此时的声音急了一些。 “没说过吗——我不止一次介绍过你是我的女朋友,“贺知延轻声道,声音平静,”茵茵,我忘记了,一直到上个月你都认为纪珩才是你的男朋友,所以你会忽略我的话也很正常。毕竟在你看来,我确实是第三者的身份。” “……” “茵茵,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既要防着你的各位朋友,又要模仿你的男朋友,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瞬间也很正常,”贺知延将沾着血迹的手帕迭起,“所以茵茵,下次别再逃了。即使你拿着护照想逃去国外,我只要想干涉,你就过不了海关,没有必要让事情变得这么麻烦。” 嫂子 贺亭抒将车从半山别墅开了出来,隔着江岸从桥上看,那片区域灯火辉煌。她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略微发烫的侧脸,随手将贺知延打来的电话挂掉。要是刚刚林念蓉的巴掌扇过来时,她还手就好了,不过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真这样做,不知道贺知延会不会更急。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发烫的侧脸被车子内饰灯光映的微红。 车子疾驰在大桥上,她略微探身从副驾驶上拿起冰袋,两根手指夹着冰袋将它挪到自己的脸侧。到沉蔚之那里时脸上的热度已经消散不少,她将车开进别墅,沉蔚之恰好在门口等她。 订婚以后一个周起码要用三天时间过来应付一下,她拎着包将它挂到沉蔚之伸出来的手上,正欲按照惯例拥抱他,他身后的门中却透出一丝光亮。 年轻男人的脸恰好在此时探出来,他手撑着门,身体被淡淡的月色包裹。 那双眼睛在贺亭抒身上痴迷地上下扫视一圈才定格在她的脸颊上。 贺亭抒准备拥抱沉蔚之的手在空中僵了僵。 “沉哥,亭抒回来了?” 方序意从门后走出来,微笑着看向她的脸。 “没大没小,你现在得叫嫂子了,”沉蔚之笑了一声,回头拍了拍方序意的肩,“亭抒,我下午和序意谈事情一不小心就谈到现在,他今晚要留宿,所以我们正等你吃饭呢。” 方序意闻言眯了眯眼,随后看向贺亭抒,微微张口:“嫂子。” 怪异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到了身上,贺亭抒看他这副乖巧好弟弟的样子,手掌不禁有些发麻。她勉强地点了点头,走在了沉蔚之前面:“我不太舒服,先上去睡觉了。蔚之,客人就交给你了。” 沉蔚之和她一直是分房睡,所以每个周过得也不算特别尴尬。她到自己的房间洗完澡走出浴室,手机依旧在锲而不舍地震动。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到手机屏幕上,她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低头看屏幕上跳跃的名字。 沉默了两秒,她滑动手机屏幕接起了电话。 镜子中映出她的脸。 她和贺知延的长相过分相似了,鼻子眼睛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次芜茵和她聊天时提起贺知延偶尔的幼稚行为,她想起小时候因为两个人长得太像,贺亭抒又不肯留长发,时常被别墅的保姆认错的事情。 贺知延为了和她区别,决定自己戴假发。他戴着假发像小女孩一样的照片现在还留在她的相册里。 “有事?”贺亭抒将手机移到耳侧,语气平静下来,“你要是为了茵茵的事情和我算账就算了,我现在没心情。” 那边静默了一两秒。 “你和妈妈吵架的时候不知道躲,比我想象中还要笨一点。” 电话蓦然挂断了。贺亭抒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嘁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和沉蔚之订婚也不错,起码在这种时候还有栖身之所。她将手机关机,简单吹了下头发就回头钻进了被子里。房间定时关闭的灯光慢慢暗淡下去,她闭上眼睛,却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大概是沉蔚之,所以她没睁眼,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门重新躺好。 来人脚步轻轻的坐到了床边,他仔细端详着贺亭抒的光裸的后背,慢慢地掀起了她的被子。沉蔚之并不会一言不发地对她动手动脚,她正奇怪,猛然间意识到什么,随即手腕便被从身后捏住。 方序意钻进了她的被子,从身后将她紧紧地抱到了怀里。触摸她的手指有些颤抖,所以抚摸的动作有点迟钝。他一手压住她的手腕,一手向下摸向她的腿心,炙热的吻在瞬间落到了她的耳畔:“嫂子。” 贺亭抒被他叫得头皮发麻,低声道:“你疯了?沉蔚之还在这里。” “他去睡了,没事的,”他的手熟门熟路地摸向她空空荡荡的下身,手指灵活地来到她手背挡住的地方,“嫂子,别挡着我,你让沉哥这么摸你,我也想。” 贺亭抒咬紧牙关,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吵醒了不远处卧室里的人。方序意直起身,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未拉紧的窗帘透出几分月光,尽数落在了他的上半身上。 贺亭抒余光扫到他腹部的肌肉和线条流畅的肩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时候那个总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孩已经远远比她强壮了。 “闭嘴,别这么叫我。你发什么疯,滚出去。”她气息不稳地打开他的手,腰却被捞起来。 方序意没有说话,他只解了自己的皮带,抬手将贺亭抒的腿架到了自己臂弯。 “嫂子,别出声,会被沉哥听到的。”他有意俯下身,低头凑近她的唇畔,手指熟练地在她腿心摸了几把。贺亭抒的手臂挡在他压下来的胸膛前,绷紧的小腿刚要撤回来,按在她腰间的手便蓦然多了一分力气,骤然冲进的异物几乎将她塞满。 贺亭抒忍耐着低声哼了一声,手掌挡住了自己的唇。 方序意低头吻她的手背,久违的感觉让他闷哼一声。 “嫂子,沉哥射进去,我也要射进去,”他亲了亲她的手指,抬手抱起她的腰身,“亭抒,你不能偏心。你都多少天没和我在一起了,他要的我也要。” “你神经……”贺亭抒唇抖了抖,被撞的紧紧攀住他的肩,“快滚出去……” 方序意却在此时停下来。他借着外面的月光低头看着她的脸,手掌慢慢的抚摸上去,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亭抒,有人打你了,”他声音蓦地冷下去,“是谁?” 困局 沉闷克制的声音被隔音的门挡住。 贺亭抒歪着头去看悬在天上的月亮。一轮明月如同玉盘,月光从盘上倾泻。这几年在市区已经很少能看到这么清晰的月亮,只有在郊区时才偶尔能看到,月光会将地面照的如同覆盖一层水光一般荡漾。 她额角都是汗水,睡前洗的澡似乎白洗了。见她侧头去看月亮,压在身上的人顶的更深了些,捞起她的身体又重重地撞进去。 只有贴着她的耳畔才会稍稍有些安全感,方序意按着她的腰顶到最深处,舌尖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亭抒,你生气了?” 他不过就是叫了几声嫂子。 贺亭抒才懒得和这小疯狗计较,但确实被那几声嫂子刺激到了。隔壁就是沉蔚之的房间,他有意的越做越重,成心要把她逼出叫声来。贺亭抒没遂了他的意,嘴唇快被咬破了都没吭几声。 “亭抒,唔……你夹得好紧。”他低头亲吻她白皙的脖颈,舌尖和牙齿并重,轻轻地噬咬着那块肌肤。 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覆在她腹部的手掌正在缓慢而沉重的下压,随着他的动作,下身被顶的稳不住晃动。女上的姿势放大了身体所有的快感,他从身后拥着她,下身重重地向里撞,偏偏嘴上也不肯闲着,闷着声音一边舔一边咬。 “亭抒,让我射进去吧……你和沉蔚之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他声音一瞬间多了几分委屈,“嗯……我也想在里面,你只给沉蔚之不给我。” 听这声音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贺亭抒对他的伪装视而不见。她轻吸一口气,想要挪动身体却被一把拉了回去,重重地坐回他的身体上。快感瞬间而至,她手指都忍不住颤起来,向后寻找支撑体却只能摸到他结实的腹部。 “亭抒,是不是你和沉蔚之还没做过?” 察觉到她的沉默,他声音中忽然多了一丝兴奋。 “你都和他分房睡了……亭抒,”他亲亲她的脸颊,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亭抒,是不是?” 和方序意做爱就像打一场仗,不仅要应对他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还要承受他作为年轻男孩用不完的体力。 结束时身下的床单已经湿了个透,他一面将人捞起来用毯子裹住,一面擦拭着她腿心的液体,声音听起来多了那么几分歉疚。 “亭抒,一不小心射进去了。” 他盯着她腿心看,俯身用手指裹着纸巾去擦,却将即将要流出来的液体推了回去。 “……” 她闭紧了眼睛,声音有些疲倦,“好了,你可以滚了。” 方序意笑着眯了眯眼,平躺在床上将贺亭抒抱到了怀里。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他比贺亭抒要矮许多,只能跟在她身后,迈着很小的步子追逐她的背影。 小时候贺亭抒讨厌别人叫她姐姐,他偏偏还要一直跟在她身后、阴魂不散地叫姐姐。 从小到大不知道因为缠着她被她扇了多少巴掌,后来她终于肯正眼看他。 虽然在床上还是像以前在床下一样把他当狗使唤,但是他就喜欢给贺亭抒当狗。 月光落到她的发丝上,他小心翼翼地贴近了她的身体,看柔软的像水一样的月光在她蓬松浓密的发上流淌。现在他比贺亭抒高许多,张开双臂已经能将她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他伸出手臂垫到她的颈下,埋头到她的颈窝。 “亭抒,从现在起我要把你从林念蓉和沉蔚之那里抢过来。” 贺亭抒原本已经闭起了眼睛,闻言眼睛轻轻一动。她睁开眼睛,身后的人声音十分平静。 “我受不了你和沉蔚之那么亲密,所以不管林念蓉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们的婚约不解除我就不会松手。” 他猜贺亭抒马上要斥责他一个私生子也想干涉他们的婚约,可是这次她没有回答。 随手养的小狗十多年了都很听话,现在却学会占地盘了。 见她沉默,方序意仿佛意料之中。还好贺亭抒不是将她踹下床,他不由得离她更近,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下巴:“亭抒,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别墅花房里的垂丝茉莉最近枯萎了几盆,不知道是温度还是土壤的原因。这里的花房和半山别墅的花房相比规模要小一些,所有的花是芜茵搬进来以后才开始培育的,有很多花还没完成一整个生长周期。 贺知延坐在花房正中央两盆花之间,低头看向那个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 直到震动的声音消失,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拿起了手机。 手机密码也是纪珩的生日,他熟练地输入那四个数字,点开了赵聿时刚刚发来的短信。上一条信息是芜茵两天前发出去的,内容仅仅是一张胸针的照片。 她看起来不知道询问了什么,对方今天才给予回复,内容只有一个简单的“是”,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事关重大,见面谈。” 花房内温暖如春,他手中的剪刀却依旧冰冷,连同握着的掌心都有些发冷。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将剪下来的枯枝放到一旁,把这条短信内容重新设置成未读才回到了别墅的房间内。 芜茵正洗完澡,见他进门也没出声,不动声色地避开他走到床前。贺知延却走到了床边,将她的手机随手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声音听上去格外的平静:“有一个号码一直打过来,是你哪个好朋友?你可以回一个电话。” 想到可能是赵聿时的电话,芜茵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随后走到柜子边拿起手机,轻咳了一声:“是赵队长的电话,还是上一次珠山路凶杀案的事情。前面他说案件转移给其他警察调查了,来电话可能是想告诉我可能会有其他警察会让我协助调查,让我记得留心一下未接来电。” “哦?” “那看来还是把手机还给你更好,警方要是找不到你也不太合适,”贺知延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脸上,“茵茵,手机还给你。只要有保镖跟着,明天起你可以随时出入这幢别墅,一直到案子办完为止。” 意外 赵聿时回复完信息,发动了车子。左臂因为长时间弯曲有些发麻,他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关节,看向副驾驶:“去哪儿?我送你。” 副驾驶上的人没接他的话,沉默了几秒才看向前方:“你在利用她。” 赵聿时本来想点烟,考虑到车上还有人,拿烟的手又放回了方向盘上。从湖山回平江可以经过白鹤山的环山公路。不过这几年他已经尽可能想办法避开这条路,算起来起码有两年时间没有踏足这里了。 白鹤山形如白鹤展翅腾空,夜色中能听到山崖下河水涌动的声音。河岸两边未完工的楼房杂草丛生,几年前还是重点建设项目,现在却已经废置荒芜。 赵聿时侧头看,没有否认她说的话:“只要能接近事实,我甚至会完全利用我自己,所以更别提会利用其他人。” 说到这里,他声音停了停,看向她的侧脸:“你不是也想知道吗?你叔叔为什么会失踪——他现在是生还是死。” 纪衡声音蓦然停住,但依旧保持着冷静:“但是我不会利用茵茵。” “你怎么确定芜茵就不想知道真相呢?”赵聿时的语气低了一些,“她和纪珩已经互相陪伴快二十年了,你认为她会对他死亡的真相毫不在意吗?” 见她不作声,他继续说道:“或许你觉得她现在开启了新生活,已经放下过去了。但是如果她真的能放下过去,就不会依然还留在贺知延身边。所以即使让她利用贺知延也无可厚非,谁知道这是不是贺知延的因果报应。” 芜茵和赵聿时约好了第二天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虽然有保镖跟着,但是人基本都在咖啡馆外,不会影响他们谈话的过程。 比起之前贺知延对她的限制现在已经好多了。 芜茵确认他们都没有跟进来才落座,赵聿时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往咖啡里加方糖。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芜茵看了一眼手表,为了和贺知延出门的时间错开,她特意晚出门十分钟。如果贺知延送她过来,免不了要在路上问东问西,她不太擅长说谎,担心一不小心说错什么事。 “没事,不晚。” 赵聿时已经提前点好了她的咖啡,芜茵道过谢后才动咖啡杯,用勺子轻轻地搅开了咖啡上的拉花。 “你发给我的胸针的照片是贺知延的吗?”赵聿时开门见山,“这枚胸针和当时事故现场的胸针如果不是同一枚,就是同一批次定制的产品。” “他提起过不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胸针,好像是集团高层都会有的。但是每个人的胸针是不是一样的我不太清楚,”芜茵皱了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当年的车祸不是普通的意外,可能和白鹤山当时的开发项目有关。在车祸之前,市局经侦总队的任平戎警官已经对这个项目调查了很长时间。这个开发项目涉及到很多问题,项目的审批、建设、资金管理等很多环节都涉及到大量的违法犯罪行为,之后还出过重大安全事故,”赵聿时将几张照片放到桌上,“而且在拆迁上还涉及到一些黑社会性质的犯罪行为,但车祸以后,对这个项目的调查就不了了之了。” 提起白鹤山,芜茵的眼睫颤了颤。 “贺知延的集团虽然不仅只涉足房地产领域,但近六七年间启动了两个相关的大型项目。现在集团的董事长是他的母亲林念蓉,但是在一个项目上能出这么多问题,我不认为贺知延作为ceo对此毫不知情,”赵聿时看向咖啡馆外的保镖,声音停顿了两秒,“你当我对他有个人偏见也好,我坚持认为他与那起车祸脱不了干系。” 贺知延与那起车祸有关? 这个认知让芜茵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大脑仿佛停机一般卡住,她快速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在大巴车起火爆炸之前或许有人到过现场。他可能是要确认车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亡了,过程中不小心遗漏了这枚胸针。” 他看向芜茵。 “白鹤山的崖底有很多长而尖的怪石。我们找到纪珩的时候,一块长达80厘米的尖石从他胸腔内心脏左侧的部位贯穿,石头插入胸口以后从左胸穿出,导致了张力性血胸和失血性休克。双肺刺伤,肋骨骨折,心包部分损伤,整个胸腔内有大量的积血——” 咖啡馆内的音乐声轻缓柔和。 她仿佛看到了他躺在冰冷的崖底痛苦喘息的模样。芜茵的手指不停地颤抖,声音哽在喉头迟迟发不出来,她只得抓紧了手中的包,用喝下的咖啡堵住自己即将失控的声音。 赵聿时淡淡看着她的反应,忽然止住了话语。 “那个时候他应该每呼吸一次都会感受到一阵巨痛,但是他还是发消息给我让我今后多关照你,”赵聿时掀起眼皮,“他给你打的那通电话你没有接。后来你知道那是你最后一次能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芜茵有些恍惚。 之后的半年时间她都不敢轻易地看向自己的手机,终于在即将要尝试解脱时,他突然来到她梦里。 梦里不知道为什么听不到声音,她只能看着他焦急地做着口型,告诉她活下去。可是她已经打算松开他的手,奔向可以从痛苦中解脱的那个可能。 明明一直没来过她梦里的人,现在却突然伤心地哭起来。 他伸出手臂死死地拉住她下坠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到她的脸上。 这时渐渐地能听到他的声音。她下坠的身体被巨大的光团笼罩,那团光慢慢蔓延,将她包裹,她向上看能看到十六岁时他穿着她送给他的那件衬衣的衣角。 他说:“茵茵,别放开我的手。” 针锋 元宵节一过,市内的中小学陆续开学了。 开学之前各班班主任都忙着准备开学工作,会议开了两个小时。芜茵原本要辞职的事情也因为七天前离开平江的计划失败而暂时搁置。她处理完工作刚好是六点钟,刚出校门就看到了停在大门右侧的车,乔裕正在车下等着。 芜茵从他打开的车门前上了车,不过听说这几天贺知延工作比较忙,按理说乔裕应该没有时间单独来接她才对。 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的道路,芜茵知道这是回别墅的方向,抬头道:“乔助理,今天直接回去吗?” “是的,贺总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提前回别墅办公了,”乔裕看了一眼后视镜,“可能是前段时间天天加班的原因,贺总身体一向很健康,应该就是最近工作强度太大,所以这几天总是感到头痛。” 贺知延在家,那今晚不能再去书房了。 芜茵心下一沉,还是点了点头。乔裕见她没说什么,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刚刚张嘴又将话憋了回去。做贺知延的助理不是一天两天,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但是芜茵这种类型的女孩他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的确温柔、善良,也有一定的原则,但是说几句话就能感觉到她身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和她交流如同隔着一层薄膜,她似乎接收不到她不喜欢的感情,仿佛独立地站在情感关系之外。和这样的人生气,往往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她不在意,也不生气,让人无计可施。 芜茵到家以后先回了卧室,人果然在床上躺着。前几天因为她和赵聿时见面的事情,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一冷战又是两三天。好好的一张床非得分出两床被子,睡觉的时候他隔得她远远的,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她就在他怀里了。 卧室的灯没开,芜茵摸索着坐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灯。贺知延紧闭着眼睛,似乎因为这光亮太刺眼而皱起了眉头。 光线好像确实会加重头疼的症状,芜茵连忙伸手将灯光调暗,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 不烫。 手指的触碰让紧闭着眼睛的人睁开了双眼。昏暗的光线下仅能看清她伸过来的手,他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半坐起身来,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下班了?” “嗯,乔裕说你不舒服,吃止痛药了吗?” 难得听到她关心自己,贺知延展眉,顺手将她向怀里拉了拉,但是声音还是带着些冷意。 “今天下班怎么不用和你的好朋友赵聿时吃饭了?” 芜茵今天穿的毛衣是他手洗的,柑橘味的洗衣液香气半米以内都能闻到。他低头凑到她颈间,毛衣上清新的气息顿时窜到了鼻尖。没有闻到其他男人的味道,他手掌托起她坐在床边的腿,看向她穿着的毛呢裙。 芜茵对他的阴阳怪气置之不理,反正只要冷处理就好了。 “案子的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 “是吗?”贺知延不禁一笑,“茵茵,有点可惜吧?不能再找理由和他见面了。” 贺知延抬手将床头灯的灯光调亮一分,手掌顺着她的小腿摸进了毛呢裙里。今天天不冷,芜茵穿了一条薄薄的打底裤。他手指熟门熟路地摸进她裤子里,在即将下探的时候却停住。 往常芜茵早就推开他坐到一边了,最近几天却都默许了他的动作。 他在灯光下注视她的眼睛,像是想从中看出些端倪。芜茵也正好抬头看他,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仿佛被漩涡吸引一般,只不过注视了两三秒,目光瞬间软了下来。 意识到这种目光属于谁,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僵了僵。带着怨气的那只手剥下她的打底裤,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内裤外面。他略一抬手将她背对着抱到自己怀里,手掌慢慢地覆住她的腿心,自后方轻轻亲吻她的耳垂:“现在看不到了。” 毛衣也被另一只手向上掀开,他手指从蕾丝胸罩的边缘翘进去,撑开一个不小的空间,随后包裹住柔软的乳肉。 芜茵被捏的哼了一声,声音极其细微,要阻挡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侧过脸摇了摇头:“别弄下面。” 贺知延微微点头,却没听她的话,右手径直探向了她的内裤。芜茵平时不太喜欢湿润的环境,似乎也有点讨厌内裤湿润的感觉。他低头靠近她的耳朵,手指隔着内裤轻轻按上那片温热的地带:“弄湿了也是我洗,怕什么?” 芜茵没吭声。 他手指在胸罩内按上她的乳尖,手下肌肤滑腻,能捧起的这一团揉捏的触感太强。他单手托着她的臀让她再度坐到自己胯间,侧头含住她的耳垂:“茵茵,谁还为你做过这些事?你想离开我,难道你新找的男人就一定比我好吗?” 还有谁比他更了解芜茵的喜好和脾气? 自从上一次的辩论之后芜茵就清楚了绝对不能和他讲道理,论嘴上的功夫她说不过贺知延。她干脆地无视了他的话,用手扒了扒他往下摸的手,声音轻轻一顿:“有点疼,轻点揉。你头不疼了吗?” “还有谁肯为你洗衣服做饭?”他声音一低,唇已经贴到了她的颊边,“茵茵,你身边确实有很多男人。但是你但凡客观一些抉择都能知道我是最好的。” 何况陆砚怀和赵聿时那种人,一看就是不会自己动手做家务的人。他原本想说这两个人不可能在洗衣做饭上能胜过他——起码他知道陆砚怀洗的衣服绝对没有他洗的干净。但是这话说出来显得他心胸太过狭窄,他语气因此顿了顿。 …… 芜茵叹了口气:“你头还疼不疼了?” 贺知延要说的话停在了嘴边,他看向芜茵的侧脸。 以前芜茵才不会在乎他有没有生病,最近却显得热情起来。这点热情其实微不足道,只是和她以往的性格相比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差异,虽然这点热情不及她在日记本里倾诉的万分之一。 他的动作停住,在黑暗中注视着映到对面墙壁上的那道纤细的影子。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芜茵忍不住有些心里发慌,她把毛呢裙的拉链拉好,想要起身却被他一直手臂勾了回来。贺知延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慢慢抚摸,终于落到了她的下巴上,轻轻地捏了捏。 “你在找什么?” 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静的如同不是在质问。 “茵茵,这些天你在我睡着以后到书房里找的是什么?” 芜茵的动作顿时停住,熟悉的脊背发凉的感觉随着他的话语涌了上来,她的呼吸跟着颤了颤—— “是和白鹤山有关的东西吗?你要项目计划书、设计图、招标方案还是施工方案?”贺知延一面说着一面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语气一顿,“还是那个改名叫靳昀的学警调查项目的资料?或者我说详细一些,茵茵,你在找我害死他们的证据?” 芜茵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僵住,她手撑在膝盖两侧,缓慢地握紧了拳头。 贺知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等了几秒,侧身拉开了床边柜子的抽屉。芜茵背对着他,隐约听到他似乎取出了什么,随后是一声陌生的金属质地相碰的响声。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小巧却冰凉的物体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僵硬着脖颈向下看,目光在一瞬间冻结—— 躺在她掌心中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枪。 “茵茵,如果你认为是我,那就干脆一点,”他握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引到了扳机上,语气依旧慢条斯理,“就这样动手为你最爱的人报仇。” 分手 芜茵无暇去想贺知延是怎么发现她这些天来的动作的,眼前冰冷的枪身离她的拇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轻轻地吐息,避免自己的反应让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抬手拿起枪柄将它丢到了床尾。 “舍不得?” 他紧盯着她的动作,单手环着她的腰身,语气像是蓦然软了下来:“不过茵茵,我很好奇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她对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只有涉及到纪珩的事时才会表现的有些不一样。如果她是冷若冰霜的人还好说,可偏偏她对谁都很好,一视同仁的耐心——所以比起来,她对他的情感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那个人是个已经死去的人。 芜茵听到他的问话,唇微微动了动。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头看向他的脸。 “你和那起车祸有关系吗?” 贺知延原本还要继续说些什么,闻言开口的动作停住。 他看向芜茵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些嘲弄:“如果我说有关系,茵茵,你会怎么样?是重新拿起那把枪把我置于死地还是去报警?你和赵聿时这么有本事,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吗?” 说到这里,他声音便低下去。床头柜上放着烟盒,虽然已经戒烟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不点燃手中的烟已经成为一个习惯,据说纪珩不仅不抽烟,连酒也很少沾几滴,因为芜茵不喜欢他身上带着酒气。 即使将纪珩的行为习惯完全复刻又怎么样? 指间的烟随着他的动作滚了滚,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和他的车祸没有关系,如果你和赵聿时想把罪名扣到我头上最好是先找到证据,”他身体向前倾,夹着烟的手抬手捧上芜茵的脸,“茵茵,你还是庆幸你是在纪珩死之后才遇到我吧,不然我也不一定能保证我不会对他下手。” 芜茵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被子,阴影盖住了眼前人大半个身体,也将她完全笼罩其中。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缓慢地侧开了脸。如果当初再多了解一下贺知延就好了,可惜他们对彼此都不太了解,把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地步才稍微懂得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贺知延坐起身,背对着她拿起了火机。 坐在床边向外望正好能看到对面的花房,虽然没有半山别墅花房里的花那样遮天蔽日,这里的花也是他精心侍弄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花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一个完整的开花周期。 最近更是像水土不服一般,开始一盆一盆的枯萎。 他按动着火机,黑暗中多了一声声火苗蹦出的细微声响。 “茵茵,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了。” 他从床前站起身,将那把被芜茵扔出去的枪捡起来,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芜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抬头看向他的脸,正对上他低眸的视线。 贺知延将烟含到嘴里,顺便抬手拿起了毯子丢到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上。他背对着窗外的光,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模糊了一下,随后逐渐变得清晰:“天亮以后你就可以离开了,如你所愿,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哪怕他说出这样的话,芜茵应该还是不会有任何反应——她只会像往常一样,答应一声然后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最多就是多看一下他的眼睛以示这仅有的不舍和留恋。 他拿着火机的手指微微一颤,低头看着她的反应。 芜茵有些意外,她拧着眉头,只沉默了两三秒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那我去收拾东西,之前我说过的我妈妈的营养费我会再分次转到你的卡上,”芜茵的声音顿了顿,瞥向桌子上的那把枪,声音低了低,“你头还疼的话,早点休息吧,我……先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 贺知延看着她打开门的背影,将口中的烟取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按照他的猜测,接下来芜茵首先要去书房取她的日记本,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上次把她抓回来以后他将那本日记放在了书房里。 他跟在芜茵的身后,倚在书房的门口看向里面。 芜茵简单扫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将自己平时用的书本资料都装了起来,从书桌第一格抽屉里拿出了那本日记。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贺知延送的东西大多价值不菲,脖颈上的这条项链是他们在一起不久时他送给她的,现在还是还回去好。她这样想着,弯腰将长发揽到肩前,低着头将项链取了下来。 吊坠在灯光下折射出一丝光芒,随着她的动作落到桌上。贺知延抱臂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的动作。 “项链就不用还了,因为你送我的东西我已经不小心弄丢了,我没有时间再去挑等同价值的东西还回去,”他冷冰冰的声音一顿,不知是在忍耐什么,“戴回去。” —— 祝大家新年快乐 偶遇 “你们班陆问岚,这个月已经请了两次家长了,马上将迎来第三次。”赵蓉站在办公桌旁边,拿起了桌上的保温杯,“芜老师,摊上这么个孩子算你有福了。听说这小子一三五在学校惹事,二四六在外面惹事。他那个帅哥叔叔不管吗?” 开学不到一个月,请过两次家长,前两次貌似都是陆问岚家的保姆来应付的。他家长的电话常年打不通,家校联络群的联系方式留的是陆砚怀的电话。因为今天家长还是不接电话,所以她也只能打给陆砚怀了。 芜茵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也管过,不过他叔叔工作也很忙。” “对了芜老师,说起帅哥,你和男朋友最近怎么样了?”赵蓉手臂撑到办公桌的挡板上,“你别说我八卦,上午我看董主任在楼道里打电话都点头哈腰的,应该是下一学年的赞助又拿到了吧?你男朋友现在可是董主任和我们刘校长最大的金主,下午不是还开会说让老师们准备公开课随时应对领导和金主们检查吗?” 芜茵正在批作业的手不禁慢了下来。 贺知延吗?从那里搬出来也快半个月了,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当中,几乎快让她忘记了在别墅的时光。那天他的神情看起来确实很伤心,否则也不会突然就放她自由了,大概是觉得再继续讨好她也没意思。 不过虽然时机有些意外,结果却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会有分开的一天。 芜茵手中的笔继续动了动,含糊着开口:“分手了。” 赵蓉差点被保温杯里的水呛到,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猛料。但这种事毕竟还是个人隐私,她忍耐住了继续打探的冲动,低头安慰道:“啊……没事儿芜老师,男人嘛,没什么好留恋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芜茵笑了笑,没接她的话,有些头疼的用红笔顶端顶了顶自己的额头。 陆砚怀在电话里听着像正在开车,听到她的话以后似乎将油门踩到了底,估计陆问岚今天免不了要挨揍。 头疼也没用,她把陆问岚的开学检测成绩单放到桌上,从桌前站起了身:“赵姐,去食堂吃午饭吗?” “我不了,减肥,吃根玉米就行了,”赵蓉摇头,“你去吧,今天食堂有红烧肉。” 一楼的高三学生刚刚用完餐,大多数都已经回宿舍休息了,教师窗口的餐量还剩不少。她上班两天以后才想起来餐卡里还有起初被贺知延充进去的钱,充进餐卡的钱没办法取现,导致她开学这小半个月只能把餐卡给另一位老师用来换现金。 等攒到差不多的数就一次性给他转回去。 不过今天那位老师没在,芜茵扫了一眼窗口中的菜:“阿姨,要半份土豆烧茄子,一个馒头。” “上班那么累,多吃点菜嘛,”阿姨低头舀了一大勺到餐盘里,“一个烧茄子能要好多钱啊?多吃点。” 这个阿姨每次都会偷偷给她多盛菜,芜茵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带着餐盘走到了教师用餐区。刚刚坐下没几秒,陆问岚就从餐厅大门口锁定了目标,直接冲到了她的座位前。 芜茵手上的馒头还没咬一口,眼前的人已经“砰”的一声把头磕到了桌子上。 芜茵抬头看他,继而淡定地低下头夹起菜:“磕头也没有红包。” “老师,你救救我吧。你别让我叔叔来了,他会杀了我的,”陆问岚双手抱紧自己的头,“实在不行,你让亭抒姐姐来也行啊,她起码不会杀了我。” 芜茵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亭抒管你叔叔叫哥,你管亭抒叫姐姐,你论的是什么辈分?” “这不重要,老师,重点是我叔叔他真的会杀了我,”陆问岚一脸悲愤地看着她,“老师,只要你别让我叔叔来,我生当衔环,死当结草,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芜茵险些被他气笑了,将口中的烧茄子吞下去才开口:“考试的时候不见你记忆力这么好。这次是年级主任点名强调必须要你家长亲自来一次。如果是小事就算了……问岚,你倒是说说你把楼道消防箱打碎以及把董主任办公室门牌涂成黑色的理由是什么?” 陆问岚正欲开口说什么,忽然觉得背后升起一阵不可明说的冷风。一种熟悉的恐惧蔓延至心头,他哆哆嗦嗦地回头仰起脸,正撞上来人冰冷到极点的眼神。 “叔叔。”他咽了口口水。 芜茵也没想到陆砚怀会这么快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低头看着陆问岚的脸,没有说话,阴沉沉地看了他几秒才向餐厅门口指了指:“滚到餐厅外面站好,等我和芜老师谈完我们再谈。” 陆问岚犹如看到了死神,大气也不敢喘,快速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了餐厅外面。 陆砚怀看着人的确滚了出去才走上前,解开西装下摆的纽扣坐到了芜茵的对面。他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目光掠过她餐盘里的菜:“你平时也吃这么少吗?” “不是很饿,”芜茵松了一口气,“问岚的事情我还没有问清楚,或许他这么做也有理由。但是消防器材的损坏学校规定必须照价赔偿……” 提起陆问岚,他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来:“我明白,下午我会按照原价将赔偿款转到学校账户里。” 今天的菜不太合她的胃口,再加之被人盯着也吃不下去饭。芜茵草草吃了几口就收了餐盘,陆砚怀见她起身,抬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芜茵接过来才发现是一瓶果汁。 “开车过来的时候想到你可能在吃饭,顺手就买了,”他声音缓了缓,“一瓶果汁,应该不算给老师送礼物?” 芜茵道了一声谢,回头见陆问岚正以两米相隔的距离跟着他们走,正要说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打断。 陆砚怀侧头看她,像是在斟酌什么,极为慎重地开了口:“听亭抒说,你和贺知延分手了。如果不冒犯的话,我能问一下有这回事吗?” 芜茵没想到他会开口问这个,毕竟自从她上一次表达过拒绝的意思以后,陆砚怀很有礼貌的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话题,她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冒犯,是分手了,”芜茵点了点头,但立刻道,“我们还是说一说问岚的事情吧,他……” 两个人迈上教学楼的楼梯,步子一前一后。 “比起解决陆问岚这块朽木的问题,我现在更急于知道这个答案,因为我等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他步子停了停,侧头看向她,声音忽而轻了很多,“芜茵,所以说现在,我可以追求你了吗?” 楼道上方渐趋传来的脚步声在此刻停住,随后声音慢慢放大。芜茵头疼地抬起头,正对上董方平面如猪肝的脸。他身旁的人正站在上两级的台阶上,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梯下的两个人。 乔裕站在最右侧,提着公文包的手一抖,仿佛认命般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再次睁开眼。 “……” 秋风扫落叶后的寂静在不大的空间蔓延开来。 贺知延的视线缓缓地看向楼梯下的两个人,目光一寸一寸地将芜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在看到她手中的那瓶果汁时,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冷笑,随后侧头看向身旁的董方平:“贵校的教师和家长习惯在楼梯口谈话,看来教师办公室需要扩建一下了。” 董方平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贺知延没有按原定的路线转弯进入二楼而是向下走,也只能跟着往下走去。 贺知延目不斜视,与刚刚居高临下的扫视不同,现在仿佛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两人,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芜茵感觉自己的脊背都随着这气氛僵了僵。她正欲向上走,蓦然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停住。 “好久不见啊,芜老师。” 办公室 好像只过去了两个周而已,不算太久。 芜茵听着这句似乎含了不少情绪的话,迟疑了一秒,平静地侧头看他一眼:“嗯,好久不见。” 她答完他的话,又上了几级楼梯,对乔裕算是打招呼般点了点头:“乔助理。” 贺知延的脚步就此停住,他抬头去看,只见芜茵和陆砚怀一同走了上去。陆砚怀刚好向下看,隔着楼梯间的空隙与他四目相对,楼道里无比安静,他对着贺知延微微一笑,无声地收回目光,随后看向芜茵:“芜茵,去办公室谈吧。” “董主任,接下来的行程不用陪同了,辛苦您了。”乔裕回头对着董方平点了点头,快步下楼梯走至贺知延的身侧。本以为他会继续向下走,没想到人却仿佛定在了原地。乔裕不好催他,在一旁轻轻出声:”贺总,我们接下来……” 芜茵换了洗衣液,衣服上的气味变了。 准确地说是用回了之前的牌子。在别墅时因为她喜欢吃橙子,他将所有洗护用品都换成了柑橘或橙类气味的产品。才离开他几天,芜茵就用回了原先的东西。估计在她的那个家里装满了所有她习惯用的东西,顺便还装满了她和纪珩的回忆。 她在日记里写道有一次给纪珩洗校服的衣袖,那个气味也是她现在身上的气味吗? 陆砚怀和她走得那么近,会不会也蹭上她身上洗衣液的气味?否则他刚才怎么会用这么挑衅的目光看他。 不过他现在有资格吃醋吗? 乔裕看着贺知延似乎是在思考,不敢轻易打断,可阴沉的神色还是让他的声音犹豫着停顿了一下:“贺总……下午三点要到工地,珠山路一点到两点部分路段会堵车,您看我们要不要提前?” 贺知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良久才抬起头:“董主任,我可以上去看一看教师的办公室吗?如果合适的话,我可以考虑针对教师福利补贴再提供一笔资助,毕竟老师的条件好一些才能更好地教育学生。” 办公室里的老师中午大多数都回家了,赵蓉现在也不在。芜茵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些热水才回到桌前:“办公室的空调一直没修,有点冷,先喝点热水吧。” “没关系,”陆砚怀接过她手中的纸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你还好吗?” 芜茵正低头看成绩表,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抬起头:“你说贺知延吗?” 陆砚怀语气一低,又像是在试探,喝了一口杯中的热水:“嗯,我以为多少会有些尴尬。” 好聚好散的事,应该没什么尴尬的。芜茵挑了挑眉:“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前任,他对我来说也一样。和平分手,所以没什么尴尬的。我们还是说一下问岚的情况吧,嗯……除了我刚刚在餐厅里提到的问题,这个成绩也是个大问题,你看能不能给他找老师单独辅导一下呢?” 陆砚怀见她坦然的态度,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如果陆问岚不是十次有八次都在单独辅导课上以去洗手间为由逃跑,我可能还会继续请老师辅导他的学习。” “总是逃课更不行,”芜茵皱了皱眉,“他的父母……” 这话刚刚说出口,她想起陆砚怀提到过陆问岚的家庭情况,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母亲不清楚是谁,父亲又有自己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情况确实太不利于一个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用红笔在成绩表上打了一个圈。 陆砚怀看着她拧紧眉头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芜茵,这个孩子既然我都管教不好,老师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微弱。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其他老师的问题,你不用自责,董主任那边我会再去说清楚。” 说到这里,他语气稍微一停:“芜茵,今晚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门打开的声音打断。董方平为来人打开了门,芜茵抬起头,只见刚刚在楼道里碰到的人现在已经走进了办公室。贺知延抬头瞥了一眼坏掉的空调,示意乔裕关上办公室的门,将董方平等人关在了门外。 不大的空间内变成了四个人,贺知延看向坐在桌前的两个人,轻轻笑了笑。 “陆总,有时间到处请老师吃饭,不如花时间好好管教一下问岚,“他慢慢走上前,站在了两排办公桌中间的空间,“刚刚下楼时听到他好像正在楼下追学校里的流浪猫,声音再大一些估计就把周围宿舍楼里的学生吵醒了,你不去管管吗?” 芜茵听到他的话,连忙站起来看向窗外。只见一只橘猫从楼下的冬青丛中窜了出来,身后跟着拿着猫条追逐的陆问岚。陆砚怀本来没打算搭理他的话,看到芜茵站起来也跟着站起看了一眼,原本春风和煦的脸骤然阴沉下来。 “芜茵,我下去看看。” 陆砚怀将纸杯放到桌上,扣起了西装下摆的纽扣,走至贺知延身侧时脚步才停了停。 “谢谢贺总提醒,不过我约好了芜老师吃饭和管教我的侄子并不冲突。” 乔裕将门关好,自己也默契地退了出去。 现在只剩两个人,芜茵看了他一眼,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总之学校赞助的事情和她也没关系,就算贺知延要参观办公室也轮不到她接待。 芜茵转过头打开了电脑上的课件,将备课本翻到了上午写完的那一页。 碍眼的人走了,他不禁上前多走了几步。 芜茵果然不仅不想他,日子还过得有声有色。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向她电脑上的课件,目光却忍不住下移。 芜茵低着头的时候能看到她颈上的项链,细细的链条贴着她颈后的肌肤。 贺知延的手扶向她的椅子,弯腰微微靠近她的身体:“芜老师,午休时间既要和学生家长亲密交谈,又要耐心备课,这样太辛苦了。如果少和家长聊天,说不定备课的时间就多了,不是吗?” 芜茵头也没抬,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轻声道:“我下午第一节有课,只能在午休时间和家长谈。”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似乎没有必要和贺知延解释什么,拉着椅子离他远了一些。 贺知延的手撑在他的椅子上,只不过一把就将人连带椅子拉到他身边。芜茵因为惯性向后仰了仰,一头撞上他的身体,连手中的笔都险些掉到地上。她想向前重新调整椅子,低头见贺知延已经伸出了腿,正好别在了桌子和椅子的空隙之间。 “……“ “芜老师晚上要和陆总去哪里吃饭?我记得学校似乎对家长单独宴请老师的事情似乎有过规定,如果再加几个人的话可能才不违反学校规定,刚巧我晚上也有空,不如一起吃?“ 乔裕估计准了时机,进门轻声出声提醒:“贺总,今晚您已经有安排了,要和秦小姐一起用餐。“ 贺知延仿佛想起确实有这件事一般,低头靠近了椅子上的人,态度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芜老师,我刚刚的提议你别放在心上,我忘记我晚上已经约了另一位女士一起用餐。“ 骚扰 p o18. asi a “……” 芜茵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手拿起耳机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贺知延见她的动作,顺便坐到了刚刚陆砚怀坐的位置,只是手臂仍然勾着椅背。 见芜茵不理人,他向前坐了几分,手臂勾着椅子将她向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因为她戴着耳机,低头的动作又近了几分:“芜老师,随便接受家长的宴请如果不小心被我这样的闲人发现,我可能会多嘴和董主任多说几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芜茵手中的笔停住,原本不想解释,听到这里也只能停下了笔。 她摘下一边的耳机,似乎马上要对这样的骚扰忍无可忍,但声音仍然保持着平静:“我没有答应陆先生吃饭的邀请,何况我们除去是家长和老师的关系外也是朋友,朋友之间吃饭似乎不需要向学校报备——”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 o1 8 zy. com 她皱起眉头:“另外,我们已经分手了,即使作为前男友你应该也没理由干涉我的私生活。” 听到“分手”两个字,贺知延微微挑眉:“哦?茵茵,你一直以来不是只有一个叫纪珩的男朋友吗?我什么时候也有名分了?” “……”芜茵把耳机塞了回去,看了一眼手表,“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下午第一节还有课。” 终于下逐客令了。 和刚刚在一起时的温言软语差别真大啊,现在看着和炸了毛的猫似的—— 他站起身,弯腰间指腹却碰上她的耳垂:“那我先走了,芜老师。对了,如果你的午饭再吃的那么少我会生气,以后你的餐卡每日消费低于五十元我就会来学校骚扰你,你应该不想每天都在学校看到我吧,茵茵?” 没等她的回答,他站起身,抬手拿起桌上那瓶陆砚怀送的果汁丢给一旁的乔裕,笑容恢复如初:“再见,芜老师。” …… 芜茵今晚不用加班,六点钟时已经到家了。 元宵节买的元宵还剩了一大袋在冰箱里,她换好睡衣时水也已经煮开了。芜茵将剩下的元宵向锅里倒了一小部分,另外起火煮上了一锅桃胶银耳汤。想起下午贺知延的话,她忍不住用勺子狠狠戳了戳锅底。 锅底发出一阵声响,她连忙停了动作。 她将牛奶倒入锅中慢慢搅动,顺便看了一眼牛奶瓶上的保质期。学校的开学福利给每个老师都发了进口牛奶,她后来搜了一下这瓶一升装的牛奶售价几乎要120元一瓶,所以早上开封以后没舍得多喝几口,想留着晚上用来煮桃胶。 桃胶还要再煮15分钟左右,她将另一锅的元宵盛到碗中,隐隐听到了门锁的响动。 回到家住以后她就换了门锁,因为原来的钥匙贺知延也有。 她关了另一边的火走向大门,玄关处灯光昏暗,门不知怎么的被推开了一条缝儿。她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没关紧门,刚刚走近了,只见门框上多了一个椭圆形闪着褐色光芒的物体。 门缝打开的一瞬间,闪光的物体也随之向前移动。她呆了一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控制不住地猛然叫出声来。来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出声,快速进门,一步上前捂紧了她的嘴巴。 贺知延单手关紧了门,另一只手堵住她尖叫的声音,低头靠近她的脸:“……开一下门,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芜茵被他单臂搂在怀里,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他慢慢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芜茵喘了喘气,看向他腕表上反光的表盘,声音跟着一抖:“……你手表反光,我以为是一只大蟑螂趴在门框上。” “……” 贺知延移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芜茵这才想起来问关键的事情,迅速和他拉开了距离:“你怎么打开我家的门的?我换过门锁了。” 贺知延低头整理了一下被她手指抓出皱褶的西装下摆,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向了洗手间。洗衣机一侧的靠墙处挂着一个白色的挂篮,他将纸袋中的东西悉数拿出,整齐地摆到了挂篮里。 做完这些后,他将纸袋放到洗衣机一旁便走了出来。 “茵茵,你新换的门锁安全性比你上一个门锁还要差,但凡有些技术的小偷都能长驱直入,”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抬头道,“说不定下一次你到家以后,你的家已经被小偷瓜分了,顺便瓜分的还有纪珩送你的那幢积木房子。” 芜茵抿了抿唇:“…你还会开门锁。” “我当然不会开门锁,乔裕会,”贺知延声音没变,“门锁是他开的。” “你这样是犯法的,”芜茵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厨房,将另一边的火也关了,“……我可以报警。” 芜茵就是被逼急了也不知道怎么说重话的那种人,贺知延看向她紧皱的眉头,不禁笑了一声。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机,示意她可以随便打电话报警,自己坐到了沙发上。 芜茵知道赶人也赶不走,要是能左右贺知延的想法,她也不至于被他关在别墅那么久。她索性不再去管他,绕到沙发前想将他身后倚着的抱枕抽出来以示不满,刚刚将抱枕拿到手里,手腕别被紧紧地攥住。 贺知延攥紧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芜茵跌坐在他腿上,向后撑起的手臂被他牢牢地握着箍到身前。 他将人抱紧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声音忽而慢下来:“这些天想过我吗,茵茵?” 温柔乡 锅里还煮着桃胶银耳羹。 芜茵向后推了推他的手,然而这点力道不值一提。贺知延捏住她推搡的手腕,右臂一勾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芜茵碍于还坐在他的腿上,不好再乱动,侧身用手臂撑在他的胸膛上以隔开两个人的身体,一面向厨房里张望。 刚认识时同样也是在这张沙发上,那时芜茵低着头说想他。 她声音那么低,他以为她应该是在害羞。现在想想,那是她不得不说谎时的表现,因为心虚才会将声音压低。 “我锅里还煮着东西。“芜茵拍了一下他的手,挣扎间被他抱着又向后坐了一分。 贺知延没有说话,他低头看向芜茵的脸,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不舍与重逢后的激动。 芜茵对上他的视线,正欲回避却被捧住了脸。那双眼睛逐渐靠近、再靠近,软下来的目光像水波一般,固执地凝视着她。 “想我吗?” 芜茵想回一句分手也是他提的,现在又找上门说些没用的到底想做什么——她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撞上他固执凝视的眼眸,因此便将那些话吞了下去。 他存心用眼睛盯着她看,声音也低下来,捏起她的手指去触碰自己的眼睛。 “那我换个问法,想它吗?” 芜茵的手指被他拿着移到了眼睛上方,他闭起眼睛,任由她指腹触摸到自己的眼睫。 她身体向后仰了仰,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温热的指腹微微颤抖。贺知延的睫毛很长,贺亭抒的眼睛和他很像。 她以前悄悄观察过贺亭抒的睫毛,兴许是有四分之一异国血统的原因,她眼睫长而卷翘,闭起眼睛时更加明显。 贺知延也是这样。 纪珩的睫毛好像稍微短一点点,以前他总是捉着她的手乱摸他的脸。理由是担心有一天芜茵爱上其他帅哥——她无语之际,却还是忍不住用手触摸他的眼睛。 因为纪珩看她时,眼睛就会像刚刚看到的那样,如同含了一层水波一般惹得她心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睁开眼睛,目光看向她的脸。 看来确实是这样,假如不是因为这双眼睛,就算是分开芜茵也对他没有任何留恋。 他自以为她温柔、沉默的瞬间,都是因为她不愿在他身上倾泻过多的感情。假如她没有被发现就会一直伪装下去,兴许等到结婚的多少年后他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妻子温柔注视着的其实并不是他的脸,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假如有另一个比他还要像纪珩的人出现,芜茵就会随时抛弃他? 他被这样的想象刺激的手指发僵,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紧绷用力。芜茵被他捏疼了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迅速地收回了手,移开脸看向厨房:“锅里煮着东西,你先放手……不然要糊了。” 可是还是说正事要紧。 他将即将要爆发的情绪压下去,握着她的手腕渐渐松了力道。 “这几天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在傍晚时分悄无声息打开她家门锁的人好像更可疑。 芜茵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向下看到他手腕上的表盘:“你说的可疑是指偷偷开我家门锁这样可疑的人吗?如果是以前,没有。今天,有一个。” 眼前的人好像想起了什么,蓦然咬紧了牙关。他目光冷了冷,不知是在忍耐还是思考,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回了自己腿上。 芜茵想再不去关火锅一定会糊掉,偏偏身后的人抱着她不撒手,终于忍不住低头,穿着拖鞋的脚向下踩上他的鞋尖。 身后的人闷闷地嘶了一声,芜茵顺利地站起来,飞快地跑向了厨房。 还好锅里煮的东西还没有煮干,芜茵看了一眼定时器,将锅里的桃胶银耳盛了出来。元宵倒是冷的差不多了,芜茵摸了摸碗底,将冷了许多的元宵端了出来。 胖胖的芝麻元宵在碗里一团团地紧紧挨着,她将两只碗端到客厅的桌上,瞥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人。 “我煮了银耳和元宵,你要吃吗?” 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人“腾”地站起来,拉开凳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芜茵原本想将热的桃胶银耳羹端给他,他却已经将那碗元宵移到了自己面前。元宵放冷的时间过长,芝麻馅漏了不少。 贺知延拿起勺子,抬头看向芜茵。 “我认识的秦小姐厨艺也不错。” 芜茵头也没抬,舀了一勺银耳到嘴里,声音还是没有起伏:“门在那里,想走随时可以走。” 芜茵以前听到这些话不会有任何反应,今天还多了一层让他赶紧滚蛋的意思。贺知延手中的勺子停了停,伸出去的手有意碰上芜茵的指尖。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随即被他紧紧地捉住了手腕。 “茵茵,你不在意我,难道不允许其他人在意我吗?” 芜茵挣了一下,没能脱开:“……我没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你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你也别——” 兴许是觉得剩下的话太过伤人,她将最后几个字吞了回去。贺知延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松,像是已经料到了她这样说,慢慢地收回了手。他笑了一声,吞下一个冷掉的元宵,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埋头吃饭的人。 “茵茵,你觉得我非你不可是吗?”他低头碰了碰勺子,话语由此止住,继续吃着碗中的元宵。大概是快吃光了,他才重新抬起头。再多说几句,他估计又要忍不住乞求让芜茵多看看他。 哪怕是这双他讨厌的、像纪珩的眼睛。 “对于我来说,你和其他人都一样,只不过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耍我的。”贺知延语气顿了顿,从餐桌前起身。 “乔裕会让人给你换好新的门锁,如你所愿,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茵茵,你现在的门锁防不住任何人——你应该拿出你当初逃跑时精力的十分之一用在关注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上。” 慈悲雨 四月份,又快到了平江多雨的时节。 清明节假期只有两天,芜茵又额外多请了一天假。其实感冒已经有三天了,四月四号晚上开始发起烧来。 芜茵撑着发烫的身体坐起来吞了一粒退烧药,打开微信和董方平请假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小时前贺亭抒约了她明天见面。 她回了一个“好”字,又找其他老师调好课才又睡下去,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这几天总是夜里难受,吃过药以后才好受一些,不过即使再难受她还是想和贺亭抒见面聊聊天,已经一个月没见她了。 贺亭抒的车在楼下停着,她正背对着马路倚在车边抽烟。见芜茵戴着口罩下楼,她将烟碾灭,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茵茵,生病了吗?” “有点感冒,没事,”芜茵摇了摇头,坐上副驾驶,“亭抒,我们去哪玩?” 贺亭抒觉得掌心残留的温度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忍不住又伸手探了探:“茵茵,好像有点低烧,你吃过药了吗?” “没事,还没烧起来呢,”芜茵拍了拍自己的包,“我带着药,烧起来就吃一粒,别担心。” 贺亭抒发动车子,但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上个月芜茵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和她见面。全省联考再加期中考试,中间还有一次教育局大检查,最近半个月全市估计没有一个老师是闲着的。 芜茵的课虽然不多,但身为班主任怎么也不可能闲下来,一直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生病。 “去东湖堵车,绕路吧,”贺亭抒将车子掉头,“珠山这几天的梨花都开了,我们去兜兜风。” 芜茵感觉头一阵阵发晕,但很久没和贺亭抒见面,还是点了点头。珠山路这个时间车少,加上一直在下蒙蒙细雨,车辆就更少了。贺亭抒的车开上环山路,道路两旁的梨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是一片片细腻的白。 “昨天陆哥打电话问我,本来想今天约你吃饭,但是你的电话一直没打通,”贺亭抒开了开车窗,让车内残留的烟气散出去,“他有点担心——你是不是昨晚在发烧?你自己一个人住,这种事情让人好担心。” “啊?那我回个信息给他,”芜茵打开微信,声音一顿,“昨天晚上吃了药就睡了,所以没接到他的电话。” “要是让贺知延知道他说不定急成……”贺亭抒随口说道,但说到这里蓦然停住,“不说他了,茵茵,等会儿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亭抒,只是感冒而已。”芜茵编辑好信息回过去,抬头看向车窗外的梨花。 梨树掩映之下,河水之隔——明珠山庄的建筑工地仍然在施工中。 贺亭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车子也越开越近:“除了主体部分,那种附属的三四层楼的楼体只差封顶就能完工。至于配套的楼盘估计还要个一两年左右。不过西侧的楼房建的早,下个月就要开盘了。但是明珠山庄一时半会儿还建不完,我妈到现在还在拉投资。” 明珠山庄这样的大型项目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这个芜茵倒是很清楚。她想起上次贺知延接连几天加班以后生病的事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现在她没有什么合适的立场去打听贺知延的事情,可既然话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工作上的事情,贺知延最近是不是很累?” 罕见地见芜茵说起贺知延的事情,她挑了挑眉。毕竟分手两个月,芜茵都能沉得住气一点都不联系。 可惜某个人嘴上说着不在乎,一到深更半夜就开着车在芜茵小区附近转悠,不知道的以为什么小偷来踩点。 “那是他该做的。我妈妈不会长生不老,集团总有一天会交到他手上,”贺亭抒将车开到工地附近,踩下刹车将车子停稳,“不过这种事有什么变数,谁又说得准呢——” 芜茵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但碍于这到底和她没关系,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比起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今天停车场外面多了很多车。贺亭抒也降下了车窗,她扫了一眼,眯着眼睛点了一支烟。 “今天外面停的车车牌我都没见过,可能是有什么看项目的人,”她解开安全带,“茵茵,你先坐着等等,我去看看。” 贺亭抒走进工地的大门,迎面撞上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乔裕站在贺知延的身侧,一抬头就看到贺亭抒走了进来。四月份的天气,她上身只穿了一件挂脖吊带,浓密的长发被随意卷到耳后,红唇含着香烟,正上下打量着工地内出现的人。 这身打扮和工地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亭抒吐了一口烟气,也不管四周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抬眼看向正中央的一群人。 蒙蒙细雨中,工地包工头养的看门狗叫了两声,随后欢快地摇起了尾巴。贺亭抒上前,拨开欲上前阻挡她的乔裕,径直看向被两个保镖包围住的人。小黄狗的链子拴在脖子上,它兴奋地摇了摇尾巴,随后低头蹭着身前人的皮鞋。 背对着她的人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却戴了一顶不太符合西装风格的棒球帽,身旁的人为他头顶上撑起一把伞,他略微屈身,用脚尖逗了逗狗。小黄狗立刻蹭了蹭他的西装裤,摇着尾巴左右跳了跳。 怪新奇的,这只狗平时见谁咬谁,一副要把除了它真正的大主子贺知延以外的其他人都咬死的架势。 贺亭抒点了点烟灰,侧头看向一旁的项目经理:“刘思泉,这人谁?” “乔助理说似乎是想投资的老板,新加坡人,据说要追加一大笔投资,”刘思泉不敢直视贺亭抒的上半身,尴尬地移开了眼,“今天来看看施工进度,其他的我们也不太清楚,都是乔助理安排下来的。” “新加坡人谈生意喜欢穿西装戴帽子?”贺亭抒疑惑地看他一眼。 “这个,乔助理说这位大老板好像十岁的时候出过意外,半边脸不太能见人,以前外出必须得戴口罩。就是因为重视我们这次合作,所以今天不戴口罩改戴帽子了,”刘思泉压低了声音,“不过都一样,戴着帽子又打着伞,我们也看不清。” “哦。” 贺亭抒站到一边,看着那人走到贺知延身侧,两个人握过手后才一起走出了工地大门。 额头开始有些发烫,芜茵昏昏欲睡。她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看向布满雨珠的车窗。本来只是抬头醒醒神,冷不丁看到一群人向车旁停着的那辆车走,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在看到贺知延和乔裕以后才低下头,避免对方透过车窗看到她。 贺亭抒打开车门,新鲜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和外面的雨丝一样闯进她眼帘的还有一道身影。 芜茵原本要低下去拿药的手停住。 贺亭抒开着车门透气,雨丝断断续续地落到车门上。开着的门仿佛巨大的漩涡,芜茵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形,黑色的宽大伞面时不时地向下遮。 向下晃一下能遮住那人的肩,再晃一下又向上,能看到他露出的脖颈、喉结。 像影子重迭一般,那个身形忽近忽远地在眼前飘来飘去,缩小又放大——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攥的手心里的药板发出一阵声响。 贺亭抒正要关车门,抬头看到芜茵的神情,不由得怔了怔:“茵茵?” 下一秒,那侧的车门被她猛然打开。 乔裕一面给贺知延撑着伞,一面和对方助理握手,那人已经准备上车。电光石火的瞬间,熟悉的身影从贺亭抒的车上窜了出来。 芜茵闯进雨中,在那道身影即将进入车中时,她几步跑上前,伸出的手臂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雨珠跟着掉下去,滑到他的手腕上。 贺知延原本要转身的脚步蓦然停在了原地。 他看向前方——芜茵正低头喘着气,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什么原因, 她两颊有些不正常的微红。她一面踩着泥水,一面用颤抖的手臂抓着男人的手腕,急切的目光看向他,仿佛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站在车前的人被猛地抓住,似乎有些惊讶,他低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这只手,动作停了停,有些疑惑地抬眼:“你好,你是……” 他的话没有问完,因为紧靠着车边抓住他手臂的人,此刻一头栽到了他怀里。 局外人 平江又快到了多雨的时节。 高中的时候每到春末,体育课常常因为绵绵细雨的天气而改成自习课。体育老师趴在讲台上昏昏欲睡,讲台下的学生也差不多,各个用手臂支着脑袋。 芜茵不困。 身后的人用笔杆轻轻戳她,似乎是在戳她长发的发尾,一边戳一边用手捡起她校服后面黏着的发丝。她纹丝不动,手中的笔稳稳当当地在纸上滑过,在试卷上最后一道函数大题的空白处写下最后的解。 雨丝从窗缝里渗进来,他手臂上逐渐多了一层细小的雨珠。见芜茵不理他,他手臂又向前伸了伸。四周的同学都昏昏欲睡,也没人在意他的动作。芜茵无视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身后的骚扰忽然停了。 她再低头,身边蓦然多出一个脑袋。 他弯着腰,脑袋快凑到了她的课桌上。 “茵茵,不理我,”他轻轻道,将手中的硬糖塞到她手心里,“今天放学以后我们去东湖散散步吧,我听说二班的杨子泽约你周日去东湖玩,你答应他了吗?” 他声音里多了一分不情不愿,明明开口前还知道要掩藏,但一张嘴声音里的情绪却暴露无遗,显得他有些小肚鸡肠,不过这事确实让他有点懊恼。只不过上节体育课没在芜茵身边,去打了场二十分钟的球,结果就有男生偷偷摸摸地跑到芜茵这里来约她出去玩。 简直是欺人太甚。 有这么回事吗?芜茵的笔停了停,依稀回忆起周一似乎是有一个男生约她出去。不过她不和不熟的同学到外面玩,所以当时就拒绝了。 她低了低头,把他塞到掌心里的硬糖收起来:“没有,你能不能回座位上坐好……” 窗缝中渗进来的雨丝都落在他的后背上。 刚刚情绪还有些低落的人瞬间站了起来,他回手将窗户关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芜茵觉得再不制止他的行为,自己的后背恐怕要被盯出个洞来。她侧了侧身体,刚想说什么,却被轰隆隆的一声雷打断。 她不禁看向窗外—— 雨势骤然大了起来。 贺亭抒坐在窗边,看着骤然变大的雨势,忍不住从烟盒里倒出了一支烟。 平江这鬼天气让人多愁善感。 但是病房里不能抽烟,所以她并没有点燃。想起上一次要抽烟时,方序意一面亲她的脸颊,一面轻声细语说着抽烟对身体不好,不知不觉就把她刚点燃的烟按灭了。 导致她现在每次拿出烟盒,都会想起他烦人的动作。他和她小时候养的一条金边一样,黏人且聪明,怎么也甩不掉。 听到病床上传出的细微声响,她连忙起身走到床前。 芜茵睁开眼睛,病房淡蓝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外面隐隐传来雷声,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而身体仿佛被极重的水泥挂住,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抓紧了病床上的栏杆。 “亭抒——“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哑的,她看向手背上输液针头。 “茵茵,别乱动,“贺亭抒坐到床边,按下了她的手臂,“头还疼吗?先喝点水再说。” 病房是宽敞豪华的一人间,桌子下方的的消毒柜一般都摆放着干净的杯子或者一次性纸杯。贺亭抒找了一圈儿都没看到纸杯,不禁抬头看向桌上的保温杯,动作略一停顿,她上前拧开盖子递给了芜茵:“水温应该正好,先喝一口。” 芜茵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但还是急切地看向贺亭抒的眼睛。手中的水杯几乎都拿不稳,她嘴唇颤了颤,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亭抒,那个人——” 贺亭抒并未立刻回答她,等到芜茵喝完了水才又重新坐回床边。 “你拉住那个人的时候突然晕倒了,体温烧到四十一度。我估计是烧的糊涂了,所以来医院的路上你一直拉着他的手叫一个名字,”贺亭抒拧紧保温杯的盖子,“盛临津原本晚上的行程是要和贺知延以及集团其他股东一起开会,不过你直到医院都抓着他的手臂不松手,是贺知延把你的手撬开才抱你到急诊的。” …… 芜茵觉得喉咙突然间更疼了。 “贺知延昨晚到刚刚一直在病房,不过出去接电话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进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我去查过了。” 贺亭抒从床头拿起剥了一半的橙子,将剩下的果皮完整地剥了下来。 “他叫盛临津,新加坡人,29岁。他父亲的集团现在是新加坡最大的房地产开发集团之一,开发的项目范围涉及整个亚洲,这几年在中国投资收购了不少高档住宅区开发项目。但在昨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来过中国。“ 她说到这里,声音随之停住。 “他这是第一次带自己的团队参与中国的项目投资,应该也是觉得明珠山庄未来的价值很大,”贺亭抒看向她,“茵茵,只是身材有点像而已。你自己也明白,他不可能会是你想的那个人,不是吗?” 芜茵听着她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抓着他的手臂时触感很熟悉。她有无数次那么抓起纪珩的手臂,他会顺势绕到她的身后,用另一只手臂将她抱起。她向后仰,能稳稳地靠到他的怀里。 为什么身形也那么像呢?还有声音——她昏倒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她努力地想要回忆起那个声音,但抓住他手臂时大脑已经不太清醒,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实践“抓住他”这个念头上,却忽略了仔细听一听他的声音。 芜茵不禁抬起头,微哑的声音有些急切:“亭抒,我想再……再见他一面,我没有听清楚他的声音。” “茵茵,即使你听清楚盛临津的声音又能怎么办?他不是纪珩,”贺亭抒的声音低下去,“你知道他回不来了。” “茵茵,你没看清他的脸却能跑上去抓住他,在你的下意识里——是不是觉得他比贺知延更像纪珩?” 喉咙一阵干痛,芜茵原本要出口的声音也吞了回去。这个问题仿佛在瞬间击中了她,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恍惚间沉默地接过了贺亭抒递来的杯子。保温杯中放了一片橘子片,喝到口中的水微苦且涩。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响起,她无声地喝了一口水,抬头看向贺亭抒。 “是,所以我想再见他一面。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他的话,我…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病房的门虚掩着,在门外站立已久的人慢慢收回了要推门的手。因为停留的时间过长,他的手甚至有些僵直。声控灯灭了下去,楼道里多了几分昏暗。他靠着墙壁,抬头看向窗外绵绵的雨。 乔裕站在一旁站着,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盛总的助理刚刚来电话说因为昨天的意外,想送一束花来病房给芜小姐,您看要不要接受?” 心中事 “赵姐,明天的课就让他们做试卷吧,我上班以后回去批,”芜茵的语气有些歉疚,“赵姐,真是麻烦你了。我可能还要再输一天液,最近李老师也生病了,其他老师的课都调不开,只能让你看着学生上自习。” 电话那头的人答应得很爽快,让她安心休息。芜茵松了一口气,靠着枕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中午时病房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两个保镖,她想出病房透口气时被拦了回来。贺亭抒上午说起这一层都是这家私立医院的贵宾部,但现在只有她的病房住着人,其余的病房都空了出来。 她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打电话给贺亭抒时,病房的门就被打开来。 护士将餐盘端了进来,放到小桌上就迅速走了出去。她看向跟在护士身后进来的人,没来由得有些心虚,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知延走到病床前,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像无事发生一般拧开了桌上保温杯的盖子。 其后的乔裕手中捧着一束淡绿色的花。 他走到另一侧的桌子旁,将两层包花纸慢慢拆下。新鲜的花枝被精心修剪过,他将这捧花小心地插到花瓶里,随后快步走出了病房。 淡绿色的花束花朵挺立,十分惹眼,她不禁侧头望过去。 “茵茵,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贺知延喝了一口水,将杯盖拧了回去。他起身坐到床边,打开了餐盘上汤碗的盖子。山药排骨汤的香气浓郁,但汤水表面却看不见一点油腥。 芜茵看他拿起勺子,轻轻咳了一声:“我自己来吧。” 贺知延动作没变,他舀起一勺排骨汤,低头轻轻吹了吹,勺子便凑到了她的唇边。 他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比上一次她逃跑时还要平和。但是根据她的经验,每次贺知延表现得越平和,后面就越是会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 她想着贺亭抒今天刚刚说过,直到医院她的手都扒着那位新加坡老板的手臂—— 她心底隐隐有种不安,原本打算自己伸手将勺子拿过来,但还是无声地张开了嘴巴。 山药排骨汤炖得极好,汤水香而不油。她将这勺汤咽了下去,看着他拿起筷子去夹另一个餐盘中的清炒莴笋,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输液的是左手,我右手能拿筷子,我自己来吧,不用喂我。” 她平时吃得就不多,输液的时候胃口更不好,总不能让贺知延真的一口一口地喂她。她低着头拿起旁边的筷子,夹起几片莴笋到嘴中。 贺知延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芜茵埋头吃饭的动作,抬手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余光瞥到他脱衣服的动作,芜茵不禁又咳了一声,险些被口中的汤水呛到,连忙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贺知延将外套挂好,走到了放着花瓶的桌前。 他静静地看着鲜妍的花朵,抬手从花瓶中拿出一支花。 洋桔梗的花枝翠绿,花头十分饱满,瓣片层层迭迭向中心聚拢,葱青似珠玉。但因为花头太过饱满,触碰时很容易碰掉,因此想选一束花色匀称、花朵完整的洋桔梗并不是很容易。 这束花选的显然是费了一些心思。 “茵茵,你喜欢这束花吗?” 芜茵听到他的声音,擦嘴巴的动作也顿了顿。 她对花的研究不深,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但想着是乔裕插到瓶里的那大概是贺知延会买的花。 不过这束花确实格外漂亮,她点了点头,望向花瓶中的的花朵:“挺好看的。” 贺知延挑选花枝的手在空中一停,停顿几秒后,他从桌上拿起了花瓶,端着花瓶走到了床前。 刚刚看不太清,现在凑近了看才看清这种花的花苞原来这样大,但因为颜色淡雅又不显得俗气。她探头多看了一眼,他已经坐到了床边。 “这是盛临津送过来的花。” “茵茵,你和他很有缘份啊。” 病房内忽然寂静了下来。 芜茵正欲伸手去碰一碰它的花苞,指尖刚刚触上花枝,闻言愣了一下。 贺知延抬手抽出一支花枝,手指慢慢碰上花苞的瓣片。 洋桔梗的花瓣柔软脆弱,在他指间的动作下倏忽掉落了四五片。贺知延双腿交迭,手指漫不经心地顺着花苞的中央向外扩,将淡绿色的瓣片一片片地拔了下来,不待片刻,整支花的花瓣便落到了他的腿上。 刚刚还鲜妍饱满的花此时只剩了一支光秃秃的花枝。 芜茵攥着被角的手慢慢收紧,她向后仰去,沉默地转过了头。她知道他在不满什么,忍耐着的辩白现在也没有再说出口的意义。 沉默半晌,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像之前一样开始陈述:“我们分手了,我和谁有缘份好像和你没关系。” 贺知延将光秃秃的花枝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闻言挑了挑眉。 他坐回床边,抬头看向她的脸:“茵茵,我们在一起过吗?你心里认定纪珩才是你的男朋友吧。你连订做礼物留的都是他的名字和你的电话,既然我从来不是你的男朋友,又怎么会有分手这回事?” 他抬手将花瓶也扔进垃圾桶,伴随着清亮的响声,里面的花束重重地栽向垃圾桶中。 芜茵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重新躺了下去。她翻身想要背对着他,然而手臂却在这时被他紧紧地拉住。 贺知延向她的方向移动了一分,手臂将她半边身体都揽进了怀中。她不敢乱动,左手手背上还有输液的针头—— 贺知延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语气随之低下来:“茵茵,你说说盛临津哪里像他好吗?你怎么能只凭身形就觉得他像呢,你看,他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就随便地送花来,这么轻浮的男人,你真的觉得他好吗?” 芜茵听着他的长篇大论,闭了闭眼睛,忍着不抬手掐他的手臂:“这是我的事情。” 贺知延没有立刻出声,他像上一次一样,依旧伸手抬起了她的右手。 刚刚触碰过花枝的手指腹还有些凉意,他轻轻捏起她的手指,慢慢地将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脸上。刚刚拔花时的气焰一扫而光,他声音沉了又沉,平添了几分讨好。 “茵茵,他真的比我还像纪珩吗?” 手指被迫摸上他的眼睛,芜茵心里一震,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贺知延正低眼看她,长睫微微颤动,眼睛如同浮起一层雾般——然后固执地看着她。 “再者,茵茵。你就因为他比我更像纪珩就要抛弃我吗?”他声音一凝,“茵茵,我觉得我好像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芜茵原本还想说他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本身就不对,但耳边的这两三句控诉让她不由得止住了话语。心中生出的愧意让她攥住被角的手渐渐一松,刚要说什么,耳旁的声音蓦然凑近了她的脖颈,连语气都冷了许多。 ”洋桔梗的花语你知道是什么吗?永远纯洁的爱——茵茵,他见你第一面就这样勾引你,我比不上纪珩,难道他就比得上吗?”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芜茵一时语塞,皱着眉轻声道:“你想太多了,他不认识我,送花来应该也只是因为昨天的插曲。他大概是看在你和亭抒的面子上才会送花来的,你们不是要合作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去找他,茵茵?”他埋头到她颈侧,声音从她的衣领里传出来,“你不待在我身边,我怎么确认你不会在我们合作结束以后的第二天就和他一起坐上回新加坡的飞机?毕竟你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去抓他的手臂了,对了…你用哪只手碰的他?” “……” 芜茵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用右手挡了挡他贴过来的脸,因为这个姿势够不到而作罢。 “所以我得找人看着你我才放心不是吗?明天出院后,跟我回家好不好?”贺知延用手捧起她的脸,温柔的亲吻落到她的颊边,“上次我说放你走的话都是气话,现在不能真的放你走。否则——你明天就跑去找盛临津了对不对。” 花争艳 po18et.com “陈记者,你问我钱的事我也不清楚,集团又不是我当家,你打电话给项目部喽。” 霍逐按下电梯的按钮,用手挡住了电梯门,示意正在打电话的贺亭抒快点上来。贺亭抒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懒洋洋地站到电梯最里面,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看向医院大厅的电视屏幕。 屏幕上的本地新闻频道正播放着一段采访,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镜头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讨薪失败的始末。 电梯门关闭,她将手机贴到耳边:“或者,我给你贺知延的号码,看你有没有本事打喽。” 那边随即安静下去,贺亭抒挂断了电话,拨向了另一个号码。 “刘思泉,今年过年的时候工人的工程款你发到哪里去了?总包昨天都快找到我家门口了。你是不是要等记者全都堵到我别墅的门口你才能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啊。” 她的语气骤然一冷,一边说着一边从包中拿出口红。 电梯厢壁光亮如镜子,她捏着口红慢慢地从自己唇上滑过:“刘总,听说年前分包的老板都在项目部打地铺了,你说钱发下去了,发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也管不到这些,只是提醒你别把事情闹到贺知延那里去,赶紧把去年工地上工人的工资结了。” 说到这里,她侧了侧头,拍掉霍逐揽着她肩膀的手:“刘总——你有去唱商k搂着美女喝酒的时间,该不会连发钱的时间都没有吧。” 电梯“叮”一声后打开,贺亭抒挂断了电话。 霍逐跟在她身后下了电梯,医院的这一层现在只有一间病房有人住,门口还站着两个显眼的保镖,哪一间有人一目了然。 见是贺亭抒带着人来,保镖才将房门打开。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坐在床前削苹果的人不禁抬起头来。 芜茵原本正要和床前的人说话,见贺亭抒带着霍逐进来,一时间有些吃惊。 “亭抒,这是纪衡,我朋友,”芜茵从病床上坐起来,拍了拍床前的另一个凳子,转头看向纪衡,“衡衡,这是亭抒,我和你说过的。” 纪衡点点头,将削好的苹果也递给贺亭抒一瓣:“茵茵,你上次说的时候没提到贺小姐这么漂亮。” 贺亭抒接过苹果道了一声谢,目光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纪衡的长相很清秀,黑发刚刚及肩,给人一种简洁干练的感觉。她不知为什么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茵茵,来的路上碰到这个小子,他听说你生病了想来看看你,”贺亭抒咬了一口苹果,斜眼看向身后的霍逐,“霍逐,上次在我的订婚宴上你们见过。”夲伩首髮站:po18t d .co m 霍逐听到贺亭抒终于介绍起自己,忍不住眯眼笑了笑,双手捧着怀中的花向前送过去。 “芜小姐,希望你早日康复。” 芜茵对霍逐有些印象,但看着眼前的一大捧鲜妍的玫瑰花,声音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贺亭抒叹了一口气,早知道霍逐这个蠢货来探病带的是玫瑰花她就不会同意他跟来了。 芜茵正犹豫该不该接,纪衡上前将花束接过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方,转头给霍逐和贺亭抒分别倒了一杯茶:“贺小姐,你们聊,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门口走,病房的门在此时刚好被推开。 来人左手捧着一束花,右手提着一个保温袋,刚好和她四目相对。对方礼貌地向后退了退让她先出门,随后病房内就传来贺亭抒惊讶的声音:“陆哥,你不是今天还要出差吗,怎么来了?” “下午走。” 陆砚怀将保温袋放到贺亭抒手里,回身将花束放到了花瓶旁边。芜茵看清那是一大捧芍药,淡粉色的花瓣层层迭迭向内簇拥,分外好看。说起来现在也是芍药盛开的季节,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好看的芍药花束。 “芜茵,身体感觉怎么样?” 陆砚怀也坐到了贺亭抒身边,比起身后的霍逐,他声音显然沉稳了许多。 “没事,烧已经退了,只是扁桃体发炎而已,”芜茵摇了摇头,“谢谢你带来的花。” 贺亭抒将保温袋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三个保温餐盒,她将餐盒依次拿出来放到病床的小桌上,忍不住啧了一声:“茵茵,我上次吃陆哥做的饭是十年之前了,他轻易不下厨的,你有口福喽。” 芜茵没想到他会带来自己做的饭,刚要说什么,贺亭抒已经将餐盒的盖子打开了。 玉米排骨汤、虾仁炒蛋还有一道蜜汁鸡翅。贺亭抒将餐具拆开递给芜茵,低头嗅了嗅玉米排骨汤的香气,转头看向陆砚怀:“上次我和霍逐想喝,你说什么都不给做,你最好是再偏心一点。” 陆砚怀抬手捏了捏贺亭抒凑到他眼前的脸,声音平淡如水:“有碗,自己盛。” 霍逐正在手机上搜索芍药的花语,还没等他仔细看第一条内容,身后的房门再度被打开。 乔裕提着手中的东西走进门,看到屋里多出来的几个人微微有些吃惊。他轻咳了一声,为身后的人让出道路,恭谨地站到了一旁。 贺知延走进来,转眼看向柜子上的两束花。 一捧玫瑰热烈张扬,一束芍药含蓄淡雅,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挑选他们的人分别是谁。 芜茵即使躺在病床上也有让整个房间塞满男人和他们带来的花的能力。 想长久的留在芜茵身边,至少得习惯她心里有一个男人,脑子里想着一个很像那个男人的男人,身边环绕着剩余的男人。 贺亭抒说这叫做容人的气度。 但即使这样芜茵却还嫌他小心眼,昨天因为一个她脸都没看清的男人和他翻脸—— 他将臂弯中的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示意乔裕将带来的东西摆好。不大的小桌上现在满满当当着摆着六盒菜肴,饭菜的香气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 贺知延走到床前,低头打量着小桌上的几道菜:“陆总的厨艺不错。” 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奇怪起来,芜茵手里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她微微低头,避开贺知延的视线,用右手轻轻拉了拉贺亭抒的衣角,求救一样的眼神看向她。 陆砚怀将盛好的汤端到芜茵面前,声音没有一丝松动:“一般,比不上贺总的手艺。” 玉米椰子鸡汤,凤梨排骨——还有肉沫蒸蛋。贺亭抒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再向下看芜茵可怜巴巴的眼神,伸手将她面前的那碗汤端了过来:“茵茵现在不饿,你们做那么多她怎么吃得下。陆哥,这碗就给我喝了。” 霍逐没意识到屋内的暗流涌动,凑到了贺亭抒脸旁:“给我来口。” “去死。” 芜茵原本有些饿,但看现在的架势她要是敢先夹陆砚怀做的菜——昨天贺知延看起来已经够吓人了,他这么小心眼,要是她真的先吃陆砚怀的菜,今晚估计又没得消停。 “茵茵,吃点排骨,你昨天说想吃的。” 贺知延走到病床的另一边,用筷子将排骨和一小块凤梨夹到她碗中。芜茵低声道了一声谢,刚刚低头夹起凤梨咬到嘴里,左侧陆砚怀的声音便响起来,和他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只拆了骨的鸡翅。 “亭抒说你喜欢吃鸡翅,尝尝我做的,”他声音一顿,“有些甜,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 芜茵沉默着将口中的凤梨和排骨肉咽了下去,随即硬着头皮夹起碗中的鸡翅。贺知延越是这么平静,她反而越是有些恐惧。 贺知延看着她夹起的动作,低头盛起一勺椰子鸡汤到汤碗里,放到了芜茵面前:“茵茵,鸡汤炖了四个小时,应该合你的口味,先尝尝喜不喜欢。” 贺亭抒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前,看向外面阴沉的天色。 一旁的乔裕也和她一样,双目放空般看向窗外。 “春天是精神病的高发期,”她轻声道,“乔助理,你说呢?” 金丝笼 88 学校那边不知道乔裕和董方平说了什么,出院以后她的病假又多了整整一周。 贺知延已经派人提前把她的东西统统搬回了别墅,房间还是老样子。也不是没在他的别墅住过,芜茵懒得继续折腾下去——否则贺知延会上门把她弄回别墅,她还记得他亲吻她耳垂时轻轻的警告声。 “茵茵,报警也没用。” 她翻了个身,在床上看向外面的月色。 盛临津。 那个人的名字很好听。 她打开手机的浏览器,在搜索框中输入这几个字。几秒后跳转出的信息标题都来源于金融新闻,她点开第一条搜索结果,新闻最前面是一张新加坡房地产项目开发部的照片,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站在了大楼下方。 房地产方面的内容她不是太懂,看到最后只了解了一个大概。盛临津的太爷爷在抗战时期扎根在新加坡,经过几代人不懈的努力和奋斗才在本世纪初才让集团成为新加坡最大的房地产集团之一。 他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关于他的介绍只是只字片语。 所以哪里像呢—— 她滑动着手机屏幕,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纪珩其实是一个很爱运动的人,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在打篮球。他手臂和肩部的肌肉并不夸张,但摸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进入警校以后时不时要进行体训,所以他的身形偶尔在一群其他男生中显得有些突出,非常的“正”,总是站的很直。 那个人走路的时候似乎有些跛,但上身却好像没有一般人走路时松弛,反而有些绷着挺直的感觉。 要是在晕倒之前,记住他的声音就好了。 她还想点开下一条新闻,身后的门锁传来响动的声音。 芜茵心里一紧,快速将手机熄屏放到枕下,闭上了双眼。 靠近床边的人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像是带着水汽。她一动不动地闭紧双眼,随后被子便被掀开,伸到她腰下的手熟练地向内勾,芜茵抓着枕边的手掌一空,紧接着整个人便被箍进他的怀抱中。 “知道你没睡,茵茵,”头顶的声音清淡悠闲,“往常这个时间你不是在回味你的日记,就是在看第二天的天气预报。” “最近几天都在下雨,你逃跑的时候记得带把伞。” …… 芜茵知道他又在逗她,下意识有些想笑,轻吭了一声将笑容憋回去。贺知延的脾气说来也奇怪,每次她不理他之后,他会故意和她冷战一天,然后开始花样百出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看起来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有时她甚至能预判他的下一句话。 然而刚认识的时候,她给他的评价是“优雅”、“斯文”、“谦和”等褒义词。 “睁开眼看看我。” 芜茵也恰好在此时睁开眼睛。 她的手向后,不用太远就碰上了他的身体。指尖的感觉不是往常能摸到的浴袍的质感,她侧过身,低眼看向他身上柔软的白色短袖。她顺着自己的手向上看,贺知延也正低头看她。 半干的黑发有几根发丝向前垂,几乎要盖到了他的眼睛。他低着头看她,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又睁大,像带着湿意一般的眼眸紧盯着她不放。寂静昏暗的房间内,他就这样无声地看向她的脸。 纪珩洗完澡以后经常穿着白色短袖和深色的短裤,警校的很多男生在洗完澡以后都这么穿,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袖常常在他们身上交替出现。短袖是纯棉面料,他把她腾空抱起来的时候能摸到短袖柔软的质感,再往后就能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香气。 他像只寻找违禁品的警犬一样,把整个脸都埋在她颈窝里,也不知道在嗅什么东西。 她在日记里甜蜜地抱怨过这件事。 所以贺知延现在是在——勾引她吗? 芜茵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她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光洁的天花板。不知什么原因,她口中轻轻“嘶”了一声,随后归于平静,但挪动身体离他远了一些。 贺知延冷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无非就是想到了纪珩,或者是盛临津。每次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都是在想另一个人。不管是以前的纪珩还是现在的盛临津,总归是除他以外的男人。用不了几秒,她就会像游戏防沉迷设置启动一般迅速地避开他的视线。 大概是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让她讨厌的人。 所以现在在芜茵面前,他连不说话都有错了。 “茵茵,昨天你在医院多吃了一口陆砚怀做的鸡翅,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他声音忽然慢下来。 明明芜茵之前说喜欢吃排骨,但那道凤梨排骨她只吃了十几口,而陆砚怀做的鸡翅她却多吃了一些。难道是陆砚怀做的菜接近纪珩做的口感?陆砚怀该不会从谁那里搞到了纪珩曾经的菜谱吧——他不禁怀疑。 其实也不只是饭菜的问题,自从那天见到盛临津以后,芜茵就对他更冷漠了。 可也不至于要嫌弃到这种程度——转过头远离时还要发出鄙夷的声音。 “茵茵,我不计较你拉着盛临津的手不放的事情,也不计较你和陆砚怀越走越近的事情。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至少专心一些,”他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勾着她的腰将她拉回怀中。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声音完全沉下来:“茵茵,在我身边让你这么难受,遇见盛临津以后,你连和我躺在一张床上都嫌恶心了是吗?” “……” 芜茵听着耳边的控诉,微微闭了闭眼睛。 “我什么时候嫌你恶心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贺知延不定时的倒打一耙,听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护。她转过身去看向他的脸,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我什么时候嫌你恶心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我没做过的事情。” 贺知延冷冷地看向她的脸:“躺在一张床上,你离我这么远。” “……” 芜茵深吸一口气,像是对他的质问感到十分头痛:“刚刚你压到我的头发了,有点痛。” “我不离你远一点把我的头发救出来,”芜茵这样说着,从枕头上拿起几根刚刚转身时被他手臂压住断掉的发丝,“难道要甩你一个耳光说我很痛吗?” 贺知延看着她指间的短发,原本要说的话在此时停住。他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上拿下那几根断发,沉默着低下头将她抱近了一些。芜茵身上有些凉意,他向下将脸埋进她颈侧,环住她腰的手渐渐收紧。 “茵茵,你不是在想别的男人吗?” 盛临津,或者纪珩。 “一般情况下,人在很困的时候不会想男人,”她叹了口气,“睡吧,我明天还有课。” 听到她的解释,抱着她的人没再说什么。半晌,他才轻轻靠近了她的耳朵。 “那再见到盛临津,你不会有什么反应对吗?”他轻声道,声音平静而轻松,”茵茵,今天开完会后他问了一句你的情况。我对他关心我的未婚妻这件事表达了感谢,他好像有点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以前就认识。” 他的声音 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赵蓉从办公桌前起身后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到包里,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准备随时冲下楼等待打卡下班。 傍晚外面又下起雨来,一场春雨一场暖,看来天马上要变暖和了。 “芜老师,下班记得带伞,”赵蓉拎起包向外走,“我先走了。” 芜茵点着头和她挥了挥手,又低头把最后一份试卷批完。 上一次生病请假调的课要全补回来,晚自习今晚补完还剩两节。她整理好桌上改好的试卷,给乔裕发去今晚自己要回家拿东西所以他不用来接她的信息。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也蓦然响起。 平江一到四五月份就雨水不断,好在都是小雨。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外套,将肩上的帆布包向里压了压。小雨下起来没多久,路上的积水不多。她靠着非机动车道的内侧向回家的方向走,低头点开陆问岚发来的一长串微信,内容都是在抱怨陆砚怀的残暴统治。 雨丝从右方斜斜地扎进伞中。 芜茵原则上不会和学生尤其是男生有太多私下的接触,但是陆问岚比较特殊,按照贺亭抒说的——他那杏仁一样大的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装不进半点学习。 本来陆家是要早早把他送出国的混个交钱就能拿到的学历,只是陆问岚一直拗着劲儿不肯去。 贺亭抒嘴巴一向毒,闻言随口就问起身旁的方序意:“你们私生子都这么有个性是吗?” 方序意闭口不言,只看向扭着头不肯说话的陆问岚。 沉默了一会儿,他回头看贺亭抒,耐心道:“亭抒,我那个时候不想出国是因为你在国内。” 芜茵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一边留意着地上的水坑,一边打字发过去。 红灯在雨水中闪烁的光芒模糊起来,她在斑马线前停下,擦掉了手机屏幕上滴上去的雨珠。上一次下雨好像是在生病的几天,她在那个雨天隔着车窗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雨丝不断,她不禁又回忆起那个身形,鞋尖抵着斑马线的边缘,低头看向路上小小的雨窝。 要是那时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好了—— 斑马线的对面亮起绿灯。 她回过神来,脚步刚刚踏上斑马线,身后传来一声缓慢的刹车声。雨伞的伞面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将伞略微一倾,一辆深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她身侧的非机动车道上。 驾驶室上的人似乎担心她会走上斑马线离开,连忙下车撑着伞走了过去。 “芜小姐,您好。”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双手将名片递到她面前。 “我叫杨舟,是盛先生的助理,”杨舟低头道,“芜小姐,刚刚开车路过那所中学附近,没想到会看到您。上次您生病以后,盛总有些牵挂。您家在哪里,可以送您回去。” 芜茵有些惊讶,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再度看向车的后座。 从前方能看到车的后座上似乎是坐着一个人的。以往这种事她会下意识思考然后拒绝,听到杨舟的话,她拒绝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这次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胸膛仿佛又在剧烈鼓动,雨丝在她眼前织成一片细细的雨雾。她捏紧了手中的名片,转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麻烦您了,杨助理。” 杨舟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内有淡淡的茶香,陌生的气息让芜茵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包。坐在右侧座位上的人戴着一顶足以遮盖住大半边脸的棒球帽,上半身披着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后座的灯光昏暗,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他双腿交迭而坐,侧眼看向身旁的芜茵。 “芜小姐。” 他的开口率先打破了尴尬,伴随着他口中蹦出的第一个字,芜茵几乎屏住了呼吸。 略微有些沙哑的声线,声音低缓而平稳。 “上次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芜茵手中的动作蓦然一松,胸膛内的鼓动让她一时半刻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沉默了数秒,她压下自己急促的呼吸,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开口:“谢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上一次的事情……我和您道歉。” 盛临津似乎明白她说的具体是什么事,低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芜小姐,不必在意。” 芜茵不知道接下去该用什么话回答,她头顶的光线充足,而对方那边光线略暗,她难以看清他的脸。那个压低的帽檐好想有意遮住面容,她忍不住侧眼去看,然而对方已经低下了头,似乎察觉到了她想探询的动作。 “芜小姐,因为小时候的意外,我的脸不太能见人,原谅我不能摘下帽子。” 他看起来像是为自己戴着帽子和别人交谈显得不礼貌而道歉。芜茵迅速收回了目光,有些僵直的身体绷得更紧,侧过头看向窗外:“没……没事。” 他看向她的脸。 因为侧过了头,她右侧的脖颈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淡蓝色的针织毛衣是方领的设计,可以让人清楚看到脖颈和锁骨。因为紧张,她忘记了穿上外套。深深浅浅的红痕从右肩蔓延到她的右侧的脖颈,像是极重的力道才能留下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盛临津声音一滞,缓缓地转过了头。 车内的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异样和古怪,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声音如同研磨凝住的墨汁时一般哑涩。 “芜小姐,听贺总说你们订婚了,”他声音一顿,“上次让杨助理送花的时候忘记说一声恭喜,现在应该不算晚。” 解释 订婚? 芜茵皱起眉头,她以为贺知延那天只是说来吓唬她,没想到他对外真的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 现在解释起来似乎有些麻烦,她停顿了几秒,轻轻摇头:“谢谢你的花,但是我们没有订婚,只是一场误会。” 盛临津静静听着她的话,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沉默一秒才道:“芜小姐,是我多嘴了。只是那天你突然抓住我的手,让我一时间有些好奇你的事情。贺总说起你们交往近一年,已经订婚了,所以我才多问一句。” “没事。” 芜茵说完,默不作声地又低下头。 她想透过那顶压低的帽子去看他的脸,但是这样太不礼貌。声音——声音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盛临津的声音更低更稳一些。 纪珩平日里说话总是逗她的调调,听起来有些不沉稳,但在公交车上抓偷拍犯时声音却很稳很沉,十分可靠。 所以听起来竟然有些相似。 她忍不住再度侧头。 “盛先生。” 这次先开口的是她。 纵使心脏跳得飞快,芜茵的语气也已经平静了许多。 “听……听说,你之前一直在新加坡是吗?” “是,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明珠山庄的项目很有投资价值,新加坡有几家地产公司都在留意。恰巧上一次贺总来新加坡出差,我们偶然遇到以后互相交流了一下关于这个项目的一些信息,”盛临津低声道,“我对这个项目很看好,所以打算来中国实地考察一下。” 芜茵点了点头,随之又回归到沉默的状态。到底在期待什么呢?那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她以前难以想象纪珩穿上西装的样子——她看过他穿校服、常服、警服,唯独想象不到他穿上西装以后一本正经的样子。 可是隔着车窗看到盛临津的身形时,她竟然真的有一秒钟仿佛看到了他穿西装的样子。 纪珩如果还在的话肯定会对西装挑三拣四。他一向不喜欢过度束缚住身体的衣物,警服除外。如果他会穿上,一定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左蹭右蹭地问她好不好看,直到她说出好看两个字为止。 他和盛临津以及贺知延这种久在商场的成年男人差异太大—— 不过贺知延算得上一个成熟的人吗? 这还真不好说,她想。 事业上确实没得说。不过虽然见过贺知延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样子,但在和她的关系上……他和纪珩的幼稚程度倒也差不多。 “……芜小姐?” 芜茵的思绪像水一样漫开,听到耳边的询问声她方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盛先生,刚刚在想事情。” 盛临津淡淡一笑:“没事芜小姐,只是想提醒你快到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芜茵又道了一声谢,杨舟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外面的雨有骤然变大的趋势,杨舟撑起伞将她送到了单元楼门口。 杨舟原本打算按照盛临津的意思送她上楼,在看到对面快要开近的车时便停住了脚步,撑着伞径直回到了车上。 最近单元楼楼梯间的灯和电梯都坏了,芜茵拍了拍手掌,声控灯果然还是没亮。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正要上楼之际,单元门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她下意识回头看,只见门口的人已经收起了伞。 黑伞伞面边缘的雨珠滴滴答答掉到地上,来人站在单元门口,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外面飘进来的雨丝,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的脸。 脸色看着比外面的天气还要臭,那大概是看到了她是从谁的车上下来的。 芜茵看着贺知延的神情,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好似幽会被抓包的怪异感。她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刚要说什么,手腕已经被紧紧攥住。 乔裕在他身后拿着收起的伞,识趣地退到了单元楼门外。 “茵茵,回家拿东西拿到盛临津车上了。” 贺知延看向她的脸,语气十分平静,像是有意训练过一般平淡如水。 他上前攥着她的手腕,指尖顶着她的手掌托起来,俯身嗅了嗅她的指尖。盛临津车上有一股特殊的茶香,气味清苦且持久,在车中待久了就会沾上那股气味。 楼道内不算宽敞,楼梯上容纳一个人通过还好说,加上贺知延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就显得拥挤了许多。芜茵的后背靠向栏杆,挣扎了一下想要挣开被他攥住的手指,下一秒却被握得更紧。 贺知延低头摩挲着她的手指,轻声道:“茵茵,我再来晚一点,你是不是就该请他上楼了?” 虽说已经习惯了贺知延满世界吃飞醋,但今天的事情还是有必要解释解释。她正要措辞,把在路上如何遇到盛临津的事情以听起来清白的话语说出口,他身体却再度向前倾,低眼看着她的神情,冷冷笑了一声。 原本还想解释,这下她便什么也不想再说,沉默着转过了头。 ”茵茵,你用手机搜一搜他的信息算了——” 贺知延嗤笑一声。 见芜茵的神情有些意外,他不禁继续补充:“你的锁屏密码如果还是你和纪珩生日的组合,下一步你给你的新欢发的信息我都能打开看到了。为了我们两个人好,茵茵,你不如换一个密码。” 芜茵声音一顿:“我们只是在路上碰到……” “他让你上他的车你就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都敢相信。这么晚了,你随随便便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不怕被卖到缅甸。”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才稍稍起伏,像是极力克制着语气中的怒意。 芜茵嘴唇动了动:“当初我也是这么上你不三不四的车的。” 楼梯间内十分安静,只有隐隐的风声穿过。贺知延险些被她气笑,他手臂撑在楼梯栏杆上,站直了身体,仍旧低头看着她仰起的脸。当初被鬼迷了心窍,居然觉得眼前的人乖巧听话。长相倒是挺乖的,至于其他的——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脸,闭了闭眼睛:“芜茵,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芜茵要回答,只听楼梯上方传来一阵响动。 从二楼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他正扶着楼梯栏杆慢慢下楼。贺知延眉头皱起,迅速抬手将芜茵挡到身后,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二楼楼梯上的人弓着腰走下来。 借着光源,来人似乎看清了他的脸,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姐夫。” 利息 弯着腰的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几天没有洗过,从衣襟到袖管都沾满灰尘和油渍。 他下了几级楼梯,在距离贺知延大概一米的位置停下。现在的天气还不算太暖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脏兮兮的薄外套,整个人如同流浪汉一般。 芜茵听到这个声音,原本舒展的眉皱起来。 她从贺知延身后走出来,仰头看着面前的谢堂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她面无表情地抬脚上楼,没有丝毫迟疑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看着芜茵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芜茵上了几级台阶,在二楼处停下,没有回头。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声音轻而冷,余光瞥向楼下的人:“贺知延,和我上楼。” 连名带姓。 不过这算是芜茵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邀请他上楼,刚才的不愉快瞬间消散不少。他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谢堂暄正一脸心虚地看着他,目光里夹杂着祈求。 见贺知延上楼,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芜茵将门虚掩着。 贺知延推开门,进门打开了玄关的灯。黄色的灯光映着屋内一片暖意,芜茵似乎正在收拾厨房里的东西。 贺知延坐到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跟着进门的谢堂暄。他站在茶几的对面,低头拉着自己外套的衣角。 “说说,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贺知延向沙发靠垫仰去,松了松脖颈间的领带。 谢堂暄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犹豫了几分钟,终于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膝盖砸到地面上的声响让厨房里的人动作停了一秒,她抬头看向厨房的窗口,风刮着雨珠不断地落到窗棂上。 贺知延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谢堂暄双手撑在地上,低着头哽咽了一声,抬手用脏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姐夫,之前你给我的钱我都拿去还赌债了。但是……但是当时我借了一些高利贷,我已经把本金还给他们了,他们还是不肯罢休。每天都堵在我家门口,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给他们了。” 谢堂暄一面说着,一面拉起自己的外套。 只见他瘦削的身体上,腹部和手臂布满了被殴打后留下的淤青。 贺知延端起茶杯,闻言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瘀伤。 “你确定这段时间你没有再赌是吗?” 谢堂暄连忙摇了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真的没有。现在他们要把我拉去卖肾卖器官,我已经出来躲了好几天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找我姐帮忙的。姐夫,求你救救我,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他一面说着,一面跪着滑了几步,抬手就抓住贺知延西裤的裤尾。 贺知延终于皱起眉头,看向他那只脏兮兮的手。 “你找你姐帮忙,你姐能怎么帮你,嗯?”他抬眼看向厨房那扇虚掩着的门,“你活到这么大,除了给你姐找麻烦,问她要钱,还做过什么好事?你找她帮忙——你难道不清楚她的经济状况吗?你想让她怎么帮你?” 龌龊的心思被他一眼识破,谢堂暄不敢再出声,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开口:“我没有办法才来找我姐……我妈最近生病了,她的钱都给我还债了。我们家……我们家……” 芜茵将厨房内要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开了厨房的门。她站在门口,看向客厅中央跪在地上的人。屋内温度并不低,她却觉得浑身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冷。 房间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她僵硬地站了片刻,向客厅走去。 谢堂暄听到她的脚步声,连忙回头看她,声音蓦然高了一些:“姐。” 他喊了一声就要起身去扑到芜茵脚下,只是膝盖刚刚离地一秒,就被当胸的一脚踹倒在地。他猝不及防,吃痛地捂着胸口歪倒在地上,缓了片刻才扶着茶几慢慢地爬了起来。 贺知延收回脚,身体重新仰靠在沙发上,声音淡淡:“手脏得像块抹布还去碰你姐。” 芜茵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谢堂暄腹部的瘀伤,神情仍旧没有丝毫松动。 “这里没有人会借钱给你,你回家吧,”她转过身,“你和你妈妈的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以前你没成年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给你几百块几千块读书零花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谢堂暄,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你张口问我要几十万——你觉得我会有吗?换句话说即使我有,你觉得我会把我妈妈的救命钱拿给你还赌债吗?” 谢堂暄又哽咽一下,想去碰芜茵的裤脚,碍于刚刚挨的一记窝心脚而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妈最近身体不舒服,也没有钱了。姐……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芜茵低头看着他,声音蓦然一停,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语气里的情绪。 “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问你和你妈妈借几千块她都不肯。以前你拿着家里的钱挥霍的时候,我每个月要一天打三份工才能勉强够我妈妈下一周的医药费。你现在来问我借那么多钱——谢堂暄,你认为我会帮你吗?” 她手掌紧紧地攥起来,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这时有了一些起伏。转过头她的脸恰好就处在衣架下的阴影处,即使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颈部的线条仍然昭示着她现在的情绪。 贺知延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的侧脸,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随后低头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房间内只寂静了十几分钟,乔裕轻轻敲响了门。 在得到屋内声音的许可后,他和身后的人一同走了进来。 谢堂暄看着乔裕和他身后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轻轻揉了揉自己跪的发麻的膝盖,胆怯地靠在了茶几边。 “借贷还有利息,借给你几十万你自然不能空手白拿,”贺知延声音很淡,低眼看向谢堂暄的脸,“你说只要给你这笔钱什么都肯做,不如表表你的决心和诚意——赌徒还不上钱也有还不上的做法。” 谢堂暄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中的意思,就被身后近前的人猛然按住了头颅。 一名保镖从身后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到了茶几上,连同右手一起按上茶几桌面,茶几因为这一下的冲力而向后移动了几分。另一名保镖紧接着一脚踩住他乱动的下半身,伸手钳住了他另一只手。 不能动弹的恐惧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周身,他的脸被迫紧紧贴着冰冷的茶几,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叫。 芜茵怔了怔,正要说什么,就被走到她身前的乔裕挡住了视线。 按着他手腕的保镖从口袋中拿出一柄军用匕首,锋利的刀刃停在了他食指的一侧,等待着贺知延下一步指令。 贺知延双腿交迭,看着他被压在茶几桌面上的头颅,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怎么样弟弟?一根手指换六十万,已经很值了。” 切断 皮肤和茶几桌面摩擦的声音伴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 谢堂暄喉咙中涌上一阵血腥气,无谓的挣扎过后,他在极度的恐惧中慢慢冷静下来。 兴许贺知延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怎么说他也是芜茵的弟弟,更何况芜茵还站在这间屋子里——贺知延总不至于让属下在她面前做这么血腥的事。 想到这里,谢堂暄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保镖揪着他的头发使他他被迫抬起头,他剧烈地咳了一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贺知延:“姐夫……我愿意。” 芜茵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听到谢堂暄答应的声音,她呼吸一紧想要上前。 乔裕脚步挪动,伸出手臂虚挡在芜茵身前,将她整个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贺知延闻言略微点头,仰靠着沙发交迭起双腿,将手帕丢到了茶几上。 按着谢堂暄的保镖得到指令,伸手将他右手按平到桌面。 他五指此时完全贴到了桌面上,无法移动一分一毫。另一个保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球状物体,虎口卡着他的下巴将圆球塞进他的口中。 谢堂暄呜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地挣扎。 受过职业训练的两个保镖按住他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左侧的保镖扯着他的衣领扼住他的咽喉,以免他将口中的圆球吐出来。另一人接过军用匕首,贴着谢堂暄的手指稳住了刀身。保镖抬头看向贺知延,确认命令没有得到中止,缓慢地抬起了匕首——悬在了他食指的上方。 芜茵的视线完全被乔裕挡住,什么也看不到,可是那边挣扎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她向前走一步就被乔裕挡一步,即使不想再去管谢堂暄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出声:“让他走吧,别动他……也别给他钱。” 她话音刚落,那边匕首砸向桌面的声音就蓦然响起。 匕首十分精准地从谢堂暄食指的第二节指节落下,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整个人像虾米一般向前弓去,大片的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脖颈向下淌进他脏兮兮的外套里。溅涌的血液将他手下那片空间全部填满,飞出去的半截手指停在了茶几的边缘。 谢堂暄整个人如同死过一般,脑袋无力地垂到那小片血泊中。 保镖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用止血纱布缠住他剩余的手指,以免造成更大的出血。 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芜茵的身体猛然一抖。谢堂暄垂死一般的呜咽终于让她伸手去拨开乔裕的手臂,乔裕动也不动,手臂稳稳地挡在了芜茵身前,声音里带了几分歉疚:“芜小姐,还是不要看了。” 右侧的保镖松开谢堂暄瘫软的身体,用贺知延扔出的手帕拿起被切下的手指包住。 贺知延面不改色,目光淡淡地看向瘫倒在茶几旁的人。另一个保镖从乔裕手中接过钢笔和支票递交到贺知延面前,他拿起钢笔,签字的同时再度看了一眼桌上的血迹。飞溅出的少量血液已经干涸,整张桌子触目惊心。 保镖将他签好的支票收起,走过去塞到了谢堂暄外衣的口袋里,抬手取出了他口中的白球。 “现在去医院,这截手指还能接上。” 贺知延语气一顿,站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谢堂暄:“去和你姐道歉,我派人送你去医院。否则,弟弟,你可能真的要残废了。” 剧痛过去后是脱力的麻木,他没有血污的左手拿出口袋中的支票,在看到上面的数字以后,泪珠又大滴大滴地滚落。他连忙将支票塞回口袋里,握着被纱布裹住的伤手,踉踉跄跄地跪到了芜茵面前。 乔裕已经完成任务,静静地让到了一边。 该道什么歉?谢堂暄仰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芜茵,脑袋中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或许这些年他做过太多对不起芜茵的事情,让他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无论是邬立梅还是芜茵,为他付出都是应该的,以至于到了真正要道歉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件。 芜茵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呼吸不禁颤了颤。 “姐,对不起。我不该一直问你要钱,”谢堂暄声音一凝,喉咙仿佛被血糊住了,“我不该去赌博,不该把家底败空,不该从小到大都想方设法问你要钱……不该……妈要把你送走的时候,我不该……什么都不说。” 房间里只有他断续的哽咽声。 芜茵没有说话,她看向谢堂暄被血洇透的纱布。一直没有变化的神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有了些改变,她紧紧攥着手掌,侧过头将脸转到了衣架在灯下的阴影中,然后沉默着转过了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贺知延走到了他身前。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跪在地上抽泣的谢堂暄,抬起的鞋尖轻轻碾向他被纱布包裹的伤口。 “我不是你姐,你别指望我会对你心软。如果再被我发现你来给你姐找麻烦,下一次丢的就不只是手指了。”贺知延语气淡淡的,鞋尖却向下。 谢堂暄痛苦地嚎叫了一声,抱着手掌蜷缩在地上。 “听懂了吗?” 月亮 外面有打扫屋子的声音,很轻,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芜茵坐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门望向窗外的雨幕。平江的天气让她很难在春夜看到一轮完整的月亮——被邬立梅送走的那天晚上,那轮月亮出奇的圆,所以即使经过这些年她已经忘记了那天的细节,却仍然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 上初中的时候芜秋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她心疼钱,不肯去医院。芜茵在学校的时候也习惯了省吃俭用,有一段时间经常贫血。在操场晕倒之后被送到了医院里,班主任打不通芜秋的电话,所以只能来她家里看看。 谢堂暄正坐在楼梯上用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芜茵从急诊的病床上醒来,谢堂暄给她倒了一杯水。她静静地等着他下一句话,倒完水后的谢堂暄坐在了病床前面,将手机收了起来,犹豫着看向她:“姐,你的零花钱能不能支援我一点——妈不给我钱,我最近饿的只能吃泡面了。” 她从来不会指望谢堂暄懂事。 所以他成年以后,芜茵再也没有给过他一分钱——哪怕邬立梅的诅咒再恶毒、再不堪入耳。 十几年来她都没从谢堂暄嘴里听到过一句对不起,今天居然听到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恍然间想起多年前因为贫血晕倒而躺上去的那张病床。 房门被轻轻打开。 贺知延倚在门边,看向她沐浴在一片暗色中的背影。 芜茵的日记本被发现以后,乔裕受命去做背调,去邬立梅老家时恰好她一个老邻居回家。提起芜茵,她满脸都是心疼和可惜。几岁的小孩子,总是饭也吃不饱。邬立梅家还常有一些远近闻名的老流氓造访——她早年做着算命的生意,三教九流的顾客不少,靠着坑蒙拐骗那一套积累了不少财富,却连一口饱饭都不肯给自己的女儿吃。 据说是她算出这个女儿会挡她的财路,又加上她们这一家子人一向都重男轻女—— 初中的班主任提起芜茵,一面说她的成绩多优秀,一面说起她亲妈那一家有多奇葩。乔裕听得眉头直皱,不太敢相信谢堂暄居然会问自己因为贫血晕倒的、还在病床上的亲姐姐要零花钱。 年过半百的班主任说到这里翻了一个白眼,将毕业照递给他。 “你看,女生中就她最瘦了。不过班里的女孩都很好,有时候会把多的零食面包带给她。芜茵这个小孩脸皮薄,有时候不太肯收。不过隔壁班有一个姓纪的男孩,记不清叫什么了,总是给她桌洞里放好吃的。” 乔裕将查到的东西一点不落地转述—— 芜茵在这种环境中坚强地、执着地、不服输地长大了。 贺知延走到她的身后,就势坐了下来。初中毕业照上芜茵看着很瘦,现在好像也没胖多少。他抬手揽住她的腰身,慢慢地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往常他的手指会一贯向上摸她的脸颊,现在他指腹又继续向上,触摸到她的眼下,轻轻地按了按,仿佛是在拭去一滴隐形的眼泪。 “茵茵,吓到你了?” 芜茵手指一动,停顿一秒,她侧头看向他的脸。 九月暑气未退,邬立梅在楼梯下推了推儿子的身体:“快上去等着,你姐就快回来了,按我教你的说。” 谢堂暄一边玩着手机,语气有些不耐烦:“妈,我姐现在住大学宿舍,不常回家,而且你知道纪珩一拳能把我打出五米远。我要是问我姐要钱再被他看到了,那可倒好,钱没要到,命剩半条。”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邬立梅用手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那小子现在读警校,不敢随便打人。你举报他在校外打架就够他吃处分的了,他还敢打你?我先走了啊,你自己发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胆的货——” 谢堂暄头也没抬:“妈,您就缺德吧。” 说话间,他转头看。 电梯“叮”了一声打开,他看着楼外透明电梯门里穿着白色短袖的人,忍不住靠向了身后过道的墙壁,拿着手机举起双手:“纪哥,我妈来让我要钱,我没屈服。你别过来……你别动手啊,我一会儿就走——” 芜茵刚到家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纪珩一只手臂正提着谢堂暄的衣领,将他提离了地面几厘米。 谢堂暄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人,一边叫一边挥舞着手臂:“姐,快来救我——他要打人了,他要打我——” 见到是芜茵,原本还一脸凶相的人瞬间放下了手中的衣领。他冷哼一声将谢堂暄丢到一边,上前提起芜茵手中的购物袋,刚刚冷肃的神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茵茵……我没打他,我只是吓唬吓唬他。” 芜茵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谢堂暄,跨过他点了点头。 纪珩跟在她身后,将门关上,小心翼翼地看向芜茵的脸。 “茵茵,”他从身后悄悄凑近她的脸,轻声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此心 xyuzhaiwu.one 芜茵侧头看着这双眼睛。 有时她会有些恍惚,以为回头就可以看到纪珩的身影,就像以前无数次偶然回头时一样。纪珩刚刚离开时,她时常对着空气发呆,因为他总是在她的身边,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她想找到他。 屋内的光线不足,贺知延看着她仰起的脸。 芜茵确实正在看他,直觉告诉他这样的目光不是好事。他看着她有些执着的目光,条件反射般地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沉下了脸,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过这样的改变只持续了五秒钟。 他手掌攥紧,缓慢地偏过头,重新对上芜茵的眼睛。 他知道她在通过他的眼睛看谁。 贺知延抬手抽掉自己的领带,在寂静的房间内与她沉默对视起来。芜茵有时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看懂的女孩——“有时”指的是她看向他的脸时。毕竟她的生活清汤寡水,情绪好像一滩死水一样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在看向他时眼睛里才会有一些别样的神采。 这辈子还能指望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他本人一次吗? 贺知延忽然被这种想法逗得想发笑。 在这样的氛围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芜茵不禁回过神来,以为他是气疯了,迅速地移开视线钻到了被子里。 谢堂暄捂着手掌痛苦嚎叫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边,她露在外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向回收了收,食指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贺知延看着她原本放在外面的手指缓缓地收了回去,忍不住轻嗤一声。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eiyesh uku.c om 还以为她的胆子有多大。 芜茵用手紧紧卡着自己的被子,但她的力道对身后的人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她听到他衣服的声音,挪动着身体悄悄挪远了几厘米。贺知延单手撑开她的被子,右手十分顺利地垫到她腰下,长臂一勾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芜茵认命般闭上自己的眼睛,因为有时被他抱着睡觉确实还算安稳。 屋子内静了几秒钟,她声音有些哑:“谢堂暄借的钱,我不会替他还的。” “你认为我会拿这些钱要挟你?”贺知延声音一顿,不知是不是在冷笑,总之她觉得自己颈后凉飕飕的。 “茵茵,我给你的卡一张卡是我信用卡的副卡,另一张是一张储蓄卡,这张卡里的钱就比我给谢堂暄的要多一倍。你认为我会拿给他的这点钱要挟你?”他声音停在她耳边,“我很好奇,在你心里,我的形象到底有多不堪?” 芜茵一时间没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担心贺知延会拿着这些钱再威胁她回到他的身边,毕竟在她心里那不是一个小数目,看起来贺知延又确实是看在“姐夫”这个身份上才会给谢堂暄那么多钱。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这话到嘴边又难以说出口。 而身后人的语气又缓了缓。 “茵茵,我让你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的卡,确实是因为这样更容易找到你。” “但是我更多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有这些钱就可以大口吃饭了。” 乔裕绘声绘色地转述了芜茵初中班主任的原话。 芜茵的生活过得太节省,初中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的饭量实在不像一个青春期小孩的饭量。她特意观察过,这个孩子总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好像不舍得吃光似的。 女孩们善意的表达方式都很委婉巧妙,会用“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这种交换的方式用自己碗里的肉换她盘子里的青菜。她还是小口吃,每次也都会吃光碗里的饭。有时她也会怀疑这个孩子只是单纯的胃口小,可是如果是这样,芜茵就不会因为贫血和营养不良晕倒了。 贺知延听着乔裕的转述,手中的日记也忘记了翻页。 芜茵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她能让他上一秒还处在在嫉妒和愤怒中,恨不得把眼前的日记撕碎。下一秒却又让他忍不住产生“要是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诸如此类的想法,至少这样她就不会总是挨饿了。 芜茵怔了怔,她的脸陷到枕头里,心肺却好像被柔软的棉花裹住。静了一会儿,她揪紧了手中的被角,没有再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去。 “另外,我不给你花钱就会有其他男人想给你花钱,”贺知延声音骤然一沉,“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茵茵。” “……” 芜茵原本要说的话被他一句没情调的话堵了回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脸去不再说话。反正不管怎么说贺知延都会将话题引到其他男人身上,也不知道他的心眼儿是什么做的,又容易吃醋、又容易阴阳怪气。 可是她明白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确实又是在保护她。 芜茵想问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在之前的很多时候她都想这么问。刚在一起时贺知延的态度明明白白,仿佛在明示她作为一个情人不应该想太多没用的东西——和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 现在不是一个交流的好时机,她还是张开了嘴。”……你之前也为你其他情人做过这么多吗?“ ——她不是想这么问来着,芜茵瞬间有几分后悔。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她一样有个糟糕的母亲,消失的父亲和吸血的弟弟。 贺知延要去捏她脸颊的手停在了空中。以他对芜茵的了解,她才懒得管这些事,她不仅对他的习惯爱好没兴趣,对他的私生活更没兴趣,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自己那双和纪珩有些像的眼睛。 “亭抒是不是和你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事?“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他声音缓缓的。 “我没有其他情人,之前和现在都没有。我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女伴、女朋友——亭抒如果和你说过我有,那是对我的污蔑,”贺知延捏上她的脸,“她的话你只听一半就可以了,不过有几件事是真的。霍逐每个月都要换女朋友,陆砚怀似乎也有众多追求者,至于那个盛临津,根据我的调查他在新加坡不止有一个情妇,茵茵,你自己看看谁比较……” 芜茵想说一句为自己证明清白的同时没必要给其他人造谣,于是声音停住,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要质问你,嗯,我……随便问问。” 其实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喜欢她。执着一件事总是需要一些原因,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她格外留意。 芜茵沉默着缩回到被子里,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贺知延低头看着她,芜茵的长发从他指尖滑了过去。 “茵茵,那天在学校外面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声音又停了一下。 “或者说,那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你。” 合作 楼上的灯灭了。 雨珠在车窗上凝住,又如同珠子一般向下滚落,最后砸到地上的水坑中。车内的人目光从那扇灯光灭掉的窗上移开,沉默着望向车窗外的雨幕,小区已经湮没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只有不远处高楼的霓虹灯光在雨丝中闪烁。 阴雨天,腿会有些痛。 他伸手轻轻捶了捶交迭的双腿,再度向楼上看去。 杨舟看了一眼后视镜,声音放低了一些:“盛总,我们该走了。” 五月初,天气终于晴好。 广播里正在播明后两天的天气预报,贺亭抒听着“明天局部有小雨”的声音,烦躁地伸手调频,广播内的天气预报变成了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珠山路上车不多的时候很多跑车都会超速,前一阵子还有几个富二代相约在这条路上飙车。 贺亭抒提起车速,抬头望了一眼又聚拢起的乌云,狠狠地抽了一口手里的烟。 天气刚刚好了没几天,明天又要下雨,她心头只有止不住的烦躁。从珠山路开回半山别墅还要四十分钟,保时捷飞速从弯道窜出去下了山。这个时间别墅里一般没有人,她将车开回车库,一旁站立等待的保镖立刻上前接过了她扔来的车钥匙。 “我妈呢?“贺亭抒将烟灭掉。 保镖似乎面有难色,但在看到贺亭抒的脸时,还是低头清了清嗓子:“亭抒小姐,夫人在卧室,不过她叮嘱过今天下午谁都不可以打扰,您要不要先用餐?” “哦?我看贺知延找她的时候,她什么时候都有空,”贺亭抒冷笑一声,提着包走上去,“不许跟过来。” 半山别墅平时只有三个地方是佣人不许靠近的,贺知延的花房,林念蓉的佛堂以及她的卧室。 贺亭抒对贺知延养的那些破花和林念蓉供奉的金佛没有一点兴趣,只有那间卧室她还算有点兴趣去看看,只是林念蓉不在的时候,保镖都会将她的卧室的一整层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即使是佣人也无法随意进入。 贺亭抒从电梯直上五楼,电梯口的保镖见是贺亭抒来,立刻向旁边退去。这里无论是哪个保镖都在她身上吃过亏,没必要拦着她——即使要收拾她,也自然由这幢别墅的主人做主。 林念蓉的房间在最后一间。 贺亭抒的高跟鞋在走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一声愈加响亮。 她逐渐靠近了那间卧房。 房间的门竟然只是虚掩着。 暧昧的声响和急促的喘息和大床上肉体的碰撞声交迭着传出来,在她脚步声停下的一刻刚好响起。 令人遐想的声响仿佛一颗子弹,从她太阳穴左侧向右侧贯穿。贺亭抒捏紧了手中的包,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虚掩的门,唇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 房间内的声响在这一阵热烈的交流后又忽然平息下去,只有男人的气喘声还有些明显。 常文遇揽紧了怀中的人,靠着床头的高枕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 林念蓉已经年逾五十,但保养的极好,头上没有一丝白发。她摘掉他要点起的烟,穿着睡裙的身体靠到他的怀里,声音却冷冷的:“文遇,黄洲都调到琅兰市任职了了,还想着我这边的房子——一套两套的还说得过去,他要一整栋楼,就算我同意,也瞒不过我儿子的眼睛。” 常文遇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再度点起一支烟,手掌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 集团是林念蓉做主,这些事自然也是林念蓉说了算。贺知延又和母亲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也不可能不同意,所以她这样的说辞只是委婉的说法。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当然没必要再搭进去太多东西。 他安抚一般拍着她的后背:“黄洲在住建厅帮了我们不少忙,虽然现在人是调走了,但也不好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在琅兰市做项目。何况原先他手底下的人有些咱们还能用得上,他的连襟马上要调来平江了。别忘了他妻子和妻妹是双胞胎,比一般的姐妹关系还要近。” 林念蓉不置可否。 常文遇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艳丽似芙蓉的女人,优秀的外貌基因也完美地遗传给了一双儿女,贺亭抒和贺知延的样貌自然不必多说。只是她已经独自掌握这个商业帝国快二十年,绝不会是一朵脆弱的、只能被握在男人掌心赏玩的花。 “那你叫黄洲低调些。白鹤山的项目唯一没有烂尾的那一整栋楼他全部转卖出去,差价挣了多少我虽然懒得和他算,但是他这么高调,总会被人盯上的。几年前的那几个警察就让我费心了一阵子,这次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念蓉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 “现在珠山的项目是知延在负责,集团最后总要交给他,”她声音一停,“我不希望有人会成为他的阻碍。文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念蓉语气不急不缓。 常文遇闻言不禁一笑:“亭抒呢?白鹤山的项目你可让她扛了大雷——现在珠山这个好项目你又交给知延做。念蓉,别太偏心了。“ “亭抒那个孩子太意气用事,心又太软,做不成大事,”林念蓉睁开眼睛,再度依偎到常文遇肩头,“是她自己不争气,我给过她机会。” 常文遇挑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雨,今天一到傍晚天就阴沉起来。贺亭抒将车开出车库,在驶出别墅区一公里后停在了路边。虽然不是第一次撞见林念蓉和常文遇苟合,但反胃的感觉仍然难以止住。 在路边抽完一支烟,雨点也落了下来。 她碾掉烟头,上车打开了车载广播。 她未将车门落锁,低头愣神间,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坐到副驾驶上的人看了一眼反光镜:“贺小姐,提醒你一下,女性上车第一件事就是锁好车门。“ 贺亭抒斜他一眼,声音未变:“你管的闲事还不少。” 赵聿时摘下帽子,轻轻叹了口气。 “最近关于珠山的项目有不少传闻,我看工地还在施工,应该不会像白鹤山的项目一样突然烂尾吧?”赵聿时声音淡淡,“但是工人讨薪的事情好像是真的,贺小姐,你能分享给我一些内部消息吗?我想这么大的集团和这么大的项目,不至于连工人去年一年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吧?还是贺知延没钱了——” 听到他的问话,贺亭抒不禁嗤笑一声。 “贺知延没钱?他有一家矿产公司参与了在缅甸的一个中缅合作开发的大型铜矿项目,在西边还有一座稀有金属矿山,去年他只靠这些就净赚了15个亿——”贺亭抒按动火机,“只不过他是幕后老板,我妈不知道而已。” “你们家的人好像很喜欢用这种手法,你名下的几家公司真正的老板是林念蓉对吗?这样经侦查起来确实麻烦,不过要是慢慢查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能查清楚,”赵聿时声音一顿,“贺小姐,既然你也对这种现状不满,我们不如交换一下信息。” 贺亭抒侧过脸看他,笑了一声:“上一次和你见面你还像个谜语人,什么也不肯多说,今天就肯和我交换信息了?” “因为我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让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赵聿时也看向她,“贺小姐,我们合作吗?” 正义 风卷过四周的花树,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半山别墅前的道路一向人少,只有春花盛开的三月份才有些踏青的市民从这条路经过。平时没人,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鸟都看不见一只。贺亭抒开着车窗点烟,拿起包里的小镜子看向自己有些消瘦的脸颊。 赵聿时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想起章登的吐槽,章登平时就喜欢做一些“西宫娘娘卷大葱”的猜测。 “你说贺亭抒这种有钱的大小姐,是不是连镜子都是镶钻的?”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镜子。 没镶。 “你查到什么了?先说出来我听听。”贺亭抒拿出一张纸巾擦着有些晕掉的眼线,声音忽然多了几分疲惫。和赵聿时这种才做了三四年警察就办了好几个大案的刑警拉扯太费精力,她忽然生出一种要不要全盘托出的想法。 冰凉的湿巾一角沾上眼角,她猛然清醒了几分。 “赵警官,你该不会是空手套白狼吧?” 赵聿时并未对她的反应意外。 “上个月,江岸别墅区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警方调查时发现是失主曾经雇佣的司机制作了和失主车牌一比一相同的牌照通过了小区的门禁作案,刑侦大队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制作假车牌的窝点。贺小姐,你猜他们发现什么了?” 没等她回答,赵聿时微微一笑:“前去协查的一名交警认出了其中一个假车牌号码,这个车牌和曾经珠山路车祸那辆货车的车牌号居然是一样的——顺着窝点的信息,我查到了购买车牌的人的社会关系。买下这个车牌的人叫杭程,他有一个远房亲戚叫做刘炎。贺小姐,你对这个这两个人名应该很熟悉不是吗?” 赵聿时一边问一边看向她的脸:“杭程的哥哥杭路是你母亲曾经的保镖,至于刘炎——他是那天的货车司机。你一早就清楚你的车祸可能和你母亲有关系,所以你自始至终都不关心这起车祸的来龙去脉。说来也巧,要不是交警队的那名同志非常奇怪你对这件事的态度,又加上你的跑车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还不一定能在当时就记起那个车牌号码。” 贺亭抒手中的烟快燃完了,火星慢慢地烧到了她的指尖。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赵聿时陈述,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所以?” “一个母亲怎么会花这么大的气力制造一起车祸去威胁自己的女儿呢?因为那辆货车偏斜的方向太巧合,滚落的木材恰好砸扁了好几辆车,却都没伤到人。我想这大概是对你的一种警告?如果是警告,那代价也太大了,除非她本身就不想留这个人的活口,正好借这个‘任务’把他一并处理了。” 赵聿时声音缓缓:“贺小姐,你在车祸前后应该做了什么事惹的你母亲不太高兴吧?刚好她需要让一个知道太多的人闭嘴,索性就让这场戏在你面前演了。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 赵聿时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顿。 “还是说,制造车祸是她的惯用手段。” 贺亭抒将烟头扔出窗外,落下的雨点打湿了柏油马路,也浸湿了那截烟头。她靠向驾驶座,沉默着笑了一声。 “赵警官,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查到那么多,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嘛,”她仰起头,“还来找我干什么?” 赵聿时挑挑眉,声音依旧平静:“我被停职了,在三个小时前。” 贺亭抒手指支着脑袋,像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我就说你们这些警察,闲的没事管这些案子干什么,自讨苦吃。一个你,一个之前的……” 她声音忽然停住,静了几秒,从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支烟。 “我妈之所以那样做,一是为了除掉刘炎,二是借此警告我如果我不听话也是差不多的下场。至于为什么警告我——因为她希望我按照她的命令处理掉鼎润建筑的刘世伟,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所以她不得不自己处理刘世伟。你不是说关于那起凶杀案,民宿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吗?那是我妈手下的人做事的一贯风格,从来——从来不会留下任何尾巴。” 贺亭抒一面说着,一面将烟含在嘴里。因为长期失眠,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都显得不太好,然而这段话却说的异常流畅清晰。 “我和你没法合作,赵警官。不是我不想,而是除了这些,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并且你现在只是被停职,你知道你再往下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她声音低了低,“你以为你可以伸张正义……赵警官,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警察。就连我——或者贺知延,都不敢真的反抗我妈的决定,你算什么?” “我妈比任何人都看重集团的利益,只要是能达成目标,她不在乎会在这条路上牺牲什么人,包括她的孩子……贺知延应该会除外吧,毕竟她以后会把集团交给他的。另外,你现在也很清楚茵茵和贺知延的关系——” 贺亭抒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凑向赵聿时的脸:“纪珩,你还记得他的结局吗?他年纪轻轻,本来有大好的未来,却埋骨在只有几个人记得的地方,他最爱的人成为了他生前本来要调查的人的女朋友——你想落到和他一样的结局吗?赵警官,我一开始就对你说过,我从来不是在威胁你,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雨点打到车身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转过脸去,风吹着雨滴落到她的侧脸。 “这个社会不是靠正义运转的,获得正义也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完成的事。赵警官,你如果明白,就到此为止好了。” 赵聿时静静听着她的话,待到她最后一个字说完才抬头:“贺小姐,听你的意思,弄清楚一切需要一个不怕死的人才能完成。” “很巧,我应该就是这个人。” 五一假期第一天,学校里空荡荡的。 芜茵将假期后第一节公开课需要的课件拷到自己的电脑里,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她在春夏交接之际容易因为无常的天气而感冒,有时吹一点冷风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烧。上一次发烧挂了两天吊瓶,还被贺知延阴阳怪气了一整天。 头又晕晕的,她叹了口气。 外面正在下小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手机上的电话。如果不这么做,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她可能会在路上碰到陆砚怀或者是霍逐——再或者是其他男人,总之只要她和其他男人接触总会被贺知延神出鬼没的车逮到。 她怀疑贺知延随身带着秒表,因为她估算过只要她和其他男人说话超过三分钟他就开始摆脸色——也不知道他一开始是怎么把这种性格伪装的那么好。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 “茵茵?” 芜茵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咳了一声:“我好像有点低烧,你有空吗……来接我吧。” 拙劣 乔裕将车停到学校门口,侧头看向对面的车。 贺知延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学校对面。陆砚怀出差半个月,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到学校门口来,明明现在正是学生放假的时间。他的预感从来没有一次是错误的,只要他稍稍松懈一点,芜茵身边的男人就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警惕这些男人又不能像灭鼠,随手撒上一把耗子药就可以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车。 乔裕远远看见芜茵走出校门,连忙上前为她打开了车门。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原本侧脸看向车窗外的人转过头来,刚才冰冷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他抬手拨开芜茵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摸向她的额头。 “茵茵,我记得早上叮嘱过你出门多穿一件衣服。” 他将毛毯盖到她腿上,上下扫了一眼她今天的装束。芜茵的额头微热,应该是低烧没错。她平时饭也不吃几口,怪不得会免疫力低下。贺知延微微倾身,挡住她的视线以免她透过车窗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车,向她伸出手臂:“抱会儿?” 芜茵不想做的事情现在他可不敢勉强,毕竟她一生气就不理人,他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芜茵是觉得身上有些冷,上车才感觉暖一点:“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了,办公室的空调不太好用了。” “乔裕,明天联系一下董主任,把初中部所有教师办公室的空调更换成新的,”贺知延低头,将她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尽快办。” “……” 芜茵轻咳一声。她想说倒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但说了贺知延也不会听,于是将身体向毛毯里缩了缩。今早她要起床去学校,贺知延当下就给校长打了电话建议把董方平调职,因为“没听说过假期还要去学校加班的老师”。 她好不容易拦住他后面的动作—— 领导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此。 乔裕掉头将车开出去,芜茵顺势倚到窗边,抬头就看到了陆砚怀的车。最近他一直在出差,所以有好些日子没和他见过了。不过今天是假期第一天,他怎么会来学校?芜茵这样想,一时间没留神就多看了外面一眼。 再转过头,身旁的人正盯着她看。 芜茵口中呼出的都是热气,眼睛也有点酸,缩在毛毯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移开目光。她常常被贺知延盯得心里发毛,说来也巧,每次她看别的男人,总是非常巧合地被他抓到。 贺知延的视力堪比十字路口抓拍的电子眼。 他这次却没说什么,只是仍然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过来。车内的空间有限,芜茵懒得和他来回撕扯,就势顺着他的动作坐到他怀里。他掌心微热,握着她冰凉的手向下放到毛毯里,再度伸手试向她的额头:“烧起来了。” 乔裕抬眼就看到后视镜里贺知延的脸色,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开到别墅比往常快了十分钟左右,贺知延抱着芜茵回到卧室的时候,她额头已经滚烫。上一次她高烧时也是,一开始只是维持着低烧的状态,让人掉以轻心,但冷不防什么时候额头就烧得滚烫。 家庭医生正在房门前等着,见贺知延抱着人进来,连忙跟着他走进去。 电子体温计亮起一片红光,医生将手中的药递给贺知延,随即用毛巾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 芜茵的脸颊烧得通红,睁开的眼睛像蒙着一层雾一般看不太清。 医生一边给她抽血,一边低声道:“贺先生,芜小姐上次做的全套体检报告我已经看过,没有什么器质性的问题。只是她免疫力太低,之前又贫血过,所以一旦有炎症就容易发烧。目前来看,物理降温加吃药退烧就可以,如果吃药退不下去再考虑用针剂。” 贺知延的眉头紧皱:“炎症?” “芜小姐职业应该是教师吧?扁桃体发炎的时候应该尽量少用喉咙,注意休息。” 医生将冰袋用薄毛巾裹起,覆到了芜茵额头上:“贺先生,接下来物理降温就可以了,血液化验结果我稍后发给您。” 贺知延微微点头,坐到了床边。 芜茵耳边似有风吹着嗡嗡响,卧室昏暗的灯光也让她难以看清楚眼前的人。身体如同一艘小船,浮在灼热的浪潮中。她凭借本能伸手去碰自己额头上的冰袋,手指却被按住。 贺知延按下她乱动的手,将浸在温水和酒精里的毛巾捞出来拧干。 他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将芜茵身上的薄毛衣脱了下来。她上半身的肌肤也因为高烧微红,从胸口往上的肌肤都烫得吓人。贺知延紧皱着眉,单手解开眼前的乳罩,丰盈的两团几乎是从紧绷的乳罩中跳了出来。 他微微一怔,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随即将毛巾拭向她的胸口。 温水从滚烫的肌肤上滑过的感觉十分异样,芜茵难受的蜷起身体。她脸贴在枕头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去看正在给自己擦拭手臂的人。他没有说话,也明明没有抬头—— 芜茵眯起眼睛。 她紧绷着手指,想要触碰眼前的人,但被攥着的手腕使不上一分力气。仿佛泡在灼浪中的身体连五脏六腑都熬得生疼,她眨了眨眼睛,身体似乎在无限下沉,她急切地喘了一口气,手掌翻过去,猛然抓住了正拿着毛巾的那只手。 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纪珩。” “抱抱我。” 贺知延正准备拿起另一块毛巾的动作停住。 他僵硬在床边,握着毛巾的手慢慢收紧。短暂的愣神后,他侧头去看床上的人。芜茵揪着他的手,脸还枕在枕头上,泪珠却大滴地滚下来,覆着一层水光的眼眸执着地看向他的脸。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嫉妒和酸楚像汹涌而来的潮水,拍打的他头昏脑胀,让他没办法立刻继续手中的动作。他冷冷地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感觉心脏像被她拖着一起沉入了灼热的海中。 无论做什么,她第一个想起的永远是纪珩—— 他的模仿显得拙劣。 即使他将那本日记研究的再透彻,芜茵也很少会留意到他的动作。所以她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谨慎又客气,被戳破以后也没有更在意他一丝一毫,只有偶尔把他看作纪珩时,才会像这样渴求亲密的拥抱。 茵茵,你为什么——这样爱他。 他想问。 房间内没有任何声响,他闭了闭眼睛,沉默着将手中的毛巾拧干,缓缓地擦上她的掌心。 芜茵轻哼了一声,歪着头靠向他的腿。 他低眼看着她,无声地伸出手臂抱起她光裸的上半身。 她身体仍然有些烫,他挪动位置,微热的手掌环住她的腰,随即滑上她的后背,将她抱到了怀里。他的声音停了停,有些哑意,开口时手掌轻轻拍向她的脊背:“乖,我在。” 模样 常文遇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闭目仰到车座上。 杭漫在一旁观察他的神情,与副驾驶的吴秘书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掌轻轻摸上了他的大腿。算不上暧昧,亲密的同时又保持着某种距离感。他闭目养神,也未在意她放到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漫漫,别淘气。” “叔叔,下午旭日建设的齐总又问起明珠山庄那座空中花园施工总包的事情。虽然说空中花园是最后要建的,现在还不急,但是总不能让肥水流到外人田。上一次,齐总拿来的东西可是——”杭漫说到这里及时停住,又笑起来,“您看要不要和贺夫人提一下?” 常文遇并不是她亲叔叔,但有一层不算太近的亲戚关系,称呼起来算是她的叔叔。不过杭漫也不在意这些,有没有亲戚关系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让她管谁叫叔叔都可以。 “漫漫,如果你上一次能搞得定贺知延,现在就不用连这点小事都请叔叔出马了。” 常文遇缓缓开口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杭漫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责怪,一边在心底暗骂这老东西,一边又笑着收回手来:“叔叔,贺知延不吃这一套的。那么久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就算我有心接近,他根本不见我呀——” 杭漫的美貌毋庸置疑。 常文遇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声:“漫漫,贺知延目前最上心的是他那个小女朋友,投其所好的事情应该不用你教齐总。漫漫啊,你有时间也多了解一下那个小姑娘,看看她是怎么迷住贺知延的,做事情要讲方法,你没头没脑乱搞,当然入不了他的眼。” 杭漫连声称是,低头的瞬间目光就冷下来。要不是还要在常文遇这里讨口饭吃,他的话她听一个字都嫌恶心。她规矩地坐了回去,低头给齐悦发去信息。 车窗外的雨滴滑落,像躯干被截断的蠕虫,她盯着看了几秒,顿时有些反胃。 又下雨了。 芜茵醒来时,耳边灌进淅淅沥沥的雨声。 大床靠窗近,外面的雨声听得很清晰。当初她随口提了一句想让床的位置靠窗再近一些,晚上回家时床的位置就挪动了。那会儿贺知延还在单方面和她冷战,话也不说一句,却悄无声息地把床挪了。 现在想想,他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喉咙有些干哑,脑中只残存着躺到床上之后的记忆。她依稀记得自己发起了高烧,医生轻而缓慢的叮嘱声,以及贺知延向她嘴里塞药的动作。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因为下雨,外面的天阴沉着。 轻薄的窗帘被窗缝中吹进来的风掀开,她正要伸手去碰窗帘,门便被轻轻敲响。 得到请进的允许,门口的女佣打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内的灯光光线柔和,她将餐车上的饭菜一一端上来放到桌面上,将倒好的温水又端到芜茵手边:“芜小姐,先喝口水,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女佣出现的时机太巧妙,芜茵直觉感觉有些奇怪。她轻声道了一声谢谢,接过了她手中的水。看出她的疑惑,女佣低声道:“贺先生最近几天很忙,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在这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及时告诉我或者乔助理。”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干涩感缓解了不少。 没错,不知道她昨天做了什么,总之肯定是让贺知延不满意,所以他又开始单方面和她冷战了—— 上一次就是这样,他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回来。平时就爱冷着脸,一到这种时候话就更少。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在和她冷战。 芜茵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停住,抬头看向她:“……他有说什么时间回来吗?” “这个贺先生没说,不过您可以打电话问一下乔助理。芜小姐,您现在还有难受的感觉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上来?” “没事,不用了,谢谢。” 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芜茵才拿起一旁的手机。她逐个回复了微信里发来的信息,随后打开通讯录拨向其中一个号码,倚着床看向窗外阴雨蒙蒙的天气。电话很快被接通,只是这次那边的人有些沉默。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掀起窗帘看向窗外,声音停了停:“我醒了。” 那边安静了两秒。 “知道了。” 芜茵思考着该说什么,于是语气又顿了顿:“晚上你回来吗?” “今晚有事。” 芜茵往常时间也不会问他会不会回来。 她听着电话那头似乎有钢笔用力划过纸张的声音,于是点了点头:“好,那我晚上想回家一趟。陆先生发信息说想看一下我之前写过的一本学生记录,我回家拿一下。”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没有边际的沉默,芜茵等待着他的回答。 “七点钟回去。” 七点还没到,车就已经开进了别墅的大门。贺知延进门时,一楼厨房里正巧传来烤箱“叮”的一声。芜茵戴着手套将烤箱里烤好的蛋糕胚端了出来,盛进了桌上漂亮的白瓷盘中。听到声音,她转过头。 “给陆砚怀做的爱心晚餐?”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平静。 “给你做的,谢谢你昨天照顾我,”芜茵像是预料到了他会说什么,叹了口气,“没有奶油,要不要尝一尝?” 芜茵的温柔通常都是陷阱。 听到她这样的话,他不禁皱起了眉,但是脚步还是诚实地靠到了桌边。蛋糕胚的香气很浓,因为没有奶油,蛋糕胚的原始香气没有被掩盖。他抬眼看向她身上的围裙,语气蓦然轻了一下:“不是要去见陆砚怀?” “骗你的,”芜茵头也没抬,切下了一块蛋糕,“你不是在和我闹脾气吗,不这样说你怎么会回来?” “……” 被骗到的人一时语塞,目光忍不住落到她切下的那块蛋糕上。 给纪珩也做过吗?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问,可是又很快明白了那个答案。他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一定共享了许多快乐的记忆,包括这块蛋糕。以后的日子,他能得到的只有这样愚蠢的反问带来的绵延的嫉妒。可是如果不继续忍受,芜茵就会把这块蛋糕给其他男人,其他更像纪珩的人—— 他有些想笑,可是话到嘴边,又伸出手捏起她的脸颊。 “茵茵,”他抬头道,“我今天见到了盛临津真正的样子。我好奇,你看到他的脸,会想到他身边去吗?” 偶遇 听到这个名字,芜茵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她拿着餐刀的手平稳地落下,意识到贺知延正在观察她的神情。这样的试探并不是第一次,她默不作声地又切下一块蛋糕,低头道:“什么样子?”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对盛临津的好奇,所以现在的回答反倒显得坦荡。芜茵越是镇定自若,他越是感到嫉妒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她强装的镇定其实和她平常的样子有些差别,就像人在说谎时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样子,但落在别人眼中就显得格外可疑。 贺知延静静笑了一声,伸手拿起了芜茵递给他的蛋糕,顺势俯身凑到了她耳边:“茵茵,我也是骗你的。” 像是在坐过山车,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块巨石砸下去,没有痛楚,却带来无尽的焦躁。盛临津的样子——她只看到过他隐藏在阴影中的侧脸,像博物馆藏的山水画里那座处在山峰之后的亭子一样。只露得一角,永远看不到真容。 “茵茵,谢谢你的蛋糕,”他手臂撑在岛台上,侧头轻轻吻向她的脸颊,虽然看着在笑,声音却有些阴冷,“再见到盛临津的时候,我一定尝试看清楚他的样子,回来和你仔细描述——让你能对比一下,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像你的纪珩。” 三天小长假放完,开学的第一天教室和办公室都死气沉沉。赵蓉最近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在办公室里也愁眉不展。芜茵想问一句,又担心自己这样显得没边界感,于是没有多问。中午午休,赵蓉就自己说了起来。 大多数老师都住在学校附近,所以在办公室午休的人并不多,平时中午只有芜茵留在这里。赵蓉见她正要关电脑,手臂越过办公桌的隔板,轻轻敲了敲:“芜老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芜茵来学校时间不长,赵蓉很照顾她,之前芜秋生病的时候她还帮忙托关系找医生。但赵蓉平时也没有请求她帮过什么忙,所以现在她应该也是遇到了麻烦才会开口。芜茵点了点头:“赵姐,你说就好,如果能帮上你的我一定尽力。” “是这样,我老公不是换了一家公司工作吗,他有一个领导的孩子最近要转学来咱们学校。但是这孩子特别奇怪,给他安排进我的班他还不去,说非要来你班上。我老公的意思是主任那边他去打点,领导那边,他想提前和你吃顿饭,”赵蓉面露难色,“我知道你平时不吃家长宴请,但是对方又实在是……” 芜茵眉头微微一皱。其实她平时不吃家长宴请除了学校规定这个原因以外,还有就是她平时话就少,在饭局上也不怎么说话,所以难免会让人觉得她奇怪。只是赵蓉的人情总有得还一天,如果吃顿饭就能解决还算简单了。 见芜茵没说话,赵蓉又道:“你放心,那个领导是正派人,不劝酒的。我和我老公说过了你一口酒都喝不了,他领导的意思呢就是想在孩子入学之前和班主任多熟悉熟悉,没有别的意思。” 赵蓉既然这么说,芜茵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她点了点头:“好,赵姐,你安排时间吧。” “芜老师,真是谢谢你了,你今晚没有晚自习,要不就今晚——”赵蓉翻着课程表,“或者是明天也行。” “今天也可以,明天我和刘老师调了课,我得上晚自习,”芜茵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赵姐,还是今晚吧。” 赵蓉发信息过来,饭局的地点在东湖公园附近的一家私厨餐厅。餐厅隐藏在一栋带花园的独栋建筑内,入口的窄门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湖光上”三个小字。门口的侍者带着她穿过花园的小径,在第一个包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芜茵原本以为对方是学生的父母亲戚,进门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包间,圆形餐桌前只坐着一个人。对方看着年龄不大,估计也就三十岁上下,身旁站着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士。见芜茵进门,她连忙上前为她摆正凳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芜小姐,请坐。” 芜茵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道了一声谢以后坐了下来。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西装,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芜老师,这家餐厅的葱烧海参做得特别好,您可以尝一尝。这里还有菜单,您看想吃什么,随时再点。” 芜茵看着女人放到她手旁的菜单,不用看也知道这种餐厅菜品的价格。她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去翻那本菜单,只是抬头看向男人的脸:“您好,您是思昀的家长吗?我怎么称呼您?” “瞧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齐悦,是思昀的舅舅,”他用眼神示意女人给芜茵添茶,“是我邀请的太唐突,只是赵蓉说您往后半个月都特别忙,所以我就有些心急了。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芜老师多包涵。” 他话说得客气,芜茵却总有种不安感。 两个人,菜点的不少。只是芜茵晚上本来也吃得少,因此上菜以后动筷子的次数也不多。齐悦倒是确实没有劝酒,并且特意嘱咐侍者只上果汁。见芜茵吃得不多,他手中的筷子不禁也停了停,试探着看向芜茵的脸:“芜老师,是不是菜色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是我晚饭一直吃得少。”芜茵摇摇头,“思昀转学过来的事情,我虽然是班主任但是无法干涉学生进哪个班级的事情。思昀如果进我的班,我会关注他的学习情况,齐先生,您可以放心。” 芜茵把话说得很明白,齐悦点了点头。在来之前,他已经通过赵蓉稍微了解了她的性格,所以芜茵会这样说他并不奇怪。齐悦放好了筷子,抬头看向芜茵,声音也显得格外诚恳:“芜老师,其实我今天请您来,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芜茵抬起头。 站在一旁的女人闻言将旁边椅子上的礼盒拿了上来。 她轻轻打开礼盒的盖子,然后将礼盒小心地放到了芜茵面前。明灿灿的灯光下,盒子中的翡翠手镯通体冰透,质地细腻,看起来价值不菲。 齐悦微微叹气:“芜老师,我是旭日建设的总经理——最近贺总明珠山庄项目的空中花园工程正在招标,我请您来也是想让您帮个忙,能在贺总面前提一提旭日建设的事情。因为从其他渠道很难邀请您,所以不得不用学生转学的借口请您出来。” 芜茵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她只瞥了一眼盒中的翡翠手镯,随后就看向齐悦的脸。 她的预感能力不算太差,这顿饭看起来实在也不像家长请普通老师的水平。芜茵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齐先生,我对贺知延的事业了解的不多,更没有权力干涉。并且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我能左右他想法的地步,如果您的公司想参与招标,可以通过更正当的途径,用学生的事情约我出来真的没有必要。” 芜茵说完,没有等他回答,低头拿起了自己的包:“谢谢您的邀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齐悦似乎没有料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来不及让她身旁的人挽留,芜茵已经打开了包间的门。 走廊上的灯光微弱,树影晃动。她按照来时的记忆右转,因为胸膛闷着一口气,走路时也没有抬头,即将进入花园的一瞬就和拐角走来的人迎面相撞。她身形一晃,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 芜茵刚要道歉,紧接着听到对方有些惊讶的声音。 “芜小姐?” 听到这个声音,她立刻僵在了原地。 芜茵缓慢地抬起头,一片树影之下,对方的脸被一顶棒球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他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慢慢挪开,看向她身后追过来的人,随即低头轻声道:“芜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巧合 芜茵看向他扶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盛临津微微歪头,视线也跟着落到她的手臂上,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地立刻弹开。他侧过头,和她保持了合适的社交距离。齐悦的秘书追了出来,在距离芜茵不远处停下,有些谨慎地看向他们二人。 犹豫片刻,她没有再上前,快步返回了包间。 芜茵回头望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她轻轻咳了一声,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含糊:“没事,谢谢你……盛先生。” “没事,芜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不算有边界感,他声音一顿,紧接着补充道:“这家餐厅一般商务宴请比较多,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 他的问法得体,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几次每次碰到他,他说话做事都显得很有分寸。刚认识贺知延的时候他似乎也是这样的,后来就—— 想到贺知延的脸,她冷不丁就清醒了不少。在这种时候开始会联想到贺知延是个危险的提示,她甚至生出几分不必要的心虚。以前也有这种经验,只要和某个男人多说了几句话,下一秒贺知延就会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他总是能在各种场合撞到她和其他的男人交谈。 巧合的像言情小说里的桥段。 她下意识向四周望,确认走廊很安静以后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一番行为落在对方眼里难免会让人觉得奇怪。盛临津的目光也在四周扫视了一圈,随后低头看向她:“……芜小姐,你在躲什么人吗?我能帮上忙的话——” 这人真是热心肠。 芜茵摆摆手:“没事,盛先生。” “现在这个时间不好打车,”盛临津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芜小姐,我顺路,可以送你回家。” 芜茵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如果被刚巧被回家的贺知延撞到盛临津送她回来,那么今晚估计没得消停。可是想更了解他的念头隐隐作祟……她心跳得飞快,在考虑到后果以后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用了盛先生,谢谢你。” 盛临津没再继续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送你出门。” 穿过走廊就是这家餐厅的花园,春天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花园里各色的花开得正好。晚风徐徐地穿进来,花影在墙壁上晃动。芜茵的脚步慢了慢,她用余光观察着身边人的步速。 足够安静的环境下,沉默也会滋生奇异的暧昧,他脚下的皮鞋踩过花园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仿佛踩碎了花影。 如果是贺知延的话,他一定会在这种环境和气氛都很好的时刻忽然握住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来一句——“茵茵,你和纪珩也一起这么逛过花园吗?” 芜茵感觉自己手心都要冒出一层冷汗。 齐悦从窗子中望出去,在看到芜茵向外走的身影后端起了酒杯,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他松了松领带,倚到座椅的靠背上,又点起一支烟,向旁边的侍者勾了勾手:“带我上三楼。” “齐总,今晚三楼有客人,”侍者低声道,“很抱歉。” 三楼的大包间内,古典音乐声轻而悠扬。常文遇倚到沙发上,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朱慎已经脱去了外套,左手揽着怀中的女人,看向小型舞台正中央正跳着古典舞的几名女舞者,意兴阑珊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老朱,没有喜欢的?” 常文遇挥了挥手,一旁的经理立刻心领神会地将女舞者带了下去。朱慎挑了挑眉,没立刻答话,反倒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人。常文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笑了笑:“漫漫,过来陪你朱叔叔说几句话。” 身旁的人坐得离她有两米远,杭漫已经无聊到盯着自己的高跟鞋出神。不过她宁愿在贺知延身边呆着,虽然会被无视,但起码不会被老男人揩油。她慢慢走到朱慎身边,端着自己的酒杯,将手搭上他的大腿,故意作出的声音甜美动听:“叔叔,我敬你一杯酒。” 朱慎笑眯眯地揽上她的肩,看向她碰来的酒杯,心满意足地仰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杭漫忍住作呕的冲动,抬头间不禁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一晚上都只谈公事的人现在居然抬起头看向了她的方向。贺知延手中的酒杯未动,冷淡到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向她搭在朱慎身上的手。 他不知在看什么。 她手指猛然颤了一下。 常文遇显然捕捉到了这个反常的细节。毕竟贺知延一向是个不乱搞的人,哪怕是在这种场合都对类似的事情毫无兴趣。常文遇看了一眼杭漫,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知延移开目光,从沙发前站起,扣好了西装下摆的纽扣。 乔裕紧跟着他将一个礼盒放到了朱慎身边,弯腰小心地打开了礼盒的盖子。。 礼盒内的白瓷瓶釉色微黄,四层纹饰精细,花叶纹样饱满。朱慎显然是爱好之人,目光一瞬间被礼盒中的瓷瓶吸引,手也从身旁的女伴身上挪开。 “朱叔,这是我母亲叮嘱我一定要交到您手上的东西,上次您说喜欢,她记了很久——”贺知延语气没有起伏,低头淡淡道,“那边的事就烦您多费心了,我还要赶回去告诉她您收到她心意的事情,先告辞。” “好好好,你忙,我叫漫漫送你下去——知延,我和你母亲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她还这么客气,”朱慎一边说着,目光却仿佛黏在了白瓷瓶上,只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女伴,“漫漫,去送送贺总。” 电梯向下,杭漫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朱慎这么难搞,却肯领贺总的情,看来贺总的能力确实不一般,”她语气悠悠,拿出口红对着电梯厢壁补妆,“正珐炜那群老头子一个比一个难搞,有时候连常文遇都嫌烦。贺总能搞定,看来明珠山庄的项目确实很重要。” 贺知延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她。他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定位,在杭漫要伸出手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才抬眼,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杭漫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收回手的瞬间瞥向他的手机屏幕:“贺总,你这个身份的人物,也要亲自捉奸啊——” 贺知延没有理会她语气中暗含的奚落,电梯门“叮”一声后,他快步走了出去。 杭漫没有上楼,依旧紧跟着他的脚步走进花园。从贵宾电梯出门后可以通过西侧的小道直接到达花园的入口。杭漫穿着高跟鞋,一边走一边暗骂,她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在入口处,身前的人却停了下来。 她脚步一停,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径。 难得没有下雨的天气,月色像绸缎一样盖在了繁花之上。 芜茵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她悄悄地瞥了一眼身侧人的肩膀。 “盛先生,我想……”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头,语气却蓦然停住。 花园的入口处灯光明亮,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灯柱一旁。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平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从小径上并肩而来的两个人。 眼泪 如果不是看到了对面的女孩仿佛见了鬼的神情,杭漫会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偶遇。 常文遇说要介绍给他认识的新加坡老板,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不过她现在对他身边的女孩更有兴趣。 她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大概明白了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她默不作声地走到贺知延身侧,微笑着看向小径中的两个人,随后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贺总,不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妻吗?” 芜茵原本要和身边人说的话猛然间吞了下去。 她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灯柱下他的影子铺下来,盖住了婆娑的花影。一瞬间的心虚让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很快她又她明明没有义务向贺知延交代任何事情,他们现在毫无关系。 “贺总。” 还是盛临津先开了口。 贺知延的神情没有变化,他上前走到二人面前,目光淡淡地从芜茵脸上扫过。她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掌心的皮肤莫名觉得刺痛。杭漫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慢慢地走过来,看向芜茵的脸:“贺总,早知道你的未婚妻今晚也在这里,我就告诉叔叔不和你胡闹了。”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有心人不难听出其中的意思。 芜茵被“未婚妻”三个字扎到耳朵,于是自然地选择了这句话中她认为的重点进行说明:“我们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哦?”杭漫挑眉,“那是什么关系?” 贺知延仍然保持着十足的耐心和礼貌,他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在芜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微微侧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伸手扣住了她的手掌。芜茵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中猛然颤了一下,想要收回的手指被他指腹牢牢捻住。又深又重的力道仿佛是要她回忆起什么—— 贺知延在床上的风格鲜明强势,他总是喜欢抱着她,重重地磨按她的手指。 近似于警告的动作让她后背一僵,她想侧头,却被他的身体阻隔住视线。 盛临津声音一顿。贺知延已经扣紧了芜茵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芜茵心下有些混乱,她感觉身后的人目光像扫过一重重山那样深重——有些奇怪,她的后背明明也没长眼睛。她神奇地停住脚步,即使身边的人正牵着她的手,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后看。 盛临津站在蔷薇花丛的影子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那顶棒球帽能遮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模糊而遥远。贺知延伸手揽住她的肩,也回过头去,轻轻笑了笑:“盛总,茵茵这几天在生病,不能在外面长吹风,我先带她回家,我们有时间再聚。” 盛临津的声音并无异常,他点头道:“时间确实也不早了,贺总,芜小姐,改天见。” 杭漫被这明显有些怪异的气氛搞得有些疑惑,她来不及思索更多,楼上的电话已经在叫她上去了。她瞥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盛临津,侧身从他身旁走过,不忘俏皮地打声招呼:“盛总,有空我们也一起吃顿饭吧,我一直想试试新加坡的肉骨茶。” 她的行为却与嘴上的挑逗相反,与他擦肩而过后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东湖边上已经没有行人。 车内的气氛不言而喻,芜茵头靠向车窗,看向在桥上吹冷风的乔裕。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要回家吗?让乔助理上来开车吧。”芜茵低头道。 现在这个季节天气早已回暖,但晚间的冷风吹久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她瞥了一眼身边的贺知延,他恰好也侧头看过来,无声地看着她。 “看清楚了吗?” 芜茵喉头一紧。 算是他不识趣,打断了她和盛临津情意绵绵的对视,贺知延的语气平静的像在描述其他人的事情。胸膛内嫉妒的酸水已经翻江倒海,他依旧面色如常:“他像还是我?茵茵,你在他身边看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看清楚吗?” 芜茵知道自己在这时候辩驳根本没有意义,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看他的脸,你想多了。” 贺知延微微抬头。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像是某些故事里已经接受了爱人移情别恋的原配。他的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地刮过,随后才低下头,手掌捧起了她的脸。 他掌心有些冷,芜茵的唇微微一动,头顶的光便被他抬起的手臂遮住。 贺知延贴近了她的脸颊,呼吸也近在迟尺。他不言语,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垂眼看她,眼睫几乎碰到了她的脸颊。 脸上有刺刺的、细微的痒感,她却不敢动,因为再略微仰一仰头,她就可以碰到他的唇。 她呼吸仿佛停滞了,她从来弄不懂贺知延下一步要干什么—— 一遇到这种事,他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而像一个智商过高、伪装极好的的精神病患者。 他注视着她,眼睫轻柔地碰到她脸上。 芜茵身体猛地一震,她似乎明白了眼前的人在做什么。 刚谈恋爱的两个人都很害羞,在东湖边这样约会——纪珩想亲吻眼前的人,又不敢表现得太莽撞。他用温热的掌心捧起她的脸,低下脸来的时候眼睫都碰到了她的眼睛,刺刺的,痒痒的,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缓慢地下移,眼睛含着汪水似的,然后轻轻地开口询问:“茵茵,我可以吻你吗?” 仿佛她不答应他就要哭出来。 怎么有人会用这样的诡计索吻?她在日记里这样写。他眼睫轻柔的碰到她的脸,那种感觉像她在伸手摸一只大狗的毛,带来无法言说的愉悦和奇妙的快感,如果那时候纪珩提出任何要求,她说不定都会答应,更何况只是一个吻。 芜茵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 “可以。” 纠缠 yehu a 5.c o m 原来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纪珩。 翻着芜茵的日记时,他常常会想芜茵看向她真正喜欢的人时究竟会用什么眼神。她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对谁都一团和气,唯独对纪珩会敞开心扉、放下所有。所以她看向纪珩的时候,目光是这样的—— 他在光线下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脸,她闭着眼睛,好像眼泪快要掉出来。耳边细碎的发丝柔软地垂落,他捧着她脸颊,轻柔的吻避开她的唇瓣,轻轻地落到了她耳边。 芜茵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耳边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 “他会这么吻你吗?” 贺知延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低声道。 即使快被嫉妒冲昏头脑,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周围像即将掀起波涛的平静海面,没有一丝声响。芜茵仍旧对平静状态下的他有隐隐的恐惧,害怕他会从不知名的地方摸出一把餐刀对准自己的眼睛——逼问她还想不想要这双眼睛。 见她不答,贺知延抬手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芜茵回避着他的视线,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这样的沉默让他开始思考她今晚和盛临津见面所谈论的话题有多少种可能。夲伩首髮站:y eh u a4 . c om 芜茵一定在悄悄注视着他的脸,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工作和生活。而他们刚认识时,芜茵对他的一切毫不关心。现在不一样,有比他更像纪珩的人出现了,所以她对这个男人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他被这种想象刺激的有些头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鼓动。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芜茵被盯得心里发毛。 比起暴跳如雷,这种表现更让她觉得不安。她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他。在车内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双眼睛愈发漂亮迷人。 “今晚有家长请我吃饭,我和盛先生是偶然碰到的,况且你——你也——”芜茵犹豫了一下,虽然杭漫那句胡闹一晚之类的话她听不懂具体的意思,但还看得清她脸上的神情。她想说既然贺知延可以和其他人“胡闹”,她也没有必要一定解释她为什么会和盛临津一同出现在他眼前。 “况且什么?况且我也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了?”贺知延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笑了一声,“茵茵,整个晚上我都和包间里的其他女士保持着一米以上的适当距离,更不会死死地抓住一位第一次见面的女士的手不松开。” 芜茵知道他在说哪件事,一时语塞,声音也低下来:“那个时候,我发烧了。” 这话一说出口反而更像狡辩。 贺知延看着她的神情,手掌包住她有些凉意的手,指腹轻轻按向她的掌心:“茵茵,你们今晚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芜茵话音刚落,便正对上他有些嘲意的目光,仿佛她的谎言极为拙劣。芜茵深吸一口气,险些上手去扯他的脸,想了想还是忍下来。她原本是想和盛临津说些什么的,但贺知延出现得太快,他们确实没来得及说任何事情。 “你有这么好的机会和他接触,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贺知延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替她觉得可惜。嫉妒像汹涌而来的海浪,他侧过头注视着车窗外不远处盛临津的车,胸膛快要被这股酸水淹没。他转过头冷静了数秒,竭力克制着自己语气中的酸意:“茵茵,你下次和他见面,记得挑一个不会被我撞见的地方。” 芜茵头有点痛,她索性也板起脸来:“好,谢谢提醒。” 贺知延捏着她手掌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他抬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微微吸了一口气,揽着她的腰到自己怀里,语气倏尔轻松了一些:“不过盛临津在新加坡已经有未婚妻了,茵茵,真不巧。” 芜茵不再理他,只是这番神情落到他眼里自然变成是在为这件事感到伤心。贺知延扶着她腰身的手猛然用力,她轻轻嘶了一口气,抬头瞪向他的脸。芜茵被惹急的时候反抗的样子反而显得她更加好欺负,他手掌一松,向上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芜茵毫不犹豫地转头,牙齿碰到他手掌,张嘴咬了上去。 贺知延轻轻皱眉,但并未伸手阻拦她的动作。被狠狠咬了一口,指节和半个手掌灼热微痛,他两根手指卡住她的下巴,缓慢地晃了晃,轻笑了一声:“牙口还不错,茵茵。” 芜茵也是一时被他激的才想咬人,下意识的动作没有进行思考,反应过来后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几秒,她松开口,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紧接着下巴便被他手掌卡着扶住。 贺知延右手拿起手帕,擦了擦她沾上口水的唇瓣。 芜茵看向他左手手掌,这一口出于愤怒,所以咬得很深,他手背上有明晃晃的齿痕,还带着一点口水。芜茵的唇动了动,示意他还是先用手帕擦擦手。贺知延只瞥了一眼自己亮晶晶的手背,抬眼看向她有些心虚的脸。 他微微一笑。 “脸上都沾过你另一张嘴里的水,口水算什么。” 芜茵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颊蓦然涨得通红。见他还要张口说什么,她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也不知道贺知延平时看着那么斯文的一个人,为什么说话总是——她找不出形容词,脸越憋越红。 捂上去的动作太快太急,甚至像在扇他巴掌。 贺知延注视着她通红的脸颊,微微挑眉,右手按住了她捂住自己的手,轻轻吻向她的掌心。 芜茵的手瞬间弹开,手掌像被火烧了一般,随后低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贺知延低声笑了笑,揽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到自己怀中。芜茵捂着耳朵,他便凑到她手掌旁,并没有去掰开她的手指,声音反而更低了一些。即使她听不到,就算她听不到—— “茵茵,我们回家好吗?” 疾驰 贺亭抒约了今天和她逛街,芜茵下了班就早早在校门口等着。 走的时候赵蓉看起来有话要说,像是想为上一次的事情道歉。她并不知道对方约芜茵出来吃饭是另有目的,在家里和丈夫大吵了一架,想和芜茵说声不好意思又迟迟不知道怎么开口。芜茵看出她的为难,正要发一条微信给她,贺亭抒的车就停在了眼前。 “齐悦找你说项目的事啊,那他的主意可是打错了,“贺亭抒道,“明珠山庄的项目大部分都承包给了我妈妈不在明面的亲戚,我的建筑公司明面上是我来负责,实际上还是我妈说了算。过年工地的工资一直没发,闹了几天也没闹出结果,也是我妈妈出面摆平的。如果不是亲戚的公司,还真没那么容易解决。” 芜茵对商业的事不感兴趣,但还是听出她话里的嘲意。 她本来想多问一句,又想到这和自己无关,于是沉默下来。 贺亭抒踩下油门,车子疾驰在路上,她侧头看她一眼:“茵茵,放心吧,虽然贺家的一切都是我妈和贺知延说了算。但她不会到你面前扔下一百万然后说出‘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这种话,她和贺知延有过约定,她不会干涉他的婚姻。” 芜茵原本想说的倒也不是这个,但还是被她的形容逗笑。不过当初贺知延的话说得明白,他们的关系会维持到他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为止。芜茵理解的意思是他会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再正常不过。 “刚和贺知延认识的时候他说过以后结婚对象的事情,”芜茵声音一顿,“合适的结婚对象,是指门当户对的妻子吗?” 贺亭抒嘁了一声。 “本市没有和我们门当户对的家庭,而且他从小到大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女孩和他交流不多,他哪来的合适的妻子?他真以为谁都看得上他,”贺亭抒一笑,继而补充道,“茵茵,我不是说你眼光差……” 芜茵摆摆手。 “主要是没几个人能忍受他的脾气,谁会接受一个控制欲这么强的丈夫——所以你别看他说些场面话,他其实在认识你之前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除了我,”贺亭抒往嘴里含了一支烟,“十岁以后也没拉过我的手了,贺知延那会儿整天一副死人相,我才不要他拉我的手。” 贺亭抒似乎是这个奢侈品牌的vic,她们进门后就闭店了。芜茵不懂这些,坐在这种地方会让她有些坐立难安。贺亭抒拍了拍她的手背,扫视了一圈面前展示的衣服。她指了一件芜茵一进门多看了一眼的套装,sa心领神会,又低声道:“贺小姐,您上次订的包已经到了,要搭配起来看一看吗?” “不用了,直接结账。” 她说完便从芜茵包中拿出了那张卡,交给了面前的人。 芜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揽着肩抱住:“茵茵,你不要替贺知延省钱——他的卡你不刷就是浪费,上次你在超市结账用了陆砚怀的卡,他气得回家发了半天疯,我实在受不了。你闲的没事的时候出来刷两笔,可以很大程度上降低他发疯的频率,不信你试一下。” 芜茵被她说得将信将疑,在听到面前衣服的价格时沉默地低头,轻轻吸了一口气。 说是逛街,全程都是贺亭抒给她挑衣服。 芜茵在她即将走入下一个奢侈品店时硬生生拉住她的手臂,小声道:“亭抒,我真的穿不惯这些。” 倒也不是她矫情,而是如果衣服太贵,她穿脏了弄破了自己会心疼。 “而且这么贵的包,背到学校去要是弄坏了也麻烦,”芜茵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亭抒,弄坏了我真的心疼。” “弄坏了再买,贺知延给你的这张卡没有限额,”贺亭抒挑眉道,“茵茵,贺知延真的有一座矿,你不要替他省钱,就当你的精神损失费了。” 芜茵瞥到那些价格标签上的一串数字就眼晕,被贺亭抒拉着一路走,看到她对玻璃柜里那只78万的手镯产生兴趣以后更是直冒冷汗。贺亭抒伸手圈了圈她的手腕,像是要比较大小,芜茵慌忙反手握住她的手:“亭抒,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贺亭抒爱吃和她身份不太相符的路边摊,芜茵一开始还惊讶于她能说出平江每一个好吃的小店所在的位置,后来就习惯了。大包小包堆满了车子的后座,贺亭抒将车停到路边,还没等下车就被前方驶来的车截住。 “亭抒,是你认识的人吗?” 贺亭抒眯了眯眼,身体向前倾:“乔裕。” 芜茵抬头看去,只见车上下来的的确是乔裕。他今天开的应该是自己的车,所以她没有认出来。乔裕走到驾驶位旁边,贺亭抒将车窗降下来,不耐烦地歪头:“你转告贺知延,我没带着他老婆逃跑,你看到了吧——” 乔裕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芜茵,低头轻声道:“打扰了,贺小姐。因为消费记录和平时芜小姐的消费习惯不太相符,贺总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贺亭抒面无表情:“你现在看到了,没问题。” “对了,贺总还嘱咐,如果看到是您和芜小姐在一起,让我将这个交给您,您可以随便使用,”乔裕双手将手里的卡递给车内的贺亭抒,“我先走了,不打扰您和芜小姐。” 贺亭抒接过他递来的卡,冷不丁地笑出了声。 一涉及到芜茵的事,他还真够大方。 她只笑了一声,随即看向反光镜。 反光镜一角照出一辆灰色的帕杰罗,不知道跟了她们多久,印象里从商场出来后就跟上了她的车。直到刚刚乔裕的车开过来,这辆车才向后倒了一段距离,停在了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下,似乎有意在躲避。 “茵茵,我们先不吃饭了,“贺亭抒系好安全带,视线从反光镜上收回,”茵茵,坐稳了。“ 蓝色的玛莎拉蒂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贺亭抒含着烟看向前方。 “终点是在珠山,茵茵,我们试一试,“她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悦耳的轰鸣声,“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人。” 跟踪 珠山路两侧的花都开了,芜茵现在却无心欣赏。 她一边死死地抓着安全带,一边侧头去看贺亭抒。跑车的速度将身后的一众车辆远远甩开,车子在开出市区以后迅速地驶过珠山路第一个路口,疾驰向山路的拐弯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芜茵的头发被吹得在风中来回晃动,一次又一次贴到她的脸上。 巨大的刺激让贺亭抒忍不住哼起歌来,车速还没达到飙车的标准,因为芜茵还在车上。她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去捏芜茵的脸颊,向外吹了一声口哨。 芜茵不敢动,闭着眼睛死死抱住安全带,忍不住出声:“亭抒,这里是山路,车速还是慢一点吧——” 她的话被风吹散。 贺亭抒心里有数,其实并没有开得太快,她依言降下车速,抬头看向后视镜。那辆帕杰罗跟在一辆普通轿车后面,隔了一辆车始终跟在她的身后。芜茵顺着她的视线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反光镜,觉得后面的车似乎有些眼熟。 轿车在第二个路口转弯,帕杰罗现在紧跟在了车的后方。 贺亭抒含着烟冷笑一声,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辆仿佛在瞬间弹了出去。 芜茵一口气没上来,还要压住自己乱飞的头发,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贺亭抒不忘安抚她,烟气被刮到车窗外:“茵茵,千万别告诉贺知延我带你飙车了,他会抓狂的。” 珠山路的路况很好,而且这个时间的车辆不多。贺亭抒的车技极好,车子一路开到了明珠山庄附近的路段。再往前就是明珠山庄的工地附近,她看了一眼身后的车,猛踩下刹车后迅速打过方向盘,玛莎拉蒂一个漂亮的漂移拦在了帕杰罗前方。 山风扫过,树叶簌簌作响。 贺亭抒打开车门,缓缓地走到了帕杰罗的驾驶室旁。一支烟还没燃完,她吹了一口烟气,屈指敲了敲车窗。 芜茵担心她一个人下车会和对方产生矛盾,忙解了安全带下车。帕杰罗内的人在里面呆了几分钟,没有立刻下车。贺亭抒就守在车门前抽烟,大有对方不走她不离开的架势。车内的人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打开了车门。 贺亭抒碾灭烟头,看向车里出来的男人。 芜茵拉着贺亭抒的手,口袋里的手机准备随时拨通乔裕的电话。毕竟珠山不在市区,天色渐晚,对方又是一个男人,真遇上什么事也不好说。她紧张地握着口袋里的手机,但在看到对方的样子时不禁怔了怔。 贺亭抒显然也认出了这是谁,她眉头一拧。 “杨舟?” 杨舟镇定地向前伸出手:“您好,贺小姐,又见面了。” 贺亭抒打量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没有握过去。他并没有介意,又看向她身旁的芜茵:“芜小姐,好久不见。” “你在跟踪我?盛临津叫你来跟踪我——你开着这么显眼的车跟踪我,是把我当成傻子?”贺亭抒眯了眯眼,“杨助理,虽然我理解你们作为新加坡人初到中国进行投资,免不了要好好调查一番,但是你不去跟踪贺知延,来跟踪我,不觉得很蠢吗?” 听到盛临津的名字,芜茵喉头一紧。 “贺小姐,您误会了。我今天休息,所以想开车来珠山转转,至于会跟在您的车后,只是一个巧合,”杨舟微微一笑,“珠山的风景很好,比新加坡的景色更让人流连忘返。只是平时我在盛先生身边工作,没有机会仔细转一转。” “哦,”贺亭抒轻轻一笑,“杨助理祖籍是哪里人?听你并没有很明显的新加坡口音,汉语说得这么好。 这么一想,盛先生的汉语似乎说得也很好,完全听不出是国外的人。我认识的新加坡朋友,多少都有一些南方口音。” “我祖籍广东,父母汉语说得好,我自然也会跟着学,”杨舟淡淡笑道,“贺小姐,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工作了。珠山路有限速,您注意安全。” 他回过身,不忘和芜茵打招呼:“芜小姐,再见。” 贺亭抒没阻拦他的动作,冷冷地看着他将车辆掉头原路开往山下。 “亭抒?” “杨舟绝对在跟踪我们,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不过盛临津跟踪我有什么用,”贺亭抒一面思考一面低声道。她说到这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点烟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她含着烟,迟疑地回头,正对上芜茵的脸。 还是说他跟踪的其实是其他人? 比如—— 她坐上车,侧头看向正系安全带的芜茵:“茵茵。你上一次碰到杨舟是什么时候?” 芜茵回忆了一下:“是我下班路上,在学校附近,杨助理顺路送我回去了。” 顺路?贺亭抒不禁笑了一声:“贺知延给盛临津安排的住所和你家可以说是在对角线上也不为过,他顺哪门子路?如果今天他不是在跟踪我,就是在跟踪你了。茵茵,看来这位盛先生对你很有兴趣。” 芜茵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就开来一辆熟悉的车。乔裕将车开到玛莎拉蒂旁边停下,下车为后座的人打开了车门。贺亭抒刚想说乔裕怎么比猎犬跑得还快,后座的人已经走到了车旁。 敞篷跑车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和车外的人直接交流,连车门都不用开。 贺知延目光扫过副驾驶上的芜茵,随后冷冷地看向贺亭抒。她嘁了一声,开始在车上找定位器,否则解释不通乔裕怎么能每次都这么快找到她。 “茵茵,下车。” 贺知延声音有些沉,走到副驾驶旁边,伸手将她脸侧被风刮乱的长发整理好。芜茵已经习惯他在自己脸上摸来碰去,没有制止他的动作,耳后的长发再度被风吹起。 贺知延低头看她,目光定定的,刚刚还在为她整理头发的手指捏上了她的脸颊。 “茵茵,下次你再跟着亭抒一起胡闹,我会考虑替你交辞职书到学校,”贺知延话音一顿,随后看向贺亭抒,“亭抒,鉴于你不仅自己飙车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冒险的行为,你的卡我会停一个星期。” 贺亭抒手扶在车门上,反唇相讥:“养猫养狗还要定期遛呢,你养一个大活人还不让人家出来兜风。哦,也对,你怕茵茵出来碰到你不想让她碰到的人吧——贺知延,你最近是不是不太确定纪珩是不是真的死了啊?” 芜茵的声音在这一秒钟停住。 “贺亭抒,”贺知延静静道,“你如果继续口无遮拦,你的卡我会停到下个月。” “无所谓喽,我怎么都能活,”贺亭抒含着烟向后仰去,“贺知延,纪珩死了。你当时不是在现场吗,看着他的尸体盖上白布,抬到担架上,你现在又在害怕什么?” 亲吻 乔裕将车向山下开去。 天色已晚,山路上的车很少,芜茵透过车窗看向山下的万家灯火。从珠山山顶向下看,可以俯瞰整个平江市。她沉默不言,安静地躲开了贺知延伸向她的那只手。 他的手因此停在了她的身侧,只碰上了她的衣角。 贺知延收回手,显然他很清楚身旁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涉及到纪珩的事,芜茵的耐心和温柔就会适当地消失,在遇到她真正在乎的事情时,她不会像平时一样冷静从容。意识到这点,他的手放到自己交迭的双腿上,看向前方疾驰在山路上的玛莎拉蒂。 “茵茵,晚上想吃什么?” 芜茵没有立刻回答,贺亭抒的话如同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她想咽下去,喉咙却生疼。 她侧过头,目光僵硬地从他的脸上滑过,声音一顿:“我今晚回家住。” 放芜茵回家,意味着放她随时跑路。贺知延静静听着她的话,视线与她交汇。 她脖颈上仍然戴着由那块表盘改装成的项链,即使那和她的穿衣风格不太相符。她把纪珩送给她的东西看得无比珍重,所以就连他想塞给她的卡都要套上那个日记本的壳子才会被她接纳。 他无声地看了她数秒,声音没变:“茵茵,如果你是在为亭抒说的话生我的气,我必须为自己辩解。我对纪珩的死一无所知,更不存在他死亡时我在现场这么荒谬的事情,如果你这样认为,起码要交出证据。你的刑警朋友不是很神通广大吗?他难道查不出这么简单的事情?” 听到他谈论起死亡的字眼,芜茵的身体明显抖了抖。 她很快镇定下来,看向他的脸:“他被停职了。” “哦?”贺知延淡淡道,“那可惜了。” “我不觉得亭抒会胡说八道。” 她的话就到这里为止,芜茵没有继续说下去。贺知延耐心地听着她的言语,车辆驶向珠山路的出口,他看着玛莎拉蒂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又看向芜茵侧过去的脸:“茵茵,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觉得亭抒不会撒谎还是因为你只是单纯地想为他的死讨回公道?所以你觉得没有证据就可以认为他的死与我有关。” 他说到这里,声音不禁停了停。 “茵茵,国内房地产行业这些年来的发展,没有一个老板的手上是非常干净的。同理,与之相关的某些部门和某些人也不会没有理由地为房地产商的事业提供便利。据我所知。纪珩之前跟着他师父任平戎调查过另一桩案子,后来案子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涉案的老板现在的生意仍然做得很好,”贺知延低头一笑,“所以你能保证他们的手上就是干净的吗?” 芜茵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 贺知延抬头看她。 “你能确定你的纪珩就是一个手上干净的人吗?” 伴随着他落下的话音,芜茵几乎在瞬间抬起了手。她紧紧咬住牙关,抬起的右手不受控制一般打在了眼前人的脸上。忽然落下的清脆的巴掌声让前面驾驶座上的乔裕一惊,他看向后视镜,贺知延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微微侧歪—— 芜茵有些僵硬的手掌悬在空中,手指不停地颤抖。她嘴唇动了动,发热的眼底几乎快涌出眼泪来,直直地看向眼前的人。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贺知延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寂静的空间内只有车辆引擎的声响。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芜茵,伸过去的手指捉住她发抖的指尖。 “茵茵,这么用力,手不疼吗?” 他翻过芜茵的手掌,看向她微红的掌心。芜茵的手很小,手指纤细柔软,像是第一次绷紧手指去扇别人巴掌。原先这只手扶着他的手掌,她低头轻轻吹着他烫伤的位置——在他认为她喜欢自己的那个瞬间。 现在这只手因为纪珩,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打量着她微微颤抖的指节,低头按上她的指腹:“亭抒打人比你用力得多,你那么相信她的话就该和她好好学学怎么打人。茵茵,你这么爱纪珩,连别人说他一句都不行,又总是想找与他相似的人,你不怕他伤心吗?” 他低头轻轻吹着她红肿的掌心,语气像死水一般平静。过分的嫉妒和愤怒反而让他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平静,被芜茵打过的侧脸升起灼热的疼痛感,他不禁开始回忆她的日记里有没有写过她打纪珩的场景。 印象里是没有的—— 这是芜茵第一次打人,这样的巴掌印也是唯一一样他有,纪珩却没有的东西。 他盯着她的指腹,缓慢地笑了一声。 前面的乔裕握紧了方向盘,一动也不敢动。 芜茵闭了闭眼睛,她没有再说话。短暂的沉默后,她从他手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看向前方的道路。车子已经开进市区,乔裕看了一眼后视镜,硬着头皮开口:“贺总,我们是回别墅还是送芜小姐回……” “乔助理,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车吧,麻烦你了。” 芜茵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象。 “茵茵,没有我的允许,这辆车不会在任何地点停下。”贺知延靠向车座的靠背,拿出手帕轻轻触碰着自己侧脸鲜红的掌印。片刻后,他从车载冰箱内拿出冰袋,用手帕裹起了冰袋,顺手拉起了她打人的那只手掌,将冰袋垫到她的掌心中。 芜茵的手腕向后挪,挣扎着将自己的手向外抽去。 贺知延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右手将冰袋强硬地按向她的掌心。他的手仿佛由无数条交错的钢筋组成,卡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让她整只手臂都被拉到他身前。芜茵一只手撑住车门,毫不示弱地将手向后抽,被捏住的手腕因此痛感加倍,她面色不改,拼命向后挣脱。 贺知延低头,右手在瞬间捏向她的下巴。湿热亲密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到唇边,芜茵猛地松了手,腰身被强势扣住按向他的身体。贺知延的呼吸罕见地带了一分急切,他牙齿轻轻碰上她的唇,舌尖熟练地顶开她紧闭的牙关,深重又潮湿的亲吻如同外面升起的雾气—— 她的心脏在胸膛内狂跳,颤抖的右手被他死死按住压到身前。 她手臂顽强地撑在他的胸膛上,唇瓣却被亲密地咬住。他俯身下去,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按在了车窗上,舌尖锲而不舍地探向她的口腔。芜茵无处可避,微微张开的唇被含着轻轻啃噬,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嗅到他衣领上一股熟悉的茶香,那股气息向上,缓缓地渗透进她的鼻腔。 她在盛临津的车上闻到过这种香水的味道。 察觉到她的愣神,他轻轻一笑。 “茵茵,闻到了吗?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味道吗?”他指腹轻轻按着她嫣红唇瓣上的齿印,“你看,盛临津有的我都有——” 他声音低低的,执着的亲吻一下又一下落到她唇上。 芜茵嘴唇颤了颤,依旧用力地移开脸,她的左手从他动作的空隙中挣脱出来,利落的一巴掌毫不犹豫地又落到他的脸上。贺知延闷喘一声,仍旧捏着她下巴,一双眼睛自上而下凝视着她的双眼,低头亲吻的动作没有没有一点停顿:“茵茵,怎么不再用力一点?” 撕扯 乔裕将车开到别墅门口,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刚刚还在后座上撕扯的两个人。贺知延从车外将芜茵抱了出来,她挣扎的动作一刻也没停,用尽全力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只是巨大的力量差距让她的反抗都被轻松压住。 乔裕跟在后面拿着芜茵的包,直到贺知延将人抱上了二楼。 房间内开着灯,贺知延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去锁卧室的房门。 芜茵在这个空隙中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眼疾手快地握上房门把手,随后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他高她快两个头,身形的差距让她无法越过他的身体打开房门。 芜茵的脸涨得通红,她嫌少有这样巨大的情绪波动。贺知延的右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看向她的脸。芜茵抬起头,冷冷地和他对视,被噬咬亲吻过的唇泛着一层水光。她不松手,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门前。 “我要回家。” 芜茵的情绪平复了几分,只是目光仍旧冷淡。她想拨开他抓住自己的手,反而被继续抓得更紧。 贺知延低头将房门反锁,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身体拉向自己怀中,弯腰捏了捏她的脸颊:“茵茵,这里是我们的家。” 芜茵早就习惯了和他无法沟通的事情,论嘴上的功夫她说不过贺知延,又实在难以接受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被他强迫留在这里过夜。她深吸一口气,条件反射般弓起腿来——上星期体育老师给全班女生做自卫术普及,她在旁边听了一节课。 她抬腿的动作被身前的人敏锐地捕捉到,贺知延的身体微微一闪,握着她的那只手自然随之一松。芜茵迅速抽回手,刚刚碰上门把手就被身后的人缠上来捏住了手掌。 低下来的呼吸近在耳旁,她一秒也没停顿,抬脚向后踩上他的皮鞋。这招芜茵以前生气的时候用过,贺知延一退便躲过。她因为踩下去的力量过大而失去重心,猛然向后倒去。贺知延手臂回扣,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拉回来,芜茵下意识反抗,两个人因此双双滚到地毯上。 贺知延右手护在了她的脑袋后方,砸在地毯上的腕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芜茵被他的身体挡住眼前的光,后知后觉发觉自己正枕在他的掌中。她想要起身,被身上的人一把压住了手腕。 十指紧扣——她的手被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贺知延轻叹了口气,侧眼看向自己的手腕上的腕表:“茵茵,这只表恐怕要坏了,你买一只新的送给我吧。你和纪珩不是习惯互送手表吗,也送我一只怎么样?” 她原本平息的情绪再次被这句话激起,冷静地看着身上的人,随后抬腿顶向他的裆部。贺知延闪躲得及时,右手按下她顶起的膝盖,压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收紧:“茵茵,这也是纪珩教你的?” 他尾音微微上扬,低头注视着她起伏的胸口。只要不触及到纪珩的事情,她永远温柔又耐心。纪珩是一个例外,他主导着、影响着她的情感,让她内心的天平永远公平地保持向他倾斜,从来没有变过。 至于天平另一端的自己,芜茵看起来并不在乎。 不过,他在天平上吗? 他内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激起一层泛着酸意的浪,胸膛里仿佛能听到空洞的闷响。他习惯让自己的妒意尽可能隐藏在现在平静的语气中,几秒钟的停顿后,他扣住她关节的手再次锁紧,低头轻轻吻向她嫣红的唇瓣。 芜茵咬紧了牙关,她几乎是奋力从他身前抽出被压住的左手。即使身体被压住,她依旧没有任何犹豫,手掌重获自由的一刻就扇向了还要继续俯身亲吻她的人。响亮的一个耳光再次打来,贺知延的脸微微一侧,但并没有躲开,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上她扇来的巴掌。 芜茵的指甲修剪的极为整齐,所以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血痕,却清晰地印上一个掌印。 夜风从窗户中吹进来。 脸颊灼热发烫,他侧过头,看向她因为激动起伏的胸膛。 原来这是芜茵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样子。 她脾气这样好,和任何人都不会红脸。仅仅因为他多说了纪珩两句,他就得了这么响亮的叁个耳光。贺知延不禁注视她的脸,在这个瞬间,他几乎又冒出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念头。这样思考着,他手指轻轻揉着她的指尖,盯着她的脸,不怒反笑。 “茵茵,你没这么打过纪珩对不对?”他低下身体,熟练地吻向她的唇角,“茵茵,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更特殊一点?” 芜茵被他压制住的身体微微一动,像是因为这奇怪的逻辑而感到震惊。虽然以前大多数时候她都搞不懂贺知延在想什么,但他现在的反应还是十足的令人意外。 刚刚的一记耳光过去,她掌心微微发麻,耳边是他低沉又灼热的呼吸。 他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便执着地又吻向她的唇。 芜茵双手被重新压住,身体一动不能动地被他锁在身下。 她咬紧了唇,直视着他的眼睛:“混蛋。” 贺知延微微挑眉,下一个吻准确地落到她嘴巴上:“宝贝。” …… 芜茵的体力已经接近耗竭的状态,她喘了一口气,用剩下的力气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因为不会说脏话,现在这样的情景下她甚至都找不出一个更难听的词来打击眼前的人。 贺知延微微松手,抬手抹掉她额边的汗珠。 芜茵在这个瞬间抬起手臂,一记肘击撞向眼前人的胸膛。贺知延反应很快,只一抬手便抓住了她撞来的手肘。他的力道要保持着既不能让她挣脱,也不能伤到她的程度。稳住她的身体,他双膝跪地,一只手抓紧她的小臂,另一只手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以防领针在撕扯中伤到她的手,他顺势摘下了领针放到了一旁。 芜茵瞥了一眼他摘下的领针,还算自由的右手就在他的手臂旁,紧接着便抬手抓上了他衬衣外的黑色袖箍。皮质的袖箍在他肘关节的上方,她一把扯住向回扯动,想要借势站起来。贺知延手掌却抓得更紧,上臂的肌肉轮廓在拉紧的袖箍下绷得更显眼了一些。 “茵茵,你小时候学过柔道吗?”他回手抱住她的腰,手掌按上她抓着自己袖箍的那只手,“柔道讲求以柔克刚,你学得不错,这也是纪珩教你的?” 芜茵闭了闭眼睛,她抓着他手臂上的袖箍,仍旧没有放弃想要开门走出去的念头。在贺知延的手要落到她下巴的那一刻,她猛然间低头,张口咬向了他的肩。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遍及四肢百骸,贺知延手指微微一抖,缓慢地扶上她的脑袋—— “茵茵,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回去的路上偶遇盛临津,不是要强迫你今晚和我做爱,”他略一侧头,右手包住她撑在地上的膝盖,闷笑了一声,“说几句纪珩的不好,你就要和我拼命——地上太硬,你想练习自卫,我们去床上练习怎么样?” 品质 iyuzha iw u.xy z 他将她抱得越来越紧。 芜茵嘴巴有些麻,手臂贴着贺知延的脖颈,能感受到衬衫下他皮肤的温度。贺知延平时十分自律,她的手可以轻易触碰到他背部的肌肉。咬下去的位置印出一圈齿痕,她指尖不由自主地扣紧了他的后背,让人容易生出缠绵的错觉。 贺知延一只手抱起她,抬臂将她放到了床上。他起身摘掉衬衫外面的袖箍,脱掉了在撕扯中被芜茵拽皱的衬衫。芜茵看向他的后背——大约力气是用得过分了些。肩上的咬痕清晰可见,暗红色的伤口有一处已经见了血。芜茵的指尖不长,所以在他后背留下的痕迹相比起来不算太深,但指甲从皮肤上划过仍然造成了几道交错的红痕。 贺知延扫了一眼镜子,又低眼看向坐在床边上的芜茵:“打舒服了吗,茵茵?” 他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坐到她身侧。 芜茵下意识向旁边退,还没等动一步就被抓住了脚踝。芜茵的脚踝纤细,他的手掌可以轻松握住。贺知延指腹擦过她的脚踝,微微用力将她的身体拉向自己的怀抱。芜茵翻过身想收回腿,紧接着便被重新压到床上。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wenxue 7.c om 体型和力量的差距让她很难做出有效的反抗。 芜茵侧过头,避开他贴近的脸。距离之近,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贺知延没有说话,他手掌压着她的手指,像是在考虑用什么样的姿势亲吻。他眯着眼盯着她的唇瓣,回忆起她用这张嘴说喜欢他时的情景。 芜茵那时的神情实在让人看不出破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像童话里用脚趾数金币的可怜人。 贺知延脱了衬衫,光裸的上半身贴着她的身体下压。芜茵侧着头,身体向下陷入柔软的床中。被压着的双腿动弹不得,她用力地想要弹起身体,下一秒便被压得更狠。身体的记忆仿佛在逐渐被唤醒,她深吸一口气,他的吻便轻轻落到了脖颈上。 羽毛拂过肌肤一样发痒的感觉,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发颤。贺知延这些日子虽然不会在床上强来,但总是趁她睡着了偷偷摸摸地分开她的腿——她睡得沉,被弄醒时为时已晚,他一面亲吻她的胸口,一面沉沉地、重重地在里面撞。 芜茵想到这里,腿就不由自主地向上,想要顶开身上的人。贺知延照旧用一只手按下她的膝盖,只是这一次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而是抱着她翻过身,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手下猝不及防贴上他的腹部,芜茵的动作停了停。趴着时她不好乱动,顶在她腿间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她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脑袋却被他用手掌捧住。贺知延向后靠在枕上,半坐着将她抱到自己腿间。单看这样的姿势,刚刚的撕扯一瞬间变成了亲密的调情。 如果不是芜茵的脸色太冷。 贺知延平视着她的眼睛。 “刚刚打爽了吗?”他语气一停,手掌捞起她的手,“打人的时候不能用死力气,否则自己的手也会疼。”他微微侧脸,手指碰了碰自己有些红肿的左脸。芜茵的力气其实并不大,但奈何带着情绪的巴掌威力十足。 “是你先说了不好听的话。”芜茵静静道。 贺知延点头,仿佛对自己的过错认识得极其深刻,但语气却丝毫未变:“不好听的话指我合理质疑一名警察有可能存在的行为,只不过这名警察刚刚好是你的男朋友。” 芜茵的手指瞬间绷紧:“他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的人,我了解他。” 贺知延挑眉,声音很淡:“茵茵,在我发现你的日记以前,你还以为你了解我。” 芜茵是个不喜欢争辩的人,生活中话也很少。他开始期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我们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正直、善良、勇敢真诚——不是你说的会放弃原则的人,”芜茵声音一顿,看向他的眼睛,“我不能接受有人侮辱他的人品,今天说这话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生气,并不是在针对你。” 正直、善良、勇敢真诚。 贺知延轻声复述着这几个词。 而他虚伪、邪恶、不择手段,几乎有着所有资本家都有的标签。 “人无完人,你不能要求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纪珩所有没用的品质学来,我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贺知延捏着她的腰,声音忽而停了一下。他意识到芜茵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具备这些品质,她只是无法接受有人诋毁她心爱的人。 他心脏倏忽疼了一下,像被一根极细的针穿过。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她的脸,随后沉肩看向自己肩上的齿痕。芜茵的视线扫过去,目光在触及到他肩头时微微一动。冲动之下她咬人的力道不算轻,现在不禁心生几分悔意。说白了刚刚是在气头上,她的情绪有些失控。 她本能地想伸手触碰他的肩头,手伸出去又停下来。思考了几秒钟,她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家庭药箱,从里面找出了消毒棉签。她沉默着拆开棉签,直起身体看向他肩头的伤口。碘伏的味道有些浓郁,她轻轻嗅了嗅,低头用棉签轻轻擦上那圈齿痕。 芜茵的头发有些长,黑而茂密,发尾柔软地卷翘,轻扫到他的胸膛。 贺知延用手指卷着她的发尾打了一个圈儿,声音像浸了寒泉一样凉下来:“茵茵,不用消毒了。我既不正直,也不善良,更不真诚。” 他的话大有几分宁愿感染而死的冷漠,芜茵没有理会,膝盖向前挪动一分,扶着他的肩用碘伏棉签擦拭着泛红的齿痕。她的发丝随着动作一戳一戳地扫过他的胸膛和下巴,他沉着脸,手上却不用力,捻着她的发尾蓦然冷笑一声。 “茵茵,以前你还会给我吹一吹。” “……”芜茵低了低头,敷衍地在他肩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你给纪珩擦药也是这个态度?” “他不会做让我咬他的事情。” 芜茵的回答简洁明了,她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随后用湿纸巾将多余的碘伏擦掉。其实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贺知延一定要什么事都和纪珩比,这根本没有意义。她重新坐下来,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 只是贺知延的脸……看上去一时半会儿消肿不了。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沉默的对视中,没有人先移开视线。撕扯过后的平静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贺知延并没有真的和她动手,以他们之间的体型和力量差距,她根本伤害不了他的身体。 但是他的话实在是让人生气。 她眼睫颤了颤,看向他被打的左脸。手指轻轻探出去,尚未触碰到他的脸颊,原本与她对视的人却蓦然低下了头。 他没有任何言语,微凉的掌心捧起她的脸,湿润的吻深深地落到她唇上。她的呼吸也一并被吞没,压着她腰身向内扣的人动作不重,却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贺知延的呼吸像那股忽然涌上的茶香,和她的气息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他会做的——是这样吻你吗?” 水泥 赵聿时看向车辆的前方。 杭漫为常文遇打开车门,自己随后坐上了副驾驶。 章登今天不值班,他放倒了副驾驶的座位,向后躺去。虽然贴着防窥膜,他还是总是有被偷窥的感觉:“哥,你这么跟着这小妞,她不会发现吧?” 赵聿时跟着杭漫已经有一段时间,从被停职起就一直跟着。但赵聿时时常换车,所以暂时还没有被发现。章登一边感叹他家底殷实,一边翻着手上的资料。赵聿时记东西很有特点,只记关键词,关键词和关键词之间的关联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看不懂,但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名。 “贺亭抒。哥,你最近从她那里问出什么来了?” 他这话刚问完,又自己道:“虽然我们现在知道了白鹤山当初的项目存在很多问题,纪哥、言姐还有任队长都是为调查这件事……牺牲的,但是掌握的证据不足。而且你刚开始调查就被停职了,肯定和贺家脱不开关系。现在我们手里的证人只有贺亭抒一个,她还未必肯作证,你天天跟着杭漫——这小妞不是今天和这个老板喝酒就是陪那个官员吃饭,不卧底到里面去,也搞不到什么证据。” 赵聿时没说话,他只是在本子上又记下了杭漫上车的时间点,随后看向章登:“获取证据的手段有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按照贺亭抒所说,珠山民宿的凶杀案是林念蓉的手笔,她一定会将这件事交给自己的心腹来做。杭漫和他的哥哥分别为常文遇和林念蓉效力,跟着她,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现。” 章登点头,随即又道:“哥,你说贺亭抒为什么和你说那么多?她和她母亲还有她哥不是一伙的吗?” 赵聿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也不太清楚答案。如果说只是单纯的良心发现,那实在是有点戏剧性了。 他想到这里,还要说什么,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章登也闭嘴,看他接起电话。 纪衡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听到那边的声音,随后将车开了出去。十分钟以后,他将车开到了一栋大楼的停车场中。章登跟着他走进电梯,拐进某一层楼道的尽头。门口的金色牌子显示着这是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赵聿时推门进去,只见地上一片狼藉。 纪衡正靠在桌边,沉默地盯着满地的东西。 地上的资料散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个女人坐在资料的中间坦然地啃着苹果。见赵聿时和章登进门,纪霜咬苹果的动作停住,随后看向纪衡:“姐,你朋友还真挺帅的,有女朋友了吗?” 章登笑了一声:“没有。” 纪霜挑眉,手指指向赵聿时:“不好意思,我说的是这位警官。” …… 赵聿时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工作室的监控呢?” 纪衡没抬头:“坏了,正好事发这一段时间的记录没了。我联系了监控的云管家,云存储也被删掉了。大楼最近在检修所有监控摄像头,所以这两天楼里也没有监控。” “丢什么了?” “什么也没丢,就是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纪霜补充道,“还有就是我爸爸以前看诊的一些资料,被翻得到处都是,但是没丢。我这里没有之前的东西,最贵的就是房租和电脑——” 他看向纪衡,后者像是默认了纪霜的话,点了点头。 赵聿时扫了一圈地板上的资料,随手拿起几张纸。他翻了翻,坐到了纪霜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却看向纪衡:“纪霜女士?你父亲留下的资料主要是什么类型的?” “就是一些十几年前的看诊记录,他有记东西的习惯,会在病历之外自己再记录一下患者的一些个人习惯,这没什么稀奇的。后来他去做了家庭心理医生,这些资料就放在家里,”纪霜答道,“我开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以后,就把这些资料搬来放到柜子里了,总之资料是没丢。” “家庭心理医生?”赵聿时皱眉。 “对啊,但是具体在谁家我不是很清楚,我爸那时候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纪霜微微思索一下,“我爸本科不是心理学,他学会计的,还干过审计。辞职了以后才又考了心理学的研究生,后来就开心理咨询工作室了,开了挺多年,但是挣不了几个钱,就去当家庭心理医生——这小偷千方百计偷的该不会是我爸的裸照吧?” 赵聿时眼神一动,他抬头看向纪衡。 后者无声地和他对视了一秒,随后点头:“我们出去说吧。小霜,你把地上的资料收拾一下,最近几天先不要来上班。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再来上班。” 两个人靠在天台的墙边吸烟。 赵聿时其实没有烟瘾,但还是接过了纪衡递来的烟。她看向远方密密麻麻的高楼,沉默地抽着手中的烟。章登在下面和纪霜聊天,所以赵聿时并不急着开口问,他也吐了一口烟气,纪衡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纪霜的爸爸,我的叔叔,纪之明——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关停以后,去做了家庭心理医生,”她淡淡道,“他服务的客人其实主要是那个家庭里的孩子,他们的妈妈叫林念蓉,是白鹤山项目和明珠山庄的实际控制人。” 赵聿时的动作一停。 “虽然不知道今天来工作室的人想找的东西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叔叔手里的东西大概与白鹤山的项目有关。几年前的案子,再想翻出来不容易,你的动作可能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忌惮,所以他们才急忙想要找到那个东西,以防你抢在他们前面找到,”纪衡点点烟灰,“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看看纪珩的下场——” 赵聿时不置可否,他只是看向纪衡的脸。 “纪之明现在在哪里?” 纪珩也看向他。她半晌没有说话,等到手中的烟快燃到尽头,才轻声开口。 “你问的是他的尸体吗?” 纪衡碾灭了手中的烟。 “在白鹤山一期主体楼浇筑的水泥里。” 疤痕 六月份以后天气逐渐炎热,只有山上稍微凉爽一些。 寺院里今日上香的不多,格外幽静。乔裕倚在寺庙的金鱼池旁边喂鱼,游客带来的鱼食将这些锦鲤喂得条条都体重超标。他蹲下去,被跳上来的鱼含了一下手指,立刻反手将鱼食全都洒到了鱼池里。 保镖站在禅房的门口,说明里面的事情还没有谈完。他耐心地等待着,不多时,保镖打开了门。 贺知延和寺庙的住持一并走了出来,乔裕整理好自己的西装,快步走到贺知延身旁。寺庙的住持看起来仍然有话要说,但已经走出门,所以他又将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 今天珠山附近在修路,车辆通行受阻,从珠山到市区的路大堵车。乔裕回头看了一眼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贺知延:“贺总,估计还要再堵十几分钟左右,您可以再睡会儿。常书记说今晚请您过去小聚,您看时间怎么安排?” 和新加坡那边的合同刚刚签完,加上工地还有其他的事情,贺知延这几天睡眠时间严重不足。乔裕提醒了一句,忽然想起他上午说过今天要先去学校接芜茵下班,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贺总,芜小姐那边——” 贺知延原本闭着眼睛,听到这话才睁开眼。 “常文遇那里你找个理由推掉,先回家。” 乔裕点了点头。 芜茵没有晚自习的时候一般五点四十就可以打卡下班,只是她是班主任,所以因为各种情况下班时间总会推迟。乔裕想起上一次他们一起在学校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贺知延虽然当时并没说什么,但转头就联系了校长。 总之芜茵现在可以准时下班了,她晚一点走,董方平甚至会去办公室催她。 车开到学校门口没多久,乔裕就看到了芜茵走出门口的身影。他招了招手,上前给芜茵打开车门:“芜小姐,这边。” 芜茵瞥了一眼后座上的贺知延,低头钻进了车内。 自从上一次的事后,贺知延就和她闹起了冷战,十分形式主义地开始和她分房睡,就是半夜又会悄无声息地回到她床上,只不过被子一人一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闹什么脾气。这几天他一直没回家,芜茵犹豫了几次要不要发信息给他,上午发了一条问他今晚要不要回家,下午就接到了乔裕的电话。 芜茵看向自己身侧的人,从包中拿出了一个透明餐盒。 上午学生有烹饪实践课,她跟着一起在厨房里做了一些花生糖。办公室的老师都分了一圈,还剩了一些——她打开餐盒的盖子,向他的方向递了递:“我做的花生糖,你吃一块尝尝吗?” 贺知延低头看向她膝上的餐盒,盯了几秒,他侧过头,声音淡淡的。 “不用吧茵茵,我既不正直,又不善良,还不勇敢真诚。“ “……” 芜茵轻叹一口气,将餐盒的盖子盖了回去。贺知延见她神色平淡地将餐盒重新放回了包中,原本搭在膝上的手伸向了她的手臂。芜茵一躲,但躲避的动作十分无效,他手臂勾紧她的腰身,硬是把她连抱带搂地抱到自己腿上。 芜茵今天穿了半身裙,她按平裙子上的褶皱,侧头看向贺知延的脸。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芜茵坦然自若地和他对视,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包:“你自己说不吃的,现在又生气。” 反正贺知延经常无缘无故地和她生闷气,她也懒得追问每次他生气的理由是什么——有可能仅仅是因为当天她多和某个认识的男性朋友多说了一句话而已。 如果是因为上次打他的几个巴掌——也该消气了吧? 芜茵端详着他的左脸,印子早就消了。 “昨天你和赵聿时见面了,又说了点什么?”贺知延一边问,一边从她包里去掏那盒花生糖,“你的刑警朋友应该暂时还没查到我和纪珩的事故有关系吧?不然我现在可能又要挨一巴掌了,茵茵。” “……这是我的私事,”芜茵答道,“我没有过问你的私事,希望你也别过问我的私事。” 贺知延闻言点头,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我如果不过问你的私事,哪天你和谁谈上了我都不知道。茵茵,你如果身边的男人少一些,我就可以保证不过问你的私事。” 芜茵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停顿片刻后又道:“上次的事情,和你动手我确实有些冲动。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我不觉得亭抒会空穴来风。但是我也不会随便冤枉谁,如果能调查清楚,我会一直和赵聿时联系。” 芜茵的裙子刚好到小腿,他一面听她说话,手一面滑向了她裙子的下方。芜茵之前膝盖磕伤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疤痕,虽然没有增生,但摸上去疤痕的触感十分清晰。他指尖轻轻抚摸着她膝盖上的疤痕,声音像死水一样平静。 “这里当初伤得这么严重,纪珩如果看到会心疼吧?” 芜茵语气一停,她想起那个雨夜。 麻药的作用消失以后,膝盖的痛感让她整夜睡不着觉。她平时其实会尽量避免总是想起纪珩,因为之前庙里的师傅都说太过挂念已逝的人,亡者会心有所感,无法往生。但是她的伤口实在太疼了,她忍不住掉眼泪,也忍不住去想他—— 贺知延的手指停留在那道疤痕之上,他声音忽然低了些,就在她的耳旁响起。 “茵茵,”他抬头道,“在你心里我虽然没有纪珩那些品质,但你伤心和委屈,我也会心疼。” 庆祝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寺庙便关紧了大门。 大殿中的香火不断,巨大的佛像下被殿中的灯火映得通身发金,寺庙的住持从大殿走向偏房。偏房供桌上立着两尊小的金佛,自金佛四周安置着紧密排列的四个大型储物柜。他默默注视着金佛面前的香火,随即上前打开了第一个橱柜旁边的开关,四个柜子的柜门便相继弹开。 橱柜顶部一尊又一尊金佛展露在眼前,中间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根金条,巧妙地镶嵌在了柜里做出的小凹糟中。他从橱柜底部拿出一尊木质佛像,打开了底部的圆盖——佛像是空心的,足以容纳不少物体。 旁边的小僧人替他取下橱柜里的金条,他取出五根金条放入木质佛像中,封好了盖子。旁边的僧人立刻将佛像放到了一旁的礼盒中。像是做了很多次,他的动作十分熟练,用黄纸将礼盒封了起来。 “师父,夫人递话说这次的佛像要送到朱慎妻子的娘家去,不留在平江。” 住持并未说话,他望着面前的橱柜,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点头:“就按夫人的意思办。” 赵聿时停职以后也搬了新家,住在离芜茵家不远的一个小区。章登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开,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赵聿时正坐在客厅的地上,旁边散落着几个案件卷宗的复制资料。 他拎着早餐,躲避着地上的资料,坐到了赵聿时身前。 “哥,先吃饭吧。杭程那个小子真够可以,咬死了就只承认是刘炎找他买假车牌,他托人给弄的。江岸辖区那边的派出所说,放了杭程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管不了。而且没有证据证明刘炎杀了刘世伟,按照他们的说法,他就是在珠山路上非法营运木材开车差点撞到贺亭抒的车而已。而且刘炎当场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赵聿时接过他递来的包子:“杭路呢?” “杭路、杭程还有杭漫这叁个人,平时比老鼠都难抓。杭路以前是林念蓉的保镖,现在在私底下给林念蓉办事,杭漫主要负责常文遇的生活起居,常文遇好像是杭家兄妹一个远房亲戚,”章登看向他的电脑,“按照那位纪小姐的话,曾经在贺家做家庭心理医生的纪之明手中可能掌握着林念蓉集团犯罪的证据,那珠山民宿被害的刘世伟可能也掌握着类似的证据。刘世伟是鼎润建筑项目部的经理,以他的身份可能掌握着白鹤山项目的很多内情——哥,白鹤山项目吞走了那么一大笔钱,这么大数额的钱想要洗干净难免会引起经侦部门的注意。虽然白鹤山项目的开发是鼎润建筑负责的,但鼎润建筑实际受林念蓉控制。在责任的划分上,鼎润建筑扛下了所有的雷,只要宣布破产,这笔钱就是拿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章登忍不住骂了一声:“干的真不是人事儿。” “这几天我去跟着杭路,只要他还为林念蓉做事,就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比起章登的愤愤不平,赵聿时显得平静许多。他忽然抬起头,看向章登的脸:“你最近不要再跟进这件事了,我来查。” 章登也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说,赵聿时仅仅是刚开始查这件事就被停职了,想要彻底揪出林念蓉犯罪的证据,是不是还要再流血、再牺牲—— 赵聿时的抑郁症准确地说是从纪珩和言维出事以后才愈发严重的,如果这是他的心结,那他一定宁愿放弃所有也要查清楚。章登瘪了瘪嘴,觉得眼睛有些热,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赵聿时咬着包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听起来反而轻松:“别想太多,你哥我现在还好好的。” 半山别墅正在招待客人。 贺亭抒坐在回廊中的亭子里喂鱼,她看向同样站在一旁喂鱼的乔裕,将手里的鱼食向他的方向递了递。乔裕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贺亭抒一面喂一面打量他:“在贺知延那里工作不好做吧,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 乔裕手上动作一顿,回答得不卑不亢:“谢谢您的厚爱,我在贺总这里工作很开心。” “很开心?你要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还要忍受贺知延时不时发癫,一个月给你开两万块钱也不够吧?”贺亭抒扫了一眼回廊尽头的杨舟,“你看人家新加坡员工待遇多好。” 今天林念蓉请盛临津在别墅吃饭,算是合同签订以后的庆祝,现在明珠山庄的项目从盛临津这里获得了一笔不小的投资,自然值得庆祝。贺亭抒这样说着,却听到乔裕回答:“四倍,贺小姐。” 贺亭抒挑眉:“这个工资一半得算精神损失费,毕竟其他人的助理不用负责跟踪老板的老婆。算了,你对贺知延那么忠心我就不挖你过来了,本来还觉得你工作能力不错。” 她看向走廊尽头的杨舟。 “你给贺知延当助理也就是这叁年的事,以前的事你不清楚,所以才敢在我妈妈的集团做那么久,”贺亭抒站起来,随手拦下了侍者要送进去的红酒,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妈连我都能卖了换投资,你们这些人他才不会在乎。” 她看起来像是已经喝醉了,上一句不接下一句,乔裕难以听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正在说话间,常文遇已经从回廊上走了过来。今天路上堵车,他稍微迟到了一会儿,和贺亭抒打了一个照面。贺亭抒坐在栏杆边,双腿交迭,仰头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男人,懒懒地抬手打了一个招呼:“常叔叔,你也有空来啊?” 常文遇笑着点了点头。 他目光却顺着贺亭抒的下巴向下看。 贺亭抒身上穿了一件黑色抹胸长裙,极好地勾勒出她身体的线条,只是长发蓬松地盖在胸前,挡住了她胸口的肌肤。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端着酒杯的手一震。她随即冷笑了一声,看向常文遇的脸:“怎么了常叔叔,和我妈睡还不够,现在又想和我睡啊?” 提示: 忘记前面的情节搞不清人物关系的我整理了一下: (杭家叁兄妹)杭程:珠山路贺亭抒车祸案为肇事车辆买假车牌的人 杭路:林念蓉曾经的保镖 杭漫:和常文遇关系密切 刘炎:杭家叁兄妹的远房亲戚,开车的司机 刘世伟:鼎润建筑项目部经理,珠山民宿被害人 黄洲:住建厅官员 纪之明:纪衡的叔叔,纪霜的父亲 上一章提到的纪之明在第64章贺知延和芜茵的对话中出现过,提到贺亭抒曾经很喜欢家中一个家庭心理医生(此处是伏笔)就是上一章出现的纪之明,后面第87章芜茵住院,贺亭抒认为纪衡很眼熟也是伏笔,因为纪衡是纪之明的侄女。 模型 乔裕忍不住心里一惊,虽然他知道贺亭抒一向离经叛道,但没想到她对常文遇也会说这样的话。他正欲打个圆场,却见常文遇的目光始终盯着贺亭抒的胸口,他动作停了一下,随后上前低头道:“常书记,夫人在正厅等您,我给您带路。” 常文遇并没有在意贺亭抒的出言不逊,他只是笑了笑,跟着乔裕走出了回廊。 贺亭抒冷冷地望着他的背影,攥着红酒杯的指尖快要失去血色。不远处,杨舟看向了她的方向。 饭局过后,人都聚在了娱乐室里。别墅的娱乐室面积大,阳台宽阔,可以看到别墅外秀丽的山峰。现在正是翠山相连的季节,风景格外好。常文遇和朱慎都爱喝茶,茶桌上的茶壶里泡得正是今年品质最好的君山银针。 盛临津坐在他们的对面,似乎对茶桌的装饰很感兴趣。 朱慎一面喝茶,一面又抬头看向盛临津身边站立的女人。常文遇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笑了一声:“老朱,先喝茶。小楚是盛总的秘书,你喜欢可要先问问盛总肯不肯割爱啊。” 朱慎挑了挑眉,他刚想埋怨常文遇找来的人从来没有对他胃口的女人,抬头就看到楚洛身上的旗袍。他记得上一次见,楚洛穿了一身娘惹服站在盛临津身边,风情格外不同,他当时还多看了几眼。今天又见她穿旗袍,一身青色旗袍完美地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出来,让他想起那天她穿娘惹服的样子。 他忍不住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楚洛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向他,依旧落落大方。 “听盛总上次说,小楚对中国瓷器还颇有研究,”常文遇笑了一声,“盛总,我这个老朋友,金银都不爱,就是爱看这些瓷器玉器,小楚有机会可以和他交流一下。” 盛临津喝着杯中的茶,闻言并没有出声,待到喝完一口茶才抬头:“楚洛还年轻,对于瓷器的见解当然比不上中国的专家,常书记抬爱了。” 常文遇也笑了一声:“也是,老朱那些瓷器,一般的专家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侍者打开门,林念蓉在这时走了进来。 茶桌上放着明珠山庄项目的微型沙盘模型,朱慎的注意力从楚洛身上转移到了模型上。明珠山庄是高级住宅区和度假山庄相结合的模式,珠山作为旅游区,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发展前景。 他指了指山庄旁边楼体的一层楼,侧头看向常文遇:“老常啊,这层我喜欢,你看怎么样?” 林念蓉坐到了茶桌的主位上,她闻言笑了一声:“文遇,看来你还真了解你的老朋友,知道提前给他要下——老朱,这一层就是留给你的。” “下面一层黄洲已经要走了,”林念蓉淡淡道,“老朱,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原本是两层都想留给你。但是黄洲那边又特别喜欢那一层,虽然他现在调到琅兰市了,我们也不能说话不算话不是吗?” 朱慎闻言点了点头:“黄洲这老家伙,心眼可是小哦——和他认识那么久,平时去他家连吃个橘子都得和我对半分。” 盛临津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论,合同签订以后他也不再算是局外人,所以这些话并未避着他说。他只听,并不主动参与到这些话题中。 林念蓉为他的茶杯续茶,低头轻笑了一声:“盛总,新加坡和中国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你可能还不太习惯——他们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小楚是你的人,自然不会真的让你割爱。”‘ 盛临津似乎也并未在意,只是笑了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家父常说中国商人说话都留余地,往往言有尽意无穷,这一年来我已经跟着长进不少。” “盛总是青年才俊,听说在新加坡已经有未婚妻了,我还觉得有点可惜,”林念蓉抬头道,“我的女儿亭抒,和盛总差不多年纪,去年刚刚订婚。要是早认识盛总一年,说不定我还能和盛总攀个亲戚。” 常文遇听到这里,喝了一口茶:“念蓉,亭抒和蔚之已经订婚了。与其操心亭抒的婚事,不如想想知延的婚事怎么安排,他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你还是问问盛总有没有还单身的妹妹比较应景。” 盛临津仍然只是微微一笑:“林董看得上我,是盛某的荣幸。只是我并没有姐妹,没有缘分做贺总的亲戚。” 提起贺知延,林念蓉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的手指停在茶杯上,因而使那颗硕大的祖母绿戒指格外显眼。她低头笑一声:“知延现在有正上心的女孩,我可不敢随便做他的主。这孩子从小就是自己拿主意的人,最讨厌有人干涉他喜欢做的事情。即使我是做母亲的,也不敢随便为他做主。”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停:“盛总应该也见过那个女孩子吧?我的保镖说知延每次出差回来顾不上休息也要先去见她,知延和他父亲一样,是个重感情的性子。” 盛临津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他点了点头,低下了眼:“见过一次。”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常文遇和朱慎下午都还有会议,于是提前走了。盛临津和林念蓉仍然在娱乐室聊着明珠山庄的事情。 朱慎从洗手间内出来,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整个别墅区分为叁个部分,从电梯下去还要坐车才能到达门口。 他正在电梯出口等司机将车开过来,身后的电梯便又“叮”了一声。 他回过头看,只见刚刚还在上面的楚洛也跟着下了楼。 她缓步走到朱慎身边,笑容温柔得体:“朱书记,我最近正好在看一些中国瓷器的资料,有没有机会让我见识一下您的收藏呢?盛总私下常说希望我来中国这次能有所收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看看您收藏的瓷器。” 起因 七月,平江的雨越来越密。 夏天多雷雨,晴一阵阴一阵是时常有的事情。赵聿时倚到车的后座上,望向从常文遇家中走出来的杭路。杭路每天的路线都很固定,他住在半山别墅里面,白天有固定为林念蓉做事的时间,大多数时候是到常文遇家中或者朱慎家中,偶尔也会到其他官员家中往来。 杭路名义上早就从贺家离职了,但实际上还是在为林念蓉做事。他在地图上又标记了一个点,通过这些天的跟踪观察,杭路每天的行程基本围绕着常文遇的家展开,向外辐射——他长相和动作都很普通,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时还会故意改变自己平时的穿衣风格,即使是常常来往这些地方,也不会被被察觉。 章登向后躺,最近他不能常出来,以免被队里的人发现,只能挑着不值班的时候和赵聿时悄悄见面。 “哥,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时任队长是怎么发现白鹤山项目有问题的?”章登低头道,“现在说这个有点马后炮了,我是觉得既然林念蓉一直有在和上面的人打交道,那就应该不会让经侦的同志轻易发现项目的问题。林念蓉花了那么大的气力和官员维系关系,按理说不会被发现才对。” 赵聿时低头发着短信:“这个问题,估计我们很快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芜茵上午收到赵聿时发来的信息,午饭都没吃就赶回了家。现在虽然在贺知延那里住,但每个周日她还是会回家一次。学校已经放了暑假,她时间也自由了许多。到家的时候赵聿时正在楼道里等她,芜茵从自己包中拿出钥匙,带着他向外走去。 “贺知延没有问吗?”赵聿时习惯性地先扫视周围一圈,和她一起走出单元门外。 “他昨天出差了,而且他知道我每周会回家一次,没事。“ 芜茵带他走向小区内的另一栋楼。 “纪珩出事以后,我来收拾了一次东西,之后就没来过这里了。“芜茵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内格外清晰,她停下脚步,望向眼前被灰尘覆盖的门,沉默地看着手心里的钥匙。纪珩当初将备用钥匙交给她,他在这扇门前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茵茵,我以后会挣很多钱,给你换一个大房子。” 后来,后来—— 她再也不敢靠近这扇门。 芜茵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了锁孔中,她不想在赵聿时面前失态。 房间内芜茵之前收拾完东西以后打扫过一次,整体仍然保留着以前的样子。她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纪珩房间的门,屋子亮堂堂的,桌上摆着一盆假橘子树盆栽,叶子极其仿真,所以看上去绿油油的。 赵聿时环视房间一周。 纪珩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也收拾的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迭法仍然保持着警校的习惯,迭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桌上和书柜上摆着他和芜茵以及其他同学这些年以来的合照。 他看向书桌上的照片。 十六岁的时候都穿着校服,那时他还没和芜茵交往,手上的动作不敢太放肆。因此两个人距离不近也不远,大概按快门的那个瞬间,他突然侧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于是在这张照片上,他永恒地望着身旁正对着镜头的女孩。 她当时不知道他的注视,也没发觉他的爱恋。 芜茵不去看那张照片。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钥匙打开了书桌上的抽屉:“他有一些文件资料都放在这个抽屉里,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关于案子的事情他从来没向我提起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帮上你。 赵聿时一一翻过去,书面资料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于是又看向坐到一旁的芜茵:“你知道他平时喜欢把贵重物品放在什么地方吗?” “贵重物品——”芜茵摇了摇头,“他没有藏东西的习惯。” 赵聿时再次扫视了一圈房间,这次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桌面的合照上。他拿起相框,回过头征询芜茵的意见:“我能拆开看看吗?” 芜茵目光一顿,沉默着点了点头。 赵聿时小心地从相框后方取出了照片,照片刚刚被拿下来的一瞬间,一张迭起来的、泛黄的纸从照片和相框底部的夹层中掉了下来。 赵聿时拿起这张迭成两半的纸,慢慢地将纸打开。 一张不大的纸上,两侧各有一串缩写,被几个圆圈和线条联系在一起。 芜茵走上前,纪珩的笔迹她再清楚不过,她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赵聿时没有说话。他看着纸上的内容,像是在思索什么,低头将纸放到了桌上。 “这是我教他的记东西的方法,大学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模拟案件游戏来训练用这个方法记东西和解谜的熟练度。” “左边最高处的字母,代表事情的起因。从这个字母向下,左边的字母缩写代表客观上存在人和事,线条代表彼此之间的联系,右边的字母代表他怀疑的人和事——这个左边的Q在所有字母的最上方,这就是他们开始调查白鹤山项目的源头。” 芜茵的唇颤了颤。 赵聿时坐到了书桌前,指尖指向“Q”这个字母旁边的“12-3”的标记。 “大学的时候我和他一起玩这个记东西的方法时,约定过用Q这个字母来代表案件中的检举人,H代表警察或其他公检法部门。这个意思是说,在白鹤山项目启动以后,这个Q所代表的人匿名向经侦或者是其他部门提供了共十二条叁大类白鹤山自项目审批到动工的各项证据线索,所以任队长才会开始调查。叉的标记代表调查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阻力——我猜为了尽量少受这些阻力的影响,所以任队长才会在私下带着人查,最后一个叉写下的时候大概离他们出事的时间不远,可能是那边的人意识到了任队长正在调查这件事,并且知道任队长已经掌握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线索,所以收买和贿赂已经太迟了,不如直接动手——这张纸并没有写完,按照我们当初记东西的逻辑,叉的标记最下方一定会再写一个代表阻力的标记,来暗示自己认为现在究竟面临着哪方的压力。” 赵聿时声音一顿。 “没写,可能是没来得及。” 芜茵哑然,她坐回床边,看向床上迭的四四方方的被子,低头咬紧了牙关。她努力忍耐着眼中的泪水,声音像秋天的枯叶一样干涩:“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我不知道他当时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她应该拼尽全力阻止他报警校的—— 她低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赵聿时回头看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忽然想起那个午后,言维和纪珩一起坐在草地上。纪珩正在逗警犬技术学院的狗,言维在一旁叹气。她仰着头,无奈地看向他:“师兄,你管不管他。” 她一面说,一面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藏蓝色的笔记本扉页上有一行她写下的、飘逸的字: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赵聿时移开眼,他将照片重新装入相框,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不用为此自责,芜茵,你没有做错什么。他在任队长身边调查时对外用的是新名字,证明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把你扯进来,”赵聿时低头说道,将那张纸迭起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十二条线索里最关键的证据,任队长和纪珩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至于贺知延,我认为他不可能会向你透露这些事情,贺亭抒倒是还有可能,”赵聿时语气一缓,“如果她又对你说了什么,你记得及时告诉我。她在服用精神药物,说话也许颠叁倒四,但可能包含着能帮助调查的信息。” 赵聿时说到这里,声音一顿。 “她活得其实很不容易,”他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斗犬(主线) (本章及下章章前阅读提示: 这两章情节均有参考现实原型,并非离谱编造,感兴趣的可以搜索一下关键词。但作者仅做文学创作,不支持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特此注明,对主线不敢兴趣的宝宝请跳章购买。) 从别墅顶层的房间向外注视,山下的城市尽收眼底。贺亭抒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以前趴在这扇窗户旁时,她时常会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少女时代的幻想不是无聊的男人,而是跳出这扇窗户以后的世界。 有时她会想贺知延是不是也有过这种冲动,总之她看到过他曾在这扇窗前伫足。 她又看向房间内的大床,想起父亲是在这张床上去世。 房间内没有开灯,门被轻轻地打开。林念蓉站在门外,走廊上的光线照进了屋子里,打破了一室黑暗。她看着站在窗前的女儿,并没有踏入屋内,只是站在原地,像在注视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亭抒,你和你哥哥的女朋友好像很熟,”林念蓉声音不缓不慢地传进屋子里,“过两天请她过来家里转一转吧,我和蔚之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你带她和蔚之一起回家吃一顿饭。”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也没有在意她会怎么回答,说完便转身离开。 从窗子里看,外面的乌云渐渐聚拢。夏季多雨,应该又要下雷阵雨了。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支烟。 七月和八月是芜茵觉得一年中最快的两个月,因为暑假结束就意味着要开始上班。整个七月份学校里隔叁差五就会有培训和讲座,她一直有些忙,到月底才想起贺知延出差已经小半个月。 贺亭抒在学校门口等她,等待的期间不忘把暑假还要布置工作的校领导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见芜茵坐上副驾驶,她脸色稍微缓和,有些发抖的手指灭掉了手上的烟:“茵茵,昨天我说我妈妈想见你和你一起吃饭的事情,你可以拒绝,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我和我妈实在没什么情份好讲。” 芜茵没有说话。 如果上一次没有带赵聿时去过纪珩的房间,没有发现那张纸条,她一定会一口回绝林念蓉的邀请。可是现在万一能多知道一点案子的线索——她不知道自己答应时脸上的神情有没有被贺亭抒发现,某种程度上她算是利用了她对她的信任。 可是不这样做,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帮上赵聿时。 “没事,亭抒。”她转过头去,害怕贺亭抒看到她有些勉强的笑容。 沉蔚之提前到了别墅,正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向楼下的花园。常文遇和朱慎的车先后到了别墅,还没等下车,贺亭抒的车就越过前面的两辆车停了下来。她带着芜茵下车,并没有和那两人打招呼。 沉蔚之远远看见贺亭抒的车,在露台上看了一会儿才下楼,正遇上她带着芜茵进门。 贺亭抒脸上没有表情,但看到沉蔚之身后的人时,不禁怔了怔。 方序意笑眯眯地看向她:“嫂子,路上碰到沉哥,我们就一起来了。” 贺亭抒的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她正要带着芜茵上楼,却被身旁的庄楚拦住了脚步。庄楚是这幢别墅的管家,庄楚的意思一般就代表林念蓉的意思。贺亭抒停下脚步,就见庄楚微微躬身,做了一个向外的手势:“亭抒小姐,沉先生,夫人请几位先到花园里就座。” 现在离吃晚饭的时间确实还早,沉蔚之点了点头:“亭抒,我们先去花园吧,不知道林姨又弄了些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让我们看。” 芜茵除了一开始和沉蔚之简单打了个招呼,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和其他人都不熟。 贺亭抒不知在想什么,她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整个身体僵直的像冬天快要落叶的树,庄楚又提醒了一声,她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带着芜茵向外走去。 别墅的花园内已经摆好了桌椅,与其他普通的花园不同,这里的花园中间被有意圈出一块面积不小的草地,细铁丝笼罩在了草地的中央,外面围着一整圈淡黄色的金丝雀月季。芜茵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却说不清这到底什么感觉,她侧身想和身旁的贺亭抒说一句话,却被来人打断了声音。 “亭抒,不介绍一下你哥哥的女朋友吗?” 常文遇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装,正笑着看向她们。朱慎和他差不多的装束,习惯性地先看向芜茵的脸。他看了一眼,微微挑眉,目光随之向下打量,蓦然被贺亭抒的动作挡住。 贺亭抒站在芜茵身前,抬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视线被打断,朱慎有些不快,但并未言语。常文遇见状不禁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朱慎的肩。 “朱叔,我提醒你一下,贺知延是出差了,”贺亭抒冷笑一声,“不是死了。” 常文遇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他叹了一口气,像是打圆场:“亭抒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芜对吧?听说你在东湖中学工作,今年刚到咱们平江教育局就职的魏局长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听他说起过,东湖中学的教师履历都很优秀,你应该也很优秀——” 芜茵虽然不懂眼前的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这样的凝视还是让她感受到不适。她握着贺亭抒的手,声音不咸不淡:“过奖了。” 朱慎还要说什么,就见对面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盛总,今天没带小楚过来吗?” 听到这个字眼,芜茵一怔,随即回头看去。 盛临津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仍然压得极低,他也穿了一身休闲装,正看着草坪上的细铁丝笼。听到朱慎的问话,他便看了过来,见芜茵也在,他似乎有些吃惊。 草坪上有洒水装置,正向草上喷着细细的水珠。他目光在芜茵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走过来的步子一顿,上前和朱慎握了握手。 “她身体不太舒服,让您记挂了。“ 芜茵手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汗,她用余光瞥向他的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招呼。但现在的环境有些特殊,她还是忍住了打招呼的念头,跟着贺亭抒一起坐到了椅子上。庄楚已经为她们倒好茶,低头道:“请用茶。” 沉蔚之也坐了下来,不忘抬头和盛临津说话:“盛总,听说你在工地和亭抒见过面,我就不多介绍了。” 盛临津坐的位置刚好在芜茵右侧,他点头笑了笑:“见过,上次在工地碰到了来珠山玩的贺小姐和芜小姐。” 贺亭抒喝了一口茶,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客气了,叫我亭抒就可以。”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客气,”贺亭抒又补充一句,“我妈不是上一次还和你说,要是你没有未婚妻就把我们凑一对。蔚之,还好我们订婚订得早。” 沉蔚之失笑:“林姨只是和盛总开个玩笑。” 方序意不说话,低头间瞥了一眼盛临津,开始打量他的身体。 常文遇和朱慎以及林念蓉大概会在另一桌,芜茵稍微松了口气。桌上都是中式茶点,她接过贺亭抒给她拿过来的一碟茶点,随手拿了一个要咬下去。身旁的人正和沉蔚之说话,见状不禁开口,但声音很轻:“芜小姐,这是红枣酥。” 芜茵动作一停,侧头看向他。 “你住院时我的助理去送过花,正巧看到医生在和贺总交流,就旁听了几分钟,”盛临津声音一顿,“芜小姐,医生说你对红枣过敏,贺总没有对你提起过吗?” 芜茵怔了怔,她依稀记得贺知延好像是在什么时候提过她过敏的事情,不过贺知延经常一到半夜就爱抱着她说话,所以说的话她一般不会往心里记,大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提过,我……我可能是忘记了,”芜茵低了低头,“谢谢提醒。” “客气了。” 贺亭抒原本在喝茶,闻言抬头扫了一眼桌上的枣泥酥。看了几秒,她示意一旁的侍者将这盘茶点换下去,说话间看向盛临津的脸:“盛总不用称呼的这么客气,叫我亭抒,那叫茵茵就直接称呼名字就好——一口一个芜小姐多生分。” 盛临津淡淡一笑:“我担心这样称呼会有些冒犯,毕竟我和芜小姐只见过几面。” “没事,”芜茵轻咳一声,觉得喉咙里的茶水有些苦涩,“叫我名字就好。” 芜茵话本来就少,贺亭抒不开口的时候基本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因此桌上的氛围显得更加沉默。方序意虽说低头喝茶,但余光基本都在贺亭抒身上,可惜身边隔着一个碍眼的沉蔚之。 他一面喝茶,桌下的鞋尖轻轻碰上贺亭抒的小腿。 后者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他眯着眼笑,目光流连过她的唇。 沉蔚之并没有意识到桌上的暗流涌动,对草地上的活动更感兴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草坪上的铁丝笼,正欲开口问贺亭抒是什么,笼子两边就分别走上来两个牵着狗的保镖。 方序意回头望去,只见朱慎已经离开桌子靠近了铁笼的边缘。芜茵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两只狗一白一黄,保镖俯身解开了巨型比特犬脖颈上的项圈。而对面的白色杜高犬身体前倾,正在兴奋地摇着尾巴。 贺亭抒注视着草地中间的笼子,紧紧地捏着手中茶杯。 随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两只狗猛然同时跃了出去。草地上的草皮伴随着斗犬冲刺的动作微微掀起,两只狗周旋一圈,在笼子中央撕咬起来。 芜茵脸色骤然一白,她立刻低下了头,忍着不适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草地中央不断传来斗犬兴奋的撕咬声和猛烈的喘息,哪怕低着头,余光也能瞥到草地中央的惨状,芜茵掌心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离开—— 她抬起头,只见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了位置。 盛临津依旧在喝茶,只是身体向左倾,宽阔的肩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从现在的位置向外看,她最多能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一圈金丝雀月季。芜茵一怔,他侧着身体,低眼看向她紧紧攥住的双手,随后和对面的沉蔚之聊了起来。 对话声夹杂在两只犬撕咬的声音中,蓦然减轻了那股声音的冲击力。 贺亭抒冷冷地注视着站在笼边观战的常文遇和朱慎,似乎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点。她将茶杯放到桌上,正欲站起来,林念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不算高大的黑衣男人,两个人步子不紧不慢,一齐走到了笼边。 “怎么样?”林念蓉瞥了一眼草地上在攻击中躺倒的比特犬,轻声笑了笑,“这只犬是小杭从万山的狗场挑来的,比起原先黄洲送来的那只犬凶多了,早知道不该让小杭送你这只犬——这下我可输了。” 朱慎看着草地中央倒下的另一只狗,自然喜笑颜开,他抬头看了一眼林念蓉身后的男人:“念蓉,既然是你送的犬,那还有什么输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可惜了你那只比特,以前也是常胜将军。” 虎啸 两人说话间,庄楚走进了笼中,将杜高犬脖颈上的项圈重新戴好。旁边的人上前将地上奄奄一息的比特犬用白布包裹着抬上了担架。庄楚牵着狗走出来,杜高犬满嘴是血,尾巴仍然在兴奋地晃动。 “念蓉,那只狗还有救,就这么抬走了啊?” 朱慎望了一眼担架,轻轻啧了一声。 林念蓉弯腰,赞赏般摸了摸白色杜高犬的头,并未去看一旁的担架:“一只狗而已,输了再换一只的成本可比救一只低。” 常文遇对斗犬的兴趣并没有朱慎大,只是在一边旁观。他静静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禁笑了笑,侧眼看向庄楚:“行了,把它牵下去吧。今天这里还有女孩,别吓到她们,我记得亭抒不太喜欢看斗犬。” “有竞争的事情她都不喜欢,”林念蓉语气淡淡,扫了一眼那边的桌子,“也不知道这个性格到底像谁——还好知延不是这样,不然不知道我还得操多少心。” 庄楚依言牵着白色杜高犬走下去,杜高犬显然还处在兴奋状态,满是血迹的嘴巴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在走到桌子附近时,它忽地停住脚步,尾巴疯狂地左右摇摆。芜茵不敢抬头看,正要侧头和贺亭抒说话,随即耳边便传来保镖的一声惊呼。 白色杜高猛地挣脱了庄楚手中握着的牵引绳,身体冲刺般跳向了茶桌。芜茵手上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带着血腥气的喘息便贴到了脸前,被撞倒的茶水尽数泼到了她的手手背上。 手上一阵灼痛,她身体颤了颤,还没等发出尖叫声,就被一把拽到了另一个人身后。 盛临津单手抓住她的手臂,挡在了她的身前。 方序意在狗扑上来的第一时间就踩着凳子跳了过来,他在地上站稳,牢牢地抓住了贺亭抒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确认贺亭抒没有被伤到,他回身一脚踹开了桌子,连狗带桌踹远了半米。 一旁的保镖冲了上去,两个人一齐扑着按住杜高犬的头颅,将它死死地压在身下。庄楚拉住狗绳随之一紧,项圈将狗头牢牢卡住。他立刻俯身跪下去,手掌按在了杜高犬的脖颈上,被扼住呼吸的狗四条腿在地上蹬了蹬,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许多。 庄楚轻喘了口气,随即松开手,示意保镖将狗带下去。 林念蓉和常文遇也终于走了过来。茶桌歪倒,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也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她平静地扫视一圈,最终看向盛临津的脸:“盛总,真是抱歉——是我的人没有看住狗。” 盛临津脸上并没有怒意,他摇了摇头,随即松开了手。芜茵手臂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脏在胸膛内狂跳。鼻尖的血腥气久绕不散,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 “芜小姐,有伤到吗?” 芜茵手脚还是软的,回过神来,声音含糊一下:“谢谢你盛先生,我没事。” 贺亭抒冷眼看着站在桌边的林念蓉,她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走到了芜茵身侧。狗扑过来时芜茵正要倒茶,茶壶里倾翻的茶水都泼到了芜茵身上。她抬起芜茵的左手,只见她手背上被烫得泛起一层红。 刚刚情况特殊她没顾得上烫伤的灼痛,现在手上的灼痛感格外清晰。 芜茵动了动手指:没事亭抒,我用水冲一冲就可以了。” 盛临津低眼看着她的手背,转头看向庄楚:“庄先生,芜小姐的手被烫伤了,麻烦你带医生过来为她处理一下烫伤。” 说话间他拿起了地上还幸存的冷水壶,贺亭抒捏住芜茵的手腕,他打开冷水壶的盖子,冷水从她手背上方落下来,缓缓地冲到了她红肿的皮肤上。 贺亭抒目光一动,她默不作声地瞥了一眼他的棒球帽,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冷水壶:“我来吧。” “茵茵,痛不痛?”贺亭抒一面倒着冷水,一面吹了吹她的手背,“还好没起泡,没事。等我一会儿去替你教训那个恶狗,什么人养什么畜生。” 朱慎本要上前看看,听到这句话不禁脸色一变。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贺亭抒甩脸色,他脸上愠怒的神情只维持了几秒,随即就笑起来,言语里也带了些歉意:“小芜,不好意思啊。这只犬自从被你林姨送到我家,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它,把它惯坏了,养成了扑人的习惯。你就看在你林姨的面子上,别和叔叔计较。” 芜茵原本低着头,闻言看向站在朱慎身边的林念蓉。她笑容依旧很平静,双眼注视着芜茵的眼睛。她手指一抖,贺亭抒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意识到她同样也在忍耐,芜茵摇了摇头:“……没事,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草地上就传来一声熟悉的犬吠。 贺亭抒抬头望过去,只见刚刚被勒晕的杜高犬已经恢复了体力,正被朱慎的秘书牵着在草地上摇尾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被芜茵反抓住了手腕。她看向她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贺亭抒忍耐下来,她抬头看向盛临津。他也注视着不远处那只杜高犬,随后接过了一旁医生递来的烫伤药膏。他将药膏交到贺亭抒手上,低头看向芜茵的手背,低声道:“芜小姐,这两天记得手尽量不要碰热水,也不要盖住烫伤的地方。” 贺亭抒为她涂着药膏,语气淡淡:“盛总这么绅士,早知道我就不和蔚之订婚了,和盛总做一对也不错。” 盛临津闻言一怔,他淡淡笑了笑。 风吹进院子,花枝随之摇动,不远处传来一声兽类异样的吼叫。 朱慎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的常文遇:“老常,你听到了吗?” 贺亭抒手上的动作一停。 她显然知道这个声音来自何方—— 随着一声吼叫,从花园外开进了一辆黑色的道奇霸王龙。车辆的引擎声和兽类的嘶吼混在一起,形成了特殊的轰鸣声,直到车子在朱慎的秘书身前停稳。一声特别的哨声过后,宽阔的车斗内猛地跃出一只体型健硕的老虎,它四脚落地,撑开身体在杜高犬前嘶吼一声,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一口就咬上了杜高犬的脖颈。 一头斑斓猛虎,出现在了花园里。 朱慎的秘书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他向前爬了几步,老虎并未理他,而是咬住杜高的脖颈狠狠一甩。一时间鲜血四溅,犬吠声归于细微。 芜茵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她宁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沉默地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不住看向贺亭抒:“亭抒,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驾驶室内的人下了车,为后座的人打开了车门。 老虎松开了嘴中的尸体,粗壮的尾巴一甩,快步走到下车人的身侧,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腿。朱慎看着不远处一人一虎走过来,惊讶的眼珠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来不及为那只斗犬哀伤,老虎已经晃晃悠悠蹭着主人的腿跟到了他们面前。 常文遇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仍然挂着笑:“知延,你什么时候养起了老虎,也不怕吓到你妈妈。” 贺知延微微俯身,摸了摸老虎的头。它正抬脚舔着自己腿上的毛,温顺地用头蹭了蹭主人摸来的手。他拍了拍它的额头,示意它原地坐下。老虎随即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原地趴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常叔,这是当初万山的梁老板打算低价贱卖的那只有病的幼虎。我花了大力气把它救回来,现在养到一岁多,还算健康,”他声音不咸不淡,随后看向一旁的朱慎,“不好意思朱叔,绵绵是猫科动物,看到狗就有些激动。你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别和它计较。” 朱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脸上僵了僵,嘴角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 贺亭抒闻言挑眉,一直冰冷的神色终于缓和不少,但还是不忘低头,嘲讽般笑了一声:“贺知延有神经病,养只老虎就算了名字还叫绵绵。哪家动物园四百多斤的老虎名字叫绵绵,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芜茵手指一颤:“亭抒,这是他……养的吗?” “平江之前一个狗场老板在国内偷偷做幼虎繁育的生意,现在那个老板已经因病去世了。绵绵刚出生一个月,有先天疾病所以卖不出去,他就打算卖给一些猎奇的老板吃虎肉——准备剥皮的时候,贺知延正巧在附近,就这么救下来了,治病花了不少钱。不过我也没想到,绵绵居然真的能活下来,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也就比我巴掌大一点儿。” 贺知延没再看他脸上的神情,径直走到了芜茵身前。他扫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盛临津,低头捧起了芜茵的左手。 她呆呆地看着他身后乖乖趴伏的老虎,又抬头怔怔地看向他的脸。 虽然已经习惯贺知延时不时就要发疯一次,但这样的情况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贺知延微微低头,习惯性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随后目光落到她红肿的手背上,眉头瞬间紧紧拧起。 他手臂揽过她的肩,将她完全抱到了自己怀里,抬头看向一旁的盛临津:“盛总,谢谢你和亭抒照顾茵茵。听说盛总的父亲爱好中国书画,我这次出差顺便请到了竹香斋于老师的墨宝,明天让乔裕送过去,多谢你今天帮我保护茵茵。” 盛临津目光一顿,他看向草地上乖乖趴着的老虎。几秒后,他声音一如往常平静:“举手之劳,贺总客气了。” 贺知延握紧芜茵的手,带她走到林念蓉身边。 林念蓉脸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她直视着面前的儿子。 “妈,茵茵胆子小,而且怕狗,您下次别请她来看这些。今天绵绵咬死的那只杜高,明天我会让乔裕再挑一只差不多的犬送到朱叔那里,”贺知延语气一凝,声音随之低了一些,“我先带茵茵回去,您和朱叔继续聊。” —— 于老师的墨宝指的不是德云社的于谦。 誓言 po18t d.co m 林念蓉点了点头,她扫了一眼芜茵的手,紧接着叹了一口气:“知延,这次是妈妈考虑不周。”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杭路手上接过一个小盒子。 盒子看起来很有分量,装饰古朴。她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的翡翠手镯,抬手托起了芜茵的右手。庄楚在一旁递上手帕,她用手帕裹住芜茵的手腕,将翡翠手镯慢慢地推到了芜茵的手腕上。 “茵茵,阿姨这两天太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见面礼,”林念蓉笑了笑,“这只手镯是知延的爸爸和我订婚时他送给我的,现在就戴到你手上了。今天的意外有点多,下次你再来,阿姨一定好好招待。” 芜茵原本想开口解释她和贺知延的关系,可对方已经不容拒绝地将手镯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她动作迟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允许她解释太多。 翡翠手镯色泽光润,却让她莫名觉得这像缠在手腕上的一条蛇。 她收回手,微微点头,声音轻得发飘:“谢谢阿姨。” 贺亭抒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林念蓉的动作,她看了几秒,轻嘁了一声又低下头。这一低眼,她瞥到了身旁盛临津的手。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装,上衣袖口比西装外套要短一些。她看向他有意垂下的手,才发现他手背上也泛起一层异样的红肿。 刚才——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e879.com 他坐在芜茵身边,大概也被翻倒的茶水烫伤了手。 贺亭抒不禁抬眼看他。 盛临津正抬头看着草坪上那圈月季,不知在想什么。金丝雀月季黄灿灿的一片,和草坪形成了鲜明对比。贺亭抒格外欣赏话少的男人,她点了一支烟,站到他的身侧,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一些:“盛总的腿脚不方便,刚刚的反应倒是挺快的。平江总是下雨,盛总的腿在阴雨天会疼吗?” “谢谢关心,还好,”盛临津闻言低了低头,“腿脚是老毛病,特殊情况之下偶尔能动得快一些,平时就不行了。” “哦,”贺亭抒点了点烟灰,“盛总什么时候回新加坡?和未婚妻分别这么长时间,她难免会不高兴吧。” “等到一期工程结束我就会回新加坡,”盛临津微微一笑,紧接着答道,“她在国立大学读博士,应该也没时间和我计较,等到工程结束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贺亭抒没有继续说话,她侧头看向他的棒球帽,帽檐下的阴影让他侧脸的轮廓不太清晰。她又抽了一口烟,随后将烟头踩灭:“盛总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中国一句古诗,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没等盛临津回答,她转过头,向后摆了摆手:“如果能早回新加坡,盛总还是早点回去吧。和我们家的人打交道多累,还得被迫看些无聊的斗犬游戏,听起来就很蠢。” 芜茵坐到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上。 车斗里传来绵绵打喷嚏的声音,芜茵正在出神,闻声不禁打了个冷颤。贺知延将她抱到自己腿间,捧着她的左手轻轻吹了吹。手背上的烫伤药膏有股芝麻酱的香气,芜茵嗅了嗅,手指在他掌心中蜷起来。 贺知延捏紧了她的指肚,抬眼看向她的脸。 芜茵和他对视,目光垂了垂,将手收了回来。 他离开前他们还在冷战,虽然只是形式主义,但现在她还是感觉有种莫名的尴尬。她抽回自己的手,想要取下右手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刚刚碰上去,就被他按住了手掌。 贺知延制止了她向下取手镯的动作,声音沉了沉:“刚戴上去就不认了?好歹让它在你手上呆几天。” 芜茵不懂翡翠的价值,但上一次贺亭抒在商场看中的手镯价格是几十万,她还记得那个数字。林念蓉送的手镯自然也价值不菲,而且这只手镯的意义也不同于寻常的礼物。她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靠到后座上:“我不能要这只手镯,改天有机会我会再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贺知延揽过她的腰,让她靠到自己胸膛上。出人意料的他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反而笑了笑:“解释什么?和我妈解释你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和纪珩很像的脸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现在有比我更像的人出现,那个人刚巧是我们合作的投资商之一。你决定和我分手,所以我们现在只是偶尔上床的前任关系——” 贺知延语气顿了顿,挑眉看向她:“茵茵,我妈很久没有受过刺激了,你这样解释倒是可以让她久违地感受到这种感觉。” “……” 芜茵被他本末倒置的逻辑气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想要反驳,但和贺知延辩论的结果就是再被他气到。于是她闭口不言,却被他托着脑袋按到他的肩头。 眼皮太重太沉,她没有反抗,倚着他的肩闭上了眼睛。 贺知延低眼看向她红肿的左手手背,沉默了几秒,然后抬头看向前方的道路。乔裕瞥了一眼后视镜,加快了车速。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芜茵已经睡沉了。贺知延将她抱下车,并没有带她进去,而是将她抱到了花园里的躺椅上。他不在家的时候,偶尔能从监控中看到芜茵坐在这张躺椅上看书或者写东西。 她在日记里写,大学时她和纪珩约会最喜欢在东湖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也不觉得厌烦。 要不要在花园再挖一个湖? 乔裕从车下拿下毯子铺到长椅上,见贺知延正扭头看着花园,不禁问道:“贺总,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贺知延抱着芜茵坐下来,让她的头枕到了自己腿上。晚上的风轻柔凉爽,他将外套脱下盖到芜茵身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没事,把绵绵放进来。” 一岁零六个月的老虎,跳到地上的时候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乔裕和它打了个招呼,低头给它把项圈套好。从小养成了戴项圈的习惯,它对此并不抗拒,戴好项圈后冲着乔裕抽了抽鼻子,跟着他的脚步走进花园中。 花园里的花大多开得正好,绵绵甩了甩尾巴,从花园中的小径穿过。贺知延抬头看,只见从茂密的花丛中钻出一颗虎头。绵绵侧头嗅了嗅月季花,迈着稳健的步子从花丛中跳了出来,慢慢走到了贺知延身侧。 手掌中有凉风穿过,芜茵睁开了眼睛。长椅的感觉有些熟悉,她从他腿上抬头,手拨开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迎面撞上绵绵好奇的目光。刚睁开眼就看到老虎,芜茵冷不丁被吓住,猛地坐起身来,揪着贺知延的衣袖向后躲了躲。 绵绵的尾巴再次甩了一下,巨大的虎头在贺知延腿上蹭了蹭,攀着长椅去闻芜茵的衣袖。 芜茵忍住喉咙里即将发出来的尖叫,扣着他的肩转过头:“你先叫它走,我害怕。” 贺知延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去摸绵绵的头:“茵茵,它很乖,你摸摸它。” “我不,”芜茵感觉自己掌心里甚至有了冷汗,她捏着贺知延的肩,随后狠狠锤了一下,“贺知延,你先叫……绵绵离远点——” 贺知延轻笑一声,手掌按着绵绵的头向后轻轻一推。绵绵前腿便从长椅上落下来,规矩地在长椅前坐好,随后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芜茵觉得它呼吸似乎是远了一些,才谨慎地转过了头。绵绵趴在地上,正在低头嗅着松软的土壤。她松了一口气,意识到贺知延是故意的,抬头看向他的脸——他正低着头笑,顺手拉过了她要捏他的手掌,低头吻向她的指尖。 带着凉意的吻一触即离,她来不及抽回手,腕上的手镯微微滑动。 她不再说话,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抬手将它从手腕上取了下来。这手镯圈口比她的手腕要大一些,所以取下来并不费劲。芜茵掰开他的手掌,将取下的手镯放到了他的掌心中:“这个先还给你。” 贺知延并没有意外,芜茵是个绝对不肯轻易受别人半点好处的人,这一点他早就明白。 他看着掌心里手镯,不禁抬眼:“茵茵,其实和我结婚是个不错的选择。” 芜茵有一瞬间的意外。 难得贺知延终于开始讲道理—— “茵茵,至少和我结婚以后,你不会再因为任何经济问题苦恼,也不用再做任何你不想做的工作,”贺知延语气一顿,“听你的同事说,你入职的时候最大的心愿是买一套大的新房送给你的母亲,然后再和纪珩一起买一套小房子过日子。按照平江现在的房价,你们大概要奋斗半辈子才能勉强还完贷款。和我在一起,你不用再考虑这些问题。” 芜茵还在惊讶于他怎么突然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因此慢慢反应了几秒。 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很清楚和你结婚确实能拥有这些,但是我——” 她声音忽然停住,抬头看向他的脸。贺知延的神情认真,正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低着头,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理由其实有很多,比如贺家的家庭氛围让她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怪异,今天下午在贺家见到的人,除了贺亭抒以外的每个人都像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贺知延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具有遗传性。不仅如此,林念蓉还与纪珩生前调查的案子有关,至少在调查清楚以前,她无法和贺知延更进一步。 再比如—— 婚礼宣誓环节应该说的那句“我爱你”,在她亲吻纪珩墓碑上那张照片时,已经说过了。 鱼网 芜茵正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乔裕便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像是刚刚挂了电话,手机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芜茵还没见过他这么急的步子,她马上推开贺知延的手,在一旁板正地坐好。 乔裕在贺知延身边低身,声音顿了顿:“贺总,别墅那边出事了。” 芜茵和贺知延走后,别墅里剩下的人似乎也无心再参与饭局。朱慎和常文遇本就是和林念蓉更熟,和小辈一起吃饭也拘谨。贺亭抒更懒得管他们,她和盛临津打了个再见的手势,回身凑到沉蔚之耳畔,声音压得极低:“蔚之,吃过饭后来我的房间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贺亭抒平时不住在这里,别墅的房间基本还是好几年前的陈设。她推开门,打开了灯,只见窗帘后的人影动了动,随着灯光的照射又向内躲了躲,露出一只脚翘在窗帘垂下的流苏边上。 “滚出来,”贺亭抒懒洋洋地躺到床上,声音听着有些疲惫,“你再从外面爬进来,我就把你寄到美国演蜘蛛侠,反正我看你的身手也不错。” 方序意闻言闷笑一声,胸膛甚至在震动。小时候他躲在窗帘里偷偷看贺亭抒,那时她刚从香港回来,普通话里还夹着粤语的声调,遇到无法理解的词干脆直接用英文代替。她那个时候已经很会瞪人,骂人的话张口就来:“像蜘蛛一样的人,滚出来。” 她说话的语序时常有些混乱,但这并不妨碍他第一眼就爱上她。 方序意叹了一口气,从窗帘后走出,顺手拉起了窗帘。见贺亭抒倒在床上,他坐到了梳妆台边。她平时不住在这里,所以很少会留东西在这儿,今天桌上却多了几张反扣着的文件。 “亭抒,文件乱丢,小心贺知延找你茬,”他一面笑着,一面将文件翻过来。 他瞥向纸上的内容,本来只是随意的一瞥,他笑容却慢慢僵在唇角。 贺亭抒坐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 方序意没顾得上和她说话,他快速地浏览过第一页内容,然后翻页看向下一页。五张纸并不多,他一张张看下来,眼睛仿佛结上了厚厚的坚冰。他转头看向贺亭抒,她的双眼没有情绪,正和他直直地对视。 方序意站了起来,嘴唇似乎抖了抖:“贺亭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贺亭抒挑了挑眉,低头点起一支烟。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烟瘾,不知不觉间就上了瘾。呼出一口烟气就像呼出积郁的不快一般,有种自我安慰式的快感。 她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知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事,这么惊讶干什么。” 方序意声音猛然一顿,他将文件丢回桌上,似乎在极力压制出口的语气:“你……你当初只说鼎润建筑就算要承担白鹤山项目90%的责任,林念蓉也会把你捞出来。只要是钱的事都还好说,但是那个项目出过的事故你不清楚吗?你怎么能在这上面签字?” 贺亭抒依旧语气平平:“我签的东西又不止是这一个。” “还有下面这些——贺亭抒,”方序意翻起下面的几页纸,声音跟着颤了颤,“万一开始追查白鹤山的项目,贺亭抒,这些事情够把你枪毙八百回了你知道吗?” 贺亭抒看向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肩膀,沉默地又抽了一口烟,随后将还剩半节的烟碾灭。她起身走到方序意身前,踮起脚吻向了他的唇。他蓦然僵在原地,柔软的唇瓣紧贴着他的唇,呼吸灼热又急促。 “我要你。” 红色的裙摆被大力地撕开,她手攀住他的肩,被蓦然闯进身体的东西撞的仰头。即使很长时间没接触,彼此的身体还是迅速接纳了对方。贺亭抒低头咬住他的肩,被凶狠冲撞的力道撞向床头。 方序意的手垫在她的脑后,低头吻上她的唇。过于凶狠的力道让她整个下身都开始痉挛,她喘了喘,轻轻吻着他的下巴:“……坏心眼儿,每次都用这么大的力气……太深了,轻一点啊……” 贺亭抒鲜少在床上主动吻他。 他低头咬住她的乳尖,冲撞的力道仿佛要将她钉死在床上——他早该发现她今天的情绪不对劲,在这么多年为林念蓉的事业做垫脚石的忍耐之后,她终于快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只要哪一天东窗事发,林念蓉只需要将她抛出去就可以高枕无忧。 她冷静地看着母亲一步步将自己骗进早已编好的网中。 现在她决定自己收起这张网。 “不会的,亭抒,”他咬住牙关,身下的动作不停,眼泪却要掉出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 贺亭抒不禁笑了出声,她抬臂揽住他的脖颈,吻向他颤抖的唇瓣。房间内的灯隐隐闪烁,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沉蔚之脚步一停,随后拧开了卧室的房门。 漆黑的床单上,两个人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贺亭抒的压抑的呻吟自床上传到门口每一个人的耳中,她眨了眨眼,看向门口僵在原地的沉蔚之,做了一个“对不起“的口型,继而继续与身上的人亲吻。 沉蔚之看向床上交缠的两个人,额头暴起一层青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贺亭抒的叫声中,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高潮后剧烈喘息的两个人,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林念蓉站在他的身旁,面无表情地看向床上的两个人。 沉蔚之几步冲进了房中,他声音抖了抖,看向贺亭抒满是吻痕的脖颈,抬手就扇向了她的脸。方序意回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人,他一脚将他踹开,提起裤子挡住他又铺上来的动作,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贺亭抒的裙摆破碎,胸前的布料被扯得露出了大片肌肤。她毫不在乎,又点起一支烟,对着林念蓉微微一笑。她身后还有闻声赶来的朱慎和常文遇,见贺亭抒衣不蔽体地在床上抽烟,再看地上扭打的两个男人,好似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常文遇低头叹了一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念蓉的肩:“念蓉,别生气,亭抒到底还是个孩子。” 贺亭抒漠然地看着两个在地上扭打的男人,僵硬的眼珠又慢慢看向门口。朱慎正在闹剧之外打量着贺亭抒的胸口,他向前凑了凑,目光从她胸口欢爱的痕迹一点点掠过,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林念蓉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儿的挑衅——或者说是反击。 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拦在地上扭打的两个男人,只是冷漠地望着坐在床上抽烟的女儿。 “常叔,朱叔。” 乔裕站在贺知延身侧,恭敬地对他们二人点了点头。贺知延从林念蓉身侧走进房间,他看着眼前厮打的两个男人,点头示意,乔裕带来的保镖立刻冲上去将两个人拉开。他的目光并未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做过多停留,而是走到贺亭抒身前。 他将西装外套盖到她的腿上,平静地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贺亭抒裸露的身体盖住。 被保镖拉开的两个人嘴角都渗着血,沉蔚之啐了一口血沫,声音都在发抖:“方序意,我把你当弟弟,你和我的未婚妻上床——” 方序意眯着眼笑了笑:“哥,你干嘛这么激动,你难道就没做过抢别人老婆的事情吗?你能睡别人老婆我为什么不能和嫂子上床,你上一个女朋友好像就是下药来的吧——真恶心啊你个强奸犯。” 沉蔚之咬住牙关,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他还想上前却被保镖死死地拉住。他转眼看向床上的贺亭抒,声音忽然凝住:“贺亭抒,你这个婊子——” 他话音落下,方序意猛地起身,一脚踹向了沉蔚之的头。两个人再度在地上扭打起来,撞向了窗边的梳妆台。 贺知延注视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两个人,示意保镖将他们分开。 保镖刚刚扯开两个人,贺知延就在此时抬手揪住了沉蔚之的衣领。他看着他的眼睛,随后向下猛地松开了手。沉蔚之失去重心,头猛然撞向梳妆台,一股血注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贺知延低头看着他,将手帕丢到他的脚边,声音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平静:“沉总,即使我妹妹做错了,我也不想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她。一时失手,抱歉。” “至于你,明天之前把这个房间恢复原状,”贺知延看向倒在床边的方序意,“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完,没再理会地上的两个人,将西装外套穿到了贺亭抒身上。贺亭抒抗拒的动作被他一只手强硬地按下来,他瞥她一眼,弯腰将她抱起。 “妈,亭抒这几天还是住在我那里比较合适,”贺知延看向林念蓉,声音有些缓慢,“住在这里,难免会给您添麻烦。” 秘密 乔裕开着车,看向后视镜。 贺亭抒仰到后座上,指间还夹着未熄灭的烟。 她将贺知延的西装外套丢还给他,把裙子的吊带拉了回去。只是被撕破的裙摆无法复原,一直裂到了她的大腿根,残破的裙子边缘像被扯掉一半花瓣的红玫瑰,凄艳可怜。 贺知延没抬头,将西装重新盖到她腿上:“让方序意明天把复原你房间家具需要的款项汇进庄楚的账户,你们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负责?” 贺亭抒像是听到了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扭头道:“妈让我背了那么多锅,你怎么不敢到她面前去让她负责?” 激烈运动后的疲惫让她夹烟的手有些抬起不起来,她摸了摸自己大腿根部碎裂的布料,语气却又忽然淡下来:“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我到你家,茵茵看到我这副模样肯定会担心。我去陆砚怀那里,乔裕,在前面停。” 不是贺知延发话,乔裕自然不敢停车。 贺知延侧眼看向她。 “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做会让她担心的事,亭抒,你做这件事前应该考虑下后面怎么收场,”贺知延声音很淡,“沉家那边不太好交代。” “我为什么还要考虑怎么向沉家交代?只要白鹤山项目的问题被查清楚,妈就会把我抛出去。我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还要在乎怎么向沉家交代吗?”贺亭抒冷笑一声,“贺知延,我最近总有种预感,感觉事情快到终点了。盛临津投资以后,沉蔚之是打算再投资五千万的,前面他还因为工人闹上新闻的事情和我吵过架。见盛临津都投了那么大一笔钱,又想再投五千万试试看。今天这么一闹,这五千万算是泡汤了——我让妈吃了一个小亏,算是报复吗?” 她被自己的反问引得有些想发笑。 贺知延没有说话,他将她腿上滑下去的外套重新盖好,看向车窗外霓虹灯闪烁的高楼。 贺亭抒也看向自己身侧的车窗,她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纪珩出事以前,曾经用靳昀的名字调查过白鹤山的事情,他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还说会为我查清楚——傻得有点可怜。后来我问他,作为报答,我可以满足他一个心愿。” “你猜他说什么?” 贺亭抒红唇微启,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忽地笑了一声:“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他的女朋友,希望我能在力所能及地范围帮助她。” “贺知延,你拿什么和他比。” 她像是急于将所有受到的痛苦锻成一把刀在今晚向外反击,手指也跟着声音抖。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和贺知延站在同一条河的两岸,贺知延和林念蓉站在一侧,她独自站在对岸。 但她今晚终于和林念蓉撕破脸皮,连接两岸的这座桥也要塌了,她心底生出数不尽的报复的快意。 贺知延听着她的话,也转过眼看她。 以往提到纪珩的事,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可能是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表现的比贺亭抒想象中要更加镇定。他没说什么,只是和贺亭抒彼此沉默地对视了片刻,随后转过了头:“绵绵很久没见你了,你去看看她。” 车子到达别墅后,贺亭抒在车内换好了衣服。 贺知延让乔裕拿来的衣服是她以前中学时期偶尔有一次留在这里的裙子,裙子的胸围足足小了一圈。她艰难地将裙子穿进去,向着开着的车窗缝中低咒一声:“你怎么不拿我小学时候的裙子来给我穿?” 贺知延背对着车辆,语气没变:“因为那些扔了。” 贺知延接到电话匆匆出去以后芜茵还有些担心,见贺亭抒从车上下来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当时看乔裕的脸色就感觉不像是小事,她睡不着,就在花园里一直等着消息。 绵绵听到贺亭抒的声音,从芜茵脚前忽地弹起来,甩着尾巴走到贺亭抒身侧。她轻吸一口气,弯腰摸了摸绵绵的头,就势坐到了草地上。芜茵虽然对绵绵还有些恐惧,但还是走上前跟贺亭抒一起坐了下来。 草地柔软,带着一些湿意,贺亭抒将头枕向芜茵的肩膀。绵绵趴了下来,两条前腿搭在了贺亭抒的腿上,摇着脑袋抽了一下鼻子。 “亭抒,你和绵绵很熟吗?” 芜茵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问道。 已经是深夜,她们却不觉得困。芜茵说不出为什么,却有一种必须要抓住她手的感觉。 贺亭抒身上总是有一股柑橘香水的气味,她的头也靠向她的身体,目光落到长椅上的贺知延身上。 他只看着她们,没有任何言语,影子几乎要和身后的花墙融为一体。 “当然了,绵绵当初做手术的费用有我出的份,我算是它叁分之一个救命恩人,”贺亭抒笑了笑,另一只手摸着老虎的脑袋,“办私人动物园、办许可证的事情虽然是贺知延搞定的,但我后来也出了一半伙食费。它现在可是能吃的时候,每顿要吃很多肉。” 芜茵不禁一笑,她正要说什么,贺亭抒却突然转过脸,拉紧了她的手。 “茵茵,下个月12号是我的生日,我会在那天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关于白鹤山,关于纪珩,”她声音像风一样轻,“关于赵聿时查案需要知道的一切。你答应我,要让他能凭借这些信息查清楚所有的事情。” —— 论文终于快弄的差不多了啊啊,可以大力更新了,勤劳的看五要回归了 其实我觉得你们看主线会感觉无聊,有时候就不知道怎么写更有趣 土地 杭路今天第叁次从朱慎的家中走出来。 赵聿时在纸上记下他出门的时间点,侧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女人。纪衡现在不用工作,每天时间很空闲,她扫了一眼载着杭路远去的车,摇了摇头:“我对这个人没印象,如果他来找过叔叔,我看到过应该会记得。” 赵聿时点头:“你对纪之明了解多少?” “不多也不少,他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为人很义气。” “以前我婶婶和我讲过一件事,他中学时期有一个好朋友,两个人关系特别好。有一次去河边玩,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掉下去了,他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捞人,两个人差点都死在河里,他拼尽全力才把另一个人拖上岸。” 纪衡语气淡淡,似乎是回忆这种事让她并不好受。 “不过讲义气有什么用呢?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在贺家做心理医生时,正是因为太讲什么情义,最后才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提到贺家,赵聿时微微抬眼。他将车子开出去,点起了一支烟。 “芜茵前几天告诉我,说贺亭抒有话要她转达给我,会在下个月她的生日那天会告诉她。之前贺亭抒对于这些事遮遮掩掩,似乎不希望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现在却突然改了口,”赵聿时语气一顿,“下个月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纪衡没回答他的话,继续说道:“有一点我大概清楚,叔叔在贺家大概主要是做贺亭抒的心理医生。因为贺知延和林念蓉都不像是那种会对心理医生吐露自己真实情况的人,贺亭抒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如果一个人足够恶毒是不会痛苦的。她的样子和我在叔叔那里看到过的很多病人一样。” 赵聿时没反驳,算是默认了她的话:“那你认为纪珩记下的那个举报人“Q”最有可能是谁?纪之明还是贺亭抒?” 纪衡声音一动:“我不是警察,很难推测。” 杭路的车开进白鹤山山前的路,赵聿时在两辆车之后跟了上去。他点头,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山风送进车窗,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风声。 “不会是贺亭抒。虽然她一直不想让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但以她当时的能力,没有条件提交举报信。白鹤山项目刚出前几个问题的时候,她正在接受调查。她是鼎润建筑的法人,出现工程问题她很有可能要坐牢。这也是林念蓉保全自身的办法之一,只要贺亭抒接受调查,她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去为这些问题善后。” “白鹤山项目涉及到了几个官员,如果要提交举报信,那举报人一定也会想到将信提交到计委。不过这几年并没有因为官员因此被调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举报人只提交到了经侦部门,要么是提交到那里以后——” 赵聿时没有将话说下去。 “提交到那里以后,反而让他被动地暴露出来。不知道哪个环节的官员早就和林念蓉一起同流合污,于是这件事不仅没有了下文,而且还让他陷入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纪衡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叔叔。他一定是在贺家或者贺亭抒那里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他以为提交举报信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蛇鼠一窝,他反而丢了性命。” 纪衡说到这里,唇边露出一个苦笑。 “但当时任队长没有将这件事搁置,虽然上面可能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许调查。但他还是带着几个徒弟悄悄开始调查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带的几个人都是化名,因为这件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进行,只能私下悄悄做,”赵聿时声音一停,“白鹤山项目被吞进去的钱不仅有投资者的钱,还有购房人的房款还有国家的项目资金补助,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正常开发,其实能挣不少钱,但林念蓉却让项目烂尾,不惜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去善后。她没理由白折腾这么一圈,吞下这笔钱固然不是小数目,但好好开发以后的收入肯定要比这个数字还要大,她不是一个只看眼前利益的人,究竟又是为什么要放弃呢——” 纪衡沉默着摇了摇头。 白鹤山最近爬山的游客不少,但因为全年游客没有珠山多,山上并没有设置管理处,只在白鹤山山路入口设有一个简易的服务屋。赵聿时的车开过服务点,始终和杭路的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每隔几天就会换一辆车,极大减小了被发现的频率。 纪衡看着杭路的车在前方游客较少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禁皱起了眉。赵聿时说杭路做事很谨慎,不轻易在外面露面。他现在却下了车,如普通的爬山的游客一样,往山下的河滩走去。 杭路走了下去,手中拿着一台相机,对着山峰拍了几张照片。 “他装成游客,来拍几张照片?” 纪衡透过车窗看下去。 杭路正在河滩上踱步,像是在欣赏沿岸的风景。见周围没有其他游客,他低下身子戴起手套,从包中拿出一个盒子。纪衡眯了眯眼,想要看清楚些,杭路已经快速地用手中的工具挖了几勺土放进了圆形盒子中。 “那应该是铝盒。” 赵聿时移开眼前的望远镜,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站的那个位置,也是白鹤山项目曾经的规划用地之一。” 纪衡惊愕地抬起头。 “林念蓉为什么要放弃这个项目,我想可能已经有答案了,”赵聿时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她不是中途放弃项目,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做成这个项目,因为她知道这块地有一个绝对没法忽视的问题。” 私事 纪衡没有出声。 杭路将收集起来的土壤装起来放回了包里,又装作游客的样子拿着相机在河滩前转了十几分钟。赵聿时看着他钻进前面的车内,沉默着点了一支烟。 “他为什么不晚上来?晚上不容易被发现。” “白鹤山这条路从六月份起晚上车辆禁行,越到晚上防火检查越严格,整条路上都有夜间巡逻,因为前两年有一到夏天就跑到山上烧烤的小情侣,”赵聿时抬头道,“他晚上来暴露的风险反而更大,但白天只要装作游客,除了我们这种一直在跟踪他的,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块地有问题?” “不一定只是有这种可能,到底是不是还需要验证,”赵聿时没有继续跟上杭路的车,而是拿起了手机,“只要验证看看,或许就知道答案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像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出去。 “你的人脉比我想象中广,不过做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在平江做,有资质的土壤检验机构就那么几个——”纪衡提醒道,“小心一点最好。” “不在平江,外地,”赵聿时降下车窗,向窗外吐了一口烟气,“假设这块地真的有问题,那林念蓉这个局确实做得不错。她知道国家在扶持类似的项目,靠白鹤山项目就能拿到大笔的扶持资金。加之她之前在外地投资的风景区项目都赚的盆满钵满,其他的投资方自然会觉得白鹤山项目有利可图。但是她知道这块地的问题早晚会暴露,建设完成可能还要花大笔的钱善后,不如中途就拿着钱退场,至于责任——其他人都以为她代表的是开发商,谁让贺亭抒是她的女儿,但实际上她早做好了切割的准备,退场的时候唯一负责的只有鼎润建筑和贺亭抒。” “而从这个项目里得到的钱,用来做明珠山庄的项目再好不过。” 纪衡闻言皱起眉头:“我有一个疑问,在做这些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启动明珠山庄项目的事吗?” “这个恐怕只有去问当事人了,”赵聿时发动了车子,“明天我会找芜茵聊聊。” 芜秋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以后就住到了普通病房,不过是单人病房,条件要好很多,再有十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芜茵进入八月份后学校每天都有各种会议,前些日子忙,一直没有空来看芜秋。 芜秋的单人病房在住院部十楼,她正要敲门,从门上的透明窗中看过去。贺知延正坐在病床一侧,似乎是在削苹果。床上的芜秋一面听他说话,一面笑了笑,像是是被什么有趣的事情逗到了。 自从那几巴掌后,贺知延每天都要上演分床以后半夜又偷偷溜回来的戏码。虽然他出差回来以后没有一直这么做,不过因为她拒绝了结婚的提议,他偶尔还是会做做样子,晚上去另一个房间睡,只要她不开口挽留,他就会冷着脸去另一个房间,半夜再跑上床。 她看着里面谈笑正欢的两个人,忽然想起乔裕的话。乔裕说贺知延来看芜秋的频率并不低,虽然工作很忙,但是只要有空,隔几天就会来一次。住院费芜茵每次要结的时候医院都会说已经结过了——她想到这里,心情总归有些复杂。 芜茵推开门走进去,正在削苹果的人掀起眼皮,似乎并不意外。 芜秋见她进门,自然是高兴,连忙让她坐到贺知延的另一侧:“茵茵,快来坐下。前几天你工作忙,一直没来,妈妈还有点担心。” “妈,前几天学校有点忙,”芜茵把饭菜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坐到了贺知延身侧的椅子上,“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快好了,”芜秋笑了一声,“前几天小衡过来看我,陪我说了好久的话。” 贺知延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芜秋,另一边拿起了一个橙子。芜秋看这两个人虽然坐得近,但还没互相说一句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闹别扭的情侣。只是芜茵的感情她不便多过问——贺知延第一次以芜茵的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毕竟从小到大芜茵心中只有一个男孩。 芜秋想到这里,口中的苹果也似乎有了涩意。她静静地望向自己的女儿,想要说什么,又吞了回去,只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茵茵,小贺说你不怎么爱吃饭,这可不行。以前我还能看着你吃饭,现在住在医院里也没法盯着你,你要吃多点,别让我担心。” 贺知延没有作声,他将剥好的橙子递到芜茵手上,然后静静地喝着杯中的茶水。芜茵接过来,轻声道了一声谢,将一瓣橙子含到了嘴中。 “妈,我和他说点事情,先出去一下,”芜茵将果肉咽下去,伸手拉起一旁人的衣袖,“我有点事和你说。” “好,你们说,我看会儿电视。” 走廊里寂静无声,贺知延低眼看着眼前的芜茵,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语。她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尤其在他面前更不爱说话。她犹豫了一下,从包中拿出手机:“住院费,我转给你。” 芜茵自从上一次和赵聿时见面以后,在家基本无视他的存在,终于主动开口说一次话——一张嘴就是要将住院费转给他。 贺知延唇角一动,依旧没有出声,看她掏出手机转账,靠着墙轻轻笑了笑。 “茵茵,你转来的钱我会双倍重新转到你卡上,如果你不想要我的钱,就别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贺知延伸手,手指顶了顶她的手机,“不如说一说,上一次和赵聿时见面又说了些什么?或者说,他让你打探什么,说来听听。” 贺知延是做得出双倍将钱转回来的事情的,芜茵输支付密码的手一停。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声音稳了一些:“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难道和我无关吗?” 贺知延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动将她拉向自己的身体。芜茵没有挣扎,贴着他的胸膛微微皱眉。后者已经将她牢牢抱紧,低头压向了她的脖颈,声音微沉:“几天不和我说话,一说话就是要和我分公事私事——茵茵,你再绝情一点好了。” 证据 贺知延低头抱着她,呼吸也沉了下去。他最近常常在书房忙到深夜,或许是这样,看起来格外疲惫。 芜茵没吭声,听他均匀沉下去的呼吸声,等了半晌才开口:“你最近忙的事情是不是和亭抒有关?” 贺知延没有回答,额头仍抵在她的颈窝。男士香水的味道舒缓清新,自从他发现盛临津身上的香水味以后,自己也将香水换成了类似的系列。茶的苦香钻到鼻尖,她轻轻嗅了嗅,垂在身侧的手不知该抱他还是推开。 “你累的话,每天早点睡。” 芜茵声音轻了一下,手掌在他腰间悬着停了几秒,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腰上蓦然多了她的手,贺知延不禁抬起了头。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抬着头略微打量她几秒,继而低身将她抱得更紧。芜茵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被他紧紧抱住的时候总是有种要被勒死的错觉。她轻咳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有人来了。” 走廊上传来护士的脚步声,贺知延置若罔闻,抱着她靠在了墙边。 “早点睡?你又不欢迎我上你的床,我怎么早点睡,”他扶在她腰间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声音短暂地停顿几秒,“茵茵,我敢上你的床吗?” 这话说的有一点没道理了,反正不管她是拒绝还是同意,他都会半夜爬上床把她弄起来抱到自己怀里。不过这点小事和之前他半夜非要把她叫醒去东湖散步相比也不算什么了,乔裕那天说贺知延有意要在院子里再挖一个人工湖——还要按比例仿照东湖建设。 “你要上床睡就上床睡,我还要邀请你吗?”芜茵叹了口气,“反正你半夜也会再回来——” 芜茵讲道理的时候神情总是很认真,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随即挑了挑眉。不过大多数时候芜茵用这样的神情和他说话时他很难全部听懂,因为只想亲她的嘴巴。 芜茵又会急一下——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有点生气,但又说不出几句骂人的话。 不过涉及到纪珩的事情,她的巴掌就有用了。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快速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芜茵仰着头,正想说还是不要再花钱把别墅搞出一个人工湖来,唇上蓦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她原先的话霎时被堵了回去,抿着唇看向他,憋了几秒,声音也一抖:“你……你别总是这样。” 他点头:“哪样?” 芜茵不再理他,手臂撑在他身前:“后天就是亭抒的生日了,我想送一件礼物给她,还没想好送什么。不过最近我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我说不出来是什么,你们是兄妹,你感觉到了吗?” 贺亭抒住到别墅以后,每天都躺在花园的长椅上逗绵绵。 亚成年的虎体型已经十分健硕,作为一只合格的老虎,绵绵不仅会撒娇蹭人,还会躺在地上任由她摸着肚皮。芜茵从医院回来时,花园里正好传来一声虎啸。她闻声走过去,绵绵已经闭紧了嘴巴,趴在了长椅的下方。 贺亭抒最近却是很少抽烟,光脚坐在长椅上,肩上的吊带松松滑到了小臂上。她和贺知延的长相过分的相似,只是作为女人更加明艳动人。她远远看到芜茵走过来,脚尖点了点绵绵的头:“去,到那边儿玩。” 芜茵害怕体型过大的动物,虽然绵绵很听话,但到底是猛兽。见绵绵甩着尾巴离开,她才坐到了贺亭抒身旁,将果汁递给了她:“亭抒,胡萝卜汁。” 贺亭抒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眉毛皱成一团:“贺知延想害死我直说,明明知道我讨厌胡萝卜。” 芜茵没忍住笑了一声:“胡萝卜明目。” “说起这个,我想起小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我暑假从香港回平江,阿姨做的菜里面有胡萝卜。我知道贺知延也不喜欢吃这个,就趁他还没来把所有的胡萝卜都挑到他碗里,然后说是我妈特意给他盛的,”贺亭抒语气蓦然轻快了一些,“贺知延当然只能全都吃了,结果你猜他有多记仇?他特地搞来一只很丑的胡萝卜娃娃塞到了我的床上,我掀开被子差点被丑晕了——那个娃娃真是丑的可怕。不过我马上反击,他小时候很讨厌光滑的物体,就像鸡蛋之类的东西,我马上搞来一个鸡蛋形状的玩偶塞到他床头,比那只胡萝卜更丑——” 芜茵被她的描述逗得直笑,看他们两个势同水火,原来小时候这么亲近。她正欲补充一句自己的评价,贺亭抒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她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做了一个结束的手势:“不过后来,他好像选择站在了我妈那边。其实这也正常,集团最后总要交给他。我妈也不见得就爱贺知延,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就是她不爱任何人,她早就冻了卵子,孩子总归可以再生。” 芜茵不知该作何回应,她静静地看着贺亭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茵茵,我说过我生日那天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贺亭抒声音忽然一轻,“只不过你需要知道。” 芜茵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瞬间捏了起来。她紧抿着唇,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在颤抖,她好像有种莫名的预感,能感觉到她说的秘密究竟关于谁。 “第一点是纪珩出事以前,他是负责调查白鹤山项目的警察之一,我们认识,只不过他当时用了化名。他曾经拜托过我,如果有一天能够帮你,就尽可能地帮你,”贺亭抒呼吸一颤,轻轻吸了一口气,“第二点是,那辆出事的大巴是被一辆卡车撞下山崖的,大巴车的刹车和油门都被提前动过手脚。大巴摔下山崖,就这样出了事。” 贺亭抒反握住她的手,声音里仿佛掺了沙子,磨出血一般沙哑。 “安排这些的人叫杭路,他一直在为我妈做事。” “纪珩是我妈妈害死的。” “她还害死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纪之明,是我们的家庭心理医生,是你的好朋友纪衡的叔叔。杭路的人将他撞死以后,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水泥里——因为一直没有完善的证据,他的案子始终没破。但是我这里有他被害当天的监控录像,你告诉赵聿时,我这里的证据可以提供给他。” 蜿蜒 下午的阳光正烈,芜茵坐在长椅上却如坠冰窟。 她定定地看着贺亭抒的脸,脑袋中仿佛灌进了水泥,一层又一层,让她难以在短时间内消化她说出口的事情。 贺亭抒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让她手上的骨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茵茵,我知道我该和你说对不起。” 芜茵耳边嗡嗡作响。 “你告诉赵聿时,拿到这个证据以后不要着急,杭路做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芜茵从赵聿时那里出来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贺亭抒拜托她转交的视频监控一共有四十分钟,前二十分钟是道路监控视频,后二十分钟是一辆私家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所记录的画面。杭路一共有四辆车,视频中的车是一辆普通的别克君威,以极快的车速将路边的纪之明撞出了十多米远。 纪衡看着视频里的满身是血的纪之明,拿着烟的手指抖了抖。 她转过身去,仰头吸了一口烟。 赵聿时按下视频的暂停键。 “你觉得贺亭抒为什么突然将这种证据交给我?” 毕竟她之前都处在林念蓉的控制下,即使是提醒也提醒的十分隐晦。然而她现在不仅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而且还将关键性的证据拿了出来。 纪衡没有回答他的话,反手拆开了贺亭抒写来的信件。 她拜托芜茵转交的东西除了视频光盘还有一封手写信。 信写得不长,只有几行字,纪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夹着烟的手指却禁不住颤。她深吸了一口气,含着烟重重吸了一下,将信纸递给了赵聿时。 “还记得芜茵说过那天她们在别墅时发生的事吗?贺亭抒现在毁掉了沉家和林念蓉的合作关系,这应该就是她忍无可忍,向林念蓉做出的最后的反抗,”纪衡声音一顿,指向那张纸,“你看,你们查了那么久民宿刘世伟被害的案子都没有头绪,只知道是林念蓉指使的,既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终于知道他被害的具体原因了——” 赵聿时看着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目光仿佛被冻住了。他攥着信纸的手渐渐收紧,抬起头与纪衡对视。 离贺亭抒的生日还有叁个小时。 芜茵不算一个有仪式感的人,她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是很在意。中学时同龄人之间流行一定要在零点庆生的仪式,某一天她被纪珩从被窝里晃醒,再一睁开眼,芜秋和纪珩正坐在她的床前。 他端着蛋糕,在零点这一刻将她叫醒。 贺亭抒似乎也有些排斥过生日,但昨天她的话并没有让芜茵有想迁怒她的想法。贺亭抒和林念蓉是不一样的,她在林念蓉的控制下过了那么多年委屈的日子——无论如何这些事都怪不到她头上。 芜茵从店员手里接过生日蛋糕,转头走进旁边的银饰店。前些日子她向这家老银铺的师傅定做了一款银手镯,银饰远没有金饰值钱,但之前某次问起贺亭抒想要什么时她还是说只要一款银手镯就好。 这样的礼物和贺亭抒的身份不太匹配,芜茵甚至犹豫了一段时间,想着可能是贺亭抒考虑到她现在的经济情况,也不太好问她要太昂贵的礼物。不过这家师傅做的银手镯很精细,芜茵觉得她大概会喜欢。 她将东西都拿好,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这些日子贺知延一直很忙,所以她的行动反而自由了很多。车窗外隐隐有雷声传入,芜茵向窗外看去,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骤然掀起的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向内钻,出租车司机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叹了一口气:“妹妹,你说的地址——就是那个别墅区安保特别严,出租车进不去,你得走着上去了,带伞了吗?” “带了,没事师傅,我自己走上去就可以。” 市区在十点钟左右还是有堵车的架势,十分钟过不了一个红绿灯。芜茵看了一眼手表,带着水汽的风从窗外扑到她脸上。绿灯恰好亮起,司机迅速提高车速开了出去,转向了别墅的方向。 芜茵正要打电话和家里的阿姨说一声今晚可能到家的时间晚一点,手机就蓦然响了起来。 赵聿时的电话她没有备注,但她很熟悉这串号码,于是马上接了起来。 “喂?” “芜茵,你到家了吗?”那边的声音像是十分着急。赵聿时是个一向沉稳的人,她很少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芜茵换了一只手接电话,心头一紧:“在路上,怎么了?” “你发一条信息给贺知延,然后马上回家,贺亭抒可能出事了,”赵聿时声音一顿,“快!” 芜茵握着手机的手蓦然一抖,最近心头盘旋的不妙的预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窗外的雨滴被风刮着吹到她脸上,她抓住驾驶座座椅的靠垫,提高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家里有事。” 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冲进无边的雨幕中。贺知延和乔裕的电话都没有打通,芜茵打字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她打开通讯录,拨向了贺亭抒的电话。那边传来漫长的嘟声,随后自动挂断。她咬紧牙关,向外看了一眼路牌,拨给了别墅值班的保镖。 “喂?小刘,我是芜茵。麻烦你到叁楼去亭抒的房间敲敲门看看,”芜茵的手抓紧了蛋糕盒上的丝带,“她房间的灯亮着吗?” 电话那边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司机已经将车开进了别墅区,直接降下了后座的车窗。保安见到芜茵的脸,马上抬杆放行,出租车一路疾驰到达了别墅门口。芜茵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将一百元的纸币塞到了司机的手中,拎着蛋糕冲进了雨中。 保镖正在门口等着芜茵,见她跑过来,连忙上前为她打伞:“芜小姐,亭抒小姐的房间关着灯,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以后没看到里面有人。我没有权利直接联系贺总,但给乔助理打电话他没有接——” 芜茵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和保镖一起再度跑上了叁楼。 胸腔中似乎积满了雨汽和血腥气,让她连呼吸都火辣辣的疼,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贺亭抒房间不远处的浴室停住了脚步。浴室里没有任何灯光,她颤抖的手拧了一下门把手,被反锁的门发出了一声闷响。 “亭抒,亭抒,你在里面吗?” 芜茵声音颤了颤,用手砸向浴室的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芜小姐,我来撞开门。” 芜茵闻言向后退,保镖助跑几步猛地撞向浴室的门,门锁咔哒一声被撞击的力道冲开,白色的门闪出一条小缝。他调整了一下位置,再度抬脚,一脚踹向了门缝处,整扇门晃晃悠悠地歪向另一边,然后轰然倒下去。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却传来一股莫名的血腥气。 芜茵喉头一紧,她打开灯,看向浴室中盛满水的浴缸。 她颤抖着靠近。 贺亭抒正躺在里面。 割破的手腕软软地垂在水里,涌出的大量的新鲜血液似是淌成了一条蜿蜒的河,将浴缸整池的水染得通红。她身上的白色睡裙被血水染透,长发湿漉漉地盖住了侧脸。 香薰蜡烛的气息盖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她头靠着浴缸的顶端,安静的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