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吧！青春》


 序曲 命运的邂逅

    那天，在命运的那一天，我邂逅了我的梦中情人。
    正确来说，应该是一见钟情。
    她是个迷人的女孩，长发在微风中飘扬，蜜色的脸蛋上洋溢着朝气与活力，浓眉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明亮有神，不禁让我联想到夜空的星辰，红润的双颊看起来像是苹果般甜美，粉嫩的嘴唇毫不造作地一开一閤，她正开怀地大笑着。
    连大笑声都这么悠扬悦耳，简直就是我梦想中的女孩。
    我捧着一大叠的作业簿杵在走廊转角，愣愣地凝视着她和她的朋友经过我面前。我的目光追逐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猛然惊觉自己的任务，眼看上课鐘声就快响起，我忙不迭地加快步伐。
    虽然耽搁了一下子，我还是及时赶在上课前回到班级教室。
    「阿吉。」我呼唤好友。
    「充啥？」正在吃早餐的阿吉抬起沾到麵包屑的脸。
    我看看四周的同学聊天的聊天，嬉戏的嬉戏，没有人特别注意这里，但我担心会被邻近的同学听见，便将阿吉拉到一边去。
    「神秘兮兮的……」
    迎着阿吉疑惑的表情，我小声地问：「你知不知道七班一个长头发、健康肤色、笑声很爽朗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嗄？」他叫得很大声。
    「嘘！」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向侧目的同学尷尬地笑笑，「阿吉，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阿华田！」他使劲地扯开我的手，又惊又喜地望着我：「你终于开窍了吗？你开始对女生有兴趣啦？」
    他这么大剌剌地问我，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脸上顿时一阵火烧，「我……你先告诉我，你认不认识她？」
    「长发、健康肤色、笑声爽朗？」他侧头想了一下，突然击掌说道：「啊，你是说林可昕吗？是不是浓眉、眼睛很有神、笑起来很阳光的女生？」
    「对对对！就是她！」
    「哎唷，黑竿仔装酱油，看不出来唷……」阿吉斜眼看我，笑得很淫荡，「原来你『甲意』那款的唷！虽然不是像杜诗雅那样的大美女，可也算得上是阳光美少女啦！听说林可昕的行情不错，有不少追求者呢……」
    「这样啊……」听到我的梦中情人有许多追求者，我激动的情绪像是被当头浇了冷水一样。竞争者这么多，我有可能追得到她吗？
    「不过啊……」
    「不过什么？」
    他很有信心地拍拍我的肩膀，「不过如果是由你展开追求，一定可以打动那个林可昕的芳心啦！」
    我完全不知道阿吉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听见他的鼓励，我真的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欸，不对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是七班的，我是二班的，我和她在不同楼层，碰面的机率实在不高，而且我要怎么接近她呀？」
    阿吉给我一个像是看笨蛋的眼神：「你是阿呆喔！不会製造机会吗？例如在走廊上跑步撞到她、把课本丢在她旁边让她以为你是不小心掉的、多到他们班附近间晃，再不然就直接一点，跟她告白啦！」
    告……告白？
    「喂！阿华田啊，你还好吧？怎么脸红成这个样子呀？妈呀！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脸红得像关公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真是烫得吓人。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喜欢一个女孩子，儘管没有和对方说过话，只凭那一眼就莫名地喜欢上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如此戏剧化地暗恋一个人。
    告白啊……我想自己是办不到的，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阿华田，我要你老实跟我说……」阿吉突然正经八百地按着我的肩膀说道。
    「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看着他异常正经的模样。
    「你……的恋爱次数是零吧？」
    ……我点头。
    阿吉慢慢闭上眼睛，我的答案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但紧抿的嘴唇却又不住抽动着，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我挺你到底，哥儿们。」

 第一节 找个恋爱军师吧！(一)

    对于阿吉给我的建议，我会纳入考虑的，除了告白以外。过去我追女孩子的次数是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不知道能够请教谁……嗯，如果阿吉不算在内的话。
    「嗄，请教？」阿吉虽然满口饭菜发音却仍然十分标准，「这种事情你想找谁啊？」
    现在是中午用饭的时间，我和阿吉两人捧着便当相对而坐。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不知道用「请教」这两个字是不是很奇怪。课业和运动方面我没遇过什么大难题，但是恋爱这档子事我真的一窍不通。
    「阿华田，」阿吉边扒着饭菜边说：「不是我要说你啦，只是你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太认真、太正经啦，感情的事是没有办法用数学公式、物理化学演算出来的，它是无形的、无声的、抽象的，不是你一个算式就能够了解的。」
    我第一次发现阿吉说话也可以这么哲学，「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他翻翻白眼，说：「所以我叫你不要死读书──不对，你也不算死读书──所以我叫你不要老是泡在书堆里、上体育课的时候也不要投入过头嘛！这下你遇到困难了吧！不知道怎么追女朋友的模范生！」
    听他的说词，他似乎很有经验？我将便当里的排骨夹给他，问道：「那阿吉你很懂得追女孩子囉？」
    「唔！唔唔唔……」阿吉突然噎住了，我慌忙将矿泉水拿给他，他呼嚕嚕喝了一大口水后，喘着气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我感到有些失望，「抱歉，是我会错意了。」
    「呃……」阿吉抓了抓头，露出像是有点不忍心的表情：「好啦，我知道有一个经验很丰富的人啦……」
    彷彿看见一丝曙光，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谁，是谁？」
    阿吉往某个方向一指。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窝在和他对比之下有点迷你的桌椅上睡觉。
    「江东洋？」
    依我对他的认识，江东洋是个很有个性的人，相貌不错，称得上是俊俏少年郎，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像是北极一样的寒冷，稍微靠近他的人都会不小心被冻伤，能被他正眼看待的就只有校园里的流浪小动物。我觉得他真是有爱心，我不只一次看到他拿剩菜剩饭餵食流浪猫狗，甚至还会帮牠们洗澡、梳毛。
    好善良、好热心的人。
    可是……
    「他？经验丰富？」我不敢置信地回头向阿吉确认：「你确定吗？」
    「百分之两百确定。」
    我半信半疑地拧起眉，不禁怀疑阿吉是不是又想跟我开玩笑了。
    「干嘛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啊？我是认真的耶！我看过他和好几个女生来往，事后他自己也承认那是他的女朋友啊！」
    阿吉说的实在太劲爆了，我一时难以消化，只能呆若木鸡地瞪着江东洋同学的「睡影」。
    「别光是呆呆地在这里不动啊！」阿吉推推我的背脊：「快过去跟人家讨教、讨教嘛！」
    「咦？现、现在？」我有点惊慌。
    「不然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半推半就地被阿吉抓到江东洋的座位旁，后者似乎好梦正甜，对阿吉嘰哩呱啦的说话声毫无反应，我心里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阿吉见我犹豫不决，眼白一翻，伸手往江东洋的肩头戳了一下：「喂！江东洋！」
    我吓得赶紧抓回阿吉的手，有点尷尬地低声道：「你这样太失礼了！」
    「失礼？你还说咧！谁教你拖拖拉拉的──」
    这时，熟睡中的江东洋抽动了一下身躯，只听见他嚶嚀一声，埋在手臂中的头颅缓缓抬了起来，白白净净的俊脸上掛满睡意，双眼皮的大眼睛里负载了千斤重的疲倦，他足足呆了五秒鐘才有新的动作──转头看向我们。
    「……有何贵干？」江东洋皱眉，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问句。
    「呃……」我要怎么说？难道要我直接说「你好，江同学，请你教我怎么追女生」吗？
    江东洋的脸色越来越臭，我跟阿吉无故打断他的睡眠，想必他现在的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没事别来烦我。」他丢下这句话后重新趴下。
    「有事，有事啦！不要睡了！」阿吉大力摇晃人家的肩膀，看来他真的不懂得「识相」这两个字怎么写：「江东洋，我们家的阿华田有事要请教你啦！阿华田活了十八年终于有喜欢的对象了，你要帮帮忙啊！」
    虽然前面有说过江东洋的身上会发出急冻光线将人冻得半死，但还是会有些神经大条的人勇气可嘉地硬要和他搭话，幸好江东洋不是吃人怪兽，他顶多摆摆臭脸、转身走人而已。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为阿吉捏一把冷汗：「阿吉，算了啦……不要打扰江同学好眠……」
    原本被阿吉摇得双眼喷火、几欲发作的江东洋闻言，火药味剎那间消失了，朦胧的眼睛也不朦胧了，他一把甩开阿吉的手，冷冷地瞪着我：「你知道你打扰到我？」
    「是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他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你能赔偿我睡觉的时间吗？」
    「……呃，不能。」
    「既然不能，那你为什么……」
    「江东洋！」阿吉再度不识相地插嘴：「我请客啦！大家同学一场，不要太计较了，阿华田想请你帮个小忙……」
    「不帮。」
    「什么？」阿吉张大嘴，不顾我劝阻他的眼神，大声问：「为什么啊？」
    「没有任何理由，不管是什么忙，不帮就是不帮，一定要有理由？」
    「可是你──」
    我拉住了阿吉，对他摇摇头：「不要勉强江同学，我……我这也没有什么，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也许是觉得我够识相吧，江东洋听了之后露出「算你还有点自觉」的冷笑，随即闷不吭声地趴下去睡他的大头觉。
    阿吉则瞪着我，用眼神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不由得苦笑。就是没有办法才要想办法呀！
    但很遗憾的，想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想出来。
    追女孩子的经验是零，这样的我真的有希望吗？对方的条件那么好，或许根本看不上我吧！唉……说起来只不过与人家擦身而过就在想这些，好像挺不实际又愚蠢，但又克制不了自己。
    最后是阿吉看不下去，跑来跟我说：「欸，不要说兄弟当假的，我马上帮你『乔』，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看着他，心里很感动。
    这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不嫌麻烦地要帮忙搓合我跟林同学，真的……太够朋友了！
    他要我等，我也就乖乖地等。只见他一下课就忙进忙出地在为我奔走，我不禁再一次觉得阿吉真是个大善人，这么点事也让他如此操烦。
    现在想起跟阿吉认识的来由，忍不住觉得莞尔。

 第一节 找个恋爱军师吧！(二)

    高一入学典礼时，我因为口渴，跑去福利社随手就抓了一罐阿华田解渴，阿吉啃着刚买的早餐，急着要走出门口，我的身后又有一群人要挤过来，推挤之下我手里的饮料没拿稳，整罐往阿吉的胸口飞去，悲剧就这样发生了。阿吉低头看着自己被染成咖啡色的制服，表情非常微妙，据他的说词是非常想宰人，但当他抬头找到兇手后，才发现原来彼此同班。他觉得我一脸呆样，完全就是个不懂得陷害别人的良家呆男，当下按捺住怒火，勉强笑着说「没事」。
    而我因为觉得他是个很有肚量的人，向他再三赔罪后，与他成了莫逆之交。至于我的绰号就是从那杯饮料而来的，再加上我的名字又有个「华」字，阿吉认为再适合不过了。
    阿吉看似粗枝大叶的，但其实是个很体贴又重义气的朋友，也难怪他四海之内皆兄弟。说起来……我突然想到某个人，挪移视线，落在即使下课了仍不想起身活动的江东洋身上。
    虽然知道这样暗自议论他人很不好，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注意江东洋的动静。因为他太奇特了。从我们同班开始，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跟谁一起行动，只有在分组实验时他才会勉为其难地配合别人。也就是说他一直都是个独行侠，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团体活动，运动会的大队接力是他唯一避不掉的项目。顺带一提，他是个飞毛腿，田径队的人多次力邀他入队，结果想当然尔是全部被赏闭门羹。我试过和他交流，但他每一次都是摆出一张冷脸，拒绝交谈。
    有天，我无意中发现到他神情十分温柔地餵食校园附近的流浪猫狗，我当时浮现一股感觉：也许他不喜欢人？也许在他的过去，人带给他的是不好的回忆？
    「看什么？」低沉掺有一丝恼怒的问话声传来。
    咦？我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对上不知何时清醒的江东洋的双眼，他正挑眉瞪着我。
    「不，没什么。只是……」
    「怎样？」
    嗯，他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我正烦恼着该如何解释时，阿吉从后头跑了过来，十分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阿华田、阿华田，好消息！我的线民说林可昕第七节就没课了，会在中庭那里逗留，听说好像是在那边赏景？k书？啊、『庆菜』啦！总之这是个大好机会啊！」
    第七节？我想了一下今天的课表，幸好和对方一致，不然这机会再好也没用。我握着阿吉的手，感激道：「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谢啥啦，你母的喔！」
    这时，阿吉终于注意到一旁面色不善的江东洋，「欸，你怎么啦，肚子饿喔？我这边有巧克力，要不要？」
    江东洋皱眉推开了阿吉递来的点心，「拿走。」
    「不饿？」阿吉不以为意，将东西收了回来，「阿你脸干嘛这么臭？难道我们自己想办法也让你不高兴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似乎懒得与我们多谈，再次趴下去了。
    「嘖嘖，」阿吉往我这边凑了过来，低声说：「看他这么劳累，每天晚上一定『很操』。」
    很操？念书吗？我不懂。
    「哎唷！只有你那么爱念书好不好！」他给我一个好大的白眼，似乎想伸手掐我，「我不是指那个，是……唉！算了。总之，机会来了要好好把握啊！」
    我点头，说什么也不会白费阿吉的苦心。
    我抓紧书包背带，第五次确认自己的东西都带齐了，衣服也都有扎好。老天，考试都没这么紧张！
    远远的，我就见到了林可昕动人的身影。
    她独自坐在凉亭中，捧着一本书闲静地读着，微风轻送，颊边几綹青丝飘动着，柔美的侧脸相当吸引人，不少路过的男同学都会回头多看两眼。
    我……只敢远远观望而已，完全不敢靠近一步。我没想到亲自上场时会这么紧张！如果贸然搭訕，对方把我当变态怎么办！
    「噗！你看那个人，怎么呆呆站在那？」
    「嘻嘻，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什么事情吧！真可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腿开始觉得痠了，我还是迟迟不敢行动，即使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我，自己也只能苦笑。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我还是得拿出勇气……拿出上台演讲的勇气来才对！于是我一口气走到林同学的背后，然后……
    呃，然后……要怎么做？我举在半空中的手要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现在才猛然意识到根本没有藉口可以搭訕人家会不会太迟……
    「吼、在干嘛啦，你是要呆到什么时候！」阿吉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音量很低，只有我们俩听得见，我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把。
    我煞车不及，笔直地往前扑。
    碰！
    扣！
    「噁……」很不幸的，我的肚子正面撞上林同学屁股底下的石椅，顿时觉得五脏六腑不只受到衝击，同时也被挤压出所有的空气，令人想呕出胃里所有的东西。
    「劭、劭华，你们没事吧！」推人的阿吉可能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声音听起来很惊慌，随即过来搀扶我。
    我难过到讲不出话来，只能摀着像是要蹦出来的胃，另一手摸索着要起身。
    奇怪……我来回抚摸着手掌下的物体。滑滑的，毛绒绒的……
    「叶劭华，你、你不要再搓了……」阿吉脸色惨白、双眼死瞪着我的手说：「你再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什么？我猛然瞪大眼，终于看清楚被我「搓芋圆」的东西是一个人的脑袋！
    「呜……」林可昕呻吟着。
    她原本光滑、柔顺的及胸秀发被我揉得像是鸟窝似的，再往下一看，她的上半身脸朝下地俯趴在桌案上，膝盖跪在坚硬的石砖地板上，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命案现场──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我的手正压着她的后脑勺当作支撑点，导致她拼命挣扎都挣脱不开！
    我闪电缩手，浑身发冷，深怕自己给对方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
    「林……林同学，你要不要紧？」我艰涩地问。
    林可昕费了一番工夫才慢慢爬起身，双腿却站不太直，似乎是受伤了，我正想伸手帮忙时她将脸转了过来。
    我和阿吉倒抽了一口气！
    她流血了。
    正确来说，她流鼻血了，不是一滴、两滴地流，而是像瀑布一样染红了整个衣襟。
    「我……」她开口，爽朗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颤抖，「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
    流血场面吓呆了所有路过的人，我想我们的表情应该就和大家一样，眼睛张得不能再大，脑袋糊糊的一片完全吐不出半句道歉或安慰的话语，事后想起来真是恨不得当场撞树昏死算了。
    当大家还没从解除化石状态的时候，林可昕只能自力救济地从口袋中慢慢掏出面纸，擦拭像涌泉般的鼻血。她似乎没有多馀的力气责备我们，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后，脚步蹣跚地要离开现场。
    「……阿华田，原谅我。」阿吉乾瞪着林可昕的背影，声音乾涩地说，「都是我的错，我太鸡婆了……」
    「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
    「所以，」他搭上我的肩膀，眼神无比严肃地望着我，「现在要靠你了。」
    我愣住，「嗄？」
    「还嗄，快上啊笨蛋！」他不由分说地将我踹向林可昕的方向。
    幸好这一次我与林可昕相隔一段距离，没有再发生惨剧。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看阿吉，他挥拳无声地要我加油。
    呃，怎么办？我迅速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如果这时候不上前跟林同学解释清楚，她往后见到我应该就跟见到瘟神没两样，更不要谈进一步的发展了。嗯，是该把话讲清楚。
    「林同学！」我追了过去，「我、我真的很抱歉，请让我帮你好吗？」
    她抬起被手掌和面纸掩盖三分之一的脸庞，灵动的双眸泛着水光，模样泫然欲泣。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登时不敢与她对视。
    「不必了……」她的声音隔着手掌听起来闷闷的，或许是觉得我烦人吧，拒绝时的神态毫不犹豫，且加快了脚步。
    「呀……」她突然低呼一声，重心不稳，身体就要往前扑倒。
    我反射性地接住她，正好将她纳入怀中。
    这时我完全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唯一想到的只有她的伤势：「林同学，你……你的膝盖受伤了对不对？不要太勉强。」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脑袋瓜稍微动了一下，「谢谢你扶我，我可以自己来……」
    她往旁一闪，让我准备要搀扶的手落空。
    「心领。」她婉拒我的帮忙，继续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追了。一来是因为目睹这一切的路人开始吱吱喳喳地讨论起来，二来是死缠烂打的方式并不恰当。
    反倒是阿吉很不谅解，他跑过来没好气地骂：「老天，你真是我看过最呆头鹅的傢伙！她拒绝，你不会喝了再上啊！只要能说到话，还怕没有解释的机会吗？吼唷！我不管了！」
    阿吉的情义相挺我当然不会不明白，只是有些状况真的不是我能掌控的。我连说了很多好话才让阿吉脸色好转（我一直不了解他到底在气什么），他用力搭上我的肩，嚷着下次一定要成功。
    下次？
    我的嘴角不禁抽了一下。还有下次吗？
    阿吉似乎看出我的怀疑，露出一抹奸笑，「叶劭华，我问你。」
    「嗯？」
    「你真的喜欢人家吗？」
    「嗄？」没料到有此一问，我愣住。
    「嗄什么，我在问你喜欢人家哪一点？」
    「这……」我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
    最直截了当的问题，我竟然回答不出来。这是不是表示……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林同学？或许我只是被对方爽朗的笑容迷惑了，自己却当作是心动的反应。
    怎么办，真是太糟糕了！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烂人。
    「喂喂，拜託，我随便问个两句你就意志消沉啦？」阿吉一脸被我打败的表情，直接拖着我往回家的方向迈步，「所以我早就说嘛，不找人帮忙是不成的！」
    「……你有说过吗？」
    「囉唆！」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闭上嘴。我知道自己是争不过阿吉的，他嘴巴一张开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死抓着我不放，几次我向他声明自己长这么大了不会迷路，可是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死活不肯松开手，直到走上一条分岔路、离家越来越远时，我才搞懂他的目的。

 第二节 恋爱大作战 上(一)

    他带我来到一条不算陌生的巷弄，距离学校不是太远，大约隔了三四条街吧。这条小巷子说起来应该是防火巷，但堆积了不少杂物和垃圾，有些野猫、野狗会聚集在这里觅食、活动。
    江东洋蹲在巷子里餵小猫小狗，他那高大的身影在小动物面前简直像是庞然大物，神奇的是那些小东西竟然不会感到畏惧，甚至个个争相讨好他──嗯，我想江同学应该是被当作衣食父母了吧。
    「啊哈，我就知道他会跑来！」阿吉得意地笑了一声，转头对我挤眉弄眼：「靠你囉，阿华田！凭你的毅力说服他吧！」
    老实说我很想拒绝，但是一碰上阿吉那「老子都带你来这了，你敢逃就试试看」的眼神后，我实在不得不屈服。
    「呃，打扰了，江同学……」我硬着头皮开口。
    江东洋维持蹲地的姿势不变，投来一个冷漠的眼神，「安怎？」
    呜喔，杀气腾腾……
    「是这样的，我需要……咦？」我突然发现到不对劲，赶紧向阿吉求救：「我应该说什么？」
    「不要每次都问我啦！学着靠自己啊孩子！」
    靠自己……我感觉脑袋都要扭成一团了，现在装傻的话又说不过去，只能自力救济了，「呃，那个……就是，请问你、你是怎么追女生的？」
    啊，我问出口了，我竟然问出口了！
    江东洋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就只是沉默地盯着，这情形搞得我开始发毛。
    他丢下最后一块肉之后，慢慢站了起来，「……你特地跑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件事？」
    「呃……」
    阿吉似乎见气氛不对，马上站到我面前掩护我。
    「怎么，模范生懂得念书，却不懂得泡妞吗？」江东洋露齿一笑，虽然充满恶意的嘲弄，但那笑容要是被女生见到绝对会将之归类在杀手的等级吧。
    他这么直言不讳令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阿吉确认过江东洋没有攻击意图后，爱装熟的坏毛病又冒了出来，他马上跳到人家身边勾肩搭背的：「嘿！东洋哥哥，看在我们这么诚恳的份上，求你告诉我们家的阿华田把妹的绝窍嘛！你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一定很有一套囉！」
    江东洋不动声色地拨掉阿吉的手臂，笑容不见了，剩下眼里浓浓的嫌恶：「别碰我，也不要靠得这么近。你不知道飞沫传染吗？」
    「我知道啊！那个是……欸！你什么意思啊！」
    「那些女朋友不过就是女性的朋友，是她们硬要黏上来的。」他不理阿吉的反应，逕自对我说：「我对女人没兴趣，你问错人了。」
    「什么！」我跟阿吉都很吃惊，但不知道对哪件事吃惊才好。
    江同学的异性缘好得令人艳羡……
    即使有很多女生倒追他，他本身也没有那个意思；而我想要追女生，却搞得乱七八糟……真是天意弄人。
    「没想到……」江东洋俯身摸摸一隻蹭到他脚边的小黑狗，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戏謔，「你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低声下气啊！」
    「你客气点，什么叫低声下气？」阿吉非常不满地瞪着他，「阿华田一直都是温吞吞的死样子，哪是跟你低声下气？不要乱酸人！」
    阿吉，你真的是在帮我说话吗？
    「哎啊，早知道就不要来这边浪费时间了！这下可好，我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跟林可昕赔罪的计画……欸，还是说送她喜欢的东西？」阿吉向我问道。
    「我……」
    「奉劝不要的好。」江东洋插嘴，引起我们的注目，只见他怀里抱着两隻杂色花猫，脚边围了三隻中小型犬，那模样说真的有点诡异，但他难得开口，我们不敢多说什么。
    「怎么说？」我问。
    「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她，当你收到一个陌生人送的礼物时，先不说敢不敢打开好了，要是打开了发现那是你喜欢的东西，你会怎么想？」
    我认真地在脑中模拟了一次，「呃……遇到变态？」
    「那你还要这么做吗？」
    阿吉大概也了解到这方法不可行，又帮我想了一个：「约她见面说清楚？」
    「好像……」
    「不好。」江东洋又说，「一样的癥结，在你们根本不熟的前提下，她为何要跟你见面？如果她觉得你这人很古怪，或是其他有的没有的因素，你一辈子也约不到人。」
    阿吉似乎觉得有点恼了，「那不然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啊！」
    他冷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
    我拦住快气炸的阿吉，对他摇摇头。江同学已经释出他的善意了，没有理由对人家发脾气，更没有资格命令人家做事。
    阿吉拿我没輒地翻白眼，嘀咕道：「回去可别说我不帮你！」然后走到旁边跟狗玩。
    「你真的很喜欢小动物。」我看着江东洋动作十分轻柔地替其中一隻狗梳毛，不禁这样说道。
    他头也没抬，回道：「因为他们没有人弯弯曲曲的肚肠。」
    我跟着蹲下来，一群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的动物们立即靠了过来，对我又闻又舔的。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伸手拍拍牠们柔顺的头顶。
    「的确，满可爱的。」我笑说。
    「我家住公寓，不能养宠物。」他又说。
    「喔，我也是，但似乎不少人都偷偷养。」
    他梳毛的手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向我：「真的假的？」
    「真的。」
    「为什么！我家就不行，不公平！」他突然变得很激动，几隻猫狗被他的样子吓到，缩着尾巴窝到角落发抖。
    「咦？」我有点措手不及，只能瞪着他发怒的脸孔发愣，「呃……这种事大家都暗着来啊，没人检举当然就……」
    「你家住哪？」他凶神恶煞地问。
    「咦？欸？」
    一旁的阿吉闻风赶来，奸诈地说：「嘿嘿！想知道吗？只要答应帮我们的忙就告诉你！」
    事情的发展真的满奇怪的。
    原本奉行独行侠主义的江同学不知怎地一听到我们公寓「可以」偷养宠物，说什么都非来看看不可，而阿吉看准这点，顺藤摸瓜，逼江东洋答应帮我追林同学──他脸色僵硬地点头了──现在，我带着他们俩回公寓，这时间爸妈都还没下班，阿吉自己从冰箱摸了冷饮出来，扔了一罐给江东洋，儼然当家的气势。
    「在哪？」江东洋劈头就问。
    「我们家门对面那户就有养一隻红贵宾。」我老实回答。
    他马上打开大门，像个监察员似的瞪着对面住户的门窗。
    「三岁，公的，在睡觉……」他喃喃低语。
    我的背脊有点发凉。人家的门户紧闭，连影子都看不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好啦，管人家养啥啊！先来讨论正事好不好！」阿吉没好气地朝他喊。
    江东洋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阿吉一眼，连我都有点被吓到，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关上门后便在我对面落坐。

 第二节 恋爱大作战 上(二)

    「要我怎么做？」他冷冷地问。
    「还用问啊，当然是当我们的军师啊！」阿吉道。
    他不耐地发出嘖的一声，「对象、关係、状况？」
    「七班的林可昕，关係就……同校的同学，连朋友都称不上，今天和她第一次说话，但结果很糟糕……」我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江东洋听完以后，嘴角上扬了十五度左右，「这哪有什么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你旁边那个扯后腿的。只要他不闹场，你还怕没希望？」
    「对、对，就说他还……操！你说什么？」阿吉暴跳起身。
    「说出事实就让你那么难以接受吗？」江东洋回他恶劣的笑容，「若是听不下去我随时都可以走人。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真是令我开了眼界。」
    「你这──」阿吉大概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毒舌，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比较冷静地重新坐下来，聪明地不再跟人一般见识。
    「那个姓林的我见过。」江东洋对我说道，「她有时会跟来福玩在一块，另外喜欢看书、画图和乐高。」
    「来福？」
    「乐高？」
    我和阿吉同时问道。
    「来福是校犬，喜欢待在警卫室吹冷气的那隻。乐高……你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一脸鄙夷地反问。
    「我……我知道那是什么啊，可是……」我想了一下，继续说：「同儕里喜欢乐高的人实在不多，而且那个很贵呢……」
    「对穷学生而言当然很贵，但不是买不起。」他说，「我看过她从书包里拿出一隻乐高人物把玩，还会画进本子里。」
    「等……等等。」阿吉突然喊停，他的表情有点怪异，「首先感谢你的情报，可是……你怎么会这么清楚？难道你……」
    「我怎样，你要说我是偷窥狂吗？」江东洋耸肩，「你的思想齷齪成这样，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应付你了……我经常在外面晃，比你们多看到一些人事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吉选择闭嘴。
    「要靠近她很简单，」江东洋双手环胸，神情懒洋洋的：「投其所好就行了。你不也喜欢看书，类型不拘？会不会画图？不会也无所谓，我看她都是素描比较多，你多看点素描教材恶补点知识就成了。乐高最容易，随便掛一个在身上，她一定会注意你。」
    「受教。」我点头。
    「可是你还没说具体要怎么做啊？」阿吉问。
    江东洋朝我们勾勾手指头，「听好，只要……」
    这大概是我最紧张的时刻了。
    我试着深呼吸，再深呼吸，调整自己紊乱的心跳。现在我人在图书馆附设的自修室中，距离正在温书的林可昕只有十公尺之遥。想到第一次搭訕时的意外，就觉得自己真是个猪头！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出糗了。
    「拿去。」阿吉从我身后冒出来，塞了几本书籍到我手中，低声说；「江东洋吩咐的……还记得他说什么吧？」
    我点点头，「记得。」
    「我们精神上支持你，go！」
    在阿吉的鼓舞之下，我朝着林同学逐步迈进。
    一步、两步……随着距离拉近，我的心脏几乎要蹦到嗓子眼了。
    咚。
    我佯装什么都没发觉地经过林可昕的身边，内心拼命祈祷计画能够成功。
    「同学。」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我停下，压抑着颤抖的双手，缓缓回头。
    如预期中的，林可昕捧着我刚才掉落的书本，快步走向我。
    「你刚才掉……咦？」她脸上怡人的微笑在认出我是谁以后僵硬了一下，但仍旧有礼地向我頷首：「真巧，叶同学。来，这是你掉的书。」
    没有臭脸，没有装作没见过，好现象！我不禁有些感动，跟着露出笑容，就要伸手接过。
    「你……」她垂眸望着手中的书籍，问道：「喜欢这种的呀？有点意外呢。」
    她果然问了！我得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要跳起来欢呼，心里真的很佩服江同学料事如神。
    「这……这也种学习，多读一点没有坏处的。」我儘可能地以自然的口吻说话，但似乎很失败。
    「也是一种学习……」她抬头，眼里多了一丝惊讶，「你的想法不但特别，也很成熟，真不简单。」
    ……这算是称讚吧？我有点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回答是否恰当，不由得往阿吉的位置看去。
    他朝我比一个大拇指，以唇语说「干得好」。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不太适宜看这种书呢……尤其是在学校。」
    「没什么啦，我只是……嗯？」听起来怪怪的……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根据江同学说的，林同学喜欢涂鸦、速写，所以帮忙找了一些相关的书籍给我，藉以吸引她的注意。她竟然说不适宜，难道她觉得阅读课外书不是我们该做的吗？
    没想到她给我一个怪异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这时候我再迟钝也发觉事有蹊蹺，连忙低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吓死人！
    《艺术：两性探索与性的詮释》这几个浮凸、烫金的大字占去封面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彷彿在嘲笑我的愚蠢与鲁莽：「呵呵，你看，有笨蛋耶！」如果现在辩解自己不知情、书也不是自己拿的，没有人愿意相信对吧？
    「不，这个我……」
    「嗯，没关係啦。」她竟然还安慰我：「男孩子对这种事情好奇很正常的，我弟弟也是这样。」
    原来她有弟弟啊……不对！现在的话题已经跑到诡异的地方去了，得停下来啊！
    「林同学，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复杂，但我不是……」我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再这样下去林同学恐怕会误会得更彻底。
    她见我有话要说，眼神有点困惑，可礼貌地没有打断我。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这才发现她有一张细緻的鹅蛋脸，两道温顺的浓眉下是一对彷彿会说话的杏眼，圆润挺立的鼻子，菱角似的嘴唇小巧红润，云瀑般的青丝一边挠到耳后，露出形状姣好的耳朵，另一边则拢在胸前。
    她的胸……
    「叶同学，你说你不是什么？你……你的脸好红喔，发烧了吗？」
    我猛然回神，天啊自己在想什么！竟然盯着人家的胸部不放！
    「我……我……对不起！」我摀着发烫的脸，下意识地就是往外逃。
    可惜跑步不看路的下场通常不会太好，我一着急起来双手就摀着脸，却忘记睁开眼睛，跑到一半就被桌脚绊倒。
    好痛！我咬牙忍住想惨叫的慾望，因为自己已经够丢人实在不想再「漏气」了，但还是痛得低低呻吟一声。
    「天啊，你要不要紧！」林可昕大概是被我突发的意外吓到了，连忙过来关心我的伤势。
    在温书的大家也因为我惊天动地的跌跤而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些比较热心的人帮忙我站起身。阿吉似乎怕干扰计画的进行，只是一脸担忧的旁观，没有过来慰问。
    我很想笑着跟她说没事，但膝盖和手肘真的天杀的超痛，原本想上扬的嘴角只能颤抖地拉开一个弧度：「我……我很好，不用……担心。」
    「可、可是你都流血了耶……」林可昕错愕地盯着我手肘的伤口。
    「那天我也害你受伤流血了。只是摔跤而已，我是男生，怎么可能在意这点小意外。男生流点血不会怎样，可是你们女生不行……当、当女生已经够辛苦了，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咦？」林可昕瞠圆了细长的杏眼，顿时说不出话来，连周围围观的女同学都露出讶异的表情，很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般。
    我看着林同学的脸庞半晌，突然想起自己逃跑的原因，马上觉得羞耻地想找地洞鑽。
    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匆匆和林同学道别就跑出了自修室。
    「啊、等等！叶同学，等一下！」
    林可昕那悦耳的呼唤声透着几分焦急与慌张，令我不禁停下衝到一半的脚步。
    她站在门口，单手高举着那本陷我于不义的精装书，「叶同学，你忘了东西了！」

 第三节 恋爱大作战 下(一)

    我敢说所有人的目光通通在看清楚书名后定格了。某些女同学来回看了看我，眼神从震惊、失望到散发某种狂热的光芒；男同学则一脸「不用ㄍ1ㄥ了，我们都懂」的同情表情。
    「……」我只能呆滞地瞠大眼睛，很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可是不管怎么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我帮他拿！」很讲义气的阿吉帮我解了围，一秒抽走那本该死的书后，再用两秒奔到我身边把我拖走。
    他火速地把尚未清醒的我带到正在教室吃早餐的江东洋面前。
    「成功了？」江东洋放下吃到一半的猪肉堡，懒洋洋地问。
    「成你老师！失败了啦！」阿吉刻意压低了音量，就怕风纪股长记他一笔，「你想的那什么计画，弄巧成拙啦！」
    弄巧成拙……我蹲下身，双眼瞪着地板，很想一头鑽进去。
    「你有确实照我说的做吗？」
    「有啊！你不是说把我们找的那些书交给阿华田吗？再让他假装遗落……都有照做啊……」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手上？厚！我才想问你咧，你找的这什么东西啦，害惨阿华田了！你看看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灰心丧志的样子！」
    「不要什么都怪我，这东西可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有谁会……」阿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察觉有异，缓缓抬头，望向脸色怪异的阿吉；「怎么了？」
    「这……我……」他见鬼似的瞪着手上的书本，「天杀的，是我拿的！怪不得越看越眼熟！」
    呃？
    「天啊，阿华田我对不起你！我一看到有艺术两个字就以为是在讲什么绘画艺术……」
    江东洋看向我，冷冷笑了一声：「早跟你说过这人只会扯后腿。」
    我叹气：「不能怪他，我连检查都没有，是我自己蠢。」
    这个小插曲的后续影响比我预估的还要大一点。以往跟我不太熟的男同学开始会悄悄地分享一些奇怪的照片或杂志，清一色都是穿着清凉的美丽女人，还频频问我喜欢哪一种的，可以帮我「处理」，但都被我尷尬地谢绝了；至于女同学们的反应，我觉得非常纳闷，原以为她们会认为我是个肤浅的人而疏远我，没想到却比往常还热烈地找我聊天，言谈间不离「叶同学你喜欢哪种女生」、「我以为你对异性没兴趣」、「幸好你不是同性恋」等等。
    ……奇怪，为什么会认为我对异性没兴趣呢？我真的想破头都想不出原因。
    「世上真的有如此迟钝的傢伙。」江东洋轻哂道。
    「唉……」阿吉掩面哀叹。
    因为a计画失败的关係，心有愧疚的阿吉为了表示赔罪，放学后便请我们到一家露天咖啡厅喝凉的。我一边捧着拿铁，一边将心中的疑问说给他们听，可是他们的回答也很匪夷所思。
    「迟钝……什么意思？」
    「人家在骂你迟钝啦，还什么意思！」看起来相当受不了的阿吉巴了我的脑门一掌，「阿江，快解释！」
    江东洋冷冷地瞪了阿吉一眼，瞪得后者心虚道歉了才开口：「叶劭华，我看你往常的表现，也曾以为你是个跟我一样对女生没兴趣的人。每个同学与你说话，你都是笑脸迎人，客气、谦虚、有礼，简直不像一个健康的青少年。」
    「你有资格说别人？」阿吉嘀咕道，接收到对方森冷的视线后连忙改口：「没没没！我啥都没说！」
    「时常有女生跟你示好，你都有意无意地推拒了，跟同性朋友又都是点到即止，也没见你跟方良吉以外的人特别好，所以别人猜测你是不是对女性没意思，而且……」江东洋说到这里，刻意瞥向阿吉，笑得挺诡异，「某些人在怀疑你们是不是一对呢！」
    「噗──」阿吉一口喷出奶茶，「咳咳咳！咳咳──」
    一对？我……跟阿吉？这谣言震得我有点发晕。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再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呀！
    「混帐──咳咳！我怎么可能……」阿吉猛咳嗽，脸都红了，「老子我爱的是妞啦！就是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阿华田发展姦情的！咳！法克，想到就想吐──咳咳──」
    「我……我也不会……」
    「谁管你们会不会。」江东洋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好看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了，「为了你们这两个蠢人，白白牺牲了我跟来福的时间，我都还没叫你们赔呢！」
    我们都注意到奇怪的词了，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都是一头雾水。
    「什么来福的……」
    「现在告诉你们b计画，听好！」
    「咦？」这么快就有b计画？
    我凝视着手中皮肤鲜黄、头戴军帽、穿着蓝色军服的小小积木人发呆，不是很明白这个小东西为什么可以如此高价。听说一买就是买整组的，听起来就觉得颇惊人。当然我手上这一个是从江东洋同学那里借来的，真看不出他也有收藏的嗜好。
    我小心翼翼地掛在书包的侧面。
    「你确定明天就去？」阿吉端着刚买回来的炒麵，坐在我家藤椅上呼嚕呼嚕地吃着。
    喝完饮料后，大家便各自鸟兽散了，阿吉照惯例买了外食到我家享用外加抬槓。
    「离上次那个……嗯，不成功的计画有三天了，我想大家已经淡忘了吧！」
    「大家？」他斜睨我一眼，「你想的是林可昕吧？」
    我不争气地脸红了。
    「那种事情想忘掉也很难吧。」他叹气，「说起来是我害的，看来阿江说的是真的，我专门带衰你……这样吧，你照阿江说的去做，这次我就不参与了。不要用那种脸看我，我不想再扯你后腿。」
    「你……你没有扯我后腿。」我说。
    「好啦、好啦，你说没有就没有。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江东洋说过他只负责想计画，剩下的得全靠我们自己，我倒觉得有点奇怪。江东洋明明就相当不愿意与我们为伍，可是现在却一直……阿吉说动物是最大的诱因。本来还有点怀疑的，直到江同学开口：「我帮你策画，你要让我到你家大楼探望猫狗。」不得不说阿吉很有一套。
    这一次，我一定要和林同学拉近关係。

 第三节 恋爱大作战 下(二)

    翌日，我因为情绪紧张，比以往还要早起床，爸妈见到我时露出有点讶异的表情，纷纷问我怎么不多睡点。我不太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了无关课业的事情分心，只说自己想提早到学校做考前复习。
    嗯，其实这也不算撒谎，今天的确有个英文小考。
    我背起沉重的书包出门了。大约是我起得太早了，路途上只有遇见两三个同学。昨晚情绪太紧张了，睡得不是很好，但精神状况仍然保持在亢奋状态。唉，血气方刚吗？
    七点的校园相当安静，只有寥寥几名较勤奋的同学先到校打扫，偶尔传来几声笑语，却显得气氛更加静謐了。我掏出单字卡，一边默背一边走向教室。既然精神正好，就应该善加利用才对。
    「啦啦……恰啦啦……」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我不以为意地继续背诵单字，头也不抬地迈步。
    「我──们──是正义的使者，要──来──打击邪恶的罪犯！束手就擒吧，坏蛋！恰啦哩──」
    我留步，不由得皱起眉头，带着迟疑与一点惊诧地回头搜寻歌声的来源。
    「彩虹、耀阳与露珠，是我们的力量──希望消灭绝望，新生击败衰亡，喔喔喔──」蜂蜜色的纤手握着扫把轻快地扫着地上的灰尘，修长匀称的双腿踏着蝴蝶般的舞步，转呀跳呀，暗红色的格子裙襬旋转成一轮美丽的圆，令人得以窥见美丽的大腿──虽然膝盖上的ok绷让我又内疚了一次。
    我愣愣地观望了一会，发现整间教室只有林可昕一个人的书包，也就是说林同学是第一个到的。她……嗯，大概是认为四周没有其他人，独自扫地很无聊，所以边做边唱歌、跳舞吧……
    她的歌声不错，脆脆甜甜的很清新，儘管那首歌曲我从来没听过。还有她的大腿跟小腿一样漂亮……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几乎烫得可以煎蛋了。
    「啦啦……打击罪恶，吾方胜利！」似乎是唱到结尾的部分，林可昕单手抓着扫把猛地向前伸，另一手叉腰，双腿大开，绽放出一朵好灿烂的笑靨。
    完全没料到有这个ending的我傻在当场，尷尬地与她四目交接。林可昕晶亮的美目有剎那的错愕，那朵可爱的笑容就此凝结在脸上，身体更是一动也不动。
    糟、糟糕……这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让对方找台阶下对吧？可是要说什么才好……
    「呃，你……」我吞下口水，「唱得很好。」话一脱口我就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这样讲不是摆明自己全看到了吗！
    她的容顏顿时变得像颗熟透的番茄，都红到耳根子去了，双眼甚至不敢直视我：「谢……谢谢。」
    她还跟我道谢！我觉得头有点晕：「不、不不客气。」
    现下的气氛十分尷尬，说什么话都很奇怪，于是我只好乾笑着向她点点头，就要转身走开。
    「叶同学！」林可昕追了出来，在我讶异的注视下攫住我的手臂，那双狭长的美目正热切地望着我……的书包：「你掛着的那个是限量白金典藏版的鲁达上校吗？可、可以借我看吗？」
    什么限量，什么鲁达……上校？我还来不及感到害羞，就见她兴奋地捧起江同学借我的乐高，如获珍宝般的把玩着。
    「好鲜艷的色调，果然和其他系列的蓝色制服不一样呢！这军帽做得好精緻……」她半弯着腰，眉开眼笑地轻抚着掌心的小东西，看样子已把刚才的窘况拋在脑后：「他们原本只有出一小组的套件，一样是限量的喔！后来因为粉丝回响热烈，又出了这款钥匙圈，上架不到一个月就被抢光了呢！我手脚慢了一步，懊恼了很久……掛起来很好看耶，真棒！」
    她似乎不在意我不知所措的沉默，逕自说着「乐高经」，不时露出我过去从未看过的灿烂笑顏。
    我瞪大了眼睛，打从心里佩服江东洋的观察力。江同学真的很厉害，不但知道他人的喜好，且懂得拿捏分寸，吩咐我不可操之过急。唔，当然我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巧，被我目睹林同学那段歌舞……那段……我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快要飘到奇怪的地方去，赶紧捏了脸颊一把。
    「怎么了？」林可昕见到我怪异的举动，不禁困惑地睁圆了眼睛：「你这样捏不痛吗？」
    我连忙摇头：「没什么啦！我、我只是快睡着，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噗哧一笑，「那也不必捏脸嘛……你皮肤白，红肿很明显呢！」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她会不会不喜欢皮肤白的人？可这是家族遗传，我没办法改变呢。
    「……可以吗？」
    在我恍神的时候，林可昕似乎问了些什么，我回神过来只听到最后三个字：「咦，什么？」
    「我说……」她有点靦腆地笑：「我不晓得叶同学也跟我一样喜欢乐高，收藏品比我还厉害耶，可以找个时间交流、交流吗？」
    ……呃？交流？
    等等！林同学好像误会了，我、我没有在收藏乐高啊！这东西根本不是我的！
    「不方便吗？果然我这样问挺唐突的，你别放在心上喔！」她以为我有难言之隐，很体贴地替我找了台阶下。
    「呃，不，不是不方便啦……」我正苦恼着该怎么解释时，江同学的脸突然在脑海中蹦了出来。
    昨天，他将那个叫什么上校的积木人交给我之后，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当事人不积极一点的话，旁人再怎么热心撮合也没用。」
    「我……」我凝望着林可昕若有所盼的脸庞，终于逼自己鼓起勇气说：「我的意思是，非常欢迎！」
    阿吉问过我：「你真的喜欢人家吗？」
    当时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最后归纳出一个感想：或许一见钟情只是一时的衝动或一种对爱情的憧憬而產生的悸动罢了，过一段时日就消散无踪，但是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了林可昕这个人，开始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她的一切。她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同校同学，我想证明这种心情到底是不是别人口中的爱情？
    什么是爱情，爱情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第四节 追爱少年(一)

    爱情真难懂。
    我挫败地闔上不知是第六还是第七本的小说，将之摆在课桌上，闭上眼叹了口气，真的是无语问苍天。
    这些故事模式其实都差不多，男女主角总是能在第一眼就天雷勾动地火，爱得死去活来，偶尔还会耍耍阴招，但每个一定都是圆满结局，粗略地归类一下就可以找出许多共同公式。可是阿吉说过爱情是不能靠公式演算的，换句话说，这些书的参考价值极低──亏我上一节跑去图书馆借了这么多，真是白忙一场。
    「阿华田，你最好别演了。」阿吉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嗯？」我睁开眼，见到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还嗯咧，你在演哪一齣的忧鬱小生啊？女生都在看你啦！」
    经他这么一点醒，我这才注意到周围许多女同学对上我的目光后，迅速别开眼装忙碌。
    「她们怎么了？」
    「拜託你有点自觉好不好！」他忍不住推了我的后脑勺一把，「你在看什么东西，脸色这么哀愁？」他翻了一下桌上的书本后，跟着叹了很大一口气：「你就是这样，自寻烦恼！我去找江东洋过来。」
    我向阿吉他们回报进展后，阿吉又惊讶又兴奋地拍着我的肩，直夸我是个深藏不露的傢伙，而江东洋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意外，反问我：「你跟她约了吗？」
    我有点尷尬地摇头：「当然还没。」
    「很好，还算聪明。」江东洋露出讚许的浅笑。
    现在是下课时间，许多人围成小圈圈聊天、嬉闹，热闹非常，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江同学一笑，马上有好几位女同学安静下来，两眼呆呆地瞪着他看。
    「看什么看？」成为焦点的当事人却不悦地板起脸孔，回敬眾人一个凶恶的眼神，真是糟蹋了那张俊俏的脸皮。
    女孩们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聊自己的天。
    我和阿吉无奈地对望一眼。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被瞩目呢……
    虽然江同学的脾气不太好，也觉得帮我们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是为了解决「乐高交流会」的问题，放学后他很大方地带我们到他家。
    江家是宽敞的楼中楼，外观主色是米白和鹅黄色，给人一种温暖、乾净的感觉，进屋后内部的装潢也像外观一样洁净、整齐，相较之下，我家住的是二十坪的公寓，不禁有点羡慕这样的居住环境。
    「你家好漂亮。」我称讚。
    「没人在吗？」阿吉问。
    「我父母晚点才下班。」江东洋领我们走上二楼，进入他的卧房。
    房间收拾得相当简洁，或者说有点单调。一副书椅、单人床以及一个小衣橱，除此之外就没有其馀的东西了，甚至连个闹鐘都没看见。
    「书包先放这里，然后跟我走。」他对我们吩咐道。
    我们依言跟着他走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景观让我们目瞪口呆。
    这间房比江同学的卧房大多了，放满了书柜和压克力展示架，尤其是展示架，琳瑯满目的乐高组合快要炫花我们的眼睛了。天啊，这些东西加起来总共要多少钱啊！
    江东洋逕自从一个展示架中取了几套出来，再装进一个放在墙角的小纸箱，然后提来给我。
    「喏，这些应该就够了。」他说道，完全无视我们错愕的神情：「玩的时候小心一点。」
    「咦？等……等一下。」阿吉先清醒过来，神情十分不可思议地问：「这些全是你的？」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问题啦……你……只是觉得你钱真多。」
    江东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谢你。」我感激地笑道，「这是你的宝贝吧？我会很小心的。」
    江东洋嗯了一声，接着带我们离开书房，连c计画都没讨论就要我们回家去。
    「你们的关係已经拉近了，还需要讨论什么？」他如是说。
    我想想也对，于是向他再三道谢后，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阿吉回家了。
    「……好吧，虽然我不是很懂，但现在这样应该是好现象吧？」阿吉撇撇嘴，「那你什么时候要约人家？」
    什么时候啊……老实说我根本还没想到这里，只觉得事情发展得太顺利了，我得捏捏自己的脸才能确认不是在作梦。她那心无城府的笑容真的很迷人，半瞇的双眼像是弯弯的弦月，红润的嘴唇拉成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的贝齿，右边的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你看下礼拜六如何？」阿吉从书包里翻出行事历，很够朋友地帮我看日子，「在圣诞节之前，距离段考也还有两个礼拜的准备时间。」
    我当然没问题。
    有时候，巧合一来挡都挡不住。我与林同学再一次的相遇是在早晨的校门口，昨晚自己还想着要找个时间邀约对方，结果却在这种时候碰面了。
    林可昕正蹲在地上，笑咪咪地抚摸着一隻黑色土狗的后颈，没有发现我就站在她斜后方盯着她瞧。那隻狗应该就是来福吧，牠的耳朵往后垂，尾巴快速且有规律地摇摆着，显然很开心。在他们俩身旁还围绕着三、四个男同学，吱吱喳喳地和林同学说话，看他们的样子不太像是要跟狗玩。
    「嗨！早啊！」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头一下，阿吉笑嘻嘻的脸从后方冒了出来：「干嘛傻站在这？你在……噢。」
    这时他也看见林同学了，低声跟我说：「那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追求者囉，嗯，其实也还好啦，这数量比起校花杜诗雅差得可远了！再说了，论品学兼优哪个比得上你啊，安啦、安啦！」
    即使阿吉这样安慰我，我心里仍然觉得有点不安。虽然罗曼史小说都是些梦幻得几乎要冒泡的情节，但里面所写的也不是全然没有说服力。如果，如果真的能用能力强不强、成绩优不优秀来决定要喜欢哪一个人的话，这样的爱情不是就不纯粹了吗？这样的喜欢还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吗？
    就算我今天是个不愁食衣住行的有钱人，例如企业少东、甚至王绅贵冑什么的，林可昕就一定会对我青睞有加？又如果她因为这样喜欢上我，那我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去怀疑她的忠诚吗？
    「……在看你。」也许是我的心情太纷乱，阿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她在看你……阿华田，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人家正在看你！」
    「啊……」我出神的思绪通通回笼，林可昕维持蹲地的姿势，但是那双眼眸正直勾勾地望着我……呃，应该是望着我的书包。
    「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赶快过去邀她，让其他人知道你在追她！」阿吉比我还急地将我往前推。
    林可昕抬高目光，焦点落在我的脸上，嘴角漾出一抹动人的微笑：「早安啊！你也来找来福吗？」
    「不是。」我无暇顾及那些男同学充满敌意的眼神，眼里望着的是林同学美丽的脸庞，心跳因为情绪紧张而加速，手心渐渐沁出一些冷汗，我得深呼吸一口气才有办法继续说：「我是来约你的，下个星期六有空吗？」

 第四节 追爱少年(二)

    起初她的眼神有些疑惑，但很快地她似乎猜出我的邀请所为何事，马上站了起来，一连说有空、有空。围绕在她身旁的男生们眼睛都快喷火了，个个对我这个捷足先登的人咬牙切齿。
    「要约在哪呢？你家吗？」她兴奋得脸都红了。
    我的脸滚烫得很，铁定也跟着红了，「对。」
    有些奇妙的，我们的约会就这么订下了。
    「那到时候见囉！」林可昕向我挥手告别，她的追求者好像还没死心，立即追上前去。
    阿吉见他们走远了才跑过来，「哇塞，早知道就用这招了，她还真喜欢乐高耶！」
    「是啊，可惜她喜欢的是积木不是我。」我苦笑。
    阿吉闻言，同情地拍拍我，「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就是要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你，不是吗？走吧，快打鐘了！」
    我对他笑笑，很高兴有他这个朋友支持自己。
    「汪！」来福突然叫了一声，从声调听来应该是高兴的情绪，从我的眼角馀光可以瞥见有抹人影站在牠面前。
    那个人……
    「你做得很好。」江东洋一腿屈膝，降低自己的高度，神情温柔地摸摸来福的脖子，「晚点多给你一点肉。」
    「汪！」
    做得很好？来福做了什么吗？我不解地看着他们，江东洋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给了我一个微笑。
    但是阿吉没有给我询问的机会，动作很迅速地将我拖走。这件事很微小，微小到我一转身就忘了。
    自从我与林同学订下交流会的日期后，日子都还没到我们就开始变得亲近起来，她时常会来找我一起到自修室念书。不得不说共通点是搭起人们沟通的桥樑之一──呃，说起来和林同学有共通点的是江同学才对──原先我以为林可昕是个开朗、文静的女孩，但是……嗯，她确实是个相当开朗的女孩没错，但是她的爱好一点都不文静。
    有次，她趁自修室没人的时候，有些害羞又兴奋地跟我说：「劭华，偷偷跟你说喔，我练了一个新的舞步，你帮我看看好吗？」
    我自然一口答应，她跳起舞来就跟那天看到的一样活泼、灵巧，不过下场是她动作太大，一个不小心一脚踹中我的小腿脛骨，让我眼眶含泪在地上蹲了很久。我敢发誓那绝对比我上上礼拜跌倒擦伤手肘时还痛苦十倍！唯一让我觉得欣慰的是可昕为了赔罪，当天请我吃晚餐，她下巴沾到蘑菇酱的模样很可爱。
    还有一次，晚上我送她回家的路途上，她想拿素描簿给我看，我来不及闪躲就被簿子的塑胶活页环划伤脸颊，不幸中的大幸是伤口不深，但她愧疚得都哭了，一边为我止血，一边抽噎着道歉。老天！见到她这个样子，我不但不生气，还有很深的罪恶感，更别说一个女孩子在大马路上哭哭啼啼的，路人瞪我的眼神彷彿都写满了「坏人」、「负心汉」等字眼。
    「呜……对不起，害你破相了，万一留疤怎么办？」她在意的竟然是这点。
    「我……」我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话，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巴很笨拙：「我说过我是男生，破相没什么啦，而且又不是很深的伤口……会慢慢復原的。」
    「可、可是……」她抬起脸，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
    此刻已经不容我多想，我将她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发，试着用温柔的口吻说：「没关係的，你是无心的呀！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不要哭了，笑一个吧！」
    我记得在我看过的那些罗曼史小说中有男主角这样安慰人，应……应该没问题吧？
    她的身躯有些僵硬，也许是被我吃豆腐般的举动吓到了，我正懊恼着该如何圆场时，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颅。
    「谢谢你，你好温柔喔。」她离开我的怀抱，笑脸上有着未乾的泪痕：「好像哥哥一样。」
    哥哥两个字像是一根狼牙棒狠狠地砸中我的脑袋，有种大量失血想昏死过去的感觉：「……可昕，我不是你哥哥。」
    「我知道啊！可是我是老大，没有哥哥、姊姊，一直很想要有个疼我的哥哥。」她抹抹眼泪，笑得十分天真无邪。
    这……我突然觉得心很疼，一方面是同情她的寂寞，我是独生子，自然了解她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心痛自己真的看了一堆误导社会大眾的书！
    她竟然把我当哥哥看，我们明明同年……难怪她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
    好吧，综合以上的状况来看，可昕应该是「举止」不文静，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因为小说……唉！因为小说里说的恋爱症状我一个不漏的都出现了，像是心跳加速、希望讨对方开心、随着对方的心情波动变得忽喜忽悲……等等。
    阿吉说的没错，恋爱是一种感觉。
    虽然眼前的女孩对我是另一种感觉……换我想哭了。
    阿吉见我们的进展超乎预期的好，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追女朋友，他还很麻吉地替我向爸妈交代最近为何较晚归的原因。至于江同学，他偶尔会以一种类似同情的眼神看我，对我说「加油」。我觉得非常奇怪，可昕把我当哥哥的事情我根本没对阿吉提过，江同学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晓得他在这段期间时常跑到我家大楼跟猫狗玩，从没见过他跟谁打听我的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来到我们约定的星期六，爸妈鶼鰈情深，一早就相偕踏青去了，很尷尬地留下我跟即将到来的客人……如果爸妈知道客人不是阿吉而是一个女孩时，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叮咚！
    才在胡思乱想，门铃就响了。
    我一打开门，就见到可昕提了一个纸袋，蜜色的小脸带着一贯的活力向我点头微笑：「早安，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家！」
    她穿着一件鲜红色、胸口有张白兔脸的贴身t恤，外面罩了件短版的灰蓝色牛仔外套，下半身则是和外套相应的牛仔短裤，脚踩白色过脚踝的短袜，再配上浅红色的帆布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便服，感觉很新鲜，和往常的制服是不同风情的可爱。
    「请进。」我逼自己挪开一直盯着人家双腿的视线。我越来越糟糕了，怎么老是盯着奇怪的地方看呢……
    「咦？你的家人不在呀？」她睁圆了眼睛，选了一把椅子坐下。
    「出去玩了。」
    「呃？」她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我是不是打乱了你们的家庭计画？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清楚，她听完以后松了口气，然后开始从袋子中掏出她珍藏的乐高组合。
    我望着那一个个积木人和其他组件，心里不免犹豫起来。毕竟我不是真的乐高迷，说难听一点就是为了接近可昕而暂时冒充的，我手边的东西通通是跟江同学借来的，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歷和型号。
    也许，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做。
    「嗯？劭华，你不拿出来吗？」可昕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不禁疑惑地问。
    我静静地瞅着她，「假设我跟你说……其实我完全不懂乐高呢？」

 第五节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一)

    她有三秒鐘的错愕，然后噗哧笑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呀！不要藏私了，让我看看！」话落，她不由分说地拿走我放在地板的纸箱，打开来以后，她几乎要尖叫了。
    「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噢，天啊！全部都是绝版的典藏款耶！哇，维京海盗船长是我最想要的，你竟然有！」她每拿起一个积木人就惊呼一声，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那样子就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似的：「你还说你不是乐高迷，连我都没有这么多好东西了！这玩笑不好笑啦！」
    我很想跟着她一起笑，但一牵动嘴角，却完全笑不出来，「我是认真的。」
    可能是我严肃的表情吓到她了，她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劭华？」
    「可昕，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望着她澄澈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我不但不是乐高迷，而且这些东西都是跟别人借来的。」
    我想自己真的是笨蛋吧，哪有人在这个时候坦承的呢？可是看到她对着我笑，对着我借来的东西双眼发亮时，心会很痛、很难受。
    「你……」可昕慢慢放下手中的物品，「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因为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不是的……」
    「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人？」
    「不是。」
    「是不是觉得我笨手笨脚的很愚蠢？」
    「你并没有笨手笨脚。」
    「那……那……」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闷，像是喉咙被人掐住一样，晶亮的眼眸滚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我愣住。她……她怎么会想到那里去？我哪可能讨厌她啊！
    「可昕，我一点都不讨──」
    「你是讨厌鬼！」她大叫，手举起来就想将东西丢过来，但举到一半她似乎是意识到那是很珍贵的东西，连忙把乐高放下来，改拿椅子上的抱枕往我脸上扔：「亏我把你当哥哥看待！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噢……」她丢得很准，我的脸被正面砸中，好家在枕头没有什么杀伤力，我摸着鼻子，百思不解地问道：「可昕，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当哥哥啊？我们同年不是吗？」
    「因为──」她张大嘴巴，像是想要大声证明什么，但又马上打住了，眼神闪过一丝困惑：「因为……咦？为什么？」
    我的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呻吟出声。竟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反、反正这不是重点！总之，你耍了我，我不会再唱歌给你听、跳舞给你看，还有请你吃饭了！」她哭得梨花带雨，可能连苦旦都没她哭得卖力，随即提起纸袋就站了起来：「我要走了，再见！」
    我不假思索地捉住她的柔荑，有些事情真的要问清楚才好：「等一下，可昕，我希望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眨着泪眼，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家人。」即使她说我是讨厌鬼，依旧抽抽噎噎地回答了。
    我顿时觉得有点无力，「除了家人以外。」
    她想了一下，「还有一个。」
    「谁？」我不禁紧张起来。
    「你。」她皱眉：「不过已经不喜欢了！我实在不应该把当你哥哥！」
    「我、我本来就不是你哥！」奇怪，为什么话题又绕回来了？我只是要确认可昕的心意而已啊！
    「你看，你还说你没有讨厌我，你连我的家人都不想当！」
    要不是脚下踩的是地毯，我一定会滑倒！这、这到底是哪一国的逻辑啊？
    「那你对我……」我的脸又开始发烫，自己怎么这么会脸红，「对我就没有亲人以外的感觉吗？」
    「感觉……是指什么？」
    「就是……每次见面都会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会注意对方的动静，如果对方受伤了会很心疼，对方笑了你也会跟着笑……」
    她呆滞地瞪着我，不吭一声。
    「可昕？」
    「我要回家了，再见。」这一次她走得很快，穿好鞋、开了门就从我的视野消失了。
    虽然可昕说再见，但她却不肯正视我，即使擦肩而过也装作没看见。
    阿吉了解原委后，不停地骂我笨、骂我蠢、骂我是天下第一号呆头鹅。大概吧，连我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后来，我把乐高还给江东洋，我什么也没说他却彷彿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现在谈放弃还太早了。」他这么对我说，眼神却很淡漠，「那个林可昕根本还没搞懂自己的心意。」
    「你怎么知道？」
    「我若说了你会相信吗？」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再怎么说，你都让我进你们大楼认识新朋友了，不帮你一点忙实在说不过去。你需要的只是一点勇气，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并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轻言放弃对吧？她那个人很单纯，就跟你一样，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消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同学表面上看起来对人很冷淡，但其实挺热心的，起码在这种时刻鼓励了我。坦承是我选择的，我并不后悔，不让可昕知情才真的是在伤害她。
    这天，我利用体育课的空档跑到七班的教室门口，託了一个同学传话，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也有两个人同时要找可昕，定睛一看，正是当时站在可昕身边的其中两人。他们似乎认得我，一起丢了白眼过来。
    「你们找我？」不一会可昕出来了，她见到我时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可是随即略过我，走向那两个男生：「上礼拜社长不是有说这一週停课吗？今天没有要开唱喔！」
    从这话来推断，她参加的社团是卡拉ok吧，那两位同学应该就是和她同社的社员了。
    真好，可以一起唱歌。我不免有些羡慕。
    「我知道。」那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彼此瞪了一眼，「我们是来约你放学后去ktv的，很多人都会去喔！」
    「是喔……」可昕的表情流露出一点期待和兴致，唉，谁教唱歌是她的兴趣呢？「哪一间，几点开始？」
    「也……也可以让我加入吗？」我厚着脸皮问，实际上手指已经僵硬到发抖了。可是不厚顏无耻一点的话，可昕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我的插播果然令可昕皱了皱眉，「你又不是我们社团的。」
    那两个男生面面相覷，「参加的人……也、也有不是社团的啦。」虽然他们挺不喜欢我的样子，但好像不太会说谎。
    这下子可昕也无话可说了，实在没有立场再拒绝我。不过我这样贸然地加入别人的聚会，又得麻烦阿吉向我爸妈交代，可昕他们社团约的时间让我没有办法衝回家换套衣服再去，阿吉听了之后只要我好好加油，其他的慢点再算并不迟。
    等我进入包厢时，里面的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唱了，突来的光亮令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我的方向看过来，大概是有那两个同学的传话，大家的表情并不是太惊讶。
    「没想到叶同学也会来，欢迎、欢迎！」一个身材高挑、蓄着短发的女孩子第一个释出善意，热心地帮我在人群中找空位让我坐。
    「谢谢。」
    「不用客气啦！」女孩笑说，「我是卡拉ok社的社长，叫我米妮就好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点的歌？我帮你！」
    我看着她，发现有种模糊的熟悉感，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位米妮同学有时会跟可昕走在一块，第一次遇见可昕时她似乎也在旁边。

 第五节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二)

    「……不用理他啦，他要唱会自己点。」冷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吃了一惊，转头一看才发现可昕坐在我的右手边，因为人多的关係，彼此需要肩靠着肩坐，也许是这样让她臭着一张脸吧。
    「哎唷，你对朋友也太冷淡了吧？」不知情的米妮大约只当可昕是在开玩笑，转身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你还在生气吗？」我看着可昕。
    「我干嘛生一个陌生人的气？」她明明就很不高兴，「你不去准备考试，来我们这边不嫌吵吗？」
    「我觉得不……」
    「叶同学！」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等我转头时就看见两、三个女孩子的笑脸。
    「哇，真的是你耶！」她们惊呼道：「好稀奇喔！第一次看到你出现在这种地方耶！你也喜欢唱歌吗？」
    「嗯，称不上特别喜欢，我很少唱……」面对她们惊诧的表情，我只能微笑以对。
    「没关係，多来这边聊聊天也很不错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开话匣子了，可惜她们讲十句我只来得及回一句。
    「哼……」
    我听到右边有人很不开心地哼了一声。如果可昕是在吃醋就好了，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恰恰恰……恰啦啦……啦啦……
    一阵似曾相识的旋律在包厢中响起，所有人笑着向可昕说：「嘿！你的主打歌到囉！」
    可昕立即接过麦克风，神情开心地唱了起来：「我──们──是正义的使者，要──来──打击邪恶的罪犯！束手就擒吧，坏蛋！恰啦哩──」
    ……原来真的有这首歌啊，我太落伍了。
    为了应付课业，我到现在都还没参加过任何社团，说起来确实觉得有点缺憾。在这里，不管你唱得好不好都不会有人取笑你，玩得开心最重要。我想自己开始可以理解为何可昕这么喜欢唱歌、跳舞了。
    「欸，」米妮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悄悄地用手肘顶了我一下，低声问：「你和可昕怎么了？前阵子还看你们有说有笑的。」
    「这……」我实在很难回答。
    「算了，我也不必知道。依我对她的了解，她乍看是个成熟、理智的女孩子，但其实是个童心未泯、有些娇憨的小孩子，我看她好像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心情……你要多加把劲了，知道吗？」
    连米妮都看出来了，当事人却还不知道吗？我不禁苦笑。
    「噢，对了，」米妮去而復返，笑道：「忘记告诉你，我擅自帮你点了一首歌，请不要介意。」
    咦？我还来不及问她帮我点了什么歌，她就将麦克风递了过来，「安啦，你一定会唱的！到台前来吧，这样大家才看得到你，我陪你。」
    呃，为、为什么要我上台？但米妮不给我迟疑的时间，一把将我抓了上去。
    大家看见我要开唱，纷纷瞪大了好奇的眼睛，气氛因此安静了下来，害我觉得有些彆扭，甚至想夺门而出。
    可是，当台前的子萤幕跑出歌名时，我不禁呆住了。
    米妮向我指了指麦克风。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也许是「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太「跳痛」，也许是我唱得太烂，每个人都像石膏像般定住不动，连可昕都瞠圆了杏眼。直到我唱完，现场仍然鸦雀无声，我顿时尷尬得下不了台。
    「小子！」米妮猛地抱住我，双眼亮晶晶地问：「好你个深藏不露啊！真的太奸诈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去参加比赛？」
    咦，奸诈？有、有吗？我觉得自己唱得不怎么样啊！
    大家还是用傻呼呼的表情望着我，这时我已经无法忍受，匆匆地向米妮告辞了。
    隔天我不由自主地起了个大早，连早餐也没心情吃就往学校去了。才刚进入校门，一抹黑影就突然窜了出来，要是我来不及煞车一定会被绊倒。
    「来福？」我不禁莫名其妙地望着那隻正对我摇尾巴喘气的黑色土狗，「你在干嘛，我差点撞到你呢。」
    来福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牠发现我没跟上，又回头来转圈圈。
    「你要我跟你走？」
    牠彷彿听懂我的问话，汪了一声就往前跑，我得跟着跑才不会跟丢。牠带我到中庭花园，这时我不用想也知道牠带我来的目的了。
    可昕背对着我，独自坐在她常去的凉亭内，一边哼歌，一边在素描簿上作画。来福动作灵巧地奔了过去，蹭着她小腿撒娇。
    「啊，你来啦。」可昕完全没有发现到我的存在，逕自跟来福说着话：「幸亏有你，我才不至于闷出病来。这几天我反省了一下，开始觉得自己很坏，擅自把人家当哥哥，然后又把人一脚踢开……来福，你说我是不是很任性？他或许只是想跟我做朋友，我却那样对他。有那么真诚的歌声的人，绝对不会是坏蛋的，你说对不对？」
    「对。」
    「我就知道你了解……嗯？」她猛地回头，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天啊，你什么时候──你全都听到了？」
    我点头，慢慢走近她，「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谁说要──」她几乎要尖叫了，「你、你偷听别人说话，很可恶耶！」
    我觉得有点无辜：「是来福带我来的。」
    「来福，你这叛徒！」
    「可昕，米妮说你像小孩子，不把事情说清楚的话是不会明白的。」
    「什么？」她呆住。
    「我……」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我竟然可以冷静地搭着她的肩膀说：「我喜欢你。」
    她的脸颊迅速飞上两朵红云，吶吶地说：「我……我也喜欢你，你就像……」
    「我不是你哥哥！」我都快崩溃了。
    她扁嘴，「既然这样，我就只能像喜欢朋友一样喜欢你了……明明就是家人的爱比较深，你怎么就是不要？」
    要不是了解她的个性，我真的要认为她是在发好人卡了！
    「难道你就不能……你在画什么？」我注意到她画到一半的图，想拿起来看。
    「不要看！」她十分惊慌地抱住本子。
    好可疑。我伸手抓住本子的屁股，「可昕，借我看看。」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好吧。」我缩回手，然后趁她松懈的时候一把抽过来看。
    「呀！还我！」
    一翻开我就愣住了，「你……在画我？」
    「那那那、那只是、只是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她蜂蜜色的脸都快要变成珊瑚红了，说话的声音像是快哭了：「我、我才不是在画你，我怎可能会──呀！」
    我毫无预警地抱住她，很开心自己不是单相思，很开心、很开心！
    「你、你快放开我！」
    「你有没有脸红心跳、患得患失、又欢喜又难过又甜蜜的感觉？」
    她停止挣扎，沉默了一会：「……有耶，为什么？」
    「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的感觉对不对？」
    「对。」
    「是不是只有我接近你、抱着你的时候才会这样？」
    「是……」
    「看到我跟别的女生好，心里是不是酸酸的，很想生气？」
    「是耶……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知道。」我摸着她光滑如丝的秀发，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否则真的是糗毙了，「因为你也喜欢我，所以你不知道。」
    「可是我现在讨厌你！你……你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觉得自己是笨蛋，讨厌你！」
    我知道用讲的她的感受力似乎比较差，没有其他办法的我只好哼出一小段旋律，轻轻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爱也真，我的情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呜……」她开始哽咽，眼泪逐渐浸湿了我的制服，「你很奸诈，竟然用唱的……歌声这么好，当初怎么不入社？」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很伤心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提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昕，我只唱给你听。这首歌的意思，你懂吗？」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懂啊！」
    「那听我唱完好吗？」
    她乖巧地点点头。

 终曲 我们恋爱吧！

    那天，她真的默默地听我唱完「月亮代表我的心」，没有再发怒或是大哭，连再见都没说就跑回自己的教室了。想当初以为自己做不到的告白，如今也做了，而且还很彻底，如果她再不愿意明白，只能说是命了。
    然而，阿吉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很会唱歌，特地跑来要我当场表演给他看，当我说明不会唱给林可昕以外的人听以后，阿吉笑骂着揍了我一拳，顺带祝福我的单恋能够开花结果。另外，我的人缘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好了，陆续会有人约我吃饭、打球，也许是我尝试了许多以往错过的团体活动吧，让大家不再觉得我只是个爱念书的傢伙。
    江同学依然时常跑到我们公寓大楼来跟住户的宠物玩，看着他低声和动物交谈的模样，让我想起学校里那隻聪明、可爱的来福。江东洋确实有点怪，但不能否认他是个不错的人……这样想可能很荒诞，我却老觉得是江同学吩咐来福带路的，他好像可以和动物沟通似的。如果仔细观察，将会发现他手上戴的是名牌錶，款式是低调的华丽，再加上他所收藏的东西及数量来看，他根本就是个低调的有钱人子弟。
    「阿华田，福利社！」
    在我恍神的时候，阿吉跑来勒着我的脖子，很粗鲁地要把我拽出教室：「不要再思春了，快走、快走！」
    我赶紧挣脱开来，吃痛地摸着被扼疼的咽喉。
    「欸，欸！看谁来了！」阿吉突然两眼发直，忙用手肘撞我的腰。
    我转头望去，林可昕和她的朋友米妮一路嬉笑着跑了过来，她恢復了以往的笑容，灿烂得宛如朝阳。她们在我们的面前停下脚步，可昕却头低低地瞪着地板，是米妮推了一把，她才抬起早就嫣红一片的脸蛋。
    「我已经明白了，我不会再把你当哥哥看了，因为你不想当哥哥！」
    我跟阿吉的脸都僵凝在一开始的礼貌性微笑。
    米妮似乎快看不下去了，直接一脚将好友踹进我怀里。
    「所以，」可昕没有挣扎，在我怀中昂仰起美丽的笑脸：「我们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