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育成计划》 第一回 茂密的乌云被阳光破开,重新照耀被雨水滋润的大地,翠缘的叶子再也没法支撑累积的甘露,点点滴滴的落在黄土上的水坑,荡起一阵涟漪。 一名身型臃肿的中年妇人推着木头车在泥路上缓缓走着,陈旧的巨大车轮咯咯落落的响过不停。 湿润的泥土和树叶绞成一团,卡在车轮间的隙缝,无碍成为一股极大的阻力,令力气不继的妇人百上加斤。 突然,一对纤瘦的手臂按在木车的扶柄,向前施力,令妇人减轻了不少负担。 「哎哟!原来是小丘呀!真是乖。」妇人看着右边的少年,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别客气,梅兰婶婶,举手之劳而已。」少年莫约十五、六岁,稚气的脸孔彷如和村子清新的自然景色,令人看去上十分舒服。 花了一刻鐘功夫,二人把木车推回一间简朴细小的木屋内。 「那么,梅兰婶婶我先走了!」 「慢着。」梅兰喊停了小丘,道:「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你别客气。」 「你才别客气。」梅兰笑道:「反正我也要烧饭吃,多加一双碗筷只是举手之劳。」 「那就先多谢你了。」 梅兰打量着小丘,道:「哎呀!你怎么浑身是泥?快去洗个澡,我去准备晚饭。」 「是!」小丘刚走出了门口,梅兰突然似有惊醒,道:「小丘,近来盛传有一些怪人在附近的村子出没,他们有男有女,专门脱光男孩子的衣服,你要当心一点。」 「脱光衣服?然后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梅兰忽然脸颊一红,道:「总之你速去速回吧!」 「哦!」小丘唯唯诺诺,径自往河边而去。 「专门脱光人的衣服?是新兴的一种山贼吗?」小丘喃喃自语,走了一会,倏地听到男孩们欢乐的嘻玩声,只见村中几名十来岁的孩童在河流内洗澡嬉水,并向小丘挥手。 小丘也立即把衣服脱掉,不断用水擦洗上身的污泥,凉快的感觉令暑气迅速散去。 「你们有见过专脱人衣服的怪人吗?」小丘问着孩童们。 「未见过,但见了也不怕。」其中一人笑道:「我们现在也脱光光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向我们下手吧!」 男孩们只顾洗澡,却没发现不远处的树丛内射出两对尖锐的目光,仔细地扫视着他们的全身。 白云遮掩着缓缓降下的夕阳,一道巨大的黑影倏地迫近,笼罩着小丘的细小身躯,黑影高举的斧头在环境的对比下显得净白清晰,引起了小丘的注意。 快如疾风的劈击沿着小丘的眉心而下,水花四贱,河流彷彿被钢斧硬生生劈成两边,吓得孩童们一愣,停止了洗澡。 小丘一屁股坐在地上,若他刚才不是反应快,及时往后一坐,恐怕已被一分为二。 施袭者是一名穿粗布麻衣、满脸刀疤的魁梧大汉,他很快便收起了因失手而错愕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不友善的狡黠脸孔,举斧再劈。 「救命呀!」小丘拔足狂奔,其他三名男童也如梦初醒,也没时间穿回衣服,仓皇离开河流,沿着道路逃去。 小丘和男孩们一口气跑落了山坡后,才敢回头一望,见刚才那人没有追来,才缓缓放慢速度,聚集在一起不断喘息,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仍心有馀悸。 其中一名男孩忽地发出惊叫,后退的身子撞到其馀三人,眾人循势望去,只见一名身型瘦削、打扮和刚才那人相若的汉子正从长草堆向他们接近,沉隐的步伐把地上的小黄花无情地踏碎,托着肩上的钢刀闪耀着骇人的寒光,那猥褻的容貌更是教人不寒而慄。 眾人正想回头走,却发现持斧的大汉已追了上来,宽大的身躯霸佔着整条道路,令他们成了瓮中之鱉。 「你们是山贼吧!但我们都身无分文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二人并没理会小丘的说话,相顾而笑,然后继续迈步上前。 「难道你们就是脱裤子怪人吗?看!我们都没穿裤子了。」 二人仍不答话,活动肩颈筋骨,准备把眼前那脆弱的猎物剁成肉泥。 眼看前后皆被堵塞,三名男孩已吓得屁滚尿流,瑟缩在一团不断打转颤,喊爹叫娘。 小丘却没有坐以待毙,毅然抓起地上湿润的泥土,往持刀的黑衣汉猛力掷去。 瘦汉见一块东西朝自己脸庞极速靠近,还道是什么厉害的暗器,脖子连忙往左一拐,只感到右边的脸颊有一种撕裂的感觉,未几,伤口才缓缓破开,几行鲜血迸流而出。 这变故令两名汉子惊讶不已,明明只是小孩子的垂死挣扎,竟然有如廝快的速度和破坏力,更令人诧异的是,那些泥土陷进一条粗大的树茎内,如石头般坚固的泥土又突然失去了凝聚力,碎落在地上。 小丘见一击震慑了对方,信心大增,强抑心中的惧意,不断抓起泥土乱掷还击。 泥土如石头般激射而出,风声霍霍,令二人十分忌惮,不敢随便上前加害。 「逃呀!」小丘大声喝道,三名小孩好不容易移动发软的双腿,往没人阻挡的长草丛逃去。 连续掷出十数块泥土后,小丘便开始出现疲态,双手显得有气无力,泥土的攻击力和速度大幅下降。 二名黑夜汉互使个眼色,同一时间抢出,分别以钢刀、巨斧攻击小丘要害-简直就像跟这位乡村少年有血海深仇。 小丘虽然不甘被无故被杀,但最起码让三位朋友成功险脱,了却心中牵掛,便闭目候死。 「噹!」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轰进小丘的耳窝,他睁开了双目,只见本向他拦腰劈去的巨斧偏离了轨道,竟和劈下来的钢刀相撞。 「老二,你干什么?」瘦汉惊道,他被刚才的劲力震力双手发麻,好不容易才握紧刀柄。 「不是我。」巨汉说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同伴扑去,对方及时侧身避开,自己则跌了个狗吃屎。 瘦汉子定睛一看,只见一条又长又细的皮鞭子正捲着同伴的斧头柄子,又像一条灵蛇般往后缩去,他循势一望,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两个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还是男人来吗?」来者厉声指喝,是一道年青响亮的女声,及膝的披肩随风飘扬,但由于她背向夕阳,小丘一时无法看清她的外表。 「老大,怎么办?她似乎很厉害。」巨汉六神无主地请示瘦汉,只见对方咬一咬唇,喝道:「豁出去!」话未说毕,已率先衝了上前。 「笨蛋。」 少女的喃喃囈语还未传到瘦汉的耳边,浓烈的杀气已教他勒住了脚步,本能地把钢刀挡在面门。 「噹!」灵活的皮鞭点打在刀刃之上,威力却比长枪有过之无不及,瘦汉身子往后一晃,攻势登时瓦解。 「我吒!」巨汉抢了上前,奈何他的速度比少女却在差太远,巨斧还未挥出,少女已跨过他的顶上,落在他的背后,如此同时,皮鞭紧紧勒着他的脖子。 那皮鞭犹如一条有生命的蟒蛇不断收紧,令巨汉呼吸困难、涨红了脸,他立即放下斧头,奈何阔大的手掌怎也没有把皮鞭拉松半分。 突然,一阵强烈的刺痛增添巨汉的痛苦,原来少女已左手拔剑,反手插进他的腰膀内,用力一扭,剎那间血流不止。 此时,瘦汉已站稳了阵脚,他见少女双手的武器正在招呼自己的同伴,觉得机不可失,奋不顾身扑了上前,刀劈少女眉心。 少女扬起胜利的微笑,不慌不忙地腾出双手摆前,莫非她打算空手入白刃? 灼热的光芒射在小丘的瞳孔上,他清晰看到一个火球在少女掌心凭空產生、蕴酿,并突然吐出长长的火舌,把凌在半空的瘦汉彻底吞噬。 「呀呀呀呀呀!」瘦汉发出刺耳的哀慟,儘管他不断在泥地上打滚,包围全身的熊熊烈火还是有增无减,未几,他便停止了挣扎,化成了火炎底下的灰烬,发出浓烈的焦臭味,轻烟随风飘散。 剎那间结束的战斗、少女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令小丘目瞪口呆,直至少女缓缓走到她面前,问了声「没事吗?」,他的脑袋才恢復运作,仔细打量少女的容貌。 深红色的头发及腰、如火炎般红艷的披肩随风飘扬,高挺的胸脯上掛着一条镶着红宝石的木字型吊坠,流线型的银色鎧甲依据她的优美体态度身打造,露出白滑修长的大腿和手臂。 小丘虽然天真无邪,但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少女俊秀的外表令他看得一时痴了,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连忙拔出几根长草遮掩着重要部位。 「多谢你救了我。」小丘满脸羞红发烫,躬身道谢,只见少女凝望着自己,冷冷说道:「拿开!」 「咦?」 「拿开你的草!」少女说毕,竟强行把小丘的手拉开,如一名好色的市井无赖。 「你、你干什么?」小丘始料不及,仍极力挣扎,心想:「莫非她才是真正的脱裤子怪人?」 小丘的气力远不及少女,失足仆在地上,便听得少女「咦?」了一声,光滑的屁股被对方双手按着。 「终于找到了。」少女发出喜悦的声音,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小丘辗转坐在地上,只见少女忽地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圣女妘晓荧向魔教教主之子请安。」 「魔教教主、之子?」小丘仍然一头雾水,他还未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第二回 突如其来的山贼被凭空出现的火炎杀死,不明来歷的少女向自己恭敬下跪,一连串戏剧性的变故令小丘一时呆若木鸡,良久,才颤声问:「你……为什么向我下跪?」 「教主之子身份尊贵,那是我作为部下应尽的礼数。」 小丘搔着后脑,道:「我想你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教主之子。」 「我没有弄错,这种轮廓、这种气味、还有你屁股上的那个图案就是最好的证明。」妘晓荧一脸认真,没半点开玩笑的感觉。 「图案?你说那个奇怪胎记?」小丘扭头斜视屁股上的胎记。 「没错!这个红色的星形胎记,象徵着流有天下最强战士世家-傲家的血统。」 「战士世家?傲家?」张小丘对这些术语摸不着头脑,但他想起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家族渊源,立时连珠炮发地问:「你认识我其他亲人?那我父亲呢?你也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 「小丘!」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厉的叫声,只见梅兰在刚才那三名男孩的引领下赶来,后面还有两个拿着锄头的壮丁紧随。 「小丘,不用怕,我们立即来救你。」梅兰说着,两名壮丁立时驾起武器,小心翼翼地跟妘晓荧对峙,虽然对方并非跟男孩所说的两名大汉,但见妘晓荧手持长鞭、身穿鎧甲,第一个印象便是好勇斗狠的战士,自是不敢轻视她。 妘晓荧并不喜欢滥杀无辜,而她亦从壮丁颤抖的身躯、不入流的架式便知他们根本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但面对阻碍她的人,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壮丁根本看不清妘晓荧的动作,手上的锄头便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拔走,跌在远处的草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二人的裤子被划破,四条大腿均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他们的神经彷彿被迟缓的思绪麻痺,好一阵子才发出惨叫,跪倒地上。 周遭的空气凝固了,妘晓荧冷峻的表情和其馀四人惊愕或痛苦的表情產生强烈的反差。 「那么已经没人阻碍我了,来!」妘晓荧向小丘伸出右手,掛在脸上的亲初表情、那柔和的声音却教人不寒而慄,彷彿背后藏着什么重大的阴谋。 但是,探求身世的欲望盖过了小丘的恐惧,他彷彿被妘晓荧那双惑魅的红色瞳孔、婀娜纤瘦的身段吸引着,不期然向妘晓荧伸出了手。 「小丘!」梅兰的大喝声令小丘回神过来,只见她鼓起身子衝了上前,像要把妘晓荧撞开。 「蠢材!」妘晓荧冷冷说道,右手一扬。 就在妘晓荧举鞭的前一刻,小丘已预想到梅兰悲惨的下场,保护朋友的勇气衝破了内心的迷惑,但他并不是伸手或大叫去阻止妘晓荧,而是蹲下身子,抓起了一块滋润的泥土,掷向妘晓荧。 看似毫无威力的动作,却令妘晓荧感到强烈的危机感,她下意识反手拔出宝剑挡在面前,「噹」的一声,小小的泥土彷彿变成了沉重的铅球,震得妘晓荧手臂发麻。 被这股意料之外的力量影响,妘晓荧施在皮鞭的力度和准确度也大幅削减,只是轻轻打在梅兰的小腿上,令后者绊倒地上。 「梅兰婶婶!」小丘抢到梅兰身边,二人紧紧揪着彼此的衣领,惊恐地凝视着逐步迫近的妘晓荧。 「不愧是教主的亲生儿子,年纪轻轻未经磨练,真气竟如此厉害,怪不得刚才那两个男人对你掷出的泥块如此忌惮。」妘晓荧边说边把宝剑收回剑鞘、把皮鞭捲在纤腰上,道:「带我到你们的家,让我把事情慢慢解释清楚。」 梅兰带着小丘和妘晓荧回去自己的屋子,起初她是极不愿意的,但她根本没有拒绝的馀地。 梅兰和小丘走在前面,虽然他们跟妘晓荧保持着一段距离,却感到对方锐利的眼神如利刃般驾在他们的脖子。小丘更不禁联想起刚才那两名大汉的死状,血淋淋的画面、令人窒息的烧焦味在他的脑海重现,险些呕吐大作。 「放心吧!如果我要杀你们,刚才已经动手了。」妘晓荧的说话稍为缓减了二人的恐惧,的而且确,若妘晓荧要对他们不利,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取代恐惧的却是无数的疑问,竟然那少女口中的「魔教」、「圣女」、「教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说小丘是教主的儿子呢?不过,在妘晓荧主动说过明白前,他们根本没胆量提出任何疑问。 「坐下吧!」妘晓荧半命令地向二人说,彷彿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小丘和梅兰战战兢兢地坐在妘晓荧的对面,仅靠握着对方的手来缓和紧张的心情,竖起耳朵静听妘晓荧的说话。 妘晓荧乾咳了数声,说道:「让我来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吧!我叫妘晓荧,是魔教现任圣女,今次来这条张家村的目的,是寻找傲教主的妻儿,你叫做小丘吧!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母亲是叫做彩云。」 小丘和梅兰面面相覷,小丘道:「没错,你怎会知道?」 「因为傲教主,即是你父亲提过你母亲的名字。」 「我父亲是魔教教主?梅兰婶婶你不是说我父亲是不知在哪里冒出来的薄情汉吗?」 小丘疑惑的眼神、妘晓荧眼眶流露出的不满令梅兰很是尷尬,慌忙地道:「我去泡茶给你们喝。」说罢,便匆匆走进了灶房。 妘晓荧一脸认真地道:「小丘,你父亲傲影并不是什么薄情汉,他可是统领千万教眾、武功旷古烁今的大人物。」 小丘一直渴望跟父亲重逢,立即弹了起来,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别心急。」妘晓荧左盼右顾,疑道:「彩云姑娘、你的母亲在哪里?怎么不见她?」 「她……我带你去见她。」小丘突然脸有难色,他向灶房喝叫:「梅兰婶婶,我们回家一趟。」 小丘带妘晓荧走到隔离一间更为残旧的房子,屋企有多处修补过的行跡,虽然都是廉价的傢俱,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妘晓荧表面沉着,心中却是满怀复杂的情绪。究竟这个令傲影縈绕梦回的女子是怎么样的人?她有什么本事俘虏了傲影冰冷无情的心?她跟自己究竟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异?这些问题由妘晓荧离开总坛至此,已塞满了她脑袋的每一处空间。 小丘领着妘晓荧穿过后门,到达一个种着蔬菜小型农场,农田上那摇着尾巴的黄牛像是向二人打招呼,在竹栏内走动的肥鸡,呱呱地叫着,彷彿是欢迎这位素末谋面的客人。 「我的母亲就在这里。」 妘晓荧循势而望,只见外栏的一角竖立着一个石墓碑,上面刻着「张彩云」的名字,以及生卒年份。 「哎呀!」小丘连忙赶上前驱赶盘据在石上、肆意排便的几隻雀鸟,不惜用衣服擦掉那些骯脏的东西。 「原来彩云姑娘三年前已经死……」 「才没有。」小丘打断了妘晓荧的说话,道:「母亲只是有点累,暂时躲在泥土下休息,她一直也有听我的话语、一直也默默地保佑我。」 是天真地相信?还是製造一个麻醉伤痛的谎言?妘晓荧实在不得以知,但她看着小丘笔直的身子、坚定的语气,便知道那孩子早已摆脱了丧母之痛,努力地独自生存下去。 「母亲经常跟我说,父亲将来一定会来接我们,我们一家三口定会有团聚的一天,而我也带着期盼静静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妘晓荧默默地等待小丘把话说完,心肠如铁的她竟然对这对孤苦的母子產生一种怜悯之情,而且还首次对她一向奉若神明的傲影產生埋怨。 小丘回头问:「对了!父亲他为什么不亲自在接我们?」 但见妘晓荧碎支吾了半刻,道:「傲教主要率领教中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派我来接你回去。」 「那即是说,只要跟你回去,便能跟我的父亲重聚?那太好了!我们立即起行吧!」 「慢着!」梅兰站在门前,道:「小丘,你怎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 「梅兰婶婶,她不是陌生人,她是我父亲的朋友。」 「谁知道她是不是跟刚才那两个袭击你的男人是同一伙,只是编故事欺骗你。」梅兰回避妘晓荧凶狠的眼神,道:「说不定是另有图谋。」 对妘晓荧来说,梅兰就像教中危言耸听的小人,她正想出手封住那个臭婆娘的嘴巴,小丘已柔声道:「梅兰婶婶,你不教我结交任何人时,先不要怀疑他有什么企图吗?」 「话虽如此,不过……」梅兰仍放心不下。 「放心吧!我只不过是一个的农村少年,根本没什么东西值得她花那么多功夫去图谋。」 「但是,你自出生以来都是待在张家村,连附近的城市也没去过,我怕你不习惯。」 「其实,我一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更何况我今次不只是为了见识,而是跟亲生父亲团聚,我相信母亲也会赞成这个决定。」 经小丘再三劝说,梅兰的态度总算软化下来,便把小丘轻轻拥入怀中,道:「小丘,如果你在外面过得不快乐,我们张家村上下随时欢迎你归来。」 「嗯!」小丘以拥抱回应,今次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自从张彩云去世后,梅兰一直把小丘当作亲生儿子看待,如今看着他要出去外面的世界,人生到了另一个转捩点,心中自是欣慰。加上有妘晓荧这个高手保护,她也不太担心这个不歆世事的孩子会遇上什么危险,取而代之是对他的依依不捨之情。 小丘跟妘晓荧上了马匹,那是他一生人第一次骑马,他从后拥紧妘晓荧,害怕搂得不够隐,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吒!」随着妘晓荧一声叫喝,骏马长啸一声,在草原上疾驰。 太阳已然沉伏在山丘之后,黑暗笼罩着小丘的视野,他回望着那些生活了十六年的张家村,看着它逐渐缩小成黑点,眷恋、期待、担心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要展开人生的另一页了。 第三回 二人同乘一驹,马不停蹄地赶路,虽然同样是花草树木,但对从未离开过张家村的小丘而言,一棵树、一根草都是异常陌生,不安的心情催使他更用力抱着妘晓荧这唯一的倚靠。 妘晓荧在一条小路上勒马,指着旁边的空地,道:「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明早再赶路。」 「但是,这里了无人烟,说不定会遇到山贼……」小丘想起下午不愉快的回忆。 「山贼?哼!山贼听到我这个女魔头的大名,还未吓得屁滚尿流吗?」 「咦?圣女姐姐,你很出名吗?」 妘晓荧对这废话啼笑皆非,不过深入地思考,魔教的势力倒真是未覆盖南寧山一带和平的村落,而小丘亦不大可能跟官府和江湖中人打交道,没听过「妘晓荧」甚至是「魔教」这名字亦不足为奇。 「我的身份和江湖地位是超乎你想像的,不过当你回到总坛,便会发现更多闻所未闻的事。你也不要叫我作『圣女姐姐』了,叫我『阿荧』吧!」 「嗯!荧姐姐。」 荧姐姐,从来没有人叫过这名字,教中兄弟都尊奉她为「圣女」,教眾之外的人,对她心存敬畏的便称她为「红莲魔女」,不放她在眼内的则直斥她是「妖女」。而傲影则亲切一点,叫她「阿荧」,而「荧姐姐」这名字,亲切得来带有几份尊敬,她倒是十分喜欢。 「其实我一早便猜到荧姐姐你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为什么?」 「连那些拿斧拿刀的大汉,你几下功夫便打败了,比那些官兵还要厉害。」 这番话触起了妘晓荧几乎忘掉了的疑惑,她问:「今天袭击你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很有可能是近日出现的脱衣怪人?」 「脱衣怪人?」 「嗯!梅兰婶婶说近日有一些人专门脱男孩的衣服,不过他们像是想取我性命。」 妘晓荧到了每一条村,都会把村中遇到的男孩捉住,然后脱光他们的衣服,瞧清楚他们有没有傲家传人的特徵。但她着实料不到,除了她之外,还有人作相同的行动。 那些人是有着相同的目的才四处脱人衣服吗?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急于要找到傲影大人的儿子呢?他们是什么人派来呢?──妘晓荧心中抱着无数疑惑,同时后悔当初出手太狠,没留一个活口盘问究竟。 「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妘晓荧改变主意,继续催马前进。 「咦?」 「不是说附近可能有山贼吗?还是赶快回总坛,免得夜长梦多。」 若是平时,即使知道有人正追杀自己,妘晓荧仍是会处之泰然。但今次的情况不同,她身兼保护傲影血脉的重任,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漫天星斗逐渐沉没在净白的天空,耀眼的太阳缓缓攀上高峰,照耀着小丘满是倦意、嘴角流着唾液的脸蛋。 紧张的心情、起伏不断的马鞍令小丘没能好好入睡,从前的他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休,从没试过这样日夜兼程、战战兢兢地赶路。 突如其来的勒马令小丘惊醒,他擦一擦朦胧的双目,但见一群彪形大汉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前方空旷的草地,骤看之下不下百人。 细心一看,那些人共分了十数个圈子,每个圈子各有八、九,同一圈子内的人无论衣着和武器都十分类近,唯一的特徵是他们通通面目狰狞、刀口里彷彿散发着一阵血腥味,比小丘遇过的恶人也更加可怕,小丘也因此吞回了疑问,怔怔地用眼神请示妘晓荧。 妘晓荧二话不说,大喝一声,策马衝向眾人,小丘见那些人立时把注意放在他们身上,剑拔弩张的,便吓破了胆,心想妘晓荧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同时跟那么多恶人为敌。 「让开!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想造反吗?」妘晓荧的速度不减反增,拔出的长鞭在上方不断旋动。 「是、是红莲魔女!魔教的圣女回来了!」那些人不一大呼小叫,惶恐的情绪不断蔓延开去,也不知是被圣女之名震慑还是害怕被长鞭击中,原本挡在面前的人纷纷往两边散开,让一骑二人直奔过去。 小丘回望着那些惊恐的脸孔、狼狈的身影逐渐远去,害怕的感觉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妘晓荧的钦佩,心想:「作为圣女,身份已经远远凌驾那些恶人之上,我的父亲岂不是更厉害的角色?」 二人策马奔了一会,在一个洞穴入口前停下,站在洞穴入口的两名守卫向妘晓荧躬身请安,但她连一眼也没瞧,便匆匆拉了小丘下马,然后牵着他深入洞穴之内。 洞穴内的通路曲折多弯,复杂多变,密不透光,每走过一段路,石壁的两侧便会掛着照明用的灯火。 以前小丘都会伙同朋友们到处发掘一些神秘的地方探险,但相较于眼前那迂回曲折、气氛森寒的洞穴,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小丘心中虽有种种疑问,此刻却不敢多问,深怕妘晓荧会因为不耐烦而甩掉他,令他独自滞留在这陌生的迷宫。 转过了十多个弯,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及明亮起来,不久便到达一个平坦宽敞的广场,此处正是总坛内的圣殿,但凡是处理教中大事或是颁布命令,都是在这里执行的。 只见数百名汉子整齐排列十四行,而中间两行则分隔出一条道路,形成两个大小一致的长方形队列。那些汉子的衣着远比洞外的那帮人整齐且统一,他们均穿着样式一致、胸口位置绣了猛兽的黑色长袍,唯一的分别是左边那些人是用青线绣着一条龙,正是负责征战的青龙堂教徒;而右边那些人则用白线绣着一隻虎,是为负责守卫总坛、处理内务的白虎堂教徒;另外还有好几十位衣着和洞外那些人相若的大汉站在右边。 左右两边的人彷如两股势力在对峙,凝重的气氛令小丘这个局外人也感受得到,直至他们发现妘晓荧回来,才齐声说道:「恭迎圣女大人回来。」 妘晓荧却不理会眾人的恭维,锐利的眼光盯着前方阶级上的那个宝座,以及坐在其上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皮肤白皙、身形瘦削、脖子左侧有一个显眼的星形印记,慈祥的脸孔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小丘更觉得那人跟自己十分相像,心想:「莫非他就是我的父亲?」 「傲义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妘晓荧的语气不太友善。 那男人的神色剎那间铁青起来,然后重掛着笑脸,匆匆走了下来,穿过教眾让出的道路走到妘晓荧面前,拱手道:「原来圣女大人已经回来了,怎么不派人来通报一声,好让我率眾恭迎?」 「傲义大人,你身为教徒,又是教主的亲弟,更应该严格遵守教规,擅自坐上教主宝座,可是重罪来。」妘晓荧的说话配合其冷傲的表情,令傲义脸露怯色,一时无言以对。 「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圣女大人。」一名穿白线黑袍的矮小男人白虎堂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莫非四五十岁,身子驼背,脸尖鼻挺,左眼大、右眼小,一张恶险小人的嘴脸。 他走在傲义身边,道:「眼下本教群龙无首,极需要德高望重的领导人安抚眾心,傲义大人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暂时统领本教上下和附属教派,又何罪之有?」 「原来如此,那么傲义大人暂坐教主之位,又叫了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声援,都是佘堂主出的主意吧!」 「圣女大人此言差矣,这些人都是本教的附属支派,只不过是近日被朝廷打压得苦了,才来寻求庇护。」 「什么附属支派?」一名老者从左边那群人中走到妘晓荧的身边,指着佘堂主道:「傲教主只是叮嘱过要你好好监视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免得他们在胡乱生事,从来没有承认这些声名狼藉的鼠辈狗熊隶属本教。圣女大人,幸好你及时回来,不然这个总坛恐怕会被佘坤这一党的人佔了。」他虽然头发、鬍子都白了,却声如洪鐘,身形昂然,精神不比年青人逊色。 那些大汉都刀口上生活的悍角色,虽然不介意人家说他们是「邪魔外道」,但「鼠辈狗熊」这些侮辱却是无法忍受,不过他们还是不敢在总坛内大打出手,只好沉着气,用眼神向佘坤请示下一步。 佘坤冷冷说道:「杨友山,我知道你素来重视本教名声,但眼下局势不稳,朝廷又乘机进犯,我们既然拥有共同的敌人,更应该唇齿相依,岂可以因为你一人之短见,断送了本教的前程?我看你保护本教为名,排除异己为实。」 「岂有此理!」性子刚烈的杨友山按捺不住,拔出了腰间长刀,道:「傲教主派你辅助傲义大人处理教中内务,你却结党营私,收编进白虎堂的教眾良莠不齐,弄得本教污烟瘴气,今天反倒是告我一状?圣女大人,本教不需要这些败类,请你让我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清理门户!」 杨友山身后的部下见首领表态,也纷纷亮出了兵刃,替他声援。 「谁怕谁呀?今天就来一个玉石俱焚!」佘坤那边的人剑拔弩张,虽然在人数上佔优,但气势和平均武艺却远不如对方,更有人浑身禁不住打颤,像是大战一旦展开,便会临阵退缩。 站在居中的妘晓荧却沉默不语,只消她一句命令,这个广场便会变成血腥的地狱,所以大伙儿除了是戒备随时会攻来的敌人,更在意的是妘晓荧的表态。 妘晓荧情感上是支持杨友山的,但佘坤的说话亦不无道理,魔教适逢大变,眾心未稳,虽然她绝对有能力带领着杨友山和跟随他们的部属,尽诛佘坤一党以及这些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但经这内战,魔教必然元气大伤,倘若朝廷乘虚而入,自是无法抵挡,她身为圣女,又怎可以把辛辛苦苦建立的魔教推至死地呢? 「其实……大家有分歧投票表态不就行吗?」几不可闻的声音打断了妘晓荧的思绪,此刻她才记起自己有一个平息干戈的活宝贝。 妘晓荧把小丘推到自己面前,朗声道:「在傲教主之子面前,你们胆敢放肆?」 此言一出,眾人立时收起了蓄势待发的杀意,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疑竇的目光、窃窃地私语。 「他就是傲教主的儿子?」 「那实在比相像中差太远了,我还以为和傲教主一样高大威猛。」 「哎呀!你别乱说话,被新教主和圣女大人听到便麻烦了。」 面对着眾人好奇的眼神,小丘只敢瑟缩着身子,羞涩地向眾人点头。 佘坤一党人率先收起了武器,表示听令,既然是教主儿子亲临,他的一句说话、一个动作便代表着魔教,倘若跟他作对,便是魔教的叛徒,立时会成为眾矢之的。 佘坤围绕着小丘走着,一边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忽然一掌打出,轻轻在小丘的肩上一拍,害他身子后晃一下,险些立足不隐。 「放肆!」妘晓荧拔出了宝剑指着佘坤,喝道:「竟敢向新任教主无礼?」 「太可疑了。」佘坤无视近在咫尺的剑锋,道:「傲教主可是不怒自威的武者,他的儿子怎会一副柔弱的样子?」 这句话可是教眾们的心中话,虽然没有争相和议,眼神却流露出种种不信任的目光。 妘晓荧冷笑一声,道:「傲义大人也是傲教主的亲弟弟,何尝不是体弱多病?更何况……」她突然把小丘的裤子扯下了一半,道:「看!他这里还有傲家的胎记,这可冒充不了吧!」 排在最新的一行人立即挤了上前,像鑑定古董般细心打量,甚至有上前抚摸的衝动,教小丘羞红了脸。 那些教眾面面相覷,他们一方面不完全肯定胎记的真偽,但又不敢开腔提出质疑,怕因此触怒了新教主,他日被秋后算账。 一直保持沉默的傲义突然上前抚着小丘的头颅,道:「哎呀!我的乖姪儿,想死叔父我了。」 除了母亲张彩云之外,傲义是小丘见过的第二个亲人,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轻轻的抚摸却带给他无限的温暖,便追问:「叔父,我的父亲在哪里?」 「咦?」傲义把目光射向妘晓荧,道:「你还未……」 「小丘,你跟我过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自离开张家村以后,小丘一直期待着跟父亲见面,而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教主宝座的左右和后方各有一条通道,右边的是通往傲义的房间,左边则是前往圣女寝室,可见二人在教中地位相若。 而穿过后方那长长的隧道,便会到达一扇阔大的铁门前,沉黑色的玄铁上雕琢出一个层次分明的星形图案,两旁分置一个青龙和白虎的石像,它们张牙舞爪,怒容扭曲,彷彿一旦有不速之客靠近,便会把他撕成肉块。 森寒的气氛支配着小丘的每寸神经,神秘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地面彷彿生出一对手来抓住他的细小的双腿,令他无法动弹半分。他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妘晓荧已走在铁门面前,沉呼吸了一口,然后缓缓把门推开。 小丘的脑海转过种种幻想出来的画面,他的父亲拿着宝剑,威武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首次相认的孩子;他的父亲笑着把他抱起,把他放在肩上玩他梦寐以求的「骑牛牛」;他的父亲像叔父般温柔地抱着他,诉说自己对母亲的缅怀和悔恨。 可惜,所有的期待在一瞬间破坏,在小丘面前出现的只有一副沉色的棺木,前面摆放着一座插满了香火的炉鼎,净白色的长布条寂静地掛在两边的横梁上,阴暗的环境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小丘呆呆看着这番光景,良久说不出话来,满心的期待一下子化成碎片,掉进绝望的深渊。 「对不起,小丘,我当初怕你受不起打击,没有告诉你真相。」妘晓荧黯然起来,道:「你的父亲……傲影大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四回 四日前。 「教主!」凄怨的声音从漆黑神秘的洞穴内回荡开去,吓得洞外群鸦飞舞、呱呱地叫、羽毛四散地上。 少女伏在一副柚木棺材上痛哭,单薄的鲜红色披肩盖在她纤小的背项。 「教主!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离开了?为什么……」少女边抽泣着,勉力吐出说话,寂静的空间只剩下她的喃喃话语。 良久,少女拭去眼痕,转身站了起来,她收起了柔弱的表情,怒目射向下方,厉声道:「你们为何不早点通知我?」 魔教圣女-妘晓荧。 在梯阶下列队而排,俯视着妘晓荧的教眾们皆默不作声,有些面面相覷、有些低头回避,心怕说错一句话,便会遭到她的严厉惩治。 「圣女大人。」杨友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道:「教主起初所受的只是轻伤,不料近几日病情突然恶化,我当时立即委派信使通知你,奈何信使出发了不久,教主大人已回天……乏术……」他说到最后一句,亦禁不住抽泣起来。 数百名教眾像是被受杨友山感染,纷纷发出悽愴的哀慟,而站在右边的那些教徒更仆在地上,彷似失去了亲生孩儿的,大叫着「教主!」、「天妒英才」等说话。 但妘晓荧精明的双瞳已看出右边那些举止浮夸的白虎堂教徒只是附和演戏,意欲搏取同情而免受责备。不过,她也不好意思直言道破,继续质问杨友山:「杨堂主,教主究竟是怎样受伤的?请你娓娓道来。」 杨友山支吾了半刻,整理一下思绪,道:「傲教主五天前率百馀名教眾攻打雷家堡,不料那些狗贼放冷箭,教主一时大意,被射中了胸口。当时伤口不深,教主满以为是皮外伤,打算休息三两天再战,不料箭头下了雷家的独门毒药-天心丧命散,这种毒中了后不会立即呈现徵兆,但待血气流动,毒素流遍全身才一併发作,才一天时间,便夺去了教主的性命。」 「那就奇怪,傲教主的暗系真气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别说弓箭,即便是利刀、长枪,未碰到他的身体便会被散发出的真气侵蚀,又怎会被暗箭所伤呢?」 「那个……」杨友山眉头一皱,不再接话下去,反而望着站在他右边的中年汉,道:「叶神医,请你详细说明一下。」 那人四十来岁,双颊深陷,脸色憔悴、眼圈深邃,彷似几天没休息过,是为魔教中的首席医师-叶松筀,而他穿的是一身纯白色的长袍,在人群人格外显眼。 叶松筀被妘晓荧和杨友山的目光盯着得浑身不自在,支吾了半刻,道:「那天正巧到是傲教主的衰弱期,当时傲教主已感到力量不济,但见战况佔优,不想退兵令前功尽废,结果……唉!」 「衰弱期……那么巧……」妘晓荧托着腮思度,似有怀疑。 「圣女远道来奔丧,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咳咳……」说话的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瘦弱男子,他是已故教主傲影之弟──傲义。 和英明神武的傲影不同,傲义一向体弱多病,彷彿轻轻一掌便能把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推倒,他每隔一个月就要找来教中医师作身体检查。魔教毕竟是靠武力奠下根基,若他不是傲义的亲生兄弟,恐怕连成为教徒的资格也没有。 「傲义大人别这样说,这几天有赖你为傲教主的丧事劳心劳力了。」 「但是,圣女不是受大哥所托进行秘密任务吗?现在突然回来,会否有点儿不妥……别误会,我不是怪责圣女。」 「比起处理教主的后事,我手头上的任务便是微不足道,我身为本教圣女,对重整本教之事更是责无旁贷。」妘晓荧说罢,便转首问杨友山:「教主临终之前,可有什么遗言?」 「傲教主毒发后一直昏迷不醒,未有交代后事。」杨友山叹道:「唉!我们教中上下一向唯教主马首是瞻,现在倒真是失了方寸……」 「死者已矣,我们缅怀教主,但需要展望将来。」忽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出,眾人立时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妘晓荧见说话者是白虎堂堂主─佘坤,立时露出鄙色。 「教不可一日无主,我教应尽快另选贤能担当教主之职,以安上下数百教眾之心。」佘坤向傲义拱手道:「我认为应由傲义大人继任教主之位。」 「我……我何德何能?武艺比我好、战功比我高的教眾多的是。」傲义连忙推辞。 佘坤说:「自古『以武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王』,要统领教中上下,也不一定要拥有鹤立鸡群的武艺,我认为傲义大人才德兼备,几年来教劳心劳力,兄弟们有目共睹,加上是傲教主唯一的在世亲人,可担此重任。」 「这么……」傲义低下头来,怯怯瞧着妘晓荧。 妘晓荧对这些阿諛奉承的话语深感烦厌,奈何她没有更好的提议,一时拿不出说话反驳佘坤。 「我记得……傲教主在昏迷之前,经常反覆嚷着几句说话。」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一名刚加入不久的初级教徒。 「什么?」妘晓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即走了上前,急问:「教主说了什么?」 该教徒被妘晓荧近距离盯着,稍为心怯,道:「教主他……经常说『彩云』、『我的孩子』这两个词语。」 「彩云?她是谁?」眾人议论纷纷,教中可是没一个人叫「彩云」。 「呀!莫非?」杨友山忽地叫了出来,像是惊醒了什么,直至眾人把目光射向他,他才道:「我记得傲教主有次在宴会中跟教中兄弟说过,他曾经跟一名叫『彩云』的女子有过一段情,莫非那个女子怀有教主的骨肉……」 「胡扯!」佘坤打断了杨友山的说话,道:「傲教主素来不近女色,连年忙着征战,此乃教中人所共知之事,又怎会突然冒出一段情史?我看杨堂主你是老糊涂,记错了。」 一名教徒抢着说:「不!我也记得傲教主有说过这段话,两年前本教为击退官兵而庆功,大伙儿兴之所至,谈起世界各地的美女,纷纷搬出自己的风流事跡时,教主便说十五年前曾跟一个叫『彩云』的女子有过一段情,我起初以为教主只是酒后胡言,现在推想回来,很可能真有其事。」 「对啊!我也记起了,教主确是提过『彩云』这个女子。」 「没错!当时我也在场。」 杨友山身后的教眾争相附和,也不知是捞起了记忆,还是出于羊群心理,而佘坤一直沉着脸,似是盘思着反驳的理据。 「肃静!」妘晓荧问那初级教徒:「那么,这位叫『彩云』的女子身在何处?教主又在什么地方跟她邂逅?」 「那个……好像叫胡家村……」 「不,是刘家村。」 「你们都错了,是赵家村。」 那些教眾你一言我一语,却久久未能共议出统一的答案。 妘晓荧陷入深思之中,正如佘坤所说,她跟随傲影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女人產生兴趣,儘管部下多次向他奉献美女,他仍是不为所动。另一方面,想起那名素未谋面的女子竟能在傲影心中留下一席位,心中不免產生嫉妒。 妘晓荧一方面对教眾之话存疑,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放过任何找到傲影骨肉的希望,便喃喃地道:「两年前的十五年前,那时候我还未加遇到傲教主……杨堂主,十七年前教中发生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莫非是……」 妘晓荧见杨友山说话吞吞吐吐,不禁眉头略皱,道:「此事兹事体大,请杨堂主直言不讳。」 杨友山合上双掌,眼珠往上滚动,默唸着:「教主在天有灵,勿怪我折你威风。」又看着妘晓荧道:「十七年前,傲教主率领教眾跟朝廷在南寧山一带作战,奈何当时本教羽翼未丰、又中了敌人的埋伏,教主虽奋勇杀敌,但亦难以抗衡对方的人海战术,负伤而走。教眾们仓皇逃命,总算摆脱了敌军,傲教主却不知所终,以致眾心散涣,解散本教之声始起彼落。几天后,我们的行踪被敌军发现,眼看身边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幸好傲教主及时现身,击退了追捕了我们的官军,本教才逃过了全军覆没的厄运。」 说到此处,几十位较年长的教徒均摇头叹息,他们有些人的五官、肢体有所残缺,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是多么惨烈。 杨友山续道:「事后,无论是任何人问起教主在这段期间去了哪处?发生了什么事?教主总是避而不谈,于是这件事便逐渐被淡忘了。」 妘晓荧道:「那么说,教主是在这段期间邂逅了那位『彩云』姑娘?」 「那我便不敢肯定,但自此之后,教主的眼神偶然便会流露出缅怀之色,而且越来越频密,很可能是想念那位跟他有一段情缘的姑娘以及他们的孩子吧!」 佘坤冷冷说道:「哼!说到底,只不过是你们凭空猜测,如果傲教主真的故念旧情,为何从没有把他两母子接回来总坛?」 妘晓荧说:「是不是凭空猜测?待我去走一趟自然会明白。」 杨友山问:「圣女大人,你有打算怎样?」 「还用说?当然是找教主的儿子回来,让他继承魔教教主之位。」妘晓荧抖动如赤炎般的披肩,自信地踏着长长的地毯迈步向前,教眾们立时自动往两边拨开,恭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离去。 妘晓荧的回忆告一段落,她把当时的情况大概忆述给小丘听。 「于是,我便隻身赶到南寧山一带,明查暗访,终于让我找到你,小丘,你就是傲教主唯一的血脉。」 妘晓荧本以为小丘会因丧父而痛哭一场,甚至当场晕倒,但见他只是略现惋惜之情,道:「是吗?原来父亲是那么掛念我和母亲。」 「小丘,你不会怪教主,怪他久久不来接你们两母子吗?」 小丘猛然摇头,道:「父亲是一教之主,是数百个教眾依赖和尊仰的对象,我又岂可以因一己之私怪责他呢?更何况,父亲不来接我们,一定是别有内情,一定是觉得这样对大家是最好的。」 妘晓荧知道再成熟的小孩也绝不可能不埋怨拋弃自己的父亲,一定是彩云那么多年来一直灌输这种信念给他,可想而知,彩云的确是很爱教主、凡事以他为先的好姑娘。这一刻,妘晓荧连她仅馀的少许嫉妒心也烟消云散。 第五回 虽然小丘极力表现得坚强,但妘晓荧还是怕他承受不了丧父之痛,所以时刻守在他身旁,即便小丘在沐浴更衣,她也是寸步不离的站在门外。 小丘沉淀在热水之内,一洗身上的疲劳,自他懂事以来,都是独个儿使用小木盘或到河边洗澡,从未试过浸在阔大舒适的木桶内,更有两名侍从在旁守候,随时听凭差遣。 「小丘,你洗完澡没有?快到晚饭时间了。」门外传来妘晓荧的声音。 「洗完了。」小丘急不及待离开水桶,他奔波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饿坏了。 在带小丘去吃饭之前,妘晓荧先谨慎地整理小丘的衣服,小丘自少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身上那宽大的锦衣长袍倒是令他觉得异常沉重。 「荧姐姐,只是吃顿饭而已,用不着那么隆重吧!」 「你现在身为一教之主,一定要时刻在教眾面前表现出庄重、严肃的一脸,这样他们才会敬畏你、听你号令。还有,以后你别叫我做『荧姐姐』,请称呼我做『圣女』,毕竟我是你的属下。还有,你不要叫『张小丘』了,那名字太没有气势,暂时叫『傲丘』吧!」 「哦……」小丘唯唯诺诺,他着实不愿意摒弃这个用了十六年的名字,但对妘晓荧这个监护人的说话,倒是不敢不从。 如小丘所愿,他倒真可以大饱口福,例如不像达官贵人般鐘鸣鼎食,但当中不乏牛羊蔬菜,比小丘大时大节吃的大餐还要丰富。 小丘品嚐了几道菜式,果然美味非常,这时他不禁想起逝去的母亲,若能与她共享大餐,那是多么温馨美好的事。 小丘吃了一会,却留意到列座在圣殿内的数十名资深教眾们均望着自己,双手乖乖垂在双旁。 小丘奇问:「怎么大家也不动筷?」 妘晓荧解释:「教中上下以教主马首是瞻,大家是等你敬酒,为开宴致辞。」 这番话无碍给予小丘沉重的压力,他可没想过连吃饭也要先演说一番,那即是他以后一举手一投足,也会为教眾所注目。 「各位教眾,吃饭吧!」小丘壮起胆子吐话。 教眾们本是期待听到一些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说话,然后大吃大喝,但听到小丘细小且平伏的声线,蕴酿多时的情绪登时滑落,未有人敢率先动筷。 「傲教主,属下先向你敬三碗,祝你早日继承大统,带领教眾成就千秋大业。」佘坤朗声说毕,便把手上的白酒一饮而尽。 小丘呆了半刻,连忙拿起了酒杯,他看着在杯中荡漾的美酒,刺鼻的气味扑向他的鼻息,教他很不舒服,但他本着敬酒是教主的责任,唯有把酒当是苦口良药灌进嘴里去。 火辣的感觉经喉咙直抵胃部,令小丘浑身如火烫,脸红耳赤,几欲把这种难受的感觉呕吐出来。 佘坤瞧得出小丘不胜酒力,也不让他喘息,又酙了碗酒,道:「再来!」又把酒一下子喝乾,而选择这些烈酒作宴亦是他精心安排,目的当然是令小丘出丑。 小丘并不逞强,推塘道:「我……再喝不下去了。」 「哎呀!连酒也不会喝,怎样令教中兄弟信服?傲影大人可是拥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呢!」佘坤处处进迫,妘晓荧正想骂他以下犯上,坐在小丘右边的傲义已站了起来,拱着酒碗说:「小丘还是孩子,你们别为难他吧!今天我代他跟大家痛饮。」说罢,便缓缓把白酒灌下。 听到傲义直呼小丘其名,妘晓荧其实有点儿不满,但傲义既是小丘的叔父,刚才这番话又是替小丘说情,她也不好意思发作。 「好!傲义大人愿代行教主敬酒之礼,没令兄弟们扫兴,我佘坤再敬一杯。」佘坤说「代行」那字时特别响亮,显然是暗指傲义可取而代之,听令于他的白虎堂教眾更是起哄欢呼,却惹来妘晓荧、杨友山等人的不满。 小丘完全没意留这些复杂的人际关係、群党之间的火药味,只顾大吃大喝,反观妘晓荧则憋在一股闷气,只是不断喝酒,几乎没食物下过肚。 突然,广场外传来一阵争吵声,而且越来越激烈,妘晓荧立即叫人看过究竟,不久一名教徒回来报告:「黑山寨和鬼毒门的人为旧怨争执起来,互伤了对方手马,一名教眾出言调停,却被误伤……已然毙命……」 「什么?」妘晓荧猛力拍桌,吓得教眾一怯,她道:「快把两帮人带来!如走掉一个,唯你是问。」 原是喧哗不住的教眾怯于妘晓荧的威严,立时默言不语,广场只剩下微风拍打火种的声音。 未几,十数名大汉在教眾半推半请下走了进来,一半高大威猛,一半身型瘦削,他们有些脸青口肿,有些脸呈瘀黑,不时怒目盯着对方人马。 「我给你们一次解释的机会。」妘晓荧说罢,两帮人立时七嘴八后争吵起来,骂得脸红耳赤,若不是碍于身处魔教总坛内,早就大打出手,杀得血流成河。 「说完了吗?」妘晓荧喝停了两帮人,道:「傲教主,他们杀害了本教教徒,应如何处置?」 「咦?」小丘见妘晓荧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她正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他打量着那些犯事者,道:「我想只不过是误会……」 「误会?我刚才已经给予他们解释的机会。」妘晓荧朗声道:「魔教但凡外人无故杀害本教教徒,本教应竭尽全力替死者报仇,来人!把黑山寨和鬼毒门的人马剁成肉酱!」 「是!」杨友山立时拔出剑来,隶属他的教眾亦从四方八面涌至,把那十数个非教徒围在核心。 黑山寨和鬼毒门两批人见魔教反面无情,立时连成一线,背靠背跟教眾对峙着,他们自知实力和人数上都没法跟魔教抗衡,只求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减少伤亡。 「洪水蛇缚阵!」杨友山一声令下,身后有十名教眾抢了上前,取下掛在腰膀的葫芦,拔盖后猛力一挥。 只见从葫芦口射出的水注化成长蛇般的形状,噬向那些手足无措的黑山寨和鬼毒门,水柱沿着他们的腰子打了个圈然后收窄,再融合为一条粗大的绳索。他们便像一隻被缚绑了螃蟹,任凭怎样挣扎也没法动弹半分。而在下一刻鐘,十多口亮泽的刀子已项着他们的脖子,教他们不敢再动,静待着宣判。 佘坤见大事不妙,立即离开席位,拱手道:「傲义大人,黑山寨和鬼毒门素来与我教交好,若杀他们,恐怕会引起其他帮派不安,继而叛离我教,令朝廷有机可乘。」 傲义还未作声,妘晓荧已朗声道:「佘坤,傲丘大人才是当今教主,教中大小事务均由他决断!你要为这帮人求情,也应该请示他本人。」 这下子,佘坤倒是无言以对,但这些三教九流之辈是他拉拢来扶持自己在教中的地位以及江湖上的影响力,若真的诛灭黑山寨和鬼毒门,引起其他门派恐慌,那他这十几年来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杨友山见小丘脸色一僵,沉默不语,便道:「教主,只待你一声令下,大伙儿便把他们斩首,以祭那位受难兄弟在天之灵!」 黑山寨和鬼毒门自知无力抵抗,只好用可怜的眼光望着妘晓荧和小丘,希望他们可以从轻发落。 小丘虽然不认识这些傢伙,亦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人皆有惻隐之心,便道:「圣女,我看他们都是无心之失,可否放他们一马?」 妘晓荧早便知道小丘心肠软,却冷冷说道:「教主,教令不可违,连自家的兄弟也保护不了,岂不是被天下英雄耻笑?」 「那么……不判他们死罪,改为刑罚可以吗?」 「好吧!既然教主格外开恩,便免你们一死。来人!把他们的四肢斩断,扔到山里去。」 黑山寨和鬼毒门等人立时铁青着脸,纷纷大叫饶命。 小丘说:「那、那他们不也活不成吗?」 「若教主真的要留住他们的性命也未尝不可。」妘晓荧说:「那便令人把他们截肢后放在瓮内,给予饮食,幸运的话应该可以多活三五七年。」 小丘和妘晓荧的对话听得黑山寨和鬼毒门等人一时宽心、一时胆颤,有人更觉得他们只是存心玩弄自己,早已绝望。 「圣女,其实……可以不伤他们分毫,放他们离开吗?」小丘此言一出,杨友山属下的教眾率先哗然起来,杨友山说:「教主,这些人欺人太甚,你怎可以……」 佘坤乘机道:「杨堂主,现在连教主也开金口放过他们,难道你的违抗命令吗?」 妘晓荧本来想迫使小丘下命令残杀眾人,除了可以在佘坤和这些三教九流面前立威,更让他尽早投入教主的角色,面对任何敌人也可以狠下心肠。 但小丘毕竟太善良了,怎也不愿妥协,妘晓荧自知再度相迫,恐怕会授以佘坤话柄,只好说:「放开他们。」 杨友山纵然万分不愿意,还是向手下扬一扬手,教眾们陆续挪开架在敌人颈项的刀子,负责用水索捆绑着敌人的教眾也盖上了葫芦,只见那条粗大的水索突然失去了张力,爆成水点,四散在地上。 妘晓荧朗声道:「傲教主大仁大义,现在饶你们不死,你们隐居山林,以后若被本教教徒碰见,即格杀勿论。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谢教主开恩、谢圣女宽恕。」黑山寨和鬼毒门等人说罢,便头也不回,慌张离开这危险地带。 放走了眾人后,小丘便若无其事继续品嚐美味,完全没留意到各人的脸色,杨友山等人错过了对付佘坤一党的机会,自然满不服气,同时对小丘懦弱的决定感到失望;佘坤的大部份手下则沾沾自喜,只有佘坤诧异那个由妘晓荧带来的小孩竟敢逆她的意思;妘晓荧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忧虑着小丘能否胜任教主之职,为了尽快稳定眾心、树立权威,她决定加快计划。 第六回 一隻白鸽在天际翱翔,缓缓降落在树干之下,鸟巢内的三隻小雀见了母亲嘴里的生猛毛虫,纷纷张开了嘴,吱吱地叫。 母雀正准备把毛虫餵给孩子们,忽感到地动山摇,鸟巢摇摇欲坠,吓得牠们徬徨地乱拍着翅膀。 粗壮的树干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只见妘晓荧接连舞着几下清脆利落的剑招,又为树干添上几条火辣的新伤疤。 「这是傲教主的得意剑技,虽然我只使得六七成威力,但你既然继承了他的血脉,应该很快能学上手。好吧!你现在演练吧!」 妘晓荧和小丘正身处于总坛洞穴外不远处的一块草地,这里鸟语花香、草树茂盛,是傲影生前专用的练武地点,即便是妘晓荧这个追跟多年、身份显赫的圣女也不过因为受傲影传授武艺而进过了几次,其他教眾未经许可擅闯更是犯了重罪。 小丘却是脸有难色地垂着短剑、一动不动,妘晓荧见了,便催促道:「怎么了?还不动手?」 小丘搔着头,傻笑道:「对不起,你的动作太快了!我看不清楚。」 妘晓荧挥剑的速度还不及平时的三分之一,但她亦体谅小丘自小生于和平的农村,没有舞刀弄剑的经验,也没有怪他,唯有再放慢手脚,重新演练一次。 今次小丘看得清楚了,奈何身体不听使唤,无力的剑势彷如小孩拿着树枝嬉戏,看得妘晓荧满不耐烦。 才挥了五、六剑,小丘已经不断喘气,动作越来越迟缓,其实短剑并不比他平时惯用的锄头重,但一来他紧张,二来他几天来劳碌奔波,没有好好休整一顿,精神体力尚有不足。 若是换作其他资质平庸的人,妘晓荧早已一脚把他踢得四脚朝天、赶出总坛,但一来她对傲影的敬重或多或少已转嫁在小丘身上,二来小丘虽未具有魔教教主应有的本事和风范,她已认定小丘是自己的主子,作为下属又岂可对主子无礼? 「算了吧!要你短时间内学会整套剑法实在太为难你了。」 小丘听了妘晓荧的说话,立时如释重负,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妘晓荧不知何时已欺到自己面前,举剑直劈。 「哗!」小丘往后闪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见跨下的长草被剑锋削断,又听到「咇裂」一声,他的裤子已破开一道裂缝。 「你干什么?」 「完成了基本练习,当然到实战训练。」妘晓荧话未说毕,又再次施展攻势。 小丘慌乱地左闪右避,幸然剑锋或是在他的身旁掠过,或是被他有惊无险地用短剑挡开。其实只不过是妘晓荧留有馀手,不然儘管小丘资质再高,毫无实战经验的他早便被刺出十多个血洞来。 待躲避了七、八剑之后,小丘不慎被石头绊倒,一个踉蹌摔在地上,短剑脱手而出,还未及站起来,妘晓荧已双手反握剑柄,作势刺向他身上。 此刻小丘还真的以为妘晓荧会真的刺下来,一时乱了方寸,双手乱摸,右手刚碰到地上的石头,那颗比人头还要大的顽石竟变得豆腐般柔软,被五指轻易插进去,而小丘的臂力亦生出了好几倍的力量,把被泥土牢牢没埋了大半的石头拔出,挡在面门。 以妘晓荧的力量,仗着宝剑的锋利,定可将这等大小的石头轻易刺穿,不料石头的表面竟然坚如钢铁,鏗鏘一声,竟把宝剑回弹过来。 但妘晓荧并没有流露一丝惊讶,彷彿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中事,反观小丘则呆若木鸡,右手的气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纵,再也没有提起那沉重的石头。 那脱手落地的石头滚了几下,只见它身上还留有五个深深的指洞,即便是苦练十年指功的武林高手亦有所不及。 「果然我没料错。」妘晓荧收起了宝剑,道:「你体内蕴藏着土系真气,久歷锻鍊,必然能成为了不起的武者。」 「土系真气?是什么来的?」小丘摸不着头脑。 妘晓荧说:「习武之人不仅要有强健体魄、敏捷的身手、精湛的技术,善用体内的真气才能克敌制胜、以一挡百。目前为武者所普及修炼的真气分别有火、雷、风、水、土五大属性,五种属性各有优劣之处,而由傲影大人独创的暗系真气更是天下无双,令人闻风丧胆。真气除了可以直接发射出来攻击外,亦可以作为媒介,运用或变化跟其属性一致的物质,之前那些教眾能操纵水份来捆绑别人,正是运用了真气。又例如你体内的土系真气,是可以改变泥土、石头、砖块等物件的形态及质地,攻守兼备。」 小丘活了十六年,从不知道自己体内拥有武者的真气,他忽然忆起小时候曾经身陷泥浆之中,险些淹死之际,一股力量忽然从下方產生,一口气把他推出了泥浆,拾回一命。那时候他年少无知,没有探究是什么回事,现在终于知道是危险激发了他体内的潜能,下意识发动真气自救。 妘晓荧续道:「只是目前你体内真气尚浅、还未掌握运用的窍门,比一个普通的教眾好不了多少,但我深信你遗存了傲影大人的优厚天赋,假以时日必定能像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武者……」 小丘却没有留心聆听妘晓荧的说话,却是径自抓起地上泥土,尝试输入真气把掌心的泥土握成圆球,然后一颗一颗拋向湖泊之中。 那些泥球如石块般在湖水上弹了数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沉进了湖底。像小丘这些农村少年,不像富有人家的孩子常常有新玩意,每当百无聊赖,便跟几位朋友比试掷石子,看看谁掷得比较远。 若朋友看到自己能把泥土当石头掷出,而且还更远更快,一定会艷羡万分。想到这点,小丘便自鸣得意,把心思全盘放在掷泥土上,对妘晓荧接下来的说话听而不闻。 妘晓荧见到小丘少不更事的态度,并没有对他打骂,反而右手一推,一个灼热的火球自她的掌心射出,令旁侧那青壮的大树立时燃烧起来。 小丘立时停下了手,目光注视那耀眼的火光,便听得妘晓荧说道:「我使用是火属性的真气,破坏力是五种属性之冠,但只要你认真修炼,亦能像我一样发挥出霸道无比的攻击力。」 妘晓荧知道培育孩子的最佳方法不是用惩罚威迫,亦不是用以奖励利诱,而是激发他的好胜心,儘管是性格多平实的孩子,心底里或多或少有成为强者的渴望,更何况小丘的父亲曾经是天下第一的武者,对成为父亲的仰望更成为其一大源动力。 「哎呀!不好了!」小丘突然衝到大树面前,慌张地指着大树的叶枝,道:「荧姐姐,那些小鸟快要被烤熟了!」 妘晓荧仰望过去,只见树上掛着一个鸟巢,那母雀拍着翅膀在巢边徘徊,呱呱的叫声彷彿是哭着求人救牠那些苦命的孩子。 但妘晓荧却没半点惻隐之心,她正愁着午饭要吃什么,那一大三少的鸽子正好作为果腹之物。 小丘见妘晓荧竟无动于衷,一时急了,便双手托地,把体内剩馀的真气一滴不漏灌输在土壤之内,然后用力一拨,一大片泥土如有生命的在空中自行变化,片刻之间变成一张毯子状盖在树干上,罩住了大半的火焰。 小丘继而拔足衝前,纵身一跃,双手抱着树干往上爬,虽然有一层泥土阻挡,炽热的感觉还是传至他细嫩的皮肤上,但他还是强忍着痛苦急急爬上树上,小心翼翼地把鸟巢轻抱入怀中,然后一跃回到地上。 妘晓荧见小丘一脸满足地逗着鸟儿,彷彿发现了什么稀世绝宝,怎也不愿放手,她却没有替他高兴,反而双眉之间流露一丝忧虑。 夜阑人静,总坛内除了守夜巡逻的教眾外,大部份人都熟睡了。 巡逻卫兵走过后,通道恢復黑暗,唯独妘晓荧的房间内时刻透出明亮的光火。 「杨堂主,你觉得傲丘大人适不适合当教主?」 听妘晓荧这样一问,杨友山险些把嘴里的酒水吐了出来,急道:「傲丘大人是傲影大人的亲生儿子,继任教主大统是名副其实、眾望所归。」 「杨堂主,你我相识多年,还怕我在试探你的忠诚吗?」妘晓荧认真地道:「我要诚实的答案。」 杨友山支吾了半刻,道:「恕我直言,傲丘大人实在太嫩了!身为教主,理应替教眾报仇雪恨,杀一两个三流人物视作等间,今次放了黑风寨和鬼毒门一干人等,美其名宽宏大量,但只怕传了出去,江湖中人会以为我教懦弱,连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不敢开罪。」 「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妘晓荧道:「傲丘大人生于和平的村子,从来未接触过江湖上的明争暗斗,又不像傲影大人拥有一身绝世武功。而且,他心肠太善良了,莫说那些三教九流的恶人,连小动物也不忍伤害,如此柔弱,岂能服眾?还可以带领我们跟敌人廝杀吗?」 「唉!傲影大人自幼在江湖打滚,歷尽险恶,人生阅歷丰富,才有本事扩大本教门楣、令魔教声名远播,现在这份基业倒变成了傲丘大人的重担子。」 「人生阅歷……」妘晓荧灵机一动,她终于想到怎样在最短时间内育成出一位魔教教主。 第七回 黎明缓缓攀上后山的顶峰,照耀着总坛洞窟前的平原,前两天聚集在此的恶徒草寇已然退去,只剩下起锅造饭、扎营结寨的行跡。 小丘正熟睡在一张软软的高床上,发出咕咕的鼻鼾声,昨天他刚领略到体内的土系真气,一时得意忘形把真气使得一乾二净,不料稍为竭息下来,前所未有的劳累便倏然袭来,回到卧室后立即沉沉入睡。 由于没有阳光的打扰,小丘连续睡了六、七个时辰,又断断续续地发了几个梦。 在梦中,有时他跟父母手牵着手,在草原上欢乐地漫步;有时他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夕阳下远去,虽然走得极慢,但他连爬带滚也没法追上;有时他又看到父亲掛着笑脸迎面而来,作势把他两母子拥入怀中,但一枝无情的冷箭突然刺进了父亲的胸口,然后父亲身子一晃,鲜血缓缓自伤口涌出,最后倒卧在地上,而跟他紧紧相拥的母亲又突然变成了一副骷髏骨,嘴巴兀自张动,发出嘶嘶哑哑的声音。 可怖的画面令小丘惊醒,从背心和脖子冒出冷汗衣服沾湿,心跳还未平静下来,他的耳窝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叫唤,吓得他几乎弹了起来。 「教主大人。」 声音是自在铁门之外,紧接着的是轻轻的敲门声,小丘定神静听,便知道是妘晓荧,便道:「是荧……是圣女吗?」 「正是在下,在下有要事求见。」 小丘连忙走去开门,只见妘晓荧已然单膝跪在地上,道:「圣女妘晓荧向教主请安。」 小丘可受不惯这些繁文縟节,更何况妘晓荧是他尊敬的对象,便立即把她扶起,道:「圣女,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就不用这些拘谨了。」 「不,无论在何时何地,身边是否有旁人,在下都是你的部属,又怎可以对教主不敬?」 小丘自知无法说服妘晓荧,也不再争辩,便问:「圣女找我有什么事?」 妘晓荧开山见山地道:「经过我再三思量,决定带教主到江湖闯一趟,好让你早日成材。」 「闯江湖?」小丘双眼发亮。 「没错,作为本教教主,必须具备高强的武艺和坚毅的心智,与其待在总坛慢慢摸索,倒不如像傲影大人一样,亲身到江湖磨练一下、了解天下大势。教主,你对此有没有异议?」 其实小丘早就对外面的世界深感兴趣,只是他自幼母亲相依为命,谁也不愿意离开对方,在母亲死后,他为了恪守孝道,守丧三年。现在三年之期已过,又有妘晓荧这位大姐姐作伴,小丘自是乐于此行,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妘晓荧口中的磨练绝不是那么简单。 「一切听从圣女吩咐。」 「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吧!行装我已经令人打点好。」 「那么急?不是应该最起码待父亲出殯后才出发吗?」 「教主,我忘了告诉你,傲影大人是不会出殯的,他的圣体会一直安放在总坛内。」 「咦?为什么?」 「事实上,我们会对外隐瞒着傲影大人身亡的消息,因为傲影大人是本教力量和精神上最大的支柱,万一朝廷证实这个消息,恐怕会作出对本教不利的行动。至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他们再蠢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不会透露半句出去。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临行前,小丘先到了傲影的灵堂前跪拜,他虽然从没见过这位父亲一面,但他十多年来经常从母亲听到她的父亲的形容和期盼,父亲就如陪伴着他成长。父亲的死讯令他的期盼破灭,但同时亦令他的心智进一步成长,等待自己的是新的里程碑,他默默地祷告着,希望父亲的英灵会保佑他事事顺利,同时希望在旅程中体验父亲曾经歷过的事,好让他能补完对父亲未暸解的另一面。 打点好一切后,妘晓荧便把数百名教眾召集在圣殿,朗声道:「近来天下局势大变,我和教主将巡视各地,发掘世间不平事。以后几个月有劳大家安守总坛,切忌随便生事。」 妘晓荧当然不会直言小丘入世未深,需要多加磨练,但奸狡的佘坤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道:「傲影大人新亡,眾心未稳,教主又怎可以弃大家于不顾?若教中发生什么大事,那我们应向什么人请示如何决断?在下认为……」 「佘堂主过虑了!」妘晓荧料到佘坤希望乘机把傲义扶持到教主宝座,立即打断他的说话:「你所忧虑的是朝廷乘虚而入,大举进攻本坛吧!但近日各地义军四起、来势汹涌,朝廷无暇对付本教;二来官兵杀至,本坛还有杨堂主和他麾下数百名能征善战的教眾,只要大伙儿上下一心,即使教中有人生怀不轨,亦难以动摇本教根本。」 「在下一定会尽忠职守,在教主和圣女回来之前保卫总坛,不会让阴险小人得逞。」杨友山朗声说着,同时向佘坤一怔,他身后的青龙堂教眾立时齐声道:「保卫总坛,万死不辞!」 妘晓荧十分满意教眾的反应,她这次除了是公佈消息,更重要的是威吓佘坤和白虎堂的人,她深知这批人大多是见风转舵的庸人,只要心有怯意、无法团结起来,便不会构成威胁。 向杨友山交待了一切后,妘晓荧挑了两匹精壮的宝马,自己骑着较刚烈的一匹,小丘骑着的那匹则比较温驯,二骑缓缓离开总坛。 在妘晓荧的循循善诱下,小丘总算掌握到策骑的窍门,虽然未能随心催马奔驰,但要马匹依着自己的意思前进、停顿倒是不大问题。 「教主,为免引起别人注目、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开始,我会叫你『小丘』,你也叫回我『荧姐姐』吧!」妘晓荧亦披上一件淡灰色的斗蓬,以免其他人轻易从她那耀目的鎧甲认出其身份。 小丘自是乐意改回这些称呼,却同时令他產生另一个疑问,便道:「荧姐姐你不是威名远播、山贼们望风而避吗?怎么会怕惹来麻烦?」 「若是遇上普通的山贼,或是黑风寨、鬼毒门等邪道人物,他们当然争相奉承,而普通的百姓也不敢招惹我们。只是,若遇到朝廷官兵,必然会兵刃相向。若是我单身一人,倒容易应付,但小丘你武艺未精,这些恶斗还是可免则免。」 小丘听毕,忆起这几天听到教眾有关对朝廷的言论,便问:「荧姐姐,为什么朝廷会与我们为敌?朝廷的军队不是负责保国安民吗?难道我们有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比着其他人说这些话,妘晓荧先会狠狠教训他一顿,但她念在小丘对局势一知半解,便平心静气地解释:「小丘,现在的朝廷并不是你想像理想,眼下朝政腐败、贪官为祸、民不聊生。各地义军四起,欲推倒暴政,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本教宗旨跟各地义军相若,都是想解救被朝廷欺压的百姓,只是傲影大人从未打算当皇帝、也不会攻城掠地,只是游走天下,专门对付贪官污吏、强权暴政。」 「既然如此,魔教为什么会叫做魔教?听这名字,可会令不了解真相的人误会……」 这问题倒是考起妘晓荧,她回溯起那十多年来的记忆,便道:「那个……我不也不太清楚……印象中傲影大人从未替自己的势力起名,严格来我说我们不是教派,只是一个闯江湖的无名组织,但后来名声大了,江湖中人和朝廷开始都用『魔教』这名字来称呼我们,替傲影大人起了『魔教教主』的暱称。因为傲影大人也没有辩解,久而久之,便成了大家惯常的称呼。」 「原来如此!」小丘喜出望外,道:「我还以为因为我们是坏人才会被称为『魔教』,原来只不过是一场误会。」 妘晓荧对小丘的说话不置可否,她只是遵从傲影的意志,从没有思考或在乎自己是好人,抑或是坏人。同时,她也认为这种自我评判是多馀且致命的,如果敌人是天下公认的好人,难道自己便要束手待毙吗? 「那么,荧姐姐你为何会被称呼为『圣女』?是父亲亲自替你改吗?」 「也不是,只因为我是傲影大人最信任的部下,大伙儿希望赋予我一个特殊的身份,便叫我做『圣女』以示尊重,之后为了划分负责征战和防卫的教眾,便设立了『青龙堂』和『白虎堂』,由杨友山和佘坤两位资深教眾分别统领,他们亦被尊称为堂主。」 「说回来,怎么杨叔叔和佘叔叔怎么经常对着干?既然大家都是效忠父亲、为教出力,好应该和睦相处。」 妘晓荧对小丘的天真话语啼笑皆非,道;「杨堂主和一眾青龙堂教眾都是跟随傲影大人出生入死的勇士,当然值得信任。但是,佘坤是一个笑里藏刀的卑鄙小人,他表面为本教尽忠,但经常背地里巴结邪魔外道,一心想把本教的控制权夺到手,上次他邀请黑风寨、鬼毒门来总坛,美其名是来求助,实质是想借助群眾压力把傲义大人推上教主的宝座,自己再手握大权。所以,小丘你上次放过那些人,倒是错失了一个挫他锐气的好机会。」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虽然凶神恶相,最起码不像我上次遇到的山贼,二话不说伤害无辜。」 小丘的说话令妘晓荧有所惊醒,心中猜度:「难道那些意图杀害小丘的山贼并不是偶尔经过,说回来,那二人的衣着与其像山贼,倒不如更像刺客。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要夺去小丘的性命呢?莫非又是佘坤干的好事?」 但妘晓荧没有把这个猜测告诉小丘,一来她并没有真凭实据,二来小丘将要面对艰难的歷练,她可不想再为他添加额外的忧虑。 妘晓荧还未定好下一个目的地、实际的训练方法,只是一边道听途说,打探什么地方有动乱发生,再衡量进退、随机应变。 小丘以前听村中人说过城市的新奇事物,早已神往城市的繁华景象,但当他们进入了一条名为常乐镇的小城镇后,镇内萧条冷清的景象却令他深感意外,没有村民口中的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和热闹气氛,只见街道上的垃圾、枯叶随风滚动,巷子内偶有苟延残喘、骨瘦如柴的乞丐,虚弱地向二人晃着残旧的铁盒子。 二人在饭店叫了些牛肉、粉麵,才吃了几口,妘晓荧便留意到自己被一对对贪婪的目光注视着。 妘晓荧停止了进食,手握藏在斗蓬内的剑柄,只见那些人都是在附近流连的乞丐,他们如螻蚁般聚集在饭店外、嘴角流着一丝丝唾液,像是只要二人稍为分神,便会疯狂扑上前把食物塞进腹中? 妘晓荧多年来跟傲影锄强扶弱,并未置于无情地弃饥民于不顾,但她亦提防着那些人当中夹杂着欲对小丘不利的刺客,故仍是对他们视若无睹,继续进餐。 但充满同情心的小丘实在吃不下去,问:「荧姐姐,不如分点食物……」 「不行!」妘晓荧坚决地道:「你刚才也看到,这城镇到处都是这些乞丐,你帮了这一批,万一其他人闻风而至,还能可以帮忙多少人?」 「但是,我教的宗旨不是锄强扶弱吗?」 「没错,但是我们拯救百姓的方式是以暴易暴,而不是到处派发粮食。若养成对任何人也会產生同情心的习惯,跟敌人战斗时便会犹豫……」 妘晓荧话未说毕,一阵狂风骤至,竟把木桌连同桌上的食物吹翻。 眼明手快的妘晓荧瞥见一道快捷的身影接近,立即拔剑一劈,剑势破开了在半空垂落的碗碟。 「好险啊!若我再慢一点,这隻手要报销了。」只见一名矮小的少女站在面前,她莫约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扎了两个小发髻,只是脸庞和衣服颇为骯脏,她右手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包袱,笑道:「这些银两,我收下了。」 第八回 妘晓荧已记不起上一个能避开她认真攻击的人是谁?是多久之前的事?眼前那个娇小玲瓏的少女不但及时躲开她的快剑,还在迅雷不及掩耳间把放在桌上的包袱夺去。 「这十多年来累积的威名岂可栽在这小毛头上?」妘晓荧想到此处,立时挥动长鞭,直取少女的脖子。 长鞭还未触及少女的脸庞,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把它盪开,少女斜身一闪,转了个圈,又踏远了几步。 妘晓荧哪肯摆休?正想追上前,却见门外那批乞丐蜂拥而上,争相抢夺洒满地上的食物。妘晓荧担心这些人会对小丘不利,只好先护着小丘后退到安全的地带,抬头一看,只见刚才的少女向他们微笑挥手,然后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隔壁房子的屋簷之上。 看到少女惊人的弹跳力、飘然落地的动作,妘晓荧旋即意会少女是运用了风系真气,而刚才翻倒桌子的狂风,长鞭被凌空荡开自是因为受真气影响。 少女见妘晓荧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便自鸣得意起来,竟不立即逃走,更装起鬼脸来,但她下一刻鐘便后悔自己轻视了对手。 妘晓荧长鞭一挥,捲住了木桌的一脚,猛力一甩,把木桌掷向少女。 若是轻盈的东西,少女大可以使用风系真气把它吹飞,但木桌沉重,她只好纵身一跃,借助风力,往对面的屋簷跳去。 但妘晓荧早便推测出少女的下一步行动,捲起摆在柜子上的酒罈拋出,正正拦住了少女的去路。 身在半空的少女无从借力,勉强用风缓减了酒罈的衝击力,但酒罈还是结结实实撞中她的胸口,惨叫一声,像一隻被石头打中的小雀跌在地上。 少女抚着吃痛的屁股,只见妘晓荧和小丘已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妘晓荧冷冷说道,高举的宝剑闪耀着教人心寒的光芒。 少女无计可施,闭目候死,一道身影却挡在她的面前。 「荧姐姐,你可以放她一马吗?」小丘张开了双臂,神情恳切。 「那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我。」 「但是她偷我们的包袱,也是因为生活艰难,为势所迫,也怪不了她吧!」小丘并不是擅长争辩,只是母亲自小便跟他说很多关于仁德的故事和道理,随心而说。 妘晓荧见小丘坚决不肯让步,暗自苦恼,以她的实力,要强行把少女杀掉简直易如反掌,只是这样一来,她和小丘定会產生嫌隙,因小失大。 就在妘晓荧跟小丘对峙之际,刚才那些乞丐竟停止了抢吃地上的食物,十多人把妘晓荧、小丘和少女团团围着。 那些乞丐虽然没有动手,目光却牢牢盯着妘晓荧,显然是想借群眾压力吓退她,让少女脱身,两者的关係显然非浅。 然而,妘晓荧并没有把这些乌合之眾放在眼内,正想耍一点功夫把他们吓退,不远处突然传来道陌生的呼喝:「怎么了?造反吗?」 一眾乞丐立时散开了,不约而同露出惶恐的神色。 循声而望,只见一名军官剪着双臂走来,十多名手持长枪的士兵尾随着,他们神情傲慢、队形松散,比之流氓只是多了武器和鎧甲。 军官揉着自己的八字鬍子,打量着妘晓荧,道:「姑娘不用惊慌,有我刘威风在,保证这些乞丐、痞子不敢动你一根汗毛。」他有着鼓胀的肚子,倒更像一名骄奢放逸的土豪。 妘晓荧从来不相信世上还有称职的官兵,加上刘威风长着一副令人呕心的丑脸,相由心生,料他必然心怀不轨,便用剑把地上的包袱挑到手里,冷峻地道:「不用你操心了。」说罢,便拉着小丘离开。 刘威风本来欲借把乞丐,向妘晓荧敲诈一些车马费,顺便佔一佔这美女的便宜,眼下见她如此冷漠,这个盘算便打不响了。不过空手而回可不符合刘威风的原则,他打量着包袱的轮廓和大小,猜度出里面的银两价值不菲,便道:「两位是外省人吧!不知交了抵押金没有?」 「抵押金?」小丘摸不着头脑。 「但凡是从外地来的人,必须每人交出十两抵押金,以免你在城中犯事后畏罪潜逃。」 妘晓荧自然晓得这是刘威风胡乱编作的规矩,即使他们乖乖奉上了抵押金,在城中安守本份,他也会有藉口拒绝发还。而这个城镇的百姓之所以那么贫困、满城乞丐,想必是经常受这些腐败的官兵敲诈。 其中一名士兵见妘晓荧凝着不动,似乎并不打算把银两双手奉上,便满不耐烦地上前道:「快把抵押金交出来,否则便把你们一併逮去坐牢子。」 「好啊!那你要接稳,因为很重的。」妘晓荧竟掛着微笑,左手递出了包袱,然后缓缓放手。 那士兵始料未及,连忙伏身一接,双手捧着那沉重的包袱,摸到银两实在的质感,立即心花怒放,但喜悦的心情在下一秒刻转化为惊讶和痛苦,他的一对前臂竟在自己眼前齐腕而断,和包袱一起落在地上。 「我不叮嘱过要接稳吗?」妘晓荧露出狡黠的笑容,垂着的宝剑竟没沾上丝毫血液,挥剑速度之快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断臂的士兵发出惨叫,痛苦地往后急退,鲜血自切口如泉涌出。 刘威风和其他士兵却后知后觉,颤抖地架起武器,直至刘威风下令包围,眾士兵才把妘晓荧围在中心,战战兢兢地跟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剑士对峙。他们虽然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但这个城镇长久而来没遭逢战乱,对付流氓亦不用花什么功夫和计谋,日子久了,武艺和心理质素也逐渐变差,今次遇到妘晓荧这种狠角色,自是乱了方寸。 虽然比乞丐们多了武器,但在妘晓荧眼中,仍是一批酒囊饭袋,长鞭一拂,便把两柄长枪捲着一甩,插进对面的士兵腹中。 一名士兵看到妘晓荧斗篷下的鎧甲和她使用的武器,惊道:「这……这身装备,莫非她是魔教的那个红莲……魔女?」 其他士兵听到「红莲魔女」的大名,又见到同伴被轻易杀掉,原是散涣的士气迅速崩塌,纷纷不听刘威风的号令,落荒而逃。刘威风并不是什么硬汉子,见部下也走得七零八落,心中一怯,也夹着尾巴逃跑了。 但妘晓荧素来讨厌欺负良民的人,更鄙视贪生怕死之辈,一时杀红了眼,飞步上前,长鞭捲着刘威风的右腿一拉,害他摔了个狗吃屎。 刘威风摔得掉了几隻大牙,满口鲜血,拼命爬走,奈何他的气力比不上妘晓荧,即使抓破了指甲,还是给无情地拖到回原处。 他看着把平时向他阿諛奉承,现在却对他弃之不顾的士兵们,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然后被妘晓荧一脚踏在背心。 「女侠饶命!」刘威风连忙求饶,昔日的威风已然尽失。 「那我就给你机会,尝试说服我放你一马。」妘晓荧傲慢地道。 刘威风顿了半刻,妘晓荧见他似有犹豫,便道:「怎么了?主动放弃这个机会吗?」 「不、不、不!」刘威风急道:「我家中还藏着一百两黄金,女侠放我回去,我拿回来孝敬你。」 妘晓荧冷冷说道:「那么说,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是见钱开眼的鼠辈吗?」 「不、不、不!女侠视钱视如粪土。小人只是贱命一条,女侠杀了小人,只怕会弄脏女侠的圣手。」 「我年中可遇到不少你这种贪官,杀一个又是脏,杀十个也是脏,也不差你一个吧!」 刘威风知道妘晓荧有心玩弄自己,也不知是否装出来搏取同情,竟然呜呜地流了两行眼泪。 妘晓荧见刘威风竟抓破了脸皮,也不好意思杀他,毕竟恃强凌弱并不符合她的原则,她环视兀自未散、在看热闹的乞丐们,便道:「这样吧!若这里有任何一个人替你求情,那我便放过你吧!」 刘威风听毕,立即向眾乞丐投以恳切的目光,可是回敬他却是愤怒的眼神、咬牙切齿的扭曲脸容、幸灾乐祸的笑容,并没有人替他说半句话。 「哼!要怪便怪你平时作恶多端吧!」妘晓荧正想为民除害,忽听得小丘道:「荧姐姐手下留情。」 妘晓荧素知道小丘心地善良,可没料到连在他面前做坏事的人也要放过,便说:「小丘,让这种败类活着,只会祸及更多百姓。」 「但是……他既然向你求饶,大概会洗心革面,人谁无过?我少不更事的时间,母亲也会原谅我的过错。」 妘晓荧对小丘性本善的想法不敢苟同,但她既然开出了这种条件,即使对着其他人也绝不食言,更何况小丘是她的主人,唯有缓缓移开了右脚,厉声道:「以后若再被我碰见,杀无赦。滚!」 「是!」刘威风爬了起来,本以为拾回一命,却发现去路被乞丐们挡着,被愤怒的人群重重包围。 「各位,我以后会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军官,保证……」刘威风话未说毕,已淹没在乞丐们的拳打脚踢中,发出悲惨的叫声, 「走吧!他们只是发洩一下怨气,杀不了他的。」妘晓荧转身就走,小丘也觉得刘威风应该受一点教训,瞥了几眼后,也尾随妘晓荧离开。 虽然不是小丘下的决定,但亦有份造就和见证这桩为民除害的美事,不由满心喜悦,对将来充满期盼。 二人离开了城镇,骑马缓行,妘晓荧看着地图,说道:「我们现在往三十里外的永春城进发,那里的百姓受过我教的恩德,官兵想通缉我们也奈何不了。」 小丘疑问:「荧姐姐,这个城镇还有很多地方未去,为何不多待一会?」 「我们招惹了军官,他一定会上报地方官,那么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更庞大的追兵。你知道吗?单是魔教中人的情报,已经可以换来一笔丰厚的赏金。」 「但是,那个刘威风不是答应我们洗心革脸吗?」 「哼!你真的相信他的说话吗?江山移改,本性难移,恐怕那些围殴他的乞丐将来必会遭到十倍奉还。」 小丘开始后悔刚才替刘威风求情,若真的如妘晓荧所说,那么他就是伤害那些无辜乞丐的帮凶。 为什么大家不可以和平共处?为什么不可以宽恕彼此的过错?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欺负别人?──天真的想法和现实的仇怨令小丘懊恼起来。 「喂!等等啊!」一道从后而来的叫唤打断了小丘的思绪,他回头一看,只见一道健步如飞的身影奔来,眨眼间便如一道疾风掠至他的面前。 「终于追到你们了。」来者气喘如牛,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正是刚才的少女。 「怎么了?还想来偷包袱吗?」妘晓荧抽出了鞭子,她刚才已见识过少女的身手,可不忍小覷她的本事。 「你误会了!我是来追随你们的。我叫洛敏,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第九回 洛敏毫不客气地一跃到小丘的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膀同乘一马。顿了一会,她见妘晓荧和小丘并没有催马行走,前者只是冷冷看着自己,后者望一望自己,又用眼神请示妘晓荧,一副模稜两可的样子,便疑道:「怎么了?」 妘晓荧认为洛敏只是在装傻,便决绝地道:「我们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办,没空陪你这小鬼玩。」 「我不是闹着玩的,我是因为对你们这些传闻中的魔教中人感兴趣,所以主动追随。况且,刚才多亏这小子替我求情,我要找机会还他一个人情。」 「但我们并不需要你,在我动怒之前快给我消失。」妘晓荧手按着皮鞭,并向洛敏怒目而视,尝试吓退对方。 洛敏神气地道:「别那么决绝,你敢跟我打赌吗?我保证你下一刻鐘便主动求我回来。」 「哼!如果你真的有这本事,那我便让你随行吧!」 「好!一言为定。」洛敏狡黠地笑了一下,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刀。 妘晓荧以为洛敏要伤害小丘,暗骂自己大意,但见洛敏狠狠在坐骑的屁股上刺了一刀,那匹马长嘶一声,发足狂奔,转眼间把洛敏和小丘带到老远去。 「停、停呀!」小丘慌张地勒着马韁,奈何马匹已然痛得失去理智,只顾横衝直撞,迎面而来的树枝如鞭子般打在小丘身上,教他隐隐作痛。 「男子汉害怕什么?果然,这种程度的速度才够刺激,哟呵!」洛敏仍处之泰然,享受迎面而来的凉风。 「快停下来!」后方传来一道声音,洛敏回头一望,只见妘晓荧正策马狂奔,距离逐渐拉近。 「怎么了?终于肯求我回来了吗?」洛敏嘴里含笑。 「妄想!」妘晓荧嘴里逞强,却是一时找不到办法,毕竟日后她还要倚靠马匹代步,可不想为了加速而伤害牠,何况失控的马匹难以控制方向,到时恐怕会弄巧成拙。 洛敏见要胁不成,索性再刺坐骑一刀,那匹马便跑得更急,彷彿要往空中飞翔。 眼看前方二人快要失去踪影,妘晓荧怕小丘会遇上危险,一时急坏了,虽心中不服,亦只好朗声道:「好吧!你回来吧!我不为难你了!」 洛敏虽听到妘晓荧的承诺,却故作淘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呢!」 「前、前面呀!」 听到小丘的惊叫,洛敏遥望前方,得意的脸色剎时变得铁青,只因等待他们竟是一座悬崖! 小丘本能地右手摆前,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出,只见前方忽然隆起了一小一大、一前一后的土丘。 被小土丘绊倒的马匹前往翻倒,同时把身上的二人拋了出去,幸然他们又被那平扁软熟的大土丘罩住,免得跌落悬崖,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洛敏抚着吃痛的头颅站起来,只见妘晓荧已催马赶到,并拔剑指住了自己,厉声道:「你这小鬼还想跑?」 洛敏却搂着旁边的小丘,眼盈盈地道:「哥哥,那女魔头想杀了我,我很害怕啊!」 小丘向来不会怀疑别人,倒相信洛敏真的害怕被杀,便哀求道:「荧姐姐,反正我现在也无大恙,便放过这位小姑娘吧!」 妘晓荧知道洛敏没有歹意,要不然她刚才有很多机会向小丘下毒手,也不跟这顽皮的小女孩计较,便道:「好吧!我再放过你一次,你走吧!」 「好!那我们起行吧!」洛敏拉着小丘起来,走了几步,便被妘晓荧用剑架在颈前。 妘晓荧厉声道:「你干什么?」 「我们不是打赌过吗?」洛敏自满地道:「若你主动求我回来,你便让我同行,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大声说不再为难我。怎么了?想食言吗?」 妘晓荧自詡江湖经验丰富,从没想过会栽在这小鬼手上,若现场只有她们二人,妘晓荧大可设法摆脱洛敏,甚至杀人灭口。但当她考虑小丘在场,不欲他学习这种违反承诺的行为,只好道:「先此声明,若将来遇到什么危险,我不会保你周全。」 「放心吧!我只是对你们感兴趣,但并不打算跟你们同生共死,说不定到时会第一个开溜,可不会冒着危险救你们啊!」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妘晓荧认真地说:「小丘,以后没经我批准,你不可以随便帮助别人,我可不想再多惹几个麻烦的小鬼。」 小丘彷如做错事的小孩,低头唯诺,心里还是庆幸多了个同伴。 由于小丘的坐骑受了刀伤,不便奔跑,他们便改为牵马而行,继续往永春城进发。 路途中,洛敏总是不停地跟小丘聊天,又问他刚才怎么弄出那两块土丘,想从中学习一二,但小丘对真气的运用还是一知半解,被问到深入的理论时亦只能支吾以对。 「别白费心机学别人的功夫。」妘晓荧插口道:「每个人的真气属性不同,勉强去学别的属性只能得到半桶水的功夫。说回来,你的风属性真气怎样练回来?你既然只是在穷乡镇居住的小乞丐,何来指导你的名师?」 「我没有师父的,只是我小时候经常因为偷东西而被人追捕,不知不觉便使出了这种神秘的力量,原来这种力量叫『真气』,而且还有分属性呢!」 突然,一隻白鸽从空中飞降,妘晓荧像是早便有所预料,扬起了指头,让白鸽缓缓降落。 白鸽的爪子上捲着一张字条,妘晓荧小心翼翼地拆阅,洛敏好奇地探头去看,却被厉了一眼,便自讨没趣地走开。 只见妘晓荧若有所思,然后从包袱中取出文房四宝,径自走到一角撰写新字条,然后让白鸽回信。 「哼!装什么神秘?我才不信像她这种凶恶的女人会有人写情信给她。」洛敏嘟起了小嘴,而在小丘印象中,妘晓荧一直是直言敢行,没有任何事虽然故作神秘,不禁也生出疑惑和好奇。 妘晓荧继续带路,走了一会,三人便进了一个森林,时正中午,酷日高掛,茂密的树枝挡下了大半阳光,妘晓荧便着大家先停顿休息,待天气稍凉后再起行。 三人席地而坐,吃着乾粮,走了大半天,小丘和洛敏也累透了,巴不得一下子把所有馒头塞进肚子去,只有妘晓荧左盼右顾,手上的馒头几乎没吃上一口。 一条人影倏地从不远处走近,他有气无力地拖着步伐,彷彿下一步便要仆倒地上。 那人见了三人,彷如迷失沙漠的旅人找到了绿洲,连忙加快步伐,好不容易吐出虚弱的声线:「可以……给我一点食物吗?」 来者是一位莫约十六、七岁少年,他衣衫襤褸、满脸疲态,小丘见了,早便想奔上前扶他坐下,供他饮食,但碍于先前的承诺,还是先用眼神请示妘晓荧。 出乎意料之外,妘晓荧竟箭步上前,殷勤地招呼少年安坐,给他吃的不是乾涸的白馒头,而是较为珍贵的肉乾,再奉上饱满的水袋,彷彿是遇上了什么贵客。 小丘见妘晓荧率先行动,便放下了唯一的顾虑,也把手上的馒头奉上。 反观少年却显得受宠若惊,迟疑了半刻,才把食物接过,瞥了小丘和妘晓荧好几眼,才把食物放在嘴里轻嚼。 「我要去附近方便一下,你们在这里待着。」妘晓荧说罢,便匆匆往丛林而去,转眼间消失人前。 「我叫小丘,你叫什么名字?」小丘问着少年,后者停止了进食,顿了一会,道:「我叫……田翅,田地的田,翅膀的翅。」 近距离相视,小丘发觉田翅浓眉大眼,身体颇为壮健,想必他一定是饿了好几天,刚才才显得疲弱不堪。 小丘虽然生于落后的村落,但受母亲和邻里照顾,总算吃得饱、穿得暖,生活无忧,今日先后遇上洛敏和田翅,方知世间比他过得苦的人还多的是。 「奇怪,真是奇怪!」洛敏盘手说着,小丘和田翅均怔望着她。 「什么奇怪?」小丘问道。 洛敏瞥了田翅一眼,然后忙把小丘拉到一旁,轻声道:「小丘,你不觉得荧姐姐的反应很反常吗?她先前要你不要随便帮助别人,怎么才过了半天,自己倒成了迎宾大使?」 「也许是荧姐姐见田兄弟实在太惨,起了惻隐之心,小敏你别误会荧姐姐,其实她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 「好了!就当她是被你的善心感染。那我再问,你这位荧姐姐是不是从来都跟你寸步不离,未试过让你跟两个她不信任的人独处?」 「你怎会知道?」 「笨蛋也看得出来,你的荧姐姐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会先顾及你的安危,简直当了你是活宝贝。唉!有亲人疼多好。」 「其实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只是负责照顾我。」 「照顾你……」洛敏惊道:「莫非她是你的未婚妻?」 「不!不是!」小丘涨红了脸,急道:「她是我父亲的……」 「你父亲的未婚妻?那即是你的后母,那便更奇怪,后母不是素来讨厌便宜儿子吗?莫非你们瞒着你父亲…」洛敏故意打断小丘的说话,显然是存心戏弄。 「不!你别胡说,千万荧姐姐听到了……」小丘感觉到背后射来深寒的目光,回头一看,只见一柄短剑劈向他们。 施袭者并不是恼羞成怒的妘晓荧,竟是那个叫田翅的少年,他目露凶光,下手毫不留情,跟刚才那个虚弱无助的落难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小丘连忙把洛敏推开,同时借力后卧,剑锋刚好掠过他的脸庞,擦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你干什么?」 「纳命来!」田翅无视小丘的诧异,继续施以猛攻,他的武功比小丘厉害得多了,几下剑招便教小丘手忙脚乱,小丘勉强避开了数剑,胸口便被踢了一脚,重重倒在地上。 「要怪就怪你随便相信陌生人。」田翅冷冷说道,提剑往下刺。 但田翅的一剑却是落了空,他抬头一看,只见一直没多加理会的洛敏正扶着小丘,退到自己的攻击范围以外。 「多谢。」小丘感激洛敏及时出手。 「我不是存心救你,只是想还个人情而已……哗!」 田翅没让二人有聊天的空隙,再度施以猛攻。 有了风系真气的加持,小丘和洛敏的身影如幻影般鬼魅多变,剑只挥了一半,他们已退开了好几个身位。 田翅咬一咬唇,左手食指向前一点,一道耀眼的电光竟从指头激射而出。 洛敏扶着小丘往左一避,耳边立时传来一道炽热的感觉,半边脸庞的肌肉剎时麻痺起来,她勉强侧头一看,只见后方的一棵大树茎上留着一个焦黑的洞口,冒出一丝丝白烟。 洛敏不知田翅使了什么妖法,见对方再度隔空点指,便仓皇回避,今次她有了心理准备,清晰看到电光的大小和方向,但由于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彻底避开而不受馀劲所伤,加上身上多了小丘这负累,真气的消耗大增,避了三次,便把小丘扔在地上,自己则退到一旁,举手道:「不打了!你们的私人恩怨自己解决吧!」 小丘还未适应那突兀的变故,只见田翅再轻轻一点,对方的动作在小丘的眼珠内彷彿缓慢了,但偏偏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 此时,田翅的眼珠子往右一瞥,得意的表情剎时转为惊愕,竟收制了如箭在弦的攻击,猛然往左一跃。 一道火舌如猛兽般噬向田翅的原处,火舌如雨点散落地上,把原是青翠艷丽的花草变成一条条火苗。 小丘未见其人,已知道救星已到,喜道:「荧姐姐!」 第十回 「说!是谁指示你来的?」妘晓荧挺剑说道,神情凛然。 「魔教恶徒,人人得以诛之!」田翅一声怒吼,挥剑向妘晓荧进攻。 妘晓荧和田翅互相抢攻,看得小丘目不暇给,身为剑术门外汉的他只道二人势均力敌。 但田翅仅拆了几招,便知论剑术远不如妘晓荧,锐气大减,便后跃一步,再度点指。 「小心!」小丘大声提醒,妘晓荧亦早作准备,右手一扬,一个火球激射而出。 火球和电光在空中甫一相撞,剎时绽放出璀璨耀眼的光芒,教小丘难以睁目,但这道光芒又旋即被破茧而出的火球吞没。 火球直扑田翅的所在,瞧它的大小和燃起的火团,威力似乎没因为刚才的碰撞而有所减弱。 此刻,小丘才能睁开瞇成直线的双目,熊熊烈火烧得正旺,却看不到田翅身在其中,也听不到他痛苦的叫声,心想:「莫非他已被烧成灰烬?」 一道马嘶声解开了小丘的疑竇,循声去看,只见田翅骑着小丘的坐骑奔离。 「我会再来的!」随着田翅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的身影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那个叫田翅的少年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若不是现场遗留下战斗过的行跡,小丘还以为只是一场惊梦。 小丘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妘晓荧却极度不忿,让这小毛头在自己底下逃走可是奇耻大辱,更何况她还有一些问题非向田翅问清不可。 「吓死我了,还以为会没命。」洛敏从容地说,却换来妘晓荧不屑的目光,后者道:「你不是很本事吗?怎么打不过便逃走?」 洛敏理所当然地道:「本姑娘的有的正正是逃走的本事,况且我不是说过吗?我不会为你们白白送命。」 「那你还不是趁那傢伙还未再回来之前溜走吗?只怕下次你没那么幸运。」 「哼!我偏不走,你可以对我怎样?」 「别伤和气!别伤和气!」小丘连忙打圆场,希望冲淡二人之间的火药味,道:「多亏小敏及时扶起我,我才没有被刺死,也有赖荧姐姐击退了田翅,我俩才得以保住性命,总之大家也有功劳。」 在小丘的调停下,这段三人行的关係总算没有决裂,但妘晓荧和洛敏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半点交流也没有。夹在中间的小丘一边走着,一边想尽办法才打破僵局,但智慧有限的他怎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 走了一会,眾人发现前方有一名穿黑袍的汉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小丘认出这件是教徒的标准服饰,正想上前看过究竟,妘晓荧却用手拦着了他,道:「小丘,你忘了刚才的教训吗?胡乱帮忙陌生人,很容易着了敌人的道儿。」 「但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们待在这里,我去看过究竟。」妘晓荧箭步上前,只见那教眾胸口涌出了大量鲜血,幸然他还有意识,见了妘晓荧,便勉强吐出虚弱的声线:「圣女……大人?」 「发生什么事?是谁伤了你?」 「小人奉杨堂主的命令……来偽装刺客,不料被一名来歷不明的少年偷袭,小人一时受不了迫供,把圣女……的计划说了出来……教主大人没受伤吗?」 「没事,刺客被我击退了。」 「那……太好了。」教徒露出最后的微笑,然后合上了双目。 妘晓荧恍然大悟,她之前透过飞鸽传书,叫杨堂主拣选一名教徒先假装落泊的旅人,再找机会行刺小丘,而她就在关键时刻出来解救,目的是让小丘体验做老好人却被出卖的滋味。 所以,当田翅到来之后,她便殷勤招呼而且借故离开,其实一直在旁监视,先让小丘先吃点苦头。可是当她看到田翅的剑法狠毒,还懂得使用雷系真气,便怀疑他的真正身份,于是当机立断,立即出手救出小丘。 本来对于洩露机密、间接危害教主安危的教徒,妘晓荧必然严惩,但教徒已然身亡,临死前仍关心小丘的安危,显得颇有悔意,她亦没必要追究下去。 「那么,那个姓田的小子是谁派来的?他和先前袭击小丘的黑衣人是同一伙吗?可恶!若刚才逮住了那小子,所有事情便水落石出了。」就在妘晓荧思考的时候,她发现小丘和洛敏已欺到其后,便厉声道:「我不是叫你待在原地等我吗?」 小丘胆怯地道:「我见他跟你说话,似乎不是敌人,所以……」 「小丘,你这想法太天真了。即使现在是朋友,下一刻也可能会出卖你,这点你要谨记。」妘晓荧说这句话时故意白了洛敏一眼,后者哼了一声,不作辩驳。 小丘提议合力把教徒好好安葬,虽然妘晓荧认为要教主亲手为一个小教徒挖土安葬,身份上实为不妥,但眼下没其他人帮忙,让教徒的尸体暴尸荒野,实在有损教主的威德,于是赞成这方案。 安葬过后,眾人继续行进,妘晓荧发现小丘走得跟自己十分靠近,便问:「怎么了?」 「我不想荧姐姐时刻担心我的安危,所以跟你走近一些,有什么危险你也可以出手救我。」 此时,妘晓荧才惊觉小丘在几次危难后,已经开始依赖她。她的最后目的是把小丘训练成独当一面的教主,长此下去,结果恐怕会本末倒置。妘晓荧决定不再对小丘过度保护,但一方面要他独力面对危险,另一方面又保证他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再三思量,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方法。 时近黄昏,眾人离开了森林,重回平坦的草原,柔风彷有特殊的力量,吹走了浑身劳累,金黄色的稻米夹道向他们招手,农民抹着脸上的汗水、伸着懒腰,然后踏上归家之途。 这番景象令小丘想起家了,想起梅兰这些疼爱他的邻居,想起长眠在地上的母亲。这十六年来,他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未能适应这几天翻天覆地的改变。 前方的一座城门夺去了小丘的视线,那高高的城郭、厚厚的砖墙、城门上刚劲有力的大字,全是小丘耳闻过的东西,今日亲身所见,感觉截然不同,和一个典型的乡下巴一样,被那宏伟的气派震慑,痴痴地细看每个行人、每个角落、每颗沙石。 「进去吧!」 「是!」小丘如梦初醒,跟妘晓荧进了城池,方知道刚才的景色只是前菜,城内的环境才真正表现出永春城的兴盛。 车水马龙的人流、櫛比鳞次的商铺、店主与顾客间七嘴八舌地议价,交织出一个繁荣绚丽的闹墟。地摊贩卖着很多小丘还未见过的新奇东西,但在妘晓荧的引路和人潮如梭的推涌下,小丘亦只能走马看花地观摩。 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街道,三人到了一座庙宇,而令小丘和洛敏诧异的是,民眾拜着的并不是古代圣贤,亦不是传说神佛,而是一名高大男子的石像,他手握宝剑、披肩及地,雕得栩栩如生,威风不比一名活生生的战士逊色。 「小丘,这个石像是根据你父亲的容貌外观雕塑的。」 小丘立时双眼发亮,继续静听妘晓荧的解释:「这座永春城地理优越,水陆交通便利,引来各地行商之人,且四季如春,故得此名。可是,五年前朝廷派了个贪官担任县令,他上任后横徵暴敛、中饱私囊,严重打击民生经济,奈何民眾纵有怨言,却无力反抗。傲影大人得讯后,星夜率领部下攻入此城,他更以一挡百,把县令的人头斩了下来,掛在城楼上示眾。经此一役,我教声威大振,而当地百姓更根据目击者的说话打造出傲影大人的石像,视作神灵尊奉。而这段佳话更成了百姓的护身符,以后新上任县官也不敢贪赃枉法,而且对这些江湖中人也十分客气,怕得罪了跟魔教有关係的人,落得和上任官员相同的下场。」 小丘听后,对父亲更加推崇膜拜,艷羡之色表露无遗,妘晓荧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她带小丘来的主因,她知道小丘的理念是救助天下贫苦百姓,便让他见证其父对百姓们的贡献,好让他认同其父所为,在崇拜的驱使下,逐渐变成她心目中的霸主。 只不过,相较起一年前我来访,这里崇拜傲影大人的百姓少了不少──妘晓荧怕影响小丘,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眾人转了几条巷子,来到一个马廐前,那中年店主见了妘晓荧,立时除下了愁眉不展的表情,如饿狗遇上了肥肉,上前客气地道:「这位姑娘,看中哪隻良驹?小人给你打个折扣。」 「我要两匹骏马,用不着跑得最快,最紧要耐力强,可作长远代步之用。」 店主从十数隻马中挑了两隻马匹,而且价钱更比市价低了一截,简直是物超所值,疑心重的妘晓荧怕当中有诈,付钱时问道:「店主,怎么卖得那么便宜?」 店主苦笑道:「没办法,不便宜一点便没人买,这几个月来可是有价无市,我穷得快要宰马来吃。」 「此城商队如云,应该经常有人要买马更换,以应运货之需,怎会没人买马?」 「姑娘有所不知,这里的商人怕了附近的山贼,通通改为海路运输了。」 「山贼?」妘晓荧疑道:「据我所说,此城的治安很好,即使有山贼出没,难道官兵没有去剿灭吗?」 「剿灭不了呢!」店主轻声道:「人家打着魔教的旗号,官兵惹不起。」 第十一回 「魔教?」小丘怔望着妘晓荧,希望她立即否定店主的说话。 「店主,话不可胡说。」妘晓荧的眼神锐利起来,道:「你凭什么断定那些山贼是魔教中人?」 「不是我胡扯的,我听那些被行劫的商队说,那些人抢完物资后,便自称是魔教中人。县老爷曾经几次侦察寨子所在,派兵剿灭,可是不是扑了个空,便是反被打得落花流水。如果你们要出城,一定要小心提防。」 「店主,我还有一件事拜託你。」妘晓荧亮出了几锭银两,道:「把你知道有关魔教的事一字不漏说给我听,包括道听途说那些。」 妘晓荧在客栈租了一个房间,为了确保消息无误,店主每说出一项情报,她也会反覆推敲,并从多个角度质问。 「你可以走了,我随时会回来跟你买情报。」妘晓荧用这句话稳住了店主的心,以杜绝店主因为利诱把他们出卖。 因为收取情报又延迟了吃晚饭的时间,洛敏早已饿坏了,饭菜甫一上桌,她便狼吞虎嚥地吃着,反观小丘却是闷闷不乐,拿起碗筷,却没一粒米进过肚子。 「小丘,你心中有疑惑?」妘晓荧开门见山。 「荧姐姐,你真的肯定那些山贼真的不是我教中人吗?」 「你怎么这样说?本教的宗旨是锄强扶弱,才不会有人干这种无耻的勾当。」 「但是,我想起那位叫田翅的少年,他很像对我们魔教恨之入骨,说不到我们有些教徒害了他的家人朋友……」小丘满心愧疚,彷彿这些无辜百姓是自己亲手所害的。 「放心!如果魔教真的有这些害群之马,我会亲手去翦除。所以我们更需要去会一会这些山贼,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若教主连自己的教徒也不相信,又何以统领全教?为了魔教的名声、为了挽回小丘的信心,这一战自是无可避免。而妘晓荧亦考虑到小丘的实力还有待磨练,山贼这些小角色正好供他训练。 三道身影在寂静的森林内摸黑前进,仅靠天上微弱的月光和星斗照明前路,他们步伐轻盈缓慢,以免不慎撞到东西,弄出引人注意的怪声。 前方的火光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吵闹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欢乐和女人的哀求,妘晓荧屏着气息埋伏在丛林之内,扫视着营寨的每个角落,牢记着山贼们的佈置和巡逻路线。 「大爷,求求你放我回去,我的丈夫和孩子还等着我的。」 「你说什么?你留在这里,替我这个新丈夫生个孩子不就行吗?回去这些穷村子受苦可会浪费你的美貌。」 看到山贼们蹂躪着良家妇女,连主张和平的小丘也咬牙切齿、紧握拳头,恨不得把他们杀得落荒而逃。 妘晓荧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出手,因为这些山贼的人数比她想像中多,虽然没有军队的严谨纪律,但每个都高大健硕、武器不离身,若不能在一瞬间杀绝,让他们有了准备,那便不好对付了。 「必须想办法令他们產生混乱。」妘晓荧再三思量,她看着人群中那几团烧得正旺的盈盈火光,突然泛起了笑容。 「失火了!北仓失火了!」哗叫声和耀眼的火光引起了山贼们的注意,纷纷上前看过究竟,只见那座临时搭建的木屋和火焰混为一体。 「妈的!我们的粮食全部放在这里!来人!快取水来灭火!」一名光头的山贼说着,眾人不敢怠慢,纷纷寻找水源,奈何附近没有河流,他们收集回来的都是储备的食水,更有些蠢材怕没水交差,竟把酒混进水里去。 可是,每当眾人尝试接近大火泼水,火团就如一头有生命的猛兽,向他们伸出了炽热的魔爪,令他们不敢太过接近,泼出的水无法深入火源,令灭火之举事倍功半。 就在眾山贼手忙脚乱之际,东、南两方的货仓又离奇地陆续发生大火,眾人如进了五里云雾里,只能拿着已然乾涸的水桶发呆。 那些火种自是由妘晓荧释出火系真气引起的,而洛敏则在山贼靠近时,起风把火吹向他们。当火势到了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们便转移到其他货仓后方的树丛内,照着同一法子令东、南两个货仓着火,山贼们只顾忙着灭火,却没察觉自己已深陷火海之中。 妘晓荧和洛敏满意地看着战果,只有小丘心中忐忑不安,他既不愿饶恕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但见他们深陷火海,又起了惻隐之心。 洛敏见妘晓荧久久未作下一步行动,便问:「荧姐姐,你怎么还不把西边的货仓也烧掉?只要让火炎把他们重重包围,我们便不用亲手动刀动枪,把那数十个恶徒活活烧死?」 「比起把这些人杀光,更重要的是弄清楚真相,跟我来吧!」妘晓荧带领二人往山下退去。 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杳无人烟,自上方传来的扰攘声和车轮滚动声打破了寂静,只见山贼们从山上仓促衝来,有些在前面开路,有些则护送着装满木箱的木头车,不时回头盼顾已然失控的火势。 突然,一道黑影从树藤中扑出,快捷地穿梭于兀未剎停的人群中。 前方的数名山贼还未有挥动兵器的意识,已被黑影直取要害,捂着伤口往下滚去。 一名山贼大难不死,勉强爬了起来,正想逃走,便见一名少女挡在自己的面前,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山贼见对方手无寸铁,并没有把她放在眼内,大喝一声「让开」,同挥刀劈下。 但钢刀竟洛敏的残影也碰不上,她借助风系真气加速,一瞬间已绕到山贼的身后,重重的踢了他的屁股一下。 处于下方的小丘见山贼如滚球般落下,连忙侧身避开,他也希望加入战团,把这些可恶的山贼打得落花流水,但又怕拖人后腿,只能待在最后防线,伺机而动。 另一方面,妘晓荧已杀红了眼,剑影纵横、长鞭乱舞,转眼间已杀掉了十数人,在黑暗的衬托下,那灰溜溜的身形如一头催命的恶鬼,敌人还未上前交手,已然怯了三分。 那些负荷甚重的木头车因为没有人在旁扶持,纷纷往外翻侧,落下的木箱因碰撞打开了盖子,无数金银珠宝四散地上。 「射死她!射死她!」一名光头的山贼说着,他身边的五名山贼慌张取出了长弓,尝试捕捉妘晓荧的身影。 妘晓荧成为眾矢之的,却不慌不忙,右手抹出火炎,那些山贼还未搭上弓箭,便被那凶猛的火舌吞噬,惨叫声响遍整座山头。 但是,当那五名弓箭手躺下之际,却有另外五人早已瞄准了妘晓荧,使用的不是长弓,而是精巧的连弩。 妘晓荧诧异山贼竟有如此精良的武器的同时,数十枝弓箭已接连射出,密集如雨的箭势连她也感到吃不消,一边回避,一边用剑截击弓箭,但右腿还是给一枝被打歪的弓箭射中。 妘晓荧强忍着痛,退避到一辆木头车之后,左手伸进车底把它托起,作为防御弓箭的护盾,右手则忍痛拔去那插得并不深的弓箭,草草敷上止血的药物。 洛敏见连最强的妘晓荧也受伤,登时丧失了战意,她见一名凶神恶相的山贼持刀靠近,也不敢相斗,立即逃之夭夭。 那山贼见目标在面前溜掉,一股闷气无法发洩,立时衝向挡在面前的小丘,举刀就劈。 但小丘毕竟怀有傲影的血统,加上受妘晓荧指点过剑法,单打独斗的话可不会输给这些小角色,他想起受苦的百姓,战意大增,刷刷连攻几剑,竟令对方手忙脚乱起来。 那山贼不清楚小丘的实力如何,但他见妘晓荧的身手,心想她的同伴也不会差太多,自知难以获胜,便索性在地上,道:「大侠饶命,我会金盘洗手,以后从新做人。」 这一招倒真的令小丘松懈起来,但山贼毕竟恶性难驯,他见小丘放下了短剑,竟抓起地上的沙石,渗进小丘的眼睛内。 小丘目不能视,仅能慌乱地乱劈前方护身,却不知那山贼已绕到其身旁,准备施以致命一击。 被连弩阵缠着的妘晓荧分身无暇,加上右脚受伤,深知自己定然来不及回救小丘,不由心慌意乱。 血花溅在小丘的脸庞,他擦掉双目的沙石,勉强睁开了双目,便见那山贼脖子狂涌鲜血。 「兵不厌诈,仁慈在战场上可是致命的。」一名少年站在小丘的身旁,竟是先前对他行刺不遂的田翅。 第十二回 「你怎会……」小丘一脸错愕,田翅却突然把他按下,然后一脚踏在他的肩上,借力一跃。 身在半空的田翅伸出右手五指,五道雷光激射而出,分中那五名持弩的山贼,只见那五人浑身抽搐,软软倒地上。 妘晓荧把握机会衝杀,把剩下的山贼杀个片甲不留。 那光头山贼见大势已去,便绕过妘晓荧往山下逃去,不料被地上沾有鲜血的顽石滑倒,前仆在地上,震得武器脱手,甫一提起身子,便见眼前一柄利剑无情砍下。 「鏗!」金属加交之声令光头山贼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定神一看,只见田翅的短剑已架在自己的脖子前,稍再前进一分便会割断他的大动脉。 然而,短剑没有砍下去,并不是田翅手下留情,而是他的攻击被另一柄短剑挡下。 「你干什么?」田翅瞪着站在光头山贼身后的妘晓荧。 「先留他一命,我还有事情要问。说回来,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吗?怎么突然充当援手?」 「但凡魔教中人便是我的敌人,但消灭山贼、除暴安良亦是我职责之一。」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有人暗中监视,原来你一直死缠不休。听你的口吻,莫非你是朝廷官兵?」 「没错,若依法办事,我理应要把你们通通处死。」田翅收起了剑,道:「但念在你们此举是造福百姓,便姑且放你们一马。」 「哼!好大的口气。」妘晓荧也收剑回鞘。 「多谢你救了我!」小丘走近田翅,掛着感激的笑容。 「别误会,我是为了自身的尊严才出手。你毕竟也曾避开了我几下剑招,若被这种角色一招干掉,那我岂不是比这些九流人物更逊?」 见剑锋移离了自己的身体,光头山贼才敢喘大气,他深知不可能在两位高手底下脱身,便放手一搏,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永阳城中的军营副统领,你们若敢伤我一根汗毛,朝廷一定会教你们死无全尸。」又指着田翅喝道:「你这小子是哪个城的士兵?」 妘晓荧和田翅听后一怔,然后相顾而笑,显然不相信光头山贼的一言一语。 「是真的!」光头山贼连忙在身上乱摸,未几,便摸出了一个漆黑的令牌,上面写着「永春城副统领马崑」八个金字,他道:「不单是我,我们这批山贼有大半是官兵组成的。」 这句话令眾人惊讶不已,当中田翅最为激动,他扯着马崑的衣领道:「究竟是什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马崑本以为可以以官威吓退眾人,殊不知反而勾起对方的不满,只好连忙解释:「是、是这样的!自从五年前,魔教恶徒把上任县令杀了,新上任的官员便不敢再放肆,但又想在百姓身上捞点油水。终于在半年前想到一计,便是联合在附近盘踞的山贼,专门打劫行商车队,事后分账。为了取得山贼的信赖和方便通讯,官兵不但派了一批士兵加入他们的阵营,还借予武装和资金。而每次出城剿匪,其实只是做晃子,根本官兵和山贼从没交过手,什么落败受伤,都是官兵偽装出来,然后对向宣称山贼是魔教中人,一来可令官兵败得有理,二来把责任推卸在魔教身上,打击其名声……」 妘晓荧终于明白为何少了很多百姓崇拜傲影,原来是受这些谣言影响,想到此处,她对这些朝廷败类增添几分仇恨。 「胡说!朝廷以保护百姓为己任,怎会用这些卑鄙手段来伤害百姓?这令牌一定是你偷回来的。」田翅大为愤怒,把马崑推倒地上,拳打脚踢。 「我没说谎!你看这些几箱银两都是官银来的,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劫官兵吧!」 田翅放开了马崑,扑上前翻找这些从车子翻倒地上的木箱,发现里面放着的全是印了相同记号的官银。 「为什么……会这样?世间上竟然那么腐败的官军?」田翅双目无神,像是吃了败仗的将军。 「当官的不见得一定是好人,邪魔外道中亦有侠义之士,这个世道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简单。」妘晓荧的说话深深震撼田翅的心灵,也打破了他长年以来的坚定信念。 「可恶!」田翅怒目瞪着马崑,后者冒着一身冷汗,刚企图转身逃走,背部已被劈了一剑,他勉强走了几步,便滚下山坡去,然后噗通一声,被河水冲到老远去。 厚厚的乌云逐渐把明月遮蔽,黑色的绝望吞噬了田翅的心灵,他垂下了沾满鲜血的短剑,如一具行尸走肉,往山下走去。那些昔日被他杀死过的邪魔外道彷彿化成了怨灵,附在他沉重的肩上。 小丘怔望着田翅的背影,心情也被那沉重的气氛感染。 「那小子自尊心太强了,他一直坚信着『兵是兵,贼是贼』的信念,当遇到这些害群之马,很容易便会迷失起来,怀疑自己曾经错杀过无辜的人。」妘晓荧说:「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我们也离开吧!」 妘晓荧还未起行,小丘已匆匆往山下跑去。 「阿翅!」小丘赶到田翅的面前,张开双手地道:「我相信你是好人来的!虽然我一路以来见过不少贪官污吏,但我深信像你这种忠于职守、正义凛然的士兵一定大有人在的。所以,你一定要提起精神来,继续用你的力量去保护百姓!」 田翅先是一愣,双目剎时恢復神采,他抬起紧握的拳头,道:「没错!如果世间还有这腐败的官兵,我就用我的一双手把他们肃清!」 「好!我们一起共同进退,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奋斗。」 「喂!别擅自决定事情,好不容易才赶走了一个小鬼,现在却惹来一个更麻烦的。」妘晓荧走了下来,向田翅投以不信任的眼神。 小丘连忙道:「荧姐姐,田翅已经不是敌人来,而且他跟我们有共同的抱负。」 「但他始终是朝廷的人,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功名利禄,出卖我们两个魔教中人。」 「你放心!我田翅素来敬重侠义之士,只有你们不作伤天害理的事,我向天发誓不会对你们不利。」田翅拍一拍胸口,说得甚是慷慨。 妘晓荧权衡利弊,若田翅真的是见利忘义的人,刚才就不会帮他们退敌,而且有同龄同性的人旁,更容易激发小丘上进之心,况且田翅实力不弱,下次遇到棘手的战斗亦能帮上忙,便道:「好吧!但有一个条件,去什么地方由我决定,你不得有异议。」 「没问题。」 三人回到山下,骑马到在附近的一所客栈留宿一晚,由于洛敏不知所终,她的马匹便由田翅策骑。 第二天太阳刚从山后探出了半身,妘晓荧便催促其馀二人起床,草草吃过早饭后,继续行程。 至中午时份,三人便在一所饭店用餐。 「小二,五斤牛肉,一尾蒸鱼,三碗鸡肉麵。」田翅一屁股坐在木椅上,语气豪迈。 「六个馒头,再炒一碟青菜。」妘晓荧跟接说着。 「吃肉吃麵都已经饱了,怎么还要吃乾燥无味的青菜馒头?这餐饭我请客,你们喜欢点什么也行。」 「吃饭刚好饱肚便行。」妘晓荧语带鄙视,道:「无谓的奢侈跟胡乱涂炭生灵无异。」 但田翅却嚥不下这口气,冷冷说道:「你们魔教中人杀人如麻,想不到在饮食上却是节制杀生呢?」 妘晓荧说:「牛肉草,人吃牛,人死后回归尘土,生生不息。我们杀的只是剥夺别人幸福的恶徒,他们比畜生还该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妘晓荧的话令田翅想起一些死于魔教中人手上的同伴,觉得妘晓荧在羞辱他们,不禁冷讽:「你们魔教中人亦不见得每个也大仁大义,凭什么去审判别人的罪状?」 「你们的皇帝亦不见得是老天爷派来统治万民的,又凭什么把百姓的血汗钱据为己有?」 这一反问可令田翅哑口无言,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说话。 小丘深知再吵下去,难得建立的同伴关係恐会破裂,连忙转个话题:「对了,荧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妘晓荧答:「到崇武镇,那里被称为『武术之乡』,很多江湖好手也是师承该处。」 田翅插口道:「崇武镇?我今次出来就打算去那里一趟。不过,从这里到崇武镇往西走吗?怎么我们现在往南行?」 妘晓荧说:「那是为了远离雷家军的势力范围,绕道而行。」 「还以为你是横行无忌的女魔头,原来你也怕名震天下的雷家军呢!」田翅语带讽刺。 「没错,我怕……」妘晓荧的双目透视出一丝仇恨,续道:「我怕自己忍不住向这些畜牲大开杀戒。」 田翅突然拍桌站起来,道:「雷家军素来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又怎么开罪你?」 妘晓荧冷冷说道:「傲影大人,即是小丘的父亲,正是死于雷家军手上,难道这点还不足够吗?」 「什么?」田翅一怔,他瞧着小丘,再说不出话来。 小丘想起战死的父亲,内心隐隐作痛,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阿翅,虽然这些官兵令我失去了父亲,可是你还你,他们是他们,绝不会因此有损我们的友谊。」 「嗯……」田翅坐了下来,同情和惭愧的心情驱走了他的怒气,这顿午饭就在这尷尬的气氛下落幕。 策马缓行了大半天的路,天色已晚,人困马乏,三人在一间客栈留宿。 明月高掛,清澈的华光轻轻扫着睡床上的人。 妘晓荧很快便入睡了,日间她想尽方法让大家避免危险,同时警戒着有没有人跟踪他们,精神和体力也消耗了不少,她必需尽快补充,应付下一天的旅程。 可是,跟她同睡一间房的小丘却白睁着眼,怎也没法入睡,呆望着窗外斑烂的星光。 自从洛敏离开大队后,小丘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他本以为洛枫会像上次一样,突然从后赶上他们,可是等了一整天,还是没有她的音讯,只能鬱鬱寡欢。他曾经打算向妘晓荧提出先去寻找洛敏,但又知道妘晓荧不喜欢洛敏,早便想把她甩掉,若他提出这方案,恐怕只有捱骂的份儿。 小丘忽生便意,缓缓从床上爬下来,步伐既小且慢,怕惊醒了正在同房熟睡的妘晓荧。 走到客栈旁边的茅厕,小丘看到一条身影正坐在一颗巨石上,轻抚着马匹额前的白毛,喃喃地道:「马啊马!究竟你是好马还是坏马?若你的主人是一个好人,那你就是一匹好马吗?但若你被一个坏人抢去,那你就变成了一匹坏马吗?」 「阿翅。」小丘走了上前,道:「你怎么还没睡?」 「跟你一样,睡不着。」 「你还介意今天的事吗?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说军队的坏话……」 田翅沉默了半刻,道:「小丘,你觉得……好人究竟是什么?坏人又到底是怎么样?把坏人杀掉的人,是不是就是好人?他们是必须互相憎恨吗?」 这问题倒是考起小丘,他自小生活在纯朴的乡村,身边尽是善良的人。然而,正因为没有恶人作对比,他一直觉得自己所作的事是理所当然,从不会以好人自居。不过,经歷了这几天的事,遇过被打压的百姓,见识过这些奸诈的官兵,自己还险些命丧刀下,他终于明白和平的张家村只不过是世界的一小角落。 「嗯?」田翅向小丘投以疑惑的眼神,像是一个迷途的人渴望得到指点迷律。小丘一时也急了,只好道:「我不知道杀人如何能分辨一个人的好人,但母亲跟我说过,只有时刻抱着乐于助人之心,无论如何都不作损人利己的事,那就能成为一个好人了。」 「助人之心……」田翅茅塞顿开,喜道:「没错,要帮助人也不一定要杀人,小丘,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很有意义的事等着我们完成,你一起干吗?」 第十三回 尸横遍地的山路上弥漫着一阵血腥味,一隻隻的乌鸦陆续降落在嫣红的沙地上,细嚼丰盛的大餐,牠们如不知足的蝗虫,把一具尸体蹂躪剩一副白骨后,便扑到另一具继续抢食。 两条身影从山下缓步走来,刺鼻的恶臭令他们不得不用布条围绕口鼻。重回昔日的战场,他们已失却了战斗时的激昂心情,看着那些丝毫不动的尸体,反而產生无比的恐惧和罪恶感。 小丘虽然没有杀过一人,但他毕竟有份参与这场恶斗,在他心里面,那些人跟死在他手上没分别,不由双手合掌,诚心希望他们的灵魂得以超渡。 而田翅虽然杀过不少人,但从没试过在事后回到现场,死寂的空气如一柄利刀刮得他的毛管隐隐作痛,霍霍风声彷彿是死者哀怨的叫声,鑽进他窄小的耳窝内。 鼻子没法再忍受那难受的尸臭,眼睛没法再直视那些肢离破碎的尸体,二人似有共识地加快手脚,把几箱散满地上的官银收集起来,放满了两大个包袱,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乱葬岗。 「小丘,你后悔了吗?」 田翅打绪了小丘的思绪,后者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但是,你必须长大。」田翅说:「总不可以每次也依从那女人的命令。」 小丘方知道田翅是指这件事,强迫自己从杀人的矛盾里抽身出来,道:「阿翅,其实我们为什么不把计划告知荧姐姐,说不定她会赞成,还跟我们一起实行。」 「才不会,她的脑袋比我们更清晰,我们想到的,她怎会想不到?只是她不想你做烂好人,她想你成为跟你父亲一样的霸主,而霸主最重要的就是武力,而不是多馀的怜悯之心。」 「是吗……」小丘想起妘晓荧曾叮嘱他不要随便帮助别人,默默认同了田翅的解释。 「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干什么危险的事,就算被她知道了,大不了捱几句骂。向来做大事就不能拘泥小节,你也别婆婆妈妈了。」田翅安抚着小丘,令小丘更确信自己是正在做正确且伟大的事。 二人骑着马匹星夜回到永春城,由于他们是不顾马匹体力全速前进,又不会刻意饶路,花的时间比白天的短得多。 虽然已到丑时,但城楼上还是有十数名士兵左右巡逻,城门的吊桥更是闭门深锁,连半点风也透不进去。 小丘正苦恼如何进入城中,田翅早已有了全盘计划,笑道:「小丘,到你大派用场了。」 大街上寂寞无声,偶有一两个人推着堆放了夜香桶子的木头车,颠簸走过,跟敲着铜锣、叮嘱人提防火灾的更夫擦身而过。 两条细小的黑影在巷子间穿插,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篤破纸窗,如小偷般从圆孔窥视着石屋内的全貌。 「这个位置没问题。」田翅确认后,向小丘轻声说着。 只见小丘把右手掌心轻轻贴在石墙上,未几,触及之处彷彿被利刀切出一个四方形的石块,被小丘的小手掌吸开了。 「看屋内的摆设,应该是颇贫穷的人家,给他们五两吧!」田翅从包袱取出了五锭银两,伸手进被小丘弄出来的洞,把银两轻轻放了进去。 然后,小丘便把石块放回原处,施展土系真气,那肉眼可见的四条缺口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便是以相同的方法,在城墙上开了一个能让二人穿过的洞,避开了巡逻士兵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城里去。 而每帮助了一户人家,小丘便会產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既然官兵使奸计把这些富财中饱私囊,他们便用自己的方法还给贫苦大眾。 待把手上的银两也派光,天色亦逐渐光亮起来,二人便躲在一个被弃置的茅房内,静观事态发展。 「相公,你看,这里有三锭金子!」 「老天爷大发慈悲,今天有钱买米了。」 起初二人还害怕百姓不会发现到那些突然出现的银两,或者因怀疑而不敢使用,当听到附近的住户陆续发出欣喜的声音,他们总算搁下心头大石,再利用使用土系真气穿过城墙。 离开了永春城,二人便马不停蹄往客栈而去,他们只顾派发银两,没为意比预计时间用多了许多,加上坐骑昨天虚耗太多,跑得不快,只怕回到客栈已差不多中午时份。 二人回到客栈,小丘甫下了马已经大喊着:「荧姐姐,我们回来了!」 店主和几名正在干活的伙记见了二人,却如遇到了鬼,连忙后退几步,道:「你们别过来!」 田翅留意到店主和伙记的焦头烂额,伤口刚刚结焦,便猜出了端倪道:「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们同行的女人呢?」说罢,便探出了一锭银两扔到店主面前的桌子上。 店主犹豫了一会,便如麻鹰捉小鸡般伸手抬取银两,也不知是觉得二人没有恶意,还是看在银两份上,道:「那个女客人今早不见你们二人,便大发雷霆,问我们是不是把你们藏起来。小的开的又不是黑店,当然不敢干出这种事。她不相信,便打了我们一顿,弄坏了不少东西后,便策马而去了。」连续说了一段话,下顎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小丘急问:「那么她往哪个方向去?」 「我当时倒在地上,脑袋不太清醒,怎记得她往哪个方向去?两位小爷快点去找她解释清楚吧!我可不想她日后突然回来,害我们又无辜捱打。」 得知妘晓荧并不是遇到什么危险,小丘暂时放下心头大石,但更庆幸的,是她没有对无辜的人大开杀戒。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小丘不通知妘晓荧,擅自跟田翅离开,才弄出这样的误会。小丘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愧疚,再给店主两锭银两作为补偿,便骑上了马,寻妘晓荧而去。 可是,田翅却是停在原处,托腮苦思,小丘便问:「怎么了?还不走?」 「小丘,你认为你的荧姐姐往哪里去吗?」 「不知道……但既然原本的目的地是『崇武镇』,只要我们先到那里,早晚会相会,说不到她早已在那里等着我们。」 「我可不认为是这样,因为我们不是因意外而跟她失散了,而是突然失踪了。循她的角度去想,最大的机会是去茅厕被敌人掳去。那么,她首先会调查的方向,一定是最近跟我们有瓜葛的人,即是说……」 「那些山贼!可是,他们不是死光了吗?」 「山贼是死光了,但他们既然勾结官兵,一定会定期派人互相联络。那么当官兵发现山贼们的尸体后,说不定已派出人手搜捕。」 「那荧姐姐是以为我们被官兵捉去吗?她以为我们在永春城的大牢?不好了,若她和城中的官兵大打出手……」 「她虽然武功高强,但总不会糊涂到独个儿跟全城的军队对抗,在找到你之前可不会再节外生枝,所以多半会回到永春城外围徘徊,留意有没有押解犯人的兵队。」 如是者,小丘和田翅便策马回去永春城,路至半途,忽见前方有一队官兵缓缓走来。出于作贼心虚的原因,二人趁对方还未发现自己,连忙走到附近的丛林中,静待官兵离开。 那队官兵莫约三十馀人,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除了骑马的那个将领双眼炯炯有神外,其馀的人也如行尸走肉,队列颇为松散。 而官兵群中竟有数十个披着枷锁、衣衫襤褸的百姓步伐蹣跚地走着,他们还不时遭到官兵的呼喝和推撞,甚状可怜,当中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小敏!」小丘叫了出来,幸好田翅及时掩着他的嘴巴,才未至于被官兵察觉。 「妈的!我赵冲贵为上将,只是犯了一次军纪,便沦落为永春城的守兵,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都怪你们这些刁民犯事,不然老子现在就在妓院内,舒舒服服地喝酒、抱女人了。」领队一边吐出埋怨,一边用马揪打其中一名百姓。 看着百姓们的惨状,小丘咬牙切齿,紧握着细小的拳头,田翅便说:「小丘,不如我们出去大干一场,救出这些老百姓。」 若是以前的小丘,还会考虑到自身的能力而犹豫起来,但经歷了山上的大战,又完成了一件救济贫民的大事,小丘下意识已当了自己是责无旁贷的英雄侠士。 烈日晒得士兵们汗流浹背、四肢发软,冷不防两道细小的身影突然从林中扑出,手起刀落,把长长的人龙分成两段。 这些官兵既不是去行军打仗,又不是奉命押送金银珠宝,加上一路上没遇到阻碍,警戒心极为薄弱,在两名不速之客突袭下,登时阵脚大乱。 田翅是战场上的老手,仗着快捷的身手和精妙的剑法,有时还会使用雷系真气,把官兵们杀得毫无还击之力;而小丘仍是不忍杀人,只是把泥土化成一块块坚硬的石头,但凡有敌人走近便狠狠掷向他们的头颅,好几位官兵头破血流后,也不敢再上前硬碰,纷纷落荒而逃。 二人杀败官兵的同时,也不忘用剑把百姓身上的枷锁破开,着他们回家。那些百姓感激流涕,匆匆扶老携幼离开了。 「小敏,你没事吧!」小丘正欲替洛敏解开枷锁,洛敏却张开了嘴,呆望着小丘的后方,「咦咦呀呀」地叫着。 小丘察觉不妥,连忙转身,只见一道黑影从空中迅速扑下,长剑急袭。 小丘及时用剑挡下,那巨大的砍击却令他双手发麻,险些拿握不稳短剑,定睛一看,施袭者正是那些与眾不同的将领-赵冲。 「小子,盗取官银那件事是你们做吗?」 小丘诧异他们干的好事那么快被朝廷知道,但好事不怕认,便道:「没错,是我们做的。」 「真是天助我也!」赵冲倏地露出狡黠的笑容,狠狠踢向小丘的胸口。 这一脚的内力震撼肺腑,把小丘瘦弱的身躯踢飞了一段距离,一时痛得无法站起来。 赵冲用手稳定头上的铁盔,道:「你们这两个小伙子来得正好,只要生擒你们回去交差,我就能将功补过,不用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田翅从赵冲刚才所露的一手以及言语间的自信便已知其实力不弱,非小丘可比,便抢先扑上前缠斗。 斗了几招,赵冲便知道田翅的实力远胜于小丘,甚至能匹敌自己,也不敢轻敌,一边右手挥剑相斗,左手暗暗鼓动真气。 「喝!」赵冲猛然挥出左拳,直取田翅面门,田翅立即用左臂格下,不料甫一碰上便浑身发麻。 「是雷系真气?」田翅最清楚雷系真气的威力,却没想过今天会被人还施彼身,双膝不由跪在地上。 赵冲却没对这位比自己年轻十多年的小子起怜悯之心,举剑就劈,小丘身在远处,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落下。 可幸的是,赵冲的目的是活捉,而不是斩杀,他只是用剑背打击田翅的脖子,田翅得以避免身首异处的下场,儘管如此,他还是口吐鲜血,窒息的感觉几乎令他昏倒。 「接下来到你了。」赵冲把目标转移小丘,快剑疾攻,小丘在对方压倒性的速度和力量下,才过了三招,短剑便被打飞,然后他的腹部又中了一记右勾拳,一股闷痛涌上胸口,然后软软跪在地上。 「完结了。」赵冲正欲重施故技,忽瞥见前方扑出一道人影,他还未及挥剑,剑锋已被一道铁链挡着,来者打了一个空翻,落在他的背后,并借助下坠力猛然一拉。 赵冲连忙站稳马步,抗衡着对方巨大的拉力,剑锋在自己的双眉之间停滞,还差半分便会砍进头颅之内,状甚凶险。 「小丘,快点走!」洛敏用绑在双手的枷锁跟赵冲周旋,同时双脚夹在对方的腰部,捲缩在他背部的死角位。 「小鬼!滚!」赵冲的气力远在洛敏的上,他几下原地转身,便藉着离心力把洛敏拋至半空。 洛敏还未落地,赵冲便以右手食指瞄准,同时一股电光聚集在指头上。 小丘曾看过田翅使出这类招数,洛敏若硬吃此招,恐怕会被电成焦炭,想到此处,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自身体涌出,抑压着胸腹的闷痛,同时地上的泥土如有生命的,一块块从脚底爬到小丘的身上。 「别、伤、害、她!」小丘说话同时挥出巨拳,直取赵冲腹部。 「蠢材!」赵冲却像早料小丘有此一着,猛然转身,长剑直砍小丘的拳头。 「鏗!」的一声,赵冲定睛一看,立时收起了自信的笑容,取而代之是满脸的惊愕,这种画面是他从未见过的。 长剑被小丘的拳头挡下,正确来说,是被包裹着他拳头的泥土挡下,小丘全身除了脸庞外,竟被一层厚厚的泥土覆盖着,形成一件度身订造的土鎧甲。 「喝!」小丘轰出一记右直拳,狠狠击中赵冲的腹部! 第十四回 「呜……」赵冲吃痛地低吟一声,连续后退数步,虽然他中了小丘的一拳,却在神经反射下预先往后一跃,令受伤的程度下降了六、七成,儘管如此,他的腹部还是隐隐作痛,呼吸兀未顺畅。 在土鎧甲的保护下,小丘在攻击力和防御力得到了爆发性的上升,不过要负起那件比他本人还要重的鎧甲,着实十分吃力,刚才连出两拳,已消耗了他相当的体力。 但是,击退眼前敌人、保护朋友的决心凌驾小丘肉体上的疲劳,他继而向赵冲发起猛攻,拳拳生风。 若以战术而言,赵冲应先重视回避,待小丘耗尽了体力和真气才施以大反击,但自詡上将的尊严心盖过了他的理智,他可不想被人嘲笑连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也害怕,便以长剑跟小丘硬拼。 几次剑鎧相交后,赵冲确定单凭气力和长剑的锋利程度是没法把鎧甲破开,剑刃甚至有崩裂的先兆,便暗暗运气到剑上。 注满雷电的剑刃劈在土鎧甲上,反作用力比刚才强了好几倍,虽然土鎧甲卸下了大半的威力,但剩下的雷电也足够令小丘浑身麻痺。 赵冲从小丘脸上的难受表情以及缓慢的动作便知道雷剑奏效,也不吝嗇真气,剑刃的雷电交缠得更激烈,彷彿要扑出来吞噬敌人。 「去死吧!」赵冲猛然一劈,而小丘亦施展了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源源不绝的雷电排山倒海地穿透鎧甲,如无数凶猛的蚂蚁咬嚼小丘的每寸肌肤,鑽进他的毛孔底下,但小丘还是凭着坚毅的忍耐力,牢牢夹着剑刃不放。 而那牢不可破的土鎧甲也出现龟裂的跡象,只怕再过半刻,便会连同它的主人被撕成碎片。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赵冲再度鼓动真气,冷不防一个火球直扑他的脸庞,待他被灼热的感觉笼罩,整张脸庞已然燃烧起来。 「呀!」赵冲弃下了长剑,掩脸惨叫,但叫声还未完结,喉咙已被利刃割断,登时血如泉涌,变成一具一动不动、兀自燃烧的尸体。 小丘见危机解除,紧张、焦急的心情一下子松懈起来,浑身的泥土先是裂开,突然在一剎那爆开成碎片,散落在地上。 小丘软软往后躺下,扶着他的是一副熟悉且温暖的身躯。 「荧姐姐……」小丘露出欣喜的笑容,下一刻却被赏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究竟跑到哪里去?若我迟来了一步,你条小命就不保了!」妘晓荧厉声责骂。 若是正面交锋,妘晓荧要败赵冲最少需用上三十招以上,但刚才赵冲全神贯注在小丘身上,加上输出了大部份真气,才在如此不堪一击。 小丘错愕地凝望着妘晓荧愤怒的表情,他从没想这个照顾他、疼爱他的荧姐姐会责打他。 「我……我只是去了帮人……」小丘怯于妘晓荧的威严,声音几不可闻,更不敢把他所作的事娓娓道来。 「妘姑娘。」田翅拖着脚步走来,他知道事态严重,加上刚才是靠妘晓荧才得以脱险,所以收起了昔日傲慢的态度,道:「是我迫小丘跟我一起收集山贼留下的官银,暗中回到永春派发还给老百姓。一切都是我出的主意,你不要怪小丘。」 妘晓荧冷冷说道:「帮人?你们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帮人吗?你们知道刚才救出的老百姓是犯了什么事吗?」 这方面小丘和田翅显然是一无所知,但又想不出这跟他们派发银两的事有什么关係。 「这些银两……原来是你们派的!」洛敏一脸惊讶,更令小丘、田翅摸不着头脑。 妘晓荧说:「你们跟我回永春城一趟,便知道自己闯下了什么大祸。」 妘晓荧带领其馀三人策马飞奔,他们到达永春城外附近的一座悬崖,远眺过去,便见城门增派了不少官兵把守,警戒亦明显比平时强。 未几,一队官兵又押着十数名百姓经城门离开,缓缓往西面而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小丘回望着妘晓荧和洛敏,只见洛敏一脸惶恐,道:「小丘……你们是不是把山贼的官银派还给百姓?」 「没错,昨晚我跟田翅偷偷从客栈溜出去,先到山上回收山贼的银两,然后星夜赶到永春城,把银两分派到贫苦人家处,但是……这跟老百姓被锁有什么关係?」 「你们还不明白吗?」妘晓荧说:「那些老百姓收到你们的银两,但没察觉是官银,拿了去买东西,或是到银号兑换碎银。但是,突然有大批穷人使用银两,必然会引人怀疑,而且官银必然由朝廷铸造,那定然会有商人拿银两到官府验明真偽。哼!那些贪官污吏知道后,还不陷害这些老百姓盗取官银,乘机把这些官银据为己有?」 洛敏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大清早就有一批官兵在永春城四处抓人,说有人盗取官银,我也是因为偷了人家的银两使用而受到牵连。唉!被锁了的老百姓连仅馀的财產也给充公,被发配到边疆去了。」 小丘激动地道:「可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现在就跟县令说清楚。」 「没用的,小丘。」田翅冒着冷汗,道:「那个叫『赵冲』的傢伙说过要捉拿盗取官银的要犯立功,那即是说,官府已经猜度出这些贫苦老百姓没本事盗取官银,一定是有人暗中派发,甚至是查出这些官银正是他们之前提供给山贼的资金,所以你前去跟他们理论,只会白白送死。」 小丘的一颗心如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被地狱的业火折磨着。他一心希望物归原主,不料好心做坏事,害了永春城数十户人家。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仍自以为是救世的英雄,此刻却成了千古罪人。他的身躯被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所支配,不期然跪在地上,彷彿是向那些无辜的百姓道歉。 天上的乌云急促蠕动,雷声轰然咆吼,豆大般的雨水打在眾人无奈的身体上。雨水混和了小丘的泪珠,落在乾燥的大地上。 田翅和洛敏低下了头,默言不语,大概他们也想不到任何鼓励的说话安慰小丘,只有妘晓荧走了上前,轻轻从后抱着小丘,心忖:「哭吧!尽情哭吧!为自己的懦弱而哭泣,然后明白到力量的重要性。」 小丘声嘶力竭地哭着,既恨官兵,又恨无能和无知的自己。天怒人怨,但在压倒性的武装力量下,任何反抗也是徒劳,任何不满亦能抑制在心中,久久未能释怀。 三骑缓缓在平原行走,一夜无语,只剩下潺潺的河水声。小丘躺在妘晓荧的背上,安静地睡着,坐骑彷彿感受到主人们的愁绪,轻眨眉毛,不敢妄自发出半点声音。 「妘姑娘,我们接下来到哪里?」田翅打破了沉默。 「小丘大概没心情周围去见识,更加没可能应付突发危机,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让他休整一段时间。」 「安静的地方……」田翅道:「南面有一座南陵城,这里的县老爷爱民如子、治安良好,不如就到这里休养吧!」 「不,对小丘而言,最令他安心、忘记烦忧的地方就只有纯朴的乡村,你们看前面。」 田翅和洛敏眺望开去,便见前方有一条简陋的村子。 进了村子,眾人找了一户屋子比较大和光鲜的人家,借宿一宵。 屋主是一个四十岁的寡妇,名叫钱二妹,她本来是百般不愿意,推塘家中有客人,不便接待,但正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她见了银两后,登时双眼发光,好酒好菜端了上来,甚至让出了自己的睡房,让贵客住在最舒适的环境。 「酒微菜薄,多多包涵,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钱二妹恭恭敬敬地离开。 桌上摆满了钱二妹精心炮製的小菜,色香味俱全,可是眾人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洛敏见妘晓荧从睡房出来,立时追问:「小丘他怎么了?」 「还睡着,他的心身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恶!」田翅一掌拍在桌上,道:「世界上怎会有这种泯灭人性的官府?难道金钱真的对他们那么重要,可以埋没他们的良知?」 「那你终于明白为何近来乱军四起。」妘晓荧说:「百姓只想生活安稳,不会无故犯上作乱,只是这个国家太多官府欺人太甚,官迫民反啊!」 「但是,这个国家还有很多清廉的官员、正义的将领吧!为何他们不去阻止这些害群之马?」田翅义愤填膺。 「官场的人际关係远比江湖复杂,要拨乱反正谈何容易?所以,傲影大人才聚集有志之士,到处杀尽贪官污吏,以恐惧来抑压人类腐朽的心灵。」 比作以前,田翅定会否定这种「替天行道」的做法,但见识了奸官的丑恶、与小丘一起感受过庞大的无力感后,他也开始接受魔教的理念。 这顿饭就在凝重的气氛下结束,三人只是象徵式吃了几口,钱二妹执拾剩下的饭菜时,见贵客们脸色阴沉,还以为是自己招呼不周,不断道歉。 漆黑的大地寂静无声,爬在树上的夏蝉紧闭双翼、不敢乱叫,彷彿是为受苦的老百姓默哀。 躺在床上的妘晓荧睁开双目,不时瞥向背靠着她的小丘。妘晓荧知道小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美化过的安慰说话,而是重新振作的决心。正如狮子必先把孩子推落山崖,要牠凭一己之力爬上来,这么牠才可以兑变成龙。 不过,每个人沉沥的时间都不一样,瞧小丘的状况,恐怕不是三、四之内可以提起精神。但妘晓荧已决意效忠小丘,绝不会因为棘手而放弃崇拜对象唯一的儿子。 「很……很冷……」小丘忽地发出声音,隔着被子也能看到他浑身打颤。妘晓荧见状,连忙抢到小丘的床上,转过他的身子,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糟了!他正在发烧,一定是被雨水冷坏了。」 「母……母亲……」小丘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目,双颊发红。 在这落后的村子,要及时找来一位大夫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妘晓荧唯有兵行险着,把小丘紧紧抱入怀中,道:「母亲在这里。」 「母亲……我很想你,你不要走啊!」小丘把头鑽进妘晓荧的乳沟内,彷如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放心,我不会走。」妘晓荧毫不尷尬,目如微丝,更用力抱紧小丘,尝试把自己的体温传送过去。 这时,妘晓荧察觉到小丘呼吸急促,体内的真气异常薄弱。其实以小丘目前的体质,没可能因为小小一个感冒而丧命,但是低落的情绪大大影响其求生意慾,若不立即急救,恐怕回天乏术。 妘晓荧不由多想,缓缓把身上的鎧甲卸下。原来武者之间可以透过男女之事互通真气,虽然妘晓荧跟小丘并不是这种关係,但人命关天,加上妘晓荧不自觉把对傲影的爱戴投射在小丘身上,也不顾忌太多。 一双眼睛从门外目睹了二人在被窝内缠绵,瞳孔不断扩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带着忧伤的神情把木门闭上。 第十五回 阳光温柔地抚摸小丘的脸蛋,他睁开了双目,伸着懒腰,大哈欠彷彿要把周遭的氧气吸光。 妘晓荧早已离开卧室,只剩下一张凌乱的被铺。 睡了一个大觉,昨天的记忆犹在,但伤痛的感觉已消去大半,小丘走出了厅子,见洛敏和田翅正在用早饭。 「早安!」小丘走近饭桌,洛敏怔望着他一眼,突然急急走到户外,道:「我吃饱了。」 小丘留意到洛敏的异常,却不知女儿家的心事,便问:「荧姐姐呢?」 「不知道,我今早也未见过他。」田翅爬着白粥。 一条苗条的身影正在瀑布下冲刷身躯,潺潺的水声、厚厚的水流把她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去。 妘晓荧轻摸着嫩白的身躯,脑海不期然闪过昨夜的画面。她猛然摇头,把头脑鑽进急流的中央,希望驱走这不应存在的记忆。 她曾立誓为了专心为魔教奉献,断绝男女之情,一向守身如玉,却在这忠节的关係上蒙上污点。她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无法相信自己会干出这种事,却又无法否认自己把无法得到傲影的爱的不忿之情转移到小丘身上。 小丘见妘晓荧久久未归,开始担心她的安危,正想走出去寻找,便见妘晓荧走进了屋内。 「荧姐姐。」小丘笑脸迎人,妘晓荧却没有直视他,说了一句「我想休息一会,你别进来。」,便径自回到房间。 小丘从未见过妘晓荧如此冷漠,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一直对妘晓荧唯命是从,只好待在大厅。 为免小丘想起昨天的事,田翅提议练武消磨时间,两名孩子在后花园上拆招,出了一身热汗。 伏在床上的妘晓荧听到小丘的打斗时发出的声音,罪恶感再度袭来,只好瑟缩被窝内,强迫自己入睡。 当天晚上,小丘和田翅的精神已恢復了大半,胃口大增,妘晓荧却是冷峻着脸,彷彿掉失了灵魂,儘管小丘已积极挟菜给她,她仍是毫无反应;而洛敏则默不作声,一时瞥向小丘,一时瞥向妘晓荧,细嚼着碗里的饭菜。 「荧姐姐,我们还打算在这留多久?」小丘问着,虽然他没期望妘晓荧会详细回答。 「明天清早。」 「是吗?我还打算在这村子四处逛。」 「明天辰时起行,午时之前赶到祟武镇。」妘晓荧淡然的回应令小丘不敢讨价还价,只好默默吃着饭。 「哎呀!怎么不多待一会?这村子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在旁收拾碗碟的钱二妹插口说话,却引来了四人的目光,她立时铁青着脸,像是说错了什么话。 田翅调侃:「大婶,这里的住宿费太贵,多待一天我们怕付不起。」 钱二妹立时傻笑道:「哎呀!真的什么也瞒不过你这小鬼。」说罢,便捧起了碗碟,匆匆离开了大厅。 对小丘而言,妘晓荧彷彿变成了另一个人,却又不敢追问她是否被什么事情困扰着,怕她会大发雷霆。他又见洛敏茶饭不思,便联想起二人可能有秘密瞒着自己,于是便打算向洛敏打探一下。 饭后,小丘乘洛敏一人独处之际,上前跟她说:「小敏,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可以跟我去后园吗?」 洛敏的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她本来只是对小丘怀有感激之情,但昨晚目睹了小丘跟妘晓荧有肌肤之亲,心中不期然產生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经过了大半天的蕴酿,酸味催化成醋意,这种苦涩的感觉是出生以来从未试过的,她终于意识原来对小丘有着微妙的爱慕之情。 洛敏唯唯诺诺的跟小丘走到花园,在长草间飞舞的萤火虫增添几份浪漫的气氛,她凝望着小丘在漆黑衬托出的巨大背影,猜度着小丘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 「小敏,你知道荧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第一句话已令洛敏对小丘的幻想破灭。 「荧姐姐她……很像有点不高兴。」小丘皱着眉头,竟没正视过洛敏一眼,脑袋显然只存在一个人。 「我哪会知道?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洛敏化伤痛为愤怒,一口气衝出了后园,往屋外的石路而去。 小丘从没料过洛敏会有那么大反应,心中更是茫然,他本想去追,但洛敏竟施展了风系真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纵,令小丘无从追寻。 小丘甫回到大厅,脖子忽被人猛力勒着,登时慌张地摆动四肢。 「说!你跟小敏出去干什么?」田翅魅惑地笑道:「莫非是表白?」 「不、不是啊!我只是……」小丘环顾四周,见妘晓荧不在大厅,便放胆地道:「我想从小敏身上打探出荧姐姐的事。」 「哎呀!想不到你这呆小子也察觉得到妘姑娘有异样。」 「你知道内情?」 「不知道。」田翅的回答令小丘的期待粉碎,前者道:「不过,今早开始她彷彿是变了另一个人。不过,我听母亲说,女人每个月总会有一、两天性情太变、容易发脾气,过了一段时间,心情便会转好。」 「真的吗?」小丘半信半疑,但如今他也只能等待。 柔风轻拂着漫山长草,反射出月光的净白石头后,躲着一副抱膝瑟缩的身躯。 洛敏抬起头来,望着满天的星斗,她多么希望小丘就在她身边,让她依靠着,跟她欣赏着璀璨的天幕。 「唉!其实以小丘柔弱的性格,被妘姐姐这种大姐姐照顾是最适合不过。」洛敏这样说服自己,但心中还是隐隐作痛。为免触景伤情,她决定了离开大队,重过自由自在的独行生活,但为免小丘担心,她还是决定先回去睡觉,明天才正式向眾人道别。 洛敏拖着疲劳的身躯往留宿的屋子而去,忽瞥见前方的路上人影耸动,她连忙躲在旁侧的一棵大树后,探头去看个究竟。 没有火光的照明下,洛敏看不清这队人马共有多少人,但凭自青石板发出的脚步声,应该不下五、六十人,他们更静悄悄的把屋子包围着,待一收到命令,便会把屋子移为平地,把里面的人剁成肉泥。 「他们是什么人?莫非是追来的官兵?他们怎知道我们留在这里?」洛敏暗自猜度,但见屋子内仍是毫无动静,只怕小丘三人已然入睡,察觉不到已成瓮中之鱉。 以情义来说,洛敏应该立即施展风系真气,在敌人未发动攻势闯进屋子内,着同伴早作准备,但心中的恐惧却抑止了她的行动,双脚彷彿被冰封在原地,无法动弹。 今次的对手不是守备松懈的山贼,不是单枪匹马的将领,而是数十个有备而来、把他们团团包围的精锐部队,更可能不久有数之不尽的援军赶来,洛敏虽然自负身手敏捷,也不可能在长枪弓箭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如果是几天之前,她定会毫不犹豫独自逃走。然而,若她贪生怕死,屋内的同伴便会遭到突袭,九死一生,那些都是曾经救过她性命的同伴,尤其是小丘,即使自己曾经在战场上他不顾,昨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 就在洛敏在本能与道德上挣扎时,官兵却没有给她思考的空档,数十枝长枪和盾牌形成一个滴水不漏的包围阵,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弩兵瞄准,武功再高的人也会在转眼间变成刺蝟。 「小丘、荧姐姐、田翅,快点走呀!有敌人呀!」 那队人马忽听到一道越来越近的叫喊,循声转望时,一道快捷无比的身影已跃过了长枪阵,破窗而入。 此时,小丘、妘晓荧、田翅正在床上睡觉,虽然未进入梦乡,却未有意识到敌人接近,待他们听到洛敏的叫声及她扑进屋内的身影时,便连忙从床上跃下。 「放箭!」外面传来一道命令,妘晓荧叫了声「伏下!」,同时扑低了小丘,相拥的二人滚到窗边去,只见他们原来的位置已密密麻麻的钉住了十多枝箭。 箭如雨下,咻咻的破风声如利刀挖进他们的耳窝,彷彿稍为动弹半分便会被万箭穿心。 小丘和妘晓荧静待着窗下,不敢探头去看,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跟躲在对角窗下的洛敏以眼神沟通。 房门大开,妘晓荧正想挥鞭攻击,及时发现来者是从隔壁赶来的田翅,他轻轻关上了门,见暂时未有弓箭射至,便着地一滚,靠到小丘和妘晓荧的所在,轻声问:「怎么办?我的房间也有箭射来,恐怕我们已被包围。」 妘晓荧打量着插满了弓箭的房间,盘思对策,要离开这里,只有两个窗口和一道通往大厅的门。如果经窗口逃生,只怕还未跨过窄狭的窗框,便会被乱箭射死;如果先到大厅,只怕正门已被堵塞,他们既要击退前方的敌人,亦要防范敌人分队从窗口攻入,进一步收窄包围网,权衡良久,还是想不到完善的方法。 「哈哈哈!今天我终于可以报一箭之仇了!快快出来受死,免得本大爷麻烦。」 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眾人一听,齐声道:「是马崑!」 第十六回 原来当日马崑受了田翅一剑,却大难不死,被河水冲到附近的村子,碰巧被钱二妹发现。起初,钱二妹只道是一具浮尸,连忙退避,幸然马崑变应快,摸出了身上的唯一一锭银两,利诱她相救。 于是,马崑便在钱二妹家中养伤。但钱二妹眼中只有钱,她知道马崑再付不起住宿费,立时一改殷勤的态度,只因马崑承诺伤癒后必双倍奉还,她才让他继续留下。 小丘等人到访的当晚,钱二妹怕马崑会滋扰到贵客,连忙把他从后门移到柴房去,还着他不要周围乱跑。 住在柴房的马崑听到眾人的声音,觉得耳熟,便等眾人熟睡后偷偷窥视房间内的状况,发现正是仇人,心想是復仇的好机会,便走到钱二妹的房间。 「钱大姐,你睡了没有?」 钱二妹被敲窗子的声音吵声,满不耐烦地打开了窗,见是马崑的臭脸,便嗔怨地道:「那么晚了,怎么突然走过来?万一吵醒我的贵客,唯你是问。」 「你先别动怒,我是想到一条发财大计,特意来跟你商量。」 「发财大计?你付清欠我的账我便发大财了,明明说好了一天一锭银两,到了第二天你便赖帐了,早知如此,当日便不浪费功夫救你。」 「若你完成了这件事,别说一锭银两,一百锭银两也可以收到。」 「什么?」钱二妹乍惊乍喜,道:「什么事情?」 「你知道吗?那几个贵客全是朝廷的头号通缉犯。」 「什么?这……这……这我可不是私藏通缉犯吗?」 「不用怕!」马崑从怀中从出一封信,道:「只要你派一个信得过的村民,星夜把这封信交到永春城的官兵手上,你非但没罪,还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酬金。」 「真的吗?」钱二妹喜出望外,却心中起疑,问:「怎么你不亲自去报讯?」 「我背部的伤还未痊癒,郁动太多令伤口破裂。而且,不亲自监视着这伙人,我会不安心的。快点派人吧!那伙人还不是会在这里留多久,若然可以把他们拖延一两天才离开,官兵便能赶得及前来围剿。」 到了第二天晚上,马崑见小丘等人还未离开,便走到村子外接应援军,心想有了这批强援,大仇必报。 马崑的威吓起不了任何作用,妘晓荧见敌人久久没有攻入来,断定对方可能忌惮己方的厉害,可以先对峙着,伺机而动;但亦有可能对方等待着更多的援军赶来,再一口气把他们杀尽,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此时,从窗外射出的光芒突然强了很多,妘晓荧料出了对方的下一步,心中一凛,还未及行动,十数火箭把已陆续经窗口射进来。 妘晓荧挥动宝剑,却只能把三柄火箭回击出去。由于风乾物燥,落在地上的火种迅速蔓延开去,转眼间眼前尽是一片火海。 时不与我,要么大伙儿放手一搏衝出去血浴奋战,要么留在大屋内活活烧死。 小丘的存活关係到本教的兴衰,就算我掉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妘晓荧正准备豁出去,洛敏盖上被子,然后双臂挟着两张椅子跃出窗外。 由于敌人还没有点燃火把,加上洛敏的速度奇快,马崑看到一道庞大的身影东窜西逃,便以为是妘晓荧护着眾人逃开,连忙指挥队伍围攻, 「小……」小丘正想发声,却被妘晓荧掩着嘴巴、紧抱着身子,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没法甩掉,听着外面杀声震天,心中泛起种种不安。 洛敏每次欲突破重围,均被密密麻麻的长枪迫退,她唯有一跃至屋顶上,再转移到邻居的屋顶上。马崑不甘被唾手可得的猎物逃脱,立即带领人马追赶,包围屋子之势登时瓦解。 洛敏身负两张椅子,速度大减,加上担心着小丘等人的安危,冷不防在跳跃时小腿中箭,重重的从屋顶跌到地上。 敌人立时把洛敏包围,一看之下发现只有她隻身一人,马崑怒道:「其他人在哪里?」 「哼!真蠢材,他们乘你们分心追我,已经从反方向离开了村子,你一辈子也休想找到他们。」洛敏故意扯大嗓子,好让小丘他们听得到。 「可恶!」马崑盛怒之下,猛刺洛敏的胸口。 嫣红的鲜血随着撕裂的剧痛从中央泛了开去,沾染白净的衣裳。 洛敏痛得要命,却没有因此后悔,她静静看着其他士兵愤怒地用长枪刺向自己,彷彿是把千里迢迢却无功而还的不满全数发洩在她身上。 黑暗中只剩下皮肉裂开的声音,脆弱的生命在大地上消散,化成一堆模糊的污泥。 「他们应该走得不远!我们分头追!」马崑发施号令后,那队人马分成四队分往东、南、西、北而去,一轮骚动后,闹声渐去,只剩下一具苟延残喘的身躯。 三道人影飞奔过来,小丘率先扑到洛敏身边,看着那具被无情摧残的身体,苦涩的眼泪如泉涌出,不断颤抖的双手希望可以抹走眼前的惨状,却有心无力。 「小……小……」洛敏的嘴巴稍稍郁动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小敏!」小丘乍惊乍喜。 妘晓荧立即蹲了下来,捉紧洛敏的右手,把真气输进其体内,支撑那具垂死的身躯。 「小丘……我真的……真的很想继续跟你游……歷……」 「小敏,你一定会没事的!待你康復后,我们……我们畅游天下,一起……」小丘看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明知这只不过是妄想,还是勉强吐话:「一起……行侠仗义,永不分离。」 洛敏很想伸手抚摸小丘的脸庞,却没有一丝气力,甚至要维持呼吸也十分困难,她只能泛起微笑,道:「你的善良……是最可贵……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都要保留……」 随着最后的话语完结,洛敏的嘴巴亦停止了张合,只留剩下一副僵硬却满足的表情。 「小敏?小敏!」小丘发出哀叫,却被妘晓荧掩着嘴巴。 妘晓荧并非无情,而是为免小丘的声音惊动了仍在搜捕他们的敌人,她的手掌被小丘的牙齿咬破,流出鲜血,但这些皮肉之痛还远远不及她心中之痛。 明明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讨厌小鬼,妘晓荧的伤心却不比小丘小,即使以前亲眼目睹一些出生入死的教眾在自己面前战死,她亦不会像现在那么难受。讽刺的是,她一心想抹去小丘那个碍事的好心肠,却反而受小丘的信念、洛敏捨身取义的行为感染。 木筏随着不缓不急的水流飘浮,躺在其上的洛敏双目瞌上,披在身上的鲜花遮掩其血跡斑斑的身体,骤看起来似安详地睡着了。 小丘望着逐渐远去的木筏,双瞳流露着不捨和伤感之情。 田翅问:「小丘,怎么你会用这种方法安葬她?」 「小敏她活泼好动,要她困在黄土之下,可会困闷她的,而且……」小丘幽幽说道:「她只不过是在安睡着,总有一天她会甦醒过来。」 木筏在眾人的目送下冲往大海,黑暗把逐渐缩小的影子吞噬,令它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这个世界的人全部不可信的,官兵不可信,平民百姓不可信,他们都会为了利益去加害别人,还害死了我的朋友,究竟……究竟我还可以相信什么人?」小丘低下头来,绝望的心情感染着眾人的内心。风不再鸣,草不再动,彷彿是跟小丘一起哀悼好友。 妘晓荧的心中也极是矛盾,她此行的目的是要小丘变得心狠手辣,而不去随便相信人亦是必备的心态。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因为达到了目的而感到高兴,相反她甚至渴望小丘能重拾希望。 「相信我!」田翅上前搭着小丘的肩负,道:「相信我这位朋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跟你共同进退的!」 「阿翅……」小丘回眸一望,连忙擦光眼眶的泪水,道:「没错,我们曾发过誓要一起拯救万民,我怎可以为了小小的挫折轻言放弃?小敏她……小敏她也希望我能帮助像她一样受苦受难的人,所以我必须坚强!」 男子汉的友情是充满魅力的,而妘晓荧也相信共同经歷了多次危难后,这位朝廷官兵和魔教教主已成为共同信念的战友,只不过看着二人充满稚气的脸蛋,她心中却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经验告诉她,在残酷的世俗下,再高洁的人格也会被污染。 三人在浅滩上渡过了一个平静的晚上,雀鸟的鸣叫声唤醒了妘晓荧,她缓缓睁开了双目,见田翅仍在呼呼大睡,小丘却不知所终。 「小丘!」妘晓荧挣扎起来,慌忙四处寻觅小丘,焦急和不安的情绪令她失去冷静的判断,猜测出各种负面的可能性──小丘被敌人掳走了,生死未卜;小丘无法承受洛敏死亡的打击,独个儿离开大队;小丘他急于报復,明知我不会允许,便决定擅自行动。 然而,妘晓荧所兴幸的是自己猜错了,她甫走了几步,便见小丘迎面走来,点滴的鲜血从他的手臂落下。 「小丘……」妘晓荧见小丘右手提着一头奄奄一息的雀鸟,牠的脖子有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凌乱的羽毛随风飘落,有些黏在小丘的衣服上。 「大家也饿了,我现在就烧来吃。」小丘轻描淡写地说,低头绕过妘晓荧的侧面,径自在附近抬取柴枝。 在妘晓荧清晰的眼眸中,小丘变得坚强了,单单一晚便提起了精神,不过亦变得更冷酷无情。而她比谁也明白,这份建基于悲哀的坚强只是一层脆弱的外壳,难掩小丘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绝望。 三人围着火堆,分了烤熟的雀鸟来吃,田翅大口的撕咬、小丘的轻轻细嚼、妘晓荧却是幽幽凝视着手上的鸟腿,怎也无法释怀。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继续旅程;她开始懊恼自己带小丘出来,或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开始失去带领小丘到处闯江湖、让他迅速成长的自信;她开始怀疑自己已受到小丘的感染,会对每个遭遇不幸的人,也產生怜悯之心。 妘晓荧思前想后,作出了新的决定。 「小丘,今次的事情闹大了,恐怕官兵仍在围捕我们,所以我会先带你回去总坛,以后再作打算。」她知道不单是小丘,她自己也极需要心身上的休整。 「但是……」小丘望着田翅,显然是捨不得他,却又不敢有违妘晓荧的意思。 田翅跟小丘心有灵犀,也不想为难他,便拍一拍胸口,道:「哎呀!来日方长,待风波平息后,我们再一起闯天下、杀尽贪官污吏也不迟。」 「嗯,唯有这样做。」小丘也明暸事态,不敢任性,又问:「那阿翅你有什么打算?」 「大概回一趟家吧!经歷了好几次危难,我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是很弱,不足以拯救万民,我要回去求父亲教我几招厉害的招式,那我下次遇到赵冲这种狠角色时,也不会吃亏了。」 「咦?阿翅的父亲武功很厉害吗?他也和我父亲一样,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吗?」 「这方面……」田翅忽然脸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此时,一道树叶耸动的声音引起了妘晓荧的注意,她长鞭一挥,只见一道身影从树后窜出。 出现在眾人面前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高瘦男子,纵然衣饰朴素,亦难掩他高雅的气质,虽见妘晓荧还是架剑对峙,他还是掛着笑脸,道:「阿翅,原来你躲在这里,若不是在附近嗅到烧肉的香味,我也找不着你呢!」 「大哥?」田翅的表情比小丘和妘晓荧更为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近来江湖流传着有两名十六、七岁的小子行侠仗义,救出了不少被加害的百姓,其中一名还是使用短剑和雷系真气。父亲听到后,便推测你可能是其中一名份子,所以特意派我来接你到母亲的娘家,避避风声。」 「原来如此……」田翅回眸望着小丘和妘晓荧,却摆着一副欲言又止的嘴脸。 田翅的大哥问:「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田翅急道:「是啊!他是我在旅途上认识的……志同道合。」 「这些日子,有赖你们照顾阿翅了。」那男子走了上前,友善地伸出了右手,道:「我还未正式介绍,我是田翅的兄长──田枫。」 小丘从未见过如此优雅的男人,不由心生好感,伸出了手跟田枫握了一下,但妘晓荧却只是打量着田枫,未作任何回应。若是寻常的少女,早便为田枫瀟洒的俊貌所迷,但妘晓荧一来以身献教、谢绝男女私情,二来未知对方底蕴、是敌是友,故态度仍然冷峻。 田枫也没有相迫,笑道:「不好意思,我倒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刚才冒犯了姑娘,请多多见谅。如不嫌弃,请两位屈身同行。」 妘晓荧的眼神变得更锐利,心中再猜度那人的意图──如果他是敌人,怎么只有他隻身一人前来、身后又不见埋伏着一兵一卒?难道他有自信能单人匹马打败我们?假若如此,他邀我们到他的家中作客又会是圈套吗? 田枫道:「别误会!我只想一尽地主之谊,报答两位对阿翅照顾之恩。而且,四处尽是追捕你们的官兵,只怕硬碰起上来,你们独力难支……」 妘晓荧觉得田枫的话亦不无道理,经歷了洛敏的死亡,小丘或多或少会对官兵產生了仇怨,若被挑衅而失去理智,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跟田翅一起暂避风头,同时让小丘心中的仇恨稍为冲淡。 「好吧!我们跟你回去,不过什么时候离开由我们决定,你们不得干预。」 「那个当然。」田枫的笑容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第十七回 广阔的大道上,一个临时搭建的营寨摆在路中心,十数名官兵营寨内外在投间置散,喝着白酒以降天暑酷热。 一名士兵咬着坚韧得难以入口的馒头,斜望一下掛在头顶的烈日,便叹一口气,道:「这些混帐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埋怨是于事无补。」另一名士兵把酒碗内的白酒喝得一滴不留,道:「早点捉到那些通缉犯,便可以拿着赏金过快活的日子,喝好酒、上漂亮的女人。」 这时,一名士兵快马奔来,道:「报!前方正有一队商队接近,运送的东西还满多的。」 「商队?」眾士兵听了,立时精神奕奕,那领队掷下了酒碗,道:「兄弟们,列好阵式,发财的机会到了。」 一队十数人的人马被士兵和他们的营寨拦着了去路,但那些粗獷的汉子没有慌乱起来,只是把载着木箱子的马车停下,挺着胸膛,等待主人的号令,乍看起来比军队还要纪律严明。 「公子,你们去什么地方?运的是什么东西?」领队把剑插在地上,双手托着剑柄,鼻樑上那条长长的刀痕更显他傲慢之色。 骑在马上的田枫笑道:「我家经营药材生意,此行带领一眾家丁出外购置物资,现在送回老家。」 领队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车队和田枫,目后最后落在那名跟田枫同乘一骑、披着斗蓬的少女身上,虽然瞧不清她的样貌,白滑的肌肤还是逃不过他贪婪的双眼,便问:「这女子也是你家的下人?」 田枫道:「她是我新婚的妻子,她想随我到处见识,却羞于跟陌生人相视,所以打扮成这个模样。」 「哎呀!小娘子的全身也被这位公子看遍、摸过了,还害什么羞?」领队说着,眾士兵一哄而笑。 妘晓荧被恼怒了,本想把这些傲慢的士兵杀光,斗蓬下的剑还未出鞘,手肘已被田枫轻轻按着。 田枫从怀中摸出了一袋银两,拋到领队手上,道:「小人赶着回去,请大人通容。这里有些银两,赠给大人买酒喝。」 领队量一量银两的重量,知道里面大概有十两银,却贪心不知足,心想田枫一出手便那么阔绰,那么运送货品的价值便更为昂贵,或可乘机敲诈,便道:「多谢公子的美意,但近日不法之徒贩卖私盐,本将只是遵例检查一下,来人!把车上的箱子打开。」 士兵们甫上前,便感到大汉们发出浓烈的杀意,虽然手无寸铁,却彷彿比千军万马还要危险,吓得他们不敢妄动,只能用眼神请示领队。 领队也不时没了法子,自知硬拼恐怕佔不了便宜,忽然见到田枫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向领队张示。 领队看着玉佩,剎时呆若木鸡,颤声道:「你、你是!」 田枫冷冷说道:「请不要说多馀的话了。」 「是的!小人知道了!」领队猛然躬身,然后着士兵们让道,他们的气焰瞬间消失,战战兢兢地相送田枫一行人离开。 待大队远离了营寨,妘晓荧不禁好奇地问:「你刚才向他们张示什么?怎么他们突然怕了你?」 「没什么。」田枫道:「只是家父跟当今太尉大人有点交情,他怕我们行商时会被一些腐败的官兵为难,所以赠我们一块玉佩,那些士兵欺小不欺大,见了太尉大人的玉佩,还敢招惹吗?」 「哼!原来只不是狐假虎威。」妘晓荧嗤之以鼻。 「说来惭愧,我家只是寻常的商贾,要自保必须依附权贵,到迫不得意时才会以自习的武艺护身。阿翅这个弟弟,就是不想将保护家族之事假手于人,才会热衷于建功立业。」 「听你的口吻,倒和那些傲慢自负的紈絝子弟不一样。」 「过奖了。姑娘的刚烈性子亦跟那些弱不禁风的闺女大相径庭,若能得知芳名……」 「你没必要知道,反正我们不会相处很长的日子。」 对于妘晓荧再一次的决绝态度,田枫并没有流露半点失落之色,那张经常掛着笑容的脸庞教人永远看不穿其想法。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便到了一所庄园,由砖石埋砌而成的四合院整洁宏伟,在夕阳的映辉下给一种沉隐的感觉,四周被青翠嫩绿的植物包围,空气清新,令妘晓荧稍稍放下紧张的心情,劳累感尤然而生。 眾人进了前庭后,壮汉们旋即把木头车上其中一个木箱小心翼翼地搬到地上。 木箱甫一打开,便见小丘和田翅站在箱内,擦着惺忪的双目打哈欠。 「阿翅,你母亲的外家很大!」小丘艳羡的目光环视每个角落。 「是吗?」田翅继续展舒筋骨,漫不经心地道:「我住的地方可比这里大几倍。」 为免被官兵认出他们的容貌,田枫着三人躲在木箱之中,直至到达安全地点。但妘晓荧一来还未能尽信这些人,加上真的碰上战斗时,自己也能帮上大忙,便要求骑马前往,只让小丘和田翅躲进木箱。田枫考虑到由男人组成的商队中有一名少女在内会引人注意和盘查,于是便商确让妘晓荧假装为他的妻子。 只是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只能扮上半天,妘晓荧立即把小丘带到客房休息,再没有看上田枫一眼,只是以半命令的口吻道:「替我们准备一些饭菜。」 直至目送着妘晓荧关上了门,田枫才剪着双手,轻轻叹道:「真可惜啊!」 田翅首次见到他的兄长满口感叹,便问:「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 「嗯……确是有一点。但我所指的可惜不是这个意思。」田枫转过身子走着,道:「阿翅,跟我来,我有要事跟你说。」 田翅见田枫语气认真,步伐急促,也没有追问,唯唯诺诺地追上去。 田翅跟田枫到了北面内宅的一所房间,甫一打开了门,便见一名男人坐在他的面前,脸上的皱纹和花白了大半的长鬍子道出了他到了知天命之年,但浑身的肌肉和他穿上的锁子连环甲令他散发出不下于年青人的活力和霸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傲视着田翅。 田翅惊人地道:「父、父亲?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雷家堡吗?」 那男人正是雷家军的现任当家-雷震,也是田翅的父亲。田翅只不是假名,他的真正身份是雷家军的第二代人物-雷翅。 「我?我当然是来迎接你那两位地位显赫的朋友,毕竟人家可是魔教的圣女和现任魔教教主啊!」 雷翅终于明白到,他的大哥雷枫并不是心系他的安危才找他回来,而是不知从什么途径得知他正与小丘和妘晓荧同行,故以避风头为名,引他们陷入雷家军的包围。那么一来,逮捕魔教首党的功劳便全部归功于雷家了。 雷翅却小丘和妘晓荧的身份已无法隐瞒,便犯讳质问:「父亲,我有一件事想问清楚?」 「怎么了?翅儿。」 「雷家军近日是不是跟魔教大战过一场?」 「噢!原来消息已经传了开去吗?没错,在不久之前,我们剿灭了魔教的一个分舵,杀了几十名教徒。几天后,魔教教主傲影便带领他的部下来攻打雷家堡,不过有赖大家同心合力,重创傲影,迫使这些邪魔外道撤退。」 雷翅又问:「那么,我们雷家军素来跟魔教无仇无怨,为何要对付他们?」 雷震道:「当然是向朝廷领功,这几年来,雷家军往往在平定叛军的战事上失利,不立一点功绩给朝廷看,那些贪腐的官员定会乘机减省对我们的供应物资。所以当我收到傲影的儿子傲丘正跟着红莲魔女-妘晓荧在江湖闯荡的消息,便派人加紧搜索,若把这二人擒住,那个为患多年的魔教便能一举平定。」 「原来如此。父亲,你已经知道我同行的两位朋友的真正身份,便叫大哥寻我回来,借保护为名,引他们坠入圈套。若是在外面对付他们,变数甚多,未必把一举把他们制服,也可能被其他人瓜分功劳。但若是在雷家军的控制范围内作困兽之困,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逃不了。」田翅的嘴角泛起冷笑,笑自己枉作好人,把朋友推到死地。 「翅儿,你变得聪明了。当初,我怕你独自闯江湖时,会招惹到雷家的仇人,才要你暂时改用『田翅』一名,想不到你那么机警,知道硬拼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便先搏取他们的信任,现在你可是为雷家立了一个大功。」 雷翅虽在妘晓荧口中得知雷家军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却一直深信自己的家族是好人,后来又认同了傲影的理念,想必是两股势力之间產生了误会,才会引致兵戎相见。他这次招待小丘回来,最大的目的是让两方面当面解释清楚,冰释前嫌,好让他们的纯真友情能延续下去,不料父亲原来一早便想把小丘和妘晓荧杀之而后快,残馀的一丝希望登时破灭。 只不过雷翅并不甘意成为父亲的爪牙、出卖他的朋友,他抬起头来,流露出坚定的目光,道:「不,父亲大人,翅儿是真正当他们是朋友。」 「你说什么?」雷震的脸上暴现出一条条交缠在一起的青筋,怒容满脸地道:「你怎可以跟魔教中人做朋友?」 「他们虽然是魔教中人,但却正气凛然、行侠仗义,反观朝廷却有不少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父亲大人,你不是教我要以义为先吗?怎可以为了立功加害好人?」 「屁话!」雷震从座位跳了上前,重重赏了雷翅一记耳光,怒道:「他们行的是小义,我们为朝廷清除叛党是大义!大丈夫岂可因公废私,同情这些邪魔外道?」 激动的心情掩盖了脸上的肿痛,雷翅道:「那么,我敢问父亲一句,当所有叛党皆被扫清,天下就会太平吗?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吗?」 「这点我不敢保证,但是……」雷震抚着雷翅的头,道:「如果今次放过了这两个人,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雷家必被冠上叛逆之罪。」 雷翅的心猛然一颤,他知道父亲并不是信口雌黄,雷震接着道:「雷家上下四十条人命,还有过千将士的前程因为你的任性毁了,翅儿,你担当得起吗?这符合你口中的大义吗?」 雷翅无言以对,兵是兵,贼是贼,是敌是友,不在于立场,只在乎其身份。那时候,他受小丘激昂的言词鼓励,妄想可以改变这种迂腐的价值观,现在回想起来,方知道是何等天真。 人与人之间的羈绊纵横交错,每走一步便必然受到来自各方的牵制,往往不能称心如意。 「翅儿,其实你还有途径行你的大义。现在我把杀死魔教教主的功劳让给你一人,那你就可以在朝廷得到一个不错的官阶。在这个现实的世道,要行大义必先有权力,你要制衡那些贪腐的官兵,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成为他们的头儿。翅儿,为父不是教过你做大事,不要拘泥这些小节吗?怎么你突然婆妈起来?」 雷震的说话入侵了雷翅空荡荡的心灵,他起初要求去闯江湖,一是为了锄强扶弱,二是为了建立功续,不负雷家次子之名。只要牺牲了这个认识不过数天的朋友,便能实践他的抱负。何谓小义?何谓大义?何是轻?何是重? 雷翅看着父亲交予他的毒药,脑海一片空白,矛盾的滋味在心中激盪。 第十八回 「两位请慢用。」一名侍婢把饭菜送上,然后恭敬地退出了厢房。 在箱中困了大半天,小丘早已饿坏了,正欲挟起那些五顏六色的饭菜品嚐,却被妘晓荧用筷子挡住。 妘晓荧说:「小丘,别吃不明来歷的食物。」 「荧姐姐,你说什么?这是田大哥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小丘大惑不解。 「就是因为这傢伙准备,更加不能掉以轻心。」妘晓荧顿了一会,道:「小丘,你觉得田翅是真心跟你交朋友吗?」 「那、那当然吧!荧姐姐,你……不是怀疑阿翅吧?」 「我也希望田翅和你想像中一样。但是,你在这段日子里还未学乖吗?即使处于同一势力,也未必拥有相同的立场。那个田枫……我总是觉得他背后隐藏着阴谋。若不是担心会在归途上遇到官兵,我才不会领他的情。」 「那倒是……不过,若我们不吃这些食物,岂不是对主人家不敬吗?往后的日子,恐怕无法好好相处。」 「不是不吃,而是要一起吃。」 未几,雷翅便收到僕人传达的讯息,受妘晓荧的邀请下到厢房一起进餐。 「这是我家酿製的酒,今晚我们……不醉无归。」田翅的这一句不但没有应有的豪迈,更是神色畏缩,连小丘也看得出有异,更何况妘晓荧。 田翅见二人没有反应,担心自己的企图是否已被识破,便强挤出笑脸,把酒倒满了三碗,说了一句先饮为敬,便咕嚕咕嚕把酒喝光。 小丘本来便不愿相信田翅会害他们,满以为田翅刚才是为其他心事而担忧,见田翅已一饮而尽,也端起酒碗,准备喝下去。 「慢着!」妘晓荧和田翅同时伸手,小丘一怔,靠在嘴边的酒碗凝着不动。 田翅依父兄的命令在酒下了毒,只是他自己早已服下解药。本来他已被美丽的言语迷惑,为了大义,牺牲小丘这位挚友也在所不计。但当他看到小丘天真无邪地相信自己,愧疚的心情立时爆发出来。 田翅的身体在其馀二人的凝望外浑身打颤,跟小丘相遇、共患难、行侠仗义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接踵而来的,是父兄狰狞的面孔和他们低沉且反反覆覆的说语,如挥之不去的魔咒,支配着他每寸神经。 「别喝!酒有毒!」田翅终是咬一咬唇,把小丘手上的酒碗拨开。落地的酒碗应声碎裂,酒液四溅,田翅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像是静待馀音消散。 「阿翅……」小丘突然感到头昏脑胀、四肢乏力,不由自主地侧躺在地上。 妘晓荧正想扶起小丘,却出现相同的徵兆,只是她的体能好得多,勉强站了起来,双目悻悻然瞪着田翅,吐出:「你……出卖我们?」 「怎会这样?」田翅呆若木鸡,此时木门猛然大门,只见数十名家丁手执兵器涌进室内,那些健硕的大汉中更挤出一道高瘦的身影。 「是你干的?」妘晓荧看着田枫掛着的阴险笑容,恨不得立即把他碎尸万段。 「不!是我。」一道高大的身影剪着双手走进其内。 「父亲!」田翅错愕地叫了出来,来者正是雷震。 「翅儿,你做得很好,见他们毒性发作,便掷碗为号。」雷震傲视着妘晓荧和小丘,道:「初次见面,我是雷家军的现任掌舵人──雷震。」 此话一出,一道快捷无比的身影直扑雷震,有两名家丁立即挺身保护主人,却被炽热的火炎迫开。 雷震却面不改容,待对方的兵刃离自己仅有几寸之隔,突然双目暴瞪,两道雷光从瞳孔中激射而出。 身在半空的妘晓荧猝不及防,胸口被雷电击中,停止了飞跃之势,重重摔在地上,令人麻痺的雷电加上体内的毒素害她连动一根手指也不行,只能以不甘的眼神看着家丁用长枪指着她的要害。 妘晓荧知道敌眾我寡,深明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便使用仅馀的力气直扑雷震,希望借挟持他突破重围。但雷震的实力比妘晓荧想像中高出太多,亲身承受其攻击后,更知道即使是在她没有中毒、一对一的情况下,自己也决不是雷震对手。 「明明我们还没有进食,为什么……仍会中毒?」妘晓荧的呼吸略为急促。 「你以为只有进肚子的东西才能落毒吗?」雷枫一瞥落在地上的碗筷,教妘晓荧茅塞顿开。她一开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饭菜和雷翅带来的酒,殊不知自他们接触碗筷开始,毒性已无声无息进入他们的体内,当他们稍为用力时,毒药的效果便显而易见。 「阿翅……为什么?」小丘凝视着雷翅,剔透的泪水混杂着内心的苦涩、绝望的心情,无力感佔据他的身心。 「你这小子是笨蛋吗?」雷震抚着雷翅的头,道:「他的真名是雷翅,是我雷震的次子。当日你父亲傲影栽在我手上,今天子承父业,亲手把你这个馀孽送上黄泉。」 雷翅的痛苦并不比小丘小,他明明已经悬崖勒马,却怎无法改变结局,而雷震的说话更狠狠斩断了他们重拾友谊的希望。他不敢再面向小丘,只能转靠着他,用背项去承受小丘和妘晓荧那两双满是鄙视、愤怒、不甘、怨恨的眼神。 妘晓荧见自己久久未毒发身亡,便冷冷说道:「哼!怎么不用上你们雷家的『天心丧命散』?想慢慢折磨我们吗?」 「什么天心丧命散?」 「喂!你听过了没有?」 妘晓荧见包围他们的将士们面面相覷,一张张错愕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她立时意识到魔教可能已捲入另一个重大的阴谋,但此刻身为阶下囚的她根本无从反抗、无权质问。 妘晓荧和小丘被五花大绑,在严密的押解下离开了四合院,被星夜送到一个防卫要塞内。 这个要塞好比一个迷你城池,四面由坚固的砖石堆砌而成,城高虽不到一般城墙的一半,巡逻士兵的质素和人数却远胜于一般城池,恐怕一旦进去便无法脱身,城门上更刻着「雷家堡」三个大字。 要塞内没有寻常民居,到处扎满了营寨或仓库,而要塞中心便有一所气派非凡的大宅。 妘晓荧留意到夹道「欢迎」他们的士兵均咬牙切齿、流露出仇恨的眼神,又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彷彿没有兵队的押运下,他们便会衝上前把她和小丘乱刀分尸。她立即意会到这些人都是吃过魔教的苦头,自然对他们恨之入骨。 从前的妘晓荧并不会把敌人的恨意当作是一回事,因为她在傲影的领导下,战事总是无往而不利,杀敌时承受的怨恨,很快便随着对方的死亡转眼即逝,以及被胜利的喜悦遮盖,所以她一直把自己当是正义之师。 直至她现在落泊成阶下囚,赤裸裸承受着千万股怨气,加上这段日子的经歷令她在正邪观上的动摇,她才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绝对正确?她杀的每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该死? 妘晓荧和小丘被关进了一所大牢,他们所在的牢房被远远相隔,不时有狱卒在通道内巡逻,杜绝了一切沟通的方法。 妘晓荧的四肢被系上了沉重的枷锁和铁球,即使她体力得以恢復,亦不可能行动自如,她的牢房有别于其他的,原身的木栏被粗壮的铁枝取代,显然是为她度身订造,防范她使用火系真气脱身。 妘晓荧知道小丘现在最需要她的鼓励,偏偏怎也没法跟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她担心他们还未处以极刑,小丘已在抑鬱成疾,在狱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用身体色诱狱卒,肆机夺下锁匙逃走?但这个要塞守卫森严,我可以色诱多少个?使用火系真气,令大牢火灾,迫使狱卒放我们出去,然后乘机逃走?还是行不通,我们都是朝廷要犯,附近定然驻守了不少士兵监视,我体内的毒性未消,根本没可能带着小丘逃过所有耳目。──妘晓荧思前想后,仍是想不出一个有十足把握的方法。 这时,妘晓荧发现一名狱卒正站在门外瞪着她,而且似乎已站了一段时间,她从没试过被别人近距离瞪着,却没察觉对方的气息。她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的胸口被一股紫色的力量贯穿了一个血洞,这股力量更在一瞬间蔓延开去,把那具兀自抽搐的身躯吞噬,转眼间化成一堆没有血肉的白骨,再幻化成星尘消散。 妘晓荧一眼认出这种毁灭性的力量──暗系真气,由傲影独创、独有的真气,拥有侵蚀一切物质的可怕威力,而更令她震惊的是使用这种力量的人。 「小丘?」 第十九回 小丘双目空洞无神、表情僵硬,彷彿是被恶灵附身,而他身上的手镣、脚镣竟不翼而飞。 小丘没有回应妘晓荧,双手握着两根铁柱,双臂用力,源源不绝的暗系真气自掌心输出,如变戏法般把两根结结实实的铁柱瞬间侵蚀掉。 这股力量比傲影有过之而无不及──妘晓荧心中暗忖,直至小丘转身就走,她才回神过来,衝了出牢房。 眼前的画面更令妘晓荧吃惊,窄狭的通道内躺着七、八具狱卒,他们均受了致命伤,有些更是被拦腰一分为二,死状惨然,而唯一相同的特徵,是尸体的伤口均剩留着紫色的气流,宛如一群永远吃不饱的蚂蚁,慢慢侵吞着一副副残肢躯骸。 妘晓荧用肉眼探索小丘的所在,发现他以极为鬼魅的身法移到其他牢房面前,轻轻扬手,便把困着监犯的木柱如沙子般抹走。 十数名监犯涌到通道,纷纷向小丘道谢,但小丘并没有沉醉被拥戴的感觉,淡然道:「我刚才向狱卒迫供,他们说今晚北门守卫比较少,你们拚命衝出去,应该有一半以上能逃得掉。」 那些监犯没有细问,怕错过了今晚的良机,马不停蹄衝出大牢。 向来都是妘晓荧决定下一步的去留,现在却是角色对调,她尾随着小丘离开了大牢,便听得北面叫喊声震天,不少士兵从营寨走出,纷纷拿着兵器往北门而去。 而小丘却像是早有所料,甫踏出大牢便毫不犹豫,一直往南门而去,把每个遇到士兵瞬间杀死,不让对方有呼唤同伴增援的机会。 直至他们轻易突破了南门,进入了附近的树林,妘晓荧才意识到小丘释放监犯的目的,并不是对他们起了惻隐之心,而是让他们作利诱,减少自己脱身的障碍。 妘晓荧看着小丘的变得宽大的背影、决绝的步伐,知道小丘已经如她当初的所愿,变成跟傲影一样,无情、决绝、不拘小事的英雄,或者应该是梟雄。 她既心感安慰和为之唏嘘,目标达成了,却没有预期的满足感。她知道除了小丘变了,她自己本身也变了,但现在的她却无从判断,这份改变是好?还是坏? 就在妘晓荧百感交杂的时候,小丘忽地仆倒地上,她连忙上前一探他气息,发现他的真气极为薄弱,随时有性命之忧。但眼下他们仍在雷家军的势力范围下,也不敢长期逗留,只好攀山涉水,寻找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安全地方。 受体内的馀毒影响,妘晓荧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復,揹着小丘穿山越岭,走上了一两个时辰已显得十分吃力。加上她从未深入雷家堡的势力范围,对附近的地势环境并不熟悉,往往白走了很多冤枉路。 将近黎明,妘晓荧终于在低谷之处找到一个洞穴,她贴着石壁摸黑内进,黑暗中驀地寒光一闪,紧接着一道人影扑出! 妘晓荧侧身一闪,及时避开了匕首,对方显然不是会家子,刺击落空后也不变招,更有向前摔倒之势。妘晓荧一脚踢向他的屁股,害他跌了个狗吃屎,匕首脱手,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你……」 「别杀我!别杀我!小人只求安安隐隐渡过馀生,求你们放过小人的狗命。」对方未待妘晓荧把话说完,已惊慌地抱头颤抖求饶,他见妘晓荧久久未动手,便稍稍移开了手臂,往妘晓荧一瞧。 「是你?」妘晓荧和那人皆一脸错愕,而妘晓荧确定对方身份后,登时放下了戒心,道:「你怎会在这里?」 「圣女大人?傲教主?幸好是你们,还以为遇到傲教主,不,傲义派出的追兵。」那人正是叶松筀,只是眼下披头散发、衣衫襤褸,难以相像他是那个妙手回春、地位显赫的魔教神医。 叶松筀狼狈出走,总坛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亦不足以信任,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小丘的性命──妘晓荧权衡轻重,便先让叶松筀先替小丘把脉。 叶松筀用手指感受着小丘微弱的脉搏,思索了一会,道:「傲教主只是虚耗过度,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便无大恙。」 「只有这原因,没有染上剧毒?」妘晓荧质问。 「小人行医多年,是否中毒,小人一把脉便能察知。」叶松筀抚着鬍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么,如果是雷家的『天心丧命散』呢?」 此话一出,叶松筀吓得几乎把鬍子扯了下来,便听得妘晓荧冷冷说道:「你曾经说过这些雷家的独门毒药,中毒之后不会立即呈现徵兆,待毒发时已经回天乏术。但是,我已经查清楚雷家军根本没有什么『天心丧命散』。」 「这……」叶松筀铁青着脸,不敢与妘晓荧对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妘晓荧啪了一下手指,指头生出一团耀眼的火炎,道:「我虽然手无寸铁,但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 「圣女大人饶命!」叶松筀吓得跪在地上,叩了几下响头,道:「一切都是傲义和佘坤指示小人,小人不敢不从而已。」 妘晓荧知道叶松筀心中所虑,便道:「放心!既然你不是主谋,我非但不会为难你,还会保你安全,快说!」 「一切就要由攻打雷家堡开始说起……」 雷家军和魔教本来并无私人恩怨,但朝廷一直视魔教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雷家军对逮捕魔教中人方面向来不遗馀力,结果因为纤灭一个魔教分舵而令两股势力產生嫌隙。傲影以义为先,在情在理应为教眾报仇,于是便率眾攻打,还受害教徒一个公道。 雷家军本以为会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恶战,不料战事还未到白热化阶段,天下无双的傲影竟被流箭所伤,战事亦因而告一段落。 傲影的伤口虽然邻近心房,但凭着他坚韧的体魄,休养几天便可痊癒。而『天心丧命散』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傲影中的是经膳食吸收的慢性毒药,适逢他身子因受伤变得羸弱,毒性便一下子爆发出来。而指使人暗中在膳食落毒的正是傲影的亲弟弟──傲义,他一直都对魔教教主之位虎视耽耽,当然他不好意思摆出争权夺位的态度,于是便让佘坤当丑人,并纵容他结党营私,以便日后取而代之。而小丘跟妘晓荧初次见面时,所遇到的两名黑衣人,也是傲义指示来行刺小丘的。 叶松筀说:「傲义知道我能诊出傲影大人慢性中毒,所以不惜大洒金钱,要我对傲影大人的身体状况住口不提。」 「那么,傲影大人偶然出现的衰弱期也是因为慢性中毒所致吗?」 「这方面我倒不敢肯定了。不过,都怪当时我利慾薰心,才断送了傲影大人的性命。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负傲影大人的提拔之恩,这段日子我可是食不安寧、睡不安寝啊!」 原来一切都是傲义的阴谋,妘晓荧想起他虚偽的嘴脸,不禁咬牙切齿,欲立即狠狠刺他一剑。她亦兴幸傲影没有一早把小丘两母子接回总坛,不然恐怕难逃毒手。 妘晓荧又问:「既然你选择为虎作倀,怎么现在又被傲义派人追杀?」 「我以为事成之后可以置身事外,和佘坤等人共享荣华富贵,但佘坤在一次酒醉后吐出欲杀我灭口。常言道『酒后吐真言』,趁他们还未行动,我便星夜执拾细软离开,可是很快便被追兵追上,若不是我命大,恐怕今天不能活着见你们了。」叶松筀说罢便泣不成声,彷彿自己只不过无辜的受害者。 妘晓荧虽不齿叶松筀的所作所为,但她曾有言在先,不会为难对方,正踌躇着如何处置这个叛徒,完全没察觉一道身影从后绕过自己。 小丘无声无息来到叶松筀的面前,轻盈的身躯内,彷有一股沉重的黑暗力量不断膨胀,他的手指轻描淡写的在黑暗中一划。 紫色的真气如猛兽般噬向叶松筀的喉咙,伤口如刚成熟的鲜花绽放,炽热的鲜血在石壁上炸出鲜红艳丽的烙印。 何其突然、何其狠辣,而最令妘晓荧诧异的是小丘竟没散发出一点杀气,也不知是他隐藏功夫了得,还是已把杀人视作家常便饭。 妘晓荧没有追问小丘为何把叶松筀杀死,因为她也觉得这个叛徒死有馀辜,而更大的原因,是小丘散发着一股至尊无上的霸气。这种感觉就如以前她臣服于傲影的魅力下,她知道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经歷了无数苦难和背叛,终于蜕变成像他父亲一样的霸主。 「现在随我出发,回去总坛。」小丘一脸冷峻,声音成熟且低沉,黑色的瞳孔彷彿深藏着无穷的杀意。 雷家堡内。 「翅儿,你是什么意思?」雷震剪着双手,观摩着掛着墙上的地图。 雷翅跪在地上,道:「父亲,翅儿一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请你放我的朋友一马。」 「一辈子?」雷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年吗?比我更懂得权衡轻重吗?」 「父亲请息怒。」一直站在旁边的雷枫俯身跟雷翅耳语:「难得父亲对你另眼相看,阿翅你还是把握机会,多立战功,别被这些不必要的感情耽误自己的前程。」 雷翅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为朋友求饶之心从未动摇,他已决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小丘的性命。 一名士兵走了出来,抱拳说道:「报告雷震大人,大牢的逃犯大部份已被逮回了。」 「大部份?」雷震不满地睥睨着士兵,道:「那即是说有漏网之鱼?」 「是……魔教教主和红莲魔女下落不明,但大人请放心,小的已派人……」士兵还未说毕,忽然浑身打颤,未几便倒在地上,只见他全身的皮肤焦烂冒烟,突出的眼球溶化成液体,跟被烤熟的脑浆混成一体。 「雷家军不需要废物。」雷震放下了冒烟的手,道:「枫儿,你打点了一切后,依时行军。我率大军随后接应。」 「是!父亲。」雷枫应声离开。 雷翅得知小丘和妘晓荧暂时脱险,不禁扬起喜悦的笑容,雷震却冷冷说道:「翅儿,你以为你的两位朋友真的可以安全脱险吗?不怕跟你说,即使他们侥倖回到魔教总坛,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比被朝廷处死更加痛苦。」 第二十回 魔教总坛内,傲义在新製而成的教主宝座面前踱步,他轻轻抚着用翡翠雕成的龙头扶手,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拨一拨华丽的长袍,一屁股坐在椅上,傲视着阶段下的人,道:「杨堂主,只要你现在开始臣服于我,我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还让你继续担任堂主一职,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呸!我杨友山誓死效忠傲教主,绝不会向你这个狗贼求饶!」杨友山和他属下的数十名朱雀堂教徒被五花大绑,被一眾手持武器的青龙堂教徒四周包围。 「傲教主?」傲义摊开了双手,道:「难道我不是姓傲吗?大哥可以当教主,我那穷酸的姪儿可以当教主,为何我傲义不可以当教主?我身上也流着傲家的血啊!」 「魔教十数年基业是由傲影大人辛辛苦苦、歷尽恶战打下来,你这个只会使毒、偷袭的卑鄙小人凭什么取而代之?有种便把我们松绑,堂堂正正大战三百回合。」杨友山扯大嗓子,面对指着自己的利刃毫无惧色。 「卑鄙?没错!我傲义是卑鄙小人又如何?难道要拋头颅、洒热血、挥霍生命才是真汉子吗?才有资格成为一方霸主吗?杨友山,你这些迂腐的想法已经过时了,现在战争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傲义用手指侧敲着脑袋,道:「而是靠这里。」 「没错,我这种迂腐的人只会阻碍你,快送我去见傲影大人吧!老夫活得不耐烦了!」杨友山仰着头,他的部属也不哼一声,慷慨就义。 「那么,你就在阴间见证我怎样把魔教打理得有声有色吧!」傲义打了个下手的手势,密集的刀斧立即往杨友山等身上招呼。 剎那间,一颗颗人头落在地上,血如泉涌的缺口还剩留着浓烈的紫焰,刚才围剿杨友山等人的教徒已变成一具具无头尸骸。 傲义再三擦着双眼,还是没法确信眼前的画面,结巴巴地道:「你……你……是……」 「一段日子没见,叔父已认不出姪儿吗?」小丘剪着双臂,一脚把一颗兀自被紫气侵蚀的头颅踏至粉碎,凌厉的眼神扫视眾人,吓得那些叛党魂不附体。 「傲教主!」杨友山等人喜出望外,连平时配受尊重的妘晓荧也成了配角,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脱胎换骨的小丘身上。 看着小丘一步步走近自己,傲义彷彿被点了穴道,瘫痪在床上。而那些曾向傲义效忠的教眾们慑于小丘散发出来的可怕力量,慌忙往左右移开,有些更已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向小丘饶命。就连就是气焰迫人、第一个针锋相对的佘坤也不发一言,静静看着小丘有什么行动,随机应变。 小丘的身躯在傲义的瞳孔内不断膨胀,若隐若现的真气彷彿塞住了傲义的每个毛孔,无比的压力和窒息的感觉淹没他的身体。 小丘傲视着傲义,冷冷说道:「叔父,我父亲生前只是交托你管理总坛内务,怎么今天僭权起来,残害这些忠良教眾?」 傲义还盼望小丘没听到他刚才那些忤逆之词,便强挤出笑容,道:「杨友山等人见姪儿不在,任意妄为、妄自尊大,叔父我只好代为教训他们一下。」 杨友山高声道:「放屁!是傲义你狼子野心,屡屡派人加害傲教主,被我等揭发,你却先发制人,引我们一眾朱雀堂的头目坠入圈套,打算杀人灭口。」 「姪儿,你不要相信杨友山这些外人的片面之词,我是你的亲叔父,怎会加害你?」傲义汗流浹背,心跳不断加速。 「我当然相信叔父,但我从叶神医身上听了些谣言,如果叔父真的问心无愧,不如先放了杨友山等人,大伙儿当面说过明白。」 傲义知道小丘只是在玩弄他,他见小丘已今非昔比,自知大势已去,便决定放手一搏,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直刺小丘左胸。 小丘却不闪不避,那精钢造的匕首还未触及他的皮肤,已被他散发出来的真气抵住,连同傲义的手腕,转眼间化为星尘。 「呀!」傲义发出悽惨的哀慟,立足不隐,从阶段滚了下去。那慑人的惨叫令叛眾们仅馀的抵抗心也崩溃,无不跪在地上,大叫「教主开恩!」 小丘脸不改容,睥睨着兀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傲义,道:「念在你是我的亲叔父,我让你说说遗言。」 「亲叔父?」傲义的面目变得狰狞,悻悻然道:「哼!跟说得大仁大义,你的父亲根本是仗着武功盖世,目中无人,从来没有顾及我这个亲弟弟的感受!」 妘晓荧听到傲影受到抵毁,终是忍不住骂道:「傲影大人向来待你不薄,即使你不懂武艺,他仍是对你委以打理总坛内务,你还有什么不满?」 「不薄?只怕是他一厢情愿吧!不但是我,你知道有几多教眾对他心生不满吗?」傲义瞧向跟随他造反的教眾,他们均面面相覷,不置可否。 「傲影大人一向以义待人,教中上下一心,只是你这些居心叵测的败类兴风作浪而已。」妘晓荧指着那些趋炎附势的叛党,恨不得立即把他们杀光。 「哼!你真的以为义气可以当饭吃吗?很多人加入本教只因被官兵欺压、为势所迫。好了!大伙儿打胜了仗,建立了基业,他却禁止教眾放纵声色享乐,要陪他一起捨身为人,以拯救黎民百姓为先。笑话!人生在世当然是为了享乐,既然有了力量,为什么还要过以前的苦日子?明明朝廷害怕我们的力量,多次派人来招安,并承诺定期送上物资,为什么他要拒绝?为什么还要大伙儿跟他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他天下无敌,他不怕死,但我们只是普通人,怕痛、怕没命。哈!现在他终于死了,魔教可以当雄据一方,我们下半生总算能安安稳稳享受荣华富贵,偏偏这个死剩种突然出现,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圣女打算栽培出另一个傲影,阻碍大家的发财大计,我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难道有错吗?」 傲义滔滔不绝的说话深深震撼妘晓荧,她一直只是依着傲影的信念而活,从没考虑过身边的人能否坚守这个信念?能否不怀私心、以苍生幸福为先?生于乱世,有谁不想生活安稳?当初她也是因为父母双亡,遭到强权欺压,才全心全意跟随那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但是,她忘掉了人的本质、忽视了人的贪婪、小覷了人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并把这些不知足的人定为坏人,透过战斗把他们诛杀。 看到傲义义愤填膺的样子,妘晓荧对他的仇恨竟然消退了大半,甚至起了放他一马的念头。 「你的遗言说完了吗?」小丘一手抓着傲义的头颅,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冷冷说道:「今天我就以你的狗命,祭我父亲在天之灵。」 傲义没有求饶,反而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姪儿,心狠手辣倒是一个霸主必备的条件,可惜我……无缘见证你贯彻大哥的理……念……」 紫色的真气出如笼的猛兽,笼罩着傲义全身,把他的肉体、野心和遗憾撕成碎片,化成灰烬。 「放心!我会比父亲做得更彻底。」小丘扬起了笑容,一张藐视天下的自信笑容,他又突然脸色一沉,右手一扬,真气化成一条伸缩自如的鞭子,在教眾身边急促掠过,捲着一个正在逃走的人。 「佘堂主,怎么还未跟我打招呼,便不辞而别?」 「教主……饶命……」佘坤的嘴巴不断涌出鲜血,他的腰膀已开始被小丘的真气侵蚀,伤口深可见骨。 「若放了你,难保他日不会捲土重来。」小丘露出锐利的犬齿,道:「斩草除根,这是你教我的。」手心一握,收紧的真气索立即把佘坤一分为二。 佘坤的上下半身分别落在叛党的人群堆中,在地上炸出两滩艷丽的鲜血,吓得眾人屁滚尿流,害怕下一个被杀的便是自己。 「教主饶命!」 「小人都是被傲义、佘坤两名狗贼所骗。」 「小人誓死效忠傲教主,愿一辈子做牛做马。」 叛党求饶的声音始起彼落,充斥着整个石窟广场,绝望与恐惧连杨友山这批忠义之士也不寒而慄,半句话也不敢插嘴,甚至连直视小丘的勇气也没有。 力量、威严、狠辣、冷酷,比傲影有过之而无不及,眾人仍无法置信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竟在短短几天内作出翻天覆地的转变,包括一直在小丘身边,亲眼目睹他变质的妘晓荧。 「圣女,依本教守则,聚眾谋反者,该如何处置?」 被小丘突然一问,妘晓荧才回神过来,道:「按律当处以……极刑。」此言一出,抹去了叛党们渺茫的生存机会,但他们知道即使群起攻之,也没法动小丘一根汗毛,相反还会死得更惨,徬徨无助的心情互相感染,乏力的四肢软瘫在地上。 杨友山虽然对这些叛党恨之入骨,但此事牵连甚广,除总坛广场内这数十人,驻守各地的教眾也受到波及,便道:「傲教主,这些人只不过是被傲义和佘坤蒙蔽,不少还是为势所迫,罪不至死。若尽数杀光,恐怕会动摇本教根基,被外来势力有机可乘。」 小丘道:「杨堂主,我问你,我父亲初出茅庐时,有多少人跟随?什么时候发展成今时今日的势力?」 杨堂主顿了一会,道:「初时只有我和几位同乡追随,不过十人。经过三、四年的打拼,才聚集了数百名手下,再过十多年经营,本教才开始成形。」 「父亲当初既然可以以寡敌眾、横扫江湖,我为何不能?」小丘道:「贪婪不义之辈,留下来只会累及本教,败坏名声。」 小丘右手推前,真气化成一条条霸道的巨蟒穿梭在叛党之间,撕咬、扑杀、吞噬,血花四溅、残肢飞舞,任凭他们怎么挣扎也逃出这个绝望的地狱,震耳欲聋的悲呼惨叫被黑暗的力量吞没。 妘晓荧、杨友山近距离这段残酷的杀戮,彷彿自己也置身其中,只消动弹半分,便会被这些恶兽视为攻击对象,只能任由鲜血落在自己身上、血腥的味道充斥自己的口鼻、绝望的叫声鑽进自己的耳窝。 转眼间万籟俱寂,火炬上的红炎在阴风下盈盈晃动,兀自在地上蔓延的紫气如尸虫蚂蚁,把地上的残躯侵蚀殆尽,又如蛆虫水蛭,把混浊的鲜血吸光,彷彿这些教眾根本从没在世上出现过。 杀戮过后,眾人仍是僵着不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呼,害怕一旦引起了小丘的注意,便会立即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 「杨堂主,立即派人把馀下的青龙堂的馀党杀掉。完成不了的话,提你人头回来见我。」 杨友山空白的意识回神过来,战战兢兢地对小丘应了声是,在小丘的身份和压倒性的力量前,别说清理门户,就算要他把妻儿杀掉也不敢违令。 杨友山正想离开行令,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便道:「啟稟教主,在下打听得到,傲义这狗贼勾结朝廷,雷家军恐怕已直扑总坛而来,请教主作好准备。」 雷家军的实力自是不容忽视,加上魔教适逢内乱,实力大减,亦难以短时间内召集分佈各地的教徒,若以总坛仅馀的兵力硬碰,无碍是以卵击石。 妘晓荧正苦思退敌之法,小丘却安坐在宝座上,漫不经心地道:「来得正好!本教主还未去报仇,他们便送上门,我要他们全部回不了雷家堡。」 第二十一回 初升的旭日照亮了广阔大道,两旁林木茂盛,鸟兽却彷彿预料到危机将至,或是振翅而去,或是遁藏深处。 一队井然有序的人马缓缓步至,几乎霸佔了几条通道,长枪上掛着的正是雷家堡的大旗。 一名将领左盼右顾,提防有人偷袭,然后跟主子进言:「大少爷,这里两边都是密林狭谷,小心伏兵。」 「怕什么?」雷枫耸一耸肩,道:「傲义已派人来通知,他们已控制了总坛,杨友山这些死忠派头目都被捉住了。」 「但是,既然他们早已归顺我方,为何不亲自出来迎接呢?最起码也应该派一名亲信前来引路。」 这样一提,雷枫也开始生疑,倏地发现一条人影站在前方路中心,便扬手着大队停止。 那人身穿黑色的鎧甲,手提重剑,紫色的斗蓬随风飘扬,而雷枫看清他的面貌后登时一怔,道:「你怎会在这里?」 小丘面对千军万马,却没有一丝惧色,昂然道:「这里是我的势力范围,我为何不可以在这里?」 「似乎傲义的计划失败了。」雷枫高声道:「小心伏兵,随时准备迎战!」一声令下,身后的将士立时凝神戒备,准备廝杀。 「不用看了!这里只有我一个。谁先来送死?还是一起上?」小丘松一松脖子。 树丛内,正有一对忧心忡忡的目光射出,审视着形势。 看着小丘胸有成竹的态度,妘晓荧却更为担心,心忖:「小丘虽然功力大增,实力已远超乎我,但对手毕竟是数百名雷家精锐将士,雷震、雷枫父子更是一代高手,若不用奇谋,恐难有胜算。偏偏小丘着我不用助战,只需躲在一旁静待他取得胜利。」 「小子,难得拾回小命,竟回来送死?」一道大喝引起妘晓荧的注意,只见一名大汉舞着大刀,策马冲向小丘,欲先佔头功。 「噹!」一声巨响,只消眨眼间,大汉魁梧的身子已连同大刀被一分为二,而他的表情仍旧志在必得,彷彿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寻常的士兵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均呆若木鸡,只有雷枫看得清到刚才的每个过程,小丘跃至半空,巨剑疾劈,霸道且暗藏真气的攻击把大汉的刀势破开,顺势把大汉拦腰分尸。 小丘一脚蹬在马的屁股上,借力前跃,如一枝箭般疾飞至士兵阵中。 「快散开!」雷枫意识到危险,立即捨弃马匹,往右边一跃,只见小丘如疾风般在身旁猛然掠过,挥动巨剑,刃上的紫气瞬间膨胀了好几倍,化成汹涌的海浪,把排在最前、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士兵冲散、遮盖。 暗系真气把士兵们的鎧甲头盔连同皮肉骨头瞬间侵蚀,彷彿一下子被掉进了寒冷黑暗的空间,再也回不了来。 其中有一些士兵认得这种毁灭性的力量,纷纷惊道:「是傲影!那个魔教教主还未死的!」 恐惧如细菌中蔓延开去,儘管眼前那个少年比他们还要年轻,他们还是不禁忆起傲影为他们带来的梦魘,高昂的士气一落千丈。 妘晓荧的惊讶并不比那些士兵小,当年傲影修炼暗系真气,从徒手发出至借剑刃发出,足足揣摩了两年,但小丘自入狱至现在,只是过了一、两天,功夫竟然青出于蓝,是小丘得天独厚、潜力无穷?还是傲影在天有灵、暗中辅助?她实在不得以知。 一道爆炸声令妘晓荧回神过来,只是小丘的背项冒出丝丝白烟,斗蓬穿了一个焦黑的洞,他倒剑插在地上,低头半跪在大地上。 雷枫摆出右掌,掌心还残留着少许的雷电,他并没有因为偷袭得手而自满,反而不断喘气。 一名骑马的将领道:「大伙儿不用怕,我们在大少爷的带领下,一定可以干掉这小子。」这句话虽然还未能完全挽回士气,但总算令士兵身心安稳了不少,他们重整阵形,挺着长枪,却没有人敢接近小丘一步。 「全部人退下,这是一场君子之战。」雷枫朗声道:「副将,你带着部队先回雷家堡整顿,另外告知父亲,魔教早有准备,要暂缓征剿。」 副将不明白雷枫为何放弃人多的优势,执意跟小丘单挑,但他们自知平庸,即使留在这里观战,不但帮不上大忙,反而会被激烈的战斗波及,所以早有撤退之意,却害怕冒上临阵怯战的罪名。现在听到雷枫下令撤退,正好让他名正言顺离开,一阵扰攘后,便带同拥有相同心态的士兵们离开。 「你有信心单独打败我?」小丘把巨剑掛在肩上,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不,我一点信心也没有,所以更不想部下留下来陪我送死。」雷枫刚才的攻击已消耗了相当的真气,但小丘仍像是没有受伤似的,他便知道两者的实力相距太远了。 「原来你骨子里还未坏透。」 「面对敌人我会不择手段,但在部下面前我可是好好先生呢!」雷枫淡然一笑,却令小丘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当时他便是被这张虚偽的笑容骗了,险些掉了性命。 这张讨厌的脸孔,小丘连看多一秒也觉得呕心,便厉着他,悻悻然道:「即使你做几多善事,也没法洗清你的罪孽,纳命来!」 雷枫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到恐惧,儘管他曾经遇过十倍兵力的敌人围剿,儘管曾遇上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境地,九死一生的局面却未令他有半点动容,因为他知道今次必死无碍。 心思细密的雷枫其实已从其他逃犯口中得知小丘已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但儘管他再理智,流着武者之血的他不想错过跟强者交手的机会,故没有把此事告知其父雷震,只是料不到小丘强到如此地步。 儘管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雷枫还是处之泰然地拆解对方的每一招,论剑技他是远胜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只是对方的真气实在太过霸道,攻守兼备、以力破巧。 雷枫仍紧紧握着断为两截的长剑,身上多处掛彩,体力亦开始透支,恐怕再无法挡下一轮攻势,从容不迫的表情却从未改变,死亡的威胁没影响他在对招上的判断。 雷枫喜欢时刻掛着笑容,不是为了在敌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意图或怯弱,而是他习惯了。他明白弱肉强食的真理,在战场上从来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胜者和败者,而且角色随时对调。 杀人者,人亦杀之。雷枫不会自詡正义,憎恨抱不同立场、与他为敌的人。他知道每个人也有死亡的一日,而作为武将的他,最大可能的结局是在战场上死于比他更强者的手上。当这一天来临时,他会认命,以顽抗来扞卫作为武者的尊严以及雷家的声威。 雷枫看着那疯狂的猛兽,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紫气彷彿是被他所杀的人留在尘世间的仇恨力量,借助这名復仇的战鬼来跟自己作一个了断。他不害怕死亡,只希望为撤退的部下争取更多时间,好让父亲能作好准备。这种强烈信念一直支撑他疲劳不堪的躯体,催谷他快要枯竭的真气,作最后的零星反抗。 快捷无比的巨剑震开了雷枫手上的断剑,贯穿了他的身躯,把他钉在粗大的树干上,震盪令躲在树上的雀鸟惊惶地振翅高飞。 「为什么你不求饶?」小丘低下头来,毫无胜利者的气焰,反而觉得自己败给了雷枫的气节。 「为什么我要求饶?」雷枫嘴巴涌出鲜血,道:「来彰显……你的强者风范吗?」 「不……只是……坏人应该是贪心怕死的。」小丘咬牙切齿,非要敌人丑态尽出才能满足。 「小子,跟你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形态,别固执于好人或坏人……必然是某一种模样……」雷枫闭目垂头,在云雾中徘徊的雀鸟发出尖锐的哀叫,几根羽毛从空中随风飘落,彷彿是相送死者的小礼物。 雷枫的一席话像是给小丘的由衷忠告,只是小丘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与其说他无法接受敌人选择有骨气地接受死亡,倒不如说他无法接受那个认同敌人优点的自己。 「他……他是坏人!」小丘咬牙切齿地道,儘管如此,他还是没法释出体内的暗系真气,把眼前那张碍眼的笑容化为灰烬,只是拔出了染满鲜血的巨剑,让尸体软垂在地草地上,冷冷凝视了一会儿后,转身就走。 「小丘!」妘晓荧从林中走了出来,道:「你要去哪里?」 「还用说?当然是赶去雷家堡,一口气把他们杀光。」小丘步伐未停。 「就你一个人?雷家军势大,不如先回总坛休息,从长计议。」 「我才是教主,你只不过是我的一名部下。」小丘怒瞪着妘晓荧,道:「还有,以后不准叫我做小丘,叫我教主。」 妘晓荧心中一凛,寒气彷彿化成一条冰刺,狠狠插进了她的心房,昔日对她又敬又畏的傻小子已然不再,面前的是她用心培育而成的优秀教主,优秀得令人心痛,压倒性的力量既令人安心,又令人觉得危险。 雷家堡内。 「你说枫儿他一个人殿后?」雷震托着颧骨,眉头深锁。 「是的!大少爷说魔教早有准备,命令我们先行回来通报。」副将跪在地上。 「如果是通报,派一名亲信便够了,怎么整队先锋也回来?」 「这……」副将可没考虑过这问题,他担心雷震会怀疑他撒谎,连忙叩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道:「小人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就算给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掉下大少爷不顾。」 雷震从坐椅上缓缓走来,沉重的步伐声令他一个不断膨涨的巨人,吓得将领胆颤心惊,最后他轻拍了将领的肩膀一下,道:「量你也不敢出卖主人。可是,枫儿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你说那个叫小丘的小子,功力突然厉害了百倍。」 「没错,他还使用了那些可怕的暗系真气,兄弟们还未碰到他,已经被他杀死。」 「暗系真气?似乎傲影的亡灵还缠着我们雷家军不放啊!」 副将见雷震还没下达命令,便问:「雷震大人,要派兵支援大少爷吗?」 「不用了,枫儿已经回来了。」雷震望着降落在庭园桥上的一隻白鸟,眼神前所未有地温和起来,由温和之中又带点忧伤。 「你说什么?」守在城郭上的士兵傲慢着看着在城门屹立的少年。 「我说,叫你们雷家大老爷出来受死。那么我或者大发慈悲,留你们这些窝囊废一条狗命。」小丘神色高傲,直是告诉对方要剷平整座要塞也易如反掌。 「臭小子,敢和老子这样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一名较年轻的士兵道:「袁爷,这小子很像昨夜逃走了的要犯……那个魔教教主。」 袁爷认真打量小丘全身,笑道:「这样说来,的确有几份相似,寧枉勿纵,大伙儿随我出城,活捉这小子回去领功。」 城门徐徐落下,砰的一声跟大地相连,喧哗声、马踏声划破晴空的寂静,士兵们气势如虹,如贪婪的虎狼发现了静止不动的狡兔,提刀挺枪把比他们细小得多的猎物包围。 有时候,战场最幸福的是不自量力的人,他们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即使感受到,也不过是短暂的时间,下一刻他们将以生命作为偿还。 对于小卒,小丘懒得再浪费时间搭话,也没间情在他们身上实验新招式,他只想在最短时间完成他的计划,于是他高举双手。 「我投降了。」 第二十二回 在附近森林内埋伏着的杨友山等人看着小丘不作反抗,任由被雷家军五花大绑,押进了要塞内,无不心急如焚。 只有妘晓荧保持冷静,道:「别衝动,你忘了教主说了什么吗?他要我们依照他的计划行事,才让我们跟上来。」 杨友山道:「但是,教主他一个人进去真的没问题吗?任凭他再厉害,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而对方可是身经百战的雷家军,而且他是以俘虏的身份进去。」 「小丘……不,教主他正在寻找答案。我目前还不知道怎样解释,但是他的力量、他的想法已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可以理解。」 那些一张张讨厌的嘴脸在左右两边出现,咒骂的话语比昨天更频密、怨气更重,为了捉拿逃狱的小丘,以免被雷震降罪,上百名士兵可以奔波了大半天,饭也没时间吃。 而这些愤怒的情绪正是小丘所渴望的,对方的怨恨刺激起小丘内心的厌恶,体内的暗系真气源源不绝地產生。他开始摸索到力量的泉源,就是恨!仇恨越大,他的功力越是厉害。 小丘被带到主帅营帐前,两旁站立着神情肃穆的士兵,而雷震则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名束手就擒的「俘虏」。 「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我知道这些脆弱的绳子是绑不了你。」 「那我也节省了给你解释的时间。」小丘耸一耸肩,束着他全身的绳子突然燃起了紫色的真气,不一会便凭空消失,彷如被高温瞬间蒸发掉的水份。 四周的数百名士兵大吃一惊,纷纷亮出兵刃,待雷震一声令下,立即把这手无寸铁的少年砍成肉泥。他们之所以有这份自信,是因为他们并不是随雷枫出现的先锋部队,未见识过小丘的恐怖力量。 「这法子不错,故意被逮进来,而不选择强攻,那我便没有逃走的意识。」雷震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从兵器架内挑了一柄沉重的关刀,道:「如果我没猜错,枫儿已经死在你手下。」 此言一出,沉着的士兵们也不禁动容。 「没错,不过放心,你们很快会父子团聚。」 「是谁父子团聚,还难说呢?」雷震突然转身,关刀横扫过去,刀锋未至,霍霍风声连同令人窒息的杀气扑向眾人的鼻气。 小丘身子一晃,跃到士兵群中,并一手夺回被两名士兵抬在肩上的巨剑,挥剑还击。 小丘的每一招也散发着无穷的真气,而雷震也不是省油的灯,关刀上携带的雷电和紫气互相抵消,每次碰撞皆產生炽热且难以直视的白光,宛如无数微型的炸药在二人之间不断爆破。 排在最新的士卒们惨被波及,身体被外洩的力量轻易摧毁,未几,他们便学乖了,知道这场战斗非自己能干扰,便索性远离战场,静静地观战。 二人的攻击范围划出了一个无人敢踏足的战场,周遭的空气粒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纷纷往四方八面逃去,如密密麻麻的沙子衝击着士兵们的每寸神经。 这场大战很快便引起了城门守将的注意,正当他们心系着鹿死谁手,冷不防一队不明来歷的人马已抢到城门之下,拋出勾索。 妘晓荧和一眾朱雀堂教眾均是身手不凡,加上城郭不高,几下功夫已经飞身落在城郭之上,和守城士兵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虽然小丘叮嘱过城内部队由他独力解决,但妘晓荧还是担心他的安危,于是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往主帅营帐而去。 妘晓荧赶到现场,虽然前方尽是雷家军的士兵,却没有人也对付她的意识,他们均专注于这场近在咫尺的世纪大战,相较之下,其他事情便显得鸡毛蒜皮。 营帐前风起云涌,小丘和雷震斗得势均力敌。论气力和经验,雷震这沙场老将远胜于小丘,可是小丘的暗系真气彷彿用之不尽,每次都在危急之际,自动抵消了雷震致命的攻击,此消彼长,斗了二、三十招,竟是雷震开始出现疲态,而小丘却像是刚刚睡醒,精神仍然饱满。 「怪物!」雷震摆着架式,跟小丘保持着距离,道:「你这小子竟然是什么构造?」 「我是由怨恨构成!」小丘说着,反守为攻,举剑疾砍。 浓缩的紫气化成了又长又大的硬壳,令小丘的攻击距离大幅提升。雷震催动雷系真气,关刀化成一条粗大的巨棒,硬生生挡下了巨大的紫刃,几下碰撞后,连马步极稳的雷震也不由后退几步。 「去死吧!」小丘举剑当头疾劈,剑至中途,巨剑上的紫气竟急剧萎缩,彷彿一棵大树突然退化成细小的树苗,令斩击扑了空。 士兵们皆以为小丘终于把体内的真气用尽,形势逆转,只有雷震这个当局者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暗叫不好。 小丘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紫气如箭般从剑尖激射而出,霸道的剑芒贯穿了雷震的鎧甲,腹部炸出一道血花。 围观的人看得瞠目结舌,脑袋被小丘的气势制压,没法再思考别的事情,眼球尽被小丘维持着握剑的姿势以及雷震的跌势霸佔。 雷震半跪在地上,按着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处,勉强用真气把侵蚀他皮肉的紫色抵消,为免即时毙命,他甫昂起头来,冰凉的剑刃已贴着他的脖子? 「胜负已分,你还有大话说吗?」 「没了,作为一个武者,能死在高手手上,是毕生的所愿。」雷震盘膝坐着,神色自若地道:「只是我倒是好奇,你的力量怎会进步得那么快?」 「因为功力不足,便杀不了你们这些坏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变得强大!」 「坏人?哈哈哈哈哈!」雷震仰天大笑,彷彿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他道:「原来如此,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而我们雷家军是坏人,好人杀掉坏人就天经地义,对吗?」 「难道不是吗?」小丘冷漠的脸孔挤出了怒容,他道:「我父亲专杀贪官污吏、为民除害,是人所共知的英雄。你们害死他,难道不就是坏人吗?」 「我以为你已经变成另一个傲影,原来心智还是像小孩般幼稚。」 「你说什么?」小丘凶狠地瞪着雷震,剑刃在他的皮肉上划出一些鲜血。 但雷震还是脸无惧色,道:「我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亲,只不过在模仿你想像中的他而已。」 「不!我不是!我比谁也了解我父亲!」 「那么,你为什么犹豫起来?如果你坚信自己是遵从傲影的道路,为何会因为听到我几句说话而动摇?还是说,你只是拿你父亲来作藉口,发洩你心中的仇恨?」 雷震的说话如尖锐的锥子凿进小丘的心里,他虽然极力否认这些话,矛盾和混乱却在他的脑袋根植生长,怎也挥之不去。 「给我闭嘴!」小丘恼羞成怒,在雷震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火辣的血痕。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同时意味着雷家军的末落,士卒们立时失去了仅馀的战意,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哈哈哈!我报仇了!我替父亲报仇了!哈哈哈!」小丘发出嘹亮的笑声,在四周不断打圈,彷彿要把这份喜讯告知天下每一个人。 士兵们怕引起小丘注意,都不敢拔足逃走,被迫留在原地,见证他了结平生所愿。 小丘突然停止了大笑,表情变得阴沉,喃喃地道:「对了!还有那个出卖我的人,杀了他之后,才是彻彻底底报仇。」 妘晓荧心中一凛,还未及劝阻,小丘已衝向包围的士兵,巨剑乱舞,所掠之处,惨叫声连绵不断,肢体分断,彷如一头失控的魔兽。 「哈哈哈!原来征服一切、毁灭碍眼的东西是那么痛快!我终于变成像父亲一样了不起的霸主了!哈哈哈!」 妘晓荧一直以为真气属性是与生俱来,不可以随便改变,但她这几天留意着小丘的改变,推断出真气属性是依据个人的性格而改变,而且性格越极端、信念越强的的人,所发挥出的威力更强。 现在傲丘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丘,而是和其父傲影一样,不,是比他更狠辣、更无情的战士。如果傲丘以前的土系真气是为了保护人而存在,那他现在的暗系真气便是为了毁灭一切而诞生。 道路上尽是士兵们的尸骸,鲜红色的血化作显眼的路标,妘晓荧勉强跟上小丘的速度,随他来到一所大宅。 小丘一记十字斩,把木门破开,便见一道身影站在庭园的中央,他满意地道:「我早就料到你会在这里等我。」 「我亦料到你会在这里找我。」雷翅苦笑,脸上不见有一丝恐惧,他穿着一件白袍、头系白带,显然是迎候着死亡。 「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会结束。」小丘跨进了大宅,仍然残留着死者鲜血9巨剑拖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嗯……一切都会结束。」雷翅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却是反手瞄准自己的心脏,用力一刺。 小丘狰狞的脸孔变得呆滞僵硬,空洞的瞳孔目睹雷翅缓缓倒在地上,散发出的杀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良久,他才拖着巨剑走到雷翅面前,凝视着苟延残喘的雷翅。 「小丘,我真的很想别你做朋友,真的很想,可是……」雷翅的脸庞披上两行泪珠,道:「可是我不可以,我是雷家军的人,而你……是魔教教主……」 小丘垂下头来,沉默不语,凌乱蓬松的黑发掩遮了他的脸庞、那对扩张地极限的瞳孔。 「我们果然改变不了……咳……原来正邪真的不能两立……只是我不想承认我和我的家人是坏人……但更加不想把你视为……坏人……小丘,我们来生……再做朋友……吧……希望不要再诞生在这荒谬的……乱世……」雷翅好不容易把整段话说完,再也无法支撑着强睁着的眼睛,缓缓瞌上。 妘晓荧看着小丘的背影,完全明白他所承受的悲伤,她知道小丘仍然珍重这段友谊,虽然嘴里说要把对方杀死,但最后关头一定下不了手,然而雷翅却选择在他面前自尽,那跟他亲手把挚友杀死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小丘咬牙切齿地道:「明明他才是坏人,他应该要奋力反抗、懺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最后还是被我杀死。为什么他要一脸无辜的在我面前自尽?为什么我倒像是迫死他的坏人?可恶呀!」 小丘叫声震天,彷彿是向上天控诉他的不满;他挥剑乱劈,像是要把这混帐的世界斩至破碎;他脚步不稳,彷彿是不知道前路应怎样走。 大雨落下,把满是血跡的战场洗擦,却无法洗涤小丘心中的怨恨,他离开了庭园,跨过了雷家大宅的门槛,直捲每个角落,非要把整个要塞的敌人全部诛杀不可。 妘晓荧远眺着小丘逐渐缩小的背影,却没动身追上去。因为她深知自己已追不上他的步伐,亦没能力挽留昔日天真无邪的他。 第二十三回 雷家堡惨烈的一役惊动了朝廷,魔教教主技惊四座的实力在生还者的口中流传开去,不乏添油加醋。最夸张的一个版本是,魔教教主异变成了一头百尺高的怪物,如虎似龙,一张血盘大口把雷家军数百名士兵吞进肚子里。 朝廷忌惮魔教的实力,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加紧派探子侦测魔教的状况。那些因傲影死亡而脱离魔教控制的嘍囉门派亦害怕被秋后算账,纷纷主动归顺,当然也不是每一个也被接纳,大部份也因为先前跟雷家军勾结,或是被小丘认定是「坏人」,被处以极刑;一直忠于小丘的朱雀堂教眾也不好受,小丘的无情和压倒性的力量教他们又敬又怕,每遇到不能苟同之事却连进諫也不敢,那是当然的,连作为最亲密的妘晓荧也无法左右小丘下的决定,更何况他们这些小角色。 待魔教的人手调动稳定下来,小丘突然命令妘晓荧代他打理总坛一切,自己则开始了闭关修炼,不问世事。自此之后,教主的房间便变成生人勿近的地方,只有侍从依时送上三餐膳食,甚至连妘晓荧也要事求见,也被拒之门外。 小丘的武功已到了独步天下的程度,所以教眾们也摸不清他闭关修炼的原因,亦不敢偷窃他的训练的成果。但是随着从教主寝室洩出的真气越来越强,坚硬的铁门看似快抵受不出满溢出来的狂暴力量,他们便知道小丘的功力一日千里,彷彿弹指之间便可以毁灭世界。 「圣女大人,朝廷又派使者来送上厚礼,希望和我教结盟。」杨友山递上了书信。 「已经第四封了。」妘晓荧道:「似乎是近日乱军猖獗,朝廷怕我们乘机发难,才急于安抚我们。」 「那……我们应该怎样办?」 「退回去吧!你也知道教主对朝廷恨之入骨,一定不会接纳的。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用请示我,直接把使者赶走吧!不然恐怕教主会怀疑你有异心。」 「是……不过还有一件事,傲影大人的后事……」 妘晓荧抽了口凉气,这个难题也困扰她多时。之前为免傲影死亡的消息外洩给敌人知道,傲影一直没有出殯,但眼下小丘已正式稳坐教主之位,教中的内部隐忧已然解除,理应一尽孝道,但小丘偏偏不允许别人碰傲影的棺木分毫,寧愿天天与他共处一室。 妘晓荧说:「或许教主是自幼没见过生父,想多陪他一会吧!」 「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杨友山轻声道:「有一次,我在深夜经过教主的房间前,我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于是我用心去聆听,发现教主竟在自言自语,说什么『父亲,我一定会杀尽天下坏人』、『我要这些渣滓承受你的痛苦』,我怕长此下去,教主会精神失常。」 妘晓荧不敢轻视这问题,因为小丘一旦失控,不但魔教,整个国家甚至天下苍生也会受到波及,便道:「今晚由我亲自送饭给他,顺便尝试开解他。」 这顿饭由妘晓荧亲手烹调,她犹记得上次烧菜的时候是十多年前,她从米店偷了半斗大米,才炊起了烟,便被追来的店主找到,幸然傲影及时出现救了她。自此之后,她便跟随傲影左右,衣食都是由其他教眾负责。那时候,傲影虽然对每个人的态度也十分冰冷,一句起,两句止,但她却在傲影身上感到无比的温暖,于是她决定奉献一生来偿还傲影的恩情。 妘晓荧依时捧着饭菜来到小丘的寝室门前,几乎两个月没见,她无法预想小丘变成了什么模样,对她的态度又会有什么转变,门外的青龙白虎彷彿成了小丘监视来者的线眼,令她倍感压力,举手敲门时又再犹豫起来。 突然,铁门竟自动往两边打开,从室内射出的火光逐渐变阔,打在妘晓荧错愕的脸庞。 「圣女,怎么待在门外迟迟不进来?」小丘坐在椅上,他的体格变得更强壮,低沉的声线更显成熟,苍白的脸色没给人虚弱的感觉,反而隐约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像是久久不见天日的殭尸,随时会露出獠牙,把来者的血吸乾。 「我怕打扰教主修炼……」妘晓荧首次对小丘產生恐惧,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感觉极度陌生的人曾跟自己共渡过无数患难,但她还是隐藏着心中的想法,步进了室内。 两股紫气倏地从妘晓荧的两侧掠过,沉重的铁门啪的一声自动盖上了,然后紫气又迅速捲缩回小丘的体内,彷如两头伸缩自如、如幻似魅的宠物。 比起直接作出攻击或破坏,以真气作其他用途需要更高的功力,小丘运用真气的本事又到了另一个境界! 妘晓荧把饭菜放下,视线不自觉射向傲影的棺木,棺木打开了,傲影那令人怀念的俊秀脸孔再度出现在她眼前。由于傲影生前功力深厚,死后尸体仍受真气保护,尸体腐化的速度远比一般人慢得多。 但妘晓荧觉得长期打开棺木有欠妥当,便壮起了胆子,问:「教主,你打算何时安葬傲影大人?」 「谁说我要安葬父亲?」小丘扬起了邪恶的笑容,道:「我要带着他陪我到处征战,杀尽所有朝廷中人。」 「你……你说什么?」妘晓荧不禁退后数步。 「有什么值得惊讶?」小丘抚着傲影的脸庞,道:「父亲生前最痛恨那些与他为敌的官兵,我只不过是继承他的遗志,我要把当今皇帝的老子从皇陵挖出来后,让给父亲作为长眠之地。」 妘晓荧意料不到小丘的野心竟然膨胀到这种地步,已经远远超乎了傲影创立魔教时的宗旨,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再没能力去阻止小丘的决定。 小丘的第一个指染的地方是令他有过不快经歷的永春城,在这里他见识了官兵的卑劣、体验了人性的丑恶,令他成为英雄侠士的心路歷程受严重受挫,但他进攻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雪恨。 杀声震天,城内一片混乱,无数尸首躺卧在城楼之上,尸体被乌鸦群无情地嚼食。百姓害怕被牵连,或是闭门不出,或是溜出城池,城内死寂一片,和昔日繁荣的景象大相径庭。 永春城守军的实力远远不及雷家军,亦没有什么出色的将领,所以小丘很快便率眾攻进了位于城郭上的政厅。他不会考究对方是什么人品,但凡是士兵和官员都杀无赦,在他眼前,所有朝廷中人都是同流合污,都是祸害天下的根源。 「马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小丘坐在县令的椅子上,像审判者般不屑地瞧着那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仇家。妘晓荧等部下则待在侧边,随时候命。 马崑不敢胡乱答话,他知道接下来的一言一行将会影响他的生死,良久,才战战兢兢地道:「教主认为小人还可以效犬马之劳,所以才留小人的狗命。」 「哈哈哈!没错,你的确还有点价值。」小丘说罢,便缓缓步向马崑。 马崑松了一口气,冷不防突然被小丘擒住了右臂,后者道:「供给我发洩的价值!」 「这是给洛敏报仇的!」小丘的真气不断侵蚀马崑的皮肉,然后至骨头,教他痛入心脾,回盪在殿堂的惨叫声听到眾人毛骨悚然、惨不忍赌。 小丘刻意减慢真气的输出,以延长马崑痛苦的时间,待右臂完全被侵蚀后,他又以同一方法废掉对方的左臂,同时喝道:「这是给雷翅的!」 双臂尽断,马崑咕嚕咕嚕的口吐鲜血,痛得几欲昏死,小丘再一拳贯穿了他的胸口,把他凌空吊起,暴发的真气如海啸般把这副残躯吞没。 太残忍了!眾人虽然久经战场,杀过不少人,却未见过如此残酷的杀人方式,更无法想像施行这种酷刑的,竟是一个自小生活在和平乡村的十六岁少年,沉重的感觉令他们无法弹半分。 「处理完俘虏,就到下属了。」小丘回眸望着后方,道:「杨友山,你选择自尽?还是由我亲自行刑?」 除了小丘外,眾人皆对他的说话摸不着头脑,包括一脸惘然的当事人杨友山。 杨友山自问对魔教忠心耿耿,多年来有功无过,上次在傲义的威胁下,更是摆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态度,实在想不出自己何罪之有。 但小丘认真的语气、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显然道出他并不是开玩笑,杨友山心中一凛,忙跪在地上,道:「傲教主,小人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冒犯。」 「我曾经命令你,派人杀尽青龙堂的残党,不然提你的人头来见我。怎么我刚才杀敌的时候,见到有一些青龙堂的人充当官兵。」 「这……」杨友山无言以对,汗流浹背,他虽然对痛恨青龙堂的人胡作非为、背叛傲影,但他们毕竟是受傲义唆使,眼下始作俑者已死,他们亦再没反抗之心,所以杨友山实在不忍心杀光这些有妻有儿的教眾,于是便私底下作出协议,如他们一辈子隐居山林,便放他们一条山路。 殊不知有部份的教徒因为无一技之长,只好到永春城当兵讨一口饭,但最终亦成为小丘的剑下亡魂。 「怎么了?没话好说吧!」小丘冷冷说道:「我念在你多年为本教效力,现在让你自尽,以保全尸。」 杨友山的心凉了下来,他知道叛逆教主,其罪当诛,却没料到是死于自己一念之仁,颤抖的右手拔了匕首,瞄准自己的心脏,好不容易瞌上正在留泪的双眼,痛心地道:「教主,你要保重。」 一眾教徒虽然同情杨友山,却害怕以同罪论,不敢违抗小丘之意,只好低下了头,默默哀悼这位忠义之士。 匕首突然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杨友山睁开双目,只见妘晓荧站在自己面前,满脸忧伤地道:「够了,小丘,不要在错下去了,收手吧!」 「你、你敢违抗我的旨意?」小丘怒目相向,头发竖直。 「小丘,你能够变得坚强,我十分欣慰。但是,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小丘悻悻然说道:「我只是继承父亲的遗志,有什么错?」 「傲影大人的志向是拯救天下苍生,只杀该死的人,而不是滥杀无辜。」 「我处死杨友山只为杀一儆百,违令不从,这种忤逆的教徒不该死吗?不杀他的话,谁还会听从我命令?」 「大家只是想阻止你铸成大错!」妘晓荧理直气壮地道:「难道所有犯过错的人都要死吗?那些教眾只不过是被人利用、那些士兵只不过是为势所迫,难道就不可以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你以前不是宣扬要原谅别人的过错吗?」 「够了!别说了!」小丘抚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道:「以前我就是太仁慈才会被坏人加害,现在我变聪明了。总之与我为敌的通通都是坏人,都该死!」他剑指妘晓荧,道:「妘晓荧,我现在要以叛教之罪,亲手处决你!」 第二十四回 教眾们无不惊骇,妘晓荧却脸不改容,果断地拔出宝剑。 「圣女大人,别为了小人跟教主对抗。」杨友山从旁劝说。 「别劝我。」妘晓荧道:「其实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当初执意改变他,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妘晓荧!」小丘如一头凶兽扑向妘晓荧,双手握着巨剑疾劈。 妘晓荧身子一晃,冷冷看着巨剑在身边掠过,灰尘和碎石溅打在她身上。 小丘举剑横扫,妘晓荧往后一移,巨剑在她身前分寸掠过,但她却没有乘小丘中路大开而反击,只是跟小丘保持距离,宝剑兀自下垂。 小丘悻悻然说道:「为什么不还击?你在玩弄我吗?」 「不,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杀我,要不然你刚才已经释出暗系真气了。」 「你以为我不敢?」小丘说罢,浑身散发出强大的紫气,那些紫气如无法控制的烈炎四处乱晃,吓得教眾们退避三舍。 「杨堂主,带教眾们离开!」妘晓荧说着,杨友山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在他的号召下,一眾教徒夺门而去。 小丘没有理会逃走的教眾,把所有关注与愤怒集中在妘晓荧身上,他踏出沉重的步伐,挥剑疾攻。 速度、力量、攻击范围急剧上升,妘晓荧再也没法从容回避,也不敢硬挡,只好在窄狭的政厅内不断走避,幸然小丘的剑招是她亲自传授的,所以往往能推测出他下一个动作。 「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你不是一直在支持我?不是渴望我变得心狠手辣吗?」小丘的怒气有增无减。 「我只是想你变得勇敢果断,但我并不想你胡乱涂炭生灵,傲影大人也不会杀手无寸铁的人。」 「但他们该死!他们通通也该死!谁叫他们与父亲为敌?谁叫他们害死了父亲和洛敏?所有官兵要为父亲的死赎罪!」 「那他们的亲人呢?他们的亲人都是平民百姓,是傲影大人爱护的平民百姓,难道你真的要杀光这些士兵,让无辜的百姓伤心吗?难道你认为傲影大人真的希望这种惨剧发生吗?」 「闭嘴!给我闭嘴!」小丘的剑法凌乱起来,身上的紫气竟有衰减之势。 「小丘,我知道你还有感情,不然你刚才杀马崑时,便不会提到雷翅的名字。其实你只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你……呜……」妘晓荧落地之时,忽然感到腹部剧痛,一时无法再跳。 此时,小丘的巨剑再度袭来,妘晓荧勉强用宝剑抵挡,两剑甫一碰撞,她已被强大的衝击力震开,身子重重的撞上墙壁,口吐鲜血,然后侧身倒在地上。 那截断的宝剑在空中转动,还未落在地上,已被周遭的紫气吞噬得灰飞烟灭,妘晓荧的斗蓬亦被侵蚀了大半。 「妘晓荧,你别怪我无情,谁叫你阻碍我成就霸业……咦?你?」小丘一怔,他发现妘晓荧的腹部还比平时肿大,他不由自主地蹲下去,轻抚着那兀自起伏的皮肤,感受到小生命正在跃动。 「小丘……我……我有了你的孩子。」 妘晓荧忆起失身之夜,当晚她只是一心以最有效的方法挽救小丘的生命,却意外怀了他的孩子。 她不敢去跟小丘道出真相,并不是怕吓坏了小丘,而是她还是无法接受关係上的突变,她只想一心一意成为小丘的监护人和老师,把他引导去正确的方向,所以她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绝不能因男女之情影响自己的判断。 她曾考虑过打掉胎儿,但药煎好后,嗅着难闻的药味,她总是无法狠下心肠喝下去,结果把事情一直拖延下去。日间她会在教眾面前装作坚强冷酷的圣女,用斗蓬遮掩着日渐臃肿的身子,到了晚上,便回到寝室,卸下沉重的鎧甲,独自承受一切的甜蜜和苦楚。 受母性影响,妘晓荧的性子变得温驯起来,并开始反思生命的意义。她甚至幻想他和小丘离开魔教,退隐到平静和平的村子生儿育女,男耕女织。但这个幻想,很快会被她固有的使命感驱走,他是教主,她是圣女,他们的一个决定足以影响魔教的命脉、天下的平稳。更何况,她知道小丘的心已被仇恨所佔据,报仇杀戳已成了他人生的唯一意义,他没可能变回住在张家村时、未经世俗污染的男孩。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小丘双目木然,他突然心脏剧痛,不由抚着胸口倒在地上。 「小丘,你怎么样?」妘晓荧匍匐到小丘身上,一探他的脉搏,发现他的体内的真气均衝着其心脏而去,如急促的洪水,又如猛烈的雷火,无法自已。 「荧姐姐,我无法控制体内的真气……我的心好痛……好像被很多蚂蚁同时咬着。」小丘脸容扭曲,气弱如丝。 「这状况……难道是衰弱期?」妘晓荧想起傲影的状况,据教眾所说,傲影自从十七年前失踪过一次后,偶然便会出现名为「衰弱期」的状况,症状是真气乱撞,心如刀绞。 妘晓荧总算了解是什么回事,真气的威力跟拥有者的性格有密切关係,要控制那么强大的暗系真气,必须具有冷酷无情的性格,所以若武者存有感情,便会失去驾驭真气的能力,被强大的力量反噬其身。 傲影之所以有衰弱期是因为他偶然会想念相隔异地的妻儿,而小丘就是顾念妘晓荧和自己的孩子,重拾失去的感情和良知,但体内的暗系真气便如脱韁的野马,不断衝击他从深处挖掘出来的善良意志。 要么被真气内的邪念控制,要么用血肉之躯硬生承受,小丘的肉体根本还法负担这股突如其来、由恨意產生的可怕力量,一旦失控,所受的痛苦比被真气攻击大上十倍、百倍。 「荧姐姐,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改变一切,我以为只要破坏了整个世界就可以改变一切……改变过去的悲剧……」小丘的眼眶流了两行鲜血,混杂着苦涩的泪水,为过去被他杀害的人、直接与间接伤害过的人一一懺悔。 「小丘,你不用再伤害人。你不要做魔教教主了,我也不做什么圣女了。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张家村,过着平静的生活,什么武功真气,通通不练了。」妘晓荧紧紧抱着小丘,希望能分担他的苦楚,但小丘如被刺破了的气球,输入其体内的真气连同他自身的真气不断外洩。 「不行呢!荧姐姐,我不能令父亲失望的……我就做一个英明……的教主,拯救眾生……」小丘眼眶泛紫,心跳越来越虚弱。 「好!我们不退隐了,你继续当教主,我继续当圣女,我们永不分离,一起把魔教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百姓安居乐业。」 「嗯……要打理得井井有条……像父亲一样……上下归心……」 妘晓荧和小丘瑟缩在一团,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二人,残留在地上的血腥味和寂静的空气粒子混和,沉淀在逐渐被黑暗笼罩、凌乱不堪的政厅。 总坛的广场内,数百名教眾整齐排列成方形,齐齐下跪,朗声道:「参见傲教主!」 「平身。」坐在宝座的男孩擦着朦胧的双目,发出稚气的声音。 「谢教主。」 「各位堂主匯报状况。」 一名衣上绣了朱雀图案的教徒道:「啟稟教主,小人已派人到附近二十座城池查探,其中十九座城的县令为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南沛城的县令以权谋私,百姓略有微言。」 男孩支吾了半刻,像背诵课本般小心翼翼地道:「那么你跟青龙堂配合一下……前去教训一下那个县令……最好能感化他,令他痛改前非。」 「是!」 一名衣上绣了玄武图案的教徒道:「啟稟教主,震灾物资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运去潼安城接济灾民。」 「很好,小心监察……别让物资落在贪官、强盗手上。」 「是!」 男孩顿了片刻,见没人再报告,便说:「那么,今日就此散会。」 男孩甫回到寝室,便大字型软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道:「累死我了!」 「才不过是一个朝会,便弄得精疲力竭吗?」旁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哎哟!昨晚我练了两个时辰功才睡觉。」男孩辗转身子,嘟嚷着:「我不想当教主了,又要练功,又要打理教中事务,烦死我了。」 「那么快便放弃?你不是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吗?」女子坐在床边,揉搓着男孩的清爽的短发。 「是啊!所以我应该出去江湖闯一闯,把天下间的坏人通通收拾掉。」 「要当真英雄不能单靠武力。」妘晓荧幽幽说着:「要学会以德服人,天下才能得到永久的和平,这点你要牢牢谨记。」 小丘,你放心,我会花尽一生精力把小仁培育成教主。 一个才德兼备的魔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