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屋里有顏如玉》 序章 第一页 如醉倒般,一本书轻轻躺下。 在闃静的幽暗空间里出现一个轻微的声响,跟飞蚊在耳朵旁拍翅的响度差不多。「磅」……又一声! 同一个书架子上的书也跟着倒下。明明没有风,也没有地震。 几盏镶在墙壁柱子上的白瓷壁灯,偌大的空间有着设计感的格局,铺着铁灰色的地毯足以吸静足音。面对街道的两面是开放性视野的玻璃窗,现在被深灰色的窗帘给遮起。 「碰」!…...这一个声音比较沉重。 倒下的书是一本畅销小说,超过五百张的书页製造出让书架微微振动的小地震。但在这个密闭、幽暗的空间内,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充满书香气的空间里,好像有什么靠近墙角的书架旁。精装书的书套新得发亮,反射着在顶上的黄色灯光。影子掠过,在油亮到如镜面的书套上。 模糊的影子,偷偷地又大胆地在墙壁上的畅销书架上,一一晃过。 但…为何只有影子?而且也没有声音? 奇怪的影子在最后一本书那边嘎然消失。靠近门口的积木型书架有半个人高,书架摇动,如着了凉而打个喷嚏。摆在上面的一堆书发冷地抖动起来,因为都是水平摆放的,由封面所组成的平面上再度出现一个影子。 现在影子的面积变大,形状也可以依稀看见,顏色稀薄如夜色。 如狼如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头部的地方正插进一本书中,那是谈着某国政治的黑暗秘辛,以此为背景的当前畅销小说。这本有两百多页的书打开一个可以容纳一隻手掌横摆进去的角度,像是在探求母亲奶汁般,那道影子不断在那本书里寻找着某种东西。 书本无力地倒向地面,声音被地毯给完美消去。几个车声呼啸飞过,盘据在封面上的影子也抬起头来,满足地扯开嘴巴。满口的利牙有着奇怪的形状,它一个跳跃,跳入玻璃大门前纸作立板所形成的昏暗里。 时针刚刚指向一的大罗马数字。灯光在柜台后方的圆形时鐘敲过十二个响声后就全部关闭。 冷清的昏暗空间里,再没有一丝声响发出,只剩下倒落一地的书本,邋遢地摊开。 ------------------------------ 「怎么又来买书了呢…改不掉的习惯呀!」 少年在店门前的书架前,拿着一本小说《夜巡者》在喃喃自语。 一群人在书堆内穿梭,有的站着翻阅,有的在一一挑看。乾净明亮的空间内人口看起来不少,但没有给人很明显的拥挤或杂乱感受。 因为这里不是百货公司,也不是商场,而是人们汲取知识与心灵能量的地方。 「五本书一共是1250元,请问需要统编吗?」 甜美的声音来自最近新来的女店员,买书的大学生正掏着钱,看起来很高兴是这位女店员替他结帐。时间是下午四点多,有三名店员在招呼书客,有一个人正推着堆满书的可动式台车,希望一名客人能稍稍移开让她放书。 只有上半身是规定的蓝灰色制服,下半身是自由搭配。这里是书局,不太需要穿得像公司职员一样制式,但也许是这家店的店长是个随性打扮主义者吧? 黄敬庐又翻一下,他真的很想买下这本书和它的其他三本系列作。 现代版的巫师大战,光与暗的势力对决,以俄罗斯为舞台的魔幻大作实在很对他胃口。可是,手头上的资金却不允许他做出可能让三餐不继发生的傻事,之前才跟朋友去吃过鼎王火锅,最近是花得有点多。 他轻轻放下书本,把它弄正。环顾周遭的书客,这间店从来不愁没人上门,只愁没人买书而已。 位在台湾大学校门外,接近罗斯福路和新生南路交叉路口附近的诚品书局,是一个重要的集散地。无论是学生、教授、或一般人,组成来此书局的人口难以仔细划分。成为集散地有很大的原因是这里是台湾大学主要校区所在地,光是学生就是不小的数目,因为学校的设立而在周遭慢慢形成的各种商家与餐馆等,让这里变成一个相当热闹的地方。 诚品书局遍佈台湾,而这家「台大店」的设立,可算是有善选地点的眼光,不管是所在位置和建筑物都相当醒目。前几个月有翻修过,换了一身银色亮面的外表,二楼以上是大型广告看板,看板人物是新出来的诺基亚音乐手机。 内部也有重新装潢过,本来靠近地下一楼与上面二楼的楼梯旁,改成诚品的相关商品区,t恤、外套、包包、和帽子等,把其中一块被规划成服饰区,大概是要多赚一些纸墨钱外的利润。 黄敬庐不太喜欢,这种额外增加的商业气息。书店就该是书店! 就算是说他的思想没跟随时代潮流,但是他就是不太喜欢。与之齐名的金石堂书局已经快被一堆商业气息给佔据,至少他曾经去过的金石堂书局就是这样,不知是来买书还是逛百货。他真不希望诚品也走向同样的道路。星巴客旁的政大书局就没有这样,就算也有卖卖文具还感觉比较适合,毕竟书和笔才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呀! 决定不买了!应该是决定了…继续看着这些有着精美印刷的纸本,他怕他会心软!必须压下慾望,好好栓紧这隻想衝出来的兽。他看看一边朝地下室的楼梯,又看看手錶,心想还是回宿舍去看书吧!明天还有一个文字学小考,他都还没准备。 当他转身想离开时,一个人撞到他的背包。黄敬庐没有惊呼,身子跟着稍稍一转,只是诧异地看着玻璃门被粗暴地拉开。 毫不在意有无撞到人,怀抱着一堆书的客人,就这样匆匆忙忙消失在玻璃门外。掉落在地的三本书…...他忘了带走他的战利品了! 黄敬庐有点惋惜地想捡起来,又想到那本他今天没买下的《夜巡者》。 那个人实在太鲁莽了!衝那么急干么!? 他刚要把一本诗集给拿起,伸出的手指和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手 彼此碰面。两隻手都触电般退后,走过来一起蹲下来拾书的女店员,她看着黄敬庐,有点尷尬又带点害羞地笑着。 不知道他的脸有没有泄露他既害羞又欣喜的秘密?应该是没有吧!? 「…谢谢你。 「不用客气…那个人真粗心,连买的书掉了都不知道?」 玻璃门在之后又被推开,有个男店员追了出去。但过不到一分鐘后回来,只说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连掉书都不知道,捧着三本书的女店员说,只希望那个人还会回来拿回他的书。 微微的香气,是洗澡过后的女体气味。黄敬庐有点陶然,但又觉得不该沉迷太深。或许书店里面是个冷气流通的空间,所以才不容易流汗而產生体味。 他又想起那本《夜巡者》,他真的好想买下它! 「黄小子,今天没买书呀?真稀奇呢?!」 「店长?」 一块蹲下来拾起《白色巨塔》的人,看起来才刚过了不惑之年。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把书本拿给女店员,亲暱地拍拍黄敬庐的肩膀:「黄小子,你最近比较少来喔?是学校功课太忙吗?」 「没有啦…只是最近没有特别想来。」 「喔…奇怪了,你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报到的呀…如果是我这里没有你要看的书,儘管跟我说!我会马上替你进货。」 黄敬庐不是第一次听见店长这么慷慨相挺的话。 「不用啦,店长。这里的书我一直都挺满意的,不用这么费事…谢谢你。」 「哈哈…别这么见外嘛!你可是本店的vip喔!」 诚品台大店的店长也姓黄,但不是黄敬庐的亲戚。也许是常常看他来这家店买书,也许是同姓的共感情谊,这位黄店长不加掩饰地对他很好,常常会给他很多优待。 但黄敬庐觉得这样不好,不知道其他客人看到会怎么想,他只是个爱看书的人,跟这些来买书看书的人没有两样。给人家攀亲带故的感觉,他觉得不太妥当,就算是老闆不在乎,他也几乎没有让老闆随便破费,该给的价钱就是要给。 最多只拗个老闆七折而已,那是他的底限。 第二页 黄店长的一番话001 本来要离开的黄敬庐,现在却跟着黄店长走到地下一楼。走到楼梯中途才又想起来他要回家这件事,但又不知为何不敢把话吐出来,就像是少找了零头,但又不敢和店家相讨一样。心里觉得有点无奈的他,即便脑中堆满「如果没看书就会完蛋」的焦虑,但还是默不吭声地在黄店长的热情搭肩之下,来到诚品的地下书楼。 店长说是有话要跟他说,黄敬庐没有多想什么,还是只顾着是不是还是要和店长说他很忙,急得要先离开。 地下一楼是诚品大批各式书籍摆放的地方,之前经过改建扩充,以木造的固定式书架将空间给隔出来,地板也换上木头,不知是什么木材。两排高两公尺左右的大书柜切出一条条书香走道,一边是各式工具书如语言学习或艺术建筑等书刊,靠近楼梯口那边的是漫画区,而书柜的另一边摆了几张同样固定住的方框木椅,墙壁上用厚玻璃片作简洁风格的架子,架子上摆放一些陶器、木头与玉石。 本来在书局看书,站着阅读是常态,如今有了几张木椅,至少提供了一种较舒适的阅读方式,而不必站得肩膀脖子酸,外加双脚脱力。这里也是黄敬庐最常来到的地方,是他的主要「狩猎场」。 黄店长和他一块找一张没人坐的椅子坐下,黄敬庐拉拉双臂的袖口,忽然觉得有点冷,上半身处好像被点了会让身子发寒的穴位。 几个人正安静地,在手中的字里行间内找寻他的天地。投身于书中的阅读者,其天地足以让他们自得自在。 黄敬庐看着店长有点柑橘黄的侧面,虽然有一些皱纹,但不会让人感到很老态。 店长坐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前面也有两排书架,超过人的一半高,是侦探小说,冒险小说,与大眾文学的领域,有个人正蹲着想拉出最下面一排的其中一本书。 书店内通常不会出现令人厌恶烦躁的噪音,看书的人常懂得安静。只是看着前方的店长,此时黄敬庐觉得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就像是声音都不肯接近他们两个。 黄敬庐两手摸着膝盖头,又想起他明天的文字学小考,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总是会犹豫,这是他的特质,一旦要做决定前就会发作。买书倒不怎么犹豫,从他第一次买书开始,钱花在书本上,对他来说跟吃饭要拿筷子一样自然,只要掏得出钱他就不会感到惋惜,惋惜的是他没有买下去他觉得不错的书。 「黄小子,拉你来这里真不好意思,你应该还有事要做吧?」 似乎是在盘算些什么,店长的话听起来好像正在琢磨要说给他听的话。 「…啊啊,没关係啦…但不知道店长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过来这里?」 觉得店长似乎是有事相求,黄敬庐就没办法坦率了。他又看向黄店长,想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事。店长挺起上半身,可以听见从他背后发出的,细微的骨节磨合声。他说:「…我不知道为何,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因为我很喜欢你这个人!爱看书的人通常是好人…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个书呆子啦!只是想说…嗯,可恶…跟员工说话都不会这样! 「……. 店长摇摇头像要赶走什么东西,看一下黄敬庐后又别过头,再度看着前方,但眼皮很超出规律地闪了好几下。过了半分鐘后他拉拉腰带,看着他又继续说:「我和你说…你不要跟别人说!可以吗? 「呃…!?…好、好呀。」 黄敬庐有点不知所措地答应,实在弄不懂店长在搞什么神秘。 「…该怎么说呢…很麻烦的事,仔细想也没有那么麻烦啦!跟你说,最近… 午后的校园内有着放学后的人去楼空感,但又给人一种什么在酝酿着的课后活力。黄敬庐骑着国小时父亲送给他的二手脚踏车,正沿着舟山路往男生宿舍的方向回去。 接近十月底,台北城先知寒意,很明显地气温正慢慢下降,看来该是拿出冬装的时候。路上人多,舟山路几乎是脚踏车族的专用道,但这也是必然的,由于校园很大,道路四通八达,更重要的是男生宿舍离校区比较远,隔了一条基隆路座落在台湾科技大学附近,如果不是非常勤劳于步行的学生,有脚踏车代步总是方便许多,更可以多一点赖床后还赶得上教授点名以前的安全缓衝时间。 而身为文学院一员的黄敬庐,主要活动区就靠近学校大门,离宿舍大约有十五分鐘的路程—这是指用走的时间。其实也不会有多远,但还是会让人觉得有相当的距离感,多少总是会给人一种「要提早出发」的急迫,所以有脚踏车的协助也是好处多多。但现在也有校内接驳车,黄敬庐也想过偶尔去搭搭免钱的校车,只是常常出门时间跟校车到站的时间不合。 「店长说的事情…还真奇怪呀!」 边踩着踏板,边歪着头想事情的黄敬庐,从走出店门口后到现在,脑中还盘旋着黄店长跟他说的悄悄话。悄悄话本身像是密室的「疑」窃盗事件,有着怪痞的小偷不知用什么方法跑进店内,却只破坏、弄乱书堆,连一本书也没有拿走。店内的监视器也没有拍到什么,或者说是刚好坏了。 黄店长不是很相信「监视器坏了」这个理由,因为哪有这奇怪案件出现了要一个多月了,监视器每次都在事件发生同时正好坏了?!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黄敬庐自认不是当侦探的料,所以也只能充当聆听者,最多帮忙陪店长一块叹气而已。 想到这,黄敬庐也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进l’vise宽管牛仔裤内拿出一张优待券。 「哎呀!?怎么是好几张呀?」 临走前店长塞给他一张纸,说是优待券,叫黄敬庐自己好好用,或是给别人也行。在店长的极力要求下,黄敬庐也只能满怀感激地收下。 可没想到是有十张!黄敬庐拿着十张优待50块的优待券,想说要不要分出去,结果还差点撞到别人。 来到舟山路口的警卫室旁,对面是热闹的基隆路,上面覆盖着高架桥,如绿色的厚厚洗衣板横亙在基隆路的上方与之平行。路口对着长兴街,那是男生宿舍的所在地,再过50秒后就可以到达。现在红灯时间已经过了30秒,黄敬庐想起来他还没吃晚餐,肚子也抓好时间地发出蠕动声,警告他别忘记摄取维生物质。 是要回去宿舍食堂觅食呢?还是去距离宿舍两百多公尺处,台大的好邻居「台科大」呢?黄敬庐看着对面蓄势待发,要衝到这边来的脚踏车与机车队伍,还在考虑他的觅食处。 红灯隔组了基隆路上的车潮,黄敬庐悠然地越过高架桥罩下的阴影,靠近长兴街口。 「…昨天和前天,晚餐都是吃泡麵…不行呀!这样吃不行!!今天就去台科大好了。」 前轮右转,目标确定。 第三页 黄店长的一番话002 台科大就在台大医院公馆分区的对面,男生宿舍很靠近台科大的后门,那边的地下餐厅物美价廉,是住在此地的男生觅食的首选。 二手的脚踏车有时会发出金属不堪负荷的声响,似乎随时会解体,可是这台脚踏车却依旧展现它的硬朗,载着主人向前迈进。 在上大学前妈妈曾经要替他买新的,但黄敬庐执拗地想带他骑了七年以上的老伙伴一块上大学,还自告奋勇要用自己半年的零用钱,替它重新修復一番。 黄敬庐就是这个脾气,先是犹豫一番,然一下决定后就直接到底,跟滑水道一样。妈妈逼不过就答应儿子,只是告诉他如果有天这台老爷车真的坏了,就一定要买新的,不要再修了。 但他上个月还是修了一次,那次是内胎破了个洞。 想到他的老爷车,就一定会想到他那失踪的父亲。这或许是他执拗地想留下这辆老爷车的原因。记忆里的影像片段快要生锈,但还是可以大致想得起亲生父亲,那爽朗到似乎天天都是好天气的笑容。 自他失踪那天到现在,几乎就跟「永远消失」没有两样,户政处的人口登记只剩下过往的纪录,但没有再更新过。黄敬庐还是不敢相信父亲会狠心地拋下他们母子,搞个人间蒸发。 他无意间望着周遭,好像在某处路段会突然出现父亲的背影。 车潮来往,声音如洪水灌注着整条路上。 左边是第一宿舍的外墙,深灰色的墙壁上留着岁月的痕跡,墙壁上缘错落嵌着破碎的酒瓶碎片,如同古代的墙上蒺藜。如头发弄卷却被烤焦的铁丝朝外突出,皮肤也生锈了露出腐败南瓜派顏色的外表。墙内高木鬱鬱,似乎可以多少隔绝墙外的喧嚣。 黄敬庐骑过老旧的公车站牌,有个老人和他交错而过。接着是一排低矮的建筑,光看墙壁就知道可以被列入拆除的名单中。乌黑到好像渗入墨汁的墙面,地面也是一样有着油渍般的黑,楼层高度似乎有点矮,但还可以让一个人骑着机车过去。门面和门外的樑柱距离很近,三人并行就会嫌狭窄。 黄敬庐跳下脚踏车,牵着老爷车慢慢经过。 不知道为何,黄敬庐不太喜欢这排地方,可能是这里给他一种沉闷的压力,很莫名。这排建筑明显採光不足,连白天经过都觉得跟进入房间内部不开灯一样。门前是高架桥,「非常」不好意思地将许多阳光给挡下,使得这排建筑给予人一种被世人遗弃的幽深感,好像连住在此处的居民都没有活力,如没有被阳光照射的苗。黄敬庐经过一家机车店,里面一位正在修理一台机车的黑手趁着拿扳手的空档,稍稍瞄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的色彩。 (咦?!那家租书店何时搬家了?不对,其实是经营不下去了吧?) 黄敬庐看着「关门大吉」的粉红店面,感到有点遗憾,他应该早点来看看才是。 「阿卢呀…今天你有看书吗?」 「蔡伯伯,今天当然也看书了呀!」 位在这排建筑的倒数第三间,一家老旧二手书的专卖店外,坐在可靠背的竹藤长椅上抽菸的中年男子,口气正像老师询问学生有无做作业般,还一边吐着几口白烟。轻薄的烟雾飘过那张年纪应该接近五十岁的脸上,忽然间连皱纹也迷离起来,似薄雾中的古老城墙。 「不是那个上课看的书,是看到脑袋里和心里的书~~!…光是看只是表面工夫,看进去才是真本事啊!!」 老师不太满意学生的回答。中年阿伯哈一口菸后,稍稍把头转向又微微上扬,斜眄着当场考试不太及格的黄姓学生。嘴里再含了几下,他弹弹菸屁股,俐落地把菸丢到地上,接着站起来踩熄。 竹椅向外对着基隆路,对面是理工科的研究中心,黄敬庐对那边没有怎么研究,感觉那边像是一家工厂。重型机车很嚣张地呼啸而过,盖过中年人自竹椅上站起时,发出的紧绷后松弛的声响。 中年阿伯的身高比黄敬庐矮点,小腹的部份如山丘般突出于胸膛外,微胖的蔡伯伯转着双肩,发出肩胛骨摩擦声。他走到黄敬庐面前,微秃的前额刚好与他的眼睛上的睫毛持平。黄敬庐眨一下眼睛说:「蔡伯伯,你说的我知道呀! 「知道归知道,但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啊~~要去台科大吃饭?」 「嗯嗯… 「不介意…帮伯伯带杯饮料回来吧?」 蔡伯伯笑着对他说,一手抵着他的中型游泳圈。黄敬庐有点疑惑地说:「伯伯,你不是说过你有点血糖过高吗?…饮料还是少喝点吧!」 之前聊天才知道他有血糖过高的症状,再多喝点就可能演变成糖尿病。作为他的小学同学的儿子,其实彼此的关係是薄得和眼皮一样。但毕竟认识,作为晚辈的还是不得不提醒一番。 「喂喂…我可是很少喝那些加工製品的耶!况且,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啊?!」 「这样是为你好呀… 「买不买,不买就拉倒!钱可是老子出喔!」 看起来穿了快超过十年的刷白牛仔裤,蔡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在黄敬庐还按在手把上的右手前晃了晃,看起来就像是准备要施行贿赂。黄敬庐看了看,也不想继续对这顽固老头进行口头的健康教育,再说下去他就会开始扯到别的地方上,没完没了。 胃中仙人敲着他的肚皮,飢肠轆轆感仅隔着一层皮和油脂,强烈地无法忽视。虽然不想随便佔人便宜,但黄敬庐还是听话地拿起一百元钞票。 「要喝什么?」 「呃~~~就金桔柠檬吧!谢谢你啦,阿卢!」 之后在帮他点个半糖去冰吧!黄敬庐收起钞票,重新踏上脚踏垫,之后的骑楼就比较宽。黄敬庐离开,蔡伯犹自盯着乾姪儿的背影,忽然露出一丝丝的怀疑神色。 第四页 寝室遭殃 「……..又来了!?太扯了吧!!」 如果要找个可以形容「惊讶」、「无奈」、「愤怒」等复合情绪的表情,那刚刚睡醒的黄敬庐的脸,大概可以充当一时之选吧!? 因为文字学课是早上第三、四节十点十分开始,还没有养成「正常大学生」习惯的他,在闹鐘敬职的早上八点晨唤下,推开棉被起床。 台北天气因冷锋南下而将要转冷,但是在宿舍的半封闭空间下气温变化不大,反而还没有比外头冷。昨晚从八点读到十点多的他,醒来起初脑袋里没有昨天吞下的东西,只有「继续睡」和「起床吧」两个念头。回笼觉很舒服,诱惑太大,臀下的床铺触感居然如此地引人眷恋,明明只是普通几公分厚度的床垫。 好不容易打消继续睡觉念头的黄敬庐,在小心翼翼地爬下铁梯后,按惯例要先打开萤幕。只是先入眼的是墙壁上简易的铁製书架底下,散在椅子周围的课本。 差点要叫出声来,因为才刚睡醒,脑袋还不适应这番震惊,突然想起还有人在睡觉,他赶紧摀起嘴,回头看看周遭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们。 依旧还在梦国里游荡,两个靠近窗口旁的人打着一搭一唱的呼声。与黄敬庐紧邻,位在门口左侧的人昨天似乎没有回来,床位上空空如也。 「是谁做的…应该不会是自己室友才对!? 小声地抱怨,他拉开椅子移到门口边,蹲下来要捡起在地面上可能躺了一夜的课本。只有几本还待在原处,小说和必修课的用书无缘无故地掉在地上。 昨天没有地震,书架也没有倒,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而且还不只一次!?这个月就发生了好几次! 外面可以听见麻雀的鸣叫,房间内唯一的窗口透进一点点苍白的冷意。天空有点灰白,还猜不准会不会下雨。黄敬庐还是不太能习惯台北的天气,北部天气就好像善变的女孩,一下子要你靠近点,一下子又叫你滚远点。 慢慢地把书给摆回原位,还在地上的一本书敞开外衣,露出微黄的书页。如果书本有知,不知会不会着凉。必修课课本是语言学概论的中文翻译本。有点厚度和重量的语言学概论课本,页面上出现好几块黑渍。 「啊呀!!?这是…怎么又跟之前一样啊!?」 本来应该在书页上的文字内容,现在居然出现了缺字 被涂污的现象,述说语言与先天学习的关係的章节,不晓得何故被许多的黑点给玷污侵佔。不仅如此,黄敬庐还发现有好多页都这样。 好好一本书如今像是被一群饿犬给啃过一样,而且还没有被啃乾净! 黄敬庐又急又气,脑细胞缺少早餐的滋补,一时之间气得快要发飆。他看着残破的那一页,大大小小如甲虫般的黑污真是非常刺眼!! 「等一下…其他书该不也会!?」 所谓有一就有三,黄敬庐惊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赶紧掏出其他刚刚才归位的书,一一地快速翻阅。 「王八乌龟蛋!!这些书果然都遭殃了! 这时候他真是痛恨「无独有偶」这句话。拿出五本书,五本都出现同样的状况,这是一种感染吗?是突变的吃书病毒吗?他把最后一本检查的书给压在其他书上,大大地叹一口气。 该不会要买新的吧?一大早就发现这种事,让他一下子胃口大减。他有点颓然地拉回椅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那些书。 等一下!之前也是类似的情况,但这次的最严重,范围有扩张的趋势!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比起之前,真的是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我该不该去找个奇人异士来看看呢?」 他想起班上有个有阴阳眼的人,他常常会看着门口发呆或喃喃自语。黄敬庐搔搔脑后,犹豫着这件事该不该告知给别人知道。他不想承认是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的怪事,又希望有人可以替他解答。 他没把这件事告知室友,怕室友会说是他在怀疑他们。不是和其他三位处得不好,只是室友是少数可以任意进出这间房间的人,第一个嫌疑就很可能会先落在他们身上。 (好想看书!!!) 看书可以让他安定下来,他有多久没看书了!?只是一个星期没看小说,他就感到焦虑莫名。 可是如今看书这方法好像也失效了… 「算了…都要九点了!还是先去吃早点吧! 看一下左腕上反戴的手錶,等一下还要去解决另一件麻烦事,还是先等今天的课都上完再伤脑筋吧!盘算着要吃些什么的黄敬庐,热巧克力牛奶和一堆书本毁损两件事像回转寿司般轮流出现于脑海。打开后方的铁衣柜,正要找出今日出外服装的他,眼睛仍像被怒气给填满似撑大,挑衣服时也心不在焉。 实在很想揪出犯人痛打一顿,再告他好几项「毁损私人物品」、「任意侵入他人居处」等罪名,这样才能稍稍慰藉他可怜的书本们! 「…星仔的…他的书也掉下来了!?」 坐在他右侧隔壁的室友,日文系的二年级生—这间502号房里的四名住户都是二年级的。昨晚大概是跟朋友去哪里唱ktv而忘了回来。一样款式的铁书架上,不同领域的书东斜西歪的,铁椅上有一本,铁椅下也有好几本,有几本还是他的同人画册。 刚刚拿出一件方格子衬衫的他先将之搁在书桌上,快步过去拾起躺在铁椅上的书。一本日文二的教科书,黄敬庐很快地翻来看。这时候他也没想到有没有侵犯到他人隐私或是私自使用他人物品这件事,只是一味地想找出他很在意的事。 「…靠…他也跟我一样!?真不寻常…… 同样的犯案手法也出现室友的书上,字句出现缺损,墨点像火烙般出现在白页上,而且都是好几十页,翻几下就看得到。黄敬庐没有拿起其他的书,但已经有点确定那些书也有相同的下场。 嗯…还有其他两个人呢?黄敬庐放下日文二,走到前方两位室友盘据的那一边。右边地上的碧青色洗衣篮里推满衣物,机械系室友那张舖着塑胶垫的书桌上有两个萤幕,一台是桌电,一台是连着笔电。 果不其然!桌上已经被一堆书给堆满,木头椅旁也散落了好几本书,后面农推系的桌上也是同样的光景。翻翻其他室友的书后,黄敬庐觉得这绝对不是内贼。 那到底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傢伙跑进来捣蛋!? 「太嚣张了吧!!………这下可好了,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黄敬庐看着窗外,两手交互着抱胸,面色紧绷地如陷入推理瓶颈中的警探。 过了一分鐘后,警探如从大梦醒过来般,急忙跑回自己座位。他飞快换好衣服,整好背包,穿好袜子,然后像赶不上火车的旅客,粗暴地拉开房门。 第五页 周小凤 「今天教的东西,你们不要忘记,期中考会考…尤其是我对你们说的话,更不能忘!」 文字学在傅鐘的二十一响下结束,老师还在快与人高的讲台前,跟其他学生聊着与方才课堂上 太相干的事。还坐在座椅上的黄敬庐,正翻着厚达九百多页的《说文解字》发愁。 中午时分,正是这个校园最喧嚣,最忙乱的时刻。几个女同学笑着走过,坐在一旁的男同学正一边灌着矿泉水,一边眼睛都不看地把《说文解字》硬是给塞进书包里。 这次的小考应该很简单呀…怎么他会有写不太出来的感觉!? 黄敬庐苦恼着刚刚七十分鐘前的小考,非胸有成竹写出来的答案,让他心虚地不禁怀疑昨天根本没有复习过文字学。有一题要写出许慎六书的优缺点,他怎会写不太出来!?明明昨天有再看过说文后面的序文部份,又复习过上课的笔记。 虽然说他并没有看得相当认真,最近开始会这样…... 白底的木桌上只有一隻蓝笔和红笔,与a4大小的活页簿。脑筋死命地抓着之前小考的内容,他眼前充斥着一堆文字学符号,然而就是没有他要的。 难道他的记忆力衰退了!? 莫名的恐惧像极地冰层下忽然破出的水泡,无一丝跡象可循,顿时让他感到战慄、疑惑与失落。 太快了吧?!他还是正值青春的大学生耶!又没有常常熬夜,也没有天天吃泡麵,灌饮料。 心情一下子鬱闷了起来,就跟早上的震惊一样。当然,他还是念念不忘早上的事情,连在刚才的小考里也是。收拾东西的动作像是缺少机油的滋润,黄敬庐暗自埋怨屁股的刺痛,想要先离开这里。 像音乐厅有着明显斜坡的一楼大教室,非独立式的分成三排座位,中间的最宽,三十多公尺长的长矩形桌椅,如白色、稀松的石灰岩梯田自下而上延展,这是模仿欧洲古老大学教室座位的摆设。在教室左侧的走道(即讲台对面的右边)站在座位排出口的人,身材不高不壮,两手拉着双揹式背包的揹带。 一下课不久就站在那边,应该是在等黄敬庐。 他开口,表情就像是今天放假一样:「阿吧…阿庐,你肚子吧饿了吗?」 如果这是一种加工过的暗语或是谜题,那也稍嫌简单。还维持国中生身材的人,有意无意间安插于语言里的特殊尾音,让一整段简单的话变得细碎又费解。 「嗯……有一点点……小周,你下午还有课吗?」 「七、七八吧节还有日文一。」 「喔喔,对齁…… 被唤作小周的人,有着和古龙笔下「四条眉毛」的人一样的名字。周小凤,他父亲周小龙是个重度武侠迷,所以很顺理成章地就把他的两个孩子取了跟书中着名人物一样的名字。 话说他的妹妹好像叫芷若。 因为周小凤觉得自己名字有点娘,又曾看过〈鹿鼎大帝〉,所以不喜欢被人叫「小凤」,于是朋友们就叫他小周。刚刚黄敬庐想和小周谈谈今早发生的事,但又临时说不出来。偌大的一零一教室里,老师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人。 小周说:「今天…今天的小考,你觉得怎样吧?」 「欸~我觉得有点难…….你呢?」 「巴…不是吧巴!?你会觉得难吗? 问的人似乎很讶异黄敬庐的回答,佔脸部比例颇多的大嘴如鱼儿呼吸般开闔,可以看见两颗突出的门牙,像长得太好的筊白笋。黄敬庐说:「…有一点….有一题问转注与假借,我真得写不太出来… 黄敬庐想起五哥(文字学老师的暱称)之前讲解「六书」时,提到:到底「转注」与「假借」应该是「造字之法」还是「用字之法」这个议题。这个千古悬案,学者各有见解与立场,所以算是莫衷一是。五哥希望大家回去想想看,但黄敬庐倒是没怎么有兴趣。讲义那一段到底说了什么,今天就考出了相关的内容,可是除了大纲和部份的片段外,黄敬庐感到该塞入脑中的东西,就像是被风给吹散的浮云,竟不着痕跡。 「那一题,我、我也不太会写…老师也没有说…说清楚…只要我们回去想巴巴… 黄敬庐看着眼前的朋友,脑内翻译机还在解译小周说的话。说话总是「吧呀吧呀」,所以让小周还挺自卑的。虽然身为台湾最高学府的学生,但他内心的自卑感也是和他的学歷一样高。如果人多一点他就开始沉默。叫他上台对着人群说话,倒不如叫他挖洞鑽进去。 一年级黄敬庐还是菜兮兮的新生时,小周于国文课上就坐在他的旁边。那时是随便选位的,单班与双班分别给不同的老师上同一门课。起初,黄敬庐对于悠悠哉哉走进来的老师,那种暗蕴智慧的粗獷面容让他印象深刻。刚开始是老师的自我介绍与认识新生,黄敬庐望着前方还在述说自己高中时代事蹟的老师,很认真地思索:要不要偷偷掏出《地海传奇》来看。 反正那是别人的高中事蹟,再加上老师似乎还很意犹未尽,或许会讲到两节课。感到一点无聊的黄敬庐,右手不自觉地向后伸向掛在椅子后面的背包。 但还没有摸到背包袋口,一边怯生生的声音,好像刚从冰寒的暴风雪里走出来。左手边的同学主动和他攀谈。 「请问…你有没有橡皮擦吧?」 「橡皮擦吧?….喔,你是说橡皮擦吗?」 「对… … 那天下午,秋日的阳光照进教室,让整间教室的一边被熟透柿子般的光辉给笼罩。窗外是有着鹅黄外墙的两层楼建筑,环绕着几棵高大挺拔的白千层。说话有点结巴又带着奇怪语尾的同学,带着期盼的神情看着黄敬庐。后者把擦子递给他。 就那一次,是他们结识的开端。现在黄敬庐想起来,说不定那次小周和他借东西,某方面也是他想要藉此认识新同学吧? 从门外可以看到人群车辆的流动,黄敬庐想说下午五六节还有一门通识,还是先去觅食再说。于是劝退小周继续苦思答案的意图,先一块去祭祭五脏庙方为上策。 衬衫外还加了一件白外套,一走出教室还是能感受到乾冷的气息。熙来攘往的大学生在普通大楼前的蒲葵道,用着匆忙、悠间不同的步调推压过路面。急忙赶去下一个教室的人;和朋友边走边聊的人;常常一人穿梭的独行侠;和黄敬庐他们一样准备补充下午能量的人,佔地广大的台大校园内,有着不同面孔和不同脑袋内容的人,带着变幻无穷的五感七情面孔,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及消失。 有如大型公园般的校区,一向是不设防的来者不拘。校外人士,无论一般或非一般都可以任意进出这个学术圣地,无须牌照或警卫的允许。光之海上映落椰子树与阿勃勒的羽状叶影,层层交叠,上升又下降。接近十字路口,横亙着通往椰林大道与巨蛋体育馆的垂叶榕道,右前方是人们挥洒汗水与体力的地方,几座网球场刚盖好不久,每天都有人捧场。 黄敬庐他们两个拾往端碗的那一边,眼睛的广角全景内,由右到左是远方一百多公尺处的新月咖啡厅;歷史悠久,古雅朴拙的乐学馆,然后再接到椰林大道。他们要去大一女生宿舍一楼的餐厅吃午饭。 早上的事像个背景,小考、午餐、下午的课程这些是前方增添的景物。可是这些景物无论是增加或减少,背景依旧存在。他就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人会这么做,一路上只是身边的小周偶尔和他说话,黄敬庐恩哼几声,大多数的脑内资源还是优先处理最近房间内的怪事。 忽然他想起昨天黄店长和他吐露的私事,情况几乎和他如出一辙。 第六章 书改社游行 「呜喔…事情有这么刚好吗?!」 「什么…什么事很刚好阿吧? 「嗯…啊啊,没事……其实是有事想跟你说。」 小周脸转过来,表情很认真像是准备为客人服务的新进侍生。黄敬庐想还是先到餐厅,边吃边说比较方便,于是先和小周打个关子。 绕过女五舍旁边的幽暗小径,他们接近研究生宿舍,再往前就是大一女生宿舍。通过红砖头砌成的老旧围墙所包夹的门口,左手方是楼高五六层,外观算是很新的研究生宿舍,而右手边是如球赛观眾席般,说整齐也不太整齐的脚踏车停车场。在错落的垂榕底下安然沉睡的铁马们,有许多人于狭窄曲折的车道里想牵出他们的座骑。 声音愈接近就愈大大声,在研究生宿舍开放式的门口前聚集的人是怎么回事?喊着如誓言般的口号的人群,在门口前整队,像是要准备出外做示威抗议。几名骑士回避那边,黄敬庐和小周也靠着停车场那端,左手边是开始朝共同教室那边进发的队伍。 走在最前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长相沉静的端庄女子,另一个是有着高大身材,眼神里焕发着激烈光芒的男子,后方浩浩荡荡的队伍接近三十多个人,如跟随着摩西的希伯来人,朝着他们的应许之地前进。 「好好…好多人呀啊!这是…哪个社团巴?」 「不知道……但那个人不是… 当队伍前头刚与他们两人交错,喊着「挽救知识,追求无上真缔;拯救价值,打倒邪恶思维!!」的口号已经很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黄敬庐想说是要挽救什么书籍,现在又没有「焚书坑儒」的事发生?打倒邪恶思维,是指 「四维八德 相悖的思想吗? 「…这两位同学,你们要不要来我们社办坐坐?」 「咦?!」 男子的邀约像不容质疑,没有用「可不可以」,而是「要不要」。但被问到的两名男子并没有察觉到。带头的高大男子是他认识的人,只有一般程度的认识。两人用着「你是在和我说话吗?」的表情,看着停下脚步,走向他们的两名男女。 虽然看似登对,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协调感。英挺得像得奖冰雕般的男子,脚穿看起来相当高档的浅褐色皮鞋,身着黑色领带的西装上衣,怎样都觉得是哪个国家派来的高明外交官。 (学长,果然是很突出呀!难怪…) 英挺男子朝女子一瞥,女子相当有默契地将怀中的宣传纸递给黄敬庐和周小凤,接着再确认前面两位手中已经有东西后,男子开始说话:「你们好,本人是硕士班三年级的常一磐,不知道你们是几年级的学弟?」 小周很反射动作地朝黄敬庐身后退一步。前方的人潮好像会把他给吞没。 「我…是今年刚升上二级的学弟…学长好!」 「喔…哪一个系的?」 「中文系。」 「那…你们两位都是囉?」常一磐的眼光看向黄敬庐身后。黄敬庐回答:「是的。」 学长的眼睛定位似就只看着黄敬庐,黄敬庐觉得若视线移开就是 前方的人不敬。时髦的无框方格眼镜后面是如黄蜂般的眼睛,好像会刺进别人的心里。学长常一磐知道前方两人是自校的学弟后,仅眨眨眼睛说:「喔…那就太好啦!两位学弟,我们现在在招募新的生力军,你们就到我们社办坐坐如何? 「社办?…这,学长是什么社的啊?」 「我们是「新.书改社」…这是简称。比较详细的,等你们去我们社办后再跟你好好说明。如何,来不来呢?」 黄敬庐之前好像有耳闻过这个社团,听说是个已经成立好几年的大社团。然学长的热情邀约,依旧敌不过饱食之鐘的招唤。再者,离下一节上课还剩下四十多分鐘,如果不想匆匆忙忙地扒完食物,还是先行告退比较好。 黄敬庐看看后面脸色有点苍白的小周后,回头向常一磐婉拒:「嗯…我们会考虑看看,有可能会去…但我们现在很忙,必须先去吃午餐才行。所以很抱歉,学长。 「嗯…下一节就有课是吗?」 「是呀。」 「那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打扰到你们。但还请你们可以拨冗来参观我们社团,可以先来看看再说。嗯…rose,给他们单子!」 「是!」 一边的女子根本就像是常一磐的秘书,rose从身边的单揹式包包里拿出两张纸,然后两手递给黄敬庐,接着说明:「这是我们「新.书改社」的社员招募传单,请你们参考。还有,如果有意要深入了解我们社团,可以到… 「综合大楼四楼,四零一教室。本人会在那边恭迎两位大驾光临。」 「喔喔…好的。」 然后,常一磐与他的队伍们离开黄敬庐的视线。被发传单的两人看着大声呼喊口号的社团游行,一时之间忘了他们的目的。小周如刚刚回魂地说:「…阿庐,刚刚吧…谢谢你! 「嗯?为何要谢谢我呢?」 「因为…你在帮我…帮我说话吧… 因为无法轻松面对大阵仗,显得有人群前恐慌症状的矮小青年,把前方友人的应对当作是维护自己的言词而感到感激。但那被感谢的人应该只是给个礼貌回绝而已。 「…啊啊,没什么啦…我们快去吃饭吧,再不快点过去就要没位子了!」 「呜…是..是呀吧!!」 「小黄,还有小周,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 给人的称谓像就替自己的宠物取名,自后方骑着车悠然而来的人,喊住要继续移动的两个人。捷安特白铁的车身上,一双浓眉大眼正充满精神地看着黄敬庐两人。 「阿渠? 这双正气逼人的浓眉大眼,很适合刚正不阿的律师或沙场上衝锋陷阵的悍将。如果要形容的话,或许是个三国时代的飞将赵子龙。叫阿渠的人没有下车,看看后面之后继续说着:「刚刚被搭訕啦…不要在意,社团在台大多得是,无须为了一两张传单而浪费美好青春。」 「嗯…你的话里怎么好像充满敌意的样子?」 其实这叫阿渠的男生有个与宋代大儒一样的名字。「张蘅渠」是他的全名,但那是张载的字号,其中有改一个字。那付好像看到一桩丑闻发生的脸,就少了一股宏大气度,然如此这般也是有所原因。 「充满敌意…没有,我才对那个社团没兴趣。只是,一股莫名的奇怪感觉…那个叫常一磐的人让我感到很不对劲! 「你跟他有过节?」 (说真的我跟那学长也是不熟…) 骑车的人抬起右手,哈哈大笑地说:「过节?才没有呢!我才不认识他…….对了,先不要理这件事,你们要去吃饭吧?我也要一块,可以吗?」 「嗯,没问题呀!」 「哈,小黄大人果然明理呀! 第七页 记忆、偶遇 下午,一天的后半段,一天开始转入阴盛阳衰的时刻。然星期五的下午是个气氛愉悦的时刻。为何?因为隔天就是週休二日,简单来说就是放假。所以说,在上课时间开始了二十分鐘后,教室内的人数还没有到应到人数门槛,这情况可说是见怪不怪。 「正常」的学生早大都先自行放假了! 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鐘,台上的老师没有因为有学生无故缺席,而自动放弃为学生授业解惑的责任。只是距离那更振奋人心的下课音乐声,专心到底的学生到底还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黄敬庐的眼睛也没有看着该看的前方,但他有他的完美理由。 「学姐…怎么今天迟到这么久呀!?」 如痴情汉子的眼神所对准的视线尾端,是个坐在靠近门口旁座位的长发女子。 那一天…黄敬庐努力地不要去想到之前的事,只希望这般的窥望能够持续到永远。即使只是背影,还被斜角所遮蔽,但还是能清晰地想见伊人的面貌。 喔,不是,那是刚刚的美好想像! 当不知道是第二十二次还是第二十三次往那边一看,而视线所及的人若有感应地微微侧过脸来,黄敬庐差点吓到,身子微微地往后一仰。 怎么会有人的脸色会出现这种近乎要随时崩垮的暗沉?! 就只是侧面,在黄敬庐眼里看到的不是那很熟悉,眷恋的丽脸,而是像黑色素都从身体其他地方跑到脸上的昏暗。一张脸如聚光灯乱飘般阴沉不定,如乌云无定地变换。 难道学姐生病了?! 于是黄敬庐就无法专心听课了,不过他一开始就因为想着早上的事和频频窥望学姐,所以也不等于有认真过。早上的事先丢到一边,黄敬庐现在很担心学姐的身体。 (是何时开始的…说真的,好像有好几天都没看到她!虽然这堂课也只有一星期一次。) 这堂课是升上大二后,他与她唯一可以交集的时间,所以黄敬庐格外珍惜,堂堂都到。如此殷勤并没有帮助他多提昇这门课的成绩,但光是可以见到她就相当值得。到了下课鐘响,人群兽散,黄敬庐赶紧收好东西,想前去关心一下学姐。 (等一下呀!?这样直接过去可以吗?骆鶯学姐…之前的事情会不会让她感到尷尬啊?……可是...应该是没关係的吧?) 黄敬庐才踏出几步就开始犹豫了,他想到他自己也是处于微妙尷尬处境的人之一。本来还是认识颇深的朋友,但如今还是不是,连黄敬庐都不敢打包票。 望着看起来消瘦许多的背影,黄敬庐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要不要打破僵局,看能不能很自然地,纯是要以朋友的角色来关心一下。 学姐提起书包像要离开,书包晃盪,像个拖油瓶直接被拖在地上。学姐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拖着书包?! 黄敬庐又想靠近几步,这时骆鶯撞到刚要离开的老师。 「啊,很抱歉,骆鶯同学…..咦!?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老师没有在意女学生唐突的碰撞,而是先关心脸色极差的女学生。可是接下来,黄敬庐像是看了一场家庭衝突,就像「台湾龙捲风」里常有的桥段。 学姐抬起双手,无礼且用力地把老师手中的教科书与讲义给拍下来! 应该是「打」下来,像拿竹竿打芒果一样。书本碰撞声与老师的惊呼一块响起,旁边是被惊叹号与问号给贴在脸上的学生。 「嗯..嗯…你做什么,骆鶯同学!?」 「啊啊~~~!!!!!」 尖锐的吼叫像可以掀翻整栋普通大楼。刚刚拍落老师手中物的她,对着还惊疑未定的女老师疯狂吼叫,如对方擅自闯入她的势力范围。连续的像是没有呼吸般的叫吼相当刺耳,连外面的人都看到这边来。 黄敬庐看呆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採取什么措施才好。 是要先阻止她?还是….当黄敬庐还看着前面上演的单方面衝突时,学姐又有新动作。女老师先蹲下来想捡起她的东西,而骆鶯像是要跳弹簧床垫的顽童,毫不留情地直接跳到散落一地的书本和讲义上。女老师发出手部疼痛的哀号,骆鶯像完全没注意到,一味地边踩边跳,不晓得脚下还有老师的手和重要的书籍资料。 「住…住手啊,骆鶯学姐!!」 此刻的暂停是否叫得有点晚?因手掌吃痛而缩回去,女老师按着因破皮出血,发红发疼的手,颓然蹲坐在一旁看着像是很享受跳跃运动的骆鶯。调皮过份的女顽童跳完了书堆橡皮垫,把地上的东西给踩坏踩脏后,再一脚踢向女老师的小腿。最后像拖着铁块,拉着沾满地上灰尘的书包,在眾人惊讶与忿怒的眼光下悠然地离开,留下抚着小腿,强忍不让眼泪流出来的女老师。 「看起来,又像要下雨了!台北的天气真阴晴不定! 抬头观察气象的人,口气里有着少许的无奈与怨懟。黄敬庐刚刚从学校的保健医疗中心出来。在几分鐘前被发疯的学生给弄伤的女老师,在黄敬庐与两位女同学的陪伴下,到那边做包扎。 伤势不重,只是一些擦伤和瘀血,手上贴着ok绷的女老师,用还没退去的恼怒与怨气,责难着对她施暴的学生。站在一旁的黄敬庐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说「学姐不是这样子的人」……我是她的男友吗? 若说「她可能只是功课压力太大的关係」……压力大也不是对老师施暴的好理由! 「学姐…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走在与椰林大道平行的小路上,黄敬庐感叹着今天事情真多。 从校门口直达图书馆前大草坪的纵贯大道,差不多可以容纳四辆大巴士经过,「椰林大道」是台大的主要大动脉,也是台大过往歷史的陈列走廊—两边的红砖大楼很多都是从日治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建筑。 台大的绿化做得不错,走在校园里处处可见高低错落的树影。向晚的天空覆着眼翳似的昏暗,一大堆如拖把布的云自天之一角慢慢逼近,夕阳也不知躲在哪栋建筑后面,只以黄澄色的暖光透露行踪。黄敬庐走出校门口,拨个电话给小周,想问他要不要一块吃晚饭。 这个星期他没要回台中,但也还没决定週末两天要排什么行程。 〔(音乐铃声)…转接语音信箱,嘟声后请留言。如不留言请掛断,快速留言......〕 「嗯,小周没接?…………..好吧,我自己去吃吧。 自顾自地收起手机,黄敬庐踏过新生南路的枕木线,来到诚品前面。 「…我又走到这里啦!?我不是要去台大牛庄吗?」 本来脑袋想着:自地下道直接通过罗斯福路到达对面。但一回神却发现走过了新生南路。这是一种习惯,就和他在台中家里,一出门就会直直朝两个街口附近的书店前进一样。住到这里一年多了,来诚品报到是他第n个养成的习惯。 可是他不是想要来看书! 虽然一看见玻璃窗内满架满地的各式书刊,他便像老饕看到美食,涌起一股「想狩猎」的欢喜感。但还有别的成份:排斥、嫌恶与不信任等…他是何时开始有这种不纯净的想法的?! 以前不是自栩为「书本的忠实之友」吗?透过「阅读」而感到凌驾于身心之上的狂喜,故就算被视为「书呆子」也能甘之如飴。如今甜度忽然降低,看书的意愿慢慢退化,连宿舍里的小说都搁了很久没看。 好像有两个多月了吧?在过去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上大学之后?还是升上大二之后? 还站在书店前一个人在矛盾漩涡里打转挣扎的黄敬庐,没看见门口的玻璃门被打开。看起来有点重量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下子就涌出好几个人。黄敬庐为了让出一条通路而稍稍朝右边踏一步。 不经意地往门口一瞧,一抹惹眼的朱红自人群中挥出。 (红发?!真少见…是外国人吗?) 夹在人群中一块走出来的少女,看起来少了他一两岁。陶瓷般白皙的肌肤让一头朱红的头发显得更加抢眼。俐落地踏下台阶,有着精巧人偶般相当美貌的少女,甩着用品味独特的发圈绑起的马尾,如火红色的拂尘抹过黄敬庐的视线,她踏着轻盈的脚步离开。 站在影印店中的女店员边影印边聊天,然后看看黄敬庐后又回到她的话题里—刚刚这个眼镜男是看着她吗? 黄敬庐的眼光追向罗斯福路,红发女子如幻影般一下子就消失于转角。 在转角后不见哪里会奇怪,但黄敬庐就是有种「立刻消失」的感觉。而且刚刚她从一堆要出来的人群中走出来时,也不见其窒碍难行,像一尾泥鰍,很漂亮的那种。 惊讶于在这里生活超过一年,还没有看过这样子外表抢眼的外国女孩,心里无缘无故冒出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自在。 (我不会是对这女生有兴趣吧?天呀!阿庐,你变心还真快!!) 拍拍脸颊,想要将未成形的某种感受给拍出脑袋,黄敬庐吐了一口气,忽然感到疲惫感变成他的体重一部分,一下子周身沉重。 (无论如何,我还是先去吃晚饭吧!) 黄敬庐走向地下道出入口,在走下去以前还稍稍看向罗斯福路那一段。 宽大的骑楼里,没有刚刚的一抹朱红。 第八页 推敲 接近秋天的尾巴,太阳早早打卡下班,在时针要指向六点前就已经一脚踩入地平线。向晚的台大校园,不见白日游乐区般的喧嚣,取代的是三三两两的脚踏车,悠然漫步于校园内的学生或外人,和偶然响起的高声笑闹。此时各自站岗在每个角落的路灯亮起,接手日光照明的任务,为这每一天、每一日进入繁华消融,人去楼空阶段的校园,静静点起舞台的谢幕灯。 然校园外面却是夜生活的早晨。 先不管校园口前方已经灯火通明的罗斯福路和新生南路,被台科大与台大校园合抱的路段,基隆路那边倒是显得沉默。可是在长兴街两边的男生宿舍,是学生们夜生活的晚会会场。 长兴街右方是男生一、三、五舍,与脚踏车维修服务区,和7-11便利商店的所在地。另一头则是第六、第八宿舍,是台大比较新的学生宿舍。宿舍这边正是一片「万家灯火」,此时黄敬庐和同样住在男八舍的居民,一块在一楼靠近侧门的影印店旁边的公共厅大房间内,喝着饮料兼看新闻。 新闻不厌烦地重复着按下「repeat」键的内容,日復一日,几无新意。贪污、放火、破坏、酒驾、緋闻、伤害……每天在地壳上上演的类似剧码,很难不让人觉得导演在偷懒! 还是说,这样子才是这充满罪孽的俗世该有的样貌? 相貌算是姣好的女主播对着观眾露出专业级的微笑同时,却是报导着某个人因犯罪潜逃或是谁又为情自杀等…那种根本笑不出来的内容。黄敬庐啜饮着「饮冰室茶集」的乌龙奶茶,有点无聊地希望有人可以按遥控器换台。 「阿庐,你这星期不回家啊?」 坐在绿色方桌子对面的同学,刚放下手中的《宝岛少年》,接着转过头来问。黄敬庐回道:「…没有,我这星期没有要回去。」 「你是…你是哪里人啊?」 「台中。台中市东区。」 「东区…是一中街那边吗?」 「不是,一中街不在台中市东区,是在北区。 当别人提到他的出生地,黄敬庐马上想起一个人在台中的母亲。虽然是生于台中市,但对于这块土地的熟悉度却不太道地。因为东区多是新开发的地段,没有什么特别的景点,像一中街、科博馆、美术馆、高美溼地或是逢甲夜市都在台中市其他区域。然而他也不常去那边晃晃。 忽然之间他很想要回家。 自从父亲人间蒸发后,才刚满小班年纪的黄敬庐就由母亲一手带大。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小孩,黄敬庐过得是很典型的单亲家庭生活。一个女人要撑起一个家着实不易,但很幸运的是家里的经济可以负担得起儿子出外求学的开销—母亲从没说过不要孩子继续读书,早早出外工作这句话,所以黄敬庐才可以在繁华的北地继续求学,比较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他也很担心经常熬夜的母亲,虽然她常常说不要紧,妈妈的身体很强壮的这些安慰儿子的话…说真的,印象里妈妈好像也从没有生病过。但是做儿子的,自然希望自己唯一的母亲能够不要太操劳,就算身体撑得住,无形的精神磨耗却是看不见的。 听之前与妈妈通话时,她说她们出版社正在进行一项出版计画,而她也负责「第五编辑室」的工作,所以最近可能会比较忙。妈妈一直都处在忙碌状态,很少有停下来,悠哉坐在沙发上的时间。可是一有放假,妈妈常会带他出去走走—那是他还没满刑法年龄的时候。 他本来就不是很好动外向的小孩,而且游乐园早已不吸引他了,宅在家中的时间随着年龄是一块增长。但过去与母亲出外住旅馆、逛街、看风景的记忆,还是让黄敬庐感到温馨。 当黄敬庐还在「台中市记忆」中的街道里徘徊时—他刚刚又想起和一中同学去南部参观海生馆的事。坐在他前方的人发出很不能苟同的怀疑声。 「靠!这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强烈鄙夷的口气让黄敬庐回过神来,他很自然地将视线移回电视上。因电视老旧而画面有点淡化,依旧摆着笑容的主播正在报导一则新闻:英国伦敦一间相当有名的大出版社被人纵火! 这则新闻虽然因为「纵火」还算是耸动,但是就这样又能让已经被负面新闻轰炸到麻木的观眾,使之发出心神恢復运转的批判声吗? 「…世界各地陆续发现类似的人为纵火与破坏案件,每个案件的发生地点几乎都是书局或出版社….这是巧合吗?!」 「放火烧书有什么意义啊?还不如去烧仙草……. 「好冷呀,这位老大!」 相关的评论声此起彼落,但也没有多大的反应热度。 「你们看呀,诸位地球人!!」这时候,坐在离电视机最近的桌子(就在电视机正前方)最前面的一个眼睛男,像忽然得到上天的啟示,奋力起身对着他身后的人说:「…因为世界正面临改革…这个世界正濒临一场大变革啊!各位同学,依马雅历法记载,明年就是2012年,那是一个将会发生世界级变动的时代!!如果还不赶快採取行动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呀!! 如带着激烈热气,眼镜男说完后双手插腰,像要给他人时间去理解吸收他的啟示录内容。似乎可以抵挡子弹的超厚镜片,也许是用来遮起他眼中的火炬,免得灼伤了他人。 「然后呢?是要我们马上皈依上帝的怀抱吗?结果…咦,那傢伙怎么跑掉了!?」 坐在黄敬庐后面的人,还回头看着刚刚大发天啟内容的眼镜男离开的方向。黄敬庐惊讶地回头说:「阿渠!…你是何时坐到我后面的?」 被问到的人带着神鬼莫测的表情回答:「哼哼~~就是刚刚你发呆看电视的时候呀…嘖!那种不入流的报导当听听笑话就好,哪有这种巧合?!像台湾每天都有人杀人放火…而且,世界各地也都有,难道会有人以为会是某种大型国际阴谋吗? 「呃….你说得是没错啦…嗯,你这星期没回家去? 浓眉大眼的青年用嫻熟的手法,拿着一支蔬菜卷蘸蘸关东煮酱后,以销魂忘我的神情吃了一口。含着食物咀嚼的混浊声,阿渠回答:「咕呜咕呜~~~呜,我老妈要我这星期不要回家,还用恫吓的口吻…真是的,哪有母亲威胁儿子不可以回家的,那不是我家吗?!先不说这个,虽然我没有房屋拥有权,也不能阻止儿子回去他的避风港呀! 「说不定…你妈是希望你努力求学,不要常常回家偷懒吧?」 吃掉最后一口,嘴巴还叼着一片高丽菜。被拒绝回家的人有点兴味索然地说:「老妈是把我当孟子呀!?只差没有割断辛辛苦苦织出来的布呢!我在外面努力读书,偶尔回家偷偷懒又没有过错!」说完后,用拔剑的气势再捞出一根黑轮。 「嗯嗯…..先不说这个…小周跟我说你中午和他吃饭时说的事情…你确定你们出去都有关好窗户? 黄敬庐稍稍转过身,决定不理会多看会令人感到世界将走向毁坏的新闻。 「你知道了呀…关是没有关,只是偶尔会因为外面太吵才关起来。可是奇怪的是小偷的行径!会有不偷东西,专门破坏书本的怪小偷吗?!」 「嗯嗯…..是没听说过。先不说这个,你寝室里的东西都没有被偷走一个?你有检查过吗?」 黄敬庐一手轻轻拍打着膝盖。对面桌的人拿起便当起身,发出的声响让他稍稍转移视线。 「有啊…这个怪事在两个星期以前就开始了!起初,我以为只是书本的印刷不好,还是…还是自己在翻阅的时候,不小心弄脏。可是!当一个星期前左右,我书架上和书桌上的书常常无缘无故地,在一大早就发现躺在地上…就好像昨天有发生过地震一样。 「最近是常常有地震呀…你是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啊?是每天早上就看见这个情况吗?」 黄敬庐把在宿舍发生的事,尽量详细地告知张蘅渠。张蘅渠可是是班上书卷奖的常胜军,反应快也很古道热肠。另外一方面黄敬庐还没有把这件事让室友知道,怕会给人误会。 在九月底左右(说到这里,黄敬庐想起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书本就开始出现像小苍蝇般的黑点。本来不太引以为意,可是在有一天他一大早醒来,好像是做了什么恶梦,他被惊醒后就直接起床,下床后就看见地上一片凌乱。 好像是难民般躺在地上和桌上的书,不知何故都掉下来。 黄敬庐虽然一人住在外头,但他的习惯是可以给好几个嘉奖。其中之一,就是他书架上的书本都会摆得整整齐齐,不会上面突出一本,前面突出一本的凌乱错杂。另外,他在他的座位旁又安置了一个半身高的木造书架,主要是摆他买的小说或画册。 可是,跟租书店一样摆得好好的小说堆,就和其他书本一样一大早就发现掉落在地板上。 「…然后,同样的情形从那一天开始几乎就每天发生,隔天一早就这样。」 「嗯嗯…..听你这么叙述还真得很奇~怪!先不说这个,你有没有想过要晚上偷偷不睡,躲在床上抓犯人呢?」 苦主像任务失败的士兵一样,垮下脸无奈地直接坦承:「有呀,我有做过!…….但是没用啊,我待在床上,身体紧靠在栏杆,就趴着偷偷看着底下。我那时是….是十二点才上床的。其他室友在一点多也跟着熄灯就寝…我就这样偷偷盯着座位,也很仔细听有没有奇怪的声响。」 「嗯嗯…然后呢?」 「结果我睡着了!……在全神贯注,盯着下面看了要一小时后,我终于撑不住就睡着了。可是,隔天就… 「隔天,你的书还是掉了一地,是吗?」 黄敬庐点点头。临时的侦探将右脚交叠在左脚上,然后双手交叠于胸前,有点疑惑地说:「…奇怪!先不说这个…你这样子做做过几次?难道都没有成功抓到犯人吗?」 「我之后又做了几次,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撑一整晚…我光是要超过一点还不睡,就觉得非常疲惫了!更不用说是整晚都不睡了!」 「你的室友…也都没有发现到?你或他们都没有睡到中途起来过吗?如果有起来过,那就很有可能会看到才对!」 黄敬庐用手抠抠嘴角:「这我也想过,我也会有时候会中途起床去小便…可是对方好像就是算准我何时会起床!当我起床时就是没有发现到任何异状,所以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抓到犯人…至于室友…我也觉得奇怪,他们也应该会偶尔中间醒来才对…他们倒是没跟我说过晚上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你的室友们都没事吗?怎么好像专挑你下手的样子?」 原本聚集于这间房间的人群慢慢消散,只留下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不同地方。 「一开始只有我这样。但是从这个星期开始,隔壁室友的书就和我一样会无故掉满地。因为我都比较早起床,所以我发现到就会去帮他们摆回去…但是今天就不一样,连其他两个室友也发生同样的事!而今天因为刚好没时间,所以我就没有帮忙把他们的书给放回原位。」 「这样看来,内贼的嫌疑成份最大!可是…你跟室友应该没有处得不好,应该不可能对你做这种小人的事。而且发生的频率太多,如果是你室友做的,也很有可能会曝光,毕竟你们是一块生活的。…先不说这个,以阴谋论来说,这就是集体的欺瞒行为…但以前题来看也不太可能。 「我不相信是室友所为,但是这种事太过频繁,又很诡异……愈想愈烦,我不想每天为这种事弄得食不知味!」 「嘻哈!你就是爱鑽牛角尖…只是这件事的确很奇怪没错!嗯嗯,所以你要再去买新的书吗?」 「我哪有那么多钱!!这些教科书都很贵,又不是团购还打折过。…还好没有坏得很严重,不是破破烂烂的那种。 「嘖嘖…你这样看书不会感到很压抑吗?好像要跳格子一样…. 「怎么不会… 黄敬庐虽然在外求学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后顾之忧,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有钱公子哥。母亲虽然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但养一个人的费用可是相当惊人。因为是单亲家庭的儿子,因为从小看母亲为了给儿子较好的生活而努力工作,黄敬庐感念母亲那比东海还深的恩德,所以不想用「大量花费」的方式当做回报。 他想他应该採用更积极的方法来避免,例如用有门扇的柜子,或是加上可以固定书本的书架。可是,如果这种奇怪的情况愈来愈严重的话,那该怎么办呢?还是要先走一步算一步呢? 「你买书就没那么谦虚,哈!………..先不说这个,要不然…我去帮你抓如何?」 像是寻寻觅觅后终于找到帮手,苦主露出有点惊讶但又欣喜的表情说:「你帮我抓…….可以吗?你可以一整夜不睡觉呀?」 「嘻哈~!可以呀,我在考试前几天都会这样,几乎到了要看见太阳升起才睡。嗯…好孩子可不要学,叔叔呀可是有练过的唷! 「…你是在拍哪齣广告啊?…….嗯,我想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如果还是这样,我再请你帮忙,可以吗?」 「喔喔…好啊!不要那么见外啦,阿庐兄!我们不是三年的好同学吗?」 「你还加上大一那一年啊! 得到好友口头上的应许,黄敬庐顿时觉得心里的负担轻了一些。两人的话题开始转变,换成之前的文字学小考和五哥课堂上的老生常谈,直到快九点才各自离开回房。. 之后,黄敬庐和其他三个室友,在宵夜时间再度现身,从男八舍靠基隆路那一侧的侧门出去。同时,舍友常常聚集的公共厅里,电视没有被人关掉。电视上正好在播晚间新闻,新闻内容也正好提到:「…台湾大学附近的书局,政大书局,学生书局、和知府书局等…最近传出遭不明人士潜入破坏书籍的奇怪事件。现在警方正在着手进行深入调查…….. 第九页 事情揭露 「….这是开过轰趴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真爱说笑啊,这位大爷~!…….到底是哪个混蛋搞的啦!!?」 一早起来就马上映入水晶体上的光景,让本来还处于准备状态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黄敬庐一向早起,今天也不例外。而跟他一块发愣的人,因为今天早上要和女朋友一块去九份玩而特地早起。 农推系室友,王邦治用「不敢置信」来表达他的心情。 其实黄敬庐早就习惯了,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这种情况的人。四坪多大小的房间内,四个人各自佔一个空间,无形中形成的四个隐形区域,基本来说是互不侵犯。但他们的感情很好,不只是「相敬如宾」,且是「有福同享」。 四个人的习惯都还不错,虽然不像饭店房间那么整齐乾净还香氛满室,但也没有脏乱到连可以走的地方都看不到。而现在王邦治的位置却是满地的书。不,还有陈彦博,机械系室友那一区也没有倖免,但他还在睡所以不知道。 「阿庐,你起床后就是这样吗?」 「是呀,阿治。」 靠近窗口的那一端,窗户下方有一个小型塑胶置物架,左边是王邦治特别订做,几乎快和床位一样高的高大木柜。因为宿舍的床铺是位在上头,下面是书桌、铁柜、和书架等基本配备。王邦治把书桌朝向窗户那方向,而右边就摆着他的大柜子,由上而下排列是一堆书、一堆模型公仔、和他的健身器材。现下佔据高楼视野的书本却是孤零零地掉满地,连他桌子上的原文书和讲义夹也是倒满桌。 二头肌賁起如堆满了即将喷发的喷怒与力量。有健身习惯的阿治,现在菱角分明的脸就像是会刺人一样。他又气愤又无奈地收拾在巧拼上的书本,黄敬庐也是同样在收拾他那边的残局,然后很习惯地翻开来检查。 「…阿治,你翻翻你的书看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捡书时手法有点粗鲁,但那形状充满力与美的双臂,翻书时却相当轻巧。肌肉男阿治发出「咦」的声音。 「我的书…为什么会出现一堆黑斑啊!?……这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划的重点都不见了?!!」 (果然你也遭殃了吗?) 黄敬庐看着瞠目结舌的阿治猛翻书页,他感到疲惫地把书本再度归位。 「……喂喂,阿治!你干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那我多睡一点不行吗?」 「喔喔…抱歉,阿博!……这种事情太令人震惊了….. 隔壁的陈彦博舔舔乾涩的嘴唇后,拉拉棉被,翻个身继续睡。他因为昨天在看「大学生了没」,所以比较晚睡。晴朗的星期六本是出游的大好日子,可现在阿治被奇怪的事所打扰,原先高亢的情绪被踩熄了一半。 他今天可是要和读政大的女友去九份玩耶! 黄敬庐今天没什么事,但看今天早上就这样,他觉得今天一定有很多事情发生。他开始想说台大附近有没有卖柜子的店家,他想去买个有门扇的书架。顺便,他想到昨天张蘅渠说的话。坐在铁椅上,他很认真地打算明天请他来坐镇一晚。 这种事情变得很例行性了!相当、相当地不寻常!!神秘的入侵者,奇怪的破坏手法…在在让黄敬庐那算平顺的大学生涯掀起了一阵波澜,而这股波澜有越见强大而难消的趋势。 不免得又鑽牛角尖起来,他想说是不是有哪个其他房间的室友不正常,暗中跑去乱搞别人的东西?还是说有个奇怪习惯的黑户,喜欢为这间住户的东西加点料? 「还是因为老鼠……算了,怎么猜都于事无补!」 「呜~~喔喔~~我决定了!今天,我要和女朋友一块玩个尽兴!本大爷才不会让这种小事扰乱我的心情!!!喝啊~~!!」 「阿治~~拜託你小声一点好吗?!」 「啊,抱歉… 努力替自己加油打气的肌肉男,为了女友而奋然扬起血气,还用力跺一下脚。可是一旁的机械系室友不太领情,差点要拿枕头丢人。刚好,另一边的日文系室友也醒来。 「早安(日语),各位室友!我昨天梦见松岛枫陪我洗鸳鸯浴,而且还是有撒玫瑰花瓣的呢!」 「你要不要先检查自己的内裤啊,色胚!」 爬下铁梯的阿博发出不屑的冷言。被吵起来的他心情不大好。 「唷~~阿博!嘖嘖…这样子不行喔(日语)!嫉妒可是不好的习惯!」 「囉唆!」 阿博走向桌位,准备打开萤幕,连上无名,打算用正妹的笑靨来提振精神。毕竟昨天为了看「台大十三妹」而太晚睡。 「靠北…边走的咧!!我的书桌??!!」 「干么啦,阿博?东西不见了?」 还在床舖上乔内裤的春梦男,星仔用他一贯像睡不饱的语气,询问着发出惊呼的室友。 「我的上帝!我书架上的东西,为什么都掉下来了!?」 「让我看看… 还在摆着书的阿治停下动作走过来,拿起阿博的一本「机械力学」原文书。翻翻后「哇靠!你的也是?!」 「什么也是?」 陈彦博拿回他的书,看一下阿治后,用不甚理解的神情望着被打开的原文书。登时,他的脸像吃了两颗榴槤一样。 「啊啊~~!!!我的书呀!!」 「呜喔!?是谁侵犯你的书啊?!这种嗜好还真特殊!」 好像是悠间地看着报纸头条的老闆,星仔搔着微微蓬松凌乱的头走过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可以让室友发出比杀猪叫还凄厉的声音的事。 「嗯……………该不会是有谁入侵这里吧?昨天~阿治有关门不是吗?!」 「先不要看别人,你也是啊星仔…你的书,早就被犯人染指过了吧!? 「哪尼!!??」 拋下还呈现半冻结状态的机械系室友,听到中文系室友贴心的提醒,日文系室友火速衝回他的座位—他的座位也没逃过一劫。 「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日语)!!?我的书也被动过了!??」 「这个房间里的人,书都被人动过…你们的书应该都有出现黑斑、破损或是少一节,少一字,多出空白的情况是吧?」 其他三个被害人都不约而同地应声。 「等一下(日语)!…阿庐啊,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一切的样子? 「因为我是第一个受害者呀!」 既然这间房间里的人都中了犯人的阴招,那么再隐瞒也是自找麻烦,于是黄敬庐便和其他三位把事情全盘托出。星期六的清晨,天气好到似乎可以看透蓝天,望进外太空。可是在这个房间里,听者的脸却是笼上一层奇怪麻烦临头的阴霾。 「如果是我,先怀疑这间房间里的人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我们是这间房间的使用者。」 「真不敢相信!(日语)……阿庐,你说你在上个月就发现到这种奇怪的情况?」 一边还埋首于衣柜里的阿治没有回应,其他两位对于发生在这间房间的事感到一些些惊骇。顿时,黄敬庐在其他人情绪的渲染下,突然对着这个空间有着不知打哪来的恐惧。 「是呀…一开始是书本无缘故地掉落,再来是书本的内容被破坏…现在,情况已经扩展到这间房间里所有的书。」 「不知道~~其他房间也有没有发生一样的事齁?」 即便事情相当诡异,但星仔的语调还是像喝了八杯伏特加一样慢条斯理的。 「不知道……但是很奇怪的是,你们半夜或多或少,至少有可能因为想尿尿而醒来过一次吧?!可是你们晚上醒来,都没有发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耶…嗯,你说「东西」,好像已经脱离「人」的范畴囉!…你说得没错,如果犯人是趁我们都睡着后才出现并且下手,那么晚上刚好醒来的人,很有可能会看见犯人。可是…我觉得另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是:犯人把我们的书给弄倒,却可以不发出一点声响!?这有可能吗?有这么细心的犯人!? 「而且我们居然都没人察觉到…….喝!难道是灵异事件?!」 「好可怕啊~!(日语)…我最怕鬼故事了!!」 正在穿衣服裤子的阿治,把奇怪的破坏事件导向灵异事件,让星仔忽然感到头皮发麻,连忙摇头。 「什么鬼故事啊?!这世界上才没有鬼呢!科学的证据才是一切!!」 机械系室友说出这个领域内的人最奉为圭臬的终极信条。提到鬼故事,黄敬庐脑里闪过一片,如似曾相识早有经歷过的事情片羽。 那是什么?好像很早就知道的东西…... 「科学也有无法解释的东西呀~阿博!」 「…总之,我就是不相信是什么灵异事件!而且如果是的话,现在才出现就太奇怪了!」 (我也不希望真的是灵异事件!) 黄敬庐心里这么想。接着,深红色汗衫外搭一件图案衬衫,一身不算刻意的随性风,准备出门去迎接女友的他,似乎打定暂时不想去搭理这件事。 「我先闪啦,今晚我不回来…….如果明天还是这样,那我们到时候一块来想办法吧!」 「喔,你今晚要和老婆外宿啊!找好旅馆了吗?」 「早就先订位了。」 对于两天一夜的行程相当胸有成竹,可说是男朋友中的典范的肌肉男,拿起一个「airwalk」的深蓝色包包,戴上墨镜准备要离开。 「阿治呀…你今天闪了,我们「宵夜四圣」不就变成「宵夜三圣」了吗? 「从哪来的「宵夜三圣」呀?…抱歉啦,弟兄们,本人今天要陪老婆,不得不从宵夜战场上先行告退!掰啦,各位弟兄,咱们明天见!」 「喂喂…阿治,你有带相机吗?」 星仔喊住阿治,刚跨出门口的阿治转过头来。 「有呀…干么?」 「嗯~记得要拍照喔…有正妹就尽量多拍一点,呼呼~~!拜託你啦~~!!」 「靠,要拍当然是先拍我老婆呀!你这个色老头!!」 第十页 扑朔迷离 整整头发后,肌肉男瀟洒地离开502号房。 其他三人在房间里继续刚刚的话题。但是三个臭皮匠的脑袋,尚解不开这个奇诡的怪贼破坏案件,于是先暂时草草结案,等另一个臭皮匠回来再来商议。 黄敬庐提起阿渠的事,其他两个没有异议,而且星仔今天也要回桃园,就很大方地说阿渠可以睡他的床,只是不要对他的奈叶抱枕染指。但是怕好友可能会闻到a片室友床上的异味,所以黄敬庐决定要让自己的床就好。 下午时分,是个昏昏欲睡的时段。寝室内曚曨着一片熟麦般的昏黄,还带点微热。阿治和星仔都各自离开台北市,而阿博说要去教会—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于是乎只剩下没有其他要事的黄敬庐,被一个人留在房里看家。 偶尔一个人也没啥不好的,他早就很习惯一个人。因为单亲,因为妈妈是职业妇女,所以黄敬庐除了小时候有给保母带过一阵子之外,到了国中后就常常是一个人在家。 母亲的职务很忙,所以经常很晚回来。黄敬庐并不埋怨母亲常留他孤单一人在家。单亲家庭的小孩是不是比较早熟,黄敬庐不知道,但他很早就明白这个处境,坦然接受。 因为爱看书而显得特别安静,他也不是相当活泼好动的人,于是常常显得形单影隻。在学校,在家里,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实在太多。 但,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很孤单呀!对他来说,有书看就不会孤单。书,是他的贴身好友,而在家里就是另一个亲人,像父母一样的存在。没有人找他玩,书本就会和他对话;母亲不在家时,书本就成为他的临时保母。徜徉在书中世界,可以让他忘却孤单,忘记时间,就好像灵魂暂时不是在现世,而是跑到别的世界去逍遥。 所以,他不会感到很孤单,因为还有书本陪。 所以,他很习惯孤单,因为他很早就比别人还孤单一点。 于是,「孤单」并不是陌生人。 (那,我何时就没有感到孤单了呢?) 因为不想睡午觉,黄敬庐决定拿出上个月买的「吸血鬼猎人d」来看。再翻了十多页后觉得看不去的他,把敞开的小说给压在胸口。看着窗外的他,觉得有一种感觉企图要唤起他的回忆。他没有先想到为何他会感到烦躁,而是像猎犬般盯着窗外…不是,是盯着他的内心才对。 他看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孩…他好像认识? (…….是呀!那是我嘛!过去的我就像这样…….这就是……..「孤单」?) 为何「孤单」回来了?!只是因为有趣又聒噪的室友们都不在吗? 他发现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他就慢慢忘记「孤单」的滋味。是因为有了好朋友在身边?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变了? (应该都是…自己当然不是过去的自己…) 大概是怪事的发生,让他的一个习惯性心灵波纹规律被稍稍干扰,于是早就潜移默化的既定模式,如今却像是资料回溯般,过往的回忆如泉注般悄悄冒出,浮现于脑海上。斜照的阳光下微尘浮动,黄敬庐如归乡心切的游子,正细细地品嚐很早被淡化的寂寥感。 没错,那是「孤单」,我的基因记忆还认识它。而为何我会在这个时侯开始多愁善感了呢? 「中文系的,不是就很「多愁善感」吗!?」 黄敬庐笑了,带着一种嘲戏和惆悵。这是别的系同学的偏见,「多愁善感」跟「系所」没有什么特别关联。 可是,他也没有被「孤单」给调教成如此诗人的脾气呀!是不是因为午后的房间里有点闷?今天是不太冷,冷锋还在台湾北部的海面上塞车中。还是他只是想睡觉,所以脑袋开始混沌? 他又翻起小说,但再翻了十多页后,他决定放弃。 黄敬庐很惊讶:过去不会这样!!?今天除了心情上出现少见的感伤起伏外,连他的好朋友都无法面对面交心!? 不想「阅读」下去是怎么回事?!他不喜欢看书了!!?? 《吸血鬼猎人d》的写作风格有着时空跳越、人物递转的错置感,那是菊地秀行的一贯风格。但酷爱奇幻、科幻与冒险小说的他,这种风格的小说是他的「菜」!! 那现在有愈看愈烦躁的情形是怎么了?这本书又不是难看到可以直接当回收废弃物。 「好奇怪…不只是记忆力变差了,连看书的兴致都变了!?…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过去是只要有书看,就会一本不漏地看完的他,现在却连多翻几页都感到头痛。 不寻常!很不寻常!!这不是平常的他! 常被亲戚笑称「四眼书呆」的他,几乎是看书成痴。但现在却是要打破那个称呼的情况,让黄敬庐感到错愕与不适应。 「等一下,我好像几天前看书时,就觉得相当地烦躁与反感……这不是偶然吗!?」 好像一瞬间发现自己不是自己,黄敬庐离开座位,把小说放回去,想了几分鐘后决定出门。 週末假日,比学生还多的是自外面来的附近居民或游客。黄敬庐走在舟山路上—他现在不想骑车。 几乎每个人都携家带眷,有的还带着宠物。在道路上可以看见有一家人悠哉地,以母鸡带小鸡的方式,骑脚踏车纵队前进;在图书馆后方的大片草坪上,各自围成一区的人,和小孩或自己的宠物一块增进互动。到处都是人,生态池旁、图书馆前的大草坪、活动大楼等…假日的台大校园是闔家欢乐,休间活动的好去处,地点近又景色佳,自校门外看还会被人以为是座森林游乐区呢! 有个小女孩骑着大人用的脚踏车,正转头朝后面踩着三轮车的弟弟,吆喝他快一点。游玩中的姐弟,露出休间的人才会有的轻松笑容。但一边走过的黄敬庐,却显得格格不入。脑中还在思索着刚刚在房间中忽然冒出的感受,还有连日来的怪事,一堆事情像是要找他麻烦的小混混,把他给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经过一个s型弯道,一边是小型停车场,前面就可以看到两旁种大王椰子树的大草坪,而右手边是台大图书馆。黄敬庐走向图书馆,但他并没有想要去那边。 或许跟「去书局」一样是个习惯或本能。 台大图书馆是藏书丰富的地方,可以媲美国家图书馆,歷年来杰出校友的着作、各种书籍杂志、档案资料、精装本或线装本等…在这里可以满足你很多需求。气派宏伟如大教堂的外观,图书馆坐镇椰林大道之底,有尽纳百川之态。 黄敬庐拾着坐满依偎情侣的石阶而上,无视遍地闪光。他想起他好像有几本书还没还,他应该早点归还免得要被罚款。 到了週末假日,于此来来去去的人还是很多,就算还不是期中考时间,图书馆里 永远都有人。黄敬庐站在门口前,他很喜欢站在那边,因为门口会吹出清凉的冷气风,就像踏入马尔地夫的珊瑚海中,让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他又陷入沉思。 沉思的内容是:为何犯人乱搞他们的书本,却可以不弄出一丝声响?一方面,犯人很细心地,可以在进出他们房间时都能够无声无息,而且又好像相当清楚谁会半夜起来或是个别起来的时机,非常有效地避开与当事人面对面的可能。 但是,犯人的手法又很粗糙。把书本乱丢乱翻,又把里面的内容搞得像经过一场大战,以犯案的方法与结果来看,实在像个做事不经大脑的粗野小孩。 那为何会挑上他们下手?他们四个其中有人曾经在外有过什么恩怨吗? 在早上的事情之后,其他三人就到其他房间去问。结果发现,其他房间的也有几个人出现和他们一样的事。如此看来,犯人作案的范围很大,但又是从何时开始扩张的?另外,犯人到底是如何在有人在的情况下,可以做得那么无声无息?!就算是睡得很沉,以黄敬庐的情况,他算是浅眠型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把他给弄醒。把书本弄倒满地,难道犯人是一本又一本地,把书本给轻轻地放到地上!? 「这太扯了吧!??」 对,太过「专业」到有点好笑!难道有人会开枪时,还会告诉别人他是用中指还是用食指抠扳机的吗!? 一本一本地轻放也太耗时间了…….咦,难道犯人有随身带着具有催眠效果的东西?像是某种香水或安眠烟等。但房间内并没有遗留下任何特殊的味道呀! 啊,其实是无臭无味的特殊物品吗?就像是…那个传说中的春药「奇淫合欢散」!? 等一下,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还「我爱一条柴」呢!! 就像在解一题超高阶数学,黄敬庐面对棘手的案件,费尽心思想解出答案,但就是抓不到犯人的尾巴毛。 「不行…脑袋乱成一堆!…我该进去吹吹冷气吗?」 图书馆是学生与教师的书局,是阅读 唸书的圣地。进去只是睡觉或许是种褻瀆,但黄敬庐也没想这么多。 谁说图书馆里不可以睡觉?!他低着头往门口走。 「啊啊…要先釐清的是…犯人是如何进来房间的?」 他又想到了!他可是以「鑽牛角尖」出名的人耶,哪有轻易放弃之理!? 凡事都有个开头,那犯人要犯案前就必须要先进来他们房间。 那犯人是怎么进来的?宿舍里的每间房都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所以一旦把门关上,寝室就成了半密闭空间。但首先从窗口进来的假设就先被否决。先不管犯人是不是蜘蛛人,或是不是身材娇小,要进来里面就要先破坏窗网。 可是窗网并没有被破坏的跡象。那么,犯人要进来这的第二个管道就是… 「门口…可是,我们每天睡觉前都会锁门呀!那又是…不会吧?!」 从大一一块住后,四个人就一致同意,除非房间内还有人在或是醒着,那么出去或睡觉就一定要把门锁上!每天睡觉前,坐在门口旁的黄敬庐都会很敬职地去检查门锁,几乎已成习惯。 可是,如果犯人是持有钥匙的话…难不成是犯人偷了备用钥匙,并且又多打了一付?! 备用钥匙是以防有人回来才发现没带钥匙而多打的,常常都是放在鞋柜最下面一层的旧鞋盒里。 犯人很有可能是偷偷打了他们的门房钥匙! 黄敬庐恍然大悟地拍个手,说:「应该是这样没错!很有可能是这样…我们还是太大意了!!可是…开门时都会有声音呀,我却都没有听到?」 被锁起来的门,当钥匙一开都会出现机括移动弹开的声响。虽然不怎么大声,但还是听得见。黄敬庐的床位就在门的上方处,应该是听得见有人打开门的声音。 但他一次都没听见……是他睡得太沉了吗? 「唉呀~~真烦呀!干么来我们宿舍这里捣乱啊!!?」 「啊啊吧…阿庐!你在这里…里…干么阿吧? 人就在门口前一公尺处,但只是愣着还没走进去。从里面走出来的结巴小男生,拍拍正低头自语的人的肩膀。 「嗯…啊!?…….小周!?」 第十一页 强迫参加 门口吹出阵阵凉风,就像走进里头就到了夏季的北欧或阿拉斯加。黄敬庐和周小凤两人一块离开图书馆,沿着活大和图书馆系馆前的路,然后向右走进小椰林道。小椰林道是椰林大道的小分支,起名之因也是因为两边种了大王椰子树。自椰林大道之尾朝左,笔直而体型小一号的小椰林大道,远处尽头是「思亮馆」和一棵高大扶苏的榕树。 因为下星期要交通识课的作业,挑了一门跟自然领域有关的通识,住在台北板桥的小周特地来到这里,想寻找相关的资料来完成报告。 「小周,你真认真…难怪上次会得书卷奖!」 「啊啊…不,不要这么吧夸讲我…啦!」 小周的认真和努力是很多人都看得到的,黄敬庐所说并非溢美之辞。但考虑到好友脸皮厚度不足的问题,所以也就很知趣地不再继续说下去。 好几个小孩踩着滑板车,把自己的爱车当作闪电霹靂车地互相追逐。黄敬庐跟着小周走也不是有什么目的,仅仅是想和朋友说说话而已。路过图书资讯系馆后,一边是综合大楼,老旧的煤灰外表证明它是台大的元老建筑群之一。楼下外头有着选举阵仗的旗帜,列队竖立。每个旗帜一旁都站着一个人,表情是典型的警卫扑克脸。 「台大新.书改社」,显眼的大字勾起他的记忆,他想起那天遇见的两位男女。 「啊!…阿阿….庐,那吧个人不是?! 好像是翻墙时刚好被抓包的语气,小周停止脚步看着从大楼里走出的人。 「那是…学长旁边的女生?」 有付专业秘书样貌的脸,想忘也忘不了。被称作「rose」的女子和其他两个人一块踏出综合大楼。黄敬庐涌起「还是逃走吧!」这个念头,但他又不知道为何想要逃。 姿容端庄且严肃的秘书看见前几天似乎有预约过的两位来宾。 「…你们是…那天的两个中文系学弟?」 「你…你好。」 原来她也是学姊呀! 他们被「特别地」记住了?还是只是对方的记忆力很好?冷面的秘书朝他们走过来,用高级助理接待重要客人的专业口吻说:「你们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刚好,今天我们社团有活动,不知道你们可否赏光参加?」 「啊啊…但我们有事…… 两个人发挥中文人的「温柔敦厚」精神,想委婉地拒绝对方的邀请。但是,自两边靠过来的人是怎么回事?本来各自站在旗帜旁的人,现在像镇暴警察要镇压暴民般朝他们两个小市民靠拢。小周因人群压力陡增而紧皱眉头,下意识地往黄敬庐背后退缩,被当挡箭牌的黄敬庐也感受到人群的包夹。 即便对方像没有恶意,但是…这种诡异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被鯊鱼包围的弱小猎物,牠们的心情也和黄敬庐两位一样吗?几个人像接受了一道无声指令,要强行地把客人留下,至少不让他们跑掉—黄敬庐是这么认为的。 rose神色不变地,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些人的行为。 「社长很欢迎任何有才能的人参与他的社团,也希望有更多人可以共同参与他的伟大事业,所以…非常诚挚地希望两位学弟可以进来参观一下。 「啊……我们是真的有事情….感谢你们如此殷勤的邀约,可以…可以改天再说吗?」 「这样呀…可是这样我会很感到困扰,不能达成社长的期待。」 (但是我们也会很困扰呀~~!!!) 黄敬庐心中的吶喊,真希望对方可以听见。黄敬庐和周小凤两个人已经被围在人墙里,对方面色昏沉得像没有知觉,也不觉得这样做哪里奇怪。 对方是要逼他们进去吗?这些人该不会就是社员吧?现在该怎么办,是要强行突破吗!?他看看已经龟缩到后面,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周,身后的背包跟着身体一起颤抖。 一隻等着被吃掉的羔羊!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反正事情也不急… 「太好了,我代表我们社长感谢你!请进,我来为你们带路。」 合掌一拍,像敲定了公司合併的契约。围着的人墙立刻散开退回原位,就像是程式设定好的人偶一样。rose摆着请进的手势,刚刚跟着rose后面的两个人就站在他们俩身后,就像怕他们跑掉。 (算了…就赶快去看看,然后赶快闪人吧!) 因为週末假日的关係所以没开灯,大楼里走廊显得昏暗,而且几乎整个楼层的教室都锁了起来。这时候应该不会开放给学生使用,除非是有先申请过。在半无奈 半紧张的步调下,黄敬庐他们来到四楼。楼梯附近就是四零一教室,退色的粗绿是每层楼教室外的基本色调,而且地面很脏乱,到处可见饮料杯、保丽龙碗或塑胶袋。 只有这一间教室里的灯是亮的,但里面却有点安静。社团活动不是都会吵吵闹闹的吗?而且这层楼又好像只有他们这个社团在办活动。 「到了,我去通报一下,请两位等一下… 其实越往上走就越后悔,好像深入贼船。听见rose说要去通报,黄敬庐觉得有种学生被逼迫签到的感觉。女秘书来到前门敲敲门板。 等一下,门上为何有个小型矩形的窗口?!其他教室没有,为何这一间比较特别?! 过一会儿rose回来,说:「可以了,你们刚好赶得及活动的开始。来,请进!」 赶得及…那句话感觉有点幸运中奖。但我们在门外看看就好,可以吗? 「阿阿…阿庐,我我们…真真的要吧…进去吧?!! 「就…就进去看看吧…应该不用缴费吧?」 「请你们放心,参观活动是无须缴费的。」 「喔喔…那谢谢你们…. 鲜绿的门打开,满室的清凉白气流出,让两位客人精神为之一振。摆得整齐的椅子全部朝讲台,地板是以绿色的塑胶皮贴成,走起来有吸音效果。 「欢迎你们,两位学弟!……来,请挑个位子坐,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常一磐像迎宾的主人,一进门就看见他站在他们面前,后面的人全部站着注目他们。装扮偏向休间,但还是穿着有领带的西装衬衫。黄敬庐两人跟在常一磐后面,朝椅子大阵突进。刚刚站着的人纷纷坐下,好像是为了迎接重要贵宾而站起来。 木头的连桌椅子其实不怎么好坐,还好冷气是起了一点镇定效果。 现在黄敬庐没有在想书本破坏事件,而是思索着:要怎么赶快离开这里?小周一进来就低着头,眼睛不敢看着周遭,让黄敬庐有点担心。他们挑了靠中间的位置—也只剩中间有空位。 待两人坐定后,登上讲台的社长,扬起双臂,活动也跟着他的致词开始。 「各位社员,各位准社员…欢迎来到我们「新.书改社」本日的例行性活动。今天很高兴有几位同学特地来参与我们,让我们给他们一个热烈欢迎的掌声!!」 手一扬,掌声雷动,几个第一次来的外人既害羞又有点尷尬地接受社员的掌喝。黄敬庐是感到尷尬的那一个。 他的前面隔两个位子就是一脸意气风发的社长。似乎很满意社员表现出的热情,常一磐把手放下,继续说:「今日是我们一星期一次的例行活动,而且在活动的最后会有一个新书发表的小结尾,请大家拭目以待。当然,因为有别的同学们特地来到此地,想知道我们「新.书改社」是在干什么的,所以本人就用两个小小的游戏与小组讨论,让新加入的同学可以更了解我们社团的主旨与内容,也可以增进同校同学之间的交流互动。好!间话休说,rose…附带说明,这是我的副手,国企系三年级的罗思丽,照惯例由我们副社长来主持以下的活动。 (学长的架式十足呀!…啊啊…...看来没有两个小时是走不出去了!!我不想玩游戏呀!) 「各位社员与准社员,你们好,我是副社长罗思丽,社员可以叫我rose。先来报告今日的活动内容。首先是活动的前菜「猜名接龙」,接着是投影片放映,再来是集体默想,之后是小组的讨论与分享。而这一次活动的最后,是我们社长的新书介绍,希望各位可以踊跃支持。好,现在是分组…… 听了活动内容后,黄敬庐猜想两个小时多是跑不掉了!他或许没关係,但看向一边已经被「分组」给衝击到的小周—他根本就没办法跟不认识的人打成一块,分组的话就很可能会让他跟黄敬庐分开。只见小周以哀戚无助的眼光,对他频频打着sos,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但是以座位分堆来分组的结果,黄敬庐和小周还是给分成不同组别。 「呜啊~~!!阿阿…庐呀~~!! (就像是羔羊被丢入飢饿的狼群中…….) 「撑着点,小周!没事的啦,打起勇气!!」 黄敬庐感觉就像是送自己孩子第一次上学一样。他也想过要趁乱逃走,但门口已经被关上,又很奇怪地各有个人在门边站着。 看来是没办法逃出去了…这个社团是怎么回事?! 哪些是社员,哪些是像他们一样的非社员,黄敬庐不是很清楚,但他觉得有某种东西,很炽烈的却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能从里面一些人的眼中感受到。应该是有一大票的人都给他这种感觉,让坐在一群陌生人之中的他也感到不太自在。 (这就是学长所领导的社团吗?!…感觉很异样…….) 两个头头都没玩,只是各自担任司仪、解说和观察员。一开始的「猜名接龙」,是由一个游戏主持人说出一本着作的名字,或是一位作家的名字,然后由每一组派一个人出来玩接龙。只要是谐声音都可以,下一个人要用谐声或同音的作品或作家名字来接,一直接到游戏时间结束为止。总之这是考验对于古今着作及作家的了解,与个人反应快不快的游戏。 第一场游戏,黄敬庐倒是因这个接龙而稍稍松懈了紧张与戒心,而他所属的那一组也赢最多次,几乎都靠着黄敬庐的即时答案提供。而小周因为第一次出场就被认定「无法作战」,于是被发配去坐冷板凳了。 站在窗口旁的社长与副社长彼此偶尔咬咬耳朵,常一磐的眼光在第一场比赛开始之后,就几乎注意着黄敬庐。再下来的第二个活动是看幻灯片,用将近一百张的投影片介绍中国过去歷史上,知识份子与书籍的发展史,相互的影响与评论。黄敬庐还算是看得津津有味,也顺道复习一下国学常识,还不算无聊,只是觉得看一百张有点累。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一直盯着我…是学长吗?!) 在第一场游戏后,黄敬庐就觉得似乎有人在注意他。但莫名高涨的活动气氛,让他也转移了注意力。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蛮融入这些活动的,是因为「投其所好」吗?还是他需要一些游戏或活动来稍稍紓解最近的鬱闷? 在喝了一口杯水后,他偷偷看向小周。 那一付像有一星期没睡的可怕表情是怎么回事?!基本来说,已经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小周,现在大概已经连害怕的心力都快消耗完了吧?只见他默默靠着椅子上,张着嘴且眼皮半垂,脸色发白,唯一没变的姿势就是:他一直都紧抱着他的背包,好像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只是现在他的一大半脸都要压进包包里,想必是快要支撑不下去。 「小周…小周……..糟糕,是不是该赶快带他闪人了!!?」 黄敬庐小声地想呼唤小周回魂,但后者没有听到,连额头都没抬起来。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有「非典型人群恐惧症」的人在这,再这样下去,小周一定会当场昏倒!!他想起小周第一次在新生开学典礼时,于眾目睽睽之下被吓到昏倒的那一幕。他看看站在他附近的常一磐,想过去和学长说说小周的事情,希望可以先行离场。 「接下来是我们例行性的活动,那现在请各组的人都闭上眼睛,然后将我们给你的眼罩给戴上。不要偷看,只要坐得舒服就好。」 活动不间断地持续,黄敬庐想站起来离开座位,但却被其他人给拉着。 「…可以放开你的手吗?我有事想找你们社长。」 拉住他的人有两个,没有回应也没有放手。 黄敬庐的怒火被挑起。他们想干么?强迫他们玩游戏吗?他不想出手拉开对方的手,倒希望对方识相点。几乎在场的人都戴上黑色的眼罩,安静地如一尊尊陷入沉思的雕像。还在与其他两个人拉扯的黄敬庐,忽然觉得一种诡异的感受,从那两个拽住他的人身上发出。那种类似邪教徒般,狂热又毫无光彩的眼睛,盯得黄敬庐心头发寒。 周围忽然暗下,窗帘被拉起来,整间四零一教室顿时成了暗室,仅容许少数光线透入。拉着他的两个人就是不肯放开,黄敬庐不高兴地直接抓住其中一人的手,用力要拉开对方的手。他不喜欢衝突,也不认为可以随意与人衝突,可如今对方不礼貌的行为让他有点恼怒。 彼此毫不相识,为何要这样对待他?!没有什么人可以限制他们离开这里吧!?就算是系主任也不行! (…嗯…身体…好奇怪…) 黄敬庐感到身体忽然虚荡荡的。眼里,在少数从窗帘间隙透出的光束扫射下,小周的头被女副社长给抬起,而前方传出木板振动声,常一磐走到前面去,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们要干么?嘿,请放开我的手好吗!!?...学长,你们的社员是怎么回事…… 小周的脸露出痛苦,像是在做恶梦的表情。这个社团是怎么了?强迫人来玩游戏吗?其他的参观者难道没有一丝反抗吗!?他看向周遭,四周却安祥得让人害怕。其他人都进入了下一个活动吗?他又看向常一磐,急迫下想必语气也不太好。他想直接和学长说,他和小周要放弃游戏资格,也不想加入他们。 (好睏……为什么…好睏…) 那是他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十二页 闹场 寒风刺骨,现在北半球已进入十一月。 虽然地球暖化的程度愈来愈严重,未来还有没有冬天尚未知数,但所幸该冷的时候还是会冷。冷锋终于来到,一条如白色银河般的云带横亙在淡水金山那边。也由于季节逐渐进入冬季,秋季的流行逐渐退烧,冬季的商品就慢慢出现,从服饰店或餐饮业推出的促销活动及相关商品中就能看见一些端倪。 比较怕冷的人,先一步把冬天才会出现的东西给搬出来。围巾、手套或厚厚的冬季外套,已经出现在街头巷尾,校园内外都可以看见裹着各种顏色围巾的人。诚品书局内有自动气温控制,所以里面虽然是冷气空间,但不会给人「冰寒」的感受。待在外面的人可没有这般待遇,除非他愿意踏进来。 只是现在站在门口外头不走的人,黄店长正准备要叫警察把他们驱离。 「店长…那群人就挡在外面不让人进出,怎么办好呢?」 「岂有此理!我去看看!」 一小时前,黄店长在与黄敬庐吃过晚餐后,就先到三楼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下,想过一会儿再下来巡视。他想着最近要促销的活动,还要请知名作家举办签书会,但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是,店内书本被破坏的情况没有改善! 被破坏的书已经先被堆到仓库,但这样子无法解决现状,书本毁坏的情况有点愈变愈糟,明显有扩大的跡象,有一些客人和店员反应过他们买的书是有缺陷的,希望可以退货或换新的。 为什么都抓不犯人!?真麻烦,连每年缴营业税都没那么头大!! 但不到一小时后,手机响起,电话另一头是很焦急的声音。尽责的店长立刻回到他的店里,看见他的职员正在门外头和一群人说话。 不知打哪来的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当然是大学生,黄店长走出来后,就立刻认出其中几个人—那是每次都会跟着常一磐出现的人,应该是他的社员。男店员正和他们沟通,希望他们不要随便佔据店面,阻碍他人进出。 但话是愈说愈急,对方却像根木头,根本无动于衷。 「小梁,他们是在干么?」 「店长!他们这些学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要站在这里,而且还不让人进去店内!我希望他们离开,不要妨碍他人进出,可是这些人根本就不理我! 黄店长听完后立刻火大,最近的鸟事磨掉他很多耐性。他想起常一磐,敢情是他派他的手下来这里找碴的!?无由地他的声音就大声起来。 「你们这些大学生,不去打工也不回去唸书,也不去陪陪女朋友,做什么站在这里挡住别人家门口啊!?赶快离开!不然我跟你们校长说去!!」 「…我们喜欢站在这里吹风… 回话的人也是他看过的人,留着五分头,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感情,表情也像个没充电的机器人。 「你们喜欢站在这里吹风,我不反对!但是,请你们不要挡住人家进出,请移开到一边好吗?……外面很冷,你们可以进来里面,里面比较温暖,还有书可以看。 店长忽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看,便尽量压下急火,用较温和的态度来劝说那批人。 「是他们自己不进来的,不干我们的事… 「你当别人是白痴呀,臭小子!! 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高大男子,用手直接把人给推开。刚刚他和他的女友想进去,却被强行阻挡在外。在后面听了黄店长与他们的对话后,就马上不爽地把人墙给击倒,逕自拉着女友走进去。在人墙前方还有一群被挡下的客人,以及半围观的一般市民。 「…有人不爽了!…..麻烦你们可以移到一旁或是进来里面吗?我希望不要变成衝突,用不着让双方都没面子。你们再这样子,我可要跟你们系主任或校长说喔! 「……..好…各位,我们走!」 不知道是真不想惹麻烦,还是站得累了,五分头男子像是带头的人,彻退命令一下,人墙很外就消失于店门前。 「很抱歉,各位客人!如果造成你们不便,我们诚品书局愿意向您们道歉!还请各位多多包涵!请进!请进!…….小梁,把两边的门都打开!」 「好的!」 店长只是看着走过新生南路的那群人几眼后,立刻和一边的男店员弯腰致歉。虽然一些人的脸上还是显得不太高兴,但大多数人还是走进去。黄店长在外头看着对面,然后转头和小梁问:「小梁,那些人……是何时出现的?」 「…就在老闆和人出去吃饭不久后,他们就出现了。一开始人不多,我们就想劝他们离开。但是隔了不久,他们又走回来,还增派了人手。」 「…所以,他们还可能会再来囉?…(沉吟)小梁,如果之后那些学生再来这边捣乱,你就直接通知警察,说他们妨碍店务。我会去通知校方知道这件事…..你先回去岗位吧。 「好,店长。」 看着那些人消失于台大校门口,黄店长露出不想放走对手的怨怒神情。不会真的是那个常一磐搞的鬼吧?虽然只是个直觉。 「…哼,想来乱就来吧,那你们看看老子的手段!」 「社长,第二波的攻势已经撤退,第三波之后的阻碍大队,预计明天早上十一点开始执行。述我直言,「书客阻挡计画 大概还能够再使用一到两次,如果让校方或警察出面,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麻烦。 「嗯……校方和那些警察虽然不敢随便动我,但可能会抹黑我的形象。…rose,下一个计画准备,快!」 「是。」 「……等下!还有那天窗户被人用石头击破的事,你儘快派人去调查!」 「是。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停在校门口广场前,一辆白色s系列宾士轿车有点突兀地出现于此地。坐在里面的人刚刚拿着望远镜,看着诚品那边刚刚才发生过的事。只扯动嘴角的笑容,让人想到嗜血的独裁军阀。 「…居然敢这样大胆地拒绝本人!想要给你糖吃,你却不识相地丢到地上!那么…就给你一点苦头嚐嚐吧!哼!」 第十三页 宵夜四圣 台大校园里,各种奇人异士自大江南北齐聚于此。无独有偶,男生第八宿舍里,也有一批自称效法「竹林七贤」的新兴团体。 「宵夜四圣」,现在正出没在男八舍停车场附近的塩酥鸡摊贩旁,那里是他们的圣地,他们的竹林。一块住在502号房的四个人,挑了男六舍门口旁的休间椅,正大快朵颐地吃着宵夜。 因为阿治他们三人喜欢在晚上吃吃宵夜解馋,顺便补充熬夜所需的体力,几乎一个星期就有三、四天会去吃一顿。本来黄敬庐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在他们的热情邀请与「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就很习惯地跟着他们三个,到这区的房客最爱的那一家摊贩举行晚宴。 栅栏式的木头桌子,中间还插着一支大形遮阳伞。几包塑胶袋盛着热呼呼的点心,几双筷子每隔几秒就在袋口附近忙碌地进出。今天的晚宴美食也令人食指大动—阿治正努力吸着毛豆,搭配一瓶统一ab优酪乳。他等一下还要加点鸡翅,蛋白质的补充是绝不能少!星仔吐着鸡屁股的骨头,而黄敬庐则小心翼翼地夹起泡麵的流苏,将之放入口中。带着工业废水顏色的浓稠酱汁从麵身上滑落,相当垂涎欲滴。阿博则拿着和人手掌一样大的鸡翅,慢慢地啃着。 这是他们吃宵夜必点的东西,老闆还很甘心地多给他们几块甜不辣与豆干。 夜里,路灯发出月光般的昏黄,为行逕长兴街的人照亮路面。黄敬庐透过男八与男六共用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脚踏车群,有些人还载着女友,彼此语笑燕燕。 他想起他那已经被三振出局的单恋。 不知道学姊最近还好吗,之后她就好像失踪了一样。 「呜嗯……阿博,你怎么了呀?」 正嚼着两块鸡屁股的星仔,两颊鼓起像隻贪心的花栗鼠。他出声询问坐在他身边的机械系青年。座位适合两个人坐,这边是阿博与色胚,前面是黄敬庐与肌肉男。 「..嗯?!…喔喔……没事呀… 「没事~~那…你的鸡翅为啥只是咬一口就吃了要十分鐘?我已经要喀掉半个袋子了,你还停留在第一支鸡翅!?你不是很喜欢吃鸡翅吗?」 日文系色男又再度展现他的高度敏感,看来他还挺关心朋友的,不是只关心他的色情光碟有没有被刮到。这是黄敬庐头次认识他室友的另一面。像被问倒的人,从刚刚脸就像很沉重地一直垂得低低的。 黄敬庐想起来,他们之前在点东西时,阿博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非常心不在焉!不是他提议去吃宵夜的吗? 「阿博…你干么那么沉默?每次吃宵夜,你都是边吃边说话的呀…身体不舒服?」 「…………. 「阿博,发生什么事了吗?说出来,我们想办法来帮你。」 肌肉男也是典型的热血汉,适合行侠仗义。配合那坚毅的轮廓和充满力与美的身材,就像是天生的大侠型人物。陈彦博拿着被吃了一口的鸡翅,以这个姿势维持了要一分鐘。他把鸡翅塞回塑胶袋里,半扬起头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宿舍里,不是最近发生了奇怪的事吗?」 「嗯嗯… 尚不确定是否是由他们那间开始,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个奇怪的破坏事件,已经蔓延了一整个宿舍,亦包含男六舍。对面的男一、三、五舍也好像出现类似的情形。男七因为靠辛亥路而比较偏远,所以好像还没传出相关的灾情。 「是呀……啊,我想起来了,阿庐!你前几天不是说你朋友要到我们寝室住一晚,帮忙抓犯人吗?那他怎么没来?」 「啊….那件事,很抱歉,我忘记跟他说了。」 「看起来要靠我们自己了,嗯…… 行动力出眾的阿治,看来是在考虑是不是要以一整晚都不睡为代价,来抓住这个犯人。星仔吞下一块鸡屁股,看向阿博问:「寝室是发生奇怪的事呀~~但又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我想我看到…犯人了!」 「喔!!?」 阿博在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铁十字架。平常他都是掛在脖子上。 「你看到犯人了!?阿博,是真的吗!?」 「真的吗(日语),阿博!?那,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啊?」 「不是不跟你们说……而是…怕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 故事在低沉,没带点自信的声音下说出。陈彦博昨晚本来念到一点,因为隔天有一场小考。机械系的常常有很多小考试,所以可以看见陈彦博常常拿着快译通,一边查单字,一边对着原文书狂唸,似乎是这间寝室内最认真的人。 深夜一点多,连本来热闹的走廊都逐渐沉静下来。因为读累了,也读完了,所以他也就比较安心地上床睡觉。 在事情发生前,黄敬庐因为作恶梦大叫,把其他三人给吵醒。但之后黄敬庐就很安静,大概是没有再做恶梦了吧?那时候他因为很睏,所以也很快就睡着了。 本来应该是:隔天又发现书本被破坏乱丢,四个人对着那些被破坏的书大眼瞪小眼。阿博在矇矓中还想着等明天还是后天,他要一整个晚上都不睡,一定要抓到犯人才干休。 不知道是半夜几点,他忽然睁开眼睛。 (…尿急….) 也许是饮料喝多了,阿博因为膀胱闸门想要洩洪,所以被脑中的管理员给叫醒。房间内一片昏暗,星仔的那一边灯没关,他常常都没关灯。房间有点冷,拉开棉被时还觉得双臂发凉。虽然脑袋还是呈现混沌状态,但他还是很熟练地,两手两脚并用爬下铁梯,准备要出去外面的厕所间放水。 宿舍里的厕所和淋浴间都在同一区,隔了一道墙,厕所在前面,另一头才是淋浴区。男八舍的建筑格局像一个张开120度的臂弯,一端对着男六的侧门,另一端对着长兴街。左右双臂各有一间复合式的厕所间与淋浴间,以及有着自动投币洗衣机、烘衣机的晒衣间。 可是阿博还没走出房门,连门把都还没摸到。 「………什么声音?」 奇怪的声响,鑽进去他混沌未明的脑海里。有点细微的声音,但没有被打呼声给淹盖过去,很像是有人正在翻东西。只是,声音好像不是从外面来的。 「………从阿庐那边传来的?!」 刚刚爬下铁梯,还没走出两步,那种类似有人在吃东西的声音,让阿博暂时忘了要去放尿。但是大家都入睡了,还会有谁在阿庐的座位上翻东西? (……不会是…这次事件的犯人吧?! 一下子,阿博的脑袋细胞登时醒了一大半。自从书本破坏事件出现后,他们一直想抓到犯人,可是就是没抓到,而犯人总是可以预测到他们醒来的时间。这次犯人可百密一疏,被这个刚好醒来的受害者给逮到了吧! (好呀…我可要看看是谁!我都已经醒来了,他还不知道停手!?) 不管是什么样子,贼头贼脑地肯定不是什么好样的!人的视力无法立刻适应黑暗,但因为门口上面的玻璃窗透进走廊上的灯光,把靠近阿庐和星仔的位置给照亮了一些。阿博和阿庐位置的距离仅仅隔了几个脚步,犯人再怎么迟钝,再怎么专心「做事」,也该发觉有人看着了吧? 「…….!!……..啊啊……..!!!!???」 阿博本来要走过去,叱喝那个大胆的怪贼。就算对方要准备逃脱,他也不会让他轻易溜走。他没想到对方是否持有武器,只想要替他的书本们出一口乌气。 但是现在嘴巴张得大大的阿博,到底还在磨蹭什么? 黄敬庐的座位那边有着一定程度的清晰度,强度稍弱的门外光源,还可以让阿博看得大概。一本书,好像是阿庐的小说,正飘浮在书桌的上方,上下地振动着。 「啊啊……..!! 突然连发音能力都还给了父母,阿博只是把眼睛和嘴巴给无限放大,看着在半空中舞动的书本。其实是有好几本,几本书在空际中晃动,昏暗中好像可以看见像黑影的东西,正在那些书本的周围旋转着。 一股类似食物臭掉的气味碰触到他的嗅觉细胞,阿博看着那些正在颤抖的书,然后一本书掉下去,像失去了元气,接着下一本书从阿庐的书架上飞出来,进入那个被黑烟所包围的无形框框里。 一本接着一本,阿博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等他回来过来,他下意识地抓着铁梯,以媲美猴子的灵巧衝回床舖,然后把头给塞进棉被里。 棉被外面,还可以听见那奇怪的声响在他床舖底下移动。 「…你是说…..你没看见犯人?」 「嗯嗯…. 「然后你只看见书本在空中飘着?」 「嗯嗯…… 阿治像在审讯嫌疑犯,一一地问着愈说脸愈发白的阿博。但询问的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边的阿庐像是想起什么,五官如被胶带贴住地紧绷,在阿博一旁边吃边听故事的星仔,在急急忙忙把鸡屁股肉给挤下食道后,立刻脱口而出:「…我、我就知道!!这是灵异事件!!…天呀(日语),这该怎么办呀?!」 像是找到真相的大侦探,江星魁激动地站起来。 「你等一下!……我听了也觉得有点毛,但还是不太敢相信。阿博,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也很希望是我眼花,也希望只是一场梦…. 刚说完可怕经歷的人,握着十字架的力道让左手掌的骨节都跑出来。 「…隔天一大早…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睡…好像还做了几个恶梦…今天我就翘了早上的课,在房间内拿着十字架,拼命念着圣经!…但是昨天那一幕,我还是没办法忘记!」 「阿博…你别紧张,我们不是都在这吗?……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么就应该是个灵异事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犯人超爱我的书呀!我该感到高兴吗!?) (那些书本…还真好吃!!) (…又来了!!?) (一起来吧…) (快点滚离我的脑袋!!) 「等一下…很抱歉,阿博…我不是就非常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情太诡异…好!我今天就不睡,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喂,阿治呀~你不要做傻事耶!如果…如果真的是灵异事件,那就很有可能会遇到…那个看不见的「好兄弟」…那又该怎么办? 「…你不要把我的勇气给吓跑好吗?…..不然,你也来陪我守夜?阿博,你今天就只管睡觉,不要去理会床底下的声音。」 「…嗯嗯…..我知道了。 「我也要吗……好吧…做兄弟的,要有难同当!本大爷今晚就陪你吧!!让我们「宵夜四圣」联手揪出破怀我们寝室和平的犯人吧! 「怎么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像是我是陪你过夜的小姐一样!?」 日文系男子,决定和农推系的肌肉男一块守夜,誓要揪出此事件的犯人。阿博的神情已经比较缓和,有室友相挺,精神上的压力石头稍稍落下一些。他拿出他的第一根鸡翅继续吃着,但坐在阿治旁边的中文系学者,现在却是因奇怪的幻听而闷头苦恼。 脑袋不会痛,也不会晕,但那种像嗑药过的幻听是打哪来的?!可怕的幻听像是住在他脑袋里的魔鬼在诱惑他做坏事,但奇怪又诡譎的是恶魔不停呢喃的内容:破坏书本?吃掉书本?什么跟什么!?安装在他脑中的恶魔留声机重复着类似的内容,不断迫使他,殷勤地提醒他任务的内容与重要性。 这不是他会做的事?他到底是怎么了!?从那天社团活动回来后就这样…. 「社团活动……到底是……..!?」 自大门口外走过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他刚好在灵光掠过脑海时抬起头,一抹流动的朱红擦过门口和眼帘,然后消失在墙边。 「那~~阿庐,你也要不要…嗯…你要去哪呀?」 「我…我想起有事…你们继续吃吧,我等一下就回来!」 「什么事那么急呀?!」 「改天再跟你们说…先闪啦!」 「嗯…等一下~~(日语),喂喂!!那…你的泡麵就给我吃吧~~不然等一下就要凉掉了!」 「拿去吧!」 看着黄敬庐匆忙地离开,阿治不解地看着,然后转头朝向正在低头猛吃着别人泡麵的贪食者。 「你呀…吃那么快,怕别人来抢呀!?」 第十四页 朱红水蓝 这是黄敬庐这一辈子第一次跟踪别人,而且还是跟着一位女性。可是以跟踪学的眼光来审视他的动作,几乎是不及格地粗糙无比。 黄敬庐追着在前头几公尺处,不能算悠间地移动的女子,连半掩藏半追踪的动作都没做好,就像是苦苦追着落跑女友的可怜男友。但前面被跟踪的女子,却在他人跟了几分鐘后都没有察觉到。 可能是那位女子的神经结构比较特殊的关係吧? 「是她……她在这里要做什么?」 跟踪者心里反覆着想要询问的内容,但是就逻辑上来说,这名女子出现在哪,应该都不关他的事,又何况她只是在那一天黄敬庐惊鸿一瞥下,偶然看见的陌生人?但黄敬庐并没有忘记她,而且现在就是想要跟着她,出于一种莫名但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我想跟着她?难道我是个跟踪狂?…王八蛋!怎么可能!) 跟踪的人也很不解,但脚底下还是继续着追踪任务。夜中的校园有股迷离的空灵感,走在舟山路上,一男一女前后移动,过往的行人不是因为女子的惊人美丽而回首,而是发现丽人后面跟着一个瘦弱眼镜男,对其很不巧妙的鬼鬼祟祟行动投以侧目。 (…好耀眼的红发!看起来不像是染的……会是台大的人吗?) 像被冶金流火抚过的朱红,发出可以媲美炙热岩浆的色泽。差不多和他同高的身材,瘦而玲瓏,移动中的身形有着弹性的节奏感,让人联想到在草原之高石上追索猎物的野生大猫。 上半身套着合身的花纹衬衫,但样式有点特殊,没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特别地长。下身是深蓝的低腰牛仔裤,象牙白的宽皮带旁掛着一把剑,在佩剑者的步履下左右晃动。 「那是剑吗?!怎么可能?!」 刻意压低声量,黄敬庐跟着陌生的美女,看着对方掛着像中国长剑的兵器就在校园内走动,说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难道她不怕会有人过来盘问吗?但话说他这个人像小偷一样跟着她,难道就不引人注目!? 朱红的背影走过图书馆前广场旁边的偏道,接到邻近着椰林大道的杜鹃花径。一路上遇见很多学生还在校园内徘徊,只是一股脑朝着某个目标前进的美女,连周遭的事物都毫不理睬,好像世界如何运转都与她无关。绑着奇特如书籤般的发圈,朱红的马尾像一大把红萝藤,但又有点凌乱地分岔成三股。 黄敬庐很想看看对方的正面,但跟踪的人哪可以跑到被跟踪者的面前? 「…真烦!超级麻烦!!才刚从那边回来,又要本姑娘立刻回去本部…事情怎么都做不完呀!?」 黄敬庐因为好奇,暂时忘了脑袋中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和那美女拉近距离,于是就听见她说的话。美女发着业务太忙的牢骚,又埋怨长官没有人性等…声量是大了点,黄敬庐听着她的声音,觉得音色和她的外表颇搭,就是给人风风火火的感觉。 (话说她被人跟了那么久,到现在都没发觉到吗?而我这个跟踪者还要跟多久呀!?) 黄敬庐想自己为何要固执地跟着一名陌生女子,她嘴里的牢骚他一句都听不懂。就算是个美女………他也没有要追她的意思呀? 黄敬庐脚步放慢,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毕竟他没有继续跟着她的理由。刺鼻的味道飘过来,那是焚烧东西的味道。一缕盘旋的黑烟鑽入天际,在淡淡的菖蒲夜色下,行政大楼那边出现一蓬火光! 「…那边怎么了?!」 「搞什么鬼?!!唔~~~超级麻烦!!!!」 语助词随着不耐烦而拉高,马尾美女移个方向,往行政大楼那边走过去。行政大楼前有座长方形的大水池,以灰白的石材砌成,对着傅鐘的前端是一块绿色的草圃。傅鐘与草圃之间的空地可以容下两部车,现在正在举行一场营火晚会。 「……地上那一个个的大纸箱是干么的?…那些人…我看过他们!?」 黄敬庐躲在农学院四号馆前,围着教师停车格的柏树群后面,偷偷看着马尾少女走向营火晚会地点。那些人是「新.书改社」的社员,一边冷眼看着的人和围在火堆旁的人他几乎都有看过。 他们在这里升起营火干么?正、副社长都不在现场,这时候不是该有个负责人吗?路过的人带着惊讶与疑惑纷纷远离,而围在火堆边的人则手拉着手,一同跳着奇特的舞蹈。 「…好像原住民的舞…但怎么那么奇怪?」 像在庆祝着今年的丰收,以奇特又和谐的舞姿向上天献以最高感谢与崇敬的男女,深红的火光照亮他们的脸。那是恍惚,没有生气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怪异且可怖,让黄敬庐一边看着,一边吞下充满恐惧的口水。 第一圈跳舞的人后面还有一圈,第二圈的人站得离那堆纸箱很近,大大的像是用来包装大型家电的纸箱,第二圈的人以生產线工人的手法与速度,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然后很豪迈地丢入火堆中。 「看不清楚…好像是一堆纸….. 近视的人,夜视能力比一般人更差。即使有着相当明亮的火堆之光,但是火光无法普照的周边黑暗,那是第二圈的人进行丢垃圾动作的区域。 「新.书改社」……不得不把「奇怪」二字来形容他们的社团,现在的大型焚烧行为更是突兀到不行! 那应该不是什么营火晚会,无故升起的火堆又是来做什么的? 「等一下…大一的时候,我好像有耳闻过类似的事件?!」 当黄敬庐看着好像可以把周遭的人给烧融的大型火堆,一边歪着头努力地想掏出记忆时,马尾女子的一个动作,让在场的人个个措手不及—她抬起脚,以媲美国脚的力道及角度,用力踢飞一个正在跳舞的男生,登时跳舞圈立刻瓦解。 「……小纪,你在干么!?」 「…我…..我在干么?!!」 少女没有为她的行为辩解,像是没人会看见她所作的事一样,少女继续朝下一个人走过去。 「…她在干么?!做什么要这样攻击别人!?」 踢翻别人的人对自身的暴行毫无愧然,而被踢翻的人用大梦初醒的表情,迎着正在询问他伤势的女子。总之,现场的情况真是莫名异常!黄敬庐想说社团的其他人怎么没去制止忽然闯进的女暴徒,而这位美貌的女暴徒正刚好又踢翻另一个要从纸箱里掏出东西的人。那个人直接倒栽葱插在纸箱内。 「发生什么事了!?」 情况变得混乱,现下有两个人被攻击,而施暴者还在找寻她下一个目标。本来在一边观看的人也跟着动了,他走向被第一个踢翻的人,而其他人去把还塞在纸箱内的人给拉出来。因为隔了一段距离,黄敬庐并没有听见什么,对方好像在和第一个受害者问些什么,但那个人却看似一脸茫然。 少女无视发生在她周遭的混乱,逕自再踢倒其他两个人后,无惧地走向那堆篝火。 「真奇怪….真奇怪….那女生现在是要做什么?取暖吗?」 (书本…破坏!!) (干么又跑出来呀!?走开!) 少女走到火堆前,被火给照亮的侧面看起来相当执拗。她嫌麻烦似地插着腰又咕噥了几句。把侧向一边的马尾给甩开后,将左手的皮革手套给拆下。如白玉般的手掌,在火光中浮动着流火般的温润光泽,少女把左手掌对着一边的水池。 「她要干么?…….那根手指?!…怎么在发光?!」 (吃掉她…) (烦死了!!) 烦躁的魔音不甘被忽视地再度响起在脑海中,黄敬庐极力不去理会那个顽固的不祥魔音,把全部注意力放到马尾少女与她发着碧色的手掌。那应该是她的小指头,如玉葱般的小指正辉散着淡淡的,隔着相对猛烈的红色火光里还是挺清楚的蓝色光芒。 (那该 会是…魔法!!!??) 因为爱看《地海传奇》、《魔戒》及日式轻小说,奇幻类或科幻类都是他涉猎的范围,于是就像反射作用一样,立刻在他脑中列出几个的可能答案。在张着不敢置信的眼眶中,看着不太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的情景,他先排除那是一种魔术。 (魔法!那是魔法!!) 极力申明着主张的念头,此刻突破大脑皮层,延伸至顏面神经,差点让黄敬庐脱口而出。 魔法世界才有的景象......一边的水池水面,无风扰动却开始冒出涟漪,由小变大,波纹渐渐扩张,渐渐变快。左手小指的蓝色光芒愈发强盛,少女把手掌一翻,掌面朝天,涟漪的中心处立刻呼应地沸腾起来,一道水柱紧接着涌升而起。少女再把手掌高高一抬,水势更朝上飞昇,如蛟龙升天要穿破云幕。 「…随便破坏书本可是不可饶恕的行为!而随意焚书更是罪无可逭!…但本姑娘没有施以你们天罚的资格,所以就放过你们吧!…水行之力,万象乾坤任吾所操……给我浇熄这盆恶火!!」 少女把手掌朝下后,如大将下令出阵般断然地往下一挥,飞舞于天际的水势朝地面的火堆一鑽,水龙很快地把那盆大火给狠狠浇熄。 「哇…….好…好酷喔!! 「啊啊…火堆被浇熄了!!??」 发出讚叹囈语的人是那个跟踪者。火堆消失,只剩满地的焦黑残骸与大片的水滩。混乱的社员不明究理,再加上超现实的现象在他们身边上演,一下子人群逃散,只留下满地的纸箱、纸片、与几个人对着残骸堆发愣。 「她会是个魔法师吗?……啊,她要走掉了?!」 现在可是有充分的理由跟着她了!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跟踪狂,但眼下黄敬庐只是一味地想跟着这位魔法少女,不想把她追丢。 魔法! 超能力! 超现实的力量就这样在他眼前出现,黄敬庐是既兴奋又害怕,也担心只是一个梦。他挺嚮往这些只存于幻想中的力量与事物可以出现,那该是多么令人心动的事!就是这样怀着「势必要追到梦想实体 的心态,黄敬庐不去理会「新.书改社」的成员,事发现场就交给他们处理,先追人再说。 摇曳着朱红尾巴的少女,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地往校门口走去。 「是诚品书局呀…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么?」 黄敬庐看看手中的錶,时间接近十二点,他已经出来宿舍快一个小时,时间过得真快。可是,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却是经歷了一般人花尽一生都无法遇见的事。好像今年真的犯太岁,一堆奇奇怪怪的事情像很爱他地都找上门来:奇怪的书本破坏事件、学姐莫名的歇斯底里、怪诞的社团活动,以及现在在他眼前这位魔法美少女。 黄敬庐不禁想着生在这个世纪交错的时代,还真是丝毫都不寂寞! 只是很奇怪地,就刚刚发生的事件,女魔法师做出来的一切举动,怎么好像其他人都没看见?!这是怎么一回事?黄敬庐怀着满腹的疑问,跟着少女来到已经准备休店的诚品书局门前。 (她到现在都没发现到有人正在跟踪她…莫非我有做间谍的潜质?!) 或许可以去当特务,或是去开家徵信社,跟踪术莫名「一流」的台大生,在看见少女走进店里后,也就尾随着进入灯光半暗的书局里。店里已经没有客人,而刚好店员都不知道到哪去了,黄敬庐忐忑不安地环视周遭,只看见那个新来的可爱女店员,正抱着一堆书蹲在远处的书架前,刚好背对着他们两个。 此时应该是不能进来的吧?就像怕被抓到的窃贼,黄敬庐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让自己想着「有贼侵入」的字眼,跟着毫不在乎别人关店时间的少女,走到地下一楼。 (肚子好饿……吃掉这堆书吧!!) (闭嘴,吃自己啦!!) 马尾少女走到有点昏暗的地下室,又刚好没有人在那。她走到附近摆着一堆小说的书柜前,伸出手摸着其中一本书。手摸的地方发出水花喷溅似的光芒,一种如投影灯拋出来的光之门扉出现,少女就直接踏进去。 「啊啊….这个是…….哎呀!要关起来了?!!」 类似椭圆形的光之门还是光之洞开始慢慢变小。黄敬庐还没想清楚要不要追上去,但他的行动已先超越理智的考量速度,他朝着光之门衝过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魔法世界,我来啦!!」 清冽的光芒将视野给佔据。 第十五页 门扉之后 「阿庐这孩子真特别!看书看得那么认真,将来一定是个大学者!」 那是爷爷在摸着专心看书的孙子的头时,用充满爱怜与骄傲的神情说的话。眼光始终没从书页里拔出的孙儿,以老僧入定的姿态,顺从地让亲人体现对他的疼爱。 台湾东部,被人称作「台湾的后花园」,以其少量的人为开发程度,及壮丽又细緻的山川景色,一直是游客出游的头号热门。所幸是位置偏远,加上地势崎嶇,所以免于同西部地区的大量开发,保留最初葡萄牙人而所讚美的「宝岛」原始景緻。黄敬庐的爷爷奶奶就定居在这个秀丽山水之中。 位于花东纵谷西侧的山脚下,那是个被满地翠绿所庇佑的地方,因为排班轮到放假,于是黄敬庐的父亲载着妻小,经过重重的山路回到黄家的老屋。那时黄敬庐才三岁,正该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然一反常态地,黄敬庐这孙子相当安静。 不是不理人,黄敬庐的乖巧是让两夫妻与两老都讚不绝口的,而让爷爷奶奶更讶异的是,小孙子惊人的专注力与记性。 看书看到连时间都忘了—这句话最适合放在黄敬庐身上使用。就好像灵魂都投入到书中一样,还是书本把他的灵魂给紧紧抓住,看书中的黄敬庐,就跟雕像一样闻风不动。 有一次过年,隔壁在放烟火,震耳欲聋的鞭炮响几乎是满街的人家都听得见,但唯独这个小孩却是头也不抬,连一丝反应也没有。 而且他看过的东西都能够记得很快,很难忘记,在同学龄的小孩子里,黄敬庐的才能与知识可说是鹤立鸡群。可以再夸张地说,他也是个不输给大人的博学之士。 「老爸,你虽然这么说,但也有人说他是个书呆子呢!」 「哈哈哈….看书却不会用当然只是个呆子。但我们家的阿庐才不会呢…是吧,阿庐?」 「…阿庐又进入那个世界了,哈哈…… 为什么…这般寻常的对话却让我感到安心?好怀念呀,爷爷的声音…还有老爸的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黄敬庐刚刚醒过来,或许说是刚刚回过神来。 当他跟着那位马尾美女的脚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那道光之门衝过去后,等再度灵魂回归后,出现于眼前的事物让黄敬庐感到讶异又兴奋不已。 刚刚是意识跑掉了吗?黄敬庐心里想着,怎么刚刚会忽然进入回忆模式? 那是过去的对话,黄敬庐心想他居然还记得,只是一瞬间却让他相当怀念。但现在他该先列入脑细胞理解的,是他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像是「台湾民俗村」里的中国老街,白色的天空,飘动着如水墨刷色过的云丝,顏色有红有蓝。他就位在一个凉亭内,八角形的凉亭,四周是朱红的柱子,柱子上还刻了诗句。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李太白的五言绝句。 有四坪大小的凉亭内没有常见的石头桌椅,八角形凉亭就位在好几栋建筑旁边的小坡上。黄敬庐走下台阶,两旁长满绿树青草,台阶上是满地的落叶。 奇怪,植物的顏色不是绿的?! 「……黑色的叶子?!…这是某种鬼屋道具吗? 枯黄的叶子,人们不都是这么叙述已经枯萎凋落的植物残躯吗?但是这片像是用墨汁画出来的叶子,是种作工精细的舞台道具吗?也不像是枯乾了很久…如果是这样,那周遭长满像是墨色山水里才看得到的树干枝椏、细草矮丛,也是种舞台佈景!?会有墨色的植物吗!? 黄敬庐揉着手中的墨色树叶,传入感觉神经里的是柔软,纸帛般的触感,超级不真实! 「又不太像塑胶做的…真是诡异! 他把那片叶子给放进裤子口袋里,走下台阶。天际的流云如彩墨跃舞,不是他最认识的云朵。绕过一个转角,他走到一条巷子。脚底下的地面很洁白,黄敬庐踩一踩,一脸困惑地说:「这个地面…怎么有点软软的!? 一隻蚂蚁踩着千层派的感觉,大概就像这样吧?带点结实又带点酥松的感受,好像一用力就会踏破地面,掉入地心。黄敬庐的脑袋还未适应这种奇妙的感觉,立刻就被下一幕出现的景象给震慑住。 这里是上一年上海的万国博览会会场吗?各种高低不一的建筑,包罗古今与中外的样式似乎在同一个地方齐聚:中国式的城楼,日本传统木屋、希腊罗马的高大廊柱等…和建筑格式一样繽纷的房屋色彩,他就像走进巨大的建筑万花筒里。天际远处还有一根大大的红色柱状物,很像是一隻超级大毛笔。 不仅是如此,充斥在大街小巷中的「东西」,那只会在网路游戏里才能看到的… 「史…史莱姆!!??」 没错,刚好有一个透明果冻经过他的面前,那是网路游戏最夯、最可爱的果冻怪兽「史莱姆」!漂浮的可爱果冻晃悠晃悠地,用逛大街的速度移动着。行经于道路上的不仅是各种半透明的果冻怪兽,还有人形的充气袋、薑饼人、庞克头的球状怪兽、变形虫、漂浮的绿色结晶体、一朵含着奶嘴的喇叭花等…这若不是神奇宝贝世界的话,就是数码宝贝的网路世界! 总之,他来到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那谁可以告诉他,游戏的gm在哪!? 和现实世界一样的是,行于路上的各种奇特「生物」也很匆忙,黄敬庐一边闪躲着「怪物群」,他看见这些异世界的生物在各式的建筑群体内进出,就像游客不断进出各类游乐设施。他跟着其中一波人潮移动,还在犹豫着是否该找个…当地居民来问路。 他知道这不是梦,刚刚他就用力摑了自己一掌。就是那道光之门引领他来到另一个世界。该觉得高兴吗?小时候的梦想成真,就像是温蒂她们来到彼得潘的梦不落国,还是魔法衣橱背后的纳尼亚王国。 (酷呆了~~!!!!!) 第十六页 门扉之后 part2 正当他还在「乾脆就游歷一趟异世界」与「有人会担心,所以还是不要待太久 两个选择题上徘徊时,头上一阵爆破声引他离开考题。 一栋高十层楼的木造建筑,差不多八楼的地方冒出阵阵黑烟。 是失火了吗?当黄敬庐与其他「人」一起朝事发地点观望时,一道黑影自火场窜出,紧接着后面也跃出一道人影。两个影子飞快地在高低不齐的屋顶上相互追逐,朝着城市的另一端而去。 黄敬庐认得那抹朱红的拥有者。 「是…那个女生?!」 不是黄敬庐眼尖,而是那种发色相当明显,很难不引人注意。跑在前方的影子像是一种动物,速度比后方的少女快了很多,很快就拉开距离。少女不肯放弃,加快脚步地继续追着。两道影子自远处一个屋顶上消失,黄敬庐开始往那个方向移动。 (如果是她,一定可以知道该怎么回去!) 他现在没这份心情当个异乡旅客。也许他不适合「即兴」这件事。兴奋归兴奋,但不是常常在书中看过,异世界的时间流动与现实世界不同吗?如果一不小心变成了浦岛太郎,那该怎么办!?而且如果能回到人间的通道关闭的话,那又该怎么办?! 他赶紧加快脚步,在「群眾」中穿梭,想要去找那个马尾少女。 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他总算离开了城市。城市外围没有城墙,只有半身高的深红栏杆,上头是莲花造型的灯座。不远处是高大的三角建筑,不晓得是不是城门口。可是,红色栏杆外就是茂密的森林,而那两个身影就是往这个方向。城市边缘几乎没有其他东西在游荡,他看看周遭,然后登上栏干越过去。 绿色的植物!感谢上苍,这是他认识的东西。不算特别茂密的森林,可能是个温带森林,只有几层楼高的不知名树种与地上不知名的野草野花,路过此地的外来客并非植物学家,无暇细赏这些奇花异草。 他拨开遮蔽的草叶,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那两个到哪去了?怎么一到这里就没声没息了?是不是已经跑远了?焦急的黄敬庐放慢脚步,他忽然想起这是森林,不是可以到处乱跑的麦当劳游乐区,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冒然地乱窜反而可能会迷路。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停下来,偏着头希望可以听见一丝声响。 连地面都是白色的,没有一片落叶落花。黄敬庐才刚刚发觉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物体的移动声。 嗯…声音是…朝他这边来的!? 此刻,前方的草丛里窜出一道黑影,突来的衝力把黄敬庐给撞出去,他倒在一处高高的草丛里。等他摸着后颈,勉力地想站起来时,越过草丛的视线捕捉到他想要寻找的人。 「这是在战斗吗?…..那是…一头狼吧?!!好、好大!!」 朱红的身影在视线所及的端点,而靠近他这边的巨大背影正恫吓性的竖起尾巴—那是一隻和小客车一样大的巨狼。四肢脚的生物与一个人正在对峙,这是猎人与猎物的战斗!很快地,猎物动起四肢想要逃离,少女「嘖」一声后从腰后拿出一张小卡。 「别想逃,不然要再抓你就超级麻烦的!!…辅助书籤〔万林阵〕!!」 卡片朝巨狼那边一丢,在插入地面后忽然发光,地面上像开动了某种神秘机关,驀然出现一大片的树林。那不是树林,但在黄敬庐的眼里看起来就像一片树林,青绿色如幻影般的重重树影把少女与巨狼给包起。巨狼想要逃出去,用力地衝向无形绿墙,结果却狼狈地被弹回来。 「想去哪呀!?…你真是超级麻烦的,追了你好几天……该放弃了吧?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会尽量温柔一点! 马尾少女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她是胜券稳操的猎人。黑色的巨狼转身狠狠瞪着眼前的猎人,低下身子,一副是准备要进行攻击的姿态。 一手插着腰的少女邀战地说:「来呀!乖狗狗!来姊姊身边… 「呜呜~~~~~~!!!」 发动攻击前没有一点预兆,在圈外的黄敬庐张着嘴看着里面上演的廝杀,但不知道后面有影子靠近。 少女躲过攻击,没有被吓到地一脸轻松,又好像很乐在其中。人与兽的追逐战以逼近肉眼追踪能力极限地展开,黄敬庐几乎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少女没有攻击只是一味地闪避对手的攻势,一下子出现在那边,一下子出现在这边。巨狼像追得很不耐烦,一个站稳后,牠的全身毛发忽然竖起抖动,像黑色纸卷般的毛快速抽长,无数的黑色毛鞭朝少女攫去。 舖天盖地的包围攻击,少女应该是很难躲避。 「就等你出这一招…超级听话! 少女向前朝巨狼奔去,是要直接攻击吗?巨狼的毛发转着方向,往牠这边卷过来,少女一手按着裤管,后方是漫天的黑潮袭来。巨狼眼见女猎人不怕死地朝牠衝过来,嘴角弯起,是想像着待会有一大块鲜肉会出现在牠嘴中吗? 前肢一跳把如巨口钳的狼嘴向前一送,狼口的前方是相对娇小的女性躯体。少女一个滑步,将身体压低,臀与腰贴地朝巨狼身下滑进去。狼嘴里没有一丝嚼感,黑色的毛爪在空际冻止。巨狼的腹部下是半仰躺的少女,孅白的右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和上手臂等长的铁棍,棍端顶着狼腹。 「我会很小心地…乖乖别动,啊!…….增幅书籤〔聚宝盆〕。」 火焰升起,是带点薰衣草紫的白色火焰。少女手中的铁棍冒出巨大的火焰,狼身的周围也忽然出现浮在五个方位上的小卡。 刚刚在战斗中,她不是只顾要闪避攻击,而是要去偷偷摆上这些小卡片吗?卡片发出光芒,白色的火焰忽然加大声势,一下子吞噬了巨狼。 「啊….!?」 黄敬庐看着巨狼被火燄裹起,然后在白色的火团中飞出一颗闪耀的玻璃珠…那是他最后意识所留下的影像。 忽然在后颈出现的衝击,让他直接往前扑倒在地。残存的意识里,只听见脚步穿过草丛的窸窣声响,与另一个没听过的女性声音。 「…好久不见.... 「…这傢伙是谁呀?……这个是…人类?!」 第十七页 小周失踪 「妈妈…那个是什么?」 「嗯…你是说什么,阿庐?」 跟着妈妈到最爱逛的书局,那是阿庐最喜欢的地方。他超爱书店里的气味,每个人看书时的专注与沉静,一种无以名状的「和谐」,总让黄敬庐感动不已。 富含质感的封面,细緻轻薄的纸片,亲切的繁体文字,和流利畅快的内容,虽然早慧的他还识字不多,但总可以用注音符号吧? 还没进入书局,母亲接起了手机。大概是出版社经理的电话,常常都是他打来找妈妈的。周遭是陌生的人群,黄敬庐看着玻璃窗里堆在书架上的书籍。看书的渴望让他喉咙发痒,一种发自内心的搔痒感,他想搭着书的双肩促膝长谈,然后徜徉在书中的世界。 那是奇妙,无法向人述说的旅程! 咦?站在那边的哥哥,他的影子好奇怪呀?! 一个满脸鬍渣的男子,穿着宽松的外套,像是粗心掉了门票的游客,晃头晃脑地站在书局门口。但那不干他的事,孩子只执着眼前的事,就是想进去找书看。 但是那位大哥哥身后的影子真奇怪,好像慢慢地膨胀变大,不怕被阳光蒸发地变得常人的两倍高,八肢手臂和腥红的双眼,被吓到的黄敬庐赶紧躲到妈妈的大腿后面。 那双眼睛察觉到什么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阿庐?…怎么了?……..这是?!!」 妈妈顺着儿子畏惧的视线看过去,吐出的疑问词瞬间冻结。妈妈怎么了? 「….阿庐,乖!我们要回家了!」 「嗯嗯…我们不是要去书局买书吗?」 虽然心里很害怕,但小孩子没有察觉到母亲半催促口气中的紧张,只是想说今天不去买书好可惜!那位大哥哥朝她们走过来,不是,是那个恐怖的影子…为什么其他经过的人像都没看到?不是很大一隻吗? 「以…以后在带你来…我们先回家吧,好吗?」 「…嗯…. 小孩乖巧是件好事,美貌的母亲露出完成重大任务的神情,但只是一下子。后面离母子愈来愈靠近的黑影,带着刺鼻的臭水沟味。母亲突然抱起小孩,手臂上还掛着购物袋,像刚才想起忘了关上家中的瓦斯炉,急急忙忙地要离开这里。 「妈妈!??」 「不要看,妈妈抱你回去喔!!」 无视周遭诧异的眼光,黄敬庐被母亲给怀抱着,用逃难的脚步离开书局。朝向母亲背后的视线,是沿着柏油路飞快滑过来的黑色巨影。 「阿庐…阿庐…..啊,他醒来了!」 背后的触感相当柔软,但颈子后面的痛觉相当令人难耐,黄敬庐用要把头给转断的力道,扭曲着脸摆动上半身。其实他是想扭动一下脖子。 「…唔…….阿渠?」 「嘻哈……醒来啦,睡美人。」 「你是笨蛋吗?什么睡美人… 眼前是带着陶侃笑意的俊爽男子,而一边从牛仔超短裙里探出的白皙双腿是谁的? 「……桃红色…?」 「什么…你说什么,阿庐?」 「……啊啊啊….没事…只是脖子很痛。. 突然坐起来的黄敬庐,差点吓到站在他身旁的一对男女。张蘅渠和一个身材高挑的长腿美女并列站着,怎么看都很登对。但他们只是同班同学。 「你要吓死人呀,阿庐!干么突然坐起来?!」 「啊啊…抱歉,加薪! 「还好吧你…你这傢伙,宿舍不好睡,也用不着睡在外面呀?!」 男子微微质问着还坐在沙发上的人,一边的长腿美女走到大桌子旁,拉出一张铁椅坐下。交叠的修长双腿与裙摆勾出诱人的曲线,黄敬庐想起他刚刚「非技术性」地看见同学的底裤。 「干么…..突然脸红做啥!?」 「…唔…没事、没事!!……这里是…..系学会?!阿渠,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呢!」 接下回话的是那个长腿美女,脸上明显写着「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美女噘起一端嘴角,反过来问着发话人。 「问我!??」 颇有一段年纪的木造窗户,透进来略为刺眼的阳光。看过去是隔着一块大草坪的网球场,黄敬庐把脚从沙发上移到地面。他发现他只穿着袜子。 「当然是问你呀!」 阿渠倚着用两张木桌併起的大桌子,和那长腿美女一样胸前交叉着双手,两对充满疑问的眼神正轻轻瞪着他。阿渠说:「要不是加薪刚好发现你,你大概还在校门外的椅子上睡大觉吧…你在外面干什么呀?」 「我在外面…… 几个画面闪过,但是毁损得很厉害。黄敬庐很不适地摸着头,如脑内被电殛过的刺痛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欸欸…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头有点痛…… 「要带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了……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昨天做了什么了…. 「啥?!你说真的吗?」 刺痛只是一瞬间而已。黄敬庐想要回忆起昨天的事,但只回忆起他和室友们一块吃宵夜的那一段,之后的事情就像被锁上密码一样,一想要记忆片段推到后面,如要阻挠他继续回想的刺痛就再度发作起来。 长腿美女有点紧张地放下交叠的双腿,赶紧走过来,一手搭着黄敬庐的肩膀。 「…你没事吧?!….想不起来就算了…你还是继续休息吧!」 「嗯….谢谢…加薪。」 长腿的美女叫廖嘉欣,留着蔡依林的发型,穿着黄牛皮色的高跟皮靴。她每次都是以一身可以来走伸展台的装扮出席每一堂课。 「对了…现在是几点呀?」 「十二点…再过二十分鐘后就要进入第五节课。你可真会睡呀!」 「什么?…那…早上的文学史就…. 「你放心…我已经跟老师报备过了,说你感冒不舒服,在宿舍里休息。」 「…我有抄笔记,你等一下可以跟我借。」 「先不说这个,嗯…加薪,你的笔记可以借人吗?」 「…你说什么啊!难道你怀疑我的字跡不好看吗?」 「不,我只是怀疑你的笔记,对阿庐是否能起作用…唉啊啊…哈哈,来打我呀!!」 被质疑做笔记能力的美女追打起用桌子和椅子掩护的俊男,怎么看就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但他们只是一同升上大二的同学。 黄敬庐用几份的力气,笑着看对面在相互追逐的男女,脑内一直不断着回忆昨天的事。 (…我睡在校门外面…到底昨天是怎么了呀?!!) 「你说,小周今天也是没有来吗?!」 「是呀…….事情非常不寻常!」 坐在男一舍附近的学生食堂内,黄敬庐和张蘅渠这两位高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在看完几则报导后,就失去兴致地把视线转回下巴底下的餐盘上。一样没有什么新意的新闻,世界几乎背负着悲哀与堕落的原罪。只是有一则新闻令他们两个比较在意。 「信义商区的诚品书局,发生了严重的火灾,起火原因警方还在调查当中。但据里面逃出的员工指出,四楼的起火点并没有看见火苗,只见有一区的书本,正发出浓浓的黑烟…… 火灾的新闻一星期可以发生很多次,但是没有起火跡象的火灾,可就让这次负责调查的警方伤透了脑筋。 「从上星期后,小周就开始缺席。虽然只是一、两天没来上课… 「可是,就我认识的小周来看,旷课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啊!」 「….我听说他也没有回家…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唔~!!你….你说他也没有回家!?」 喝到一半的蜂蜜芦薈,差点从他嘴里喷出来。旷课纪录为「零」的乖宝宝周小凤,居然连家都不回了?!这是怎么回事?黄敬庐想到他们两个在上星期无故参加的社团活动。 「那…该怎么办呢!!?…他们家人报警了吗?」 「听张助教讲,小周的家人已经和警察报备,现在是全家总动员到处去找,几乎要把整个台北市给翻遍了!」 (小周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 好端端的?! 他想到好几天在课堂上发疯的骆鶯学姐。骆鶯学姐和小周,两个本来都好端端的人,在短时间内都忽然改变个人行为…这种关联性是否有某种意义存在? 「……. 「阿庐…….你别担心,我没事就帮忙一块找。往后的日子,我们都要留意一下周遭的人…希望小周不会有事。」 「我也一起!多点人找总是机率大一点。」 第十九页 囫圇囓 「啊…?!」 「……本来想说要偷偷观察的…算了!喂,你看得见我,没错吧!?」 朱红色的发丝像飞散的火焰,相当精緻的侧面对着还坐在地上的黄敬庐,白皙的肌肤好像是吸纳了千百年的月光后才有的天造之物。马尾美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根铁棍,她转头对着黄敬庐。 「…你坐在地上要坐到什么时候啊!!要我把你给踢起来吗!!? 「啊啊……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呀!…超级窝囊的傢伙…为何你可以看见本小姐呀!?」 连黄敬庐也不明白为何他要说对不起,或许是为了他这个迟迟坐在地上的狼狈相被别人看见而想要致歉。贴在石头雕像上的黑影已经站回地面,丝毫没有一丝立体感的身躯,黑影发出抗议似的喊叫,一边继续膨胀变形。 「哼…「淡墨级」的傢伙,看来是要进化到「生墨级」了!…早早把你给解决掉吧!」 美女开始朝黑影跑过去…那不是一般人的速度!以不到三秒就跨过三十公尺的距离,她抡起铁棍朝黑影的左肩敲去。白色火花迸出,黑影发出了类似哀鸣的声音,往力道所给予的轨道飞出。被击中的地方冒出掺着细尘的白烟,刚刚那道爆炸是怎么来的? 对手没有罢休,朝着黑影倒落的方向往前跳起,跃起了一层楼高。铁棍反握,美女挥舞着细长的右腕,准备要把黑影给打成巧克力薄片。 「咦?!」 此刻发出来的,不是最后的哀号声,也不是地板被敲破的声响。带着一小声疑惑与讶异的美女用铁棍与手臂护住身体前面,在几个后空翻后,轻盈如猫地落地。 「…嘖,超级麻烦,已经进化了呀!!? 「啊…..影子怎么…..!? 倒在地上的黑影膨胀到一个程度,不知道是从哪里灌入空气,变成一颗大气球的黑影,无视引力与光学,黑影球悠悠地浮起来。 「…小周!?」 浮空的黑影球有着小型卡车的大小,拖着拉长的部份如打气管,管子末端连接着刚现身于楼梯口的矮小身影。小周用无神的目光看着黄敬庐,再恶狠狠地盯了美女一下后,就快速地拔腿离开,黑影球趁机缩回去,没入主人的影子里。 「小周~!!」 那是什么样的速度!?是那个体育成绩常常贴着低空飞过的周小凤所使出来的吗?黄敬庐赶紧爬起来,想去追遁走的友人。 窈窕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朱红的发丝转动、鼓散。 「不用追了啦!你没看见那个矮小人类的速度吗?!你是追不到他的!…更何况,就算追上,你也没有办法去救他。」 「……小周,是我的朋友……拜託你,你可以救他吧,是不是?!」 刚刚的一战,让黄敬庐终于想起昨晚的事。虽然只想起其中几段。原来昨晚就是遇见她才跑到那个奇怪的世界。 体育馆那边很空阔,常常会刮起大风,在锋面的加持下更显得凄寒,黄敬庐无由地浑身发颤,但眼前的美女只是拨着被风吹乱的发丝,丝毫不在乎夜间的寒冷。她把铁棍给收回牛仔裤旁的口袋里。刚刚她手指一弹,开啟铁棍上哪边的机关,将近一公尺长的铁棍很快地缩短成二十公分长短的短棒。 「救人不是我要做的…我只负责消灭那些傢伙!」 「咦~~!!?你说「消灭」…是要消灭小周吗!!?他又没做什么事!?」 「你很烦耶,一个男人怎么那么囉哩八唆的呀!!超级麻烦的…本小姐说的「消灭」,不是字面上的意义!…….反正跟你无关!」 说完,美女就要离开。黄敬庐心系朋友的状况,又很想知道他昨天是到了什么地方,看见的又是什么,所以立刻衝过去喊住马尾美女。他想起美女与未知怪物的一战,那不是一般人才做得到的事。 「等…等一下,拜託,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他最近怪怪的,还搞失踪…今天才刚好找到他…可以拜託你救他吗?因为这种情况,只有你这样子的人才有办法吧!? 美女听了呀然失笑…刚刚他说错了什么吗? 「「这样子的人」……哈哈~你说本小姐是人类呀…嗯,也对啦,毕竟本小姐的外表是人类的女性没错,而且还是等级相当高的那种。喂,带眼镜的!你还是赶快回家睡觉,把今天看到的事想办法给忘了,这样…对你比较有好处。」 「…你说要我忘了?!….可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啊,难道说是你窜改了我的记忆?!」 「才不是我,我才没那么厉害……这样说是对你比较好,人类不需要,也不应该和我们有太多的瓜葛。你只要好好爱惜知识就好了!」 「爱惜知识…. 美女说完又再度起步。黄敬庐心知满腔的疑问如果不抓紧机会向这位神秘美女寻求解答的话,那说不定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他有这种感觉! 他又追了上去,为了朋友和他自身的好奇心,黄敬庐做出他最不熟悉的事情:死皮赖脸地恳求对方。 「拜託啦,这位美丽的女侠!!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帮点忙救救小周,那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呃…很多事。而且我也想知道那个世界的事情…你是那边的居民是吧? (她刚刚的说法…也就是说她不是「人类 ,至少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这根本就是奇幻小说的内容!) 美女停下,揪紧形状好看的柳叶眉说:「你很烦耶!……给我转身!!」 「转、转身!??」 「给你第二次机会…给我转身!快点!!! (干么?…要我转身做什么!?) 黄敬庐不明究理,但还是依言转过身来。 有时候人太听话不是一件好事,像黄敬庐这种天性善良又乖顺的人,缺点就是很听话。从臀部那边传过来的剧烈衝击,差点让他的眼睛一块飞出来。美女一记老实不客气的抬脚一踢,不偏不倚地正中尾骨的下缘。 人球向前翻滚了好几圈,在撞到游泳池旁附近的矮树丛后停下。好强的脚力,黄敬庐再怎样也超过六十公斤,她却可以轻松地把一个男生给踢得飞起来!! 「呜…………..好好…好痛!!!…….你干么踢我的屁股…..啊啊,你不要跑掉呀!!」 原来是想把人给踢走后赶快离开,哪有这样子的野蛮女生啊!? 黄敬庐摸着还在发出「船身遭到严重攻击」的警戒信号的臀部,慌张地赶紧爬起来,弯着身子追上去。美女快步移动,黄敬庐见这样子是追不到她的,只好忽略背后下方的痛楚,加快步伐跑过去。 像这样子的美貌女子,没那么好色的黄敬庐都难以不去注意,更何况是经过她身边的人。 可是他们都好像看不到她!? 「阿庐…这么晚了,还在校园里晃呀?」 「喔喔……因为…因为觉得闷,所以想出来走走…哈哈… 「是吗……改天有空吗?我们去世贸看漫画展吧!」 隔着一边的铁丝网,抱着篮球还满身大汗的人,是黄敬庐参加文艺营时结识的歷史系同学。黄敬庐与坏脾气美少女只相距了几公尺远,但歷史系的同学却好像只看见他。 黄敬庐仓促地应声好后,又急急忙忙地追上去。歷史系同学看着黄敬庐的背影说:「…阿庐走得那么急…是要去小便吗?」 「等等我啊~!!…..你干么踢我屁股!?要赶我走也用不着这样呀!!! 「囉唆!超级麻烦的…你不要一直跟着我好吗?!」 「……我是没办法才跟着你…..算我求你,我知道你不是这世界的人,而那黑影也不是这世界的东西,只有你可以应付。我诚挚地可以拜託你救救我的好朋友好吗!?他到底是怎么了!?」 美女又停下脚步,然后看着路面几秒后又用力地瞪过来。 (不会还要踢我屁股吧!?) 黄敬庐摸着还没解除疼痛讯号的臀部。马尾美女露出复杂的表情,刚才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是同情他吗?还是对他的死缠烂打而感到屈服了?无论如何,如果她肯帮忙,叫他裸奔他也愿意…可以不要真的裸奔吗?! 「…那个矮个子是被污染了,如果要救他,就要先找到他的「自我」,然后施予退污与净化。」 「什么?!…被污染?被什么给污染了?…是邪恶的力量吗?」 「什么邪恶的力量…嗯,也差不多啦!…我先告诉你呀,是你一直纠缠着我的…我也可以直接把你打昏… 「啊!!?」 黄敬庐可没想到还有这一招!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对方说的话,毕竟她可以轻易把人踢飞,也应该可以轻易地把人给撂倒吧! 浅黄如琥珀般的双眼盯着他,大大地又充满强烈的自信。一对不似人类的瞳孔与虹膜正用严厉主管来面试的眼神看着他。 「…真烦….算了,之后再说吧…你这傢伙也很奇怪!」 (这个人…可以轻易地看见「淡墨级」的囫圇囓!?人类里有这样子的傢伙吗?) 「奇怪……?」 「照理来说,这个世界的人是绝对看不见我们的!就算是有开第三隻眼也未必能看得见。但是,你倒是看着我看得很仔细嘛!而且…你也可以看见还没进化的囫圇囓…你是什么人呀?!」 「囫圇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解答啊!嗯嗯…..那些奇怪的黑影,好像我小时候就能够看见了! 「喔?!!」 黄敬庐想起他小时侯,时常可以看见有些人的影子长得很奇怪,而且还活生生地会动。但是在进入国中之后他就再也没看过了。也可能是他是故意忽视它们也说不定。 「所以说…我很早就可以看见你们世界的东西。…要说没关联,也不是那么没缘份…那些东西叫囫圇囓?!那是什么,是妖怪吗?!」 「算是妖怪吧,但现在还不是……嗯?」 马尾美少女捏着绑着她朱红发丝的发圈,上面的一张小卡片装饰,好像是有人用蓝牙耳机在与她对话。眼睛左右地摇摆好几下,少女回一声「知道了」后,像是刚接收到下一个指令。 她指着他的鼻头,修美的食指上,几乎没有一点伤疤,连指甲都剪得相当整齐。 「发现你的朋友了!…应该是发现他的囫圇囓。我现在要赶回去字叶界。」 「回去字叶界?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小周啊?!」 「刚刚在和囫圇囓战斗时,本小姐偷偷在它身上放了一张追踪书籤…超级浪费时间的,你不要问那么多啦!」 「那…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说完,美少女从纤腰后方的随身腰包里拿出一本书。那是一本《罗马兴亡史》。 很适合出现在夜店里热舞或是骑重机奔驰的美女,居然会看这种评论性质很重的书?!! 把书本给拿出来后,美女将之安置在网球场出口附近突起的石墙上,然后一手按着封面。 「言如玉………界门开啟!」 封面连同手掌一块发光,那是黄敬庐看过的白光,接着一个发光的小型龙卷风跑出来。旋风的尾端形成一道光之门,美女就这样走进去,不管在一旁看着的黄敬庐。 「…….不管了,我也要一起去!!」 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见一个人忽然凭空消失,黄敬庐又再度进去另一个世界。 第二十页 再访字叶界 01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跟着我吗?!!…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呀!!? 「啊…哈哈….......我也不知道耶!」 「…你是笨蛋吗?!…吼!超~~级麻烦的!!……你快点下来啦!! 「可是……呜啊...好高呀!!」 浮动的流云如以墨毫一笔画出,婉转按帖,纯白的画布上抹满多彩的云跡。黄敬庐望着那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东西,发现他很喜欢这种奇妙的感觉。 但是往下看的景色他就很不喜欢了。不是因为底下的景色太差,而是彼此的距离感太强,使他有点头昏。 当眼睛一恢復视觉,迎面而来的是橘黄色的屋瓦。黄敬庐正朝着一个屋顶落下,他吓得放声大叫,腰部随即被一根横着长的树枝给拨到,速度减缓,但力道方向依然往下。摔在屋顶上可是第一次,但滋味可不好受。从屋顶上像块春捲滚下来的人,用悽惨的喊叫声谋求神灵的搭救,然后就被突出的簷角给勾住衣服,掛在屋顶的边边。 站在下一层楼阳台上的少女,正以老师准备要责备不听话的学生的表情,看着还掛在上头晃着盪着的人类。 「…..可以…可以救我下来吗?」 求救声的音量始终没有放大,呼救的人红着脸,因为底下有一堆好奇又好笑的视线正朝着他。言如玉没好气地一手叉着腰,但还是去把黄庐给救下来。她起脚往阳台的雕花围墙一踏,立刻跃起与黄敬庐受困的高度齐高,接着把勾着他的簷角给踢断。 黄敬庐就这样以青蛙扑地的姿势,直接掉到下方的水池里。 「你该不会…也不会游泳吧!?」 湿漉漉的衣服像浑身贴满了魔鬼毡,黏得他身体不太舒服,可是却不会觉得冷,所以他也没有直打哆嗦或打喷嚏。他们坐着的地方像古代中国大官住的奢华宅邸,一楼当成门面的鲜红雕花门板有好几扇是敞开的,黄敬庐就坐在高高突起的门限上,等着衣服乾掉。 「…我们坐在这里好吗?……衣服湿答答的还真难受!」 「哼…算你幸运!要不是囫圇囓的反应忽然消失了,本小姐才没空理你呢!」 「喔喔….」 皱着眉头的黄敬庐,不晓得为何不敢看着坐在他身旁的美少女。眼前是看似熟悉,但其实才来到此地第二次的异世界城市。 美女「言如玉」,让他想到宋真宗的一句千古名言「书中自有顏如玉」。言如玉站着踱步,好像一刻也不得间。她说这里是「笔燄城」,她要追的周小凤的囫圇囓,其身上的反应显示就在这里附近,只是刚刚忽然消失了。 「…虽然我有一堆问题想问,但观光的事情还是先搁在一旁,先问目前最事关紧要的…你说那个黑色的妖怪叫「囫圇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跟小周有什么关联呢?」 「你的朋友还没变成妖怪…不过再放任下去的话就有可能。「囫圇囓」是专门吃书本的内容精华的贪婪异物,从灵魂的一部分「内部自我」所转变过来的,是类似妖怪的一种东西。」 言如玉大概是觉得与其在这里无聊地踱步,还倒不如把这个问题儿童的问题给解答一下,免得他一直问东问西的,顺便也可以消磨一点时间。 「专吃书本……那就是说,我们寝室每天早上都发生书本被弄倒,被破坏,里面的内容忽然消失…是那个叫「囫圇囓」的妖怪搞的?!!」 他想到有那么多天,他们四个都和那种妖怪共处一室。想起来就感到毛骨悚然,还没有被当食物来吃真是超级幸运! 「没错,你刚刚说的那些现象就是它们搞的鬼!而且不只是台北市,包括台湾与整个世界都有这些傢伙存在,毕竟那是从「人心」所转化过来的。只是…超级奇怪的…最近公馆那边的书局都遭到攻击,情况相当特别…」 黄敬庐没怎么听见言如玉的喃喃自语,他想到小周身上的影子妖怪,既然她说那种东西是从「人心」转变过来的…但是小周是个连说话大声点都不敢的人,善良如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黄敬庐想搞清楚整件事情,他站起来走到言如玉的身旁说:「这不可能呀!?小周…小周他是个善良的人,光怕他被人欺负都快来不及了…他的心为何会变成那种妖怪呢?!」 言如玉好像很讨厌别人问太多,端正秀丽的脸因竖起眉毛而显得不太高兴。她的回答口气就好像黄敬庐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她说:「笨蛋,我怎么会知道呀!…囫圇囓这种东西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自我」的变质,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那个人他对于「书本」或「知识」產生了不信任或厌弃等情绪,于是才会造成囫圇囓的產生。囫圇囓是专吃书的妖物,不是普通的吃人怪物,没有这么简单就会出现!…超级麻烦的!怎么好像本小姐变成你的顾问一样!? 「专吃书的…妖怪?!……..你是说,对于书本的不信任或是厌恶等负向情绪会导致那种妖怪的產生,是这么说的吗?」 「差不多啦…知识不是万能的,还要看人怎么用。但是以负面的情绪与态度去看待知识,就会造成相对的负向反馈作用…嗯?」 「怎么了…是发现小周吗?! 「哼…最近这些傢伙怎么出现那么频繁!?那不是你的朋友,是他的黑暗「自我」!!」 换句话说,破坏他们寝室书本的犯人,很可能就是小周囉?!黄敬庐发现这个答案让他不太能接受。 言如玉知道目标所在后,一下子就衝出去。黄敬庐顾不得衣服未乾,也赶紧追上去。她的脚程真得好快,黄敬庐要多花点力气在移动上才能追上她背后十公尺处。 「你知道小周…他的「自我」在哪啊? 「超级烦人的!!你干么跟过来呀!?…「醒灵者」刚刚已经确认到它的出现位置…跟你说那么多干么!嘖!」 「喂~~不要跑那么快嘛!!我不认识这里的路呀!」 现在是无暇欣赏这座大城市的规模与景緻,草率入眼的景象是:人口眾多又显得热闹的地方…嗯,更正,那些不是人,马尾美女说那些是「自我」的暂时精灵化。城市里的建筑几乎都不一样,唯独样式比较多的是中国式的建筑,半混和着现代西方的建筑结构或装饰。 中央部份立着一根巨大的柱状物体,可能和台北101一样高。那是这座「笔燄城」的象徵—巨大的红色笔柱。 地板的触感跟厚纸板一样,他们经过几条大路跟小巷,朱红的美少女如人体的卫星导航雷达,毫不犹豫地朝着目标前进。但这座城那么大,他们是要走到那里去呢? 对街那边飞出一根木头柱子和一堆碎片,看方向应该很接近他们的目标。黄敬庐知道是小周,虽然他跟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努力地大吸一口气后,和言如玉一块追过去。 「…小周!?」 一颗大如热气球的黑色物体,外层覆盖着如铁甲般的毛皮,只露出眼睛的部份。就像隻失去方向的野兽到处乱窜,破坏建筑的现行犯,它的背后是刚刚到达的言如玉与黄敬庐。 言如玉二话不说,衝过去就用力踢了囫圇囓一脚。 「唉啊……就这么开战啦!??」 黄敬庐看得傻眼,都还没感到害怕就先觉得滑稽。没想到言如玉就这么给了对方一脚。话说回来,他也是那一支布鞋底下的受害者之一。 被踢了屁屁的黑影球,在顿一下后慢慢转过身来。没啥表情特徵的脸看起来不知是痛还是不痛。转着暗红漩涡的双眼,囫圇囓盯着偷袭的人,在球体的下半身部位伸出两条黑色的长鞭。 「触手…..看你遮头盖脸这个的样子,大概「外部本我」的主人是个相当胆小的傢伙吧!? 两隻触手各捲起广场上的灯柱,以双武器的姿态朝言如玉挥过去。朱红的身影拔起,言如玉朝着囫圇囓的脸部上半跳过去,那支有撖麵棍大小的铁棒也跟着出现。铁色的影子朝囫圇囓的脸上用力敲下去。 弹出的声响跟金属无异,一击未得手的马尾美少女咋舌后踩着对手的脸跳回来。 「那是…..金属面罩吗!? 「没想到是把覆盖在身上的「负面因子屑」给「污变化」成铁甲…哼哼,超级麻烦的!!」 少女倒像是挺乐在其中的,但一边的人可就难以轻松以待。 虽然理解层面上知道那不是小周本人,但却是小周的「自我」,也就是跟「本体」密切相关的存在。就算不是自己在战斗,但看着他人对自己的朋友的「分身」毫不留情地攻击,感觉也不太好。 黑影球追着言如玉跑,黄敬庐被她给推到一边,要他躲起来别碍事。一颗大黑球转动双鞭,朝着言如玉不断追击。 这是个「申」字形的花园广场,不知名的奇怪植物依不同形貌分区栽种,四周有很多鲜红的灯柱,言如玉沿着广场上的小径跑着,后面的囫圇囓努力追着猎物,扫平周边的植物和广场摆设,植物组织与瓦砾纷纷飞散。 黄敬庐掩着脸想挡住飞来的碎片,但碰在手臂上的触感却一点也不坚硬。他好奇地捡起一块掉在脚边的碎片来看,夹在手指之间的触感像普通纸张的表面,几乎没有一丝重量。 「这个是……这世界的东西不会是用纸作的吧!?」 毁坏的碎片,不一会就化作一摊黑水,然后被地面给吸乾,黄敬庐还可以闻到墨水的特殊气味。战场上的言如玉闪过飞过来的灯柱,她转过身,正好一根灯柱朝她的右腰挥过来,她跳起来蜷起身子,藉由身体弯曲减低衝击,并化衝击为推力,两脚在一踏一跳间,言如玉抬起铁棍,往面罩上的洞用力一刺。 囫圇囓没想到有人会直接用这种方式接下它的攻击,并且利用攻击的力道跑到他的脸上。铁棍没入铁面罩的洞口里,黑影球闷哼一下,另一隻触手往言如玉挥过去。 「超级~~笨蛋~~!!」 灯柱直接打到囫圇囓的脸,言如玉早就从它脸上跳离,自己棒打自己的力道,让它的身子直接朝地面砸下,冲起一堆碎片之尘。让敌人自己敲自己,得逞的美少女插着腰得意地哈哈大笑。黄敬庐忍不住地称讚她的策略巧妙,但又觉得这么做很没义气…看着朋友的「自我」被打。 「真、真是刚好呀…你刚刚这么做是有计算过的吗?」 「哈哈哈…..嗯……没有!」 「真爽快…只是刚刚好而已呀!? 第二十一页 再访字叶界02 巨大的黑影出现,正确说法是那是浮空的球体所造成的阴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自己的猛烈一击,本来覆盖在脸部上的铁面罩,左眼处出现了一条裂痕。仅剩一支漩涡眼瞪着害它上当的人,囫圇囓的身体也许是怒气填膺,身体显得愈来愈大。 「啊啊…它…变大了是吧?!!」 「快走开啦!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本小姐才不想一边战斗,一边还要保护你!」 黄敬庐又被狠狠踹了屁股一脚,他赶紧摸着尾椎骨,跑到另一处楼房的蓬子下。附近的居民也是躲了 起来,该跑的早就不在现场。看着也一块藏在同一个地方的透明水滴果冻,水汪汪超级无辜的眼神,正好奇地看着他。 异世界居民眼中的他,应该也是很奇怪的吧?! 言如玉挥着铁棍。那是她的武器之一「涤心鞭」,挥舞时有几片像烧焦纸片的碎屑飘下,是囫圇囓身上的东西吗? 「你的铁甲已经有点坏掉了喔!那么让本小姐,把你的壳给剥了吧!!」 勇猛果敢,是形容战场上奋勇廝杀的男子。但如今这位带着高昂战意笑容的女子,也挺适合这四个字。女战士朝着黑影球衝过去,她好像很喜欢正面迎击。囫圇囓突然快速旋转,变成一个大陀螺,言如玉棒子挥下但被硬生给弹开。 劲风捲起,她察觉逼进眼前的兇猛力道可不是随便好惹的,但因为靠得太近,无奈之下将铁鞭横格,和高速旋转的球体硬碰。 「呜嗯…!!!」 一道人影在粗哑的金属声与低鸣声中飞起来。言如玉被弹飞,黄敬庐看得心要跳出来。半空中,好像柔软无骨的身躯捲缩起来,在连续的翻转后,言如玉还是安然地双脚落地。 「….有点痛….超级麻烦…居然打起陀螺来!!」 小型风暴圈在他们眼前形成,黑色不祥的球体颱风吹出超过好几节的狂风。耳里是波啦波啦的拍打声,他紧紧抓着围墙,抱着一边差点被吹走的透明水滴果冻。竹蓬在疯狂鼓动,四周的建筑物也在剧烈摇晃。言如玉半蹲着,一手稍稍遮着眼睛,看着旋转中的黑色炸弹。 旋转中的物体有着靠离心力產生的力量,可以弹开或卸去攻击力道。直接朝着它会被弹回来,无法轻易接近…该怎么办呢? 「如玉!.....呜…攻击…攻击它的下面!!地板!!」 「地板……喔,我明白了!…你这眼镜仔还挺聪明的嘛!」 那是因为他有看过《猎人》。虽然他对这位画家目前的作风感到相当不屑,但在之前他还是有翻过几集。旋转的东西会出现一个中心点,与平面接触的一个轴心—上面或是下方,那就是比较脆弱的地方。 言如玉从腰包里掏出四张小卡,然后开始跑起来。风势很强,言如玉压低身子,速度却没慢很多。黑影球开始朝她衝过来,一块高速旋转的鞭子化作锋锐的螺旋桨,言如玉越过草坪,再从一株树旁跳开,像撒水器的树被直接削断,化作细碎的纸屑物。言如玉只专心地继续逃,手中还握着一张卡片。 等一下,刚刚卡片不是有四张吗?怎么现在只剩下一张?! 「你追得我好勤呀…是我的疯狂粉丝吗!?…..该是反击的时候囉! 言如玉突然停下,黑色的球状颱风见猎物不逃,就很直接地朝她衝过来。劲风割起漫天的碎片,高速舞动的鞭子刀刃,将会把那截纤瘦的腰给切断。面临破体之危的美少女,露出「不知畏惧为何」的笑容,卡片一掷,接着双手合掌,然后一撤,手指合一如屏风地向上弯起。 「辅助战斗书籤〔地牛之怒〕,发动!!」 地面裂开,从四个方位纷纷窜出一条发着黄光的裂缝,朝着以囫圇囓为中心的区块聚集。黑色的风暴被抬起来,从底下爆衝出来的力量把它给推上天空,然后再重重落地。四条裂缝的出现点,插着那四张卡片。 球体囫圇囓起身,发现它被石墙给包围起来,突起的大型石块紧紧压着它的躯体,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本小姐可不会错失这个大好机会呀!呀啊~~~~!!!!!」 言如玉飞奔过去,左手抚向右腰的长柄武器。由于强烈的衝击而让面罩的裂缝加大,被地心引力给往两边扯下的面罩,露出来一张黑压压的脸。红色拌着螺旋纹路的地方,正慌张地一边看着石墙挣扎,一边还望着跑过来的敌人。 石墙终于被它给推开,就在言如玉来到他的三公尺处时,它立即挥出两支触手,但都没有打到人。被斩成生鱼片的触手块掉落地面,囫圇囓带着缩短了许多的触手后退,但敌人已经迫在眼前。 黑呼呼的嘴张开,一股臭水沟的味道扑面而来,但言如玉还是没有慢下来。 「你「未化之枣的位置,我早就看到啦!…你就乖乖地……. 黑色的洞里衝出一道黑色恶臭的液体,她低身闪过,衝过去然后抬脚朝上一踢。黑影球被踢起了五层楼高,踢者跟着跳起来。因为天空没有太阳,黄敬庐不用挡着光也能看见,囫圇囓的球体底部,有一颗像玻璃珠的露出体。 「…给我消失吧!…朱雀剑.初章第三十三页—〔四方鸣动〕!!」 剑势飞动,黄敬庐连她何时拔剑都没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块状物从异兽的身上飘落,像是被言如玉给拨了好几层皮。一颗像排球般大小的蓝色玻璃珠飞出来,她再度拿出铁鞭,朝着底层毛皮被狠狠砍碎的囫圇囓一指,激烈的白色火焰喷出,把那颗崩裂中的黑色球体给咬下吃进。 「呜…!!!!」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桌子上的笔电,发出显示电源仍在的凄白光芒。躺在呈150度半仰的黑色大办公椅上的人忽然惊醒,像是刚从无边的恶梦中逃出,英俊的脸上沾满冷汗,那人吞吐了几口气后,再躺回椅子里。 「呼…呼…..这是什么梦…….我是……」 梦境以惊人的速度远离记忆的捉捕,那人一手按着额头。 那是个奇怪的地方,一片黑暗中,他就站在一个仅容一人站的阶梯上。很高很高的阶梯,唯一的光源是从阶梯的顶端来的。 他走上去,不知道为何。是他的双脚出现第一次的思考?脚下的阶梯是用一本一本的书所堆起,他低头捏起阶梯上掀开的一片外层。 那是一本书的内容,而且他也知道那是在写什么。 「我的…着作!?」 无从知晓那堆叠成这道阶梯的到底是不是他写的书,他毫不在意地就只是一直往上走。不知走了多久,光源愈来愈亮,他可以看见阶梯的尽头。尽头处好像是一张豪华的大椅,给地位极为尊贵的人坐的……是给帝王的?! 他笑了!笑得骄傲,笑得理所当然。他走向他的座位。 座位上有人,就躲在黑暗中。 真大胆!还不快下来!!要真正的王者站在你面前,你才肯满带羞辱地离开吗!?再给你一次机会,这阶梯只让一个人走,而位子也只给一种人坐。 他停下了,就在他踏在座位前的第十九个阶梯,那个黑影朝他跳过来。 然后他醒来了。 这是什么梦?最近的梦很多。手机铃声响起,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他不耐烦地拿起来。 「…是我…嗯,跟他们说我待会到。还有…给我一杯无糖乌龙,要用vinum的杯子装。」 把手机塞回口袋,那人起身,用槓桿原理把颈骨给扭一下,拉松一点筋骨。然后他离开,留下没有闔上萤幕的笔电。 笔电萤幕上,是一封匿名信件。 「…致常先生,你的提案已经通过,预计年底.....」 第二十二页 一齐上课 「小周!你没事了吗!?」 「我我…我没事呀吧…..谢谢你…」 听着「啊吧啊吧」的混合音,黄敬庐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过了两天后,本来快被认定失踪的周小凤,以一身绝对不会被认错的打扮出现在教室门口。教室内的人为之哗然,尤其是看到他出现就站起身的人。 小周看起来好好的,不像那天晚上看见他,那个类似在沙漠里流浪一个星期的可怕表情。虽然是消瘦了点,但和人说话时还会露出小周典型「靦腆」的表情,应该没有什么后遗症。他还没去问小周失踪的那几天是在做什么,不过也没什么好急的,人平安就好。 话说,这两天都没看见言如玉。 在那天大战后,马尾少女使出火焰把异兽给烧掉,一颗蓝色的玻璃珠从消失的灰烬中跑出来。说像玻璃珠,但看起来又不太像玻璃的材质,中间还有一条裂缝。言如玉端着玻璃珠说:「这个是「未化之枣」,是「自我」最后的防御机制所產生的东西。还好他没有继续进化,不然就来不及了!」之后,她就要黄敬庐回去他的世界。 黄敬庐其实很想多待一下,但在言如玉的提醒下,他还是赶紧回去。这边跟那边(人界)的时间,只差了一小时,基本来说是同调的。现在这边已经过了要三个小时,人界那边应该是半夜二点多。 可是这颗玻璃珠子…那真正的小周又会如何?美少女跟他说「本体」不会有事,等「醒灵者」把这小周的「自我」给净化后,「本体」就会恢復原状。黄敬庐本来想多了解小周的情况,况且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后来是言如玉帮他打开「界越闸门」,让他可以离开。他一回去,发现时间才过了两小时,他觉得在「字叶界」里,时间好像快过了一天。 「…不知道她在干么?」 待在系学会的房间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书的黄敬庐,看着之前活动作的道具「红缨枪」。深红的流苏,他想起朱红色发丝的拥有者。 超级不耐烦的口气,超级粗暴的形格,和超喜欢踢他屁股的习惯,那个女的真是超级…….嗯…他为什么会想着她呢?! 一个在大学联招时才会出现的紧张感出现,他发现他现在正想着言如玉。明明是个没见几次面的粗鲁少女,只是长得好看,身手非凡而已! 骆鶯学姐才是他喜欢的类型呀!! 「学姐!?…现在想起来,她也是好几天都没出现在课堂上,而且比小周还久…难道说!!??」 她和小周的情况是一样的?!他又想起几天前学姊无故攻击老师的事情。反常的行为和态度,和那张枯槁又无神的脸,跟小周的情况几乎无二。 「囫圇囓」,他想起言如玉是怎么称呼那种可怕的妖怪。学姊的「自我」也变成那个妖怪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大事不妙了!!」 黄敬庐立刻衝出去,虽然他也没有想到是要先做什么。按下开门钮,他急忙推开那扇常常会故障的铁门。 接着他撞到一个人。 「啊…..对不起!!」 「对不起…超级无趣的!!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嗯!!?」 好熟悉的责问声,根本就是没有加入一丝礼节在里头。 「........言…言如玉!??」 下午的课是「清儒名着选读」,之前的学长学姐们都很推的一门选修课。黄敬庐挺喜欢这门课的教授,另一方面是成绩还蛮好拿的,只要有认真上课的话。 努力的学生推着滑落到鼻樑中段的眼镜,因为鼻头很滑。 为何很滑?因为出汗。 为何出汗? 因为…… 「喔喔…原来是介绍清代儒家学者的生平与思想的课程呀…嗯,不过这个好像是学术界的一项冷门领域呀!」 「…你有兴趣是很好啦...但你来这里做什么!?」 坐在黄敬庐身边位子的,是新来没有学籍,有着朱红色头发的美女。刚好旁边没有坐人,黄敬庐也不知道如果突然有人坐下会发生什么事,但言如玉还是安然地坐着,一手撑着脸颊,兴致盎然地听课。 (如果我右手边的「人」可以被看见,绝对会吓到很多人!) 黄敬庐很不认真地想着,还不时偷偷看向貌似很投入于当中的异世界守护者。 「你不怕被发现吗?…那个衣服上的破洞是!?」 「我说…本小姐说话再大声点都没关係,但你可以频频对着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说悄悄话吗,嗯?」 认真上课的马尾少女还是盯着台上的教授,但那句话明显是对着旁边的人。黄敬庐被美女点醒,立刻慌张地看着周遭。但是这么做反而露出更多马尾,有几个人也在看着他。 是错觉呦!请专心上课好吗,同学~~! 第二十三页 间谈湖畔 「那是昨天不小心受伤留下来的…昨天的囫圇囓真是超~~级多的!!」 「嗯!?你没事吧?!那你怎么不把衣服拿去缝?!…等一下,你既然不是这世界的人,那你的这身行头是哪来的?还有你口中的「熊宝贝qq糖」又是怎么弄来的!?」 「等一下….我也有一堆事想请教你呢!」(琥珀色的眼睛移过来瞪了他一下)「…超级麻烦的……我们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但也是一体两面,唇齿相依的关係。你这边有的,包括食衣住行育乐等我们也会知道,所以…你知道「复製」这两个字吧?」 「知道呀…大学生的必要技能之一。」 「必要技能?……..我还搞不懂你们这世界的规矩或思想…总之,你看到的这身衣服,是按照这世界的东西一块复製过来的。…至于我嘴巴里的糖果,当然是拿来的呀。」 小椰林大道的左侧是生化科学研究所、原子与分子科学研究所,然后在老旧女生宿舍对面的是新生大楼。新生大楼两年前刚翻修过,有类似飞扶墙的柱子在大楼门面的前方,再往内部走就通往醉月湖。 台大最着名的景点,醉月湖有着高雅的名字,幽静的湖畔景緻,以及许多不胜枚举的传说。湖边种满很多树木,没人经过的时候会有一种寂寞与萧条感,像是被人遗忘的私人园林。偶尔也能够看见有人躲在湖畔钓鱼,只是这个湖里到底有没有鱼,那就要去问钓者了。 他和言如玉就坐在靠近海洋研究所那边,湖边的长椅上。 不知道是不是地处学校的后门附近,还是那边本来就是鲜少人路经的地段,反正不会有人看见他对着一旁的空气喃喃自语就好。 黄敬庐刚刚差点把口中的葡萄汁给喷出。半小时前他上完课,买了午餐后和言如玉到醉月湖边晃。这次没有战斗,只是悠间地聊天。 黄敬庐很惊讶言如玉惊人的记忆力,居然连哪一句在哪一页,哪一个字在註解的哪一条都知道,老师上课说的内容她也都一字不漏地记下。可怕的超级记忆力与容量,比他的「一目十行」还厉害百倍,连速读大师都要甘拜下风。 他暗自把她比拟成「活动的讲义」 …只是她那无视社会规范的作风和她的记性一样惊人。 「呜…你说你是拿来的…也就说你没付钱!?」 「付钱?……是吗?那是什么?」 要跟她解释那是这个世界交易或买卖所需要的通行媒介吗?有必要吗,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等一下,既然如此,她又为何是一身这世界人类的装扮?黄敬庐想到异世界的人,应该是有与这个世界不太相同的穿衣格调。 「干么突然不说话呀?!」 「….我还在想要不要跟你解释「钱」…嗯,算了…」 忽然觉得累,连把注意力黏在方才的话题上都没那股劲。最近的事情太多,他有好几天都没睡好。下午的天空开始佈满浓云,很可能又要下雨。冷锋未走,恼人的台北天气再度耍起小性子,他真怀念家乡的天空。 他这次也没回家,他和母亲说有作业要做,所以下星期再回去,其实只是想留在台北而已。 原因,就在他的身旁。 「东西不是出现就可以拿吗?…还是说我应该要问一下…嗯,是要问一下是吧!技术开发部的人常常这样跟我说。」 「…你该不会是习惯成性吧…不是你的怎么可以拿呢?我也不能因为认为你的东西是我的,就直接拿走你的东西吧!?」 「哼…我又不是强盗…..超级麻烦的!而且本小姐也不是你们这世界的人呀!」 「这不是强盗,是偷窃!也不是分哪个世界的问题!…嗯,果然彼此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吗?…还是只是我隔壁这位小姐的思想有某些程度的偏差!?」 无论如何,言如玉都不是这世界的居民,也无须被这世界的规律所捆绑。她就像是来来往往的过客,为了一些因素而出入两个世界。 醉月湖边有种特别的味道,生锈的长椅也有一种味道,一旁美女身上也有一股味道。不能说很香,是特别的混杂着其他东西。黄敬庐把身子稍稍往下移,从体内蒸薰出来的懒惰感让他有点想睡。 但这里不太好睡。在抵挡着睡意袭上眉头时,黄敬庐想起他有个问题。 「我有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言如玉正仔细挑着倒在手心上的qq糖,她捡了一颗草莓色的。 「嗯…….什么呀?」 「我在你们世界…叫「字叶界」没错吧?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而且我发现你们世界的东西,好像组成的材质很不一样?」 「喔…字叶界是个非常广大的地方,也是很美的地方…要说的话可以说很久!而后面的部份我也不是很懂啦,我知道的是,「字叶界」里你看到的、摸到的,像黄金屋、公园、井水、园林或是围墙等…都是「补闕者」和「醒灵者」一块讨论规划出来的,至于你说那是什么材质…谁知道!反正不是你们这世界的钢筋水泥就对了!」 「嗯………..黄金屋?!那是什么?我没有看见金光闪闪的房子呀?! 美女再度用看见蠢蛋的眼神瞪一下黄敬庐,她嘴里嚼着糖果说:「唔嗯….黄金屋不是你说的用黄金作的房子,超级笨蛋!那是指书本内的精髓与内容在聚合实体化后的名称。」 「啥?…听起来好像是某种化学物质?」 「什么…反正就是这样,黄金屋就是你看到的,构成整个城市的基础,那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建筑!」 「建筑…那些建筑物,就叫黄金屋?!」 「通称是黄金屋,只是方便而已。这些建筑才是城市的精华,字叶界里最重要的组成份子。就像是书局里,出现最多的东西就是书本一样。」 「那…那些又是怎么变成的?不是建筑物吗,为何说是书本的精髓?」 「真烦耶…我现在懒得回答!」 大小姐被问到不高兴了,所以黄敬庐只好先闭嘴。不晓得为什么,他已经可以大致抓到这位美少女的性格。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像是一条高速公路─直率,说话很衝。 「嗯…你不问啦,那…换本小姐问囉!」 「嗯…......好呀。 (是你叫我闭嘴的耶…) 坐在身旁的美女夹起二郎腿,牛仔裤的裤身勾勒着她的下半身曲线,就像天生就该贴在一起一样。她调整着坐姿想做得舒服点,黄敬庐想说还好没有人看到,不然在八卦緋闻流传率相当惊人的中文系里,不知那天会被贴上「脱团罪人」的标籤。 「你是普通的人类吧?但是你为何能轻易地进出我们的世界?」 「这…这问题,你问我我也无法回答,我只是看见有一扇发光的门出现,就直接进去啦!」 「嗯…你之前说过你很早就看得见囫圇囓………真是超~级~不懂!」 「很奇怪吗?」 黄敬庐有点纳闷地看着正在思考中的言如玉。陷入思考中的美丽侧面,让黄敬庐也想让视线多驻足一些时间。她眨一下眼睛说:「很奇怪,非常奇怪!按照道理说,你们是看不见我们「书之精灵」的。我知道你们世界有灵魂、鬼怪等非一般的肉眼可看见的事物,那是次元感应层级的问题。但是我们不是说如果可以看见灵魂,就可以同样被看见的!因为层级还是不同。 「你是说…」 美女伸出手,比着辅助譬喻的手势。 「就像是你们人类在听电台广播时,必须先调整电波的频率,才能听见以不同电波频率传送的电台内容。相同道理,我们「书之精灵」和妖怪、鬼魂等的频率是不同的。」 「「书之精灵」…你们是这样自称的吗?那也就是说…可以看见你们的人,照理说是不存在囉?!」 「好像不尽然…只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件事…毕竟我还很年轻。」 (所以说我是你所发现的,第一个可以看见你们的人类!!?) 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骄傲,在过去这种能力还让他困扰了一阵子。本来感到眼皮有点沉重的他又有兴致了。他问:「这样呀…你们本来就可以任意进出两边的世界,而且是相当频繁的…是为了要消灭那个叫「囫圇囓」的怪物吗?」 「哪有这么简单,那只是工作项目之一!!我的职责是追捕与消灭他们,但其他的就不只是这样。我们和你们虽说好像不相干,其实…关係可超级大~了!」 「喔…那你们到底是和我们这世界有什么关联呀?…如玉?」 言如玉摸着书籤发夹。他第一次才仔细观察到那也是一张书籤,上面有着像雷纹的复杂图案。 「喂…不要随便叫我名字……我和你很熟吗?!」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言如玉站起来,然而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因感到被冒犯而生气的感觉。 「嗯……还是叫如玉好了…那我就叫你…眼镜庐吧!好~~! 「好…?!!是好在哪里呀?!感觉像是某种眼镜行的名称。 「少囉唆,才没时间理你呢!…我要走了,改天…嗯,就是改天,改天再来找你。」 「…啊,如玉!如果有事的话,要怎么联络你呀?!」 黄敬庐喊住正扯着衬衫下摆的言如玉,拉紧的上衣凸显出还蛮丰挺的上围。中文人的原则是「非礼勿视」,黄敬隆赶紧挪开视线。 「喔…嗯嗯…这样也是啦…那就给你这个吧!」 言如玉递给他一张书籤,上面也有图案。她稍稍解释用法:「这张是联络用书籤卡〔通界卡〕,可以拿这张卡当…你们世界的手机来用。好啦,本小姐要先走啦!」 说完,朱红的马尾一甩,黄敬庐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树丛中。 他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她,但想一想还是先放着,之后应该还会再遇到她,她是这么说。不知道原因地他就是相信她,是因为她那没有一丝犹豫的说话口吻吗? 「啊…真是的,我忘记问她为何来找我…嗯,等下次看到她再问吧。」 醉月湖畔情侣游。黄敬庐看到有一对貌似情侣的男女,在醉月湖另一端的椅子上卿卿我我。 他忽然又嚮往起「脱离单身」,但是…学姐没有答应要做他的另一半。 骆鶯学姐还好吗?她也是失踪人口之一,听她外文系的同学说,她已经没出现要一个多星期了!这种情况,也和那个「囫圇囓」相关吗?无由地思绪开始翻搅,虽然眼前的湖面平静得如做着千年之梦。 第二十四页 疯狂促销会 01 大一时,他喜欢上学姐。没什么特别理由。 喜欢她的温柔体贴,喜欢她那笑时用手掩着嘴的模样,她的一切都很吸引他。于是他开始看他原先没那么有兴趣的言情小说。在看了藤井树、林文月、侯文咏和九把刀等作家的作品后,他还是不甚了解「爱情」是什么奇妙的事物。 所以他才想要谈恋爱。 想知道它的滋味,想知道当凝视着所爱的人是什么感觉,想知道牵着爱人的手是什么感觉。幸福还是甜蜜,他想要亲自去填入「爱情」的形容词,所以在看着小说当中,他也努力地把里面如何与人邂逅、相处等方式或经过,慢慢地记到脑中。 这也就是「泡妞」前的准备功课。 他想到大一那时做的事,还真是挺好笑又疯狂的! 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时候是这么疯狂的! 接着,他开始每个星期偷偷送信。生日、情人节、圣诞节和其他重要节日,他都会风雨无阻地送上相关的礼物。当然,还是偷偷送的。 他知道这样很蠢,但这是他可以想到且做到的方法,再更直接一点他就要头昏了。他不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作用,他只是想给那个人一种「有人喜欢你」的感觉,而那个人只是太过害羞。 他不是什么跟踪狂,也不是变态的骚扰份子,只是一个同样疯狂,却偷偷爱着你的人。 唐突佳人…但他的作为还只是普通等级,他从没有想过要使学姐困扰。他一直很怕会听到,每次和她上课时,都会仔细地听她说的内容。一听见有关情书、鲜花什么的,他都会紧张地浑身颤抖,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发现一样。就这样,直到他升上大二。 总是秘密地送花献礼,都没有透露一点赠礼者的名字,哪天被其他人冒名,乘虚而入都不知道,就像是「破坏之王」里的蒙面加菲猫。明明是主角救了公主,却莫名冒出一堆冒牌加菲猫而功亏一簣! 放长线钓大鱼,黄敬庐第一次可是卯足了劲,主动出击。这跟考试前努力唸书是截然不同的。他打算在一个适当的时间,就在那一次他要在学姊面前,自己揭露神秘送礼者的身份。 「本来…本来应该是照计画进行的…一切都还算顺利…」 湖边传来「呱呱」的声音,是住在湖上的绿头鸭。 他们是在笑他白费心机吗? 是呀,本来在升上大二不久,黄敬庐想要找时间,亲自向学姐表白。 他已经酝酿很久了! 就在某一天,他记得那一天风有点大,他约了学姐在文院内庭的大树下,说有事情要和她说。照道理而言,学姐或多或少都会猜到对方是要和她说什么,不然哪有人会单独把人约出来后,只是为了说:「你吃饱了吗?」 黄敬庐也曾想过,但如今想太多也没用,他怀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今天就是要说出来! 学姊依言前往约定的地点,黄敬庐穿着除非是参加亲戚婚礼,不然是不怎么可能会穿的「正式 装」出现。他背起包包,一路上一直求神唸佛地祈祷,希望可以一发即中。 「没想到…学姊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他的盲点,但也不能说他完全失败了。学姊的表情不是没有感动到,当她知道过去一年有个无名氏常常送她鲜花礼物,原来是这位同组的学弟,一时间她也被这份痴情与努力所感动。 可是,一人座的心,没办法再挤下第二个人。学姊婉拒了他的告白。 那时候他觉得世界是灰暗的,好像有种东西已经不见了。他失魂落魄了很久,他没想到该怎么让自己摆脱这份悲情。书里好像有教,但是为何书中教的求爱方法却是没用,难道这些书只有教给失恋的人安慰的方法吗?!他不想再看那些言情小说了! 「哈哈…..我知道我没办法跟学长争,这是自不量力!但是,我哪里知道学姊已经有喜欢的人…不是,是我一厢情愿…哈哈…」 他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过了一个月后他终于恢復正常。在那之前他都在蹺课,连宿舍都不出。室友不晓得他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他的棉被和枕头常常是湿的。还好,黄敬庐算是很理智的人,他也第一次发现他还挺豁达的,要不是经歷过这次的失恋打击。 后来室友们和一些好朋友们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鼓励他努力站起来,要他看开点,只是真命天女还没出现而已,不要就这么灰心丧志。人生还大好,无须为了一段感情而搞得乌烟瘴气。 反正他总算是走出情伤,至少他可以看见学姊而不会避开。 那就做朋友吧,不然还能怎样!?学姊的态度虽然一开始也显得有点尷尬,但之后也能够稍稍和他重拾过往的对话,彼此有默契不再谈及那天的事。 友谊不变,但以后就只是「友情」而已。如果说黄敬庐真的死心的话,他也不敢肯定。或许心里还存着一些侥倖,但现在能够继续和学姊交朋友就好,那段单向的感情路就放到记忆里去吧!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学姊和小周一样,那该怎么办呢?!! 黄敬庐愈想心愈慌,无由得又开始鑽牛角尖起来。摸着手中的书籤卡,他想到言如玉,看来是要儘早与她联络,看她有没有可以找到人的方法。 坐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吧!在之前言如玉与小周的囫圇囓一战后,宿舍内书本破坏变得轻微很多,虽然没有完全解除,但受害的情况已经大幅缩减。同样的,他对书本產生排斥与厌恶的感觉也削弱许多,几乎没有了。 这样才是正常的!不爱看书的黄敬庐,就跟没有牛肉味的牛肉麵一样呀!脑中的幻音也没有再听到,真的是少了一大负担。 想到这边,他还没问看看黄店长他店里的情形,他想起来很早之前店长就和他说过一样的事情,只是他忘了。 铺在杂草堆里的石板路不太好走,一条由蚂蚁形成的蜿蜒小道,跨过一块石板。午风吹穿树林,抖起一阵阵的叶浪声响。有些事情还没结束,但目前可以稍微喘息一下,他沿着新生大楼前的路,接到小椰林道后,再左转接到通往图书馆的道路。 「嗯…那边又是一大片乌云…真希望晚上不要下雨才好!」 黄敬庐路经活动大楼,心里盘算着晚上吃完饭后要去找黄店长。活动大楼前高约三公尺的大型红色木门,做得和古代宫殿的大门一样。与平常一样人进人出,前方的小径上立了一个板子,上面写着「新书大特卖,全面七五折」。 真是个好消息,挖宝时间到了! (说起来之前想买的小说,在这里会有卖吗?) 第二十五页 疯狂促销会 02 有时候校园内会有这类的书籍促销活动出现,虽然不一定就比较便宜,但可以省下一段出校门的距离。活动区在活大靠近图书馆系那一侧的房间,黄敬庐绕过厕所和小荷花塘后走进去。 「啊…学长!?」 把一张张的大桌子连在一块,绕着房间排成一个大圈,其中一张是结算区。站在结算区后方的高大青年,用正在搜索记忆的视线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 常社长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学长在这里干么?这是他办的活动吗?!) 安静地站在常一磐一旁的是副社长,学长看了黄敬庐几下后,就毫无兴致地把注意力收回来。黄敬庐想装着不认识,故作没事地开始沿着靠近门口的桌子,边看边移动。不知是从哪里批的书,可能是从门口附近的书局,像诚品、联经或是知府等。 「喔喔…这是《终巡者》!刚好就在这里出现,真是太好了!」 黄敬庐抱着他刚发现到的小说。他相当兴奋,怀中的书就跟一个大秘宝一样珍贵。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了,那种迫不期待的激动感。他今天要好好补足久没让书香滋润的空虚。 他偷偷看一下常一磐,叉着双手的他盯着他左前方的桌子,那里有什么吗?黄敬庐慢慢地走过去,又挑起一本书后接近最后一张桌子。 「这是…作者是学长?!」 和书名排在一块的作者名,是写着常一磐没错,那张桌子上一个半面都是他的书。他想起来应该是学长的第三本着作,但仔细察看起来还有其他的书,也许还有学长过去出过的书吧?叠了五六本高,这一块就像是他的着作之大楼群。 他很好奇,黄店长谈过对他的书的评价,然而百闻不如一见,要自己看过才知道。好像没什么人拿起来翻,他看一看后就随便拿起其中一本。 「…你是…我看过你,是不是?」 (哎呀,被认出来了?!) 「啊……学长好,我曾经参加过你的社团活动。」 「是吗?…….这是本人精心写出来的着作,还请你用心地看,不要漏了一字一句。」 「喔喔……尽量…」 (他是很希望我买吗?……真不想被他认出来!) 他也对常一磐有某种排斥感,好像多靠近一点就会感到呼吸不顺。书本很厚很大,他把书抬得高过眼睛,希望对方不要去注意他。 序文说这是为了要拯救台湾人的价值观,提昇道德的标准,经歷一番呕心沥血后的大作,看了能啟迪心灵,受益良多。先不管这本书到底是不是全民的教科书,为学长写序的人很敬职地把书捧得跟万世不疑的经典一样,但他只觉得看到里面的章节标题,就感到兴味索然。 基于礼貌,黄敬庐还是翻了第一章来看。 「如何?这位学弟?」 「嗯嗯……我要消化一下…」 (好…好难懂呀,不太想看了!!) 因为才看了几页,黄敬庐还没怎么领会到这本书的价值。内容从人类的歷史开始叙述兼评论,然后慢慢推演到政治、社会等层面,由各种外在因素的变迁如何影响到道德标准等…很像是一本政治兼及歷史的综合评论。 印刷精美,文字清楚,内容中的资料还有索引与解释,是个让读者可以看得入神的书。应该是这样子没错,但正在拜读这本书的人,神情像吃了一整罈发酸的酱瓜。 好麻烦!他果然不太适合这种议论性质很深的文章,他不太想看了!虽说还没有觉得像黄店长说的「一言堂」的感受,但他还是决定放弃,不想买回家慢慢品味。他已经先挑了五本书,不能再买第六本(他也不想买这一本)预算快要超支,他必须悬崖勒马。 (可是…..该怎么把书放回去呢?) 他是买者,当然可以把书拿起来,再把书给放回去。但他现在在顾虑着别人感受而犹豫不定。作者就在眼前,不消说自然是满怀期待地希望顾客能买回去,他没有看着常一磐,担心如果不买会冒犯作者….. (什么跟什么呀!?) 黄敬庐给自己的无谓思考赏了一拳,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买书,他高兴要买就买,又不是把书看一看就往地上一丢。于是,他准备再翻翻几页,再「安静地」把书给放回去。无论如何,他不打算再多一本书塞进他的背包里。 「…..这位同学,你在干么??!!」 正当黄敬庐要把书给放回原位时,后方传来一声惊呼。他转过身来看,然后露出极度愕然的神情。 「学姊!!?」 披头散发的人,是那个被表特版推许为「外文系第一系花」的骆鶯学姊吗?穿着一件海蓝色的连身长裙,踩着脏脏的白色高跟鞋,露出要把世界给毁灭的神情的人,正拿着一把不晓得从哪拿来的大剪刀,用力裁剪着桌上的书。 是修剪树枝的大剪,如今化作危险的利器,学姊发疯地一边戳刺着书籍,一边又拿来把书本从中间裁成两截。旁边的工作人员想去制止她,但是却被学姊给推开,有人撞翻了一张桌子,书本洒落满地。 「学姊?!!」 「骆鶯…她在干么?!……快去阻止她!」 常一磐那副好像不会让一切事物阻挡他的坚毅神情,此时也有一丝丝的惊疑,但叫人去阻止事件发生的命令口吻依然沉着,一边的副社长摸着耳际说着悄悄话。 嗯,装在她耳朵上的是蓝牙耳机吗? 过十几秒后三四个人从门外进来,黄敬庐认出那是「新.书改社」的社员。学姊的攻势已经朝下一张桌子进攻,他就像伦敦的杀人理发师,把一本一本的书给狠狠裁剪。 「哼哼…哈哈~~~!!消灭你们!!吃掉你们!!我要把…把世界上所有的书都吞噬掉!!」 学姊说着不可解的誑语,其他人听了也不明白。但黄敬庐听到后是双眼急速张大一下,露出诧异的表情。 小周的「自我」在变成囫圇囓时,也是说着类似的话。果然学姊也跟小周一样,她的「内部自我」也变成那个妖怪了!!这下怎么办,言如玉又不在这里,虽然囫圇囓没有出现,但是现在该怎么阻止学姊的破坏行为呢!? 有两个人摸着手臂,拉着长长的血痕往后退。刚刚他们想要从背后接近骆鶯,冷不妨骆鶯忽然转身,大剪一挥就划伤了他们的手臂。这下子其他人就更不敢贸然向前,把敌人逼退后,骆鶯继续进行她的破坏行动,书页之花落地,一张张一片片的碎纸如剥落的墙壁涂漆,等一下要收拾应该会很麻烦。 「把我的书给装回袋子里,然后叫人带走。」 黄敬庐听见常一磐对着罗思丽说着悄悄话,他想要保护自己的书不被破坏。 不会太自私了吗?只顾救自己的书,不能也多救其他的书吗!? 黄敬庐正侧着头,对学长的作法有点不以为然时,如从炼狱里传出的凄厉声,正用着二十分的力道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常一磐…你别想得逞!!把你书给我!!我要吃了它们!!!! 「什么?!」 学姊像发现到仇人,突然放下还没剪断的书,提着利器就朝常一磐衝过来。黄敬庐也在她移动的方向上。 要挡住她吗?但那把剪刀很危险!他一开始还没回神,身子被强劲的衝力给撞开,差点要坐倒在地。骆鶯跳到桌子上,用力踩着常一磐的着作。大剪插进一本书的封面,正好是以他的照片为封面的书,刀尖就直接插在他的俊脸上。 常一磐盯着骆鶯,原先冷傲的神情变得不太自在。就好像两匹狼因争食而相互对峙,站得较高的人率先发话:「常一磐…你的书也别想跑啊!呼呼…我要消灭它们!!」 「你在说什么,骆鶯!?…..还不快把你的剪刀给放下,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对我做什么….你是没法操控我的!!」 学姊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学姊不是很喜欢他吗?!学姊的话像一大盆的狗血,狠狠浇到常一 磐身上。在恶狠狠的发话后,学姊像失去动力,上半身垂了下来。 其他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接着… 「呜呜….呜呜……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我?!……我不好吗?呜……. 忽然转变的语气与内容,让在场的人都愕然起来:眼前正在发疯的女人是在演戏吗?!黄敬庐也不明白,只觉得那声音充满无限的悲哀。 学姊很伤心,很痛苦!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了?! 「…….」 「学长…我好喜欢你…….琼瑶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但是为何是我呢!!? 忽然,剪刀再度被拿起来。瘦弱的手臂居然可以拿着修剪树木的大剪挥来挥去,那是打哪里来的臂力?! 难道姊姊有练过!? 刀尖指着常一磐,后者退了两步。 「我…….我要消灭你…吃光你的书…..吃光所有的书!!!哈哈~~!!!」 如快速切换dvd播放器,一下子剧情从「悲情都市」换成「追杀比尔」,学姊踢开桌子上的书,抬起大剪,一边的罗思丽衝过来,尖锐的利器刺向副社长,罗丽丝拿起她的皮包挡下那一刺,然后一计「包包夺利刃」,把插进皮包里的剪刀给硬生扯离骆鶯的手。骆鶯大吼一声,要朝着常一磐跳过去,黄敬庐赶紧站上去,从背后抱着骆鶯的腰。 学姊的腰好细,是本来就这么瘦吗?但他只觉得这副身躯其实像一根风中弱草。 「住手呀,学姊!!你不要做傻事呀!!」 「呜呀~~~~~!!!」 被抱住的人拼命挣扎,黄敬庐只能努力地紧抱着骆鶯。但忽然间,他感到他的左边太阳穴受到衝击,是有人拿榔头敲他吗?黄敬庐转着半圈后从桌子上落下,背部和臀部承受一公尺高的衝击力,他闷哼一声。 眼前的景象正在远去,声音像在脑袋里回盪。从前面的大落地窗透进来的光,把常一磐和骆鶯的影子给拉长。他的视线是对着地面吗?地面上,学姊的影子相当狰狞。 那不是一个人形!? 黄敬庐堕入无声的黑暗中。 第二十六页 大军来袭 「嗯嗯…超级麻烦的!我忘了为什么去找他的原因了!」 搔着朱红发丝的美女,站在一栋像台北车站的建筑前,想起她没有去调查为何最近囫圇囓会频繁出现的原因。虽然她也对黄敬庐有点兴趣,但支部长要她先去调查囫圇囓大批出没的可能原因。 囫圇囓通常都是单独行动,不会一块出现。大概是贪婪自私的性格,它们都嫌一个人吃不够了,怎么会好心地呼朋引伴呢? 但是,最近囫圇囓的出没异常频繁,而且还是一大群一起出现。在那天与小周的「囫圇囓」对战后,言如玉又和其他的囫圇囓战斗,两天内就打了好几场,几乎没啥喘息的时间。支部长感到情况有异,于是就下令言如玉和其他的「护书者」去调查。 「…还没过一百年就打了那么多场战斗,这是专司战斗的「护书者」的宿命吗?!哈哈~~!」 言如玉右手按着剑柄,快步地走着。 她一向都是快步行走,她很讨厌慢吞吞的。 城市的远方是一道高大的山屏,这个「笔燄城」是包夹着「汗编山」所建成的,城内有超过八成都是黄金屋。今天的「自我」还是一样多,一如往常,没有因为最近的攻击事件频繁而减少。 说到底,毕竟人界和字叶界,两边还是没有非常同调。 那现在该怎样呢?再回去人界?不是才刚刚回来的吗?如果马上去找眼镜庐,会不会很奇怪?但是她也不能够空手而回,支部长或副部长会发飆的。 不,部长是不会,而阴险的副部长就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她。副部长那「整人一百零八招」,她可不想领教! 这时,一块石头飞出来,把一边的房子门口给砸毁。言如玉朝向砲弹飞来的方向。 「…哼,又来了呀!?」 「你说,阿庐这孩子他看得到「它们」?!」 男性的嗓音里带着紧张感,那是爸爸的声音,阿庐他知道。 夜里,外面没有一丝声响,好像这个月光所照耀的万物都进入熟睡。但黄敬庐还没睡,他想要尿尿。一楼靠东北角的大房间是父母睡觉的地方,而黄敬庐还在与父母同睡,房间里的天花板上还有微微闪耀的星点。 由于尿急,黄敬庐抱着无尾熊玩偶走出房门。门没有关,老爸老妈也不在床上。在哄完乖儿子入睡后,他们好像没有立刻就寝,仍站在玄关外聊天。 「嗯…没想到他可以看到「它们」!?…怎么办呢,清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他天生固有的能力,我们是没办法处理的。」 「但我怕阿庐会被发现!……今天他就看到「它们」,差点把我的心给吓停了!」 老爸和老妈在说什么,怎么他都听不懂呢?什么看到「它们」…啊,想尿尿!黄敬庐半带着睡意,走到厕所里拉下裤子放尿。 「…lucky,你也会想尿尿吗?」 无尾熊没有回他话,只有哗啦哗啦的冲水声传出来,月光透进窗口,华美得像一尊玉盘。 「…那个…好像是花….啊啊………!!??」 眼睛睁开,这是他不太认识的地方。太阳穴传来的疼痛像是脑中的火山即将喷发,黄敬庐按着贴着ok绷的地方,忍着疼痛查看着周遭。他躺在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感觉像是病床。床边的矮柜上摆着一杯水,后面是绿色的布製屏风。 (我为何会在这里?) 黄敬庐摸着脑袋自问。从和言如玉一块于醉月湖畔聊天,然后回去宿舍时到活大去买打折中的促销书,接着… 「啊…我被学姊给打伤,然后就…….我是被打晕了吗?!」 看来答案是没错,不然无缘无故出现在脑袋上的ok绷难道是装饰品?好像没有其他外伤,但身体背后却像是被十几支球棒给敲打过,正发出阵阵的疼痛。 他睡了多久?这里是医院吗?他观察着周边的摆设,还在猜测他到底置身何方。然而当他看见不远处,长柜子上的一个花瓶里插着三朵虎斑百合后,他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糟糕了,学姊的「自我」也变成了囫圇囓了!!不知道学姊会做出什么事…还是要赶快通知如玉才行!」 黄敬庐赶紧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后就要走出去。异世界的妖怪已经出现在他的「现实」里,由不得他装作不知道,更何况他小时候就可以看到那些妖怪。 是他的体质特殊吗?在这世界上,真的只有他可以看见「字叶界」的人物? 他还没想到他已经慢慢踏入一个本来不会和他有更深交集的世界,两个世界原先是保持着正反面的平行存在,就像是镜子映像的内外。 而黄敬庐正一步一步地跨过界线。 外面好像在骚动,有人正慌慌张张地和别人说话。原来这里是台大的保健暨医疗中心,尚不知是那个好心人送他来的。他跑出去,左边是森林系馆,右边是通往舟山路的弯道。天色告诉他已经进入一天的后半段,有两个女生经过,一人手指着大门那个方向,不知在说些什么。 黄敬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也没有,只有葡萄色的夜空穿着轻薄如纱的浮云,还有要引起注意的消防车警铃声。 「消防车吗…是哪里出事了? 「你听说了吗?在那家新开不久的书店,叫做「知府」的书局?」 「有呀,怎么了吗?」 应该是一个女子从校门那边回来,刚好在这附近遇见认识的朋友。剪着短发的女生神秘兮兮地 她旁边的朋友说:「刚刚我和同学通电话,她说她在那家书局的附近…有人在那家书局那边闹自杀!」 「闹自杀?!…为什么?」 「不知道,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听围观的人说是我们学校外文系的一个女生。我记得她好像在学校还挺有名的…叫骆…什么…」 (她刚刚说…「骆」吗!!??) 那个短发的女子还在猜着闹自杀女子的名字,然一边听见熟悉字眼的黄敬庐,立刻跑过来问: 「这位同学.......麻烦你告诉我,你刚刚说在那家书局,有个女生在闹自杀是吗?!是外文系的?」 「嗯嗯….是呀…我也只是听别人转述的,详情并不清楚…」 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插嘴进来,两个女生露出有点退缩的表情。黄敬庐和她们道谢后,立刻朝着大门跑过去。 「不会吧,不会吧~~!!?…千万不要是你呀,学姊!!!」 从有了意识以来,天空一直都是白色的。 不像人界有白天与黑夜,对他来说那像严重「污变化」的阴暗天顶,是因为那些臭囫圇囓,大批大批地聚集而形成的恐怖黑暗。一开始她来到人界时,面对着好像随时会有一隻黑影怪物从上面跳下来的黑夜,她感到战慄。 所以她还是喜欢字叶界的天空,白得没有一丝负担,白得没有一丝污秽。 听老一辈的书之精灵说,当囫圇囓出现,如果字叶界的精灵们无法抵挡住它们,让它们去破坏这个世界的话,那这片万古不移的白色空际,就会变成一片无尽的黑暗。 她从没怀疑过赋予在自己身上的神圣使命,但就算不是这些囉囉嗦嗦的命令,她也会毫不犹豫 地消灭掉它们,为了头顶上那一大片白色。 「汗编山」是这片「叶界」上唯一的横向山脉,其高度与形势就像是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由东到西把「笔燄城」给分开为南北两个部份。和新生嫩叶一样碧绿的山色,山上是大片的高山草原与湖群。构成这道山脉的外观是风景书刊与自然科学书籍的精华,经「具象化成体」后构成的,但言如玉并不了解实际的原理与方式,毕竟她们「护书者」与其他部门所管辖的事分得很清楚,彼此是「隔行如隔山」。 如果山北「上城市」的精灵要到山南的「下城市」去,必须要爬过一两个山头才会到。而百年前「字叶界」率先比人界先使用了「登山缆车」这个东西。虽然不是人界才有的机械和技术,也不是那种人界缆车的样子。但是上头的高级技术人员,还是建成了三条纵贯山脉的缆车。言如玉她也不清楚怎么建的,但彼此往来的便捷性提昇与时间花费的缩短是不争的事实。 但现在其中一条「中央线的登山缆车,面临可能被破坏的危机! 「这朵「花」…还真是麻烦呀!」 言如玉手中的「涤心鞭」正闪着白色的火花,于广袤的草原上与之对峙的,是一隻长得像百合的囫圇囓。方才她才好不容易把这隻囫圇囓给引到这边来,如果让它在市区内大闹的话,到时候「补闕者」和「醒灵者」这两部门的傢伙又会跑来投诉她。她可不想写什么鬼报告书! 可是如果背后一百公尺外的缆车线被攻击到的话,他应该会被支部长和副部长给处以极刑吧! 经由书籤卡〔换月偷日〕,她把这傢伙给转移到这边来,这里是高山上的大草原,如果把这里当作战场,修復起来也比较容易些,至于原因,那是其他部门的傢伙说的,她可不明白。 有三层楼高的巨大黑色植物,根部连着地面,长着如碎纸片贴在身上的黑毛,在移动时会不断碎开成灰,六片大花瓣的中间是颗乳白色的玻璃珠。如从魔界跑出来的食人植物,正挥舞着两张大大的黑色叶子,像被放大五十多倍的网球拍,朝着马尾的美少女猛然一拍。 地面被拍出个巨大的裂缝,野草被拍扁,土块被巨大的力道给推挤出来,露出非石质的部份。 「这傢伙的「未化之枣」还可以看见,表示这隻还是「生墨级」的…但上面的裂缝愈来愈深, 如果让「负面因子屑」继续往内侵入,到时候又进化成下一阶段,本小姐就麻烦啦!啊啊~~怎么最近那么多事,超级讨厌的~~吼!!! 马尾少女用被人给栽赃的口气,狠狠喷吐着拿人薪水的人却发现工作做不完的抱怨。灵活的身躯闪过大片叶子的攻击,草原上飞散着无数被扫断的草叶与花瓣。 「这傢伙…用「涤心炎」还无法完全烧毁!…有「墨开縕化」能力的傢伙真是超级麻烦!!」 「墨开縕化」是这隻囫圇囓的特殊能力。每个囫圇囓都有自身的特殊能力,像之前小周的囫圇囓就有「化铁」的能力,所以才会有一层铁面罩。这隻食人花囫圇囓有着很强的再生能力,一时之间要消灭它很不容易。 通常,「涤心炎」对付这个层级以下的囫圇囓都很有效果,就像纸张怕火烧一样。 「呼….呼…..怎么觉得有点力不从心…是最近太操劳的关係吗?! 言如玉发觉肢体有点脱力,动作有些迟缓。虽然还撑得住,但那种无法灌满力量的感觉不太好。现在还在战斗,可不是想着无聊事情时候,说不定她等一下解决完这隻食人花后,还得去支援其他的护书者。 一下子,超过十隻以上的囫圇囓如大军来袭,攻进了这个世界。 那些妖怪也是可以任意进出两个世界的,而他们像是忽然学会了「团体合作」,而之前也是好几个一块出现。后来在支部长急忙招回其他的护书者,又加上副部长亲自出马之下,才压下侵入者的进犯。 食人花囫圇囓,像一朵快要枯萎的百合,它发着无意义的声音,对着言如玉衝过来…应该是滑过来。言如玉一记跳跃,将涤心鞭朝食人花的花蒂后面部份鞭去,巨大的叶子一夹,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招式夹起她的铁鞭。 言如玉露出「你上当了」的得意表情:「哼,夹得好啊…喝呀~!!」 左手处银光飞出,朝着囫圇囓的颈子一削,花朵与花茎分离,断口处溅撒着黑色的水滴。白色火焰喷出烧掉夹住它的叶子双掌,言如玉在落地之后再度提气一跳,涤心鞭往还在空中飘浮的花朵部份一指。 虽然囫圇囓有着强韧的生命力,但一旦受伤过重,或是「未化之枣」被取出分离,还是得面临消失的命运。花朵的断面伸出好几条黑色的细丝,正企图与花茎再度连接。 (好强的復原能力!) 言如玉想把囫圇囓的头部给烧掉,拿走它的「未化之枣」。 可是朱红的马尾慌乱地飞散,言如玉被好几股力道给拖下去,猝不及防地摔向地面。 「呜啊…!?」 眼前是满眼的金星,和无风舞动的草枝。大腿那边传来被啃咬的剧痛,言如玉扭过头来看向她的脚。好几朵花正低着头咬着她的大腿,布料被撕开,晶莹透明的液体正慢慢从小型的食人花口中溢出。她一脚踢散那些吸血的食人花,然后赶紧起身。 因为脚上的疼痛让她有点站不直,她压着伤口处用力撑起身体,脚下都是那些与小腿等高的食人花群。 「哼…这些是你的孩子们吗?都跑出来救母亲是吗?」 如果囫圇囓也有所谓「亲情」的话。不过可惜的是那不是它的子嗣们,漆黑百合的头已经接起来,六片花瓣的其中三片如被狂风给吹散,化作细尘飘落地面,然后生出它的分身们。找到猎物的小型食人花拉长身子,朝言如玉的手脚咬去。来势迅速,言如玉的右手被紧紧咬住,双腿也被缠住或咬着,几乎是动弹不得。 「糟糕……它们有毒?!」 是神经毒还是麻醉毒呢?逐渐让全身神经陷入罢工的莫名毒素,正慢慢侵蚀她的身躯,她感到身体像变成了海绵。 蜘蛛或是毒蛇,会先把毒液给注入猎物体内后,再慢慢的把不得挣扎的猎物给慢慢吞下。如今也和那些猎物差不多的言如玉单膝跪下,努力地拉住快要飞散的意志,其他的小食人花纷纷拉长飢渴的身躯,靠近并围住这看似美丽且多汁的猎物。 本体并没有一块去分享,只是朝着那条长长穿入地平线的缆线道移动。 「糟糕…它想要…吃掉「自我」来…来补充力量…可恶!!」 第二十七页 书店大火 封锁着出事现场的警方,拿着大声公对着围观的人群吼着:「现在这里已经被封锁,间杂人等请赶快离开,不要我们妨碍救人!」 在罗斯福路四段上的「知府」书局,开在「一之轩」糕饼店的旁边。才开了几年的新店,以乾净又不失设计感的装潢与丰富的藏书,很快就拉到许多死忠的顾客群。黄敬庐也曾经去过那里买书,他还挺喜欢那边的,整间书店看起来就像是高规格的糕点餐厅。 骆鶯也是那边的常驻顾客,黄敬庐有一次和她聊天,得知她在那边买了很多言情小说来看。 好几辆警车将路边给佔据,鲜红的灯影如雷射枪扫射着周遭,后面还停着一辆消防车,消防人员正拖着一个白色弹簧床。现场被少数的警力、义消和大批的围观人群所包围,被包围的是知府书局,玻璃的门面上映照着无数带着好奇与疑惑的扭曲人影。 黄敬庐没命地奔跑着,才绕到罗斯福路上就看见远处有不自然聚集的人群。强烈祈祷不会是他所认识的人,也希望这只是个虚惊的闹剧。 前方的人墙相当碍眼,黄敬庐伸出双手在人群的间缝处插入,但就是拨不开人墙。一时之间挤不进去,黄敬庐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一个像在异乡发现同乡人的小小惊讶声传出。有人拉拉黄敬庐的衣服。 「阿庐…你怎么会在这里?!」 「加薪…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双银色的高跟鞋闪着新品的光芒,纤细得令大多数女子羡慕的长腿,大腿根部罩着超短的牛仔裙。肩膀上掛着香蕉黄大皮包的长腿美女,廖嘉欣露出被妈妈抓到浪费粮食的神情。她有点吱唔地像在寻找着合理的理由说:「…嗯嗯….因为我想要去买衣服,最近觉得裤子比较旧想换一下...阿庐,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对方只是一直频频踮起脚尖,拉着颈子想越过人群,查看前方的情况。脸色焦急地像等不到公车去赴约的情人,他有点不太耐烦地回答:「我不是来观望的…啊,加薪,你知道是发生什么事吗?! 「我~我也只比你早到几分鐘而已。听说是一个台大的女学生跑到这家书局,说要放火来自杀,好像是半小时前的事…」 「放火!!?」 「引火自焚」,连同这栋建筑和自己都一块烧掉,很是玉石俱焚的作法。当黄敬庐慌张地想挤去前面看时,脑袋忽然闪过什么,好像有人弹了他的脑神经线一下,他往前方的楼上一瞧。 「你们不要过来!!…我要和这些东西同归于尽!」 「学姊~~!!」 发出恫吓声的人出现在被敲破的玻璃窗口,发丝凌乱,面容极端憔悴的骆鶯,连双颊都凹陷下去。当事人几乎是接近崩溃边缘,黄敬庐看得心疼不已。看不见骆鶯手里有拿什么东西可以引发火灾,她只是恶瞪着下面的人群,神情既激动又充满悲凉。 「那不是…外文系的骆鶯学姊吗!!?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恶!」 (该怎么办,阿庐?赶快想呀!!) 学姊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她的「自我」所变成的妖怪在作祟吗?学姊看起来也不像是玩假的,如果她是认真的,那他就没时间在这里继续蘑菇了! 「这位同学~~你不要激动~~有事,我们可以想办法一起解决~~!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一名警方拿着扩音器在做柔情劝说,希望可以使对方回心转意。这是一贯的作法,毕竟无须冒险去刺激精神状态已经像颗地雷一样的人。消防人员已经在大楼前准备好弹簧床,以防对方会从上面一跃而下。 可是,陷入神智错乱的人扬言要烧了这家店,那么现场处理可能要从跳楼自杀,调整成纵火自焚的程序来处理。 罗斯福路的交通受到扰乱,一边的道路被人群给阻断,警方忙着驱离围观的人,还要维持交通,帮忙指挥。有的车子停下来,反正现在道路塞车,车潮的移动慢如龟爬。有人打开车窗探出头,一堆人的目光正聚焦于摸着额头,嚎啕大哭的自杀者。 骆鶯从原先激动不已的表情,忽然地放声哭了起来。 「呼呜呜~~~为什么…为何我的爱不被接受…呜呜…….」 「学姊……!? 难道说是被学长给拒绝了?!他知道学姊已经早有心上人,在他入学的前一年。被拒绝之后,才知道学姊暗恋的人就是常一磐。 学姊最近会如此反常,会是因为学长拒绝她的关係!?又是何时的事呢? 但是黄敬庐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敢说有多了解骆鶯这个人,只是印象中的她,就像是大多数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美丽又坚强。从和学姊同组后看见她做事的态度,就能大致知道她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与坚忍的心志…….还是这只是他所看到的美好皮相罢了?! 「…里面的人…书里的女主角…她们…都可以得到归宿…..我的归宿在哪?!」 站在玻璃窗后的人,像是被怨念所束缚的怨灵,不断地重复着心中最后的执念与怨恨。底下焦急与不焦急的人听不见她被揉碎的心声,她正在对着哪个人述说她的痛苦,而那个人有听见她的痛苦吗? 待在这里乱猜也不是办法,学姊现在处于精神剥离的状态,即便现在没有什么惊人之举,但难保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傻事。一堆警察和消防员出现在这里,脸上的沉重危机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模拟消防演练! 他无法坐视不管!! 「阿庐…你要做什么!?」 包成圈状的人群的某一处裂开,一个人正努力朝内部推挤,黄敬庐管不了多少礼数,他必须要到前头去。好不容易推开最前面的人,他看见好几个警察,其中一名拿着大声公,和一个穿着深黑蓝色制服的消防队员,彼此低头相互交谈。视野放大,高约七层楼的知府书局,玻璃的门口被破坏,里面看起来也是有点凌乱。 他赶紧走向那个拿着大声公的警察:「抱歉,警察先生,麻烦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好吗?」 「嗯…你是…?」 「…呃…我,我是那个女生的表弟!我表姊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请你告诉我好吗!?」 「你是她的表弟…」 重复对方的声明有点生硬,虽然同时怀疑着对方的自称身份,但是现下也不是去核对对方真实身分的时间。拿着大声公的警察看一下隔壁的消防队员,然后看着黄敬庐几秒鐘后说:「你是她的表弟,那么…要麻烦你劝劝她,不要拿生命来作傻事!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据民眾通知,在半小时以前左右,你表姊拿着一把大剪刀,就这样打破玻璃门,直接闯入店内。她弄伤了几名客人,然后扬言要自杀,还要放火......」 「这是!?」 在他被打昏后的这段期间,学姊到底有做些什么?焦虑满点的视线来回在上面的人与眼前的警察之间扫射,黄敬庐脑中快速编织着要如何说服学姊的话,视网膜上无意间捕捉到在消防队员的脚边,有个圆柱型的红色铁桶。 此时,上面的人发出的凄厉吼声把眾人的眼光给拉上二楼处。 「…我知道了…..是他们不好…..是那些书不好……那些书是恶魔!!…..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要把你们统统烧掉~!等着瞧!!!」 应该是领悟到什么可恶至极的事物,让她走向这般绝境。疯狂喊出毁灭誓言的女子立刻消失于窗口。 学姊开始行动了!是体内的囫圇囓驱使她展开她的復仇行动吗?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底下的大人们露出狼狈和惊慌的神情。拿着大声公的警察对着后面待命的同仁说:「小陈,立刻派几个弟兄们进入!其他人提高警觉,注意窗口!」 应声的警察有着憨厚的方形脸,他接到命令,对着在一旁一块待命的同仁说了几句。在轻轻点点头后,几名警察立刻快步踏进书局内。他们这几个人是要想办法接近学姊,然后要么劝说成功,要么是强行制服吗? 他觉得他也要跟着一块进去。 「警察先生,我可以跟着他们进去吗?我想去试着说服学…表姐…拜託你!」 「……好吧,那你也赶快跟他们上去!…潜入的弟兄注意,你们后面还有一名学生,他是那位女生的表弟,请你们保护他,让他去说服他的表姐。」 手持大声公的警察拿起对讲机,面色凝重地叮嚀着已经接近楼梯口的特攻小队。他转向黄敬庐说:「你要小心….希望你可以成功说服她。」 「嗯…….」 黄敬庐重重点头后也跟着进去,后方承受着一堆人的视线,黄敬庐将未知的恐惧与疑虑给暂时忽略,只想让学姊好好跟他回来。 第二十八页 炼狱中的救援 看不见四周的黑暗,安静得像万物都死灭,那种虚无的冰凉感包围着她。 她,「灵魂」的她,「自我」的她,说法很多,但还是「她」…说法称呼都不重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 闭锁的痛苦正束缚着她的四肢,好像是被称作「悲伤痛苦」的蜘蛛丝给紧紧缠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那么痛苦。 黑暗的虚无,什么都没看见。不是,是她没张开眼睛。 那就张开眼睛吧? 「不要…..好黑呀…好痛苦呀…那些东西,我不想再看了!!」 女子的呜咽带着深沉的苦涩与悲凉,好像一张眼就会直接迎接世界末日。她什么都不想看见,只希望那些记忆可以和黑暗同化,被吞噬掉也好。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世界有了光芒。〉 「对呀…..把它们都烧掉就好啦…把那些跟黑暗一块烧掉就好啦…这样就不会觉得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子诉说着不知打哪想出来的点子,她想像着,然后带着糖玻璃般脆弱的期待,张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红色与黄色渲染的光景。 「阿庐衝到前面想做什么呀!?我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当无聊的围观者呀…. 长腿美女踢着地上的小石块,她焦虑地在人墙后方来回走动,极短的铁灰裙摆跟着摆盪。忽然间,掛着琉璃珠耳环的耳际传进惊慌的呼声,她转向事发现场,看见一抹诡异的红,在墙壁上与玻璃窗上扭动。 廖嘉欣用双手遮起,发着无声惊呼的嘴。 大楼烧起来了! 「走开~~!!」 左手舞剑把右手臂上的黑色食人花给斩断,再让双腿恢復自由。集体攻击的黑色食人花群没有放弃美丽但兇暴的女战士,贪婪的大嘴上下咬闔,喷出如墨汁臭掉的噁心气味,小型食人花像麦芽糖一样拉长身子,继续往言如玉咬去。 「超~级~烦死人啦!!!给本小姐滚开~!!!」 女战士挥舞着长剑向前奔跑,环绕在周身的剑光扫开扑咬过来的黑色恶魔,踢起漫天的草屑,她的前方是正爬上缆车道支柱的大型食人花。 (身体…还是有点麻木!….可恶,要赶快阻止它才行!) 只被咬一口后就很快脱身,虽然虚弱的麻痺感依旧有一点点影响到全身,但还可以挺住。飞驰的步伐有点走了节奏,汗流满面的言如玉催促着双脚努力跟上指令。食人花已经割开了传送管的外壁,贴在管壁俯瞰着里面的「自我之灵」。 黑色百合花朵把大且薄的叶片给探进去,企图想把裂口给多撑开一些。里面的「自我之灵」迅速离开缺口部分,朝着两边逃开。 「想念我吗?!」 少女的声音自囫圇囓的头上劈下。 高温的火场像是炼狱,人间的炼狱。 还没进入三楼,在二楼就可以感受到空气正在加温当中,汗水沾得整个领口都是,黄敬庐一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紧紧跟在潜入的警察后面。 他刚刚誑称是骆鶯的表弟,幸好那个警察没有继续深究,带着一丝丝的罪恶感,但他还是必须要进去才行。 为什么?以某方面来讲,这种超出一般生活常规的事,为何会发生在他身上!?本来应该是普通又繁忙,花样般的大学生活,如今他踏进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来做什么?! (学姊…不在二楼吗!?) 刚刚人是出现在二楼,但起火的地方在更上面。三个警察带着一个学生,穿过二楼的海报、游戏、及影音贩卖区后,接近通往三楼的楼梯。明显地听得见火焰吞食着可燃物的劈啪声响,学姊真的还待在楼上?她真的想自杀!!? 因强烈的心焦而连自己紧咬着牙关都不知道的他,只希望学姊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他的期待落空了。 「有东西滑下来…..呃啊~!!??」 前头两个人正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突然自上方传出有东西正在快速移动的声音。最前面的人 抬头一瞧,耀眼的红光里,有个东西朝他们快速扑过来—是堆满燃烧物的搬运拖车! 骨头的脆裂声和铁器撞击的声响,伴着痛苦的闷哼一块朝后方飞走,较前方的一个警察直接被撞飞,把堆满cd与音乐录音带的柜子给压塌,另一个人是被撞到了小腿,在没有肌肉的小腿神经区被巨力压迫而疼得弯下腰时,铁拖车上的火堆也撒落到他的身上,顿时上半身被火给抓住。 站得较后面的警察和黄敬庐,因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如果他们在铁拖车衝下来的那一刻还有继续朝上看的话,应该会看见楼梯尽头还站着一个人。 「小方!!」 被火给扑倒的人,正被高温啃噬而哇哇大叫,急得在地上左右打滚,黄敬庐急忙徒手去帮他拍熄身上的火苗,而另一个人去查看还躺在木片与金属片堆里的人。嘴里淌出一条血痕,可能是有内出血,但还保有意识,只是刚刚下意识用来挡住衝击的右手前臂出现一大片深紫色的瘀青,大概骨头已经被撞断了。 方才的火衝车上头还有一堆火,黄敬庐看看地上还在燃烧的火堆,发现那是一堆书。 说得也是,纸张是上等的燃烧物呀! 只是现下有一个人骨折出血,一个人的脸和手被灼伤,才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掛彩,有点出师不利。看见鲜红的火光在朝二楼逼近,灰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楼梯有一些火团掉下来,上面发出一连串倒塌和东西砸落的声音,看来三楼的火势已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现在要做的不是劝说,而是要赶紧把人给救出来才对! 「报告组长!这里是小李。有两名弟兄被重物撞伤,一人灼伤,一人手臂骨折!请求指示………..嗯….收到!」 接到上司指令的人,和被火灼伤但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说:「小方,你带着阿刚先离开去医院,我继续和她的表弟执行任务。快!」 「知道了…你们两个要小心!」 叫小方的人脸上还有一些火烧的痕跡,对方领首后,就抬起还按着手臂呻吟的伤患,顶着对方的腋下慢慢带他下楼去。可是要继续往上的两人其实更危险,小李拿出装在身上的水罐,再掏出两条手帕后,倒出水把手帕给淋湿,把其中一条递给黄敬庐。他说:「把口鼻给遮住,等一下是要进去火场,要尽量降低高温与烟雾的伤害…现在只能先想办法救人了!…真奇怪,怎么自动撒水装置没有作用呢!?」 黄敬庐也想到这个问题,自动撒水装置怎么没有自动撒水,是坏掉了吗? 小李和黄敬庐把身体给淋湿,然后靠进楼梯口。从楼梯口那边倾吐出来的热浪,让他觉得四周的热空气会塞住他的呼吸道。他想说等一下要走到真正危险的地方,燃火的地狱! 一下子连汗毛都竖起来!他是认真的吗!? 但是…还有个天使在那边受苦,他想要救她出来! 「准备好了吗?…等一下要尽量避开火源,我们要速战速决,不然到时候会被高温给弄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好…可是在那里面的人,不是也会…!?」 「祈祷她还没有什么事吧…走了!」 要与时间竞赛,这种可是比联考还来得急切。小李和黄敬庐提着刚刚找到的灭火器,赶紧衝上三楼。火海发出的热气如墙,才一踏上三楼,激烈的热气让黄敬庐的头往后一缩,好像差一点他的头就会被高温给熔掉。激烈高涨的空气持续加温,周遭是一片火墙。 这层楼是小说及杂志区,靠近前方的是自由阅读区,提供一些客人可以坐在他们所设置的沙发上阅读。 本来构成移动路线的书墙被火焰的恶魔给推倒,小李两人拿起灭火器喷出白色的气体,为他们开路。黄敬庐还没看到骆鶯的身影,难道她位在更内侧!? 「学姊!!学姊~~!!」 「学姊…?那不是你表姊吗!?」 焦急不已的黄敬庐没有做出解释,他只想赶快找到人。火焰摩擦着空气,周遭不断传出东西的碎裂声与火舌的舔拭声。 好像有人在笑!?? 「…在那边…前面!」 小李用二氧化碳压缩气体衝散火墙,前面出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人。 是骆鶯学姊!找到她了!! 第二十九页 炼狱中的救援 02 黄敬庐高兴地几乎要衝上去先给个拥抱,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 跪在地上的骆鶯正拚命地撕扯着堆在地上的书,一张接着一张,像要扯烂它们的肚肠一样,嘴里还咬着一堆纸。她转过头来,被血丝给佔满的双眼正如愤怒的地狱恶鬼,狠狠地盯着他们两个。 「学姊…!!?」 「你不是她表弟吧…..算了,先救了人再说!」 小李压下满腹的怀疑,朝着让人感到诡异的女子走过去。他半抬起双手,暗示对方他是无害,请不要太过怀疑。 慢慢接近骆鶯的小李以平静温和的语调开口,这时候他还可以不顾火场威胁的压力,看来事前的训练与经验发挥了重要效果。 「这位骆鶯小姐,我们是来救你的…这里很危险,无法继续再待下去…拜託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恳切的话才刚说完,原本跪在地上的女子已经先有了行动,她拔起插在书堆上的大剪刀,朝着小李衝过来,利刃朝他的腹部一推,小李千钧一发地闪过,可是骆鶯像是老练的武术家,一个横向攻击击中小李的胸膛,不可思议的力量把他给弹到自由阅读区的沙发上。 「学姊!!?…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或许是她体内的妖怪给予她特别的力量,从沙发上滚下来的小李,扭着因疼痛而折起一角的嘴,慢慢站起来。方才那两下让他还有点惊魂未定,他喘着浊重的气息,但是周遭的火焰正快速消耗氧气,他感到有点头昏。 女「刺」客发着野兽般的吼叫再度要衝过来,黄敬庐赶紧从旁边抓住她的双臂。学姊的力气好大,他好像正在拉着一台重型机车。 「住手呀,学姊!!快住手!!这里很危险,不能再待了!!」 把长手帕像口罩围在嘴边的黄敬庐也觉得呼吸不顺,可以办大型烤肉会的火焰散发着无法抵挡的热力,他想要脱掉衣服,他感到皮肤跟着汗水一块在蒸发当中。 正当一男一女正在僵持的时候,对面的小李也跟着走过来,他应该是想和黄敬庐一块制住发狂的女子,然后强迫带她离开这里。 头顶上的裂开声让小李抬头,天花板上有一台大型吊扇,吊扇基座的周围和后面正长出一条条裂缝。 天花板要塌下来了!? 当小李的脑袋蹦出这个答案时,天花板如呼应他的想法似地塌下来,吊扇连着塑胶管线,居然像个古代陷阱里的大槌,以半圈的弧度朝他撞过来。 「找消防栓的弟兄是在干什么,怎么那么慢!!?嗯……那是!!?…底下的人把弹簧床张开,快!!」 一个人影自窗口飞出,围观的群眾以为是被迫强行从窗户逃生的人。掉下来的人撞上一边的警车上,然后跌入弹簧床中。 「…小李!?…怎么……快,快有人带他去医院!!」 「啊啊….」 吊扇和天花板已经堆在窗口前,然后火焰找到新的食物,不一会儿那边又燃起新的火堆。现下只剩下一男一女,情况已经到了亮红灯的超危险警戒区。 (不会吧~~!??) 黄敬庐还看着破了一朵玻璃花的窗户时,猛然腹部被人用肘部一顶,黄敬庐痛得弯下腰也松开手,被抓的人马上转身施以反制,把黄敬庐给按到地上。黄敬庐忍着痛,一手抓着骆鶯的左手,另一手正努力要拉开掐着他颈子的右手。 「学姊!」 地面好烫,他的背要烧糊了!气管正贪婪地渴求更多的氧气,眼前的景象成了重影,原先就稀薄的空气让他感到好像置身于真空,现在黄敬庐的意识呈现半昏迷状态,只知道要努力鞭策着双手,要它们把在他上面的人的手给扯离。 有光…果然有光!! 眼前的周遭还是黑暗,但是无边的远处有一道巨大的裂口,如天空的伤痕。 黑暗中有无数的鲜红影子,像是拖着光之残影的邪恶妖精,在她的身边飞绕,绚丽无比。 可是…还是好冷!好痛苦! 为什么?…让我痛苦的东西为什么还没消失!?? 消失!! 快消失!!! 我已经受不了了!!!!! 第三十页 挣扎、求生 从缆车道的管壁上跳起来,言如玉挥动着长剑,纤细的身影插进囫圇囓与破裂口之间。 「呀哈!!」 一剑之势如开天闢地,本来探入裂缝内的叶片和身体分离,被斩断双手的食人花无法继续停在管壁上面,袭击成功的美丽剑士转起身体,一记漂亮的回旋踢把食人花给踢飞。 地面传出重物坠地声,食人花和言如玉一块着地,后者半蹲着让膝盖散掉衝劲,并且赶紧回气,催鼓着还麻木感未去的身躯,接着大口吸气后朝着囫圇囓奔去。叶子飞快生出,从叶面上快速分裂成好几片。如美工刀刀片的叶子朝着言如玉飞来,她舞着剑斩掉或是拨开一堆黑色刀刃。 左边的空气在挤压着空间,食人花甩着身躯,把自己化作大型长鞭往言如玉扫过来。言如玉跳起来躲过鞭打,然后倒转着剑身,用力朝有三四条消防水管粗的花茎上刺下去。 「超级~感谢啦!!看我的!!」 食人花被长剑给钉在地上,头部前段在拼命挣扎,站在食人花身上的言如玉怎会放弃大好机会,涤心鞭开始发光燃烧,她沿着花茎朝着花朵处跑过去,准备要把囫圇囓的头给烧掉。 只要可以拿出「未化之枣」,那这傢伙就算再生能力再强,没有能量来源也是没輒,就像是「使徒」身上的「s2机关」一样。 「呜啊啊~~~~!!!!!」 抱着头惨叫的不是被按在地上的人,骆鶯像是脑袋被雷轰到似忽然拱起脊椎,从喉咙深处发出似乎可以颤慄灵魂的声音。声音化作无形的震波,拍打着黄敬庐的鼓膜。 「学姊….?!」 (怎么了……还是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虽然有点失礼,但情急下为了替身躯取得活动所需的氧气,抱着头悲鸣的骆鶯双手劲道一软,他赶紧两手抓着她将她朝一边推倒,然后豁尽力气地爬离。还没有下一波的力气可以站起来,翻过身看着对方的黄敬庐,对忽然在大吼大叫的骆鶯感到疑惑。 「呜啊啊啊~~~~~!!!」 (学姊是怎么了!??) 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身处火海中,当剧烈的烧灼撕咬着他的手臂和背部时,黄敬庐才大梦初醒地,赶紧撑着地站起来。 大火烧多久了?有超过半小时了吗?下面的消防队员在做什么,为何没有一点水往这间书局喷进来?!! 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两个人还能撑多久!? 黄敬庐被无形的蒸气弄得双眼迷矇,看着骆鶯脚下的影子大得出奇,像一朵巨大的花。那是她的囫圇囓原形吗!?诡异的黑影在剧烈扭动,好像也承受不了炎热的高温。手帕和身上的衣服早就乾得一塌糊涂,好像自己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他已经觉得像一隻桶子鸡正在燜烧! 在勉强维持自身意识的同时,半蹲着的黄敬庐发觉骆鶯的身边没有一点火靠近,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墙壁给隔开。黄敬庐努力再观察,发觉可能是她的影子挡住了来袭的火势。他朝他俩的四周喷出乾冰,想把火之网给驱离得更远些。 手中的灭火器变得沉重许多。 「呜呜…..好累…好痛苦……呜呜…..」 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吼叫,转而代替的是毫无一丝生存意志的苦痛低语。黄敬庐看着骆鶯跪下,凹陷的脸上滚下一条条泪水,他慢慢靠过去,发现学姊原先混浊无神的双眼变得有点神采,敢情是恢復了一点意识?! 「学姊……不行,我们还是要先逃离这里才行!!」 没时间继续说安慰的话,要说也要在没有着火的地方慢慢说。他知道他快撑不住了,脑袋像发着四十度以上的高烧昏得难受,意识好像也要被大火给烧融,眼前的景色在摇晃。 一辈子都不一定有这么勇敢,黄敬庐咬着牙关,用揹的想把陷溺在无限失意中的骆鶯给背起来。 「呜…不行…没力气…快呀,阿庐!!」 还是没有一点水灌进来,他的双脚不太听话,可能是被热昏了。背后的人只顾着说着自己才听得见的无谓字句,两人还困在其中,火网慢慢朝他们收拢。 (如果还能活着……我一定要回去向神明祖先上好几炷香,烧一堆金纸给他们!) 把敌人的能量中枢给取出的想法没错,而她正要把想法给付诸实现。来到花蒂附近的言如玉举高铁鞭,朝着花朵用力一敲。 「啊?!…呜啊!」 她发出像是发现算错帐的惊叹声,身影跳起,晶莹的液体散出,言如玉按着裂开的腰部,匆忙地要躲开从花蒂部位忽然弹出来的黑色利刃。 差点肚子上就要开个东非大裂谷,言如玉膝盖跪地,按着伤口处的手可以感受到生命之液正快速沿着指缝流失,铁鞭上还留有火光,但如今却无法奏功。 「…超…超级麻烦的!….要开始进化了吗!?」 眼前抬起身来的花朵正散放着无数的黑色粉末,像是身体炸开化作无数的黑色微粒。发出痛苦嘶吼的囫圇囓,身体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玻璃珠上的裂口变得更大更深。 「报告组长…弟兄们找到可替代的水管,再过不久就可以进行灭火!」 「再多等一下,你们就要倒大霉了!!还不快一点!人命关天呀,兄弟!!!」 因为临时发现消防车的水箱里没水,在花了些时间找到附近的消防箱后,却又洩气地发觉里面的消防水管破了大洞,根本不能用!急得要丢下帽子的消防队长赶紧联络其他的消防车来支援,一边焦急得拉紧眉心的警察,看着不断喷出热气与火舌的窗口,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火势已经延烧到一楼,现在也无法派人进去,三楼那边仍有两个人还没救出来。在人类与祝融的竞赛里,一群救援者感到胜算正慢慢从他们手中溜走。 人群后方一个人飞奔过来,身上还裹着一条大大重重的毛毯。人墙以骨牌效应往前倾倒,撞倒人体球瓶的披风客自人肉垫子上,四肢併用挣扎地爬起来。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一堆人还没立刻反应过来,放在地上的灭火器被披风客给拿走,在一堆讶异与喝止声里,那个人衝了进去。 第三十一页 炼狱脱出 01 黑暗变大了!不是,不是变大,如被挤压般的感觉,是她所处的空间正在被压缩! 大大的裂缝吹进剧烈的狂风。黑色的狂风像无数的恶鬼,朝着她扑天盖地地衝过来。她感到身体好像被什么给吃掉,慢慢被撕开、咬开。 是被侵蚀的感觉吗?一张口就感到那团激狂的恶风灌入她的身体内,从外从内,它们想要佔据她的身躯!!? 不要…不要!!好痛苦…好痛苦….好…. 意识慢慢飞去,白色张开的裂口像魔王的微笑,它正嘲笑着她的微弱与悲惨,以她的痛苦为佐料,慢慢地享受她的身躯。 「咦,学姊…呜啊…?!!」 黄敬庐他又被掐住脖子,后面的人再度失控地展开攻击。因为重心被扰乱而不稳,还没走上几步的黄敬庐朝着后面倒下,骆鶯早从他身上跳下来,黄敬庐的背直接承受撞击,他感到一阵气闷。 「啊啊….!!!」 她又失控了!? 还躺在地上的黄敬庐尚来不及细思,像是灵魂被撕开的呼吼嘎然停下,疯狂的女子如饜食饱足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双臂环抱身躯,如在抑制身躯上触电般的颤慄。她的身子不停颤抖,唇角弯着狂热的上弦月,半蹲着的黄敬庐一边和纠缠不清的高温高热作耐力的拉锯战,一边看着像戒断症状发作的女子。 「…唔…..哈哈~~~!!吞噬…把一切都吞噬…..哈哈哈~~!!」 和之前那幽幽怨怨的悲叹不同,如邪神再度附身的骆鶯忽然张开双臂,身后的影子居然开始自行移动,地面上和墙上的火被影子给排开,平面的黑影像大型的变形虫,冒着涌泉般的起伏。 黄敬庐感到大事不妙,但现在还能更糟到哪去!? 变得更大的黑影,如今花朵的形状已经变形,从影子身上拉出的数条黑色长条,蠕动着轻轻划 过周遭,未被烧掉的部份被黑影一抹立刻变黑,然后分解。黄敬庐看着眼前诡异又兇恶无比的景象,一时间忘了这里是个焦热地狱。 化作微尘的黑色细沫在骆鶯身旁打转,她的双眼变成了鲜红的螺漩,发丝无风飞动,如群蛇乱舞。 「吞噬…食物……哈~~!」 裂开的双唇一张,把那些旋绕在身边的细沫给吸进去,一下子把那些黑色的粉尘给吞尽。不属于人类的进食动作让黄敬庐感到有点作呕,但他努力压下噁心感,想慢慢站起来。 他要撑不住了……不知道之前是打哪来的力量与意志使他与学姊缠斗到至今,但如今意识化作繁星在眼前飞舞,他站起来又坐倒下去。 学姊走过来,是要扶他起来吗? 他不知道一隻纤细的手臂居然可以抓起他一个大男生,脸部被手掌紧紧捏住的黄敬庐半掛在空中,他双手紧抓着骆鶯的手臂,却因为强烈的晕眩和乏力而无法脱困。 (好累…到此为止了吗?) 明明意识已经远离眼前,但一堆杂乱无章的想法连同画面一起闪过脑海。学姊没有救到,连他也要在这里跟着学姊被大火给吞噬。 哈…最后还能跟她在一块,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上面是被燻黑的水泥墙,他的眼白已如鱼儿翻肚。捏着他的骆鶯发出笑声,好像是找到美味的新猎物,她的影子与黄敬庐的影子相碰,脚下的影子拉起好几条粗线,一边朝上盘旋,攀上黄敬庐的腿部。 他要被吃掉了!!? 黄敬庐最后是这么想的。 「学…学姊!!请你快住手呀~!!」 脸上的力道忽然放松,好像是孙悟空头上的金箍被解下,黄敬庐跌落地上,贪婪地大口吸着已经很稀薄的空气,意识慢慢回体,麻木的感觉神经再度被可怕的高温给刺激而醒来。学姊倒在一边,上面还压着一条毛毯。土黄色的毛毯前有一颗黑色的物体…那是一颗头,那颗头转过来对着黄敬庐,他认识那颗头的主人。 「…小…小周…??!!」 第三十二页 炼狱脱出 02 把黄敬庐救出来的是周小凤,披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毛毯,也不知道他怎么爬上三楼的,小周以他瘦弱矮小的身躯发挥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行动力与魄力,让黄敬庐还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出现在这的人居然会是他! 「呜呜啊~!!」 「小周!…放开他,学姊!」 被拉着衣领给揪起来的人换成小周,他的双脚胡乱在空际踢着,嘴里发着咿咿啊啊的混浊声。黄敬庐摇摇头,他感到浑身疼痛,还有更难受的烧伤痛楚。身处在如此高温的地方,他的皮肤已经呈现二级以上的灼烫伤。眼睛像滚烫的水晶饺,发烫的眼镜早不知掉到哪去。 他的度数不深,还能稍稍看得清眼前的景物。黄敬庐的身体忽然被举起来,身躯被黑色的触手给缠绕,把他带到骆鶯身边。无法待人的火场又多了一个倒楣蛋,墙壁被烧得发出濒临解体的声音,这里已没有之前书局摆设的模样,整栋大楼变成巨大的烤箱,外头的救援行动像毫无知觉地依然没有消息,只有窗外高亢的警铃声与烈火吞食声。 「学姊…你…你快醒来呀!…你不可以…变成那个妖怪的俘虏…」 只剩下鼓动舌片的能力,黄敬庐看着骆鶯紧抓着小周。他想起小周常常和他说,骆鶯学姊对他很好,他有天一定要报答她。现在,他们三人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 他感到绝望,他没有额外的力气去拉扯这些黑色的影之绳。影之绳愈缠愈紧,他感到内脏和空气快要被挤出来。这下子还有奇蹟出现吗!? 「本小姐…还没有放弃呢…..你这朵臭花!」 (虽然如此,可是我再撑也撑不久了!…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的…) 紧按着伤口所发出的疼痛让言如玉继续保持清醒,眼前是慢慢变形中的囫圇囓,四周飞散的黑色粉沫慢慢朝它聚拢,它的身体似乎越变越大,身躯也自被钉住的处境里脱困。 言如玉摸索着腰包,倔强的战意让她不想放弃。她还活着,她可不想就在这里完蛋。 (本小姐还没活过五百年呢!!) 她摸到一张书籤。端详那张卡片的图案,其作用好像不是很大,但是现在也没得挑。 所以她赌了! 「我的剑…还在那边!」 言如玉抓下一把草与土,在捏成一团后用力压在创口上,覆盖在上头的泥团变成临时的结痂物,暂时堵住伤口。她朝着她的爱剑奔过去,还在变化中的囫圇囓发觉到敌人还想顽强抵抗,漆黑的身躯一扭抬起来,然后更加巨大的身躯往她扑过来。 镶在花朵中央的白色玻璃珠好像陷进去很多,花瓣化作倒鉤形的锯齿,旋转着朝言如玉咬过去。言如玉即时拔起剑来,剑身竖起挡下食人花的衝刺攻击,她被推飞出去好几公尺远。 伤口被牵动,冷汗直流的言如玉开着一小半的嘴角,咬着牙说:「…接招,喝!」 铁鞭射出,朝食人花的头部窜去。花朵一扭闪过,然后叶片变成了好几条长鞭,它舞动着黑色的巨绳,慢慢往还坐在地上的言如玉逼近。 这下书之精灵已经没有其他法宝了吧?光看她虚弱得随时会倒地的样子,吹口气都可以把她给吹到天涯海角。 一角的花瓣碰到一个东西,食人花囫圇囓还未晓得是什么,但言如玉伸出右手来。如茉莉般的笑容带着隐密性的巨大破坏,言如玉念起咒语:「…陷阱式书籤卡〔剑竹林〕,啟动!」 像是「雨后遍地发春笋」的加强版,一根根巨大的柱状物自囫圇囓的底下快速鑽出来,把它的身躯给串过去,一下子囫圇囓被庞大的剑形巨林阵给困住。 刚刚拿剑的同时,她也在同一处悄悄放了张陷阱卡书籤。 囫圇囓发出落入陷阱的悲愤哀鸣。 「啊啊……..哇啊啊……」 奇蹟发生了! 脑中天使与恶魔的激战,大概又出现新的战果,再度发出悲鸣的骆鶯放开手中的小周,黄敬庐身上的黑色绳索也逐渐松脱,他逃过破体之劫。 地面的影子像吃了毒药似不安地扭动,如沸腾的原油在翻滚。 火势再度逼近,三个人靠近通往二楼与四楼的楼梯口附近,骆鶯摇晃着后退几步,快要踏入后方的火墙。小周拿着毛毯衝过来,在紧紧抱住骆鶯后,也把毛毯给披到她的身上。黄敬庐感到有水珠溅到他的脸上,是从毛毯上甩出来的。 原来毛毯被全部弄湿,到现在都还没乾。小周对着黄敬庐大喊:「阿吧…阿庐…快…快点过来!!」 「呜…喔喔….」 他慢慢靠过来,小周把大得可以裹住两个人的毛毯一边拉起,黄敬庐拉着还湿漉漉的毛毯,顾不得害羞地贴近学姊的身躯。 她的身体好烫,还是发烫的是他?现在身处火海中,体温被催到平时的标准值以上,一般来说早该昏厥倒地,然后被火燄给吞食掉。现在他和骆鶯还能站着,要说是今天他们有着百分之一百二十以上的幸运吗? 骆鶯再度回神,但她的神智还可以保持到何时?红色的漩涡在眼里淡化,但还是漫佈的血丝网,她像是考试考了零分的小孩,眼泪和鼻水不停流出,要不是身边有两个男生撑着,她大概早就跪倒在地上了吧!? 「呜呜呜……好痛苦…好痛苦…..好想一了百了….」 「学姊…?!」 小周看着跟平常大相逕庭的学姊,也流下了男儿泪。黄敬庐依稀想着,小周是以什么动机,冒着生命危险衝进来的? 过一下子,骆鶯又狂笑起来:「呜呜….嘻嘻…哈哈~~~吃掉你们…别想阻止我!!哈哈…..!! 然后…和川剧里的变脸绝艺一样快。 「哈哈……呜嗯……呜呜呜…..我不行了….谁可以救救我!?」 「……..你够了喔,学姊!!」 第三十三页 炼狱脱出 03 如果可以,这么憔悴,这么可怜的脸颊,他是压根不会想去伤害的。 一记清响,骆鶯的脸上冒出一个掌印。 看着学姊如此的疯癲,又如此的可怜兮兮,黄敬庐忍不住给她一计巴掌。 那不是学姊吧?学姊有这么没用吗?! 看着连哭跟笑都搞不清楚的学姊,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是不是脑袋因为被高温和缺氧给严重影响,于是情绪控制区有点短路?还是因为他所喜欢的人,露出和他的印象里完全不符的软弱悲情,一股脑地只想撒娇,于是想要让她恢復原状? 其实他很了解她吗?还是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 眼前的女子并非是这么的坚强,是吗? 带着情绪性的一巴掌,似乎把她其他的理智给拍回来,骆鶯暂时停止哭泣,看着给她一巴掌的人。 「……阿庐…..阿庐………」 学姊还记得他呀?黄敬庐高兴地不知道该笑还是要哭,反正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趁着他还有意识,他决定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 「学姊…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拒绝,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可是…在我的心里,你是个美好又坚强的女子,是不怕挫折与阻碍的女子。…一点点小小的失恋又算什么!!学姊,你可以超越的,世界上有多少男人可以有资格爱你呀?你不该这样颓废下去,永远这样子自哀自怜的!!」 「是呀…学姊!阿吧…阿庐说得没…错….这么点…小、小挫折…根本不…不算什么吧…站起来吧呀…学姊!人生…还有许多美…美好,你要比..比以前呀…更、更坚强!」 小周一旁跟着附和,看起来也是满腹的思绪想倾诉出来。 「是呀!小周说得没错!!….学姊,你要赶快振作起来,不要被些妖魔给击倒了呀!!」 黄敬庐鼓起力气努力说着,他按着骆鶯的双肩,没有察觉到他的手心正在发光。 「阿…阿庐你…?!!」 还滚着泪珠的骆鶯,好像是被说服似乖乖看着他。不知道她有听进多少,她的灵魂还可以继续倾听吗? 「呜呜…哇啊啊…….哈哈哈….呀哈哈….呜呜呜呀~~~~!!!!!」 可以让外面都听到,盖过火烧声的高声大叫。也许是理智正在哀伤的夹缝中奋力地要爬出来,还是她的灵魂在与邪恶作最后的抵抗。 喉咙再继续喊下去就会喷血,张开的嘴像要吐出一切的痛苦与哀伤。两个男子既紧张又是悲伤,交缠复杂的情绪,和不停晃动的影子一样,变换如云。黄敬庐还是努力按着骆鶯,掌中的光芒愈发强盛。 话说回来,他们三个还不想赶快离开吗?! 敌人中招了! 直来直往的她,其实也很会动脑,愈是危机愈大,她就愈冷静……她是天生的战士! 言如玉左手一扯,刚刚飞过囫圇囓身边的除了有铁鞭外,还有一条连着铁鞭的布。涤心鞭被扯回来,以回力标的运动轨跡飞回食人花头部的附近。 涤心鞭在闪动着白色光芒,就像是一颗闪光弹。 「你不知道这把涤心鞭还可以储藏涤心炎吧?…炸裂吧,涤心炎爆!!」 巨大的白色太阳降临在囫圇囓的头部,强大的爆炸带着白色的火势迅速把它的上半身给全部烧毁,飞出来的玻璃珠被言如玉甩出的另一条蓝色长条布给抓住,言如玉取得了「未化之枣」。 「学姊!!?」 像断线一样,骆鶯忽然昏过去,刚刚的行为就像是火场中扭曲又丑恶的幻影。黄敬庐知道他们也该逃了,没有继续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时间。 「我们快逃!!」 黄敬庐向小周大喊,对方也明白他们的处境,两个男生强力催起他们最后的意志和力气,把昏过去的人给架起来。四周早被火给包围,楼梯口是下不去,亦无法继续上去。唯一的出入口是那道玻璃窗口,沙发只留下焦黑色的形体,书本与杂志早变成一堆碳氢化合物,玻璃窗口那边也是一丛火堆。 「可恶…没有…路了吗!?」 他们如今竟然无法出去,一切心血都要化作泡影了吗? 「里面的人…..有听到吗?!」 一道水柱衝进来!不,是两道,窗口外出现两台升降式云梯,站在云梯上的消防队员举着消防水管,喷出凉快无比的强力水柱。 人果然是离不开水!虽然会痛,皮肤碰触到水花的感觉,比什么按摩都来得舒服畅快! 登时大量的水把窗口附近的火势给压下,冷水因高温而蒸发,激盪中的冷热之战冒出阵阵的白色雾气。 「快到窗口边,快!!」 一个消防队员拿着大声公对着里面大喊,此时听进里头的人的耳里,如同得到救赎。两人面露喜色,力气和信心快速增值,前方的火势被扑灭,清出一个通道,黄敬庐和小周合作,抬着骆鶯赶紧跑到窗口边,云梯靠近窗口,一边的人继续喷洒水柱阻挡着火势,很快地三个人被一一救了下来,从炼狱回到人间。 人间里虽然多苦多难,但如今他正想要歌颂着:活着真好!! 台北的天际变得相当昏暗…他们在里面待多久了!? 「这次…能活着出来,真可以是奇蹟了吧!?」 黄敬庐想说在如此的火场绝境里,他居然能够撑到逃出生天的时刻。或许冥冥中有神灵与祖先的庇佑,他想着下次回家一定要摆个三牲四果来好好祭拜一番。 骆鶯被送到医院,情况未明。两个男生披着溼毛巾,衣服也被脱掉。黄敬庐的皮肤被烤得发红,像是一块腊肉。二级逼近三级的灼伤,算挺严重的,要花一段不短的时间復原。 黄敬庐碰到发红的部位,痛得齝牙咧嘴的。小周还好,只是还有一点脱力与昏眩。他们被送去台大医院的公馆分院,作紧急的治疗处理。他坐在病床上,旁边是已经睡着的小周。脱得只剩下牛仔裤的黄敬庐,上半身尤其是双臂与背部都是一片红色,灼伤的面积很大。母亲看了应该会很心疼。 他感到乾渴,脱水情况很严重,巴着一大瓶食盐水,他几乎是以要喝完整个大海般的渴求感努力地灌,即便是不太好喝。 骆鶯学姊还好吗?现在应该在这间房间的附近吧? 护士细心地替他擦药,包扎,还讶异黄敬庐身上居然除了灼伤或烧伤外,几乎是没有什么伤口。病房里充斥着药水味,外面是匆忙走动的人群,有医生、护士和病人。带着眼镜的护士正帮他更换冰敷灼伤部位的冰枕,房间里充满着舒适的冷意,黄敬庐觉得发明冷气的人应该可以去得诺贝尔奖才对! 刚刚的高热火场,对照现今的冷气空间,之前的经歷像是一场恶梦。黄敬庐现在无法躺下去,身上贴着冰袋和冰胶布的他看向窗口,窗口外是一栋深红色的建筑,那是台大的动物医院。 荔枝色的建筑,他忽然想到言如玉。黄敬庐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张书籤卡。 第三十四页 忽然救美 「好累呀……本小姐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不对,本小姐还是先放个三四天的假好了!」 方才她终于击破了食人花囫圇囓,在它进行进化的过程中将之消灭。如果被它进化成功,那现在她就不是坐在草坡上,望着天际发呆了! 几分鐘前,被消灭的囫圇囓还不肯放弃,只剩下身体下半部的它再度生出几条触手,想要取回她手中的「未化之枣」。言如玉紧紧抱着玻璃珠,触手群在探向她的眼前三十公分处就无力继续前进,应该是能量耗尽,触手化作发出恶臭的黑水,就这样连同一半的躯体一块溶解消失。 总算是打赢了,言如玉还不想起身,毕竟她算受了重伤,一时半刻还是无法随意动弹。 嗯…还是等其他人来救她好了,她动不了也懒得动。 当她把包着蓝色布条的玻璃珠给摆到身旁,想要躺下来休息时,后面传出几个沉重的脚步声。 「唔……这是要找本小姐麻烦吗!?超级麻烦的!!今天是怎样啦!!?」 两隻囫圇囓,这次也是大批的囫圇囓军团来袭,刚好没被其他护书者给逮到的漏网之鱼正巧也来到这里。言如玉已经无法战斗了,体力耗得所剩无几,连剑都抬不起来。她对着不速之客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那是她目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事,能吓唬吓唬它们一下也行。 腰包内发出微弱的光芒,里面还有什么吗?! 看着敌人逼近的言如玉,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异状。 看着言如玉给他的书籤卡,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只知道那是联络用的卡片。 「差点忘了还有这张卡片!……可是这张卡片该怎么使用呀?…难道是一种卡片型的手机?! 毕竟是异世界的东西,放胆地想像一番也无妨,或许就真的是支卡片型的话筒也说不定!他看看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剩下在轻轻打呼的小周。 他把书籤卡给贴到耳际。 「喂,如玉,我是阿庐……..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不是这么用的样子….. 书籤没有发出一点回应,如果这不是个造型独特的话筒,那到底该如何使用呢? 扯动着受伤的肌肉和皮肤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对着那张卡片,直直看着卡片上的图案,好像可以凭着意志力,就能够沟通到在人界另一头的人。 过了要一分鐘,卡片像是回应他的愿望,忽然发出柔和的光芒。 「卡片发光了……是我成功了吗!?」 光芒愈盛,黄敬庐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他想到言如玉,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他想把刚刚的经歷告诉她。此时他感到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吸力给拉着,像是只冲着他的巨大吸力要把他从床上给拉下来。 黄敬庐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卡片上出现一个光之漩涡就直接把他拖进去。 「呜…..两个人一块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太没品了!!」 那两个也不是人类的绅士,一隻长得麋鹿的囫圇囓一脚踢飞没有一点反抗力的言如玉,她滚了好几圈后,在远处的草地上躺着,根本没有办法起身。世界在旋转,力气正在消逝,言如玉虽然不想放弃,但已心有馀而力不足。 两隻囫圇囓再度靠近,此刻正是歼灭它们最大敌人之一的大好机会!另一隻像古代欧洲骑士的囫圇囓把长矛给抬起,准备朝言如玉的心窝用力一插。 异世界的精灵有没有心脏呀?无论如何,这一刺下去,言如玉也是会直接完蛋吧!? 言如玉看着高举的长矛,正等着对方动手时,背后的卡片飞出,放出激烈的光芒。从光芒中跑出一个身影,把黑暗骑士给撞开。 「那是….!?」 「好…好痛……唔…这里是哪里呀!?」 「眼、眼镜庐!!?」 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傻不隆东的傢伙,她会感到高兴呢? 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的言如玉,原本白皙的脸如失去所有的色素般更加苍白,黄敬庐看见躺在地上的言如玉,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楚,急急忙忙地来到她的身边。 「如玉…如玉!?」 「笨蛋……这时候…来这里干么…?…赶快逃呀!!」 「你受伤了… 眼前的美少女不是强得不像人吗?怎么现在这个狼狈状是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两个囫圇囓没有替他说明,反正也不是他们做的。他们慢慢靠近,刚刚被撞倒的黑暗骑士好像有点不爽,他挥舞着一个人高的长矛,来到黄敬庐的背后,用像马蹄的脚踹了他一脚。 他是一隻像人马的囫圇囓。 黄敬庐抱着言如玉一块翻滚到一边,背部的疼痛混和着烧伤,痛得要他飆出泪来。言如玉已经 全身乏力,脸颊贴着黄敬庐坦裸的胸膛里一动也不动。这样子像极西洋英雄片里,裸着上身的无敌英雄正努力护着昏迷的女主角…但他不是无敌的英雄角色,只是一名普通的,又被捲入奇怪事端的大二生。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波刚息,一波又起。黄敬庐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两隻囫圇囓,即使脑筋转得和风扇一样快,但他不是战士,哪里可以与他们作战?!一筹莫展的他看见插在言如玉裤管旁的铁鞭,没有多想地就把涤心鞭给抽出来,拿在微微发抖的右手上左右挥舞着。 「你们不要过来!!」 「…不要作傻事…快点离开!……要本小姐…踹你屁股才行吗!?」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要逃走,他只想保护身边的人。听着气息虚弱的怀中玉人还在担心着他,黄敬庐看着已经半闭上眼的言如玉,不知为何身体内好像有什么要跑出来,胸口正在发热。他将涤心鞭对着前面两个囫圇囓,不管是害怕还是什么的,他忽然也不在乎。生死的一瞬间就在眼前,一股暖流沿着血管从他的胸口流到手臂,涤心鞭忽然发出万丈的白光,还带着一丝丝的紫色。 「喝呀呀~~~!!!」 为什么他要大声吼着,他也不明白,或许这样可以吐出他胸口中的恐惧。从棍端放射出的巨大火焰,朝前方两个囫圇囓迎头罩下,兇猛的火焰好像可以烧尽万物,黄敬庐还是把涤心鞭指着它们,火焰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大,强烈的白光像是核爆般快速扩张,连山下的城市那边都可以看得见。 黄敬庐也昏了过去。好像是刚刚无意间使出来的白色苍炎,把他最后的体力给完全抽乾。 最后的意识里,他应该是倒在言如玉的身旁,眼前还是一片耀眼的白光。 …...嗯,好像还有人在说话!?会是救兵吗? 白光和脚步声都渐渐远去,力尽的他被周公给接走。 第三十五页 终页 01 今天台北的天空很美,很少见的蓝天白云。十一月的天气虽然有点冷,但也许是受到温室效应的影响,台北白天的气温依旧高到接近三十度。 「阿庐,你要去哪呀?」 「啊,蔡伯伯你好!我今天要去医院探望朋友。」 走过二手书店,坐在外头抽菸的中年老伯伯和黄敬庐打招呼,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蔡伯看看黄敬庐手臂上的绷带,以亲人担心姪儿的口吻问道:「你被烧伤的部位还没好呀?!……亏你老妈没有罚你禁足!」 「嗯…她还是骂了我一顿啦!」 做了这种事不被骂一顿才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女是父母们永远放不下的牵掛,更加上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可不能够出些什么事。被通知的母亲从台中赶来,一进来就看见浑身绑着绷带,躺在床上看漫画的儿子。 「…啊,老妈?」 「……….你好像没事嘛?!」 之后他当然是被斥责了一顿,然黄敬庐也不敢吭一声,毕竟身体受伤是自己搞出来的,让父母担心与伤心也是他弄出来的,还能多说什么?母亲「郑重」地告诫他,绝对不要再作这种事!黄敬庐答应母亲,不过说实在话,这种事情他也不会想再来第二次! 「孩子,永远是父母心中的一块肉!…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别把你老妈吓出高血压!」 「是…我知道。」 黄敬庐和蔡伯哈啦几句后就离开。蔡伯看着他的背影,再度露出一丝丝疑虑,然后回头望着手中的东西,他小心亦亦地用剪刀割开牛皮纸袋,掏出里面的几张纸。 「小周…早呀,你来啦?」 「早…早安,阿吧…阿庐!」 已经比他先到的人,把手中的书轻放到腿上。小周每次课堂上都没有迟到,包括探病也是。只有少数部位受到灼伤,脸上和手上还贴着ok蹦和绷带—那是他俩豁出勇气与行动的证明。黄 敬庐把买好的花给插到花瓶里,那是学姊最爱的香水百合。 「学姊…她还没醒来是吗?」 「嗯…」 两个大男生同时露出哀戚神色,黄敬庐走到小周的座位旁,细瘦的双腿前方是一张纯白的床铺,盖着白色棉被,面容沉静地像睡美人的女子,骆鶯学姊已经这样昏睡了一个月,迄今都还没醒来。 「已经过了要一个月……学姊…..」 白色的火焰还在他的眼里燃烧。 当他一醒来就发现他还身处在医院里,伤口没有多出来,但身体却是虚脱得更厉害。或许是字叶界的人暗中送他回来的,然而连续的心力交瘁,让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恢復,好几天都待在医院里,由母亲和朋友轮流来照顾或探望。 母亲还为此请了几天假来照顾儿子,幸好公司那边最近比较不忙。 后来他向学校又请了一星期的病假,那几天他也几乎都待在寝室里。「宵夜四圣」的三位成员当起他的临时保母,除了换内裤、洗澡与上厕所外,三个人都很热心地帮忙他,只要他好好休息,连笔记都帮他跟人要,也帮他抄。 阿治说他们希望他可以早点復原,然后再一块去吃宵夜。可是,一星期的宵夜都要他请,不可以有半句怨言,毕竟他也让室友为他操心。 本来伤重的言如玉,似乎花不到一天就可以走动,不知道是「书之精灵」的体质太好,还是他们世界的医疗技术极高。看来没啥大碍的她,虽然还是面色苍白,腰侧还裹着奇特的绷带,但她一进来病房就先大声地抢白了黄敬庐,幸好那时候其他人都不在。 「你这个大笨蛋,受了伤还学什么英雄救美呀!…超级笨蛋~~!!」 「…..不需要一进来就先骂我一顿吧!?…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少囉唆!…嗯…你…还好吧?」 有点彆扭地改成问候他人的身体情形,难道是某种傲娇类型的独特表示关切的方式?! 刚好她来,黄敬庐心里很惦记着骆鶯的情况,就先问她这个问题。她说骆鶯的「未化之枣」已经被带到支部去作净化,顺利的话就可以把受到损害的「自我之灵」给救回来,并且等到恢復后再送回原主人的「心之原」。 可是因为她曾经经歷过要进化成「重墨级」的囫圇囓,「自我」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与扭曲,所以要恢復「原状」也必须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因为身体与精神,再加上「自我」的多重伤害,陷入沉睡的骆鶯也不知何时会醒来,连言如玉也说不准。无论是内在外在,她的身体正以自己的方式慢慢恢復,只是受到伤害的「自我」,就很不容易回到原始状态。 活着是好事,但他还是希望学姊有一天能醒过来。 「你问过…问过我吧…为什么要吧…冒着生命…危…危险吧跑进来…?\ 之前学姊的双亲已经来过,再过不久可能会有人再来。他拉一张椅子和小周并肩坐着,只是盯着手中书本的小周,向他述说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原来我们俩都是天涯沦落人!) 在他听完小周的自白之后。 「我…我…只是…只是希望吧…自己..喜、喜欢..的人吧…可以一直…好好地…快乐呀….活下去…」 小周也喜欢骆鶯。 小周知道他的事,但没想到不具名的竞争者就坐在他旁边,黄敬庐心想自己还真是迟钝,亏他还是小周的朋友。他和黄敬庐一样,因为爱上同一个人,于是也在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向心仪的人道出爱意。 「你…知道….我..大一吧…..曾经…迷路…的事情吧?」 黄敬庐知道,也还记得。 小周大一时因为还不熟悉校园的动线和教室的位置,在第一次上体育课时,就在台大综合体育馆里迷了路。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耐心点多绕几下就可以找到要去的教室。 但是他因为花了很多时间而迟到,迟到对他来说就跟犯了罪一样难受,那时他慌慌张张,脑袋是一片空白。有着「非典型人群恐惧症」的他根本不敢随便找人问路,在极度窘迫的时候,出手援助他的就是当时才大三的外文系才女骆鶯。 跟黄敬庐的际遇很像,当生命中的女神出现时,凡人就不自觉的,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女神。也刚从这里下课的骆鶯替他指路,带着专业嚮导小姐的美丽笑顏,让他沉沦在爱的漩涡里,连待会要上什么课都不太记得。 和黄敬庐不一样的是,他就只是单纯的「暗恋」。同样是暗恋,但他没有其他追求的动作,因为他不敢也自认作不来。可是由于对爱的渴望与感招,驱使着他想尽办法要去做些什么,于是他也去买一些爱情小说回来看。 (哇靠…原来大家都用同一招,难怪学姊会腻!…,应该是我们太嫩的关係!) 他不禁觉得可能像他们这种毫无恋爱经验的书呆子,都会先从书本来先汲取一些前人经验吧? 如何接近对方,如何掌握对方心态……恋爱的各种事项与禁忌,小周也是像一块海棉努力吸收,虽然他还是不敢用行动去表达,但他等待着,用千锤百鍊过的「真心告白讲辞」,在最适当的某一天,他就要和他的女神告白。 那一天正好是他们两个被强迫参加「新.书改社」社团活动的那一天,吃完晚饭之后他和黄敬庐分手,他前去永和的某一栋高级大楼底下,等着替中学生补习完下课的骆鶯。 过了一小时后女神出现,他记得那天学姊身上好像有擦香水。他和骆鶯打着「刚好见到你」的无预期邂逅的招呼,然后询问能不能陪她一块回公馆去。学姊很爽快地答应。 「你知道…那、那时候…我的心情…就像呀…是…」 「像…中了大乐透头彩吗?」 「不..不止…比中大乐透…头彩…还要吧..爽!!」 在一块回公馆的途中,两人只是谈着课业上或私人的事,而小周在刻意製造的话题对谈中,暗自酝酿着他待会要告白所需要的勇气与决心。 他在台大校门口旁,傅园的围墙外和她告白。他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最适当的时间,但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然后…学姊婉拒了?」 「嗯嗯…嗯…….」 想起那时候,小周那张有点黝黑的脸上像是下着阴雨的非洲原野,神情带着不甘心和羞愧。他也明白,他同样也是「凡人妄想追求女神」的剧码中,没先掂掂自身斤两的笨蛋失败者,所以黄敬庐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受到失恋大神取笑的男子,看着让他们既欢喜又痛苦的女子,现在就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反应,都不禁百感交集。 后来小周就失踪了。小周说他也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在干么,好像是游走在空白的时光当中,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是沉溺在失恋的泥潭里,连家都不想回去。黄敬庐也有过,但他还是透过朋友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站了起来。如果那时候他可以早点发现小周的异状,就可以先想办法拉他出来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就是不知道小周也谈起了恋爱,且也爱上同一个女人。 之后的过程小周也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有人在喊他,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后来,他就在男七宿舍附近的树丛里醒来,醒来后只觉得浑身发痛,脑袋像被轰炸过一样相当不舒服。 (那应该是…如玉吧?!也许是那次的战斗,恰巧把小周给救回来的…) 说完他的经歷后,小周就没有继续说话。 事情连贯起来,因为那天他刚好也知道知府书局的事情,所以才奋不顾身地衝进火场内想要救出学姊,只是没想到黄敬庐也正巧在里面而已。至于他们是如何在极度高温高热的火场里生存下来,黄敬庐到目前还是搞不懂。 昨天的事也上了新闻与报纸,他们的名字因为校方和家长再三的要求,于是只提到「黄姓学生」云云…也没有把照片给公佈出来,这让他们俩稍稍放心一点:用不着走在路上还被人指指点点,自己也疑神疑鬼地怕被人认出来。 「我去厕所…」 他看看手錶,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多。阳光缓慢地移动射角,小周很贴心地把窗帘拉上,不让光线打在睡得很安稳的骆鶯脸上。 就算没有遮起阳光,学姊她应该也是毫无知觉吧?从刚刚他来探病,到现在他出去上厕所,平整的棉被上连一条其他皱摺都没有出现,学姊除了胸膛的起伏外,就没有其他的动作出现。 黄敬庐走在三楼的走廊上,白衣的医务人员走走停停,相当忙碌,一大早就有人来掛号,医院里每天都有病人及伤患。要使内部流通的冷气奔流在医院的每条走廊,空气中隐约有消毒水或其他药水味。黄敬庐从厕所出来,靠在电梯一边的窗口旁。 事情落幕了吗?不,并没有。囫圇囓是人心变成的妖怪,只要人类还在,它们也就跟着存在,没有消失的时候。 在知府书局大火后,所幸到最后只有几个人受伤。那个被吊扇给撞出窗外的警察,因为肋骨断了两根和其他肢体挫伤而比较严重,过了一个多月后才回归岗位。被救出来的三个人,其父母们都曾经到警局和消防局那边,向这些无名英雄送礼兼答谢。 只是,虽然局内给予褒扬与记功,然而因为当天差点延误现场救援,加上事前准备有很大的缺失,所以当时的负责人也难逃被记过的处分。学校那边是给黄敬庐与周小凤各记一个大功,还各颁发一笔慰问金。李校长亲自到学姊的家里慰问,承诺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那家书局…还会再开吗?」 知府是几乎都付之一炬,现场只留下一栋毁了一大半的焦黑建筑。目前台北市政府正准备要去那边做土地復原与拆除工作,之后会再盖什么那是政府的事。他倒是希望可以重新再开个书局或是大型的量贩店。 总之,一场扰乱普通生活的骚动是结束了。 基隆路三段对面是台科大的校区,正值上课的时间有许多学生在操场与网球场上进行活动。再往这边拉近一点,公馆分院的大门口有一两辆车正开进来,还有几名行人路过门口。 「…咦,那是……如玉!?」 朱红的发丝迎风飞舞,反射着阳光的琥珀色眼眸正带着小恶魔的微笑,「书之精灵」言如玉抬头看着黄敬庐。 第三十六页 终页 02 「社长,有你的电话。」 「…接过来,一线。」 在大安森林公园附近,新落成不久的高级住宅大楼正朝着周遭的楼房,展示他高大独特的存在。于最高一层楼,那一层很早就有人先预定。各别打造的办公室里,铺着由国外引进的高级刺绣地毯,正中央是一隻以精白银丝所绣成的双头狮鷲。 高级黑檀木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笔电,十几张的纸加上好几本的书叠在上面,努力在萤幕前弹奏着追求利益与权势之曲的人,拿起喝到一半的南美高地特浓咖啡,毫无一点品嚐心思地直接啜饮几口。 最近他的新书没卖得很好,他投资的知府书局又被人给烧掉。与他校合作的开发计画受到某部份人士的阻挠,之前的「书局挡人事件」被鸡婆的记者给揭露出来,最近那件事还受到校方与外界的关注。再加上毕业论文陷入了瓶颈….总之,一堆麻烦事正等着他处理,常一磐紧紧捏着笔桿,一边在一张纸上涂涂写写,一边拿起话筒。 「这里是常一磐…」 「…唷~~!好久不见,一磐!」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让这个以冷静着称的男子眼角抖了一下。 「…父亲大人,好久不见…你最近可好呀?」 「好呀…当然很好,比起你来当然好得很多…呼呼~~!」 「父亲大人是来嘲笑儿子的吗?如果是的话,恕一磐在忙而无法奉陪!」 「等一下嘛!…呼呼…我知道最近的新闻,你出资协助的书局被个小丫头给烧掉,而且新出的 书也卖得不好…唷~~父亲我看了挺难过的…」 声音倒是挺轻松自在的,或许是一边坐在豪华游艇上晒太阳,一边挑出一点点「今日特别赏赐」的同情心向儿子表示关切。 「我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父亲大人特地打电话过来,是美国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 「还没呢…毕竟是一件大事业,那是说做完就做完的!?我是看在身在台湾打拼的儿子,现在面临人生的一场危机,所以特地拨电话过来关切一下…要不要我帮你忙呀?」 「…不需要,父亲大人还是去忙你自己的吧!」 「唷…父亲我听了有点难过,是儿子长大了不再需要父爱了吗?!」 低低的啜泣声传出来,但怎么听都很奇怪。 「「父爱」这种无益的东西,还是留给继母和弟弟吧!…一磐要掛断了!」 「我说…你的那个计画…还是不要实行啦……我可是好心地提醒你!」 「父亲大人不是教导过一磐:『男人做大事业,是绝对不会轻易被人所动摇的!』…感谢父亲的关心,午安。」 话筒掛上,手中的笔也跟着用力甩出,在地毯上弹起一下后就直接倒下。 「哼!装什么好心,臭老狐狸!!…你不要小看我常一磐呀!!这点小事情,我才不放在眼里!你就等着看着我的伟大而感到羞愧不已吧!」 常一磐把最后几口的咖啡喝光,眼中的火焰射向萤幕上,那是一份秘密开发文件。 像小女孩在跳方格,看起来心情很好的言如玉,一边跳一边挑选格子踩在医院前的粉红地砖上。 如果有人可以看见她的话,八九不离十都会回头再多看一眼。依旧不变的打扮,只是不晓得是为了要遮挡紫外线,鲜红的墨镜加上银色的阳伞,感觉就像是要出外逛街但又怕晒黑的时髦少女。 黄敬庐跟小周说有朋友找他,要出去一阵子。在「汗编山」一役后,他就有快一个月没看见她,所以当黄敬庐看见言如玉出现,便急忙衝出去找她。 「早安…嗯,现在应该是午安吧?」 「如玉…一个月没看见你,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呢?」 「谁是来找你的呀!我只是有任务,所以才刚好来到这附近…你以为我跟你们学生一样很间呀,超级笨蛋!」 真是很怀念的「超级…」口头禪,眼前的人果然是言如玉。 他们沿着人行道边走边聊。女方嘴里虽然反覆说着她是因为任务才来到这里,但是也没说是正在任务当中还是任务已经结束,反正她好像也有时间,也没有急得要离开的跡象。 黄敬庐看着她冬雪般的肌肤,还想说「书之精灵」会不会怕太阳光。但因为现在真的很热,要聊天还是先找个较凉爽的地方比较好,于是他们拣了台科大附近的公车等候亭那边坐着。 黄敬庐不是很健谈的那一型,但因为脑中囤积了一堆问题,所以变成几乎都是他在开口说话。 「你这个月都在忙吗?…其实,我还有一堆事情想问你。」 「嗯,你真的是问题儿童啊!?……想问什么呀?」 字叶界里的守护精灵应该都是天生劳碌命,似乎没有一天是手头无事的。言如玉说她那一战之后还是继续出任务。之所以没看见她,是因为之后还有不少的囫圇囓入侵,加上她到人界别的地方去出差。话说她刚从东欧回来。 她不记得黄敬庐最后是做了什么,那时她已经陷入昏迷。当黄敬庐说涤心鞭在他手中放出巨大的火焰时,她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真的啦!那个时候那支铁鞭真的喷出很大的火焰,而且是白色的!!」 「白色的…那是涤心净炎的顏色!…但怎么可能?!就算你可以看见我,也可以随便进来字叶界,也不可能会用我们的固有能力吧?!」 「固有能力?」 「那是我们「书之精灵」天生就有的特殊能力,是「护书者」专有的一种力量。」 言如玉还是不相信他可以使用涤心炎,黄敬庐也不想在这点上去争辩,毕竟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问起之后的事,言如玉说他们很幸运,她昏倒不久就有其他的护书者来到这里,击退了那两隻囫圇囓。 他在做了简单处理后就被送回人界,而她是被送去支部的医疗所休养几天。接着就是过了要一个月,她才再度回到这里。 在那次事件后,「连续书本破坏事件」就像雾气遇见朝阳而消失一样,渐渐地没再听到,也可能是不新鲜了。寝室里的书也没有再被弄坏,总算是不用去买新的。其他的宿舍和校外的书局也是,听黄店长说他店中的书还是有一些被破坏,但是情况好得很多。而过去那一群故意挡在门口的学生也没有再出现,有可能是他和校方反映过的关係,也可能是外界媒体的介入而作罢。 他的事好像是结束了,现在就是希望他的书不要再被破坏,还有学姊有天可以醒过来。学校方面学姊的家人已经申请暂时休学。 「这样啊………我也不知道…啊,其实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小周和学姊,他们的「自我」会变 成囫圇囓呢?有什么原因吗?」 「人类的「自我」之所以会变成囫圇囓,是因为人类对于书本或是知识產生了厌恶或不信任感…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就像是一个人如果受到朋友或情人的背叛,也是会性情大变。……可能的原因,或许是他们两个都对于自己曾经看过的书本,有着负面的态度或思想吧?等到这种情绪长时间慢慢侵蚀着「自我」,到了一定的时机,「自我」就会立刻污变化而变成囫圇囓。」 「……」 黄敬庐不禁想到,可能是小周看了那些写了有关把妹或谈恋爱的书,结果因恋爱失败,转而对于那些书產生了怨懟或不信任,于是使「自我」发生变质。同理可推,学姊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但是,如果这番推测是对的,那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自我」应该也会变质呀,但是怎么…….」 (那些出现在脑袋中的声音,就是慢慢变质的「自我」所说的话吗?) 「干么?怎么突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 「嗯…啊,没事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我想说,没想到一直嚮往着幻想的事物能够出现在真实世界的我,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事件的主人公,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 「你想太多了,超级笨蛋!!…你已经可以轻易看见囫圇囓,过去因为刻意的忽视所以才使你这个能力变弱。但如今你和我们接触很深,往后要说没看见可是很难的!」 就像是铁器没常用就会生锈一样吧! 他现在可以从他人的影子形状,得知那个人的身上是不是住着黑色的异兽。即使还是有点担心和害怕,但他心里头也不希望这个能力变弱,不然就不能再看见言如玉。 他早把言如玉当作朋友,他们也是一块患难与共过,他对她有种不同的感觉,只是他还说不出来。 走在街上他可以轻易发现,有些人的「自我」早已经变成囫圇囓。 为什么人心会出现那种不应该属于这世界的妖物?或许是人类灵魂中的劣根性,或是外界环境的压迫与影响,使得人心也会跟着变质。囫圇囓就是因为人类不信任「知识」,不善读书,才会出现的特异东西。 就像是原子的变化可以製造出强力的炸弹,但是也可以为人类提供丰沛的电源。很多事都是一体两面,善待知识(书本),善读知识(书本),无论是什么形式写成的,人类可以从中得到他们想要的「黄金屋」;反之,若不好好对待知识,或是读错书,那囫圇囓就可能会出现。届时不管是知识内容,还是书本精髓「黄金屋」,甚至是灵魂的「自我」,都将会沦为囫圇囓的口中佳餚。 人类写书,也会影响到书,而书本也会影响到人,两者密不可分,如何取得完美的协调平衡,端看人心的态度取捨。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像是字叶界里的「黄金屋」是怎么出现的?而那些像果冻怪兽的「自我之灵」又是怎么样出现,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等……马尾美少女像是不想继续理这个好奇宝宝,她倏然站起来,似乎是要离开。 「等一下啦…你很赶着要回字叶界吗?!」 「…你的后面…..」 「嗯…你说什么?」 黄敬庐转身朝后面看。后面没东西,也没有间杂人等看见他对着空气在自言自语。忽然间,他猛然弹飞了起来! 「哎呀~~!!!好痛啊!!!」 「哼,超级笨蛋!」 黄敬庐的屁股又被赏了一脚。 「那就是…可以看见我们,又可以直接进来字叶界,还可以…使用涤心炎的人类吗?嗯…看起来好呆好矬呀!!」 站在高架桥的门形路线指示牌上,一个穿着黑色洋娃娃装的女孩,用好奇又好笑的神情,看着因为屁股很痛而走路一拐一拐的黄敬庐。 「没错呀…啊啊,好无聊呀,好想回去睡觉喔~!支部长为什么要派我们去监视这个人类呀?」 很没干劲的声音传自一名男性,染了半颗金发的帅气男子,蹲踞在洋娃娃女孩的一旁,无聊地挖着耳朵,似乎对这次的任务没有一点兴趣。 「嗯…我也不知道,你想看看那个副部长,那个狐狸女怎么会先告知我们为什么要去执行某个任务呀!?」 「是这样没错,但我们也是看人脸色做事…有任务就出动,没任务就发呆。啊啊…想回去睡觉了!」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睡呀!?….嗯?」 「…怎么…有任务了吗?」 纤细的小手摸着卡片形状的耳环上,侧着头的模样算是相当地可爱。 「…有任务了喔,要回去啦!走囉,瞌睡虫!」 「喔喔…」 空际出现光芒,两个人影瞬间消失。那边本来就没有人,底下的车流依旧繁忙,今天台北的天空蓝得像毫无一丝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