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偷心(1v1)》 1.虎口 辛楠是在酒吧里收到的短信。 和魏寅冷战已经有一段时间,一开始男人还会发些消息示弱,到后来发现她是铁了心不搭理,最后别别扭扭也开始怄气,两个人为了贯彻“老死不相往来”这六个字,硬是一个月没联系。 辛楠不爱喝酒,但大四在外面实习几乎很少有放松时间,这次一起实习的同事一叫就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跟魏寅怄气还是纯粹想放松一阵。 同事特意找了其他学校的几个帅哥热场子,这会儿轮到了用骰子玩“拔牙”,辛楠运气不好,连输好几局,被灌了几杯酒之后,坐在她对面的帅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提出帮她喝一杯。 看出那人对辛楠有意思,同事忍不住在她耳边低语,“行啊你辛楠,这么多人里面,偏偏最帅的被你拿下了。” 辛楠只是笑,不作回答。 很快轮到了下一局,她摇了摇骰盅,放桌上打开,众人纷纷凑近,却发现她手气今天的确不好,又输了。 辛楠正要拿酒,却被人出声阻止,一回头,才发现是刚才那个帮自己喝酒的青年。 “要不玩一局大冒险吧?”青年盯着她。 辛楠没有推脱,“行,你来定?” “嗯——就给手机里,最近一个发短信的人打电话好了。” 他话落,其他人纷纷觉着没意思,只有辛楠诧异地望向他。青年倒也坦然,静静地看她究竟要如何做选择。 辛楠不想让其他人看出端倪,硬着头皮给魏寅拨去了电话。她握紧手机,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祈祷着他电话占线或是无人接听。 也不知道电话那里“嘟”了多久,正当她暗自庆幸时,电话却在这时候接通了。 辛楠呼吸都停滞在了前一秒,她无法喘息,周围的嘈杂似乎都远去了,此刻她成了置身于热闹之外的局外人。 只听见那头一个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 “楠楠。” 他好像等她等了好久。 辛楠没有说话,喉咙动了动直接掐断了电话。 电话结束,其他人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有青年看着她若有所思。 后半段的酒局辛楠没再喝什么酒,她时不时想起方才的通话,那个男人愉悦都语气让她不免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觉得她示弱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先低头了? 周围的人声混杂和音响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昏。辛楠愈发烦躁,最后次摇骰子的时候一个用力,六枚棋子没能顺利降落在酒桌,落到了昏暗酒吧地板的四处。 在无法听见回响的房间中,辛楠几乎找不到那几枚逃亡都骰子。 “算了吧,算了吧。”周围的人纷纷劝,“找不到了。” 有些东西要跑,你怎么也找不到的。 命定论有时候如此擅长人安心吞些苦果。 辛楠口中轻声呢喃了两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再讲话。 * 酒局结束是在凌晨。 辛楠租的房子离酒吧有一段距离,刚才在局上对她有意的男生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辛楠在其他人暧昧的眼神中无法拒绝,她没想扫兴,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两个人来到了她家社区楼下,辛楠现在只觉得头晕反胃,刚想同男生道别,却发现男生还踌躇在路灯下不动。 她眯起眼睛,“你还有事吗?” “有点渴。”他不好意思笑起来,露出漂亮的虎牙,有些像辛楠中学时期喜欢过的男明星。 “附近有个24小时便利店……”辛楠晕乎乎指着不远处一个方向。 男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那个——我可以去你家喝杯水吗?” 怪没新意的话,辛楠都不用怀疑他的用意。 她刚想要体面拒绝,没想到对方直接上前一步靠近,吓得辛楠本能防卫。 “不行,我不想搞一夜情。”她用力一把推开男生。 “那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说着,那男生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发现对方来真的,辛楠醉意顿时醒了大半,挣扎着要走,那男生还死拉着她的手不放。 “我说了我没心情,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我就报警了!” 她想要两个人在她出租屋楼下争执起来,男生似乎也是酒精上头,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 辛楠挣脱不开,恐惧感顿时席卷了全身,她两只手用力想要推开男生,但喝醉酒之后全身都没有力气,她意识到此刻自己就像待宰的的鱼,脱离水之后被屠夫按在刀板上无力挣扎。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扯住了自己的后领,直接把她从束缚中抽离。辛楠一个没站稳,差点被高跟鞋崴了脚,踉跄几步直接跌进了身后人的怀里,熟悉的香水味顿时让她寒毛耸立。 L'Artisan 的Passage d'Enfer,她老早之前就悄悄吐槽过装x又做作,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她下意识抬头,被头顶的路灯晃花了眼,一阵头昏目眩之后视线逐渐清晰,她看见一双眼睛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那是魏寅。 2.招惹 魏寅这个人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向来以风云诡谲为印象根植于辛楠心中。她过去也试图从他没有波澜起伏的眉眼中剖析出对方的真实心理,可即便手握他脉搏心跳,还是猜不出他沉默于心的精彩演排。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在城府方面甘拜下风。 “你们在做什么?”他虽望向男生,可话却是对着辛楠说的。 辛楠听出他语气里克制的怒气,这下彻底清醒了,深吸一口气,对着一旁男生说:“你先走吧。” 男生被这一出戏码打得措手不及,却也没反应过来,只能迷迷糊糊点头先行离开。 等男生走远了之后,她终于回过身,不等魏寅开口就抢占先机。 “我今天没想给你打电话,跟朋友玩大冒险输了。” “嗯。” 他不轻不淡的一个字,倒让辛楠的解释显得自作多情了。 她一时间憎恨起了他,永远如此游刃有余。 辛楠懒得多说,摆摆手准备离开,那人这时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喝醉了,我送你上楼。”魏寅话说得倒是正义凛然。 辛楠正要开口拒绝,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倏然笑起来,露出白净好看的牙。 “行啊。” * 公寓门被关上,辛楠一把将人摁在门板上,搂住魏寅的脖子吻了上去。 “别闹了。” 她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嘲讽似的开口:“居然还说玩会错意了?” 魏寅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找你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 辛楠冷哼一声,并不买账,在玄关往手里喷了两下消毒免洗洗手液之后,直接把高跟鞋脱下胡乱踢到一边,赤脚走近客厅。 魏寅看了只得跟在后面,俯下身帮她把鞋摆放整齐。 他把脱下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进门之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洗手间把手洗净了。 辛楠站在厨房,打开冰柜拿出一罐可乐就往嘴里送。听着那头传来的水声,她不由想——来过几次之后,这人倒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她拿着可乐走出厨房时,恰好和洁癖魏先生打了个照面。 “怎么又喝可乐?”他看见了她手里的蓝色易拉罐。 “魏寅,你是我爸吗?一天到晚管我那么多?”辛楠忍不住刺他,“管我管到真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这辈子就只能在这个城市生老病死了?” 看出来她就是故意唱反调,魏寅也不恼,“我从来没那么想过。算了,等你清醒点再说。” “装什么啊?你找我,除了上床还能有什么事?”辛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说了,我今天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魏寅没有被她蓄意煽动点燃,依旧试图冷静沟通。 “那你送我上楼做什么?”辛楠眯起眼睛,“你敢说你没有那个意思吗?” “我爷爷。”他敛眉。 “嗯?” “他就是喝醉酒在楼梯摔倒去世的。” 辛楠内心暗骂一声,寻思自己今天出门真是没查黄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越发烦躁,手里的易拉罐已经空了,她站起身朝着厨房走,没想到又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好在魏寅迅速扶住了她的手臂,这才免去一顿摔。 “你家有解酒药吗?”魏寅扶稳她站定。 “没有。”她平时又不喝酒。 “那我去买。” “买什么解酒药?想睡我就赶紧睡,睡完就滚回去,我好休息。” 她喝醉的时候好像听不进去别人说话。 魏寅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叹息一声,“算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之后联系你。” 说罢,他走向玄关准备去取外套,辛楠看着他就要离去的背影,死死咬住嘴唇,狠下心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手机话筒就开口道, “他要走了,嗯对,你一会儿就上来吧。” 魏寅闻声,回头看她时面色冰冷,而酒意未醒的辛楠此刻正握着电话得意洋洋地笑着,脸上写满了挑衅。 他走上前,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要去拿她手机,没想到辛楠手没抓稳,手机直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屏幕亮起,哪里来什么来电。 魏寅意识到被她耍了一道,“你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么样?”辛楠不怕他,“你要是敢走,我就真的敢给他打过去。” “辛楠。”他叫了她的全名。 他生疏的时候叫她辛小姐,辛小姐,高兴愿意把她捧着的时候张口闭口都是“楠楠”,暧昧的时候也爱一遍遍叫她的“辛楠小姐”,平日里的”辛楠“两个字也总归时温和的…… 他唤过她好多时间,但没有一次,这两个单薄脆弱的两个字符发音会听起来如此令人惶恐。 下一秒,辛楠被他一把推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倒在了沙发上,她眨眨眼,看见魏寅面色沉得吓人。 “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要人上床,我可以陪你慢慢玩。但你不该拿别人来激我。” 望着他,辛楠想,也许自己是真的惹火了。 3.挑逗(h) 魏寅欺身压了上来。 辛楠穿的是一件之前在学校外和同学逛vintage商店挑的一件黑色连衣裙,一件她不认识标的裙子,是当时从她为烦心事暴怒之后,在扣扣搜搜的生活费里寻找出的一份报复性消费。 魏寅把那条裙子扔在了地毯上,在辛楠发愣的间隙,已经不温柔地解开了她内衣扣。 辛楠望着地毯上的裙子,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能够对自己柜子里衣服的悲惨命运如数家珍。她不昂贵的裙子们填不满一间衣橱,但足以填满她一个充实着退烧药的青春。 “唔!” 下身的异物感让她忍不住回神发出一声呻吟,魏寅这时狡猾地伸了一根手指近她的穴口。 “还有时间走神?”他漫不经心开口。 “我在想,你还不如啊……我前天带回来那个男的。”她什么话张口就来。 魏寅知道她说这话是为了故意膈应自己,自然不信,但还是报复性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又加了第二根手指。 这时候进入已经变得困难起来,辛楠不断喘息着,心里埋怨这人老奸巨猾,但又舍不得张嘴服句软。 她被搅动得早忘记了好些心烦意乱,忍不住闭上眼睛,下身本能地朝着魏寅的方向贴过去。 魏寅似乎被她的动作取悦了,忍不住勾唇。 “直接……嗯啊……进来……”辛楠快没耐心了。 男人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暗暗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却也是顺从了她的话。 辛楠听见皮带金属扣清脆的响声,低头一眼就看见了他身下那根吓人的巨物,不管睡过多少次都还是难免不被吓到。 所以有时候她在床上干脆装死,干脆闭着眼睛被肏到合不拢大腿。 但她今天诚心要逗魏寅,伸出手直接抚上了他的阴茎,轻一会儿重一会儿,有技巧地把弄着。 听见男人变粗的呼吸声,辛楠难得觉得自己反客为主了一回。 “都这么硬了?”她佯装无辜。 “哪里学的。”魏寅呼吸紊乱。 “在网上做了点功课。你知道我这个人可好学。” “就这么想被干?”他声音低沉。 她笑了两声,食指指腹开始在他伞端打转,在刺激得对方脖颈通红之后,又松开手张开腿。 “想被你干啊。” 魏寅喉咙一动,握住阳具对准她的穴口,狭窄的小穴紧紧含住前端,他被久违的快感刺激得说不出话,但这会儿却因为她紧缩的小穴寸步难行。 辛楠也不好受。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以前有多少次让她落不了地,今天才敢这么嚣张让他直接捅进来。 她的肉壁绞得魏寅也受不住,扳开她的腿一点点往里入侵。 “哦啊……嗯……”她的声音又像是在撒娇,咬着嘴唇努力吞容着他的性器。 终于,他整根没入,久违被她温暖躯体包裹的,肉壁迫不及待地吮吸着他的棒身,两个人忍不住同时长叹一声。 辛楠身体满是汗,四肢僵硬,显然还不习惯,没想到魏寅一点儿没惯着她,直接用力朝着最深处干。 “你……嗯啊……等等……啊啊……” “不等。” 她的大腿挂在他的小臂上。辛楠侧头看见他衬衫袖子被免起,露出手臂上的青筋,不知道是哪里被刺激到,敏感得化成一滩水。 人的身体算是思想进步得最大障碍了,她现在明明心里恨他恨得不得了,可太相契合的肉体总是能瓦解她都傲气,最后挂在他身上止不住淫叫。 “啊……嗯啊……顶到了啊啊……” 辛楠很快就高潮了一回,可明显男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沙发被体液沾得一片狼藉。 凭什么自己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被扒了个精光,他还能衣冠楚楚的跪在沙发上干她。 辛楠越想心里越不忿了,伸手就要去扯魏寅的衬衫,她死死抓住男人的衣领往外扯,试图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胡乱的动作引得魏寅神色一暗,沉下腰用力一挺,她被这迅猛的进攻击溃,顺手松开了手,仰起头止不住尖叫。 “啊!!!” 下身的紧绷让魏寅猝不及防,温暖的肉壁紧紧吸附着他的分身,刺激得人头皮发麻,他忍不住皱眉发出一声闷哼,一只手趁机将辛楠两只手的手腕握住,摁住她的头顶。 辛楠缓过劲了开始挣扎,嘴里还不断骂着,扭动的身子让魏寅倒吸一口气。 “嘶——” 他蹙眉,另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臀上。 “别闹。” 清脆的一声响,辛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羞耻感涌上心头。魏寅看见她淡淡的红色从锁骨一点点攀上脸颊,白瓷模样的脸像被烧坏了似的,一对漆黑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瞪他。 4.风流债(h) “魏寅你他妈……” 知道她又要说难听话,魏寅也没有惯着她,下一秒又用力顶了上去,他快速挺动着腰身,瞬间让辛楠丢盔卸甲。 “啊……唔……你别那么……哈啊……” 似乎是冷战期间彼此禁欲太久,魏寅丝毫没有想要克制欲望的想法,每一次深入都不曾留余地,他探索这具他熟悉的身体,知道她每一个敏感的深处,几番试探,她穴口的流水不断,湿得一塌糊涂,连带这个他黑色的西装裤留下的痕迹都变得糜乱。 暴雨般的快意淅淅沥沥,辛楠招架不住这番猛烈的进攻,大脑一片泥泞,嘴里止不住呻吟。她手也不挣扎了,待魏寅一松开束缚,两只手又里面乖乖攀上他的脖子。 “嗯啊……啊……太大了……” 魏寅皱眉,“嗯……别夹那么紧。” “你……嗯嗯啊……自己长那么大……哈啊……那里那里……” 他伸手帮她把挡在眼前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那张潮红的脸眼神迷离,嘴唇微微张开不时吐着热气,魏寅实在喜欢得紧。 几乎没有人会觉得辛楠不漂亮,皮肤白皙、眉眼生动,她的每个面部表情都适合夹进书页收藏。所以有时候魏寅会想,要不要就这样把她锁起来,锁在无法落脚的床上,看她那张精致的脸如何对他谨终如始。 见她这副模样,魏寅又想到她明明酒量那么差,还敢在酒吧乱喝酒,要不是他来抓人,指不定她现在早和那个男生半推半就滚到床上去了。 他一时间心里觉着好气又好笑,故意掐住她敏感的腰部,手轻一下重一下,暧昧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皮肤。 “有这么难受吗?要不要轻一点?” 她都说不出口,闭着眼睛连忙点头,好乖。 他捏住身下女人的腰,一下又重重顶了上去,阴茎直戳她小穴最敏感的部位,他强盛的报复心全瞄准了她的敏感点,几乎无间断地朝着那个方向狠狠顶弄。 辛楠经不住刺激,高声叫了起来,下意识死死抱住他的背。 “你……啊嗯……故意啊……”她略带怒意的语气毫无威慑力。 辛楠好段时间没做过,被干到大脑空白,生理眼泪止不住流,她一边呜咽着一边挣扎着往床头爬。可他不让她逃,拉着她的脚踝往自己怀里带,顶得她又是开始胡乱呻吟。 “啊啊啊……啊嗯!” 没过一会儿,辛楠就去了一次,还不等她从余韵中反应过来,魏寅又继续挺进了腰。 男人凑上去想用唇堵住她的嘴,没想到辛楠看出来他的意图,目光慌张,在混乱的呻吟中依稀挤出一个字——“别。” 他捏住她的下巴,饶有兴趣:“你不是喜欢吗?” “你少自作多情。”她说完咬紧嘴唇,誓死不让他得逞。 魏寅不怒反笑,停下动作逼近问她,“不知道以前是谁,一亲她下面就紧得不得了,每次都要把我夹断了。 ” 他声音很低,故意在她耳后喷薄热气。 辛楠一个激灵,只恨他在床上荤话一套一套的,虽明明动了情,还是不服输扬眉,“谁知道是你哪任风流债?上那么多女人把人记混了吧。” “好,风流债。”他长笑一声,势必今天要给她点教训。 魏寅抱起她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操一边朝卧室方向走。 “啊……呜啊……唔……啊……” 辛楠浑身发软没力气,四肢挂在他身上,下身酸胀得厉害,短短几步路到床上的距离,呗魏寅又高潮了一次,叫声就没停过。 第二次去的她显然更敏感,下面那张嘴咬得太紧,差点没让魏寅直接缴械投降。 进了房间,两个人双双跌进柔软的床单,这个尺寸不大的小双人床要多容纳一个魏寅这样体型的成年男人并不容易,在狭窄的空间里俩人只得贴得更紧。 他一手撑着床微微起身,连带着阳具也从她的体内缓缓抽出了些,她一边咿呀呀地叫,收缩的穴口缠着他不放,淫水顺着肉棒往床单上流,大张开的大腿根部早就是一片黏腻。 “怎么流这么多水?给你堵住好不好?”魏寅看着被沾湿的床单,故意伸手抚过她沾满体液的大腿。 “你堵得了吗?”她嗤笑一声,故意激他,像是全然忘了之前刚开始和魏寅做的时候,她吞他肉棒吞得有多费力气。 魏寅一只手捏住她的脸,“你好好说话。” 辛楠眼皮子一抬,也懒得和他呛声,双腿悄无声息缠上了他的腰。她仰起头,左边的眉毛扬起,笑里满是放荡。 “魏寅,你要是真心想让我不走,有本事今晚就干死我。” 5.夜里做梦 魏寅很是听劝,话音刚落就重重地顶了上去,他这次闭口不言,却是是发了狠地肏身下的人,算是要身行力践辛楠的口头誓约 。 “啊……哈啊……啊!” 辛楠浑身战栗,双腿发软。 他们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她受不住要往床上跑,又被一把拉住脚踝朝他怀里拽。 辛楠忍不住骂他,含糊不清地,最后被他用嘴堵住了唇,舌尖彼此缠绕,想说的话全淹没进喉咙。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辛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模糊之中,她好似感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近,落在了她裸露的肌肤,她被暴雨掀翻,身体在风中左右欹斜,摇曳的荷叶受不住这重量,她又从汹涌的浪潮里跌落进池底。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黏腻的夜晚总适合做梦。 辛楠的梦里也有一场许久不去的雨,十七岁的女孩穿着发皱的校服站在陌生的城市。 街道拥挤,她隔着玻璃,望向黯淡下去的奢侈品专柜橱窗里呆板的模特身着白色拖地礼服,一动不动的肢体透露着一种只属于本地人的闲适,木质美人都比她从容。 来往晃荡的车灯在布料上反射出丝质般柔和的光线。雨水吐气在玻璃上,雨帘把她和城市本应该拥有的热闹隔开,让她这个闯入者分外心烦意乱。 她浑身被雨水浇透,拖着疲惫的身躯,在灯火流离的路口却找不到自己应当去的方向。她茫然张望着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城市,没有摩肩擦踵的行人,急于泄洪的车流不会停下脚步。 突然,她眼睛被灯光恍花,定睛一看,见着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 辛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冒着大雨小跑上前,看不清贴了防窥膜的窗,只是隐隐约约看见驾驶座上是个男性。 辛楠小心翼翼地敲击着前座玻璃。 她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在暴雨中执拗地喊着, “先生,先生。” 可这时大雨中降下来的,却是后座的车窗。 她撞见一对深不见底的眼睛,眼见他瞳孔的灯火缓缓升起,直到再也看不清梦里人的面孔。 * “铃铃铃——” 辛楠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拖着酸痛的身体爬起床摁掉闹钟,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清洗了个干净,还被套上了件满是小狗图案的家居服。 客厅有动响,她穿鞋一瘸一拐走出房间,发现魏寅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把点的肯德基外卖装进盘子。 辛楠打着哈欠走到他身旁,“直接吃不就行了,干嘛多此一举。” “店员把东西全装一个口袋里了,总得分下餐吧?” 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第一次吃肯德基嘛? 形式主义真该去死。 “随便你,盘子你自己洗。” 魏寅失笑,“好。” 她在客厅看见了昨天惨烈的战绩。 除了房间脏掉的床单,被折磨得凄惨的还有沙发、地毯。 见她呆住,端着盘子的魏寅问: “你下午有安排吗?要不我叫保洁来打扫?”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瞪大眼睛,“不要脸我还要呢!床单我自己扔洗衣机就行,沙发等你走了我自己处理。” 魏寅顿了顿,“下次我会注意的。” 你还想有下次?辛楠憋了好一会儿才没出口成脏。 两个人难得坐在一起相安无事地吃了顿早餐,轮到魏寅洗盘子的时候,他突然来了电话。男人一边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一边把盘子扔进水槽洗,动作娴熟得不像辛楠刻板印象里的那个“精英男”。 辛楠从来无法否认,魏寅的确生了出色的眉眼,偏偏还把令人着迷的气质也占了八九成,年轻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倒是容易跌进他的温柔网,只可惜辛楠从十几岁开始就不断反抗着周遭人审视的眼神,在凝视中顽强抵抗着女孩不会太轻易陷入一段虚无的感情里。 她不断提醒着自己,麻木的幸福不是幸福,宁愿被痛苦折磨也不要蒙昧地以为是饥饿单纯,就算玩不过眼前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也得警示自己未雨绸缪,至少要在离开时体面些。 她对魏寅的防备来自于她对曾经一贫如洗感情经历的不自信,来源于人心与利益的猜忌,更来源于两人之间年纪、阅历、家境的悬殊。 以及最重要的是—— 她怕他。 魏寅动作倒是麻利的,收拾好餐具之后又要急着赶去公司处理事务,辛楠看见他抓起桌子上已经有些皱的领带,不由失笑。 这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昨夜在鬼混。 临走时,他在玄关整理行装,辛楠站在一米之外冷冷地看他。 “还没玩够吗?” 她抱臂靠在墙上,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他没有动作,淡然开口。 “魏寅,你这个年纪的人看上我这种女生,不就是图我单纯好睡?陪你玩了这么久,总该腻了吧?” 魏寅回过头,伸手拉紧了领带,目光平静地望向她。 “你是这样想的?”他反问,“你觉得我只是图跟你上床?” 辛楠觉得有些好笑,“你真觉得我会信吗?信你是真的喜欢我?能别开玩笑了吗? “我又没钱又没势,脾气又臭又坏,除了年轻点漂亮点,还有哪点能入魏先生您的法眼?玩玩而已的事情,谁要当真了。” 她早见惯了太多虚情假意的戏码,深知一个男人不会真的愿意要一个对自己毫无益处的花瓶,平时哄哄就当是养只漂亮的观赏猫,床上床下的情话都是逢场作戏,听听就当玩笑过去可万不得当真。 当了这么多年的苦行僧,好不容易要苦尽甘来,辛楠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会败在如此愚蠢的一步棋。 “魏寅,现在漂亮年轻的姑娘也不少,你的条件不愁找比我更好的,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你放过我行吗?” “放过你?”魏寅几乎是以嘲笑的口吻反问。 他转身一步步朝着辛楠逼近。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直到后背碰到了玄关角落的柜子,后方已无路可逃时,魏寅才停下脚步。 他低头安静地望着她。 辛楠出生开始就营养不良,一朵在恶劣气候下顽强生长的花,常年都扮演着病恹恹的文弱美人的角色。很难有人会不怜惜她的脆弱和坚韧,从而忽略掉她如狼似虎的个性。 那对过分无辜的眼睛欺骗过太多人,也就只有这时候魏寅才会清晰地认识到——这具瘦骨伶仃的身体装不下她蓬勃的野心。 魏寅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她知道男人是真的生气了,但还是死倔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引上他审视的目光。 “放过你?你有什么资格?你别忘了辛楠,是你先招惹我的。” 6.停电 辛楠还是在和魏寅闹别扭。与其说是闹别扭,不如讲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捍卫自己那份总是被人忽视的尊严。 但她有时候真的低估了魏寅的耐心。昨天她还故意发脾气说难听得话把人气走,第二天他还是能当没事人一样给她叫外卖早餐。有时候会突然在她下班之后当不速之客,带着她最喜欢吃的那家餐厅的打包袋挤进面积不大的出租屋。 辛楠本想贯彻一下自己的骨气,但奈何吃人嘴短,到最后也不得不在他的攻势下放柔脸色。 但偶尔还是会故意刺他两句。 “魏先生你不是大忙人吗?怎么还有时间天天光临寒舍。” “你实习之后就没好好吃过饭,怕你年纪轻轻就进医院躺着了。” 辛楠吃了一瘪,哑了半晌又不服气,“我倒没想到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之前都那么说你了,你还能假装没事一样。” “所以你在生气?”魏寅侧头好似闲暇地看着她。 “生气又怎么样,不生气又怎样?我生不生气会对你有任何影响吗?”她故意把问题抛给他的同时,又不免嘲笑了一番自己。 还看不出来吗?他似乎有些无奈。 辛楠不明所以。 我在哄你啊。 辛楠愣了半晌,似乎是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坦荡还是逃避。 懒得理你。她闷哼一声。 魏寅失笑,由她去了。 这段时间的魏寅分外老实,来了什么多余事也没做,顶多就是同她挤在同一张窄床上睡觉,第二天又起得比谁都早,还没等辛楠醒就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已经冷掉的体温。 辛楠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爱玩纯情了。 只是之后几天,魏寅突然又变得神龙不见尾,忙碌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全然消失在了辛楠的生命里。只是会特意抽空给她点她最喜欢吃的那家餐厅的外送,好似是料到了她不规范的作息似的。 只是这样的行为会让辛楠偶尔开门看见外卖小票上“好好吃饭,注意身体”的留言时忍俊不禁,为什么他总是拧巴于直白地表达关心,却在细枝末节处下不讨好的功夫。 好一段时间不见他,辛楠觉得心里还是不免一阵落空。 她在这座城市没什么朋友,大多数时间为了拼学业都抗拒一切社交活动,久而久之,一开始愿意和她亲近的人到后来都渐渐疏远。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簇拥的人,大多数时间能过如鱼得水地独处。但和长期生活在极夜中的人一样,适应了黑暗有时还是想要看看太阳,寂寞惯了,某一个瞬间还是希望有人陪。 这些天换季,辛楠夜里总是睡不好,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总是在淋雨,骨骼在长久的潮湿下总是疼痛。离开南方好几年了,那样的潮湿是如今见不得的,令她疼痛的也不是骨骼,那是软化不掉的回忆在发红发热。 又是一夜醒了。 她翻身下床去厨房倒水,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发现凌晨一点的时候魏寅发来过一条消息。 ——早上记得好好吃饭。 倒是体贴。 最近魏寅好像总是很忙,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找过她,但得了空还是坚持不懈地发消息,即便得不到回复。这点倒是令辛楠无比敬佩,心道这人当真有过人本领,要是换她来热脸贴冷屁股,或许早就恼羞成怒了拉黑对方发誓这辈子不往来了。 不过…… 当辛楠的嘴唇覆上玻璃杯,过去随着温热的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记忆里有一个燥热的五月,还有一副热情的面孔,总是跟在身后吵吵嚷嚷她的全名。 “辛楠,辛楠。” “辛楠你理理我。” “辛楠你别生气啊。” …… 十七八岁的男生声音总是带着些沙哑,含糊不清的,但在发“楠”字时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又分外清晰,全名在此时变成独属于他的暧昧信号。 她被那声音吵得想发脾气,转过身,突如其来的停滞却让身后的人避让不急,两人相撞。 她正要开口,没想到一头迎上了了五月的阳光,在春雨整夜整夜落泪之后肆意张扬的笑脸几乎灼烧得她想要落泪。 “辛楠,你笑一笑啊……” 于是她笑了起来,努力牵动自己面颊的肌肉神经,试图勾出一个,和她在电视机里看到的明媚美人一样的微笑弧度。 她自知自己以前并不是个爱笑的女生。她是班级里贴在平面上不被注意的边缘壁花,老师一学期都不一定能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花名册笔画,这时候她如果要是喜欢笑,就显得太孤芳自赏。 她笑不是因为渴望被看见,而是他说,“辛楠,你笑起来好看。” 可真当她对自己每一个面部表情都游刃有余时,四处张望却找寻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找不到那么炽热的眼神,只剩下一对冰冷的眼睛,说, “你辛楠又算什么东西?” 她一瞬间又清醒了。那句话几乎是么没有任何庭审过程的死刑宣判。 这就有些像小时候舍不得含在嘴里的铁盒糖果,活在曾经的甜食总会在后来的某一天发霉,爱过的味道总是爬满斑驳。有人过去怀中揣着铁皮盒子,体热给了冰冷的金属最适合孕育心跳的温度,越是在乎越是舍不得打开,直到好久之后终于有底气想要咽下一颗,才发现里面早满是虫卵。 从一场教训中她不断警告自己,不要温和地想象没有轮廓的猛兽,不要天真地给铁皮盒子里的东西赋魅,因为人生就是一场幻灭。 辛楠深谙此道。 * 辛楠大四实习即将结束,在这个大家都卷的计算机专业里,身边的同学早就决定好了去向,考研的考研,准备毕业之后直接就业的也老早就签好了公司。 也有同学暗戳戳地关注辛楠的去向,知道她放弃保研之后想尽办法套话原因,但也被她含糊的说辞给糊弄了去。作为专业里常年拿奖学金的内卷之王,她的沉默与神秘越是让人感受惶恐不安,周围同学不死心想要挖掘更多,哪怕蛛丝马迹,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下班之后,她照常打开出租房屋的房门,在玄关处无意间踢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 她动作一滞,心中有了猜想,于是抹黑小心换好了鞋子,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冷光,看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沙发上沉睡。 辛楠顿时松了一口气。 魏寅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头脑冲动给过男人钥匙,只是魏寅鲜少用,这才把这事抛之脑后。 不好不好,辛楠你有点越线了。 她没有吵醒魏寅,把他全然当空气,自顾自地进厨房把自己早上做好冻上的三明治拿来吃掉,大四这一年最大的成长——学会用预制菜糊弄自己。 唯一的体贴就是没有开灯。 在厨房乒乒乓乓一阵捣鼓,走出房间时发现魏寅还安然睡在沙发。 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了魏寅身旁,打开电视机调到了一个不容易吵醒对方的音量。 她最近在追一个俗套的八点档连续剧,虽然剧情在网络上广受诟病,但也算是辛楠下班以后少数可以全然不动脑子享受独处的时间了。 更重要的是,她有时的确羡慕着电视剧里那么单纯的善与恶,羡慕黑白分明的世界里可以免去好多挣扎。 手机嗡嗡作响,看着班级群里不断弹出的消息,平时彼此互不不熟悉的同学正伪装热情寒暄,话里话外都是打探,好像学生时代的余晖就是为了见证一场人脉教育。 她正盯着频幕,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辛楠一转头,才发现魏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醒了?”辛楠扬眉。 “几点了。” “九点三十。”辛楠回答,默默想他或许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之前由于魏寅经常赖在她家,导致家里多了很多男性生活用品,连西装和家居服助理都送了好几套过来。 辛楠不懂,他有他自己的席梦思,为什么还执着于跟她挤一个小破出租屋。 他眼下泛着黑,看起来最近的工作忙狠了。 “你最近那么忙还来干嘛…” “不想见我?”魏寅反问。 “我哪里敢。”辛楠嘀咕了一句, “诗邈她最近有跟你联系吗?”魏寅似是不经意出口。 “没……”辛楠下意识摇头。 谁知他却笑了起来,目光戏谑,“那就好。我听说学校收走了她的手机,周末才会还给她。” 意识到上了他的当,辛楠有些恼,却又拿他这尊大佛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理他。 “下周六有时间吗?” “怎么?”她抬眼。 “诗邈下周六过生日,要请人吃饭,”说着魏寅顿了顿,“还有几个亲戚会来。” 辛楠寻思着,你家的事情我掺和做什么? 话都快到了嘴边,没想到他却继续开口,“诗邈不喜欢那些人,她想见你。” “哦。”辛楠这下无法拒绝了。 话音落,电视机频幕里的男女主开始激情拥吻,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彼此没有讲话,屏幕,室内唯一的光源把沙发上两人眼神都揉得模糊,他们的脸像是一张幕布,投射着别人的爱情故事。 这氛围让辛楠无法呼吸,找借口说是给他倒水,起身去厨房。 她打开了厨房的灯,暖光让刚才不自在的情绪消散了些,她握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着,正要倾斜,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啪嗒”一声响,灯灭了。 她被搂紧了腰,此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另一个人的体温贴在脖子,说, “你就当是停电了吧。” 7.耿耿于怀 辛楠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躯体游荡的手,温热的,强势的。魏寅自然而然地抚上她的腰,那是她全身最敏感的部位,一时间忍不住颤栗,下意识想躲,结果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扣住。 她恨魏寅的恶趣味让自己去充当小丑一样的角色,可又对这现状无可奈何。 “消气了没?” 她故意避着他的眼神,惹得男人干脆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辛楠不语,势必要把哑巴装到底。 “说话。” 辛楠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要是说我没消气呢?你要怎么办?” “巧了,我也没消。”魏寅似乎是被气笑了,“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大半夜喝酒就算了,还敢让一个刚认识还不知底细的男的送你回来,你是不是闲自己命太长了?” 她不服,“人家外面做生意的都是当场结清,就你魏大先生翻旧账的本事厉害。” “是啊,我是会翻旧账的。”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起来危险,辛楠直觉没好事发生,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辛楠,那你跟我说实话,我送你的东西你到底卖了多少。”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她耳畔轰炸开来。 她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显然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茬,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极懂审时度势,立马开始服软。 “我仔细想想,你刚刚说的话不公平。”她眨了眨眼睛,“我就是嫌自己命长,不然也不会跟你搅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说?”他饶有兴致地看她怎么编话。 她微微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旁说,因为你床上太猛了。 这句撩拨几乎一瞬间点燃了对方,魏寅直接低头吻上了她,撬开了她的唇齿,侵略另一片领域。 她极度配合地环住他的脖子,闷笑着接受他的急切。下一秒,她突然被人举起,像个布娃娃似的被摆在流理台上,的裙子被推到了腰上,内衣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去。 好不容易分开粘连的嘴唇,她不由气喘吁吁问:“你要在厨房?” “你不喜欢?” “没…”辛楠说,“我明天要回学校,你别折腾太过…” 听见这话的魏寅突然沉默了,两人陷在不言中好一会儿,他埋在她的肩头深深叹息一声, “算了。” “什么?” “算了。”魏寅以为她是没听清,又重复道,“早点休息。” 辛楠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被放过,一时间无措起来。 她这个人太奇怪了,有时仗着自己手里多一份偏爱,就用自己不和平原生家庭养料的刺去划伤爱人,势必要从人胸口见了血才罢休。但当对方真的在某一刻表现反常,又会疑神疑鬼地多想自己是不是早就不再是天秤偏移的那一侧,只能试探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我做错了什么吗?” “别想太多,早点睡。”魏寅说,“我找你不是为了做。” 纵使他这么说,辛楠还是不由一阵多想,就连躺回到床上时都还是不断在脑海中回想有关刚才的所有细节。 直到魏寅从身后贴上来,伸手揽住她的腰时,辛楠都还是忍不住酝酿情绪开口问他, “你是不是对我当初卖掉那条项链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如果我说是呢?”魏寅没有正面回答。 她没有回头,“我跟你以前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你不懂我这种家庭长大的人目的性有多强,教养礼节是奢侈品,我没有被这个世界倾斜的资源优待过,所以我也不可能平和地去对其他人。我就是这种人,想尽办法从别人那里捞好处。” “所以耿耿于怀的应该是你吧。”他突然幽幽开口,“你觉得那条项链对我来说又有多重要?“ 辛楠几乎是一瞬间被狠狠刺痛了。 是,对她来说两千多的报名费都是奢侈,但对他来说,几万块钱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你已经做了坏事就要心安理得些,当了恶人还良心不安,我看不起。”他似乎是半开玩笑道。 辛楠死死咬住嘴唇,闷声反驳,“我才不要你看得起。” “嗯。”他喉咙里是一声闷笑,“你可以不要任何人看得起,但是你要永远看得起你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到了什么,眼眶发酸。 所以,这又算什么呢? 辛楠忍不住反问自己。 * 辛楠醒来时,屋子又一次空了。 魏寅这人就是这样,神龙不见尾的。 她浑浑噩噩穿好衣服,洗漱好之后就往学校赶。 大四大家都在找实习,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回学校,这次返校也都是为了处理毕业相关的事情。 办公室。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陈教授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再问辛楠。 “嗯。”辛楠说,“已经决定好了。” “唉,我也是女人,你的很多经历想法我都懂,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很倔,但有时候你不能太跟生活钻牛角尖。”陈教授叹息一声。 “谢谢陈教授,没有您我也不可能有现在。”她认真道,“但我这次真的已经决定好了。” “你这孩子就是拗,”陈教授拗不过她,“就这样吧,女孩子见见世面也是好事情。” 辛楠笑起来,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纸袋子,“对了陈教授,我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这是给您带的茶叶,虽然不是很贵重,但也算是一点心意。” “难为你这么惦记我了。”陈教授笑。 “陈教授,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她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离开办公室之后,其他老师忍不住打趣。 “陈教授,你这学生还真是会做人。” 陈教授望着桌上的茶叶,有些惆怅地喃喃,“对啊,就是太会做人了……” 现在这个左右逢源的女孩子,跟当年刚入学,被班上男生排挤的县城女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四年而已,以前说话都怯生生的小姑娘现在多懂社会潜规则。 “四年而已啊。”陈教授感叹。 人的变化真的有什么快吗? 8.一只困兽 从教学楼里出来时,辛楠碰巧遇上了以前的室友。 当年分寝室,辛楠在的专业女生少,所以被分进了混寝,除了她读的计算机,其他女生都是管院学金融的,再加上其中一个同学中途退学,寝室到最后就只有三个人。 室友看见辛楠也是惊讶,连忙上前打招呼:“辛楠,真的好久没见到你了。” 眼见躲不掉,辛楠只能硬着头皮牵起嘴角回应,“好久不见,范范…” 范范似乎完全没发现她的不自然,一下又熟络地攀谈起来,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子,还忍不住揶揄,“行啊你辛楠,实习工资还挺高,Tiffany都搞到手了。” 经范范一说,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银色圆环。 她发愣看着手上的镯子,那是她之前偷偷卖掉魏寅送给她的礼物被发现之后,魏寅给她买的一条Tiffany Lock的银环,手环内面还刻有她名字的缩写——X. N. 。 像锁的手环“啪嗒”一声扣上的一瞬间,她几乎能看见对方恶趣味的目光,好似在笑,刻了字又不保值首饰她又该如何卖。 魏寅当时买了两只这个系列的镯子,一只给了辛楠,一只他自己留下了,但却鲜少戴。 辛楠觉得这镶钻的镯子有些高调,不符合她身份,常年把它关在那只Tiffany的盒子里,前几天打扫房间顺手把盒子放在了床头。 估计是被魏寅看见了,趁她睡着时给她拷上的。 Lock,锁,她又怎么会不懂。他时而的幼稚的心思有时候真的会令她感到啼笑皆非。 她正发着愣,室友突然又开口道, “对了,今天薇薇也和我一起回来的,不过刚刚她说有事先去找人了,让我在一教这儿等她。” 听到这个名字,辛楠的嘴角僵了僵,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名字。 “这样啊。我一会儿还有事情,那就先走了……” “啊?”范范诧异,“我还说等薇薇来了我们晚上还能一起吃顿饭呢。” “不了,我晚上……“ 还没等辛楠说完,她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范范!” 辛楠一回头,白薇穿着白色连衣裙笑着,在人群中扎眼得很。那个曾经无数次被放在表白墙,社交平台随手一张自拍都有几千点赞的女生一度是学校大部分学生关注的对象,而这么一个人又恰好是她的室友。 白薇身旁是一个身型高瘦的男生,身上一件剪裁版型都挑不出错,面无表情时看起来生人勿近。 那是赵令泽。 当年大一军训,有不少前辈都听说过赵令泽这个名字,每天找着各种理由来操场看他,甚至有人声称,把他的那张脸放在招生海报上都足够让学校的报考率再创新高。 那段时间,有人听说赵令泽和辛楠是老乡,还想让她也借此机会去套套近乎搭讪,说不定能促成段良缘,辛楠对此只是笑而不语,只觉得荒谬。 直到后来学校里开始传白薇和赵令泽的绯闻,混乱的闹剧才终于停歇。 辛楠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安静地望着,目光平静得可怕。 这下是彻底躲不掉了。 眼见两人走近,她立即换上了笑脸,毕竟职场滚打快一年,论虚伪她还算是有天赋。 “薇薇。”她笑说,刻意忽略掉白薇身旁的那个人。 “好久不见你了,”白薇有些意外,“刚刚我还在跟范范提呢。” “实习太忙了,我也很想你们。”她官腔话漂亮得很。 “那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令泽今天请客吃火锅呢。”白薇笑。 辛楠大脑宕机,她翻遍自己过去二十几年对世界的认知,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除了“男女朋友”之外的立场来支撑白薇和赵令泽之间的关系。 她终于鼓起勇气将目光转移到了赵令泽的身上,对方的目光也在一寸一寸掠过她的全身,最后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皮肤开始发烫,那只在蓝色盒子里沐浴太久阴影的困兽,一口咬住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握住那只镯子,不自在的动作却被赵令泽清晰捕捉到了,讥讽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 她几乎想笑出声,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当场发作。 “太不巧了,我晚上还有事。”辛楠的心理活动最后归于平静。 范范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晚上也要加班吗?这也太辛苦了。” “不是加班。”辛楠反驳,“晚上要和男朋友一起吃饭。” “男朋友”。 这三个字就好像是一种催化剂,赵令泽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惊讶、不可置信,甚至是愤怒……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愤怒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失落。 她微微扬起眉毛。 她也不太懂自己在幼稚什么,小学生一样的把戏却还是乐此不疲。 她没有再同他们再续旧情,告别之后头也没回就离开。 直到她都已经走到校门口,突然发觉自己有份文件在教务处忘记取,而离教务处老师下班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十几分钟。 她迈开步子就往回跑,气喘吁吁折返回教务处时,一打开办公室门就和赵令泽打了个照面。 鬼打墙了吧? 她内心嘟囔,却发现范范和白薇并没有和他一起。 没有熟人在场,辛楠决定直接装不认识,忽略他的欲言又止就走进了门。 “那位同学,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老师看见赵令泽站在门口没有动作,于是又主动开口。 赵令泽沉默了几秒,“没有了,谢谢老师。”随后带上了门。 辛楠听见“啪嗒”的关门声,不知怎么的,心好像就这么莫名被揪住了。 直到取走文件走出时,她都还是有些缓不过神。 黄昏的走廊,她远远看见那个好看的身影倚靠在墙边,朦胧的颜色衬得他轮廓暧昧。辛楠回想起高中,好像那时候也是这样,他站在走廊等她下课,她隔着高中学校里吵吵嚷嚷的人群,几乎一眼就能看见他。 她一时间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只是感觉自己回到了中学,在准备上前去拍那个少年肩膀的时候,面前走过了一群穿着蓝白校服唧唧喳喳的高中生,她被拦住去路,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那些队伍消失了,所有嘈杂也随之不见,只留下这座清冷的建筑,沉默、沉默。 那个少年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拥有着同样面容的冷漠面孔。 辛楠不敢多看,假装在包里翻找东西,然后掏出耳机戴上,扭头朝着另一个出口走。 她正要摁下手机里的播放键,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辛楠。” 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下意识停下了步子。 她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却还是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记忆像红潮猛兽,一瞬间顺着教学楼出口的白光涌进,她被门后的巨浪一口吞噬。 …… “赵令泽,你不觉得吗?人就是一只困兽。”那年她十七岁,坐在公园的台阶对整个世界大言不惭。 他们手里是家长平时不让买的水果汽水,色素香精勾兑的货色。 辛楠说,人就是困兽,永远都在受困。 困在高中的孩子,每天的时间就是一份大蛋糕,均匀地被分在了白净得反光的圆碟子里。教室墙头的时针就是切刀,永不偏爱,永不偏袒。分好的蛋糕永远方正工整,线条笔直流畅。糕面上,鲜花的奶油写满了化一公式、动力与运动…… 成堆的演算纸终究腐烂成了世俗的养料,在文明的一步步演进中,简化成了黑色的打印体。 “你在害怕吗?”赵令泽问她。 “我不知道。”她半张脸埋在胳膊里,“我就是很害怕。如果我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却还是很空虚怎么办?如果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又怎么办?就好像,我用尽力气逃,逃走一个牢笼,走进的又是另一个牢笼,我永远都是那只困兽,困住自己一生。” 那个男生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寂静好久,直到日落真正死亡了,夜色不断宣告这人类在浪费自己生命进程中又更进一步。 “辛楠。” 她不明所以,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抬起头。 他的身影彻底遮住了太阳最后一点生命的光线,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我可能永远都是那只被你困住的怪兽。” 他的气息愈发靠近,辛楠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嘴角一点点湿意夹杂着橘子汽水的香气,在这个本应该墨守陈规的青春显得分外荒唐胡来。 回忆戛然而止了,辛楠深吸一口气,终于在大学的教学楼走廊迈开了步子。 实际上,她还是那么清晰地记得有关他过去的所有细节,只是他们都已经学会了避而不谈过去。 就像他一定知道的,她的耳机没有歌,但还是没有回头。 他也一定知道的,他们还是那只时间里的困兽,从来没有变化。 9.鹤庭 辛楠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头疼魏诗邈的生日宴。 诗邈读书比其他小孩子早一年,14岁这年就要初升高。魏家人对小辈教育这块很是重视,就盼着魏诗邈下个月的保送考试正常发挥,最好不用中考就能签合约进燕城拔尖的那几所高中。这次设席,也是借着生日的借口图个喜庆。 魏家亲戚不缺达官显贵,到时候宴席上她要是送的东西要是不合礼数,丢的还是魏寅的脸面。 虽说魏寅有叫她当甩手掌柜,说自己会解决好礼物的事情,但辛楠总想着抛出开社交性质,那毕竟也还是个小姑娘的生日,她不用心挑点什么始终收不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魏寅虽忙起来没有再同她见面,但她也陆陆续续收到了好些快递。 巴宝莉的一件Waterloo风衣、RV的方扣矮跟鞋,一条Dior的春夏白色连衣裙,卡地亚的好几款首饰给她挑…… 魏寅并不喜欢服饰上有太明显的logo,选的服饰都还是尽量低调。 辛楠偷偷上网把这些东西的价格都查了个遍,纵然对这些东西不便宜这件事情早有认知,但明晃晃的数字摆在面前还是会被有钱人的世界震惊一回。 那些明亮的价签似乎在不断提醒着她,她与魏寅这个阶层的人生活水平之间的鸿沟。 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千金砸在一个可笑的皮格马利翁游戏里,从不用去仔细想那个盗版的橱窗芭比对这似“恩赐”的礼物会不会说惶恐。 如果辛楠甘心虚荣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贫瘠的骨头上又压着一份死重又廉价的自尊。 她似乎天生就缺少太多顿感,总是喜欢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撞南墙。当年高中从家乡县城到省会城市南城读书的时候,她把好些几块钱买的日记本留在了旧书桌的抽屉里,却没能把她的那份死倔强也一同留在故乡。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一年,她好不容易得到引荐见到了南城大学的一个教授,却在那场引荐会里得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姑娘,你要放过你自己。” 可是,她要怎么放过她自己? 辛楠自嘲地笑了。 * 周六。 辛楠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打扮,没想到却接到了实习公司的电话,说是之前她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紧急召回全组人回去加班。 辛楠在电话里听着情况像是紧急,踩着那双矮跟鞋火急火燎赶到公司,才听说是之前有实习生整理的资料数据有问题,导致很多工作需要推翻重来。 按理说这事没有辛楠什么责任,她虽然在组里,但全程没有跟进过这份资料的相关工作,但上级似乎对“连带责任制”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痴迷,硬生生把一大群人全叫回来周末加班。 辛楠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眼看生日宴时间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心慌,心不在焉的时候接连出了几次岔子。 同事看出她的不在状态,“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也不算。”辛楠扯了扯嘴角,“今天有亲戚过生日设席。” “那还是挺重要的啊,”同事说,“反正这边也没你什么事情,要不,你跟主管说一下?” 辛楠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这时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魏寅”两个字让她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她对着同事露出抱歉一笑,转身离开办公室去了没人的地方。 “收拾得怎么样了?”魏寅似乎刚忙完,“我现在来开车接你。?” “那个……我现在在公司……” “怎么去公司了?” “这边工作临时出了问题,让我们回来加班。” 那头的魏寅沉吟片刻,“你大概还需要多久?” 辛楠心里也没底,只能硬着头皮,“我不知道……只能尽快。” “好,你先忙。一会儿结束了给我发消息,直接打车来鹤庭可以吗?”魏寅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她咬住嘴唇,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没事,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挂断电话,辛楠浑浑噩噩信步走回办公室。落地窗外的黄昏燃烧,即将进入夏季,日照仍在不断延伸自己的长度,这也就显得这个季节的每一次落日太令人心碎。 她一扭头,看见桌上自己准备的礼物盒子,犹豫再三,最后咬牙转身走向主管的办公室。 * 魏寅和魏诗邈一前一后下了车,因为前几年他一直在国外拓展业务,这两年回国以后恰好错过了诗邈建立亲密关系的年纪,两个人走在一起时就像彼此不认识的路人。 鹤庭的服务生早在门口等候,意见来者连忙上前带路。 鹤庭在燕城的历史大概也有一百来年,前身是一座茶楼,后来逐渐发展成了餐厅,装修也保留了一部分民国时期的建筑。这家餐厅在燕城算不上大众,却是许多贵人常爱聚集的场所,请人做东低调又不失体面。 餐厅是亲戚定的,选在这里也是自有考量,毕竟当年魏家出过事情,自那以后大家都在燕城学会了谨言慎行。 穿过亭台水榭,和园林风格的长廊,魏寅在路过一张写着“白云轩”三个字的仙鹤图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凝视着画框没有动弹,服务生以为他是对书画感兴趣,于是主动介绍。 “魏先生,我们鹤庭的字画都是由燕城的张大师的作品,像这一幅‘白云轩’……” 剩下的话魏寅没有听进去了,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太多回忆,吵吵嚷嚷。 家里以前有一幅奶奶没有绣完的祥云仙鹤的刺绣图。他一直记得那张刺绣图很漂亮,针脚细腻,白色的丝线在光线下流光溢彩。后来奶奶走了,那幅未竣工的刺绣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刻,直到家里嫂子嫁进门,这张刺绣才又被从柜子里拿出来,赋予了第二次生命。 那丝线难找,他哥哥便跑遍全世界去找,来讨嫂子欢心。 再后来,嫂子和哥哥走了,这张刺绣还是没能完成。 他发了疯似的,觉得这是一种厄运的征兆,很久很久都不敢直视画上羽尾带着朱红的仙鹤,不顾爷爷反对把这幅刺绣藏了起来。 直到魏诗邈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终于回神,对上服务员关切的眼神。 “不好意思,”他微微一笑,没再看那幅画,“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 “没关系魏先生,这边请。” 10.辛楠 服务生推开了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七七八八的远房亲戚,都是姓白的。 魏寅嫂子的哥哥叫白致远,自从魏寅的哥哥和嫂子过世以后就没有再见过几次。 白致远比魏寅还大上好多岁,所以总是爱以长辈的姿态和人相处。 “哟,小魏来了啊,真是好久没见了。”白致远一开口,整个包间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目光大多数都是聚焦在魏诗邈身上的。 魏诗邈察觉到不对劲,朝着魏寅身后躲了躲。 “是好久没见了。”魏寅含笑,说着又把准备好的礼盒递给了白致远,“这是我和楠楠的一点心意,您笑纳。” “你还真是,今天诗邈过生日怎么能让你破费了。” “没关系,一点小礼物,比起您对诗邈的上心还算不了什么。” 说到这里,白致远又忍不住打量起了诗邈,“还真是时间快,诗邈都长这么大了啊。薇薇,快来跟你堂妹打个招呼。”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座位上起身走了过来,对着魏诗邈伸出手, “诗邈,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事情都可以问姐姐。” 魏诗邈却像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做回答。 “不好意思,诗邈这孩子认生。”魏寅抱歉。 女孩也没纠结,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来不会强求魏诗邈在任何场合里给人打招呼。 “哦对,忘记介绍了,这就是我女儿,白薇,草字头的那个薇。”白致远拍了拍身边女孩的肩膀。 “辛弃疾‘正向空山赋采薇’的那个薇。”白薇在一旁补充道。 白薇。 魏寅只觉得这名字实在耳熟,但一时间实在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 白致远这时候开口,“你不记得啦?当年你还在读高中的时候,薇薇还是个小孩儿呢,天天就知道跟在你这个小叔叔屁股后面当跟班。” 白薇被说起过去的糗事,脸一下子红了,“爸!你说什么呢。” 魏寅这才对眼前的大女孩有点印象,好像记忆里是有个一到过年就爱当跟屁虫的小女生,不光娇气,还老是爱哭,其他人都烦得不行,也就他那时候有点耐心会哄小孩。 所以以前大人都说他成熟,还开玩笑说他有照顾小孩的命。他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嗤之以鼻,万是没想到有些长辈的玩笑话到头来都是会一语成谶的。 自从很多年前的那场意外之后,他也很久没有见过白薇,这个在回忆里甚至不曾拥有姓名的小辈。 如今再见,总是要感慨下时间不饶人。 “确实很久不见了,现在都长大了。”魏寅含笑。 “是啊,大学都要毕业了呢。”白致远回道。 魏寅一愣,好像是一瞬间想到辛楠今年也是大学毕业,跟白薇应该是同岁。 可他当年分明觉得白薇那么小,小到他递给她一颗糖都要蹲下,没想到现在吻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只需要俯下身。 “在哪里读书?”似乎是想到了辛楠这一层,魏寅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在燕大。”白薇脆生生道。 “薇薇男朋友也是燕大的,今天也来了,现在在下面停车呢。”白致远提起燕大时语气不免有些自豪。 “爸……”白薇扯了扯他的袖子。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服务生打开,一个高挑的年轻人跟在侍应生身后走进包厢。 他看起来和白薇年纪相当,长相也是相当英俊。 “哟,中国人真的是说不得,刚提到人就来了,这位就是白薇男朋友,赵泽新。”白致远主动牵线搭桥,“这位是白薇的小叔,魏寅。” 赵泽新极有眼色,伸出手,“小叔叔。” 魏寅也客套,在伸出左手回握时,西装衬衫向着胳膊上跑了一截,露出了腕上的手表和一只素静的Tiffany的lock手镯。 赵泽新一瞬间愣住了。 “怎么了?”魏寅看出了他的不自然。 “不好意思走神了,”赵泽新回应,“就是身边的人害怕磕碰,很少会把手表和镯子一起戴。” “哦,”魏寅了然,抬起手腕,“这只镯子是和女朋友一起买的,她喜欢。” “这个镯子是情侣款?”赵泽新神色好似有些复杂。 “没想到你也喜欢搞年轻人情侣款那套啊。”还没等魏寅开口,白致远就在一旁打趣,“话说回来,怎么没见你那宝贝女朋友人?平时藏着掖着,这回总该带出来了吧?” “她临时被叫去公司加班了,叫我们先吃着。” 一边说着,一群人一边落座。 作为生日宴的主角,魏诗邈却全程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盯着面前的餐盘一言不发。 “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女朋友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白致远对人家里长家里短倒是好奇。 “她年轻,今年大四要毕业了。”魏寅云淡风轻。 他话一出,餐桌上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也是意识到他的女朋友好像和白薇同岁。 白致远忍不住劝,“年轻小姑娘是漂亮,但选人还是要擦亮眼睛,有些姑娘靠不住。” 魏寅不置可否,“没事,她这人很单纯。” “现在在哪个学校啊?” “也是燕大的,学计算器。” 赵泽新一听“计算机”三个字猛地抬起头,一旁的白薇却是没发现异常,忍不住搭话,“巧了吗不是?我室友也是计算机专业的。小叔叔女朋友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跟我室友互相认识呢。” “是吗?”他似笑非笑,好像也没打算回答,“那还真是巧了。” “叫什么名字?”赵泽新这时冷不防开口了。 ”嗯?“ “她叫什么名字?” 房间内一时间沉默,几乎所有人都意外赵泽新的追问,就连白薇都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她正欲开口打圆场,坐在对面的魏寅却并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般面露不耐,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望向赵泽新。 “你很好奇吗?” 赵泽新不语。 短暂的寂静之后,魏寅像是也觉得这文字游戏太令人疲倦了,终于舍得开口。 “辛楠。”他勾起唇角,“辛弃疾的辛,楠木的楠。” 11.鬼胎 辛楠抱着礼品盒打车赶到鹤庭。 鞋子第一次穿有些磨脚,她下车时一个踉跄,要不是被侍应生扶住就要差些摔一跤。她这才发现后跟已经磨破了皮。 服务生显然对类似场景有多预防,于是体贴道,“小姐,请问您需要去休息室贴创可贴吗?” 她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忍着疼,迈步跟着服务生穿过园林式长廊来到包厢门口,刚把手里的礼品盒暂时递给服务生保管,一打开门,一个身影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她后退一步,忍不住惊呼一声,站定之后才发现来人是魏诗邈。 “诗邈?” 魏诗邈只是紧紧抱住她的腰没有说话。辛楠感受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这是对当下环境恐慌的表现。 她柔和地拍了拍诗邈的背,“没事的诗邈。” 小女孩这才终于缓缓松开了环抱她的手。 “诗邈就是粘她。”魏寅的声音带了些无奈。 “看来还是年轻人能和年轻人能玩到一起。” 混乱中,辛楠好像从不知道谁口中听到了这么一句家。 魏寅摁住她的肩膀,手劲比平时大上好些,辛楠还没来得及奇怪,就听他郑重其事地给其他人介绍。 “各位,这位是我女朋友,辛楠。” 包间拢共就那么大地方,一进门要是留神就能把席位上的人全都认个全。 辛楠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白薇和赵泽新。 她大脑一瞬间空白,就连周遭的喧闹也听不进去了,她下意识侧头,对上了魏寅没有温度的笑容。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白薇下意识别回头,而她身旁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只剩阴沉的怒意,好像恨不得撕裂她。 辛楠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之后笑了,只想骂这燕城实在是太小。 她曾见过那张脸的最好年纪,十七八岁的孟浪不羁,天不怕地不怕,只是耳边的鬓发就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 那可真是一个够久远的年月。 学校的女生的爱都意在走廊里,每天就喜欢蹲下身系压根儿就没散过的鞋带,只是为了能偷偷多瞧他一眼;又或是抱着几本没翻开过的文学作品,在他所在的班级楼层晃荡。 她现在依旧记得那个年代的名字,叫赵泽新。 “这位是白薇,我家小辈,这位是她男朋友,都跟你一样是燕大的学生。刚刚还在聊天,想着同一个大学,你们会不会就认识。”魏寅望着她,像是试图在她眼里寻找的什么蛛丝马迹。 “巧了,薇薇是我的室友。”她大大方方,“赵泽新跟我以前同一个省出来的,也算是半个老乡。” 她越是坦荡,反而越让人无所诟病。 “刚刚跟她提到你了,看她没反应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话虽是对辛楠说的,但魏寅的眼神却没落她身上。 辛楠不知道自己那档子破事到底被捅出来了多少,心理没底也不敢贸然开口。 “不好意思,是我刚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白薇回答得滴水不漏,“还以为是重名的呢。” 辛是什么很常见的姓氏吗? 虽说辛楠觉得这理由实在烂,内心却也是庆幸白薇愿意给她一个台阶下。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强行翻了页,辛楠挨个给其他长辈打了招呼,包厢里各位重新落座时,魏诗邈又恢复了先前一言不发的状态,剩下的宴席又变成了长辈的自我狂欢。 酒过三巡,魏寅让服务生端上了先前预定好的蛋糕。 在座的大人居多,少有喜甜的,考虑到这一点魏寅定的蛋糕尺寸也并不大,恰恰够分给诗邈和其他几个小辈。 唱完生日歌,魏诗邈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许愿吹灭了蜡烛。 服务生在分蛋糕时,对着蛋糕上的两只缠绵着的巧克力黑天鹅犯了难。 魏诗邈显然对这两只黑天鹅巧克力不感兴趣,魏寅便开口, “那就分给薇薇和她男朋友吧,也算是祝他们百年好合了。”他笑吟吟地望向身边的辛楠,“楠楠,你说呢?” 辛楠神色平静,“我觉得挺好的。” 白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辛楠总觉得赵泽新的脸色好像更黑了。 她努力不去在意餐桌上其他人对自己审视的目光,低头继续当一个只知道吃东西的花瓶。 白致远望着眼前和谐的一幕,忍不住开口感叹, “长得越来越像妈妈了,要是当年没有那件事……” 魏寅突然出声,“白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白致远一瞬间像是意识到什么,苦笑起来,“是我失言了。” 魏诗邈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和她毫无干系。 辛楠只觉得餐桌上的氛围很古怪。 首先在场的除了魏寅没有其他魏家亲戚。其次就是白家人,她到现在都还捋不清楚白家人和魏诗邈的关系,魏寅对此也含糊其辞,再来就是这白致远,对魏诗邈的关心似乎太过了些。 她若有所思地思考着,心道这晚餐还真是不太平,一抬头居然对上了赵泽新的目光。 他阴沉沉的眼神使得她内心不由苦笑起来。 她实在不懂他。 她在餐桌下捏紧了桌布,指甲都快把掌心掐出血了,没想到魏寅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晚点我再跟你慢慢算账。” 12.擦肩而过 因为魏诗邈还要赶在门禁前回学校宿舍,这顿饭局并没有持续到太晚的时间,散场时魏寅去送白家的亲戚,辛楠借口陪诗邈去鹤庭门口等司机,成功逃过了这群人的相处。 她领着诗邈站在鹤庭门口的台阶上,四下无人时才终于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出手。 盒子里是魏诗邈玩的游戏里最喜欢的一个女性npc角色的手办,当时官方限量发售时辛楠没有抢到,这次也是花高价在二手平台上收到的。 魏诗邈打开盒子后没有太大的反应,沉默了一阵,抬起头问她,“楠姐姐,你今天开心吗?” 辛楠有些意外她的问题,“怎么了?” “我只是感觉,你好像很难过……” 她的笑容一瞬间僵硬,还是摇摇头,岔开话题,“没有,我很开心,真的。话说回来,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都怪她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过过几回生日,完全分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因为童年创伤而在比自己小好些岁的姑娘面前出糗。 恰好这时候司机的车到了,辛楠将小姑娘送上车,诗邈这时拉着她的袖子,凑在她的耳边说,“我希望,你不要难过。” * 刚把诗邈送走,她迈步走上楼梯时,临头就遇上了赵泽新,就只有他一个人。 出于礼貌,辛楠还是装了装样子问,“薇薇呢?” “他们还在停车场。” 辛楠“哦”了一声。 晚风还是有些凉,她不由抱臂,一只手把风衣的腰带扯紧了些,对着赵泽新说:“外面有点冷,我去里面等。” 正要走,赵泽新这时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没有听清, “什么?” 赵泽新也倒是有耐心,继续重复问:“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辛楠只觉得荒唐,她甚至不知道赵泽新是站在何种立场,才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干涉她的个人生活。 “我听不懂你说话。” “辛楠,别装傻。” “跟你有关系吗?”辛楠毫不客气呛声回去,“你是谁?要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什么关系?”他冷笑一声,“对啊,我跟你什么关系。对你来说,以前说过的话都可以不作数是吗?” 她忍无可忍。 “赵泽新你闹够了没有?当初突然对我冷漠的人是你,跟白薇的绯闻闹得满天飞的人也是你,现在饭局上被介绍是她男朋友的人还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当初人跑哪里去了,现在跟我装什么假情深?你的独角戏演够了吗?可以放我走了吗?” 赵泽新对她的控诉并没有任何反驳,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望不穿眼神。 相比于他的冷静自持,辛楠内心生出一种惨淡的绝望,就好像她越是能在这番场合下妙语连珠,越是说明她到现在还是放不下的人其实是她。 她只觉得疲惫。 “辛楠,如果白薇不是我女朋友呢?” 她垂下脑袋,现在做假设还有什么意义吗?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明明知道的。”她自嘲地笑了。 你明明知道白薇在这场矛盾中并不占据什么重量。即便没有白薇,他们还是会不可避免走到这个地步。 “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到以前。”他微微颔首,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她,“我不明白,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来就没看清过你。” 他逆着鹤庭大厅透出的光,拉长的影子包裹住了辛楠,他以一种清醒又暧昧的眼神望她,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变得匮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样,说,再见。 迈步走下楼梯,与在原地僵住的辛楠擦肩而过。 辛楠眼眶发酸,她屏住呼吸,转过身去看渐远他的背影,就像好些年前,她站在雨天的学校大堂,他飞快从她身边走过,在她怀里塞了一把伞,还不等她开口就一个人脱下校服外套举过头顶冲进大雨。 那时候他也不回头的。 他的身影几乎要消失了,她下意识想追上去,结果踩空了楼梯,就在要摔倒时,她被一股力量一把拉住了胳膊,重心不稳倒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嘶——”辛楠倒吸一口气。 “没事吧?”魏寅靠得很近。 “鞋子有点不合适,好像崴到脚了……”她带着点鼻音的语气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魏寅笑了,“为什么不穿其他的?” “因为是你送的啊。”她闷声说。 不得不说,她的确很懂得如何说话讨人欢心。 但今天的魏寅好像并不吃这一套,他紧紧握住她的胳膊,深深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辛楠,你眼泪掉下来了。” 平静的陈述。 一瞬间,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就希望什么都不要管了,那些事情都不再和她有任何关系。 她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两分钟,”她颤抖着声音,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衬衫,“只要给我两分钟。” 13.长日假面 两分钟。 辛楠向来说到做到。 等她收住眼泪时,才发现魏寅的衬衫都被她抓皱了,上面还沾了好些泪渍。 她讪讪松开手,“这衬衫好贵吧。” 魏寅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不由半开玩笑道,“没你眼泪贵。” 他微微俯身,用随身带的纸巾小心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渍。 “性子比谁都倔,但偏偏眼泪掉得比谁都多。” 辛楠盯着他,眼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想让魏寅不要对她这么好,不要在她如此狼狈时乘虚而入,不要在她每次落魄时俯身施舍善意,因为她太廉价了,很容易就被小恩小惠勾跑。 不要对她太好,至少现在不要。 他带她上车,送她回家。 车上,他似是随口一提赵泽新。 “你都猜得差不多了,还问我做什么?”她垂下头。 “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么高估我啊。”魏寅笑了起来,听不出几分真心实意。 辛楠沉默了几秒,轻柔开口:“我提过的吧,我跟他算半个老乡。” 她这做派,委屈又谦卑,倒让魏寅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咄咄逼人了。 “嗯。“ “其实我和赵泽新是高中同学。”她没有看他,脑袋靠在玻璃上,夜晚的车流从身侧疾驰而过。 “猜到了。” “你好聪明。”她失笑,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惦记着他方才的话。 辛楠不太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这个故事。 “我是县城里长大的,初升高的时候,我被班主任推荐去省城最好的学校参加自主招生。”她平静地讲述着,“我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顶尖聪明的学生,当时学校还有几个同学跟我一起竞争名额,本来以为会落榜,结果没想到考上了。” 那也算是她第一次离家读书吧,因为买不起火车票,几乎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平时周末都留在学校里住宿舍。 “我这个人有点笨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她唯一一台小灵通手机是充话费送的,从来没有上过网,不知道ps和任天堂是什么。她不是那种见过世面的女生,现在收名贵高珠时面不改色,可曾几何时,她也会被同学脚上空军一号的价格吓一大跳。 高中时期的她就像是与时代脱节,同学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她全都不懂,有时插话换来的只有同学尴尬的面面相觑,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和她说话了。这不是孤立,她明白,很多时候,年轻的女生男生只是不知道如何同她相处才自在。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赵泽新熟起来的,好像不知不觉就玩在一起了。”她苦笑起来,“那时候我跟他走太近了,还被班主任越谈过。” “你跟他早恋?”魏寅语调微微扬起。 “什么早不早恋的,土死了。”她说,“顶多算玩得好的同学罢了。你要不信自己去问赵泽新,问他要不要承认高中有我这么一个女朋友?” 她笃定了魏寅没那个闲心去求证她的感情历史。 魏寅似乎是被逗笑了,“后来呢?” “哪里有什么后来啊。毕业了就散了呗,结果冤家路窄,考到一个学校了,谁知道他还跟我室友……”说到一半,她抬头瞧了一眼他的反应,顿了顿,继续开口,“就是白薇啊,你侄女,他们两个谈上了。” 她讲话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漏洞百出的话,偏偏她说得太理直坦然,不信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把魏寅吃得太准了。 辛楠闭上眼睛,恍惚间回到了高中结束月考的走廊。 她抱着一大堆资料从办公室走出来,迎头就遇上了一个人。 “哟,这不是好学生吗?” 辛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手里的重量顿时轻了大半。 她转过头,望向身旁这个抢走她参考书的男孩。 是赵泽新,班上以逗她为乐趣,对她死缠烂打的男同学。 赵泽新随手翻了翻教辅,看到上面杂乱又刁难人的公式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就好奇了,你们好学生怎么就对这些感兴趣?” 辛楠没有回答,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参考书。赵泽新知晓她的意图,故意举高了那本资料,利用男女生不平等的身高压制住了她。 她抢不过,于是爽快地决定放弃,扭头就准备走。 “喂,你身为好学生的倔强呢?就这么轻易放弃啦?” 辛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如果他乐意翻翻图书馆里那本《孙子·行军》,会发现里面有一句话叫“辞强而进驱者,退也”,简单概括之后,人们愿意称之为“以进为退”。 辛楠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呆板无趣是最快捷的路线。 她不想搭理赵泽新,刚转身准备离开时,差些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女生。 她踉跄了一步,又退回到了赵泽新身边。男孩好似闲暇地看着她,让人火大。 女孩没有注意到辛楠,此刻正对着自己身旁的朋友咋咋呼呼地炫耀自己的新鞋。 “你们看,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鞋,好看吧?” 辛楠无意偷听,却还是下意识顺着目光望去。 她怔怔看着女孩脚上那双花哨的耐克。那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颜色,调低饱和度之后在印在鞋上,竟然照样松软得像一块奶油蛋糕。 她失神了,为这么一双风格甜美的鞋。 “喂,你羡慕啊?”赵泽新戏谑。 “对,羡慕。” 赵泽新被她的坦诚吓到了。 本意是玩笑,却被她轻飘飘地一击,竟变得像是风凉话。 “不是,就一假鞋,你羡慕什么啊?”赵泽新急忙补充,“你看她那勾多假啊,一看就是莆田货,几百块的。” 她哪里懂什么勾,懂什么莆田货和假不假的。况且,大几百块的鞋她也不一定买得起啊。 辛楠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柔和。 其实她羡慕的并不是那双鞋。 如果她希望当一个踩着运动鞋奔跑的落跑公主,那么她应该做的,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现在脚上被洗衣粉刷得泛黄的小白鞋,而不是坦诚地向年纪轻轻就把LV挂脖子上的男孩说“羡慕”。 辛楠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简练的语言有些太愧对她过去“淡泊名利”的十几年,细腻的描摹又会显得自己无病呻吟。 所以她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己不必解释,因为不管她如何形容他都不会懂,那些九曲连环。 一旁的赵泽新想缓解气氛,扬了扬脑袋,学着台湾偶像言情剧的男主,青涩的霸道,“真羡慕啊?那你要当我女朋友,我给你买啊。” 幼稚。 辛楠又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赵泽新。 男生的眼神永远纯净不带隐藏,简单得比小学绘本还好懂。 他不喜欢冬季校服,在大家都套上冲锋衣的天气,还执拗地要穿棒球服耍帅,刘海被教导主任念叨太多次屡教不改。 他有一头毛茸茸的红棕色头发,在晴朗天气时,暖得像太阳。这当然不是天生的颜色,毕竟嗣云刚进学校时,还亲眼见证他头发黑得听话的时刻。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样的红很适合龙晓阳,适合所有如他这般热烈的男孩。 “可是,赵泽新,”她无辜又恶意地望着他,撕下了自己长日的假面,“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特别是你一口一个‘好学生’的,烦死了。” 赵泽新的眼睛瞪得像是一只鱼。 趁他呆滞,辛楠迅速抽走他怀里的那几本竞赛书,侧身进了教室。 背后的赵泽新一愣,随后忍不住大骂一声“靠”,让她忍俊不禁。 …… 所以,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辛楠缓缓睁开眼,窗外的燕城深夜不眠,她眼前掠过一座座深入云霄的高耸大厦,鎏金似被打翻的香槟,流泻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街道。 这个地方太大了,有时候她觉得她命运比灰尘还渺小。但也太小了,小到她兜兜转转这么久,都找不到一个容纳自己喘息的地方。 魏寅的声音这时候响起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刚刚要在鹤庭哭?” 坏了。 辛楠想笑,她努力勾起唇角,却发现平时练习的面部表情又一次回归陌生,她好像再也笑不起来了。 她没有说话,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燕城燕城,今天有没有人在看着夜景偷偷掉泪? —— 不好意思各位,最近真的太忙了。 学校term1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任务也变重了。我手上现在堆积了两个essay要写,会尽力更新的抱歉! 时差原因,每次更新时间可能会比较阴间,希望谅解 14.预谋 赵泽新…… 魏寅望着书桌上的文件若有所思。 前段时间,他托了几重关系找到了个在燕大任教的教授,从别人手里要到了关于赵泽新的相关档案信息,把对方的背景了解了个不少。 南方人,父母在当地任官,家境倒是殷实,从小一路从私立学校拼杀,高中顺利报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公立高中,高考发挥稳定顺利考进燕大,从部门助理一路爬上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大学在校期间创投拿了很多奖项,有不少大厂实习的履历…… 从各方面来说,他的确足够优秀,不然也不可能被白致远认定做女婿。 白致远带他出席饭局的用意也足够明显——他想让赵泽新实习跳槽进魏寅的公司,将来直接转正。 白致远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从来都是把白薇以一个“贤妻良母”的身份去培养,理所应当也觉得魏诗邈将来担不起魏家人留下的企业,野心这时候就不加收敛地显露出来。 知道魏寅主动要了赵泽新的资料,白致远还专程打电话来说:“你就这么一个侄女,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还劳烦多上心了。” 魏寅只觉得有些好笑。 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毕竟他对赵泽新感兴趣,可不是因为白薇。 想到餐桌上,他年轻气盛的剑拔弩张,魏寅又思忖起来。 性子倔这一点倒是跟辛楠很像,也不知道他到底接不接受这么明晃晃被压一头的工作了。 想到这里,魏寅脑海中又浮现出辛楠那张哭笑不得的面孔,那是他少见她失去伪装。 普通高中同学?当他是傻子吗? 他随手把文件扔进碎纸机,伴随着噪音,他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事情开始有意思了。 * 辛楠最近压力很大,除开工作上被几番刁难之外,她那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便宜爹又开始电话连环轰炸她的手机。 担心对方会找上门闹得难看,她还是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第一句就是要钱的。 辛楠都懒得听他的破烂话术,开门见山,“要钱一分没有,别来烦我。” “你这没良心的!你弟弟现在读私立学校家里周转不开,你个做姐姐的不知道帮扶点?” “弟弟?”她抑制不住怒意,“他算我哪门子弟弟?他知道我是他姐姐吗?他妈知道我是你女儿吗?” “我知道你手上有钱,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天天送你东西吗?还有你婆婆的拆迁款,现在全在你手里吧。” 辛楠毫不客气,“我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别提我婆婆,你没资格。” “辛楠你别不识好歹!”对面的人气得直骂,“早知道就不生你这个贱……” “不识好歹的人到底是谁?我告诉你辛友胜,别逼急我把你那些破事全都出来。你老婆现在都不知道你以前不光结过婚,还扔了个孩子在老家吧?哦对,毕竟在她眼里,我就是一落魄没爹的远房亲戚。” “你!” 说罢,辛楠抢在他骂更难听的话之前挂断了电话,火速把人拉进了黑名单,世界才终于清净了。 这天难得准点下班,没想到一走出公司就瞧见一辆车牌号码熟悉的车。 辛楠不敢太高调,急急忙忙走到车前钻进副驾驶。 “你怎么来了?” 魏寅一脸寻常,“接你下班。” 她直觉有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心情不好?”魏寅随口问。 “没……”她一点都不想魏寅混进自己家里那点破烂事。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车驶进她的社区,直到她下车,发现魏寅人正理所当然地跟在自己身后,才发现这人压根儿没打算走的。 辛楠咬牙,舒坦日子过习惯了,倒是忘记了对方也是能一口咬死她的狼。 就在上楼间隙,她脑海里闪过千万个方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之后,只能有些无奈地暗暗庆幸明天是周末,可以睡个懒觉。 她拿出钥匙,却半天插不进钥匙孔,也不知道是故意装笨还是心思压根不在门上。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住,魏寅一手引着她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这锁不安全,要不换个指纹的?”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嗒”一声,锁开了,辛楠一阵腿软,思绪比身躯先迈进门一步,几乎能想象到门后的野兽的模样。 “又住不了多久,花那个钱干嘛。”她强装镇定道。 魏寅轻笑一声,反问,“是吗?” 门被打开,她被身后的人用力一带,直接踉跄进了屋子。 魏寅踢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秒,辛楠腰直接被抵上了玄关处的柜子,魏寅膝盖顶在她双腿之间,一只手直接扣住她把人摁在墙上吻。 辛楠几乎难以喘息,她死死抓住面前人的肩膀,每次试图说话都被用更加强侵略性的吻回敬。 对方的手伸进了她的裙子,划过大腿皮肤时她忍不住呜咽一声,也不知道反应是不是取悦了魏寅,对方闷笑一声,终于舍得给她呼吸的时间。 她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魏寅身上的,下身已经开始起反应,被男人恶趣味用膝盖顶弄了两下,又开始忍不住呻吟。 “嗯啊啊啊……” “你看你,下面比上面的嘴诚实多了。”他故意说荤话激她,“都被你打湿了,要不要赔?” 辛楠低头,耳根霎时间红了个彻底。魏寅深色的西装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她的淫液,一块深色的斑驳看着就足够靡乱。 “赔……嗯啊……不起。”她说话的间隙,他又开始用缓慢的速度折磨她。布料摩挲的快感已经无法满足欲望,她忍不住自己动了两下腰,没想到却抵上了他身下的东西,箭在弦上。 意识到大事不妙,她赶紧用尽力气去推他的肩膀。 “等一下……先洗澡……”她有气无力道。 魏寅伸长脖子,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不均匀的呼吸声听得她又是全身发软。 “你先我先?” “我先去……”辛楠赶紧说。 “好。”他低声笑。 * 她站在狭窄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顺着皮肤流下,冲散了些她先前的情欲。 想到魏寅今天奇怪的表现,辛楠不由开始愣神。 这段时间几乎没跟他做过,有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去麻痹彼此这段关系。等回过神仔细一想,她才真切意识到,原来她还真跟一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男人胡搞在一起去了。 谈起和他在一起的过程,辛楠只依稀能回忆起当初两人彼此并不和善的相处。 为什么会遇见他呢?他本来应该是活在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阶层世界。 当年大一她白天利用空闲时间在书店学习打工,晚上又回宿舍做游戏代打赚钱。 那年冬季天格外冷,来书店蹭暖气的人多了起来。有时候路过进来的顾客,也会随手翻一翻书店新推荐的书,这也无疑增大了她的工作量。 她正在把几本跑到“悬疑小说”专区的“西方音乐史”书籍整理回原先的架子,一个男人就这么闯进了视线。 那人生得很好看,带着攻击性的眉眼在敛首时又变得柔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书的辛楠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觉得对方实在有些眼熟,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方见过。 男人并没有在书店停留太久,随手拿过的书也全物归原位,结账时买走了一本卡夫卡的《审判》。 隔着玻璃,辛楠看见有人簇拥在他身侧为他撑伞,直至他坐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后来一段时间,辛楠总是能在书店看见他。他永远都是那样,不和店员有其他交流,看上什么书便直接走向收银台付款。 直到又一次,辛楠值班那天不再是整理书架的店员,恰好轮到她做收银。 男人这次又拿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 刷完卡后,她一边给书包上书店的封条,一边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他几眼,被发现后又赶紧低下头,假装是要去扯机器里吐出来的小票。 她将小票夹进封条,双手递出。 “先生,您的书。” 对方却是盯着她胸口的名牌。 “辛小姐对吗?” 清冷的声音。 辛楠不明所以,“先生?” 男人接过书时,露出一个并不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是诗邈的父亲。” 她瞬间明白对方这段时日的出现从来都是有所预谋。 他就是奔着她来的。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辛楠从回忆中惊醒。 雾气笼罩住了整个空间,这里的镜子反射不出答案。 辛楠抬起头朝门口望去,记忆里的影子霎时间重合又抽离,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终于从雾气中缓缓聚焦,看见那张在幻觉中的脸。 他一边低头解开衬衫扣子,一边带着惋惜的口吻陈述四个字, “你太慢了。” —— 前几天跟朋友聊起来几个雄竞梗,越说越澎湃,于是回来稍微改了一下剧情发生时间。 现在剧情时间变成辛楠大四上半学期实习,其他剧情都没有变化,祝使用愉快。 15.“你在想的是谁?”(h) 辛楠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就强硬地逼近,她被困在角落里无法动弹,赤裸的背抵上了冰冷的瓷砖,她一激灵,身体忍不住猛地颤抖了一下。 同一时刻,他炽热的吻落了下来,轻咬搅得她口舌不得安生,一只手直接探上了她的下体,食指一开始慢慢地挑逗着她的阴部,直到等辛楠水流溃不成军,突然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 “唔!”她被堵住了唇,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呻吟,全身发软成一滩泥。 魏寅手抬起她的一条腿,把人压在墙上动弹不得,趁机伸进手指去探她的敏感点。她半张着唇吐息,浴室花洒的水混杂着她分泌的体液一起划过皮肤。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发浪?“魏寅调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 她重心不稳,搂住了他的脖子。魏寅的手的那只手几乎要镶嵌进她大腿的皮肤,指缝中漏出的乳白在灯光下晃眼。 他顺手从架子上拿了润滑剂,在辛楠惊愕的目光下淋在她两腿之间。 她忍不住战栗,一边呻吟着一边质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笑而不语,但却能从其中读到答案——他在家里所有可能做爱的地方全放了这东西。 辛楠一瞬间觉得魏寅真他妈的就是要玩死她才甘心。 他性器挺进身,辛楠感觉自己一瞬间被填满。魏寅吻上她的嘴唇,彼此又像缠绕生长的植物,在雨中缠绵不休。 和魏寅过去的作风不同,没了往日的体贴。丢弃掉那副可憎的绅士面孔后,他可以毫不怜惜地顶弄她的身体。辛楠后背被坚硬的瓷砖硌得生疼,腰上还被掐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子。 她觉着自己好像只纸鹤,被他使劲折得出了痕迹。 他的唇舌比皮肤还要滚烫,辛楠大脑一片混沌。 这间浴室狭促,两个人的身躯在角落难以施展,魏寅固守一片领地,一下又一下操进她身体最深处。 “嗯啊啊啊……” 她被干得大腿发酸,有气无力地感受着那人在体内进进出出,靡乱的声音不断回荡耳侧。 浴室里的雾气越发浓了,空气稀薄的狭小空间中,她大脑缺氧,只能用力抱紧魏寅的背。窒息带来的快感令她头皮发麻,她扬起脖子急促地喘息,两眼泛白,指甲在他的皮肤是留下一道道划痕,忍不住带着哭腔求饶,说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他没有为难她,温柔哄她, “抱紧我。” 她大脑混沌没有意识,只好乖乖照做。 她被横抱而起走出浴室,一阵天旋地转落到了床上。 辛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手腕摁在头顶之上动弹不得。 魏寅用领带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辛楠像只兔子似的红着眼睛瞪他,蹭着床单,伸出一只脚就要去踹他。魏寅没有让她得逞,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用力将她往怀里拽了一把。 “抓紧。”他说。 辛楠赶紧握住床头的栏杆,慌张道,“等……” “不等。” 他带着不容否定的语气沉下腰,拉紧的弓弦失去防守,直中靶心。 她被发了狠地干,似是落进水中,不断被潮汐冲上浅滩,床单堆砌的褶皱是他横冲直撞的奖章,辛楠几番差些撞到头,最后都被男人抢先一步护住脑袋。 她双腿夹紧了他的腰,他的性器深入浅出,每一下都被顶进了最深处,辛楠抑制不住快感不断呻吟。 交合处不断溢出不知是谁的体液,糊满一整张淫乱的画布。她感觉自己下身都要肿了,身上的人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辛楠感受到他克制的怒意,却也是不明白自己最近良民身份如此尽职尽责,又是在哪里坏了他的规矩。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去了多少次,接二连三的高潮让她的身体不断痉挛,大脑就快要宕机。 她手被压得酸了,软着声音撒娇求他放过自己。 魏寅沉默了半晌,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领带。辛楠以为自己就要解放,谁知又一把被压在了床上,后背体位。 还没来得及张口,那条领带又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陷入一片黑暗,瞬间慌了,“魏寅你放开我!” 魏寅悠悠开口,“原来你还记得我究竟叫什么啊…” “你什么意思?”辛楠不明所以。 她挣脱开一只手就要去扯领带。 “你敢拿下来试试。”魏寅的声音冰冷。 她的手悬在半空。 她现在委屈得要死,根本不明白自己又是在什么环节惹了他不开心,咬紧嘴唇不说话。 魏寅的身体又压了上来,这个姿势比正面进得更深。她前胸贴在床单,腰塌了下去,一只手被男人死死摁在床单。 “嗯啊…哈啊啊…” 她小时候学过素描,学人体比例的时候老师会给每个小孩子发一个木制的球体关节人形玩偶,那些彼此关联的部分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经脉固定。一起学画画的几个男生扯开了连接的关节,用美工刀挑断了人偶的“骨骼”,一瞬间,它像失去生命力的匹诺曹,就这么任关节无精打采地被重力吸引。 此刻的辛楠和记忆中的玩偶没有任何区别,她被魏寅操得几乎要散架,塌在发皱的床单上,一个被肢解陈列的旧娃娃。 失去视觉后,她的其他感官变得分外敏锐,下面那张嘴越咬越紧,耳畔传来魏寅的叹喟,她知道他也在这快感中自顾不暇。 她就要再次被推上浪潮的巅峰,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也愈发急促,她忍不住夹紧穴口。就在快感即将降临时,魏寅察觉到她的动情,直接抽身而退。 一瞬间,寂寞张牙舞爪。 为什么?就差一点,为什么? 她难耐地磨蹭着床单,扭动着腰身,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慈从大腿根部涌出。她看不见魏寅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在审视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这番本能的动作是否在他眼里廉价浪荡。 模模糊糊间,她听见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在想的是谁?” 他的手抚上她的大腿,却停留在距离敏感部位一步之遥的位置。 “唔…哈啊。” “说话。”他重复着问。 辛楠不是傻子,一开始就意识到魏寅就带有目的的性爱带着某种惩罚性质,只是这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惩罚背后的缘由。 “魏寅。”她嘴唇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魏寅,魏寅……” 她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带着浓厚的鼻音,唇齿发音满是乞怜摇尾的暧昧。那领带沾得全是她的眼泪,她几乎直白地祈求着他的垂怜。 魏寅目光一沉,说到做到一把扯开蒙住眼睛的领带,将她翻身面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操了进去。 辛楠蜷缩的脚趾霎时间用力绷直,脚背的经络清晰可见。她扬起脖子,奉上生命的最脆弱,他低下头享用她的献祭,一口重重地咬了下去。她被浪潮淹没,窒息感再次掐住她的喉咙,她下身用力吮吸着不断肿胀的性器,势必要在厮杀中要他缴械投降。 他兵临城下,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城门,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射了出来,濒死的快感让她几乎偏执地想,你杀死我吧,你干脆直接杀死我,咬开我的喉咙,直接咬死我。 她浑身瘫软就要瘫软,在陷入昏迷前,她半睁着眼睛试图努力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却最终只是徒劳。 “辛楠你好大的胆子。”在她昏迷前听见对方如是说,“敢把我当那个人替身。” 她强撑着睡意回他一句话,“那你干脆把我甩了吧,找个新欢一了百了。” 也不知对方是被逗笑了还是气笑了。 “不、可、能。” —— 16.柑橘香 第二天起床时的辛楠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喉咙像是撕裂般疼。 床的另一侧已经没有人,床头柜上却贴心地摆了一个装着温水的粉红小猪瓷杯,笑嘻嘻的小猪倒让她发不起来火。 她心里骂魏寅做事风格还真是诡谲,早干什么去了?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体贴。 她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这个屋子空间太小,她的衣服都是和魏寅挤在同一个柜子里,随手一拿就是他的衬衫。 辛楠也懒得讲究,在家永远只顾及方便,随手拢上之后发现衬衫长度离她膝盖仅仅只有五公分。 衣领散发着柑橘的淡香,她不需要过多思考就闻出来了,爱马仕 Le Jardin de Monsieur Li。这是魏寅只有在日常时才会偶尔用的淡香水,也是魏寅身上的味道中她最喜欢的一种。第一次闻见这个气味时,她误以为是某种特殊洗衣液的气息,直到旁敲侧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香水。 衬衫上的气味已经被冲淡了好些,可衣柜却锁住了没有蒸发的气息。她埋下头,深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迫自己回到记忆的某个部分。 可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一千来块的香水和学校门口几块钱的波子汽水是不一样的。 这是在做什么? 辛楠苦笑着松开攥着衣领的手,终于认命了。 她推开门走到客厅,没想到听见阳台一阵交谈声,一抬头才发现魏寅并没有走,此时穿戴整齐站在阳台阳台打电话。 听见动静,他回头见她赤条条地裸着两条腿。 辛楠没想到他还留在这里,不由尴尬。 他的视线落在她腿上时变得幽深,“嗯,就暂时这样吧,其他的事情我晚点发讯息安排。” 挂断电话,魏寅指了指餐桌,“饿了吗?我点了你喜欢吃的那家粥店的外卖。” 辛楠看见餐桌上打包袋的logo,“他们家不是不做外卖吗?” “叫的跑腿。” 她失笑,好像没见过比魏寅更爱变着花样点外卖的人了。 辛楠低头去拆打包的塑料袋,男人这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凑近时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皮筋,动作娴熟帮她捋顺了头发,简单扎了一个低马尾。 魏寅帮她扎好马尾后没有说话,在她身后无所动嘴,这让辛楠本能惶恐。 他离得太近,辛楠本能心虚衬衫上的气味会被嗅见,可仔细一想,她又何必胆战心惊,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香水不是吗? 好在魏寅没有说什么,两人相安无事坐下来吃早餐。 饭吃一半,魏寅突然开口, “我在城西有套房,以前没怎么住,这几天你抽时间搬过来。” 辛楠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 “这里离你实习公司更近,配套设施更好,况且你也不需要付我房租。更重要的是安全有保障,我查过你住的地方,今年出过几起入室抢劫案件……“ 辛楠自然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联想到前几天他心情的不畅,顿时也猜到了几分原因。 魏寅见她不说话,轻声笑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可以说更多,但你还要听吗?”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我现在退租会有违约金。” “我帮你给。” “我不需要。”她咬牙。 “我再说一次,那就直接搬出来。” 话到这个份上,辛楠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深吸一口气,“魏寅你是不是就想要我欠你。” “对。”图穷匕见,他胜券在握,“我就是要你欠我。” 永远亏欠,永远忠诚。 辛楠忍不住感叹他的高明,她是不畏惧铁索的人,即便脚镣在身也有魄力砍掉一条腿,宁愿做瘸子也要自由。于是他后退一步,把更广阔的选择权留给她自己。他给她钱,给她物质,给她想要的资源,让她飞,飞得越高越远。他要的不是禁锢她,他要她的所有荣耀都刻上他的痕迹,在她未来无数个时刻提醒她,那把在她人生最摇摇欲坠时刻助她爬上巅峰的梯子。 他太了解辛楠了,知道那样环境下生长的人有着怎样的自尊。 遗憾的是,她看透了他的手段,却无法见招拆招。 的确,此时此刻她还需要他。 辛楠实在不解,“魏寅,你难道不觉得,在我身上花心思是一件亏本生意吗?“ 魏寅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前,伸出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缓慢摩挲着她的皮肤。 “可是人拼命朝前走,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在某一项风险上投资不计回报吗?” 他的身影遮住了背后客厅的光,辛楠被笼罩于静谧的阴影之中。 平静站立于模糊的汹涌之外。 * 白致远安排赵泽新进盛远集团很快提上了日程。 魏寅直接把人安排在了自己手下一个部门的主管那里,从普通员工做起。 给白致远那头的解释给得也巧妙,说是怕让公司的人说闲话不服众,有了开后门的先例其他股东指不定也会心存怨气,还是先从跟其他人一样的基层做起保险。 当然,也不光是这层原因。 白致远不知道赵泽新和辛楠过去的那些弯弯绕绕,但是赵泽新本人心知肚明。魏寅没有傻到安一个随时倒戈的犹大在自己身边。 他向来公私分明,但怕的就是赵泽新不这么想,他那对工作苛刻的性子要是被赵泽新碰上了,对方指不定会以为他是为情关故意刁难。 他可不想做那么低级的恶人。 虽说是走后门,但该走的流程一个都没少。在听说赵泽新办完入职之后,魏寅专门让助理把人带到了办公室一趟。 作为名义上的长辈,装好人装到底,魏寅还是给了他不少关于工作上的建议。 这时候的赵泽新显然比鹤庭餐桌上安分太多,看起来是白致远让他想明白了。能屈能伸这一点来说,魏寅还是佩服的。 注意事项都说得差不多了,魏寅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事情最好找你的直属上司,不越级上报是任何地方的潜规则。”算是提醒他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赵泽新显然也是听懂了,恭恭敬敬,“是,魏总。” “对了,你有喷香水的习惯吗?” 赵泽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摇了摇头。 “那就好。”魏寅笑起来,“我鼻炎严重,闻不得香水味。如果你有,麻烦最好不要让我做工作中闻到任何香水味。出门记得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赵泽新嘴角一僵,显然看出他在乱扯,毕竟鹤庭见面时,魏寅身上就有带着淡香,白薇那时候也喷了香水,那时候他的鼻子怎么就安然无恙? 但赵泽新实在搞不懂其用意,不明白为什么魏寅为什么会纠结于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香水味。但他没有多问,深知“寄人篱下”总归要会低头。 “好的魏总。”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玻璃门合上的同时,魏寅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黑色钢笔。 他对待赵泽新的审视无法做到完全客观。从短暂的接触来看,对方不过就是一个家境不错,又有几分头脑的青年,年轻气盛藏不住事,但好在也知礼节分场合。 这类人在他们的圈子里其实并不少见,至少在目前来看,魏寅敏锐的观察力并没有嗅到他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柑橘香…… 他自嘲轻哂,忍不住喃喃, “辛楠辛楠,他到底是有什么长处,才能过了这么久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 17.回忆的一种 魏寅帮辛楠叫了搬家公司。 她东西算不上多,一个周末东西就差不多被打包得七七八八。一群人在室内忙里忙外,倒让她这个“雇主”显得太无所事事。 就在她站在走廊回复消息,一个工人这时走过来问她, “姑娘,这把伞你还要吗?” 她一看,工人手里是一把看着就价格不便宜的黑色长柄雨伞,使用了一整根实木做成伞柄,手柄处有一枚金色的圆环包裹,上面除了Swaine Adeney Brigg的标识之外还刻印着一个英文名,Eastyn。 她的视线又一次被十七岁那年的大雨洗刷。 她几乎能感觉那件早已经不合身的蓝白校服紧紧贴在她的皮肤,粘腻的雨水把她和外套紧密粘连,仿佛她的身份认同也就只剩下刻印的“省实验中学”。 那年,她还是个不大见过世面的高中女生,哪里认识什么宾利,所以才有胆子在雨中迷路时去敲一个陌生人的车窗,局促地询问火车站的位置。 “如果你不怕死,信得过我就上车。” 那个略有些冷漠的声音融化在大雨中。 有关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在潮起潮落中逐渐褪色,但那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在时间里愈发鲜明。 她伸出手,笑着对工人说, “谢谢,给我吧。” 魏寅的这套房位于燕城西区,一套全屋落地窗的大平层,悬挂于城市一百五十米的高空之上,整个燕城一览无余。 魏诗邈恐高,也不喜欢高楼,所以从没有来过这边,周末不住校都是回城西另外的家。 辛楠发现自己有时候的确不是天生富贵命,在空旷的客厅眺望挑高的天花板时,竟然又开始怀念起了那栋老式出租屋,狭窄但又隔音差的老房子却破天荒地兼具着某种生命力,仿佛她与这座城市的联系最厚重的一部分就来自于那里。 辛楠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玩了会儿手机,不自觉睡了一觉。 醒来是被开门的动静吵醒的。魏寅周末加完班了。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膜,几乎都要干掉了,干脆顺手从脸上掀了下来扔进垃圾桶。而皮肤由于吸取太多水分,有些过分光滑粘腻,不用照镜子辛楠都能想象自己像鸡蛋壳的一张脸。 她起身,像所有小女朋友那样贴心地问了句废话,“下班了?” “嗯。”魏寅应了一声,“搬家怎么样了。” “就差一点东西了,我自己打车跑一趟都能拿完。” “一个人拿不下就给我打电话。” “好。” 她刚说完,魏寅就注意到了门口一把不属于这里的长柄伞倒在地上。 辛楠心跳漏了一拍,她搬东西的时候顺手把伞放在了玄关处忘了收,应该是重心不稳才倒在了地上。 眼见魏寅伸手捡起了那把伞,她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立马冲上前一把抢过雨伞。 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冲动,只能干瘪瘪地解释,“借别人的,以后要还的。” 没看出来吧?应该没看出来吧?世界上雨伞那么多。 好在魏寅虽眼见了她的反常,却没有深究的意思,看小孩护食一样,由着她去了。 “晚上去外面还是吃外卖?”他随口问。 辛楠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就那么喜欢吃外卖?” 魏寅模样看着就是刻板印象里的精英极简主义者,辛楠一直以为他会对外卖一类的垃圾食品敬而远之,现在才发现是她受电视剧荼毒太深,大错特错。 “不想做饭。”他理所应当,“请阿姨又没太必要,反正平时饭点都是待公司的。” 辛楠彻底没话。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西班牙餐厅,位于高层,室内灯火昏暗,点餐时只能把菜单凑近到餐桌的烛光。 魏寅说,他在波士顿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家特别喜欢的西班牙餐厅,几乎每周都要去一次。那家店很小,不像这里一样宽敞,人和桌子上的菜都挤在一起,隔壁桌的八卦从来无法成为秘密。 他周末喜欢同学大快朵颐一顿之后,再点上一杯低浓度的酒,坐在狭窄的空间聊天。高中生的话题逃不开GPA、SAT、ACT,实习、推荐信…… “你呢,你以前读书有什么喜欢去的店吗?” 话题落到了辛楠身上。 她仔细想了想,“有吧。是我们学校门口的一家面馆,但是我更喜欢吃他们的肠粉。不过我以前零花钱不多,没办法经常去吃。毕业的时候,我难得带够了钱,结果才发现那间店倒了,我再也没吃到了。” “现在想起会觉得遗憾吗?” “你就对我高中那么好奇吗?”她半开玩笑,“但是说实话,我的高中生活其实很无聊,普罗大众都一个模样,经历大同小异,怪没意思的。” “只是想象不到。”魏寅说,“我初中就被送去美国读书,从中学时代开始和国内脱节。中文退化很厉害,毕业回国两年才慢慢又适应中文。国内的中学是什么样的,我没有概念。” 不知怎的,辛楠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坐火车到省城上学,对她来说,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场远行。她能触摸到他的样子,跨越一整个大洋到完全陌生的文化环境生活,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在青春有同一份的孤独。 她目光不由柔和下来,“那你呢?你有遗憾吗?” 魏寅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之后,辛楠听见他说,“太多了。” 桌上的烛火幢幢,他微微低头,如墨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座辛楠没有去到过的城市,那里有她过去从未在他身上读懂的东西。他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邻近的座位彼时却好像睽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服务生这时端上来了一盘冷前菜,辛楠的实现随着餐盘落下,再次抬头时魏寅正神色如常地用刀叉处理沙拉里的圣女果。 仿佛刚刚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 走出西班牙餐厅时,辛楠的肚子叫了一声。 这家餐厅主打一个价格虚高,量少得可怜,吃完一顿,辛楠到现在都还是觉得自己肚子空。 她略有些尴尬的样子惹得魏寅勾唇。 他揽住辛楠的肩,“我知道这旁边有一家小面馆,走吧。” 魏寅说的面馆铺面很小,来吃饭的大多都是附近上班的年轻人。店面老旧,看起来和记忆里老家的餐厅没有什么不同,辛楠难得从燕城找到一丝熟悉的归属感,莫名安心。 她和魏寅坐在角落里,一人点了份牛肉拉面。她拿起筷子捻起一块面皮吹了吹,正准备往嘴里送,男人忽然开口问她, “你跟他以前也这样一起吃过面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此话一出,差点把辛楠呛住。男人体贴递给她一张纸巾,辛楠顺手接过擦了擦嘴唇。 怎么没有?赵泽新那时候人可过分,特别爱抢她碗里的面皮,一起吃饭筷子总是打架。 辛楠当然知道这不能说,含糊其辞,“如果你说的是在学校同一个食堂的话,那肯定有。” 也不知道魏寅究竟信没有,低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推到她面前。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照片。 陌生在于,辛楠从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张照片的存在;熟悉在于,照片里的人是十几岁的她,以及赵泽新。照片的画质堪忧,右下角还有她学校名称的水印,不知道是从哪个网站下载的。 那是一张文艺汇演的合照,她和赵泽新彼时都还是未褪去青涩的高中生,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辛楠在快门前微微低头笑着,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年晚会学校临时在操场搭建了一个舞台,在被试卷铺满的压抑青春里,这场盛典短暂解放了所有人同样校服下的不同灵魂。她和赵泽新站在光线昏暗的体育馆操场的角落,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学校发放的廉价荧光棒,好似背后的热闹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辛楠记得这一天,那时候宣传部的学长学姐为了交差,逮住了好多陌生同学拍照。辛楠不习惯面对镜头,正想要躲,一把被赵泽新拉住手腕扯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害羞。”他开始打胡乱说。 宣传部学姐露出了然的神情,辛楠却忍不住瞪他,“你放……”放什么狗屁。 “辛楠你快看镜头,人家学姐等着呢。”他笑嘻嘻打断了她骂人的话,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手腕搭在她的肩头比“耶”。 辛楠一瞬间安静下来。回忆像是回放的胶卷,他被洗得发白的校服衣领,柔顺剂淡淡的香气,模糊又清晰地刻印在她十几岁的青春。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肩,好像那块黑色的卡西欧运动手表正轻轻硌在她的骨头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没有想到当年那一幕她想要永久收藏的瞬间竟然真的被不知姓名的人定格了下来,更没想到这张照片会迟到那么多年,从另一个人手中递给她。 辛楠不知道魏寅究竟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张照片,她上大学前都没有智能手机,赵泽新家境特殊,再加上管教严,也几乎不会在公众社交媒体发博文。 “你怎么……”她看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愣神。 “辛楠,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过去从来都不难。” 他查到了赵泽新高中的学校,稍微一推算就知道他们是哪一届的学生。沿着学校公众号博文的消息挨个翻,三年时间,从开学典礼到运动会,文艺汇演到研学旅行,百日誓师到毕业典礼,他总是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的。 不知道为什么,辛楠觉得事情到了这里有一种荒唐的浪漫。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为了她去翻学校以前那些又假又无聊的官腔推文。 那种廉价的青春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心里泛酸,“糊得都看不清脸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你很好认。” 骗子。辛楠下意识在内心反驳。 她手指摩挲着照片,看啊看啊,不知怎得就笑了出来。 “骗子。” 她说。 你才不认得我。 18.信号塔 两年前。 辛楠抱着走进宿舍,摸着黑打开了灯,熟练地把裹在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挂进衣柜,暖气让血液流动回速让她感觉全身发麻,僵硬的四肢终于舒展了些。 范范和白薇都是本地人,周末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回家的,这时候寝室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辛楠最近大多数时间心情很不好。 不光是最近同专业的男生总是抱团针对同班女生。在这个“阳盛阴衰”的专业里,女性往往很难受到优待,反而只能分到野兽撕扯后留下的残羹剩饭,有时候甚至他们会在某些大型比赛报名活动里直接剔出女生的存在。 学业勾心斗角也就算了,寝室里的白薇最近和赵泽新关系分外亲近,甚至有时候辛楠出门赶个早八都能碰见赵泽新在宿舍楼下等人,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假装陌生人不见。 再加上辛友胜听说她在打工挣外快之后,还叁天两头找她要钱…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愤恨,可当记忆继续朝前走,她在飞驰的胶片中捕捉到书店一盏柔软的灯,和书桌前的这一盏慢慢重迭,终于舍得宁静下来。 坐到书桌前,拿起笔筒里一支小卖部两块钱买的中性笔,或许是冬天笔墨被冻凝固了,她在本子上用力划拉两下,断断续续的笔墨才逐渐变得流畅。 “在这座城市里 和一个陌生人再见的几率有多大?” 写完这句话,辛楠才发觉自己的字在横线本上歪歪扭扭的,看着怪让人不舒服。或许是冬天天气太冷了,她手都被冻得没办法自如伸展,这才让墨水在本子上胡作非为。她想撕掉那一页,但又念及前半面还写有满满一篇的日记,那双试图作恶的手又退了回去。 人总是要被懒给打败的。 “我没有想到过会再遇见他……” 她终于放弃自己的完美主义,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 一边继续写着,她又回忆了今天在书店遇见那人的所有细节。 冬天书店人手不足,辛楠为了赚更多钱接受了店主给她排晚班,从下午没课开始一直兼职到晚上十点钟歇业,时薪是之前的两倍。 下午她刚到书店上工,就看见同事聚在一起聊八卦。 “辛楠,你知不知道最近店里晚上总来一特别帅的男的,而且每次来都会买一本书走。”兼职同事神神秘秘,“穿的西装一看就是定制,特别称身型,啧啧,气质也有钱。” 辛楠听闻哭笑不得,气质有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形容词。 另一个同事也附和,“真的很帅啊!我上次想着用介绍书的名义搭个讪什么的,结果他笑着给我说不用,他自己随便看看。那声音,绝了!” “至于吗?”辛楠笑着摇摇头。 “你不懂哎呀,不光长得帅,他看书的样子比梁朝伟还深情。”同事感叹,“不过这两天他都没来了,我刚刚还在打赌呢看他今天来不来,你要不要也来下个注?赢了请你吃螺蛳粉。” 辛楠把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第七卷》塞回“法语文学”的书架,“我才不赌呢。” “那你到时候别馋啊。” “好好好。我不馋。”她像是哄小孩似的。 笑归笑,但她也隐隐约约猜到她们提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眼熟,但一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直到那天她收拾寝室柜子,里面一把昂贵黑色长柄雨伞掉了出来,记忆才终于连成一线。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婆婆突发重病倒在家里,还是邻居帮忙送她去的医院。辛楠从班主任那里得了消息,当天周末就从省城回了老家的医院。 医药费是邻居帮忙垫的,辛楠的几个小姨和舅舅都陆陆续续接到消息回老家。 老家医院医疗条件都不太好,辛楠这时候想起来了辛友胜,那个在她母亲难产去世后的第二年就去了燕城打工的男人。这些年辛友胜早就没跟家里有联系,每个月也就通过邮局和银行汇款过来,到后来甚至款也没再汇过。辛楠只有他之前给过他在燕城的地址,靠着17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一个人就往外地跑。 她拿自己攒的零花钱买了最近的火车票,一个人坐火车往燕城赶,一身校服穿梭在人群中,跟着一群中年人往绿皮车的卧铺车厢挤。出发急,她就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几包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也不知道在卧铺上待了多久,她终于在燕城的火车站下了车,照着地址问路问到了辛友胜住的社区。 她在社区等了将近一天,没想到等到的是辛友胜惊恐的眼神,以及一个陌生女人和孩子。她才意识到,这个借口外出打工的男人在外面重新组建了家庭,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辛楠给了他体面,没有当着他妻子的面拆穿,从辛友胜那里拿走了两百块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燕城下了一场罕见的恶劣大雨。时间已近凌晨,她的手机电量过低关机,公交车和地铁几乎都停止运行,繁华的街道陷入一种令人绝望的寂静。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大雨与地面连成丝线,粘连不清,模糊了视线里信号灯的颜色,一切都是那么不清晰。 她仓皇张望着,大雨的道路上没有行人。夜晚室外气温很低,她没有带伞,想起包里还有食物,只能把双肩包抱在怀里,佝偻着朝前行走。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陌生都市与她的隔阂,似乎这里拥有生命体征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永远在人群中被忽视、被遗忘、被错过……或许只有在橱窗中日复一日摆出杂志女郎造型的模特,才能够在这样一个夜晚无声对她说一声,抱歉。 辛楠不太记得自己这样究竟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多久,她年轻的骨头叫嚣着疲惫,浑身抑制不住颤抖,视觉已然麻木,凭借着一种本能朝前继续走下去。 而那辆车就像是突然出现的。 她感受到不属于这个夜里的光,转过头去,看见大雨中一辆黑色汽车开着双闪停在路边,车前的水洼在车灯映衬下忽明忽灭。 辛楠不想探究这突兀的一道影是否是诱惑她死亡的一种陷阱,她只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救命稻草。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被贴上防窥膜的玻璃只能看见驾驶座里一道男人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用食指关节叩响车窗,嘴里焦急念叨着,“先生,先生……” 可这时降下的却是后座的车窗。 她眯起眼睛,看见一对神色没有波澜的眼睛。后座的男人眉眼生得好看,墨色的发与白皙的皮肤对比过分鲜明,衬得他五官更惹眼。 她一时间冷了神。 “什么事?” 直到男人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说明来意,询问火车站的方向。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在评估她出现的目的是不是骗局。 无人的街道,陌生的外地校服,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 大概间隔了几秒钟,男人开口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帮她查一下路线。” “好的老板。” 辛楠赶紧鞠躬道谢。 前座的司机查询完路线,有些犹豫道,“火车站离这里还很远,路线也曲折说不清楚,老板,要不送她一程到火车站?” “不行。”后座的男人果断拒绝,“你这样做,难道是要她以后对所有人都放松警惕?” 辛楠依稀听见司机朝着男人道歉,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好像她也本能害怕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 雨声又大了,后座的男人示意她凑近,辛楠弯下腰,听见他说, “这里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你走路估计要走很久。但是这条路一直直走有一家派出所,你今天晚上可以先在派出所找警察帮忙,明天再去火车站。明白了吗?” 辛楠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冒着雨了,赶紧点点头,抱着书包呆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木楞。 男人看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叹息一声, “如果你不怕死,信得过我就上车。” 她本应该拒绝的。但辛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胆量,竟然真的伸手去拉车门后座,弯腰钻进车子坐了上去。 车上的暖意驱散了些她的胆战心惊,但却也让黏在皮肤的袜子触感分外鲜明,难受得紧。 司机看了失笑,“姑娘,你应该坐前排来的。” 辛楠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在昂贵的皮质座椅上留下的水渍,又看了看身旁穿着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一时间羞赧,唯恐对方认为自己不识好歹。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张道歉,正准备开车门时却被拦住了,鼻尖嗅到一股凛冽的木制香气。 “没事,开车吧。”对方轻描淡写。 车开始行驶。车内音响播报着电台,除了陌生的钢琴曲没有别的声音。 辛楠正襟危坐,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是她紧张不自在的讯号。 辛楠从满是雨渍的车窗外望去,飞驰而过的城市因大雨变得不再明了,她想起了美术选修课里的透纳,那样的画也像是这疾驰而过的风景,从前引诱她奋力向上爬的远方。 透过潮湿的水汽,她从车窗的玻璃反射中静静观察着身后男人的影子。 他同样把目光给了大雨中的燕城,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辛楠并不能读懂,但她可以确认,他们在这个看似舒适的空间享有同一份疲惫。 男人自始至终都未曾与她搭话,直到汽车行驶到“燕城西站”的标牌附近,辛楠才真真切切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谢谢。她声如蚊蚋。 就在要下车时,男人突然让司机从前座拿出一把雨伞递给辛楠。 辛楠虽自知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沉甸甸的雨伞工艺让她也明白这把伞并不便宜。 “没关系,我就几步路。” “拿着吧。”对方瞥了一眼她的校服,似乎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说了一句,“如果以后你考来燕大,以后再还我也不迟。” …… 记忆到这里便不再深刻。 辛楠只记得那年的雨下了很长时间,潮湿的天气从北方顺着延绵不绝的山脉一路向南,沿着她的17岁穿过幽深的隧道回到故乡。 她带着那把伞回家后高烧了一场,故乡也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雨,整夜整夜。 一座城市要与人建立一种联系何其困难?她过去对燕城有太多执着的依偎,凭借着作文杂志上的大学宣传海报,她在味道发苦的中学生涯里无数次用自己乏善可陈的个人见识去塑造一座乌托邦式的远方。 辛楠以为,自己第一次到燕城,一定会是脚跟落在燕大的人行道,踏过满是银杏古都的秋,在大片大片的黄与红中,安然自得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想象中北平的秋只是在想象中,她第一次和燕城交手,只留下了手心湿热的水汽,以及那人衣领上不知名字的木质香调,日复一日地将她从堆满试卷的梦境中唤醒。 她还沉溺在灰蓝色的幻觉里,迷惘中随着雾蒙蒙的灯光去寻找一座海边的信号塔。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总是会用力咀嚼有关燕城的回忆,站在地铁站眼见列车闪灯进站,猛烈冲撞她想要的未来。 …… “辛楠,辛楠!” 同事一声把她从记忆里拖拽出来。 “怎么了?”她茫然。 “螺蛳粉!”同事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声音,“螺狮粉来了!” 侧身,抬头,在书店煦暖的灯光下,她看见了他,就像当年她在燕城的街道侧身看见他的车灯信号一样,恍若隔世。 那是她的信号塔。 ———— 19.美人鱼 12月。 临近大一期末,图书馆这几天都难约到位置,辛楠转而改在了教学楼学习。 四教排课不多,大多教室都是空的,安静的大课教室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附近教室老师讲课的声音。 辛楠一边找交互设计论文的选题资料,耳机里一边放着山形瑞秋。 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盯着电脑紧盯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出细微“噼里啪啦”的声音,时不时也会拿手边的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拟大纲。 辛楠以前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计算机,大一刚开学她就马不停蹄找了各个老师要建议,最后又选修了一门算是比较热门的交互设计。这门课一开始不会直接让人上手实操,大一新生作业几乎全都是书面论文,导致很多学生没上多久就申请drop掉了这门课,也就辛楠硬着头皮撑了下来。 老师夸她踏实,但辛楠却觉着自己担当不起。当初刚进专业自我介绍,班上几乎很多同学从中学开始就有不俗的计算机履历,全班可能也就她一个人上大学才拥有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机。 完成了大纲的最后一个字,辛楠整个人一身轻松。剩下一小部分修缮工作,她预备回到寝室再慢慢改。 关掉笔记本,收拾好东西,刚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皮鞋鞋带松了。她把帆布包和外套放回凳子,刚蹲下身,教室前门“啪”一声被打开了。 “这里没人,有什么事情你就在这里说清楚好了。”一个男声响起,声音听上去像是感冒了,鼻音间还带着沙哑。 不行,这里有人! 辛楠刚想站起身赶紧离开,结果另一个女声却比她抢先一步。 “赵泽新你什么意思!” 辛楠听见这叁个字下意识愣住,成功错过离开的最佳时机。 她在心中叹气,默默躲进了桌子下面,直觉告诉她,现在出去绝对会死得很惨。 庆幸的是,教室桌子前方有隔板,她又刚好是倒数第二排,估摸着只要一直装死前面的人也看不见。 “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女生带着哭腔。 “你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从来没和你搞过什么暧昧,跟你所有聊天记录全是学生会工作相关,晚上十点以后我也从来没有给你发过任何消息。” “我知道你喜欢谁,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你根本不知道。”赵泽新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你也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怎么还是叁角恋戏码?辛楠仿佛见证了一场狗血八点档电视剧,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是热衷于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苦情剧。 事情发展逐渐有了离谱的趋势。那边喋喋不休吵了十来分钟。那女生翻起旧账来挺可怕的,小到赵泽新曾经在学生晚会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都被当成了爱情的证据。 辛楠无聊,甚至开始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书店店长关于今天晚班的消息。 其实她对目前的状况毫不意外。 赵泽新从高中开始就很受欢迎。长相出众,家境优越,从小学开始每个假期都会出国旅行,上过无数个美国英国名校的summer school,见多识广,幽默又没架子,一下课就有人喜欢围在他课桌边上围观他玩PS。 他高中成绩算不上拔尖,但除了国内那四所顶尖院校以外,其他的985、211几乎都可以任选。 后来,他说他要为她考燕大,拼了命学习,直接杀进了年纪前叁十。 辛楠至今还记得,她站在年级大榜下望着被数字量化的青春,他穿过蓝白色的海,奋力挤过人潮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这次考了前叁十。 “我其实一直没有什么理想,但我想站在你身边。” 想到这里,辛楠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是下一秒立刻发觉他们早就不再和过去一样,悬挂的笑就发苦。 人是会变的。 就像经历了那件事以后他们都变了。 上大学以后,赵泽新依旧张扬,只是感觉过去那个上课偷偷摸摸用Kindle看金庸武侠小说的男生好像不见了。他染回了黑发,在大学里的打扮变得低调,他会放弃社团活动去卷学生会,会和所有一切他不屑一顾的无聊好学生一样庸庸碌碌奔走。 辛楠觉得十七岁的赵泽新可能跳进了当年链接省城命脉的那条河,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当众人救他上岸时,他十七岁的灵魂便应已经沉进河底,再也找不到了。 …… “混蛋!” 辛楠错过了他们的争执,只听见那女生大骂一句,然后又是混乱的脚步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应该走了吧? 辛楠等声音完全消失,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已经蹲麻的腿,从桌子下面一点一点挪出来。 “偷听很开心?” 头顶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辛楠被吓一跳,她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一头撞上了桌子,疼得她咬牙。 抬头,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俯视着她。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漂亮的下颚骨弧线,视线上移,就进入了一对幽深的眼。 看见人是辛楠,显然赵泽新也意外,眼里飞快闪过了读不懂的情绪。 “是你?” 辛楠仔细算下来,这好像是大学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交谈,只觉得全身不自在。这下彻底躲不掉。 “我来这里自习的。”她僵硬回复。 “刚刚……” “我刚刚在桌子下面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话。 “你觉得我会信吗?”赵泽新叹气。 “我也不信啊。可你如果希望我没听见的话,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借口了。”她一本正经,“你现在还有机会重新问我一次。” 沉默了几秒之后,赵泽新才无奈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不小心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把握得很好。 辛楠下意识躲开他的目光,“嗯,再见。” 她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功力果然还是不够深厚,背着书包匆匆走出教学楼,又一次与他擦身而过。 * 回到一个人的寝室,辛楠继续死磕作业。 白薇和范范同专业,几乎每天都是双双出入,这会儿两人都不在宿舍。 燕城这个地方对辛楠来说哪哪儿都贵,靠着每个月那点生活费过得颇为拮据。白薇和范范都是燕城本地人,家里都是不缺钱的,消费习惯不同辛楠也没想过要硬融,除了开学的时候聚过一次餐,之后宿舍的一切活动她都没再参与过。 辛楠想起刚刚在四教遇见赵泽新,心情不免有些烦躁,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效率出奇低。 她目光转向书桌台灯下的一张名片。 盛远集团,魏寅。 那个经常光临书店的男人,昨天在买走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时给了她这么一张名片。这些天他到书店的频率越来越高,有几个同事已经损失了不知道多少碗螺蛳粉。 辛楠有时候会和他们一起躲在书架后面看他。 昨天他给过名片之后,几个同事凑上来八卦,说她这么年轻漂亮,铁定是被人看上了,前段时间还各种夸那人气度不凡,这会儿全一股脑倒戈,说他年纪跟辛楠不配,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得考量清楚。 辛楠哭笑不得,却也深知对方的确不是一见钟情。 因为他说,我是思邈父亲。 而思邈恰好是她的游戏亲友。这个看似巧合的“重逢”根本就是一方的可以找寻。 …… 正听着歌,耳机却突然被摘下,她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室友。 白薇晃了晃手中的耳机,“耳机开得很大声吗?叫了你好多次都没听见。” 辛楠摇头,“没有,刚刚想事情呢,你们回来这么早?” 刚进门的范范接话,“还早吗?我跟薇薇在学校门口排了好久的奶茶,新开业人多得要死。” 说着,范范把一杯打包的甲仙芋头奶茶放在了书桌上,“喏,我和薇薇请你喝给你带的。” 白薇这时突然补充了一句,“奶茶店做活动,买一送一。” 辛楠发觉她是有意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开学到现在总是能受到白薇一些小心翼翼的好意。 “谢谢。”辛楠笑,“下次请你们。” “还在学习啊,不愧是卷王。”范范瞟了一眼她的屏幕,半开玩笑。 “这不是要期末了吗……”辛楠解释,“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那你之前玩的那个网游,是因为要做这个交互设计的课题吗?”白薇在一旁开口问。 辛楠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前段时间玩过的一个移动端RPG武侠网游,当时的确是本着了解课题的想法去的,结果玩着发现有“代打”这个职业,所以也会利用空闲时间接单子赚外快。 那时候她在小卖部买了一本十几块的黑皮笔记本,一翻开,全是有关《九天涯》的记录。白薇还惊讶过,觉着这不太像辛楠的作风,在旁人眼里,她绝对是那种期末会把自己熬死在图书馆里的学生。 “嗯对,以后想着有机会往游戏方面发展。”辛楠没有透露自己在做代打。她不喜欢把自己贫苦的形象再叁强调,好像弱者诉苦就一定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 17:30,辛楠掐着点提交了论文大纲给老师要feedback,匆匆忙忙收拾,连隐形眼镜都懒得戴就准备去上班。 她最终还是踩点到的书店,搞得值班店长脸色不太好看。丝毫不敢耽误时间,她飞快换上员工统一的墨绿色围裙,就开始了日常整理工作。 店内的几个小朋友吵得太大声,店主皱了皱眉,递给了她一个眼神,摆明了是要她去处理。 辛楠无奈,只好上前蹲在几个小朋友旁边,故意用温柔得能挤出水的声音说,“小朋友,小声一点哦。” 不过这句话的效果却不明显,几个孩子继续吵着要听故事。 她只好抽过一本童话故事,坐在台阶上心不在焉地念了起来。 故事是《小美人鱼》,众人熟知却又不落大团圆的俗套。美人鱼还是没能刺死新婚公主和王子,于是化成了泡沫,但纯洁的心灵却感动了天使,她的灵魂终于得以长存。 几个小朋友听到结局之后并没有多满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姐姐,为什么小美人鱼和王子没有在一起啊?” 小孩子认真地问道,好像在他们的世界里,童话故事中只有“大团圆”这一个选项。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辛楠反问,“王子不爱她啊。” “可是、可是……”几个小朋友试图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句表达。 辛楠懂,她以前也是小孩。 其实在最原版的《美人鱼》里,美人鱼其实并不是真的爱王子。她没有灵魂,死亡之后就会永远消失,而与人类相爱就能够得到不灭的灵魂,所以她才渴望得到王子的爱。 比起别人的爱,辛楠其实更希望美人鱼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灵魂。有一天她不会再卑微低声下气去乞求任何人的垂怜,只要她始终爱自己,就不断有人反复爱上爱着她自己的她。 但她没有讲,小孩子才不懂爱情只是各取所需。 看到几个孩子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辛楠竟然生起了几分大逆不道的报复性快意。 她伸了个懒腰,头顶灯光汹涌地流泄进了她的视线,刺眼却又不觉被吸引。那些回忆片段犹如加倍速的电影胶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莫名的,她眼角酸涩。 她埋头眨了眨眼,重新抬头时,一眼看到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他站在光雾之下,神情淡然,姿态却难以掩饰生而优越的倨傲。 辛楠没有起身,撑着头坐在台阶上,右手轻轻朝他挥了挥,笑着说,“呀,今天也来买书吗?” “不是。”那人轻声开口,“我是来找你的。” —— 下章依旧是回忆 20.傲慢与偏见 辛楠坐在茶楼的包厢,围巾被搭在椅子扶手上。 刚刚她同书店值班店长请了一会儿假,被男人带到了附近的茶楼。辛楠对茶并不了解,点单的决定权就落在了男人手里。他同服务生说完要求之后,又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失陪,站在包厢门口电话会谈。 辛楠隐隐约约听见他似乎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只是因为要同她会面,所以才推迟了时间。 真惨,这么晚了还要忙工作。 她呆呆地想,又突然忆起对方是个有钱的主,暗骂自己背叛了阶级,她最该心疼的真该是她自己。 等待间隙,辛楠透过玻璃窗的倒影观察自己。 她的变化很大吗? 辛楠也说不上来究竟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明明五官眉眼都还是曾经的轮廓,但总是会在照镜子时感到陌生,就好像当年那个单纯柔弱的小女生早就遗失在了过去的某段回忆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抱歉,久等了吗?男人落座在她的面前。 辛楠摇摇头,”没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寅。诗邈的父亲。” “您好,我有您给的名片。“ 她从网上看见过不少类似的帖子,和未成年做网络亲友,最后被对方家长找上门。只是辛楠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帖子的主角。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年轻,用诗邈的年龄倒推下去,可能对方在大学期间就有了孩子。辛楠大脑飞速转动,瞬间脑补了一场狗血校园青春爱情剧情节。 魏寅也不拐弯抹角,“辛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认识诗邈的?” “我和她是游戏里认识的,她游戏名字和真名一样。后来参加了某个线下活动见过面,我才知道原来她年龄很小,但因为比较聊得来就一直保持着联络……” 她说话没有说全。当时她在做游戏代打,诗邈恰好是她的一个固定客户,后来线下见面以后她渐渐因为学习没有再继续做代打,但却还是和诗邈会不时聊天。但涉及金钱交易多少有些敏感,辛楠还是选择隐瞒了一部分。 魏寅的目光意味深长,看得辛楠头皮发麻,她不知道对方信了她的话多少。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到她的面前。 辛楠不解,“这是?” “这是目前诗邈已经检测出来的精神类疾病,她的心理健康状态相当糟糕。”魏寅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魏诗邈的个人状况,“她9岁那年在精神卫生康复中心待了三个月时间接受治疗,情况好转之后才回学校继续上学。” 辛楠打开文件夹,发现里有魏诗邈的就诊记录、用药状况,以及复查时的医生建议,一页一页文字触目惊心。她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居然被盖章了这么多名称复杂的心理疾病。 “去年我一直在德国,对她的关注可能有所疏忽。” 辛楠回想起来,之前和魏诗邈在燕城线下游戏展见面时,她好像提起过自己父亲在海外工作,对她鲜少管教。 魏寅不紧不慢地为她沏茶,“所以这次回来发现她成绩严重下滑后,带她做检查才发现她最近心理状况出现了异常。” 辛楠接过杯子,这时候忍不住开口,“抱歉,我不是有意说要撇清关系,但是我最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络了,方便问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自残。”他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她手臂上全身血迹和刀痕。” 辛楠大脑宕机,她喉咙动了动,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总觉得不管自己补充说明什么在这个场合都不太恰当。 她还是咽下去了安慰话,低声说,“抱歉。” “辛小姐,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要求,成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幸福健康。“ 话到了这个程度,辛纳隐隐约约将对方意图猜了个七八。她不由开始仔细回想这次会面的整个过程。一开始是到书店蓄意接近,然后又是愿意迁就她在书店附近见面,甚至在有工作的情况下抽空见面。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故意刁难,却也没有真正把她当作一个重要的环节。充斥着精英主义的傲慢,高高在上,辛楠忍不住冷笑。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所以您今天约我见面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 “请讲。” “我希望你,”他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跟诗邈联系。她的情况特殊,一些社交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 辛楠对他这番话倒是丝毫不意外。 “辛小姐,我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心情,我不太希望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 她有一瞬间恍然,好像难以将面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对她施舍一把伞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自觉感到可悲。 “别有用心?”辛楠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站在对方的角度,辛楠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护子心切,毕竟小小年纪就被查出多项心理疾病,还三天两头自残进医院的孩子的确需要多加关照。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全然陌生的网友,诗邈的病情还巧合加重,很难不会怀疑到她人身上。 只是作为一个无辜的路人,辛楠不想平白无故受委屈。 “我并不是指你。” 他行云流水地出汤,把茶汤倒入公道杯。 辛楠自然是不信。 “我会和诗邈保持距离的。但是……”她话说一半顿了顿,“我希望先生您想清楚一件事情。因为工作对她疏忽的人是你,现在突然来干涉她生活的人也是你,与其大费周章地提防她的交友圈子,不如多花点心思弄清楚,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更好,不是吗?” 她招招致命,一句话每个字似乎都是踩准面前男人的痛点,他面色一沉,显然心情极为不悦,却还是要把自己那套架子装个彻底,扬起一个毫不真诚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谢谢,但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他话里没有情绪。 辛楠不再多言,她转身离开了茶楼,却在走出大门的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围巾落在了包间。 冷风冻得她瑟缩了一下脖子。 太冷了。 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自认倒霉回去拿。在折返的路上同事恰好打来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店里,商场就要打烊了。 “我马上回来。”她语气听起来有些没精神。 “怎么了?跟大帅哥见面不开心?”同事还以为这是一场艳遇,忍不住揶揄。 辛楠回想今天一整天,又是赵泽新又是魏寅,憋了一肚子气。 “别提了,今天算我倒霉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人都有毛病的。”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骂,“表面功夫信手拈来,人装得要死,摆着个架子给谁看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神经……” 辛楠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顺着目光抬头,那个她在电话里大骂的主人公正拦住她的去处。她顿时哑了。 男人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打给你……”辛楠飞快对着电话说,摁下了挂断键,讪讪收回手机。 她盯着魏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要是解释了说不定还越描越黑。 他什么时候在的?该不会全听见了吧?应该没发现自己在骂他吧? 魏寅这时抬起小臂,辛楠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搭着自己的白色围巾。 “你的围巾。” “哦哦。”她赶紧接过,“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辛楠生平第一次这么尴尬,试图赶紧翻篇这件事,没想到面前的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他勾了勾唇角,“是我该谢谢你。” “嗯?” “不然我听不见这么精彩的评价。” —— 放假第二天就一个人去欧陆旅行了,特别开心在20岁这一年完成了我高中的理想——一个人走了三个国家,和在不同地区读书的朋友们见了面。 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在旅游的时候码字的,但不得不说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出去这么多天真的一点东西没写,反而是从德国坐飞机回来的时候才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码字了…… 不过这次旅行也积攒了很多灵感,关于魏寅过去的一些伏笔也开始铺了,之后会慢慢写的。 回伦敦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写po被我家里人知道了,吓出一身冷汗,但梦里他们也只是打电话说看了我写的小说,希望我能够一直坚持下去。 醒来的时候忍不住哭了一场,突然特别特别想家。 从17岁开始写小说,一开始被家里人极力反对,跟我爸妈因为写作的事情吵了无数次架(这里原因非常复杂,除了我学习状况之外,还涉及到一些上一辈的往事,就不多提了)。一开始咒我以后吃不起饭只能饿死,到现在可以骄傲地对其他叔叔阿姨炫耀我写过的短篇集。 我觉得和家人相处一直是一个难题,所以写文的时候多多少少喜欢带一些亲情相关的讨论。 我恨过我父母,在我高中抑郁的时候,我在医生那里对我妈写下过“我爱你,我恨你”,吵过无数次架,有一次我甚至爬上了家里的窗户,对她说,那你就让我去死,我死了所有人都开心。吓得我妈打电话大哭着给我表姐求助,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哭得那么难过。 12.19,在德国候机回英国时,我想发讯息告诉他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娇气没用。我可以一个人申请学校,一个人租房办签证,一个人做饭看病,一个人坐飞机到欧洲,一个人去欧洲三个国家旅行……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好多事情,但是我都不能讲。 就连爱意,我都要拧巴地拆分成好几段委婉的文字,从细枝末节里咬出那几个音节。 厮杀了太久,互相折磨了太久,如今我可以真的说——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爱你们,但是我很难直白地对你们讲。 感谢看到这里,投不投珠珠都无所谓啦,欢迎留言哦。 PS: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来(应该很难看出来)封面其实藏了一个我夏天拍的“丘比特之吻”。这次到卢浮宫,又拍了一次,因为我真的太喜欢这个雕像了。 —— 最后,附上我写的一点辛楠和巴黎的印象笔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辛楠很适合巴黎这座城市。 比起伦敦,这里好像更符合一种带有苦难色彩的叙事方式。一种辛楚自咽,苦涩含着植物并不蓬勃的生气。 她出发前突击一点小学生法语,在地铁站避开吉普赛人紧紧护住自己的包,在谷歌地图随机找到一家路边bistro吃晚餐,walk in的习惯不会去改,没有预定只能坐在角落,于是假装不经意抬眼偷偷观察所有人。 夜里带着护照去家乐福买酒,在店员对自己说出Bonsoir的时候暗自窃喜。 出门迎上巴士底广场的七月纪念碑,拿着相机的亚洲女人摁下快门。独身远赴他放的女人自身带着故事,仅仅站在那里,路人就替她讲完了半生。 回到酒店倒不过来时差,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起身拎着酒瓶赤脚走上阳台,窗外埃菲尔铁塔闪闪发亮。 小巴黎24小时热闹,是她生命里除了上海之外第二个不夜城。外面的teens喝得烂醉唱歌咆哮,警车轰鸣飞驰穿过,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十二月冷风把她的呼吸只留给她一个人。 如果这是一场出走,一次远离自我熟知地的叛逃,她此刻应该想念着远在东方的爱人。 2023.12.10 巴黎 21.回头 辛楠看过网络博文科普,说他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是性欲减退的阶段,但以她的亲身经历来说,魏寅本该才青春期膨胀的欲望,却好像迟缓生长,延迟到了她最好的年纪下车。 她有时候会不服,嚷嚷着要约法三章。 没想到魏寅更老谋深算,总是能钻她法规的空子,气得她又要新增条例。 “这样不行,我要再约法三章。”她不服。 “晚了。” 魏寅堵住她的嘴唇,又是一场混战。 好在临近年底,魏寅工作上的事务也变多了,一如既往地忙,两个人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见不上面。 有一天,辛楠心血来潮,找到了自己高中的公众号,学着魏寅的模样照着时间开始一点一点翻推文。 那几年来,她在学校公众号留下的足迹屈指可数。即便有过预示,可真正自己开始逐条查看时,才发觉要找到一篇有自己的博文并非简单的事情。 他也是这样吗?在昏暗的房间一条条翻看那几年的纷乱而细琐的推送,如此安静地找到她。 偶尔黄昏,辛楠站在落地窗前,在这栋价格惊人的房子里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曾几何时,她明明还是个穷学生。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她不会想到这个她在作文里反复使用的词汇,她在书卷里巧言令色的工具,有朝一日会真正变作一声沉重的感叹落在她不值得歌颂的过往。 十六岁的时候,她为了大半夜能写竞赛题,买了很多包临期一块钱的速溶咖啡,每天疯了似的往嘴里灌。倒不是因为她多喜欢咖啡,只是因为便宜,且能够提神。 而那时同班的同学零花钱都是充裕的,不愿接受速溶咖啡对味蕾的荼毒,大多都会买瓶装的星巴克或者是COSTA。 辛楠不一样,她没得选。 十几块钱的瓶装水,对她来讲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梦。 而如今大半个城市都匍匐在脚下,她却仍觉得自己从未征服过任何地方。她还尚未出征,要从哪里谈奖赏? 辛楠伸出手,试图去想象透明玻璃后的那道景色要怎样才能握住?仅仅凭她自己。 良久之后,她终于选择放弃,在无人的房间对自己呢喃那句似诅咒的词语。 “曾几何时。” * 今年燕城的十二月比往年还要冷,气温轻轻松松就破了零下。来北方几年,辛楠还是不太习惯这气温,有时候从满是暖气的室内走出总是忘带手套围巾,耳朵、鼻尖、指节,全被冻得通红。 有时候被冷空气包裹得麻木了,再走进温暖的房室,会分不清血液究竟是冰冷还是发烫。 早上照常乘地铁到公司,恰好就在门口遇上了带自己实习的前辈。 辛楠上前打招呼,听见前辈正和其他几个员工聊着上层的变动,说是公司最大股东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职位头衔都已经挂上了,过段时间估计就直接空降公司开始接收管理。 辛楠就是个实习生,也插不进去话,只能跟着乖乖听八卦。 “我见过那个小骆总。”前辈压低声音,“是个有想法的,听说大学就在国外办过公司,毕业股份还卖了不少钱。不过听说跟家里人关系不大好,管公司的理念跟骆董也有不小偏差,这次来估计得变天。” “管他呢,上面的事情也不用我们担心。” “对啊,有钱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操心。” 最近有关小骆总的传闻在公司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那些人有多关心这个小骆总会带来什么变化,大多数人都秉持着八卦的态度,在年底了无生趣的日子里找些乐子。 十二月,魏寅的应酬也明显变多。 知道她反感一切目的性强的活动,魏寅也很少会带她出席正式的晚宴。圈子里知道他有个年纪小的女朋友,但鲜少有人见过真容。 “这周有个老同学从瑞士回国,以前帮过我不少,周五我想请他吃顿饭,你有时间一起吗?”魏寅虽是疑问句,但辛楠知道对方就没打算给自己拒绝的选项。 “不会太正式吧?” “随便穿穿就行,认识很久了,不用太正式。到时候我来接你。” 辛楠垂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句——好。 * 赵泽新明显能感觉到公司周围人看他的目光。 从进公司开始,他“关系户”的标签就没有被撕下来过。换在老老家,周围人顶多背地里念叨他是个靠家里人洒脱的二世祖,但到陌生的城市,传来传去,就变了味。 公司里的人对白家人和魏寅的关系有所耳闻,这也使得赵泽新的位置变得尤为尴尬。 如此局面他一开始也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辛楠和魏寅的关系明显并不在预料之中。 白薇猜到过他的心思,直截了当问过:“你是不是害怕她误会?” 误会?他们的误会还少吗?赵泽新忍不住自嘲。 “我只是没想到。” “谁会想到呢?”白薇叹息,“泽新,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应该承担责任,你已经不能回头了。” …… 不知不觉想入神了,赵泽新水杯里的水差些满出来,好在他赶在最后一刻摁下了停水按钮。 他端着水正要离开茶水间,工作上带他的前辈这时出现,对着他就是一顿指手画脚。 “泽新,这边会客厅来了个人,跟魏总认识,你帮忙去招待一下。” 赵泽新心里哂笑。 他来这么久,就因为是个实习生处处被打压,做的全都是一些杂事,现在还要他去做招待。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话的确不妥当,前辈又给自己找补,“哎呀,你也懂,你跟魏总认识嘛。” 赵泽新面上不露声色,“嗯,我知道。没事,我马上就去。” “还是你一点就通。” 等人走之后,赵泽新强忍着那股不忿,转头新拿了只水杯走向会客厅。 “您好,我是赵……” 在推开门的同时,赵泽新看清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人,顿时愣住了。 辛楠穿了一件绀青色浴袍羊绒大衣,脖子上裹了一条纯白色的宽围巾,一双眼睛惊讶地望着赵泽新。她下意识起身张了张嘴,最后欲言又止,坐回到了沙发上。 赵泽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辛楠会面,愕然一瞬之后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关上门,走到她跟前微微俯下身, “您想要茶还是白水?” 辛楠没有看他,在听见他说“您”是攥紧了衣袖。 “温水就好,谢谢。” 这间会客厅过分安静,水流的噪音在室内吵得辛楠发慌。 为什么赵泽新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身上还有工牌? 她大脑飞速运转,回神时,那人已经回到了她的身前,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她对上了赵泽新的眼神,曾经炽热也曾经冰冷,此时好像过了张扬的年纪,只剩下辛楠难以读懂的阴郁。 她接过水杯的同时,会客厅的门又一次被打开,这一次是魏寅。 他站在门口,一边低头看着文件,一边对身旁的助理交代着工作上的事务。 男人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了共处一室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饶有兴趣。 他顿了顿,顺手把资料递给助理,“就暂时这样吧,接下来的你先处理。” “好的魏总。” 赵泽新识趣地退到一侧, “不是说我去接你吗?怎么过来了。” “我们单位大楼消防检查,提早下班了。”说话时她有意避开赵泽新的目光。 “刚好,我这边结束了,走吧。” 魏寅牵住她的手离开。 在又一次和赵泽新擦身而过时,辛楠敏锐地嗅见了一股香气。 不是香水,它的层次更加明了,是柔顺剂的柑橘清香。 她以前为了找到这个味道,在超市的洗衣专区几乎都要把鼻子闻废了。 她侧头瞥他一眼,对视的时间仿佛升格镜头一般,世界被如此清晰明了地放慢。 她几乎可以具象化地看见他眼神里的不明,克制的汹涌,却又只能止步于这里。 她还是避开了他的眼神,扭头的一刻也错过了魏寅的若有所思。 * 魏寅这天是自己开的车,辛楠坐在副驾驶上心不在焉。 看出她有心事,魏寅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他什么时候进你们公司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辛楠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不确定自己如今的地位能否理直气壮地发出质疑。 她声音很低,听不出来太多情绪,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她此时心情不佳。 “在你搬来之前?”他漫不经心。 “你……” “辛楠,是白致远要塞人过来,他不知道这些事,我也推拒不了。我没想过久留他,和白致远沾了利益关系不得不防,可能明年实习结束就会找借口把他介绍到其他地方去。”魏寅率先开口解释,“一开始是想过告诉你,但我不想把私事和公务混在一起谈。而且你和他在公司相遇的几率并不大。” 对于他话里有几分诚实,辛楠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他那么老谋深算一个人,怎么会预料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公司和赵泽新打照面? 况且今天明明看起来就是他早有预谋。 “我真他妈玩不过你。” 她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愤愤不平爆了句脏话。 魏寅一声长笑,却并不做回答。 ———— 圣诞快乐!虽然我还在平安夜,一个人吃火锅。 我发现果然,自卑又拧巴的主角才是我的舒适区。要的就是这种什么话都不敢直接明了地表达,拐弯抹角引诱对方装上自己的枪口的爽感。 前几天跟朋友聊了聊天,发现我写的肉好像有点少,争取下下章再炖一顿。 22.“魏寅,太冷了。” 辛楠本以为魏寅定的是市里有名的五星级餐厅,却不想是一家郊区的别墅餐厅,据说是只在圈内知名的私厨,做的还是淮扬菜。 看出她的疑惑,魏寅解释,“Austin老家在江南一带,国外中餐大多做川菜,这次回来就想吃老家的味道。” “淮扬菜啊……”她低声喃喃一句。 “怎么了?” 辛楠刚想说自己不习惯江浙一带的菜,太腻了,转念一想今日是魏寅做东给朋友接风洗尘,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就变了调子,“没事……就是想到淮扬菜我只吃过路边摊几块钱扬州炒饭,害怕给你露怯。” 她随口的冷幽默让魏寅忍俊不禁。 “贵的也不见得好吃,花架子搞得大张旗鼓而已。”他揽住她的肩,像是读懂了她的潜台词,“你要是吃不惯别勉强,象征性动两下筷子就是了,饿了回去再加餐。” 她笑了,“好。” 这里装修颇有江南一带风格特色,虽然已入了冬却仍能透过石墙景窗看见星星点点的常青绿。宝顶戗角勾住枯枝间的落日,昏天色下,院路只依靠着几盏沿着石板的庭院灯照明。随着穿着玉色唐装的侍应生穿过宅院小景,依稀能见雕梁画栋,头顶掠过一道道暗红的月梁,蔓草回纹雀替雕刻轮廓精美飘逸。这与燕城本土的建筑文化全然不同,能见得主人在建筑上的别出心裁。 辛楠愣神,方才不懂魏寅为何钟情这荒郊,现在却是觉得这地方像极了他的手笔。 侍应生将二人引进包厢,一个与魏寅年纪相仿的男人已在此处等候。 “好久不见。” 魏寅上前与之简单做了寒暄,顺带引荐了身旁的辛楠。 Austin从医,目前在瑞士一家医院工作。或许是久居海外,对方的中文发音以及语言逻辑已经和其他中国人有了差别,华人腔调极重。 魏寅已经在订座时就已经点好了菜,几人落座,在暗处的几位侍应生就开始布起了前菜。 Austin笑,“大忙人,好难得见你一面Eastyn,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漂亮的女友?明明以前有好多人追你都还是要当那个nerd。” 魏寅似是早已经习惯了Austin的这性子,一边云淡风轻给辛楠夹菜,一边说:“你别吓她,楠楠怕生。” 辛楠冷不丁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有掐死魏寅的心思了。她对上男人的眼神,发现他目光狡黠,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 “反常,反常,没想到你也这么腻歪。”Austin又是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个展会上认识的,之后加了联系方式常聊天。”辛楠抢先开口。这是她一直对外的说辞。 坐在一旁的魏寅扬了扬眉,提了一句彼此近况,顺利转移了话题。 辛楠很识趣地坐在一角当起了花瓶,不到必要时刻绝不开口。 在二人对话中,她大概也了解了些关于魏寅过去。两个人都是年纪尚小时到美国留学,高中在波士顿就读于同一所私校爬藤,本科一起进了哈佛。 辛楠对这种与她毫无干系的精英教育经历并不感兴趣,过去也只在网络上大约了解过这些人为了爬藤刷履历,几乎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条道路甚至比体制内的筛选更加残忍,除去天赋与努力的硬性条件,家世、运气也承担着一份无法忽略的重量。 她并没有不忿,只是在想这场学历角逐战之中,人究竟得到了什么? 偶尔望向魏寅的时候会思考他10岁那年的围棋证书最后去了哪里,那些金钱堆砌的奖章在控制他人生轨迹的天秤是否有所偏袒?青春时他可以控制一匹因受惊而重出马场的烈马凯旋而归,但他又是否在多年以后依旧有那股冲出生活重围的魄力? 吃到中途,辛楠因方才吃的八宝鸭觉得有些腻,早上空腹这会儿有些反胃,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出去透气。 洗手间的池水洗去了些倦意,回到包厢口时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虽然我知道可能问起来不太合适,但是当年自从你参加完你哥葬礼回美国以后就变得很不对劲。当初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被赶出来房子都租不起了?怎么后来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女儿?” “家里出了点事情。”魏寅回答摩棱两可。 “我不在乎你家里的事情,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最后要退学。当年你被逼得去吃救济餐,居无定所还要准备考MCAT直博医学院。好不容易念了Phd以后天天和我们熬实验和实习,几乎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明明从高中就决定好了,明明你都快熬出头了,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学医哪里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他语气淡然,“读完书以后还不是要继续熬下去,什么时候能熬出头谁又说得准?” 好友口中的医学理想好像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Austin不忍,“过去我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要变的。” “我可以接受你是因为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学医才放弃这条路,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魏寅顿了顿,最后笑罢。 “是你太理想主义了。” …… 辛楠站在门口,思来想去都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进门的好时机,于是后退一步,轻手轻脚一个人来了院外。 穿过月门便是连廊。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风吹园林灯影幢幢,只能依稀照见枋梁精良木雕。廊外迭着奇峭山石,雾里含翠,更衬这一处幽静。 她沿着长廊缓步走去,四处只能听得“啪嗒”的脚步声。 这地方像枚石子,倒是激起了一些往事。 高二升高三那个暑期,学校组织整个年级到了江苏研学,江南沉闷的夏天终于在这一年有了颜色。 夏季夜的南京燥热,学生们挤在画舫里游秦淮,发动机“嗡嗡”的声音混杂着学生聒噪的交谈声,衬得这地方也没多闲情雅致了。 赵泽新和她挤在一起,讲起了南京的野史。辛楠分科学理之后很少再听过历史,可从他嘴巴里念叨出来又觉得分外有意思。 相传当年秦始皇听闻南方有龙气,为了稳固自己的王朝地位便决心断这龙气,于是让方山断裂,淮水贯穿。秦淮河就这样安之若素地流淌千百年,流出了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 “所以五代十国全都命不久长,迈入近代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大悲的故事。” 辛楠望向窗外,岸边的路人在夜色下喁喁耳语,这片土地已经从纷乱尘土中归于和平。 从夫子庙下船,赵泽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团扇。那是他上船前在科举博物馆门口小摊买的,二十来块,摊主还给免费题了字,一面是辛楠的名字,另一面赵泽新神神秘秘不给她看。 她要去抢那扇子,男生便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高举团扇不给她。 两个人你追我赶,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下雨了”,霎时间城市陷入了一片雾色之中,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石砖,两个人只好跑进一旁商铺的屋檐下避雨。 扇子被淋湿了,辛楠不曾见过的扇子另一面也被雨水糊得不成模样,辨别不清字迹。 辛楠心有惋惜,可身旁的男孩子却说, “没关系,高考之后我会亲口告诉你。” 随着江南阴雨的一声闷雷,闪电掠过夏天,视线中一片惨白掩盖了这段过往,和另一段刺人的记忆水乳交融。 啪。 雷声响的一瞬,她差些被一股力量掀翻,再次抬起头眼前依旧是高三教师办公室,窗外的银杏大片落下。 她至今能清晰回忆起那样的感觉,脸颊被灼烧得疼,一巴掌被扇得口腔发酸。 一声猛烈刺耳的轰鸣之后,她怔怔抬起头,没有捂脸,发觉自己一时间竟然短暂失聪,听不见声响。视野里的那些画面似乎被刻意放缓,办公室里一片兵荒马乱,穿着贵气的妇人盛气凌人又要落下一巴掌,身后的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急急忙忙来拦,教室门口看热闹的学生窃窃私语。 这里本来应该很吵,本来应该很吵的,可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辛楠张嘴说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然后在那一道道目光下,她郑重地埋下头鞠了一躬。世界停止,耳鸣声消失,世界坠入一片黑暗。 闹剧结束了,往事飞出的那枚石子也彻底沉入绿潭之中,去了,无影无踪。 冷风吹得她脸颊生疼,那个刻进她骨子里的羞辱状总能在某一次刺痛她。 “辛楠。” 她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去,原来是魏寅正站在亭廊处。 他和她过去认识的男性都截然不同。不是中学时期爱叽叽喳喳吵闹的男同学,也不是穿着白衬衫站在风口等她下课的初恋,更不是那些急于伪装大人身穿不合身西装的同事。 魏寅身上总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从容不迫,嘴角不悲不喜,目光透着一股凛冽的清明。 他不属于她过往人生图鉴里的任何一个分类。 他见她,几步上前,“看你太久没回就出来找你。” 她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出来透透气,张了张嘴又觉得太疲惫。 还未来得及收住的泪意浸得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魏寅,太冷了。” * 魏寅没有问她究竟在连廊里想起了什么,后半段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告别Austin以后驱车回了公寓。 车停在地下车库,魏寅熄了火却没有立即下车,辛楠亦是坐在副驾没有动作。 “不打算说吗?”魏寅出声问她,却没有强迫的意思。 她攥紧手中的安全带,微微侧头,“前几天……我看了我们高中公众号。“ “你在找他?”他饶有兴趣,凑过身来。 辛楠抬眸打开手机,屏幕的白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她感受得见他温热的鼻息缠绵吻着她的皮肤。 “不是。”她轻声说,“我只是好奇,你在那些推文里找到我究竟需要多久。” 这个答案似乎是取悦了魏寅,他闷声笑了笑。 “但是后来我发现,你花费多长时间其实并不重要。”她抬起眼睛认真望着眼前的人。 “重要的是我发现,原来我想要的,只是能够被人看见。” 话音刚落,魏寅就伸出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在唇齿纠缠的那一瞬间,手机因为待机时间达到上限屏幕熄灭,这里不再有光。 —— 好久没更新了,抱歉久等。 这几天要开学了,我感觉自己最近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对写作这件事情也产生了自我怀疑,打算之后约一下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抱歉前段时间在意大利跨年没有更新,虽然现在可能晚了一些,但还是祝大家2024新年快乐 23.瞬息(h) 那吻未免有些太难舍难分。 魏寅的手自然而然伸进了她的衣服,腕表冰凉,单手熟练地解开了她的内衣扣,那件宽大的大衣也不知什么时候滑落肩膀。随后向下动去,探进她的长裙,又是熟稔地挑逗起了她的敏感部位。 不自觉地,那条上裙已经全堆砌在腰间,辛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身体忍不住朝着男人的方向倾斜去。 她已然难耐,不断晃动着腰身。 他似乎是存心使坏,故意用了些力气揉捻她腿间的红豆,逼得她软着声音求饶之后,又漫不经心开口, “车上没有套怎么办?” 老奸巨猾。 辛楠在心里默默咬牙,心说他平日里倒是知道在家到处放那东西,怎么没想到以后会玩大的? 她在狭小的空间中勉强起身,跨过手刹直接坐到了驾驶座男人的腿上,好在她足够瘦,即便位置有限也并没有想象中拥挤。 魏寅倒是没想到这一出,扬了扬眉毛,贴心将座位朝后挑了些,饶有兴趣地观察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面色绯红,目光含了水似的,盈满了无辜。 “别戴了。”她脆生生道。 她说着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脱离束缚的性器挺立。 辛楠早不是那个对性事讳莫如深的县城小姑娘,伸手握住他的阴茎,不紧不慢地挑弄着。 “什么时候硬的?”她凑在他耳边问。 魏寅倒是配合她,咬了咬她的耳垂答,“你想我说什么?在餐厅就硬了?恨不得在外面前就摁住你做?把你关起来,等我一有感觉就操进去让你叫?” 她被他的荤话闹得呼吸一滞,立马催促, “我要你现在就干我,马上。” 他一愣,随后笑了,一巴掌扇在她的大腿上,“年纪小,胆倒是越来越肥了。” 辛楠被着一声响扇兴奋了,呻吟一声又主动凑上去吻他。 魏寅伸手去她下体扩张探口风,他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倒是知道哪处能让她全身发软,不一会儿淫水沾得他西装裤上全是淫靡的痕迹。 “每次你倒是流水流得欢。” “那你快……啊……进来帮我……嗯啊……堵住?” 他这次偏不轻易如她意。 “想要?自己来。” 辛楠可怜兮兮地看他,没想到眼神今天没作数,只能放弃挣扎,狠下心放下自己的羞赧,扶着他的性器缓缓坐下。跟前衣衫不整的男人目光灼灼,他半虚着眼睛死死盯着交合处,看她身下那张嘴是如何一点一点艰难吞咽去他的全部。 直到辛楠彻底吃下他的阴茎,两个人几乎同时长叹一声。她的身体已然被填满,虽然穴口有些不适应的酸胀,但好在并不难受。 她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动作,记忆里好像是第一次主动掌权性事的节奏,不紧不慢,但招招能逼近要害。 她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温吞的性爱像温柔的热流一点点淹没身体。 魏寅虽享受她的主动,但没过多久也被她磨得没了耐心,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动,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射出来?” 辛楠气笑了,干脆撂下狠话, “明天射吧你。” 她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倒是讨人欢心。 魏寅也不恼,握住她的腰答, “好,操一晚上。” 说罢,他腰发力,用力朝上一顶,性器顶端猝不及防撞上了她的敏感点。 “啊!” 她后背不小心撞上了方向盘,“嘟”一声喇叭把她吓了个激灵,身子颤抖的同时忍不住绞紧肉壁,牙关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呻吟,语调微微上扬,挠得人心痒。 “嘶——” 魏寅差点缴械投降,忍不住蹙眉。 她一只手撑住车顶,一只手攀住男人的肩膀,昏暗的停车场,她皮肤红得惊人,眼睛不安地警觉观察四周状况。 魏寅失笑,“害怕被人看?” 她没有讲话,他就当她是默认,低笑着从她的脖子吻上嘴角。 “别怕。现在没人。” 辛楠简直觉得他在说废话。 魏寅恶趣味得很,这一片区都是他的车位,平时都是刷车牌自动入库,外人没法进,再加上平时为了保护隐私车窗都被贴了防窥膜,从外面很难看清内部。 这些他一概不讲,就等着辛楠惴惴不安地攀着他的身体上下动作。 魏寅知道她性子倔,不光是现实生活中别扭,在床上也是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换做其他时间,他倒是乐意慢慢观赏她缓慢青涩又浪荡的个人表演,但今天他不想忍。 他抱住她的腰猛烈地撞她的深处,直到撞得她两眼翻白,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高昂。 辛楠很快没忍住去了一次,她指甲嵌入他的肩背,小穴死死咬住他的阴茎,嘴里抑制不住叫声。 “啊啊啊——” 一声去了,她倒在了方向盘上,魏寅也顺势抽出性器。 “乖,别动。” 他哑着声音,在她的注视下自己撸动着阴茎。他微微垂着头,皱眉喘息,辛楠忍不住用目光一点点描摹他好看的眉眼表情,看他那只血脉立体骨骼分明的手覆在性器上动作。 魏寅低吼一声,终于射了出来,精液溅在她的小腹,也粘在了男人那只名贵的腕表表盘上,一抹突兀的白色。 不知怎的,这个画面狠狠刺激到了辛楠,她抬眸对上魏寅的眼神,霎时间彼此眼睛又在沉默间厮杀。 * 几乎是胡来了一整夜。从停车场乘电梯回家,两个人又在玄关口跌跌撞撞吻在一起,最后双双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次是后背体位,他抓住她一只手朝后拉,发了狠似的操,直到她大腿发软发酸,穴口无力招架猛烈的攻击。 她不断发出呜咽声,低低的声音勾得他不可控制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塞进她的口中。他俯下身贴住她的脸颊,听见她含糊不清的声音不停问她爽不爽。 她嘴里喃喃“喜欢”,换来的又是一顿疾驰猛顶。 辛楠很少见他如此不自持的时刻,心理快感更加高涨,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听见他喑哑的低喘声,下体的津液止不住地顺着大腿流。 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操软操熟了,从头红到脚尖,暖气过分的房间里不断出汗。 辛楠不记得自己到底去了多少次,但还是不知疲倦地让他要她。 久违的彻底放肆,让她不免想起来她和魏寅第一次做爱。 缺乏性教育的学生一开始在床上羞于放开手脚,他一点一点引导她,把她变成一颗足够成熟的果实一口咽下。 她阴阳不良瘦得厉害,使得她像洋娃娃一般能够轻轻松松掌握她。那时候她是伊甸园里被蛇引诱的夏娃,被他用手掌捏住下巴接吻,张开双腿索求更多。 身体上的契合让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或许从来就不是传统意义上那个寡言温顺的乖乖女,因为乖乖女不会轻易冲动和人上场,不会浪荡大叫,不会爽到要人用力干死她。 她沉浸于那样的快感,沉浸于用薄弱的身体让体型庞大的野蛮动物咬住她的脖颈嘶吼。 不记得做了多久,辛楠几乎是在高潮中溺死过去的,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身旁已经不见魏寅的踪影。 她找遍了房间,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或许是公司有事呢? 辛楠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书房门,这里依旧空空如也,办公桌上除了关闭的台式电脑还有一本黑皮笔记本。 奇怪,按照他的个性电脑桌上是不会留其他东西的。 鬼使神差的,辛楠拿起了那本笔记本,上面整页都是字迹潦草的英文,她没有仔细看也能猜测或许是他在美国留学的日记。 书页翻到末尾,她视线落在右下角一句突兀的中文上,顿时愣住了。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遗憾的瞬息组合。” 墨水晕染了最后的字迹,如此模糊。 -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脑子很难写肉,勉强写一章凑合吧,我好像真的不太擅长写肉,写剧情的时候反而不用怎么动脑子。 最近有几篇论文还有几个短篇要写,近况和请假什么的一半会发vb。 感谢看到这里,每一条评论都是我单机写作的最大支持。 - 上一章有提到魏寅爬藤经历,有一个小错误我要纠正一下,顺便解答一些uu可能有的困惑。 因为英国美国医生生体制,所以写之前我找了我美高美本的同学咨询了一下。 美国本科不开设医学专业,像哈佛的本科院里就只有物化生相关专业,大部分要学医的同学都会选择化学或者生物一类,这个阶段就有点像是医学预科生。 本科结束之后需要考一个医学考试MACT,通过之后再申请医学院博士M.D.( M.D.是医学临床博士,一半读4-6年,比起研究理论PhD.更注重实践,工资也会更高一些,美剧豪斯医生就是House M.D.),有想要拿双博士学位的一般会读完M.D.以后继续读PhD.。虽然M.D.毕业可以直接去医院培训几年然后当医生,但大部分准备做教授或者对自己有更高追求的会继续读完PhD.。 M.D.是可以本科之后直博就读,但是在中国只有PhD.可以认证为博士,M.D.这种回国一般会认证为硕士毕业。 上一章错误就是我把M.D.写成了PhD.,然而事实上魏寅是在就读M.D.的中途退学的,所以他其实并没有读到PhD.。 和朋友粗略估计了一下,学医当医生可能高中毕业后要读15年左右的书,所以离婚率会非常非常高,我设定Austin其实有300%的离婚率,也就是三婚三离,但是感觉写出来没什么必要就没写了…… 24.温度 39.1摄氏度。 这是辛楠咬了三次电子温度计得出的结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太胡来,在这蛮横的天气里患上了重感冒。她忍着昏沉爬起来给自己灌了感冒药,爬回床上后一边摸着手机给领导请假。 很久没有高烧过,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柔软的床单贴合身体不断下沉,房间里干燥的暖气让她无法喘息。 但这种生活曾经是常态。 她的青春期总是发烧。 她身体弱,三天两头因为高热请假回家,偏偏她又总是无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昏睡一整天,每次都会趁着外婆不注意下床,一边敷着冰袋一边坐在书桌前把答案写满练习册。 那时候外婆总是端着药喂她吃,调笑说她,“楠楠,你身体这么弱以后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她身娇体弱似黛玉,可又偏偏没有那从小被象箸玉杯簇拥到大的富贵命,世界的不公只能老实受着。 辛楠记得小时候的她也是如此这般,半夜体温不时惊动家里人。辛友胜开车送她去医院挂急诊,在满是消毒水味的长廊冰冷的椅子上,等待着那一大瓶点滴见底。 她是打针最多的孩子,每次都不哭不闹,拉袖子拉得最爽快,护士总夸她勇敢。 后来辛友胜去外地打工,外婆年事已高,她即便生病也只敢偷偷瞒着,也再没有人背着她在医院窗口焦急缴费。再后来,外婆也离开了,她没有再喝到过床头热乎的汤药。 之后在北平的感冒多发季,她都总是一个人戴着口罩上医院看病,挂号、问诊、开药,一个人蜷缩在宿舍的床上,想起自己小时候瞪眼一动不动看针眼扎进皮肤,那个护士甜腻的声音——真勇敢。 勇敢有个屁用,她又不会永远只是小孩子。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她感觉房间的灯亮了,眼皮却沉重得不像话,只记得有人不断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她憋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憋出“好吵”两个字。 男人闷声笑了,把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略有些笨重地给她套上衣服,背着她下楼乘车去医院。 等辛楠的意识好不容易清醒些了,才发现车已经到了医院停车场。 “要我背你吗?” 辛楠觉得丢人, “才不要。” “有什么害羞的。”他目光好是闲暇。 她人都精神了些,不作声下车站起来,像是倔强地示意自己还没有羸弱到那地步。逞强的样子倒是可爱,魏寅也没强求,但还是不放心地搀扶住了她。 熟练地带她挂号、问诊、输液,他甚至能够轻车熟路地找到这一层饮水机的位置。 等他接来热水,辛楠忍不住开口,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也好像很会照顾人。 “前几年经常会来……”说着他顿了顿,“诗邈来这里洗胃,她以前会乱吞东西。” 辛楠沉默了,彼此都心照不宣,自然是明白魏寅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中国人老爱说“中庸”,不过就是因为很多东西物极必反,药能救人,也能杀人。 她抱着保温杯喝了半杯温水,把盖子拧好后又递给了魏寅,自己又把半张脸缩进了围巾里,困狠了,脑袋止不住像点头翁一样倒。 魏寅忍不住被逗笑了,起身说要去取药的时候还不忘摸了摸她的脑袋,辛楠心里骂头要被摸油,又实在没有力气较劲,由着他去了。 她一边挂水一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等他,脚上是一双出门随意套的毛茸茸拖鞋,上面还沾了些灰尘,颜色显得无精打采。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静静看他在缴费窗口前身影挺拔,好像面前的路人是几年前她十七岁在异乡的雨幕,她也是在距离中看不清。他微微低头检查药单和塑料袋里的药品,随后转身朝着她大步走来,辛楠忽然心头一酸,可算是懂了一些事。 为什么被疾苦囚困的人总是那么难以得到幸福?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容易被一点小恩小惠吸引,误认施舍也是一种爱情。 * 依稀记得是大二那年冬天,辛楠在周末难得和范范和白薇去了国贸滑冰。 前阵子在老家的姨妈给了她些闲钱,再加上平时兼职攒下来的钱,她近些时间都可以过得不用太节俭。 只是她没有想到赵泽新也会来。 具体缘由巧合因果辛楠统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她功力还算不上深厚,面对赵泽新就好像是装了十几年人的白蛇遇上法海,惶恐被拆穿。面对介绍词,她始终维持一个僵硬的笑容,和学生时期校门口三块钱言情小说花花封面的锥子脸如出一辙的假。 辛楠没有上过冰刀,在听见赵泽新提议让她租一个小企鹅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冰场里的顾客,发现推小企鹅的几乎都是初学的小孩子,又觉得脸上挂不住。 她有些不自在地婉拒了提议,却没想到白薇又在这时候开口,“没关系,泽新滑得很好,我之前滑冰都是他教的。” 辛楠听懂了她的潜台词,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一起私下滑的冰,就听见赵泽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低的。 “没关系,我可以教她。”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却只看见他的下颚线,一时间惊觉,才过了几个春天,他又长了个子。 * 走进冰场,他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引导她掌握平衡,又始终保有分寸感。 体温透过贴身毛衣贴在皮肤上,她血液欢腾,耳根滚烫,一开始还浑身不自在,只能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冰鞋上,观察他们相对的刀刃在平滑的冰面上留下的痕迹。 又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恍然间觉得又回到了高中,好像一切从未发生。 他那时读文科,数学是弱项,总是爱一口揶揄一个“辛老师”叫她帮忙补习功课。谁知道他数学好像越补越差,小测成绩一次比一次低,把辛楠急得要命,每天都要拉着他去自习室守着他刷数学题。直到月考成绩公布,她看着单科大榜上的分数,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一道。 被拆穿的赵泽新依旧理直气壮狡辩说,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想着,辛楠眼睛落在他手腕上,他已经不戴那只运动手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机械名表,似乎对他来说,那块卡西欧已经太幼稚。好像只有自己在怀念过去,在周围所有人都在顺着时间洪流抛下过去时,好像就只有她还固执地频频回头眺望故园残月。 赵泽新这时仿佛说了一句什么,辛楠没听清,一时间还分不清现实与虚拟,不小心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一个重心不稳差些摔倒,还在被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腰身,才堪堪站稳。 辛楠神魂未定,购物中心的灯光逆着他的身影刺来,她心头一阵钝痛,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拉开距离。 “不好意思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 赵泽新眼里闪过了什么,“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休息?” 辛楠这才感觉到累了,她点点头,踩着冰鞋和她来到场外的长椅休息。 范范和白薇去附近买水了,这会儿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辛楠觉得气氛太沉默,思忖了一会儿,开口主动找话题。 “听薇薇说你被票选成学生会主席了。” “嗯,现在还在和做交接工作。”赵泽新似乎心情不错,微微上扬的语调勾得人发痒。 “恭喜你啊。”她由衷道。 她一直知道她很有领导的魄力,不然就不会从中学起就能做到一呼万应。真好,真好。 “谢谢。”他的目光柔软下来。 辛楠被那一眼惊痛,慌慌张张低下头,试图揭开鞋子上紧绑的鞋带。 这里出租的冰鞋并不大合脚,她的袜子并不足够厚,刚刚划曲步的时候脚踝附近的皮肤一直在被鞋颈磨得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鞋带像是水乳交融的鱼,怎么也分不开。她有些恼了,自暴自弃地开始胡乱扯一通,结果越缠越紧。 身边传来一声闷笑,带着一种无奈。然后身旁的人起身,辛楠的目光傻傻跟着他,看着他站定在面前,又单腿跪地,帮她耐心地解鞋带。 “解不开也不能乱扯啊。”赵泽新忍俊不禁。 她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蹲下身,愣愣地看着他的头顶的黑色,一时间失了神,嘴里下意识道,“其实红色更适合你。” 话一出口,辛楠便意识到失言,可男生的动作只是顿了顿,随后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回应。 “是吗?” 她没有回答。 他终于解开了难缠的鞋带,同时眼尖地看见她左脚脚踝上一块皮肤的破损,已经开始泛红。 赵泽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创可贴,一只手刚覆上她的小腿,辛楠就忍不住颤栗,下意识要躲。 “别动。”他说着,认真地撕开纸质包装,小心把创可贴贴在了她的伤口处。 抬起头时,他发现辛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澄澈,夜海泛涟漪。他们的距离很近,几乎可以感知到鼻息的温度,一点一点熨平了误会堆积起的褶皱。 至少在这一秒,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辛楠,我……” 还没等他说完,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起,辛楠清醒了过来,立马掏出手机,发现来电却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本来不想接,却也不想回到一种尴尬的氛围,只好硬着头皮摁下接听键。 “辛小姐。” 隔着听筒,一个略有生硬的声音想起,冷漠又疲惫。 * 白薇和范范端着奶茶回到冰场时已经不见辛楠身影,只剩下已经换好日常板鞋的赵泽新坐在长椅上。 “咦,楠楠呢?”白薇张望四周。 “刚刚接了通电话,临时有急事走了,让我帮忙说一声。”赵泽新语气平静。 “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说一起吃晚饭呢。”范范在一旁可惜,“她平时很难约出来的。” “没事,下次吧。学生会刚刚也临时通知有事情。”赵泽新说着,穿上了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我今天可能也没法一起吃晚饭了。” 白薇敏锐察觉出了不对劲,忍不住伸手拦住他,“泽新,你……没事吧?” 男生一愣,随后扬起一个笑容。 白薇记得这样的笑,皮肤下的肌肉都在奋力营造出虚伪的真心实意,但眼神却从来没有任何温度,赵泽新在一切客套场面惯用的伎俩。 “没事,能有什么事。” —— 好久不见,换了个封面~ 前段时间学业和人际关系压力太大,没有灵感卡文了,最近又听到张悬的《如何》(这首歌是我写这本文的灵感源头),于是赶完due之后立马开始动笔了。 春节计划去巴黎,可能不会更新,提前祝各位春节快乐。 我其实一直在钻牛角尖思考魏寅到底喜欢辛楠的哪一种特质,虽然我个人非常怜爱辛楠,但是站在一个年长那么多的男人的角度来看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似乎那些属于年轻人的特质,都对这一类过来人带着一种“玩味”的心理,好像企图再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丝当年的感觉。 但辛楠活得老气横秋,自卑拧巴又骄傲,连“玩玩”的入场券都不太够格。 本来在想,是不是因为她唤起了魏寅的一部分白骑士综合症,试图拯救一个生活可悲的人。但是如果感情全靠救赎填充,我感觉也太单薄。 我琢磨了很久,好像不得到答案就没有办法继续写下去。我知道答案一定是存在的,因为当我发现剧情逐渐开始有些脱离我掌控时我就知道他们又一次活了,答案在某个地方,只是我没看见。 然后这几天在网上看到一条上对于年长精英爱情的向往的博文时,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冷笑,经历了这么多我好像已经对很多东西完全祛魅,所谓“向上”的爱情大多数时间只是对方一种炫耀资本的工具,而年轻不谙世事的女生是他们展现自我的最好舞台。 那一刻终于给我想出来了。 他可能喜欢她从来都没有对他产生过的崇拜,抛去一切外在包裹的金玉饰粉,那种冷漠的目光好像能一眼尖锐地看见他本我的全部。 25.动物病 辛楠赶到医院时,魏诗邈已经从急救室转移到了单人病房。 辛楠第一次来这家医院,看着手机上的房号却找不到具体位置,正准备到护士站问路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辛小姐。” 她回过头,看见魏寅正站在走廊不远处静静看着她,手拿着电话置于耳侧,身后是刺眼的白光,一根一根扎在辛楠的身上。 进入大学一年多,她并未觉得如今的自己与高中又有什么天大的差别,听见这样的称呼还是会感觉到下意识感到割裂。过去以为十几岁与二十天差地别,直到真正迈入这样的年纪才发现数字有多虚无。 她走上前,看见魏寅垂头对听筒那头说了些什么,随后在她走近前挂断了电话。 辛楠注意到他神色很是疲惫,一看见她又硬撑着那套矜贵架子,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麻烦你跑一趟了。” 辛楠忍不住在内心叹气。何必呢。 “诗邈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说着,迈步带路,“只是还在昏迷。” 医院这一层的人并不多,脚步声回荡在无声的长廊,辛楠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推开病房门—— 十几岁的女孩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几乎没有血色,辛楠缓步走上前看见她的左手正输着点滴。 还没等她开口问,一旁的男人就主动解释。 “吞药。”他言简意赅,“本来药是交给聘的阿姨保管的,但是被诗邈找到了。” “你是怎么发现她……” “当时在公司开会,阿姨打电话来的。”他平静陈述时面无表情,似乎对这类情况已经感到平常,“阿姨被吓到了,但还好120拨得很及时,我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医生给她做完了催吐,之后就昏迷了。” 辛楠走上前,看见魏诗邈输点滴的那只手腕上有很多道刀疤,狰狞咧嘴笑着,看着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床上昏睡的女孩突然身体猛地一颤抖,吓得辛楠下意识后退。 一旁的魏寅面色一沉,“抱歉。” 他走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只手扭开了病房的旋钮,辛楠不自觉被他往后带了几步,两人鞋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节奏像是纠缠不清的tango,黏在一起分不开。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护士来吧。”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完,从她身边走进了病房,关上门的一瞬间,彻底隔绝了室内发生的一切。 辛楠这才回神,连忙着急去护士站找人。先前安静的走廊顿时混乱起来,护士长拿着医疗箱,领着几个年轻的护理奔向病房。 辛楠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先是传来痛苦的呻吟,随后是像咆哮般的嘶吼,几个护士狠狠将挣扎的女孩摁在床上不让她做出过激的自残举动。她不断干呕着,随后口中吐出胃中残留物,混杂着血液一起流泻到地板上,随后她被摁住肩背,面朝着容纳异物的圆桶。 辛楠愣愣地站在原地,她从未听过这样残忍的声音,几个护士的背影挡住了她投向病床的视线,她只能在缝隙中隐约看见这场诡异的仪式,仿佛病床上被制裁的并不是一个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年轻女孩,而是一只即将被绞杀动物。 她是十岁偷闯进农场的克莉斯,沉默的羔羊在尖叫。 * 洗胃。一根医疗管子会从患者口腔进入,一直从喉咙通向胃部开始灌水,再将胃里混杂着药的液体抽出,然后再次注入液体,如此反复,知道胃里的药物被处理干净。 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个过程痛苦至极。 辛楠坐在走廊上,盯着手机屏幕搜索的界面一言不发。 最后的记忆在她护士的引领下被带离病房,临走瞥见魏寅那只戴着腕表手紧紧握住魏诗邈的手,力道大得青筋爆气,仿佛那只银色机械表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辛楠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房间才彻底重归宁静,等到护士们匆匆离开房间时,她才后知后觉站起身,恰好迎上了男人的目光,霎时间失语。 他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还没吃饭吧。” 她轻轻点头。 “你住哪里?一会儿我可以送你回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大衣外套,动作看着赏心悦目。 “燕大。”她压低声音,此时已经近凌晨,“学校宵禁时间过了……” 魏寅愣了愣,回头看了她半晌,最后动了动嘴唇,“先走吧。” 辛楠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竟然鬼使神差又被他牵着鼻子引,在他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时,她愣了半晌,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低下头钻进车子。 深知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在面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男人不抱防备心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她还是清醒地重蹈覆辙。 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安慰自己。如果这是一道虎口,那她早该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咬死了。 * 车是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的,魏寅轻车熟路,把钥匙递给侍应生之后和辛楠一起下车。 她看见旋转门旁的酒店标识,纵然自认为没见过市面,但也多少听同学提起过本市这家酒店集团,也猜到这里绝对是价格不菲。 她一下子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酒店有24小时营业餐厅,吃完饭你就可以上楼休息,明天早上我去医院前再送你回去……”男人说到一半,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自说自话,顿了顿,又望向她,“可以吗?” 辛楠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谢谢,明天我自己回学校就可以了。” 魏寅勾了勾唇,眼神倒让她看不懂了。 “好。” 他领着她在大堂前台办理入住,工作人员微笑着接过会员卡之后,眼神迅速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随后回到了眼前的屏幕上。 即便对方面部表情至始至终得体,辛楠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暧昧。 在这个年代,人们已经不会再对“性”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她知道学校有很多情侣会在周末的时候在学校外面开房住,久而久之,大多数潜意识开始将“异性男女”以及“酒店”两个词开始拉扯出一层无法直白袒露的含义。 果不其然,工作人员开口:“不好意思魏先生,二位订一间房间的话还是需要两张身份证的。” 她瞬间感觉脸颊发烫,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魏寅开口,“她一个人住。” “抱歉。”工作人员依旧是笑,“那麻烦女士出示一下身份证好吗?” 辛楠不敢看身侧人的表情,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特意把照片朝下。 这张身份证是高中办的,拍照那天甚至还穿着校服,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梳在脑后,除了浓厚的学生气以外还带着小城市女孩子刻在骨子里的怯懦,不够舒展的眉头也常常是她自卑的源头。 她很少会让人看见身份证上自己土气的面孔,同时也在惧怕,惧怕身旁的人会想起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在登记完信息之后,工作人员顺手将身份证放在了大理石柜台上,照片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她一惊,在身旁的人没看清之前迅速把身份证拿了回来。 头顶传来一声低哂,她抬起头,发现魏寅正用观摩受惊兔子的眼神看她。 辛楠发现他的目光永远都那么坦荡自然,面对她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饶有兴趣,这倒是更显得她心里有鬼了。 暂时分道,他先去了一楼餐厅点餐,辛楠则是一个人回房间放东西。 插上房卡的一瞬间,室内通明,她这才注意到这间房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进门是一间小客厅,甚至还有一个迷你酒水台,她蹲在冰箱前翻翻看看,发现里面堆积满了外语标签的酒瓶,以及自己鲜少在便利店看见的小零食。她像个小孩子,一头倒在床上时还会惊奇这个世界上有这样柔软的床单,像温泉,一点点淹没她颤抖的呼吸。 她无法对这里不好奇,没有人会在征服新大陆时会露出无动于衷的表情,但同时又清醒知道自己对这里也仅剩于好奇。 落地窗能看见这座城市最好的景观,辛楠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座城市可容纳的纸醉金迷那么广阔渺远。遍地黄金的传说其实并没有消失,它只是在富人的轮盘游戏中转化为了另一种更华而不实的形式,困在玻璃中仅供观赏。 她忍不住靠近,手指覆上玻璃,恍然想起中学时期一个早已经被遗忘姓名的女同桌。 那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女生还会偷偷把烂俗的言情小说压在课本下面,神神秘秘地在美术课上如数家珍地讲述她所有最爱的情节。那时候她告诉辛楠,小说里的爱情,是要和彼此悬挂城市最昂贵的酒店上空碰杯。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了自己眉眼倒映在窗外,她真的悬挂在城市半空。 她举起手,学着电视剧里的主角对自己说cheers,把心事全倒进了夜里,随着灯红酒绿沿着公路流泻去远方。 —— 这本是满足个人的小众xp,年龄差写在文案了,接受不了慎看。 男主是处这个问题,不想讨论什么现实因素,纯粹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处我会生理恶心,写不下去,就不要提现不现实这个问题了。 关于更新,我这个人很吃灵感,没有灵感很多时候写出来就是依托答辩,经常会有写完不满意全篇推翻的情况。还有就是今年学业压力蛮大,其实能抽出完整时间写文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很碎片的,只有凌晨才能安然进行长篇创作。 这也是为什么好像我搞同人的频率更高,因为同人不需要我花太多时间去构思情节发展,以及剧情张力,甚至不用怎么修改,想到什么写什么,写完直接发,码字可以不带脑子。 但是长篇不一样,我之前有对长篇剧情把控失败的经历,大刀阔斧修改过三次,废稿字数超过8w,结果也只达到了我认为的及格水平,这导致我很久不敢回顾那本失败的小说。所以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过分雕琢词句而本末倒置,反而是花更多时间去思考情节发展,以及角色之间的吸引力。 最近也在研究怎么让男女主更有性张力,看了不少分析视频和乱七八糟的文献,希望能有进步吧…… 26.休止符 下电梯时,辛楠点开聊天软件,除了学校班群几条通知之外没有其他消息。 不知怎么,她有些失落。至少她以为,赵泽新会问她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无聊的问候也总聊胜于无。 又照常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发现不久前白薇今天发送的朋友圈图片,除了今天和赵泽新以及范范的合照外,还有好几张之前和赵泽新单独出门的相片。她的手指僵在半空,悬在屏幕之上。 一张张照片,冲着她铺天盖地砸过来。 白薇下雨天会披着他的棒球服外套,手上是两个人出去玩一起diy成对的手工银戒指。 他在前面走,她小步跟在身后笑着偷拍他,直到他回头。 那些细节就藏在照片里,在泛泛之交的眼中一闪而过,只有在乎的人会被留下刮痕。 什么意思? 辛楠攥紧手机。想起白天在冰场里,赵泽新暧昧不清的眼神,与他没有说完的话。 她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踌躇就是难以寻觅机会的解释与重修于好,不知道身边的人早就在朝前看,只有她还傻乎乎以为回头还是过去,不知道那里早已经拆迁建了墙。 电梯到了。 她熄灭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 魏寅显然已经在餐厅等了有一段时间,这会儿正随意拿了一本杂志翻阅。 辛楠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瞥见封面上用超大字号加粗写了一句——知树美术馆欧洲美术真迹展,寻找贝尼尼……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便已经合上了杂志。 “等很久了吗?”辛楠回神礼貌道。 “还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些特色。” 她落座,结果他手里的菜单,知道这样的形式不过是走走过场,他做东,她不敢挑剔。 …… 上菜后,两人在餐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聊的事情无聊,大多数时间都是辛楠在讲了关于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与人少来往,压抑太久,她今天的表达欲格外旺盛,像只喋喋不休的雀,回过神来时发现对面的人自始至终都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下雨了,这场雨让他的沉默与失神再次被放大,辛楠一头被雨水声淋醒,这种不平等的对谈关系让她顿时失去了任何说话的欲望。 嗓子里说出一半的话突然引来一个休止符,她突然又想起那则令她多想的朋友圈,不想再讲了,一如她已经厌倦了一切不对等的交流关系。 意识到气氛的转变,魏寅转过头含笑望着她,坦然,却不见几分真心实意。 “不好意思,你刚刚讲到哪里了?” 虚假的礼貌。辛楠垂下头,睫毛扑朔着,“没什么。” “是吗?”他依旧是似笑非笑。 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一场考试,她是这个考场唯一一个等待着命题的考生,坐在对面漫不经心的魏寅是那个考官,正在一点一点等待她露出破绽。 他在试探什么?兴致勃勃地观察一个出生贫苦的女孩在面对浮华物质的时候坐得住几分?还有仅仅好奇她究竟内心腐烂到什么样的程度?又或者是把她短浅的眼界当作无需语言描述的笑话? 芒刺在背,辛楠想到这里不由握紧了刀叉,嘴里的牛排索然无味。 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信任,哪怕一分一毫。即便她之前听从了他的话不再联系诗邈,即便扔下了自己同学和喜欢的人奔来医院等魏诗邈恢复到半夜,他还是认为她另有所图。 她不是自命清高的人,但开始对这场测试感到疲惫。 她终于决定不再说话,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举起一杯酒灌进肚子,敏锐地瞥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这酒度数不低……”他沉着声音开口。 辛楠很少喝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究竟如何,下意识举起酒瓶去看度数,忍不住心里骂——那你为什么要点一瓶摆在这里?道貌岸然的神经。 似乎是看懂了她小孩子一样的行为背后的潜台词,他忍俊不禁,气氛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松弛。 “酒店送的,我没有点酒。”他放缓了语调,好言解释。 辛楠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只能讪讪别过头,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呢喃了一句,“有时候真的讨厌你们这种人……” 他倒是听清了,扬了扬眉, “哪种人? 辛楠没想到会被他听见,回头时迎上了他饶有兴致的目光,略有些结巴开口,“本、本地人?” 魏寅嗤笑一声,“你怎么就笃定我是本地人?” 她被这一出反击彻底击傻了,仔细一想,他的确没有说过自己就是京城人,说话也从来没有京城口音,很多事情都是是自己先入为主下的定义。 辛楠略有些无措的样子惹笑了对面的男人。 她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那么纯粹的笑意让她一阵恍惚。一瞬间,辛楠好像明白了什么,方才那些敏感作祟的猜测霎时间被拆解干净,她的怒火泄了气正柔和瘫软在地面,已经没有立场生气。 她喉咙动了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就直接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捉弄我很好玩?” 闻言,魏寅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好似一把折扇,把表情都藏了进去。 “没有。”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几乎是立即就认定他在说谎。 虽然相处时间屈指可数,但辛楠早就发现了他的破习性——譬如喜欢在自己游刃有余的时候把问题反抛给别人,毕竟分外精明的人永远不会率先给出答案。 所以在有关“魏寅”的语境里,真相在疑问句中永远捉摸不定,只有否定,只有否定的背后才藏着真正的回答。 “和你交往的人会很辛苦。”她感到头晕,话出口带有歧义也不自觉。 “我知道。”他对她的话没有避讳,“所以我没有。” 所以我没有。 窗外雨下得大了,辛楠不知道这句话可否被误解成一种错觉。 她又想起自己好几年前一个人孤身来到京城,在被大雨淋透之后一个人高烧一场。但那年她尚且还能做梦,醒来后她的世界里依旧还有人,还有她数以万计种可能的未来,但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突然希望这场雨不要停,就像她希望这顿晚餐不会结束一样,不必高烧,不必执迷不悟,不必大梦初醒后去长歌当哭。 她不是擅长忍受寂寞的人,但偏偏,她的人生就是如此组成。 想到这里,辛楠低低出声, “要玩个游戏吗?” 对面的人手握着玻璃杯,里面白水剔透。他忍俊不禁,“你是小孩子吗?” “赌上这瓶酒。”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收敛了些戏谑的神色,一步步看着她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我知道。”她异常认真, “我还没有醉。” —— 关于最近很忙以及水逆这件事... 这段时间有两个pre,以及准备一个close reading,除此之外还有一篇戏剧剧本要写,同时还要看房源解决下半年回英国的住房问题。四月复活节放假可能有时间,但还是要准备放假之后的final大考。可能是因为没人跟我聊剧情,一直想写但是老卡文。 上周还不小心从双层巴士二层摔下来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身体上淤青还是没有好透彻。 然后就是,明天(3.11)还有一更。 27.夜船失联 这算是最普通平常的印度纸牌玩法,被称为Indian poker的同时,也被唤作Blind Man's Bluff。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下注游戏,除了赌博运气之外也是一场心理战。 简单介绍完规则之后的辛楠一开始还能占据上风位置,只是没过太久,她就发现所谓“上风”只是错觉。 魏寅非常擅长用这样示弱战术来试探她的能力上限,直到她将能力暴露无遗,他才会慢慢发力,一击收割她手里的全部筹码。 这种打法输赢的裁决往往只在一瞬间,他以狂风之势卷过她的领土,须臾间,没有再给她留下过其他痕迹。惨无人道的掠夺让辛楠瞠目结舌。她想过自己会输,只是没想到会输得这样惨。 连连败退几局,辛楠已经喝了好几杯酒。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如何,但目前看来应该是非常差的,几杯酒下肚已经开始晕头转向。 看出她已经力不从心,魏寅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喝。” 她闷哼一声没理他,一口灌下一杯,喉咙被刺得发痛,却只是深吸一口气——再来。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由着她胡闹。 直到辛楠已经喝到不行,发红的脸颊贴在桌子上降温,眼神发木时,魏寅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让人来把酒瓶撤走了。 “还要玩吗?”他俯下身,反问的语气中带着些好笑。 “你的玩法跟别人都不一样。”她忍不住喃喃自语,“你太难猜了。” 他一愣,不知怎得,这个似乎是答案取悦了他,转而长笑。 她听着他笑,一只手抱着玻璃杯贴在脸上,自己也忍不住傻兮兮地笑起来。 奇怪了,明明她本意不是这样的。 这个游戏是高中时赵泽新教她的。十几岁的孩子活在没有电子产品的国度时,总会忍不住想方设法地寻找乐子,而纸牌是最好偷生的违禁品。 他们一群人围坐在教室,把对方要猜测的数字纸牌贴在自己的脑门。 那时候赵泽新总是输。 辛楠有些急了,告诉他,场上所有人都是你的对手,你不可以只盯着我一个人就不放,这样会输的。 他笑,却也不解释,直到很久之后才让她懂,他不是在看她脑门上的纸牌,他是在借着纸牌看她,用这最无聊也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辛楠你从小到大拼命惯了,太专注于数字量化的排名,认定了这个世界成王败寇,不知道有一种喜欢是甘心认输。 这种感情太犯规了。 那时候她多意外啊,锱铢必较惯了的人吃口包子都要把馅料留到最后啃,哪里见过有人主动把全部筹码献出来供她赢的。 和赵泽新的打法不同,比起直截了当的败阵,魏寅钟情于扮猪吃虎的玩法。他更成熟,也更高明,会先低头等对方高傲地露出马脚,然后一点点试探出对方底线实力,找准方向后招招直击要害,直到对方在无言中心服口服。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眼里带了些认命。酒瓶已经撤走,桌上只遗留了一只盛着半杯酒的玻璃杯,这也意味着游戏要结束了。 她到底还是没从这场刻舟求剑的游戏里得到回答。就像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把一张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了。 就在辛楠准备喝下玻璃杯里残留的半杯酒时,她的手冷不防地被摁住。 “别喝了。”他叹息一声,无奈之中带着些哄的意味。 “那你要让让我吗?” 她抬眼,眼里一片散不开的氤氲水汽,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猫耷拉着耳朵。 魏寅发现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沉吟片刻,伸出一只手将自己的筹码全推给了她,随后就着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她惊讶于他的爽快,眨了眨眼睛,捂住嘴小声惊呼,“你那杯……我喝过。” 而显然他并不在意那么多,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你现在自身难保,应该多担心你自己。” 她装傻, “什么叫自身难保?” 而面对她的刻意,男人只是抬眼睨了她一眼。 餐厅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辛楠的耳畔只剩下雨声落地。 糟了。 对上他眼神时,她想。 雨下得更大了。 * 辛楠喝醉酒之后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半睁着眼晃脑袋,别人说什么她就照做。 只是她走路东倒西歪,全靠人搀扶才能勉强站定,最后魏寅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认命自己遇上个小祖宗,背着她送他回房间。 她闭着眼睛,身上满是酒气。电梯间里,辛楠凑在他的脖颈旁边嗅了嗅,气息喷薄在他的而后有些痒。 “你说,下雨天酒驾算不算一种送死?” 魏寅愣了片刻,才发现她是在说他。 “刚刚吵着要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啼笑皆非。 辛楠没有说话,只是两条胳膊将他搂得更近了。 “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这下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算是默认。然后又一头扎进他的肩膀,低声笑到肩膀颤抖,发丝蹭过他的皮肤,俨然像是留下某种记号。 “小女生还挺有心机。” “有心机不好吗?”她闷声问。 “我可没这么说过。” 电梯“叮”一声响,楼层到了。 他迈步寻到了332号房间。 刷卡、进门,室内一片漆黑。 无意间,那张房卡掉在了房间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消失在了夜池暗影。 魏寅奈何身上还伏着一具单薄的身体,没法弯腰去拾,只能借着隐隐夜光寻路,找到了房间门,将她安顿到床上之后,他转身正欲离开,没想到刚刚还昏沉的人突然开口, “其实我以前很害怕在高处,尤其是没有光的地方。” 她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对着窗户抬起手。城市夜火就像是行星,从指缝间流淌出光。 他听见她声音,停住了脚步。 “你怕黑吗?”他背对着她。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开口,“你知道吗?苏联以前有一个叫做克里卡列夫的宇航员……” 那时候美国和苏联正处于冷战时期,两方都在无声竞技对宇宙的探索。在那样的年代,航天事业是他们最为看中的的部分之一。 她身体疲软,在床单中一点点融化,“克里卡列夫因为技能出色被看重,1988年第一次登陆了太空。”一次出色的登陆。 他似乎是在好奇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缘由,静静地听她说着。 辛楠仍旧在自言自语,“但是他第二次的登陆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因为很快,登上太空的克利卡列夫就得到一个噩耗——因为苏联解体了。 当解体后的俄罗斯重新与宇宙联络时,却因为资金短缺等种种限制,只能将他回归地球的日期无限延期,直到能够等到下一个可以来空间站接替他工作的宇航员出现位置,不然空间站会因此报废。 原计划五个月的太空活动,最后却让他在太空滞留了311天才回归土地。 那个年代,所有人都称他为,最后的苏联人。 辛楠是在学校门口杂志潦草读完这篇文章,那些文字在脑海里并不如咬文嚼字的语文课文那般深刻,可那种孤独却总是在她的心中占据一个位置,更像是被灼烧的一道疤痕,只有偶尔想起时,胸口才会绞痛。 她总是会在所有孤立无援的瞬间去想,当那名宇航员一个人遗落在黑暗中时会焦灼吗?会绝望吗?他凝视地球时会想什么?他会感觉自己是整个世界最孤独的人吗?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吗? “所以我在想,你看,当你一个人坐在漆黑房间的落地窗前时,会不会有一种自己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呢?” 她伸出的手握紧,就好像在拼命掐住城市的脉搏,去证明至少某一刻,这个地方为她呼吸过。 下一秒,辛楠的视野骤然一大片阴影。他站在了她的面前,遮住了窗外的光。 她忍着模糊的意识,半支起身体坐起身仰头,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而他只是微微低头,喑哑的声音开口反问。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又一次高明地把问题还给了她。 辛楠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她,看透她每一个故作成熟却又笨拙的勾引,读懂无伤大雅的居心叵测。并不是因为她纯良无害,或许他是真的看她实在太可怜了,导致每一步得寸进尺都能得以纵容。 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到整个人都要溺水炸掉。置身于隔绝世事的宇宙飞船,每一道误入频道的通讯对话她都想留下。 “陪我吧。” 辛楠动了动喉咙,到底喝了多少酒精,她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黏牙了? “就只是陪陪我。” 她垂着脑袋,小心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冀冀地,翼翼地,唯恐拒绝。 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就在辛楠正准备不抱希望松开手时,头顶终于传来一道声音。 “好。” 虽然早已经不知道那个空间站最后的结局,但至少,这条曾被世界遗弃的船只,我允许你今夜失联。 —— ps:不是卡肉哈,因为还没打算发展那么快写肉 然后有一个小问题: 我大概粗略回顾了一下之前写的,有点想知道会不会写得有点难读费力?因为我本人就是一个喜欢思绪满天飞的人,下意识会用非常多的插叙。所以我想问一下各位,更偏向于更朴实的平铺直叙,还是依旧保持现在的风格? 如果有建议的话可以私信或者留言给我提议。 28.裂痕 y ed u 5.co m 几乎是从醒来就开始感到懊悔。 辛楠身上还完好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一件羊毛衫被压得发皱。 她大脑有短暂的混沌,随后记忆铺天盖地回笼,她一瞬间全记起来了。在辛楠短暂的人生经历中,但却还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这样失去理智地耍无赖。 她模模糊糊听见他在客厅打电话,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直到察觉她走近,他才回头,匆匆对着话筒那头嘱咐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酒醒了吗?”他体贴,“我叫人送了蜂蜜水。” 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茶几上的水杯,还正冒着热气。 一旁的沙发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昨天还妥帖的西装衬衫此时却已经开始发皱。她下意识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着装,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个举动却引起了误会,男人耐心解释,“看你昨晚状态不太好我就留下了,一直待在客厅。” 没有乘人之危。她听懂了其中潜台词。 其实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她对前一夜的记忆实际上异常清晰,只是对自己拙劣的手段感到吃惊。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会在喝酒之后蹬鼻子上脸的人,会喜欢三番五次试探对方底线。如果对方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其实也并不能在这件事中占多少道理。 但无论怎么自我安慰、辛楠没有办法在这个环境做到泰然自若,小声借口要洗漱便躲进了洗手间。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无序,神情满是疲惫。这模样,倒和自己高中有些像了。 走神时,门“唰”地一下被拉开,他站在门口淡然开口, “抱歉,我赶时间。”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edu 4.com 辛楠咬着牙刷,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见愣愣地看着他跻身走进洗手间。 太诡异了。 辛楠忍不住想。两个人穿着昨天的衣服站在同一面镜子前用一次性用品洗漱。 她不禁从镜子里光明正大地打量魏寅的脸。 他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虽然那个大雨的夜里她并没有把他看得太清楚,但辛楠依旧记得他疲惫的眉眼,那是她在整座城市的夜火里唯一有归属感的部分。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魏寅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睨她。辛楠被抓包以后目光一惊,下意识回避之后又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心怀鬼胎,于是又倔强地迎上了他的眼神。 不够清白,却足够坦荡。 发觉她的行为后,魏寅只是忍俊不禁,却也没故意刁难她,装作无事三两下结束洗漱离开了洗手间。 正当辛楠要松一口气,又听见他幽幽开口,“刚刚无意看到你手机锁屏上的日历显示,你一个小时之后还有还有一节课。“ 辛楠被吓了一跳,连忙漱了口跑过房间拿起手机查日历,才反应过来她今天没课。 她忍不住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有点不可置信,“你逗我?” “嗯。你昨天晚上说过你没课。” 她倒吸一口气,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理不直气也壮! 辛楠努力忽略他探究的眼神,顺手翻看起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漏掉了赵泽新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间回学校? 手机显示的发送时间是凌晨。 辛楠心虚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发送之后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潦草吃过早餐之后,魏寅把她送到校门口,期间辛楠一直在意着那条讯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 魏寅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见了她的表情。 “眉头皱这么紧,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辛楠回神,揉了揉眉心,“没有,我只是有点没睡好。” 眼见车停在了离她宿舍最近的一个校门,辛楠一边道谢一边解开安全带,要拉车门时才发现自己不会打开车门,捣鼓了半天都没个结果。 她心里不忿,觉得秦始皇就应该活到现代来统一车门,免得某些豪车品牌为了标新立异搞些幺蛾子。 魏寅侧过身,伸出左手帮她摁车门上的解锁键。这个动作有些暧昧,恰好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座位上,辛楠努力将背贴在椅背上,睁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好闻的木制香气,似乎是从他后颈散发出来的,她忍不住动了动鼻尖,热气贴在了对方的皮肤,男人抬头就对上了她几乎纯良的眼神。 “我不是故意的。”她弱着声音狡辩。 “嗯。”他浅笑着松开了手。 “真的。”她硬着头皮补充,“昨天也不是故……” “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驾驶座上的人似笑非笑。 辛楠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几乎全都记得……” 他看她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哂,“你太诚实了。” “就算你也能看出来吧?那有什么意义呢?你爱信不信吧,反正以后都见不到了。”辛楠懒得再讨论这个话题,如果对方执意认为她是捞女她也没办法。 她打开车门刚走远几步,就听见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叫她的名字。 “辛楠。” 她有些诧异回过头,这好像是记忆里第一次被他直呼姓名。 “有一件事情你好像说错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还会再见面的。” * 回学校以后,白薇和范范有问过她前一天有什么急事,以及夜不归寝的原因,都被辛楠用模糊不清的话术搪塞了过去,最后对方也不好再多过问。 赵泽新发来的消息一直停留在几天前,辛楠回复之后再没有等到他的讯息。 很快辛楠又被学业上的各种琐碎淹没,都快忘记了那段没有结果的聊天,又开始准备不同的考试。 这种沉默的回避,一直持续到某个中午。 辛楠照常去三食堂吃饭,因为这里离她上课的地方近,倒是经常能遇见同学。她刚吃完饭把餐盘放回回收处,就看见一门课同班的一个女生神神秘秘跑过来跟她搭话。 “你知道我刚刚在门口看见了谁吗?”女生热情得反常。 “怎么了?”辛楠问。 “就我们班那个瘦猴男,跟别院的人在食堂门口打起来了!”女生压抑住语气里的兴奋,低声在辛楠耳边道。 “哦。” 可能是看辛楠反应太过于平静,女生不甘心又补充,“你要不要猜跟他打架的是谁?” 辛楠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学校人那么多,我猜不到。” 女生对她的反应有些恨铁不成钢,“哎呀!是商院那个赵泽新啊!你说他们两个怎么……” 听见熟悉的名字,辛楠霎时耳畔轰鸣,完全听不进去女生接下来的话,急急忙忙留下一句道歉的话就往食堂门口赶。 果不其然,三食堂门口围了不少学生。辛楠走近才看见赵泽新正和自己班上的一个同学扭打在一起,周围不乏有看热闹的,也有人不断劝架,试图把二人分开,不断地有人呐喊着,却又马上被卷进噪声的浪潮中最后淹没,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有人把瘦猴扯开到一旁,只见他还不忿地指着赵泽新大骂: “赵泽新你妈的个疯子!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泽新微微扬起头,也不甘示弱“好啊,你小心你的嘴!以后再乱说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瘦猴听了又要上前去试图打人,结果最后又被几个同学给拉了回来,纷纷劝, “好了好了好了,和气一点和气一点,大家都是同学。” 瘦猴被其他几个同学拉走之后,人群逐渐散去,站在原地的赵泽新垂头伸手碰了碰嘴角,指尖立即沾上了些血迹。 就在这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拿着纸巾的手,抬头望去,只见辛楠正站在他面前用略显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走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 中午时间的医务室空无一人。 眼见老师不在,辛楠把他扶到椅子上上,转身找到了放在一旁的医疗箱,找到了一系列基础消毒工具。 她拿着棉签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看着他脸上的伤,心里又气又担心,忍不住开口说道, “赵泽新你还是高中生吗?还那么冲动。至于别人说两句就动手吗?” 话音刚落,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早就不是往常的关系,这一番话倒是显得太自作多情了,别过头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你是这么想的吗?”赵泽新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灼热的眼睛差点把她烫伤,“你觉得我是冲动行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无措,只能弱弱地用毫无说服力的语气辩解。 他目光继续死死盯着她,“上次去国贸滑冰那天,你突然有事要走,是因为什么?” 辛楠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不是……这个事情有点复杂。” 他像是被气笑了,“好啊,我不急,我听你说。” 她发现赵泽新对这件事是认真的,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思路解释:“是因为我认识的一个妹妹在京城念书,她有严重心理疾病,那天她家长打电话来说她自残进医院了,所以我才临时要离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后呢?”赵泽新冷笑一声,“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医院待了一晚上。” “你怎么……”她意外,下意识想要反问,可又立即反应过来赵泽新和白薇关系,她夜不归宿的事情一定是白薇告诉他的。 辛楠一时间冷了脸。她又想起来自己在酒店看见的白薇那条朋友圈。既然要和别人暧昧,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她把用掉的棉签顺手扔进垃圾桶,“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吧赵泽新,试探来试探去的,你不累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激怒了对方的神经,赵泽新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害怕,继续试图挣脱都无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泽新,这种陌生令辛楠害怕。 “你干什么!”辛楠惊呼出声。 “我一直相信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有理由,”他眼神冰冷又愤怒,“但是辛楠,为什么你永远不愿意跟我说任何实话?” “那你想要什么实话?”她忍着疼问他,“你想要听什么样的实话我可以给你讲!但是请你想清楚你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跟我这样的讲话?” 赵泽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试图从她的面孔里找出一些他们曾经也相熟的蛛丝马迹,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他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手,没有再看她。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辛楠一下子站起身,她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中学结束之后,每次一她试图修复这段已经残破到不伦不类的关系时,刚刚愈合的裂痕又会被撕碎。 “赵泽新你知道吗?”她站在医务室门口,盯着自己搭在门把上的手,忍不住轻声自嘲,“我其实一直觉得你红发更好看。” 赵泽新下意识抬头看她,她却只是扯了扯唇角,没有多做解释,最后合上了门。 —— 刚到巴黎公寓就马不停蹄打开电脑开始写到凌晨,写到后面中餐外卖都凉掉了。 本来预计是昨天更新,但我突然在阿姆生病了,凌晨头痛欲绝,在酒店吐了很久,最后吃了扑热息痛才能勉强睡着。 自从习惯用电脑之后,真的完全不习惯用手机码字,很难想象我以前是怎么每天在宿舍被窝里抽时间,一边码字一边躲查寝老师写完的小说,我现在完全无法回忆起来。 虽然我今年更新非常缓慢,但是承诺会不弃坑的,感谢支持。 30.雪夜 “接下来这个章节要注意了,是这学期期末考试的重点……” 台上的教授讲课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齐刷刷的纸张翻页声,像是抖落的羽毛,直至书页落在左侧,笔尖挠人心肺的声音才又跟随教授声音亦步亦趋。 在暖气逼人昏昏欲睡的天气里,也只有这种声音才能唤回些人的清醒。 前桌的同学忍不住抱怨,“重点重点,一整本书全重点,这划了不是白划吗?非逼我考试前一天把书吃了。” “嘘,小声点。讲了总比没讲好吧,这次考试还会影响明年交换,最近就老老实实泡图书馆吧……” “反正我是卷不过公费生的,要是自费交换的话,我才不打算去呢。” …… 辛楠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凝视着书页上的字没有动作,最后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页做笔记。 “铃——” 终于熬到下课,辛楠为了去食堂抢饭然后早点去图书馆占位置,叁下两下就收拾好东西往教室外面跑,没想到刚还没走出教室门,就看见瘦猴路过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能够感受到这种凝视里带着傲慢,却也不打算搭理,正准备走就听见对方就发话了,“怎么,今天没见你男朋友来?” “什么男朋友?”辛楠回头,下意识皱了皱眉。 只见瘦猴嗤笑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不止一个男朋友吧?怪我怪我,没说清楚。果然小地方来的人就是这样,稍微见点世面就……啧啧啧。” “你有病?”辛楠只觉得好笑,“空口无凭的事情就是造谣。到处散播我谣言对你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你就是在报复我大一开学没跟你出去吃饭的事情?都这么久了没想到你还耿耿于怀啊。” 周围忍不住窃窃私语的学生越来越多,瘦猴面色通红,刚想说什么反驳,台上给同学答疑的教授就注意到了教室后方的动静。 ”那边的同学堵在门口干什么?” 瘦猴没法在老师面前发作,只能在路过辛楠身旁时恶狠狠地撞她一记。 “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 入冬之后患病流感的人越来越多,学校里比往常清净,教室来上课的同学寥寥可数,就连曾经难以占位的图书馆最近也相比往常空旷了许多。 辛楠坐在宿舍桌子前写着教案,下一秒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回头,才发现是上课回来的范范。 “外面下雪了?”辛楠看见范范手上沾雪的雨伞忍不住问。 “对啊,还挺大的呢。”范范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说着,“欸,你今天怎么还在宿舍,没去书店打工吗?” “嗯,我把工作辞了。” 范范了然,“啊,也挺好,毕竟大二大家都还蛮忙的。” 辛楠微微一笑,不知可否。她最近在线上做初高中生的数学家教,要比打工轻松,钱也来得更多。 她正准备继续集中注意力准备下周的教案,突然忍不住咳嗽两声。 “楠楠,你感冒了吗?”范范闻声回头。 “嗯,有一点,可能是前段时间着凉了……” “啊,那你要注意身体啊。”她背对着辛楠,一边整理书桌一边道,“赵泽新就是这段时间得流感了,连续一周都没去上课。薇薇跑了好多药店都没买到药,最近流感高发季,好多药店的消炎药都断货了。” 辛楠握着中性笔的手顿了顿,她张口试图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谢。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在内心警告自己,赵泽新就是病算死了与她无关,但不知怎的,总是难以克制去想高中的时候她生病在宿舍,他找借口出学校给她买药,站在宿舍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还差点被宿管记名通报批评。 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以为自己被全世界遗忘了,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力气,但当自己昏昏沉沉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时,还是拖着身体走到床边,隔着安全栏看他在楼下挥舞着手臂。 她笑着笑着忍不住咳嗽,咳到呼吸困难弯下腰,好像尘埃都在令她全身发痒。 “咳咳!” 辛楠重重咳了两声,瞬间回神。她强迫一遍一遍罗列着那些熟悉的公式,在大同小异的题型里去总结共性,那些数字却开始以轻飘飘的姿态悬在半空。 这下是彻底学不进去了。 辛楠意识到这一点,叹了一口气,她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认命似的放下笔,在范范诧异的眼神中合上书起身穿上外套。 刚准备上床躺下休息的范范回头,差异“楠楠,你要出去吗?外面的雪很大啊。” 她站在门口静了半晌,最终沉沉开口。 “嗯,突然想起有一些事情。” / “不好意思,我们店的这个药卖完了,可能要后天才进货。”药房店员有些抱歉道。 “那你知道附近还有什么药店还有货吗?”辛楠追问道。 店员尴尬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太不清楚。” 如范范所说,流感高发季节,大多数药店的消炎药都已经断货,辛楠骑着单车跑了五家药店都只得到相同的答案。 她讪讪向店员道谢,走出药店门时被冷风刺得全身疼,雪越下越大,辛楠忍着用手机查询着附近的药店哪家还在贩卖消炎药。她重重咳了两声,吸了吸鼻子,把整张脸埋进围巾,然后骑车导航到下一家药店。 好在老天愿意厚待她,辛楠终于在一个老旧的社区附近找到了有存货的药店。 她全身已经被雪沾湿,肩头与发尾的雪在动作间簌簌落下。药店的值班的店员是个中年阿姨,本来正坐在一旁用手机看电视剧,在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之后忍不住“哎哟”一声,“姑娘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辛楠一边咳嗽一边问,“阿姨,请问这里有这个药吗?”她把手机递给对方。 “有有有。昨天刚到的货。”阿姨看了一眼,拉着她坐在电暖器旁,“你先坐在这里暖暖身子别冻伤了,我去给你拿。” 辛楠安静坐在了一旁的塑料椅子,暖意袭来,她昏昏沉沉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听着阿姨手机里八点档俗套电视剧的独白发愣。 “就是因为你太自私了。你永远只希望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人,所以你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但你不知道,被爱的前提就是懂得爱人……” 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她点开手机,本来想发个消息给赵泽新问问他生病的事情,也算是低头,结果删删减减也不知道怎么出口才合适。 最终,辛楠点开了他的朋友圈,本来仅叁天可见的空白页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动态,是一张框满药物的图片,配文——应某人要求,发朋友圈感谢。 下面白薇抢到了第一个回复,一个呲牙咧嘴的emoji。 他对着她的表情包回复,开心了吗? 白薇说,开心了。 时间就在四十分钟前,她跑完上一家药店之后冒雪骑车的时间。 她指节一下子变得冰冷,屋内的暖气运作声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姑娘,你看看你要的是这个吗?” 阿姨把药递来的一瞬间,辛楠突然想说“不要了”,可在对上对方善意的眼神时,那最后一股倔气又顿时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结过账之后她拎着塑料口袋往外走,浑浑噩噩没有看路,刚出门一脚踩滑摔倒在巷子口的台阶上,腰背被水泥砌的石砖磕住,密密麻麻的疼顿时从脊柱蔓延开来。 背先着地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有一瞬间视觉神经休克,眼前一片漆黑,每一次肺部呼气都仿佛要撕裂全身的骨肉。 辛楠疼得头冒冷汗,浑身动弹不得,尝试动了动身体,结果又是一阵撕裂的痛。几次试图爬起身无果之后终于选择放弃。 她今天冻死在这条道路上可能都不会有人发觉。 她突然心死,目光是昏黄灯光下迟缓的雪影,四下无人的街道她只能听见她自己带着细微哭腔的呼吸声。 她就这么看着雪落下,一点点把自己掩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辛楠终于深吸一口气,忍着骨骼的疼痛,搀扶着墙壁,指尖掰着缝隙她的手心已经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皮,疼得发烫。 她艰难站起身,拖拽着自己的身体跟着记忆的朝向走。 天已经彻底黑了。 街道旁亮起星星点点的路灯,冬天的日照极为残忍,太阳几乎成为某种施舍和垂怜。室外的气温在一点点凌迟着她,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好像只有这种肌肤骨肉之痛才能让她死死记住这一秒。 辛楠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惩罚,相反,疼痛是对自我轻盈错觉的警醒,一种她还未陷入无可救药境地的恩赐。 这是最后一次犯傻了。她警告自己,没有人能够一直对她宽容。 辛楠的呼吸声愈发急促,努力压制的情绪在奋力破土而出,她突然笑了起来,忍不住笑得咳嗽,起伏的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她在这种疼痛里突然有些想问自己—— 究竟是她太执着于爱人,还就只是不甘心。 / 魏寅已经习惯这样的场合了。 彼此坐在同一张餐桌心怀鬼胎,只是谁是耶稣,谁又是犹大的定论又是未知。 闹哄哄的包间里,唯一突兀的就是声音就是角落里弹古筝的兼职学生,在一众油腔滑调中显得干净过头了。 魏寅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银色复古打火机,上面印着四个大写G字母组成的希腊回纹图案,雕文刻镂摩挲着皮肤。打火机被制成纤细的长条形状,旁人很难辨别清楚其本质。 十几岁的时候开玩笑说,这样的打火机最适合那些背着长辈抽烟的孩子,只是没想到,过了需要躲躲藏藏的年龄之后也没有人再抽烟了。 魏寅大拇指挑开盖子,随后漫不经心拨动滑轮,却没有火。机油已经空了。 正出神着,一个肥头胖耳的男人走到他举着酒杯道, “魏总,今天高兴,赏个脸喝一杯?” 魏寅“啪”一声合上打火机,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他身边的特助先开口,“不好意思陈总,今天说好了魏总不喝酒的。” 陈总啧嘴,“真是的,连这点面子都不买。那爽快点!杨特助你替他喝!” 杨特助显然不敢开口拒绝,为难地向魏寅投去一个眼神。 魏寅缓缓站起身,“陈总,不要让我下属为难,他的工作里不包括喝酒。” 陈总被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觉得挂不住,总觉得包厢里其他人都在窃窃嘲笑,不由升起几分怒意。 “哟,这世道变数还真是大,想当年魏总刚回国和我吃饭,我说叫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喝进医院了都没摆过架子。现在倒是不念旧情咯。” 魏寅并没有为这番激将法动怒,“这就是陈总自己多心了。” 陈总冷哼一声,“你哥刚走那几年的时候,你可没现在这气派。以前懂伏低做小,现在倒跟我玩心比天高那一套了?是不是以前觉得命运对你很不公平。” 此话一出,整个包厢陷入一片死寂。 这里没有人会不知道魏家大哥是不可提的禁忌,涉及当年事件大多数都会选择把话咽进肚子不做声。 魏寅环视一周,看见有人目光躲闪,有人佯装耳背装傻,此时只有不谙事的古筝仍在奏,粒粒分明的琴音也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 魏寅望着陈总,耳畔还不断回荡着当年父亲从国内打来波士顿的那通电话。 他以为被时间冲淡的恨意骤然涌了上来,目光锁住面前那面目可憎的人。 但是不能明面上撕破脸,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陈总身后的势力一天不倒,这里所有人就都要对他低头叁分,魏寅自然得忍。 惨绿愁红的仇慢火煎熬了这么久,他早习惯了韬匮藏珠,不急这一时。 “命运对我公不公平,那要命运自己说了算。”魏寅皮笑肉不笑。 “你!” “陈总,“他出声打断,“我还有事,今天怕是没办法舍命陪君子了。” “君子”二字咬了重音。 说着,魏寅传唤来服务生送来外套,显然是并不打算买陈总面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魏寅!” 他回过头,只见一只杯子直勾勾冲着他砸了过来,魏寅没有躲,杯子与他擦身而过,最终撞上墙壁一瞬间粉身碎骨。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那杯子就要砸到他自己的头上了。 “魏总,你没事吧?”杨特助赶紧上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碎裂的玻璃杯,却似乎并不打算计较,反而莞尔,“这顿算我头上,各位玩得尽兴。” 离开包厢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角落里弹古筝的姑娘。姑娘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经过刚刚那一插曲之后被吓得不敢动弹,对上魏寅眼神时立马躲开了目光开始低头摆弄自己手上的义甲。 魏寅没再多看,轻笑一声合上门,不知怎么竟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在茶楼台阶上急吼吼对着手机骂他是神经。 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魏寅还是觉得她有意思。 睁着一对野心蓬勃的眼,毫不掩饰野心目的,偏偏手段又笨拙得令人发笑。有几乎明示的勾引,也有委屈可怜的痛诉。 要不是洗漱时她仓皇回避的窥视,他都要相信她是故作生疏青涩来迫使他放下防备。 … “魏总,上次的文件以及审核过没问题了,这边还需要您方便的时候签个字。”后座旁的杨特助一声唤回他。 魏寅听见声音抬头,看见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透过车窗倒映在夜景中。 不知不觉车程已经行进一半,雪也越下越大,使得路况尤其糟糕。汽车成处于车流量大的路口,连续几个红灯砸过来,让人硬生生在同一处地等了十来分钟。 “对了,阿姨那边发来消息,说诗邈小姐最近状态还不错。”杨特助道,“明天要回亦园吗?” 亦园是诗邈的居所,这几年因为工作事务繁多,魏寅几乎都是住公司附近,很少会回去陪诗邈。 “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最近可能都不回。”魏寅顿了顿,短暂犹豫之后继续开口,语气并无起伏。 “好的魏总。” 等红灯的间隙,他不经意朝车窗外一瞥,竟在道路上看见一道熟悉又狼狈的影子,方才还在脑海的人像一滴墨似的印在了画上。 这个城市有这么小吗? 她略显怪异的行走姿势与四周格格不入,魏寅微微虚起眼睛,隔着大雪,竟然破天荒觉得这画面有几分熟悉。 他没再多看,即便再多巧合他也没心情多管闲事。 “司机师傅,一会儿开慢点,雪好像下大了。”一旁的陈特助开口对前排的司机突然开口。 大雪…… 魏寅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否是于心不忍,还是败下阵来。 “待会儿绿灯靠路边停一下。” 透过车内的车镜他看见了司机下意识的眼神,身侧的陈特助欲言又止,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沉默的一瞬,没有人过问原因,权力让他有自由做出一切没有理由的事且不被问责。 恰逢绿灯亮起,汽车再次发动,魏寅终于从这静默中挣脱出来。车被停靠在路边,魏寅撑着伞下车,几步来到了冒雪的女孩面前。 他将伞倾斜在她头顶,自己的肩头很快落了雪。 正埋头的辛楠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这才下意识抬头,撞进了一对漆黑的眼睛。 他好看的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昏昏沉沉发觉,过去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竟然多了几分悲悯。 “怎么了?”面前的男人沉声开口。 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什么个表情,反正倒不像是笑。 “不用你管。” 辛楠攥紧手里的药袋子,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把心里的气全一股脑地撒出来。 魏寅气笑了,发现自己倒是瞎好心了。 他也不是个爱做慈善的人,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她,“你拿着吧。” 她盯着那把伞,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愣了愣,红着眼睛一下子柔和了下来,眨了眨眼,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她默不作声,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过了那把伞,依旧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吸了吸鼻子,通红的鼻尖像受惊的鹿。 魏寅没再多管闲事,扭头离去。 “啪嗒”一声,身后传来伞落地的声音,以为她又在闹脾气,叹息一声,转身正准备再劝说两句,一回头却顿住。 那把伞葬在雪中,只见站在夜色里的人摇摇欲坠,仿佛面前有一道高楼间隙,而她身上有纵身一跃的决绝。 魏寅迅速上前,在她即将倒地时把她揽进怀里。 怀中的人已然失去意识,额头滚烫,在这样的天气高烧不退。 — 终于考完final了,这段时间真的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这章写得比较长,接下来几章也都是剧情(这本算比较慢热,剧情和感情线占比会很大)。 我这个人写文如果没有人push我动力不是那么强,所以欢迎催更呜呜。 30.无人入眠(微h) 流感高发季的医院人满为患。 魏寅提前让杨特助下了班,带着辛楠去医院挂了急诊。 “身份证带了吗?”他回头问她。 辛楠神志不清地点点头,伸手从包里掏出身份证,这次没有遮遮掩掩,魏寅垂头,自然而然就看见证件上的照片,青涩生命力蓬勃的面孔跃然于其上。照片上的她像是初生幼兽,不构成威胁,但野心显然已经明朗无疑。 魏寅联想起那天她在酒店里拿身份证时躲闪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挂号、看医生、拿单子、缴费、输液…… 在她这些过程里,魏寅始终无言跟在她身边,直到护士要给她扎针挂水,她把缴费单递过去的时候看起来手忙脚乱,魏寅才终于主动提出帮她拿她手上发皱的塑料口袋。 她愣了愣,低声道谢,把口袋递给了他。隔着袋子打量,魏寅才发觉里面装的全是消炎药和退烧药。 就为了买药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分主次到了这个地步能不能被说是傻? 辛楠的手腕上方被绑上橡胶止血带,青色的脉络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手背的血管很快凸起。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针刺进皮肤。 想到挂水的时间不会太短,魏寅便打电话让司机开车回了住宅,自己之后再打车回家。 挂断电话,他对上了辛楠有些愧疚又欲言又止的眼神。 “怎么了?” “其实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没有必要……” “你的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辛楠一噎,“那是意外。” “嗯,意外。“ 她放弃狡辩,“其实我就算死路上,你就算视而不见也不会有人谴责你。” 这句话有些刺人。魏寅发觉她防备心极重,和先前在酒店里扯着她衣袖求他留下的女生判若两人。 他有些感觉自己好心作废,又气又好笑。“我说你先前防备心去哪里了,原来是攒着留在这儿了。” 她像是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讲,讶异地抬起头,沉默半晌才平静开口, “你都知道主动送上门的东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怎么换到我头上就不明白了呢。” 她不相信他就是善心大发,没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更何况从一开始她就完全清醒自己在对方眼里被勾勒成了什么货色。 魏寅无话可说,他发觉这个姑娘看着文静内敛,实则牙尖嘴利得很,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或许是发觉自己态度的确不太妥当,辛楠深吸了一口气,嘲弄似的问,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问题一出,魏寅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少见有人会对一个单纯的“见义勇为”行为刨根问底的。 “大概是几年前吧,记不清了。”魏寅缓缓开口,“当时应该是夏天,下暴雨,我半夜在路上遇到了个学生,浑身全都被淋湿透了。” “嗯。” 辛楠只是简单回应,不知道为什么,魏寅却是能感觉到她听得格外认真。 “那学生没什么防备心,直接就来敲车窗问路。她应该是外地来的,校服上印着别的城市名,问的也是火车站该怎么走。” “然后呢?”她眉眼好似软了下来,“你告诉她了吗?” “半夜暴雨又叫不到出租,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最后还是把她送到了火车站。”他继续平铺直叙,“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可能还在准备高考,也可能上大学了。” “可能……去了她已经想去的地方吧。”辛楠轻声说,“说不定那时候她正为未来迷茫,是你给她指了条路。” “没那么伟大。”他笑着摇头。 辛楠也笑了起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精明。” 魏寅扬眉,“你又想到了什么?” 她苦笑着开口,“你没有发现吗?你讲了一圈的故事,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真正告诉我原因。” 魏寅心澄如镜。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可能我看见你,就忍不住去回忆过去的事情。” / 输液瓶快见底时,魏寅叫来了护士。 护士在取针时摸到辛楠的手冰凉,侧头有点恨铁不成钢,“手怎么还是这么冷?家属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先去倒点热水。” 被一顿教育的魏寅啼笑皆非,辛楠正想开口解释,他反应过来之后抢先一步回答,“好。” 或许是医院的人太多,几层楼的饮水机热水都被接完了,一群人都抱着水杯等待着工作人员前来换水,显得魏寅手里的医院纸杯格格不入。 一旁的中年女人拉着他喋喋不休聊起了天,说来说去都是讲自家女儿叛逆。 “还是你们当父母的辛苦。”魏寅下意识客套回应。话音刚落,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内心顿时复杂了起来。 女人摆摆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说,“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要先倔一倔,头撞痛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生活。” “等你有孩子就懂了。”女人说,“现在陪女朋友上医院,结了婚就是三天两头陪孩子了。” “女朋友?” “刚刚进医院我就看见你俩了。” 魏寅不知道对方又误会了什么,但又并不想费力气解释。恰好这时换水的工作人员来了,停滞的队伍再次活动起来,他才终于摆脱这种陌生人之间的交谈。 他端着水回到了之前的楼层,却没有在那张长椅上见到辛楠的身影,先前的护士也不见踪影。 他找到另一个护士询问去向,才得知辛楠被带去了走廊末尾的房间上药。 越往深处走,医院走廊的人越少。 末尾的的门虚掩着,依稀能够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还能忍住吗?”护士询问。 “……能。”她明显逞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魏寅拉开门,入目的是她褪去外衣后光裸着的背,冷光下的皮肤泛着银白,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 大衣搭在一旁的板凳上,她抱着贴身的高领毛衣遮住胸口。 护士一抬眼,看见了他错愕的眼神。 他强装镇定放下杯子,“抱歉。” 魏寅退出房间并且带上了门,袖口却无意间碰上了一旁的输液架,手表腕带与金属相碰发出“叮”一声响,他没有管,随后门便被合上。 房间瞬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奇怪了,你这男朋友怎么看起来怪内向的……”护士奇怪地嘀咕。 辛楠抱着毛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滑稽,忍不住闷声低笑起来,将错就错下去。 “不知道。” // 辛楠从病房里出来时简单解释自己摔伤的事情,以及护士发现了她身体的不自然,才把她带到房间上药。 他目光没有什么波澜,“嗯。” 她闭上了嘴,总感觉刚在在病房里看见他的不自在好像只是错觉。 在离开医院到打车回学校附近的路上,他们几乎没有怎么再讲话。 出租抵达目的地,他低头看着手机开口,“附近有一家酒店,你可以……” 这是把她当小孩了?辛楠恍惚。 “谢谢,我回宿舍就可以了。”她忍不住打断道。 “宵禁呢?”他皱眉。 “你还真的信啊。”辛楠意外,“学校是有宵禁,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至于真的要把晚归的学生锁外面。” 她不用把话讲得太清楚,因为她相信他自然会懂。 魏寅哑然。 她之前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纵容自己犯傻,但现在看来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辛楠一瞬间有些内疚。 他叹息一声,似乎是拿她没办法,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你的药。” 辛楠这才反应过来,结果塑料袋之后内心突然获得了一种平和,对今天一切劫难的认栽。 “其实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辛楠盯了一会儿塑料袋,突然抬眼看她,“其实也有过后悔。” 恨自己年轻头脑发昏,总是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定力。就只是一条轻飘飘的朋友圈,就足够让她失去理智,竟然渴望从一个年长且在世俗意义成功的男性身上找到自己存在性魅力的证明。 太愚蠢了,辛楠至今对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怕。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聪明。”她苦笑着,“但人不就是傻过来的吗?” 伤口刻印在背上,但那一跤却也是把脑子摔清醒了,看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发现其实从来都不难懂。 简直就像是渡劫,有些人生来就要被雷给劈一道才明了,在山崖捡到秘籍的武林高手也必须先遭受一次五体俱裂。 “这是最后一次犯傻。我辛楠原谅自己了。”她微微鞠躬,“也谢谢你。” 这是她第二次道谢。 如果说之前和他的所有相处都是满含目的的谋划和虚伪,那么至少此时此刻,辛楠可以问心无愧说自己话里是最纯粹的真心。 谢谢你让我的不清醒在最终悬崖勒马,没有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走向学校大门,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自从去医院之后,魏寅的失眠又变得严重。 公司项目进展顺利,阿姨每天定时发来的信息也说明魏诗邈最近状态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情,可失眠依旧在。 大多数药物已经不再管用,在凌晨五点前,他依旧是那个被失眠霸凌的人。 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杞人忧天,但经历了如此多变故,魏寅始终觉得居安思危不是坏事。 他二十出头时也无法在面对生活重创时从容,那么三十岁时不求游刃有余,起码要时刻警醒。 夜里的客厅很安静,他没有开灯,俯瞰夜景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的酒店,她对他讲起的那个前苏联宇航员的故事。 “所以我想,当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时,会不会有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呢 ?” 魏寅不知道答案,他只记得在他凌晨走出实验室时,波士顿的夜也曾这么静。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突遭家庭变故,留学期间经历过几次反复断供,使得他不得不在廉价房租公寓里与人合租。 室友是一个来自他州的美国本地人,从小习惯了被家里人照顾,在生活自理方面可谓是灾难。厨房里经常会堆积大量的脏餐盘,餐桌上全是半空的酒瓶和垃圾,灶台的油污到后来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直到有一天,那里出现了虫子,魏寅冲进洗手间呕吐不止。 或许是因为从小家庭管教太严,独身来外地上学后的室友开始沉迷于性快感,几乎每周公寓里都会出现相貌不同的女人。 公寓的房间之间墙壁很薄,他时常能听见男人和女人压抑的呻吟声透过墙体传来。在他委婉提醒过之后,对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再也不加以掩饰,有时动静太大,室友还能气定神闲隔着墙对他说“sorry”。 那是他对性的少数了解,想起那些燥热的季节,就能够想起洗碗水槽里被虫子啃咬的瓷盘,以及像虫子一般纠缠在一起的赤裸躯体。 那时候他会觉得性很恶心。 对生活的忍耐好像转变成了对性的压抑,他在丧失感官的道路上越走越遥远,直到他开始彻夜彻夜失眠。 对他来说,自慰是一种无关欲望的纯良手段。 高潮的一瞬间,大量多巴胺释后数量会急速减少,大脑开始分泌其他激素刺激中枢神经促进睡眠。 他最绝望的日子需要依靠欲望的发泄。 这无关任何感情,他只是机械地伸出手去掌控身体的最敏锐,用最原始最本能的行为去回应情绪的愤懑与不公。 血液的起身没有任何爱意的附和,他不会眷恋那种快感,对他来说,这种行为更像是求生,被人体自然结构支配后不得已的妥协。 魏寅感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抵达过高潮,他永远只是在发泄之后迅速抽离,收拾妥当他认为是犯罪的证明。 他有且仅有的只是一种寂寞的留白。 想到这里,魏寅叹息一声走进卫生间。 水流声回荡在浴室,他褪去外衣时腰带上的金属与瓷砖碰撞发出“叮”一声响,他耳鸣的一瞬,猝不及防地撞进另一扇门,她背脊赤裸,回头时的眼神和浴室里的水汽融合在一起,并不清白。 身体血液的热流迅速汇聚至下腹,察觉到身体的变化,魏寅一时失语。 上一次自慰是什么时候? 他站在温热的雨幕里,右手覆上胯下的性器套弄。 她会做什么? 下身略有些吃力地含住他的全部,在彻底被填满之后低声发出一声呻吟。 然后他会开始顶弄她的身体,让她塌下腰身,在猛烈的进攻里始终被动。 用手紧紧攥住床单,全身血液沸涌,他恶狠狠地攥住她的手腕,像是另一条并不温柔的止血带咬住她的皮肤,直到她的手背青筋凸起,手指无力悬空,试图触碰一种徒劳的努力。 她皮肤颜色很漂亮,像瓷器。肩胛骨因为呼吸颤抖起伏,他凝视,怀疑那里曾经应该生长过蝴蝶的翅膀,只是折翼后伤口被时间粘连严丝合缝。他应该去抚摸那里的皮肤,试图找到那里不平整的证据,在游刃有余的触摸里刺激她的身体战栗。 然后呢?应该是啜泣声。在进攻中溃不成军,无力求饶。 那种只有这样的空间里,唇齿粘连的模糊发音。 “能忍吗?”他或许会这样问她。 她喑哑着,带着湿润的语调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能。 口是心非不需要他去刻意严刑招供,因为她的身体会给出最虔诚的答案。她的穴口会咬紧他的阴茎,彼此性器紧密贴合在一起,她的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身体能够感知他的每一道纹路,缓慢笨拙地咀嚼。 魏寅忍不住皱眉,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 他套弄的速度和呼吸都变得愈发急促,他好像抓住了幻觉里的人的腰,在她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记。他被欲望支配到不属于自己,在她支离破碎的吟叫中一次次顶入更深出,仿佛要把自己的另一部分永远镶嵌进去。 “嗯啊——”她抱住他的脖子。 魏寅仰起头发出一声低吼,一瞬间,悬于顶的白光和泉水从头顶淅淅沥沥淋了下来,他站在海岸的礁石,被涌来的巨浪吞没。 余韵是潮水,一点一点漫过他的身体。 好像一场迟到已久的雨终于得已畅快淋漓。 幻觉还没有离开,她趴在他的肩膀喘息,被沾湿的头发摩挲着他的脖颈。她轻声笑着,凑到他的耳畔,用柔软湿润的声音调笑着。 “你也没那么伟大。” 魏寅在缺氧的房间无法平静心跳与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