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直嫉妒又讨厌的富婆包养了》 1 “人彻底坏掉前有哪些征兆?” 看到这条推送的时候,成欣腿间的跳蛋还在嗡嗡震动着,这样的文字似乎不大适合出现在这样自娱自乐的时间,而且它显然挡到手机上的视频配菜了。 然而她还是没能来及把它划走。腿心处传来的震颤感一波高过一波,她没心思再去管别的,只知道按着手里的小玩具,用力、再用力,直至腰部不由自主地挺高,柔软酸胀的感觉骤然扩散,紧绷的大腿肉止不住地颤抖。 成欣喘了口气,甩甩被震得发麻手腕,把跳蛋关掉。高潮的快乐只有短短一瞬,剩下的只有习以为常的空乏厌倦。她拿过手机,屏幕里的俩人还在做得欢,跪趴着的女人把臀丘摇成雪白的浪花,被压在她身上的人狠狠地甩了几个巴掌。 她果断关闭视频。冲完之后再看配菜也只有无聊了。但是她现在也懒得动弹,就顺着发软的身体摊平下来,刷起了手机。 她先点开了刚才的推送——果不其然,实际内容跟话题没什么关系,只是不知道哪部热播剧买的营销热搜罢了。然后她点进了自己的账号主页,今天的小红点不多,没什么人点赞评论。 事实上,如果只看成欣的主页内容,绝对和她本人联系不起来。温暖的、明亮的滤镜,或是一串漂亮的绿植,或是几个工致的摆件,再配上一些优美清丽的文字选段,一些岁月静好的生活感悟,整个账号内容绰有余裕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孤零零漂在大城市、身上一穷二白的打工人的生活。 苦心经营这样的网络形象,实际上多少有点吃力不讨好,比起花心思怎么把自己的小破出租屋拍出高级感,更让人心累的是从干净清朗的滤镜中抬起头来,环顾周遭的一片狼藉。只是很偶尔地,会有人评论说“好羡慕这样的生活”,唯有那时成欣才会感到内心被稍稍填满一瞬。 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虚伪无聊的人。 但甚至,还不止。 成欣换了个app登录。等密码核验的几秒钟里,她想了想,伸手往敞开的腿间摸去。 好,还湿着。成串的、黏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指尖往下流,她把胳膊抬高,背着光张开手指,指缝间立即拉出透明清晰的丝线。咔嚓,她无声地比了个口型,另一只手举起手机随便拍了张照片。 然后打开账号,上传。 这算是成欣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之一——说实话,不少“解压方式”都称不上让她真正放松。她倒也没有兼职网黄的打算,这个账号实际上比另一个还要凉,平时几乎无人问津,但仅仅是上传自己不露脸的自慰片段或者遮遮掩掩的身体部分,就足以让她有种偷偷打破禁忌的刺激感。 今天有点儿累,她没有配文就直接发出去了,准备下线的时候看到消息栏出现了一个小红点。她点开,一个眼熟的账号。 【Shelia:今天看起来很舒服。】 之所以说成欣这个帐号是“几乎无人问津”而不是“完全没人搭理”,有相当程度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与偶尔零星的点赞与评论不同,这个人经常出现在成欣的账号底下,最近更是发一条很快就回一条,活跃得不得了。 成欣敲字回复对方。 【CiCi:刚才在看你推的视频^v^】 其实本来不会和这个人聊起来的,倒不如说对面貌似热情过头的倾向最初还蛮让她害怕的。总不会是熟人吧?不会被认出来了吧?这样的担心一度让她考虑要不要拉黑对方,但是经过对这人的主页的细致观察后,她发现对方好像根本就不在国内。土生土长,从祖辈开始就没出过国的成欣自觉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那就只是网友了。 不过就算是网友,成欣最初也没有跟人结识的打算。直到有天,她在工作上受了气,一肚子委屈却连个发泄口都没有——她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也不能破坏她经营的岁月静好的形象,于是只好孤身一人回到家,鞋子一踢就开始自慰。结束后她习惯地登上了这个号,只是她那天什么照片也没发,只说了两个字:想死。 不久,消息提示跳了出来,但不是常见的评论区,而是私信。 【Shelia:你怎么了?】 这是这人给她发的第一条私信。 很快,又有了第二条、第三条。 【Shelia:遇到什么事了?】 【Shelia:心情太糟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从那天后,成欣开始逐渐跟人搭起话来。 而且不仅是纯聊天,对方甚至会打钱。代价是成欣要私发一些按对方要求拍摄的照片。 今天也一样。 【Shelia:那有学会视频里绳子的绑法吗?】 怎么可能啊!先不说她自己光顾着冲了,就说这可是人家的专业技能,她一个观众怎么可能光看就看明白?不过成欣也没急着反驳,而是伸手从床头柜里扯出一条之前抽奖送的丝带,随手往脖子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她端着手机,努力挤出一点乳沟,挑了个板正的角度给老板发了过去。 对面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后是一如既往的打赏。 看吧,这位老板就是这么好糊弄。最开始接到对面打钱的成欣还十分慌张,以为自己马上要被拉去下海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但后来她逐渐意识到,这个金主真是好说话得不行,她只需要拍跟以往发在账号上尺度差不多的照片就有额外的钱拿。 相当于白嫖,不拿白不拿。何况她还是一个穷鬼,更没有资格拒绝。 托老板的福,她最近大号的岁月静好风都越来越精致了。正当成欣数着赚到的米时,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Shelia: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教你。】 啊啊?这句见面着实把成欣吓了一跳,说实话,虽然喜欢老板爆金币,但是和网友线下见面这种事她还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这个人……成欣咬咬嘴唇,思绪不禁飘回了她以糟糕的心情撞上这人的私信的那一天。 其实那天,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看过对方的主页,知晓这人应该是出国留学的富家子弟,小众奢侈的服装品牌、高级别墅的内饰装潢,是她这辈子无论再怎么营造也够不着边的,真正的千金气派。 和这样的人谈职场压力?她卑微地在饭桌上拉客户,喝酒喝到吐,被人揩了油也反应不过来,傻愣愣的样子难怪领导都要怪她没眼力见。 彼时这人或许正在地球的另一边,吹着海风晒着太阳,迎来无比灿烂美好的一天吧。 于是她只能回道:【我没事,谢谢你。】 对面半响没有再回话。 成欣起身去给自己烧了壶水,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新消息,她点开,是一段视频。 午后和煦的阳光流淌在钢琴上,悠扬柔婉的乐音传来,轻快动听。成欣不知道曲名,她的目光落在那双弹奏手上,纤长秀窄,灵巧地飞舞在黑白的琴黑间,透着一层细润的珠光。 一双女人的手。 尽管看上去柔美,但按下琴键的动作却灵快有力。 成欣抱着水杯子静静地听,流泻的琴声漫进脑子,勾起了一些梦似的碎片,她感到自己的指尖也有点微微发烫。 那段视频她当天晚上看了很久,但后来再也没有打开过它。说到底,她不是会欣赏音乐的人,这不知名的曲子也只能被压箱底。 然而她和女人的交流却在增多。倒不是谈生活,而是谈性。第一次看到女人拍过来拘束道具时她还有些惊讶,此前她觉得这人至少讲话温温和和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藏性癖。 在成欣拍照片的时候,女人也会有意提出相关要求。比如让她拍类似跪姿的鸭子坐,拍被绳子绕过的双手,还时不时给她发一些美其名曰教学的视频。顺带着,也给成欣普及了不少字母圈小知识。 成欣就问女人有没有固定的伴侣,女人说没有,问她跟人实操过几次,回答还是没有。“我在这方面是个纯新手。”女人这样说道。 “那你是拿我当未来玩伴的练手吗?”成欣道。 “我确实喜欢你。” “其实我对这方面没兴趣。” “没关系,你只是在跟朋友交流的过程中分享了一些朋友会喜欢的东西——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成欣琢磨着这个词。“朋友”到如今早已泛化贬值,在当下连点头之交的人、没聊过几句话的人、隔着网络从没见过面的人,都可以被称作朋友。什么人都可以是朋友,哪怕她们相隔甚远,哪怕她们相去悬殊。 但这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 没等成欣回复,对面又是一笔钱打了过来。 之后这样莫名其妙的联系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直到今晚,女人第一次提到见面。 成欣倒在床上,歪着脖子想了半天,想通了。 反正这人身在国外,不知道狗年马月才能回来,怎么着也吃不了她。在此之前先哄着老板多捞点米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回复道:【好啊,等你。】 2 成欣看着新冒出的好友申请,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嘴瓢,但富婆老板主动来加,好像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做到今天这步多少还是有点破底线,加上好友后,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最近有些忙,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玩了。 对面回道:那快休息吧,你那边应该也不早了。 成欣松了口气,匆匆回了个“晚安”就下了线。 然而等她收拾好自己,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睡觉之前,又手贱地拿起了手机。跳过一如既往地冒消息红点的工作号,忽略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的生活号,她盯着黑暗中的荧光屏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好友列表里一个熟悉的头像。 她看到了朋友圈更新的动态,最近一条是三天前的。一张简单的照片,碧绿连天的草原,迎光昂立的骏马,和骑在马背上笑吟吟的女人。好似有风吹过,她耳边的碎发微微散开,凌乱中透着一股不羁,就这样向镜头望过来。 成欣盯这双仿佛望穿镜头之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她想,这人还是这么讨厌。 高中一毕业,成欣就拉黑了所有人,那段灰暗的日子她不愿再回想。除了这个女人。她当然也不喜欢她,但——这人的朋友圈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冲浪、潜水、骑马,从海岸到草原,这已经是她最近玩过的第几个地方了?成欣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活得如此潇洒自在。当她在学校为学科成绩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人奖学金荣誉证书拿到手软;当她毕业后为工作生活发愁困苦的时候,这人在悠哉悠哉地周游世界。 校园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把本来霄壤之别的人套上同样的制服关在一起,再告诉她们说大家都拥有同样光明的未来。事实上这些人本该一辈子都不会碰面。 不幸的是还是给她碰到了。这个女人在最要命的少年时代给她撒了一把金子似的梦,以至于到如今还是恨得不得了。成欣也试图把这样的梦落实,比如上大学后她跟着女人晒出来的照片学服饰穿搭,比如她创了一个微博号努力营造与她相似的风轻云淡的生活氛围。 然而她还是身心俱疲地败了,败给落魄的现实。她忘了就算曾套上同一身衣服,她们也是名同实异,更何况现在早已离了学校,更是连同一身衣服都套不进了。 那好吧,成欣想,还是不穿衣服舒服点。这也是她创建另一个小号的缘故之一。她是个糟糕的人,白天给公司卖苦力,晚上陪网友玩擦边,仿佛人生就图个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照片里的女人目光和成欣对视,那笑容神态仿佛在说:你怎么活成了这样子? 成欣默默回她:蒋澄星,你讨厌死了。 第二天起来上班的时候,成欣感到有些精神不振。没功夫去想是不是昨天冲太狠了,接二连三的项目书策划案已经朝她砸了过来。 显然之前的跳槽也并没有让日子好起来。成欣边敲字边喝咖啡,吸完最后一口把杯子放下时,正好看到办公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眼花,这该是一条不太该出现于此的消息。 【Shelia:喜欢哪个?挑一个。】 成欣点开聊天框,随之而来的是一堆图片,黑的、白的、红的,皮的、金属的、镶宝石的、带锁链的——各式各样,全是项圈。 成欣:……喂。 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饰品,但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在上班时间看。 成欣就回复道:【都挺好的,您喜欢就行。】 对方说:【挑你顺眼的。】 好吧,既然老板坚持。成欣快速浏览起来,脑子里却莫名浮现了昨天看到的马笼头。一想到马就要想到那个倒霉女人,她打了个寒战,火速指定了一个看上去离马笼头最远的一个。 【CiCi:绿宝石的好看。】 对方回道:【好。^v^】 幸好她没有说要给你戴之类的话,成欣默默地想。 小插曲过后又是社畜日常想死的一天。在加班整理好最后一份文案后,成欣抬头一看,连天边的晚霞都要被啖尽了,自入秋以来夜色降临得越来越早。 她站起身,裹了裹风衣,推门打卡下班。 这是繁华都市车水马龙的大街,私家车、出租车、公交车成行排列,川流不息,街边林立的写字楼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声和车笛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一块块霓虹灯招牌亮起来,迎向擦黑的天空,缀成城市的光幕。成欣数着路口红绿灯的倒计时,随波趟过人车海洋,她知道再左拐一点就是平时熟悉的地铁口。 但今天,不知怎么,不想那么快回去。 她摸出手机,挑最近的一家店下单了杯咖啡。用微信支付的时候她又瞟了一眼,消息列表里那个叫“家和万事兴”的群聊照旧一潭死水。 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个群里上一次的消息停留在八月份她给弟弟发红包,祝他生日快乐。 父亲的回复是拍了一段弟弟的视频,七八岁的小男孩戴着歪歪斜斜的生日帽,吹蛋糕蜡烛的时候鼻子还不小心蹭上了奶油,继母在身后一手扯着他,一手指向镜头:“快说谢谢姐姐!” 【爸爸:你那边忙,我们在家里挺好的,不用操心。】 成欣去取咖啡的时候,猛地被冻得一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错选成冰的了。 这要怎么喝呢?但钱也花了。成欣拎着冰咖啡,缓步走在人行道上。夜风吹动婆娑的树荫,路灯和车灯从旁流过,她感到指尖有一点发冷。 也许回家热热就好了。 回家吧。 等成欣窝到床上,滑进被子里,才知道今晚睡不着了。一杯咖啡令她现在精神抖擞到仿佛还能再写十个策划案。 不过也还好,毕竟明天是休息日。她躺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今夜格外寂静,没有大爆热点,没有乐子瓜田,手机里外俱是一片空荡。 老板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发来的:【我想到了一个跟将来女伴的好玩法,你想听听看吗?】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对面的人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柔缓得仿佛情人间的耳语,出口的却是一个近乎命令式的短句。 “先去把昨天的丝带系上。” 这声音灌进耳朵里,又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说不上来的乱人心绪。成欣有点儿发懵,她搞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也搞不懂自己怎么真就听话照做了。 几个月来,顺从对方的要求好像成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收到成欣的回复后,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要她跪在我面前,脖子套上颈环,手反绑在身后,我会把牵引绳一圈一圈收紧,直到她不得不张嘴呼吸。” “我会把另一只手塞进她的口腔,磨过牙床,揪出舌头,再向里点儿,堵住她最后喘气的管道。她只好把嘴再张大点,衔住我的指根,让舌尖卡进指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成欣感到自己脖子上的丝带正在勒紧,气息流通逐渐滞涩,她把手指探入微张的口中,在湿润的舌面上轻轻滑动,带来一息微冷的气流。 “然后,我会告诉她今天这么做的理由:她跪得太差劲了。完全达不到标准的跪姿,还有偷懒耍滑的借口,我是个好主人,我得教会她。 “我得踢开她并拢的双腿,叫她把屁股抬高,自己把穴口卡在鞋尖上,我得把绳索缠在手腕上,告诉她等高潮了才可以自由呼吸。想必接下来我只需要转转手腕,就能看到她一边耷拉着舌头,一边拼命晃腰吧。 “真可爱,好像小狗。” 成欣用缠了丝带的手探向下体,每多向下一寸,窒息感就多强一分。“呜……”她不禁低喘了一声。 指尖隔着内裤揉上阴蒂,布料早已渗出水痕,只是搔刮了几下便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更突出埋在中间那一点小核来。 然而平时已经习惯小玩具的震动,这时再上手不免力不从心,事倍功半。她忍不住绷紧大腿摆起腰来,把颤抖着阴核往指腹上撞。“呜啊……哈……”成串的快感扩散开来,令人心也随之沉沦。 但是、但是…… 女人的语音还在逐条自动播放着,她的声音似乎染上了某种奇异的笑意:“但是我和小狗都知道这样不行。” 还不够。 “只是这样小范围的磨蹭,怎么都高潮不了。”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怎么办呢,我可怜的小狗?” 翻过身,把被子也夹在腿间,塌腰晃臀,快速捻弄,无暇去设想现在自己是何种糟糕模样,只顾发了狠似的折腾那已经充血挺立颤抖不止的坏蒂子。 耳边的声音仿佛某种指引,在冥冥之中勾勒出了一幅逼真的场景。 “我的小狗快要急哭了,她呜咽着向我倒来,嘴唇顺着绳子一路吻上我的手心,她把下巴搭在我的膝盖上,眼巴巴地望向我,她说——” 成欣咬住被角,在吐息间轻哼出了几个字:“求你了……” 操我。 3 成欣一连几天都在醉心工作,非工作必要她甚至都不愿意接触互联网。 就算现在想起来,还是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那天晚上怎么就能跟失心疯了似的呢?虽然本来聊的也不是啥正经东西,但边听一个女网友的语音边自慰不管怎么说都太离谱了。这事儿实在给成欣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当天回过神来尴尬得简直想以死谢罪,而另一方当事人却犹在一无所知地追问“你觉得这个玩法怎么样巴拉巴拉”。 成欣不知道自己当时回复了什么,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回复,反正她这段时间打死也不会再上号看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好些天都没缓过神来。和自己主动拍点擦边照片不同,这种微妙的失控感实在令人心有余悸。 而且,还有另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那个人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儿莫名耳熟。 成欣摸出手机,熄灭的黑屏映出了自己的脸。她的拇指在开关键上轻轻摩挲着,半晌没有按下去。 她的直觉先于意识,自动给出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答案,指向了一个始料不及的人。 某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成欣这两天老是想起那个女人。尽管她之前才看过近照,现下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那人套在校服里、还略有些青涩的脸。 蒋澄星。 ——她当年是怎么说话的来着? 成欣其实也不太能想起来了,事实上整个学生时代她们根本就没有搭过几句话,连算不算认识都有待商榷,就算现在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但要是就这么疑罪从无,她心里头的别扭坎儿又过不去。 越想越浑身难受,她纠结了半天,还是打开手机,再次从好友列表里扒拉出来那个讨人嫌的头像。点进去的时候正好跳出来了一条动态更新。 【#撒花#又是一年一度的生日会,今天收到了好多祝福,感谢来捧场的朋友们!】 这次配了好多张照片。华服、游艇、露天派队,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女,簇拥着一个卓逸的身影,她无疑是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成欣的目光落到一张夜空烟火的照片上,突然想起来这人的在国外的居所至少跟自己隔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差。 现在自己这边是阳光明媚的正午。 而另一边……成欣想到了最初的那段钢琴曲,她是在当天晚上收到的,视频里的背景却是明显的大白天,最多也就差七八个小时的时差。 也就是说完全不在同一个地方! 并且据她所知,那段时间某人好像还没有开启什么环旅计划,这样用当地时间推论应该是可行的。 得到定心丸的成欣不禁松了一口气,近来郁结的心事似乎也稍有舒缓。 她的注意力又放回到了眼前的照片上。 有一个漂亮的蛋糕,三层高、雪青色,朵朵裱花点缀其上,仿佛油画里少女蓬松的裙摆,如云朵般轻盈地垂坠下来,美得像是个艺术品。 被拥簇着的女人毫不犹豫地切开了它。 她身穿白色小晚礼服,却没有多矜持优雅,而是笑着乐着跟朋友们闹在一起,对镜头做各种古灵精怪的表情,连奶油弄到身上了也不在意。这些年的时间好像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竟使她连眉眼间都洋溢着一股青春正茂般的少年意气。 不知怎么回事,成欣忽然想起父亲发来的视频里,另一个被小男孩儿狼吞虎咽的生日蛋糕。不过它比公主裙要小多了,又被啃得不成样子,她那时候也是像这样隔着屏幕看着它。 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来电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 成欣拧起眉头,不仅号码陌生,这还是一个国际长途。 她心里暗暗一惊。虽然她应该没有给过对方自己的联系方式,但潜意识里的心惊还是让她手快于脑,瞬间摁掉了来电显示。随后她把手机扔到一旁,专心接下来的工作。 临近午休的时候,组长突然宣布了个通知,今年公司年末会不仅会有一次部门竞聘,还会有次集中调岗,让大家提前做好人事变动的准备。成欣只是扫了两眼就神游天外了,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一来她是跳槽来的,现在试用期还没完全过,公司不太会轻易动人;二来她从之前的销售转到运营,虽然也很忙,但至少工作环境还行,便也没有什么再想转岗的念头。 不过……她看了看临桌已经显怀的同事姐姐,她估计再不久就要请产假了,到时候她手头的活儿大概只得分摊到自己头上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她也还得先考虑自己的转正考核呢。成欣只祈祷自己可以平稳度过今年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 这天下班后成欣难得起意去逛超市,本来只是想买点速食品,但路过巧克力货架时却莫名停住了脚步。 她想到了之前刷过的视频,教怎么自己在家做巧克力慕斯蛋糕。 巧克力、淀粉、鸡蛋、牛奶。不是多难找到东西,需求量不大也算破费,成欣没花多少功夫就找齐了所有东西。 其实也没有多想吃蛋糕,扫码付款的时候她想,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过自己做也蛮好的,做得好看点儿到时候还能拍照发帖,让自己的“精致”生活更上一层楼。 然而等她拎着袋子回到家,多日以来的疲惫却让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抬起了,把东西放好随便胡吃了点儿什么就想往床上躺。 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 成欣又看到了那串略有眼熟的国际号码。 手机的震动像炸弹的引信一样,传来危险的讯号,成欣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它引爆。她浅浅地吸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不去直面问题就不能解决问题。 “嗨CiCi,晚上好?”电话那头的招呼轻松熟稔。 真的是她,成欣缓缓吐出一口气,是那个“Shelia”。她开口直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女人却没有顺着她答:“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接呢。” “你最近都没有来跟我聊天了,我很担心你。”不等成欣接话,她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成欣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晚,尴尬的感觉又回到身上,她定了定神说道:“我很好,我没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是我自己这边出了点事,不是您的问题,不好意思。” “不要这么见外,”女人的声音透着股温柔缱绻,她似乎丝毫不为成欣客气疏离的语气所动,“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如果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你就该来找我倾诉。” 成欣却反问她:“真的是朋友吗?” 朋友之间不会发擦边照片,不会有金钱交易。她们之间的联系既古怪又薄弱,她打算今晚就将之斩草除根。 对面的女人却笑了:“这话不该先问问你自己吗?” 那笑里掺了点揶揄,带了点暧昧,成欣直觉出来了点不妙的味道。 她没想到何止是“不妙”。 “也许是不小心压到了手机?你好像一无所知呢,”女人的话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响,“但那天我确实听到了……你的喘息。” 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接收到的信息仿佛一道闪电劈中大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所有情绪都在极致的混乱中暴毙,以至于反映到脸上,反倒只剩一片空白的麻木了。成欣仰望着天花板上白炽的灯光,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朋友会对着另一个朋友自慰吗?” 成欣说不出来话。也许她是可以有很多理由讲的,比如她那天太寂寞了,女人又太会蛊惑人了,她听着她的声音只是一时冲动没有别的意思。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被人扯光了衣服,看透了所有伪装,在赤裸裸的凝视下无处可逃。 “CiCi,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沉默,还是沉默。 无法回应,无法解释,她的心乱作一团,连自己都一时无解。她只知道她不能和这样的人深交,不能被这样的人动摇,本该如此的,理当如此的,明明她知道的。 只是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否认,有某种微妙的情绪打心底里渗出,给她的理智防线蚀上裂痕。孑然一身被大城市的寒风吹了太久,她以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直到当有一丝暖风吹来的可能时,她才发现她还是舍不得转头。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她还是说了句实话。 想要卸下伪装,想要被人抱住,想要找到灵魂的支点;想在漫长的冬夜里燃起火花,想在无涯的漂流中暂歇浮木。 她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倒在河滩上无数相似的鹅卵石之间,却总幻想能被看见,能被捞起。 “CiCi,来做我的Sub,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我会是你最好的主人。” PS: 如果有什么play想法您也可以留言告诉我,H苦手中…… 4 成欣那天其实没有答应那个女人。她的回答是诸如“再看看吧”、“我再考虑”之类的上司下属互相敷衍的话,模棱两可到一般没有人信。 她和女人的关系似乎也回到了从前,虽然具体来说还是有所不同。她开始偶尔跟女人谈及一些工作生活中的小事,或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再要么是发表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或者就直接是没营养的灌水聊天。 尽管如此,这也只占她们交流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时候她们还是在讨论性,讨论ds关系,讨论权力的流动。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任何事情,除非你自愿点头,”Shelia说,“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允许,但你永远有拒绝的权力,我会等你做出决定。” “ds关系需要绝对的信任来维持,我希望当你想起我的时候,心中充满信赖和安全感。” “当你选择将自己的权力暂时让渡给我时,请你相信我绝不会滥用它伤害你,我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使你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 除此之外,各种play玩法当然也在她们的讨论范围之内,或者说不光是讨论,还涉及了相当一部分的实践。 “跪、跪好了……”成欣对着电话那头轻声说,她的声音有些干涩,透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 ——比如现在,她双腿分开,浑身赤裸,跪坐在自己的卧床上。 和以前只是随便拍拍照片不同,现在女人会直接在通话中给她下达命令。 “去把上次买的东西拿出来戴上。” 女人依然会给她打钱,数量有增无减,只是偶尔会让她去按要求买一些情趣道具。“如果我在你身边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女人说,“国际快递又有些太慢了,我想早点看到这些东西用在你身上。” 上次的东西是……成欣有点脸红,她从床头柜摸索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像小螃蟹钳子一样的电动乳夹。她把粉红色的小钳子张开,内侧还有一圈小突起,像猫咪舌头上的倒刺。 成欣之前没有用过这种东西,她一向觉得自己的胸部不太敏感,平时也就没怎么玩过。她的乳房不算很大,大约只在B~C之间,不过形状还算饱满翘挺,捏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只是有一个致命弱点——她的乳头有些内陷。 平时只要出门衣服穿厚一点,就算不戴胸罩也看不出来什么异样。虽然听上去蛮方便的,但眼下却是个略有点棘手的问题。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半天了,两粒小小的果实还是陷在皮肉里,仅仅稍微冒出一点小头。 成欣探出指尖,轻轻拨弄还在沉睡的乳尖。尽管明明知道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窗帘也拉着死死的,但她还是感到有些泛酸的羞耻在往上冒,她手上的动作不算快,力道也保持在轻度。 “做好了吗?”枕边手机里突然传出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她开了免提,女人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让她的羞耻心越发膨大,她嗫嚅着小声回复道:“没……没好呢。” “怎么回事?” “它、它……陷进去了。” “什么陷进去了?” “……乳头,”成欣顿了一下,还是破罐子破摔般地说了出来,“我有乳头内陷。” 她隐约听到女人在那边咂了一下嘴,不知怎么有点儿担心人家不耐烦,又立即补了一句:“我、我我在弄了!” “弄什么?” “把它……嗯,弄出来。” 女人似乎浅吸了口气,随后用清越的声音继续道:“把两只手都放上去,不要只用指头,掌心抓住一起挤。” “加快速度。” 女人的命令让成欣的身体紧绷起来,跪坐着的双腿也忍不住并拢,手上却听话地加速撩拨,使劲儿拽扯。往日懵懵糟糟的胸乳今天却莫名其妙地来了感觉,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逐渐加粗,指缝间终于有柔嫩的肉芽探出了头。 她把乳夹夹好,感受到乳尖上传来一点轻微的瘙痒和刺痛,才对着电话那头说:“……好了。” “好乖,”女人安抚性地夸了一句,又接着问道,“你平时都是用什么姿势自慰的?” “就……普通地躺下,”成欣回想起自己躺在床上的情景,舌头有点打结,“嗯不过我比较喜欢侧卧……腿可以夹住被子,比较爽。” “那今天换一种,”女人说:“给我跪下趴好。” “平时用手多还是小玩具多?” “……玩具。” “那今天用手。”女人再次下达指令:“先高一次再说。” 跪趴着用手?这种姿势对成欣这种久疏运动的社畜着实有点儿高难度,她本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对方的声音却突然压低下来,如同羽毛一般轻挠在人心上:“CiCi,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有天赋?” “你的服从性一直很好,我的指令你总能照做,即使我们隔着网络、隔着电话,从来没有面对面过。我可以说你的素质甚至比不少受过训练的圈内新人都高。” “你这样的人对Dom的吸引力有多大,偏偏你自己一点儿也不知晓。我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你的眼里从此只会剩下我,你是我最棒的小狗,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成欣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滩快被耀眼太阳蒸发的水,她感觉脑子都有点发懵了,只会呆板地复述女人的话:“我从未让你失望过吗?” “自我们相识以来,从未有过。”女人的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却如同丝绸一般抚过鼓膜,不仅让成欣的耳尖彻底红透,同时也让她心里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愧疚:在她自以为是可以随便糊弄金主的金钱交易中,没想到另一方当事人却是这么看她的。 不再想让女人失望的想法逐渐浮现,成欣一手撑住身体,一手向下探,直到指尖蹭上埋在蚌肉间的阴核。 她把它揪出来,用指腹缓缓揉搓,较长的中指更下探一步,像勺子一样勾起穴口处湿润的水液,又把它们涂抹到前端的蒂头上。平时习惯用小玩具,她的手活其实并不太好,但今天她好像有种莫名的信念感,想要做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想要那个声音夸奖她、表扬她,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那样的称赞—— 她想取悦她。 一根指头累了就换另一根,她在中途忽然想起那段被她压箱底已久的视频,女人修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跳跃。她想她现在或许也跟视频里的人有几分接近了,尽管人家弹琴她弹批。随着手指的跃动,柔蜜的快感逐波涌起,她注意到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便赶忙闭住嘴巴,不愿让喘息声泄露。 然而她的另一条胳膊却逐渐撑不住了。上半身不由自主地下滑,屁股却越抬越高,胸口上的乳夹随着身体晃动,带来刺痛的摩擦感,两个夹子之间垂吊着的启动器也在来回摆荡,不断拍打在她的腹腔上,带出一片轻微的红印。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喘息,粗重的呼吸吞吐声逸散出来,任谁来听都能立马知道她在干什么,反倒显得她的隐忍行为欲盖弥彰。只是她大约仍有一些羞耻心作祟,还是尽力克制住了声音没大叫出来。 女人却在这时候给出了新的指令:“去把乳夹的启动器咬住。” “你不想出声的话,我帮你一把。” “……唔!”成欣瞪大了眼睛,她瞬间明白了女人的意图,但没有多犹豫一会儿,她还是低下头,乖乖把那在胸前跳动的小玩意儿咬在了齿间。 虽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成欣却有种被遥隔着千万里的对方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感受,这让她浑身像烧起来一样发烫,头脑也不大清醒,只有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清冽朗亮,像指路灯塔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 照她说的做,除此以外再无它法。“唔啊……嗯、嗯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也能带给她如此之多的快感。但是也好累,她感觉自己是真的快不行了。 然而迟迟没有新的命令下达。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记得女人的话:“先高一次”——对,她得把自己弄到高潮才行,不然不算完成这个指令,不完成就会让对方失望,她不想让她失望。 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到下半身,大腿紧紧绷住,腿心处却颤抖着往指尖上撞,腰部塌下,臀部随着震颤摇出了浪花。即使下面乱得一塌糊涂,她还是抬起头,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手机,仿佛只有那边的动静才能牵动她的心弦。 因着这样的专注,她甚至在一片水声中听到了某种轻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她忽然想起电话那头的女人好像是在海外留学来着,也许她现在正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在自习室自习,也许她穿着打扮得体,甚至看上去安静娴雅,没有人知道她耳机里回荡着水声,响动着呻吟。 她体面安然地翻书写字,不像她一丝不挂地痴痴自渎。 成欣一个不留神,牙齿磕到了启动器的开关。胸口陡然震颤起来,她再也抑制不住叫声:“啊啊啊啊啊——!唔哈、啊嗯……” 伴随着自双乳传开的酥麻波浪,期待已久的高潮席卷而来。攀升至顶的快感像开了闸的水库猛地倾倒下来一样,让她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后重重砸下。她两脚大开,屁股却因重心滑到上半身而仍旧微翘起,脚趾和着腿心的颤抖而无意识地蜷缩着,也没空去管跳动的乳夹,脑袋歪到床上,一侧的耳朵紧贴着床单,整个人有一时半会儿的失神。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却是拖着身体,把头探向手机,嘴唇凑向话筒,用闷声闷气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没跪好。” 对面传来一阵女人的轻笑,她语气不疾不徐,吐字清晰悦耳,她说:“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5 今天的游戏还没结束。女人随后让成欣拿出吮吸小玩具,示意她接着玩弄自己。 这回倒是可以躺下了,成欣松了口气,手指顺着阴阜下滑,拨弄开湿滑的肉唇,把吮吸口对准颤巍巍的阴蒂。小玩具也是最近新买的,可以调十来个档,她先试着开了最低档。 嗡动声响起,和着从刚才起一直没关的乳夹一起在身上点火。没有被刻意忍住的哼声泄出唇瓣,时而短促,时而拖长,配合身上的节奏打着拍子。 “嗯、嗯啊、哈……唔……”等身体差不多适应了,她开始提高震档,成串的水液撒下,不知什么时候超出了防水垫的范围,打湿了周边的床单。 刚刚高潮过的阴蒂敏感得不行,被困在小玩具里来回吮吸震荡,没一会儿就昏了头,充血胀大地探出脑袋,使吮吸口能更加精确地打击。成欣并拢了双膝,大腿内侧的软肉夹紧卡在腿心的手,让小玩具牢牢吸在批上动弹不得,快感一波高过一波,没一会儿就达到了高潮。 她喘着气将小玩具关掉,嗡鸣声停止,酥软的余韵还在,然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女人的声音却猛不丁传来:“继续。” “什么……” “继续,开大一档。” 成欣咬咬嘴唇,平时她都是高完一次就停手的,就算要连着冲也得先缓一会儿,不过今天确实不像以往高完瞬间歇菜,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在微微发烫,心跳未有平缓,腿心一片酥麻。 她重新打开了小玩具。连续的刺激让阴蒂开始发痒,她感到自己身体的震颤感逐渐变强,双腿忍不住抬高,腰向下沉,无意识地追逐越发强烈的快感。 她确实又提高了一档震动,但没一会儿单只手就被震得发麻,只好把另一只手也摸索着压上去,才不至于半途脱手;两条交迭的手臂把胸前那对儿乳房挤得挺立,乳肉也磨蹭在了一起,被夹得缩也缩不回去的乳尖传来又痛又痒的刺激感,她甚至想要是自己的奶子再大点就好了,那样现在就可以叼进嘴里缓一缓…… “啊、啊啊唔……哈啊……”嘴里现在空无一物,脑子也一样,成欣的眼前逐渐迷茫不清,全身的器官好像只剩下身上那一个多汁的水批,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乱喊些什么。 “好、好难受……不行了唔啊啊啊……求、求求……”求谁?求什么?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自己也没有搞明白。玩具不是在她自己手里吗?她不是在自慰吗?如果受不了不是随时可以停下来吗? 她还在等什么? 一道清冽的声音适时打进她的脑中:“说出你现在的感觉。” 她就顺着说下去了:“太、太快了……好刺激……啊呜……怎、怎么会这样的……” 从来没有试过连续折磨阴蒂,和之前逐步攀上高峰的感觉不同,现在是每刺激一下就有强烈的快感传来,她的大腿根本是控制不住地在抖,两股间的黏液淅淅沥沥的往下掉,怎么兜都兜不住,甚至连埋在深处的阴道都开始痉挛;身体产生这样未知的变化理该是让人警觉的,但汹涌澎湃的快感让人的灵魂都为颤栗,其余的一切仿佛都无所谓了。 她甚至开始分不清单纯的快感和高潮的区别,身体像一辆在高速行驶中失了控的车,所有仪表盘全都失灵,只会一路飙速狂奔,不知道何时能停,何处是尽头,或许她一直高潮迭起,或许她始终未至高潮。 唯有一道声音是清晰的:“你喜欢这样吗?你期待如此吗?” “否则的话,开关在你手里,你随时可以喊停。” 她却只是扭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声音的来源。其实都不大能看清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声音低似呜咽:“不、不行的……” “为什么?” 有两个字在喉咙里碾过一圈,又被舌尖轻轻卷起含住。她敢肯定她的脸颊从未如此滚烫过,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热风。 她终于还是将那两个字送出了唇瓣:“主人……” “主人……哈啊、没说停呢……” 她迷蒙的眼前几乎都要出现女人掩唇而笑的样子了,她也想跟扯动嘴角,只是不知怎么、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没有等她回过神来,那边人的声音好似染上了某种危险的兴奋,她说:“那就来看看,你还能为主人做到哪一步吧—— “开到最高档。” 所有思绪瞬间归零。轰鸣的震响伴着激荡的潮水滚滚而来,在几不成声的哭叫中,灵魂却被温柔地托起。成欣瘫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假如她没有听错,刚才确实有一瞬间天国之门为她敞开,天籁之音为她而来。 女人的语调轻柔婉转,让人如坠云间。 最后高潮的到来时,她听到她说:“你太好了,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我好想马上回到你身边。”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加州的冬天多雨而潮湿,海风卷起深蓝的海水拍向岸边,带来湿润的气息。不过今天却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阳光和微风完美调和,天气温和宜人。日光撒进海滨别墅,照到书房的案桌上,灿烂耀眼得恰如某人此时的心情。 桌上翻开的文件无人理会,坐在桌旁的人全神贯注地摆弄手机。 蒋澄星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那是她手机里唯一一个加密上锁的相册。 缚着绑带的女人、跪坐着的女人、扭着身子歪倒向镜头的女人;脚背、大腿、腰腹、大半个浑圆和小半张脸;空手的、背手的、拿着湿润玩具的、穿常服的、穿围裙的、穿破洞丝袜的——没有一张有清晰完整的脸,但是没有关系。 她用指尖戳向屏幕里半裸不裸的女人,将之拉到最大,满是性暗示的肉体一下占据了整个屏幕。 她早已经将这个人的样貌刻印在了脑海里,随着时间推移而历久弥新。 也不是一眼夺目的那种长相,倒不如说她当初老埋首在桌上的书堆里,安静到常常被当作空气;身体也躲在宽大的校服里,宛如一棵瘦小单薄的青竹。但蒋澄星总能想起那双黑蒙蒙的眼睛,像两颗布满裂痕的琉璃珠,折着破碎的光。 不过现在的她大概已经和高中时期的瘦条女生两模两样了吧?如果不是她这些年一直留心关注,兴许也不一定能那么快认出来。 她偶尔也会遗憾以前高中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人搞到手,让她们白白错过好些年;不过这也得怪她上大学后才逐渐了解到自己性癖。 从她明白自己有dom倾向的第一天起,这个女人的脸就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从前的一些疑惑也有了新的解答。 这个相册最初的照片只有一张。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垂着头的少女立于残阳余晖中,脸颊歪向一边,身子却依然站得直挺;她从她身边走出去很远,才试着把她定格在模糊不清的相片中,一留就留了很久。 当年触动心扉的涟漪再也未能止歇,到如今已然汹涌如潮。 想让她跪在脚边,想掌控她的一切,这样的念头一日比一日清晰。 顺藤摸瓜扒到她的两个社交账号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有趣的反差倒是其次,更让蒋澄星为之一振的还是第二个账号的内容。 沉郁的、迷茫的,只想麻痹在快乐中的女人。 蒋澄星想,她需要我。 正如我需要她一样。 6 成欣这些天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好。本来她自己都没发现,直到连同事姐姐都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不是谈恋爱了?”人家笑着打趣她。 成欣也跟着笑了笑,她一向寡言少语,这时候也只会摇摇头道:“不是的。” 不是谈恋爱,成欣想,不算的。只是在陪一个女人玩主奴游戏罢了,她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不过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乐在其中,她不禁对自己的倾向产生了一些怀疑,最近也主动去搜了一些相关圈内科普,学到了一些正八经的知识:比如开展一段BDSM关系的前提是自愿知情同意,需要在保证安全理智的情况下进行游戏活动;即使是关系中的从属方,也随时有权拒绝任何TA不想做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女人好像确实没强迫过她做一些过分出格的事,连纯粹的裸照都没有要过;她确实如她所说,给了成欣一种令人安心的尊重,让她能够在安全感的包围下继续这场游戏。 自己值得让她这么重视吗?成欣每每想到这儿就心尖一颤,像羽翼未丰的幼鸟,展翅欲飞却又畏惧高空;但她也无法否认在这畏缩犹疑中也夹杂着一丝甜蜜的期待。 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成欣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看一些圈内人士的自述,BDSM关系本来就对下位者有极高的迷惑性,由于众所周知的荣耀原则、吊桥效应之类的现象存在,M或者Sub很容易被自己所编织的错觉所骗,跌进不该有的感情陷阱里。 不要跟非知根知底的人谈感情,他们都这样说,只要享受快乐的感觉就好了。 成欣一样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去做,只要一时能把她从沉重的生活压力中解脱出来就好。 而且,她想,我怎么会真的喜欢女人呢? 如果按照父亲对她的一贯要求,她应该趁年轻抓住机会,在近两年里就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先跟女人搞上了字母关系。 也许这样是错的,但是打高中以来,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她也没少干就是了。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老实听话,一心只想看到父亲笑脸的乖乖女了。 她至今仍记得父亲得知她高考成绩的那天,紧锁的眉头和铁青的脸色,但也许他早就失望够了,便也无言再多说什么;只是那天晚上她半夜起来,隔着一扇卧室门,还是听到父亲叹息着跟继母感慨道:“……好好一个孩子还是废了。” “废了”是她在十八岁得到的最后一个评价,给她一塌糊涂的高中生涯画上了一个精切的句号。 自那以后,她好像长久地沉浸在一个梦魇里,那是光鲜亮丽的魔咒,引诱她迷失自我,她渴望靠虚妄的东西来获得充实,用绚烂的假象来掩盖贫瘠——只是再怎么绚烂也比不过她唯一所知的那个真太阳罢了。 然而这段时间,她隐约有种预感,她好像要走出来了。 成欣又在跟女人聊天。她窝在床上,今天什么也没做,只是随意地西扯东聊。 她们最近像这样脱离主奴游戏的交流越来越多。她也得知了更多关于女人的消息,她给她讲留学时的趣事,讲她参加学术会议时忘了稿子的教授,讲她和洋妞组队打输的网球,讲她喜欢的电影,讲她爱好的音乐,讲她去过的私人画廊,讲她看过的歌剧现场……成欣脑中逐渐勾勒出一个处事成熟得体,又不失风趣俏皮的女人形象;在得知她跟她同岁的时候,成欣忍不住感叹到:“你真的好优秀。” “在我眼里,CiCi才是最好的。”女人用相当自然的语气说道,也不管那头的人会不会替她脸红。 她还告诉她,她硕士已经毕业,只是还有点事情才暂时留在那边,不过这些事务也即将结束,她打算大概明年年初就启程回国。“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女人如此说道。 这或许也是成欣近来心情雀跃原因之一,她不再像女人第一次提出见面那样随口敷衍,而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了下来:“好。” 然而一方面是期待,另一方面却是不安。成欣最近经常想到“见光死”,或许一次见面之后,女人就会发现自己不如她期待的那样好;她会发现这个人既不会说话又长得丑,性格也不咋地,说不定女人还会怪自己欺骗了她。 到时候,成欣想,就算女人要骂她也算了,毕竟是她货不对版在先。之后就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过就好了,就当从未遇见过她,让生活回归正轨,好像也不错。 “在想什么?”女人的声音传来。 成欣脱口而出:“想见你。” 她说完又有些羞怯的紧张,一时半会儿讲不出下句话来。她听到了女人的轻笑,她说:“我也是。” “我们先把电话挂一下。” 语音挂断后,成欣的呼吸在下一瞬间屏住,她看见手机上新闪动的提醒——视频来电。 现在想想,除了琴键上的那双手,自己还真未曾见过女人的全貌。 但是,成欣把手机朝上在床上放好,点了一下接听键后就迅速跳到一旁。 手机摄像头现在只能照到天花板,女人显然有点疑惑:“嗨……CiCi?” 成欣缩在床角:“那个……能不能先不露脸?” 她现在穿着睡衣,头也邋里邋遢的,还不想那么快就见光死。 就算是梦,也让她多做一会儿好了。 女人很快答应了她:“好。” “既然你不想的话,我们都先不露脸好了。”女人似乎调好了角度,她招呼她:“过来吧。” 成欣伏着身子蹭过去,先把摄像头调成后置,这才敢放心大胆地拿起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诶?成欣笑了:“怎么你也在床上啊。” 一样身穿毛绒绒睡衣的女人在跟她摆着手打招呼。视频只照到了她脖子以下的上半身,两缕黑发垂在肩侧,下半身还窝在被子里,明显是还没起来。 女人理直气壮:“我这边还早。” 成欣也没戳破她,只是说:“我还想看看你那边的房子长什么样呢。” “可以呀。”女人说完又调了一下摄像头,镜头扫过,柔和米白色调的家居,床头柜放着两本书,似乎是睡前才翻阅过的;飘窗旁摆着整洁的梳妆台,没有过多的瓶瓶罐罐;再往右前方可以看见通向衣帽间的通道,尽头排列整齐的衣服隐约透出一角。 宽大的卧室整体布置得简洁大方,成欣觉得也许可以参考一下改良自己的小破出租屋。 女人随后起床,一边跟她闲聊一边又带她参观了厨房、客厅、书房,甚至还有浴室里的小浴缸。 成欣:……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的钢琴呢?” “在琴房呀,你想听曲子吗?”女人说着真带她去了,结果刚一踏进去就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咦?你还养猫的吗?”成欣好奇地看着围着女人脚边打转的银渐层猫猫,它皮毛蓬松光泽,显然是被养得很好。 “不是,这是朋友家的,她最近出差了才放我这里几天。”女人说着一边把猫抱出去,一边意有所指道,“我要养的话只养狗。” 被结结实实叫过“小狗”的成欣揉了揉脸,说起来她还没有在床上以外叫过“主人”,平时脑子清醒的时候还是很难开口,女人好像也默认了这一点。 她转着拍了一圈琴房,好奇宝宝成欣又发现了新问题:“这个钢琴好像跟你之前拍给我的不一样诶。” “那个啊,我那回正好去拜访一位老师,借她们家琴用的。”女人说,“这个才是我的。” 她把手机放到顶部的支架上,掀开琴盖,于是成欣眼里又映出了那双指节分明的手,它们悬停在琴键上,女人问她:“想听什么?” 成欣不懂音乐,她说:“就上次那个吧。” 随后熟悉的旋律传来,轻柔悠扬。 成欣本以为自己都差不多把旋律忘了,直到再次听到这琴声时,她才发现她原来一直记得。 连带着那天晚上的记忆也一同浮现。 她那天在琴声中,想得最多的不是未卜的前路、丢失的尊严,而是已经回不去的少年时代。在一切糟糕的事情发生前,在一切懊悔的过失犯下前,那是真正熠熠生辉的,如金子般珍贵的时光。 她想起父亲温和宽厚的大手,想起老师同学们议论中的赞扬,想起她从小县城考上省重点高中后,初次坐在窗明几净的新教室里,紧张又期冀的心情。 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哎!”是谁喊的?不重要。她转过身去笑脸相迎。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与她擦肩而过。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长相,那人就宛如一阵清风般过去了。或许是炽热的阳光蒸腾朦胧了周遭的一切,此刻唯有风扬起的衣摆和轻轻晃动的发梢格外清晰。 后门有个女生在挥手:“澄星!蒋澄星!” 成欣听到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说:“哎。” 7 成欣被女人用手指戳了戳屏幕才回过神来。琴声已经结束,女人问她怎么傻愣住了。 成欣有心不让那个一想起来就添堵的人打扰现在的氛围,但她听着女人的声音,却莫名其妙地把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口:“其实你和我一个高中同学说话还蛮像的……” “哦?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跟她不熟,我也不了解……”成欣不太想谈及她,只想赶紧结束话题。最近她也不太像以前那样关注那人的动态了,朋友圈都没再看过。 女人却好似来了兴趣:“具体是哪里像呢?” 成欣只好答道:“就声音有点儿像吧,哦还有她也会弹琴。” 别的没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跟她完全不一样。 “你是怎么看她的?” 还能怎么看。成欣咬咬嘴唇:“我不喜欢她。” 女人到这儿就没再问下去了,转而跟她谈起了别的话题,成欣也放松下来,跟她说还想看看猫猫,接下来的闲聊就在隔空撸猫中度过。 这段日子她和女人的调教游戏也一直进行着,有时候工作日都能连着玩上两三天,休息日更不必说,几乎能直接呆家里一整天不出门。 对方花样繁多,饶是成欣沉迷其中,偶尔也会觉得会不会太过了。这几天上班的时候就连双腿交迭、轻微的内裤磨擦都会让阴核传来几丝过电般的酥麻,有时候回到家还得及时更换悄悄濡湿的内裤。 成欣边喘气边跟女人抱怨:“不、不行了……不能再、再高潮就坏掉了……” 今天是元旦日,公历新一年的到来。时值佳节,繁华的都市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的人群涌上街头,大街小巷热闹非凡。然而这一切喧哗繁闹都与成欣无关,天已擦黑,她还困在家里,腿间是嗡嗡作响的震动笔,耳边是女人毫不留情的指令。 “这就不行了吗,我的孩子?”女人的语调依然慢慢悠悠。 她叫她“孩子”,没错,时不时的角色扮演也是她们的play之一。女人给她买了不少情趣专用的衣服,女仆装、兔女郎、比基尼,露奶的、分衩的、开裆的,成欣就算之前在网上擦边也没搞过这么多花样,当初是没钱,现在是只能穿给主人看。 不过今天倒不是什么“母女play”,成欣穿得也跟之前不大一样,黑色长袍从头到脚裹住全身,胸口被白色前襟完全遮盖,整体保守端庄得不像话——一套标准正常的修女服。现在她是虔诚贞淑的修女,女人则是她献身侍奉的天主。 身陷欲火却不知其然的修女,跪倒在她的神明脚边祈求帮助。 “那接下来,一次也不许高潮,”她的主人说,“忍住,否则你将受到严厉的惩处。” 但已经敏感多汁到稍微一碰就止不住颤抖的阴户,根本不受人意愿的控制,成欣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把腿间震动的坏东西移开,就再次喘叫着泄了身。 “唔啊啊啊啊……对、对不起、呃啊……主人……呜……” “报数。” “一、一次……”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女人这段时间的教导显然颇有成效,不用她开口,笃诚的小修女已经自己扒开穴口,照着门户大开的脆弱之地狠狠甩了一巴掌。 “呃啊!”本来微微张开的两半阴唇被猛扇得撞在一起,却还是裹不住已经胀大突起的阴蒂,它随着冲力震颤不止,让下方骤然绷紧的甬道又晕晕乎乎地吐出了一滩水液。 女人的声音毫无怜悯:“继续。” 成欣只好又把嗡鸣的震动笔放回腿间,这回她集中注意力,在高潮即将到来前努力叉开腿把臀部抬高,远离磨人的玩具。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身体乘着余韵,自动腾升到了高顶,在没有直接刺激的情况下又迎来一个高潮。虽然没有之前的那么剧烈,却还是足以让她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到震动笔上。 “……哈,”成欣有一瞬间的失声,她眼前发黑,几乎要眼珠一翻晕死过去;耳朵里的水声灌进大脑,又从她的眼里嘴里溢出来,她这回是真的泣不成声,却还是记得并着颤抖的呼吸向主人认错:“对、对对不起、啊啊啊啊啊——!” “两、两次……”脆响的巴掌声后,成欣懵懵地预感自己真的要坏掉了,然而女人仍旧没有叫停。 窗外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投射进这个昏暗的房间,给床上意乱神迷的修女敷上一层昏黄的柔光。她上半身看上去整洁得体,被严谨庄重的修女服裹得严严实实,下半身宽大的长裙摆却被掀至腰上,露出被玩得一团乱糟的下体,腿心间黏黏糊糊地吐着水液,把垫在屁股下面的另一半裙摆给浸湿了个透彻。 她脑子发蒙,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五、五,呃……六?”修女服下半身宽松,收腰的上半身却紧绷绷的,她感觉胸口都要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了。 另一头的女人的声音终于染上了点无奈:“真有你的,第一次见把边缘控制玩成强制高潮的。” “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成欣却不大能听明白了,她现在呼吸困难,每一下都得张着嘴喘着粗气,口水顺着无意识耷拉在外的舌头直淌,逐渐染湿了胸前那片白襟。 她忍不住伸手抓上胸口,完全遮在衣料下的软肉被迫变形挤出指缝,连本来凹陷在内的乳尖都因欲动而微微冒了点头,浅浅将前襟顶出两个不太明显的小点。 这是正八经厚实布料做成的衣服,没有开扣、没有拉链,怎么扯也扯不开。 好难受、要死了!成欣快疯了,她希望现在立即来一双大手扯坏这该死的前襟,或者来一双冰凉的剪刀贴着皮肤剪过去;她几乎看到了当胸前门户大开,一对浑圆乳球欢跳出来的场景,几乎感受到了当空气顺畅流通,呼吸道与肺叶共颤痉挛的快乐。 然而现实冷酷至极,胸前依旧没有变化。 她哭得好伤心、好委屈,但是没有人来救她。她想肯定是因为她犯了好过分的错,主人才不肯原谅她。 她连滚带爬地跪到主人身边,她想求得她的宽恕,她呜咽着祈求她:“主、主人……饶了我好不好……我、我我给你吃奶好不好……奶子随便主人玩……呜啊、原、原谅我……” 她的主人却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道:“亲爱的修女,你还记得你曾在发愿仪式上对你的主许过的愿吗?” 她哭得更难过了:“不、不记得了……” “那现在再跟着我念一遍。” 她顺从地将双手合十,十指交叉,置于胸前,这是虔诚祈祷和顶礼膜拜的姿势。 在窗外新年夜的第一朵烟花炸开时,她合上眼睛向她的主重新发誓:“我愿向您许贞洁、贫修和顺从三愿…… “我愿将生命奉献给您,荣耀交还给您,信仰托付给您;我愿长久侍奉您,终身不违此誓。” 这是迷醉的、荒唐的、圣洁的夜晚;这时候没人能料到,即将有一个晴天霹雳劈到成欣头上。 PS: 忍不了了!更文属性大爆发!一拳把存稿打爆! 好吧其实是因为本人现生又开始作妖了,近期估计都没空更文了,现在只能先断在这里转为不定时更新……谁能想到我的连载之路还没开始三天就断了啊啊啊啊啊 但没关系留言评论还是会爬上来看的不会走失,大家放心等我有空了再努力写(而且下面预计要走一大段剧情,反正也没有H了可以放宽心不期待× 8 成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您说……什么?” 这是刚刚收假回来的第一天,组长突然把她单独叫了出去。她平时和领导同事在工作以外的沟通交流并不太多,这会儿估摸着人是来说转正的事了。 果然,组长开口就是转正申核不用担心,她肯定能过;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一个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震惊消息就撼动了鼓膜。 “是这样,经过咱们部门上级领导的批示,公司打算年后把你外调到子公司的采购部去,”这个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你倒不用太担心,我看这个子公司离你老家还挺近的,这样也正好方便照看父母。” “不是、赵组长……怎么这么突然,”成欣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说,我好像没见到正式通知?” “这两天就会出来了,这是上头已经拍板钉钉了的,作不了假。不过估计人家看你是个新人,让我来提前给你说一嘴,你尽早做准备。” “可是……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好像也没出大问题,您也说我转正通过了,怎么突然……” “小成啊,这是公司考虑到业务安排和分工做出的决定,”男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知道坐你旁边的小郑准备回家生孩子去了,人家孕假条都交上去了,年后肯定来不了了。” “那我不是正好可以分担她的工作……” “咱们领导已经从别的部门要来了俩小伙子了,人家经验更丰富一些。” 她感到身体在发冷,脚也有些发软,脑中的思绪纷乱,却难以组织语言。最终她只是说道:“可是我更熟悉我现在的工作……” “采购部文员基本上也就做做报表,核对核对数据,这对你们小姑娘来说不是更轻松嘛。”男人说罢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成欣僵硬着回到工位上。现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仍然在井然有序地工作着,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说话。她看了看旁边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唯一还算能搭得上话的同事姐姐已经走了,马上她也要离开了,这两个位置都将空下来,交给完全陌生的人。 她看着四周忙忙碌碌的人,突然觉得好羡慕,以往她也有抱怨工作忙的时候,但现在就算她请求加倍干活,人家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她好像一叶扁舟,只能被水推着随波逐流,无法掌控自己的航向。 最重要的是,当她踏出写字楼大门,看到外面华灯初上的熙攘大街,意识到自己还是要离开这个繁华的都市了。 最初找工作的时候,为什么要跑得离家这么远呢?也许是她迷恋都市的喧腾与繁丽,也许是她妄图摆脱过去的阴影和恶梦;或许她还是曾怀揣了点梦想与渴望的,又或许她仅仅是不愿再看到父亲漠然的目光。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走了。现在再辞换工作的风险比服从调职还要大,可是这里不再接纳她,家乡就真的能欢迎她吗?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最孤独无助的年纪;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只是被磨平了棱角,变得更顺从了。 命运却依旧不曾变轨。 她回到自己租的小屋里——如果没有意外,她也即将卷铺盖离开这里;但至少现在,她没有力气,她很饿。 打开冰箱的时候,她发现了上次买的做蛋糕的材料。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家居做法,但她天天忙来忙去,也就一直懒得动手。 不过今天,她觉得也许做蛋糕的过程有助于收拾心情。鸡蛋、淀粉、牛奶,开小火慢煮,再加巧克力;成欣轻轻搅拌着面糊,看淀粉汁慢慢收浓收稠,服帖地绕着锅壁旋转流动,冒出些微的气泡。 这是个比较缓慢的过程,她一边搅拌,一边掏出手机,登上自己的大号,一条一条删除博文。 拼凑了这么久的假象也该碎了。 最上面一条是精致的玩偶,她买不起,路过商业街对着橱窗拍的;往前几天是圆滚滚的多肉,她自己养的,不好带回去,可以送给房东阿姨;再往前是自己精心找角度拍的一盒马卡龙,配字是“与闺蜜一起享用下午茶”,其实当然是她一个人吃的;还有书店里的精装书,她写道“每天总要抽出时间停下匆忙的脚步”;以及窗外夕阳下的城市景色,她说是“工作后最好的回馈”。 她一边删,一边想笑。她甚至能回忆起来拍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蒋澄星晒了她的娃娃摆件、蒋澄星去参观了植物园、蒋澄星去和朋友们聚会、蒋澄星发了她的学位证书、蒋澄星去各地旅游。 蒋澄星、蒋澄星、蒋澄星。 她有那么大的一个世界,而她只有这些鸡零狗碎,只被困在这里。 还有更早期的一些拙劣的穿搭模仿更不必多说,她统统删光。 等她察觉到不对已经晚了,异样的味道已经刺进鼻腔。 她看向锅里,面糊凝结成块,颜色混沌发黑,用铲子翻过去,像在搅和一锅煮过头的八宝粥。 “……哈。”她还是笑出了声。 她应该怪她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与所谓的命运无关。她不该在做蛋糕的时候分心摆弄手机,不该在踏进大都市的时候奢望浮华绮靡,不该在理应好好学习的时候放任自己消沉堕落。 不应该,太多的不应该了。太多的不应该造就了她的生活,她的境遇,她这个人。 最终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一次又一次地认栽,就像做坏的蛋糕只能被扔进垃圾桶里。 都是她的错。 她慢慢蹲下来,靠在垃圾桶旁。 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蛋糕。 手机屏却在这时亮起。 她眼里一片闪烁的光点,半晌才按下接听键。下一刻,熟悉的女声在手心里响起:“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她们真正意义上结识的那天,那时候这个声音也是像这样跨过遥远的彼岸,穿过颠倒的日夜,浪一样地冲刷过来,箭一样地疾射过来,直至吞没她的呼吸,洞穿她的心脏。 她以为她只想笑的,但不成想还是有泪滴一颗一颗地砸在荧亮的屏幕上,开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她没有再虚伪地说什么“我没事”,她听到她在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像个魔怔的疯子。 但是没关系,女人已经听过她哭过好多回了。 所以她是可以哭的,只要是在这个人面前,声音难听也没关系,头昏脑胀也没关系,下一秒就喘不上来气也没关系。 就算是她主动撞了大南墙,就算是她主动碰了仙人掌,就算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依然可以来到她面前说:可是它弄疼了我啊。 在不成调的颤声中,她第一次在床下唤出了口,软绵绵的像小猫磨蹭人手:“主人……” “……我好疼啊。” PS: 闪现!诈尸!多了不少收藏评论很开心,但这回我是真的一点儿余粮都没有了 9 直到很久以后,成欣仍然记得那个遥远的深夜——她无疑和女人拥有不计其数的日日夜夜,这一天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但它夹杂在众多光阴的底片中,仍然稍显不同。 她在这天夜里完全坦露自我,把心灵交给别人;她结结巴巴地诉说自己的愁郁与懊恼,并着对未知的恐惧与惊惶,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受伤小鸟。 这使她想起小时候老师布置写日记的作业,别的孩子都很厌烦,她却悄悄暗喜,在那一个暑假里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记了上去。当她在书桌前坐下,像苦行者面对寂然的石壁;当她执笔划过纸张,像哲学家与自己展开激烈的思辨。开学后她把本子交给老师,后来它又到了父亲手里。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将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一个深夜里,再次犯下和儿时同样的错误,与当初上交真实的日记本一样,构成无数令她后悔的选择之一。 不过至少在当时,在另一个女人温柔的嗓音里,她暂时忘却了一切,像一只贪吃的小熊,只顾吃掉到嘴的蜂蜜;她在这堪称柔软与甜美的抚慰里悄悄睡去,醒来后见到了今年的第一场落雪,雪花飘逸而下,染出一片莹白的大地。 这雪纷纷扬扬,似是给城市撒了一层糖霜;中间它停了几天,街道上的糖块争相化开,然而不等它们完全变作糖水,当成欣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在站台上等候时,冷风卷起她的帽子,又将片片银白洒落在她的头上。 远处传来低沉的隆隆声,铁轮轧过铁轨,列车呼啸而来,成欣随着人流一同踏上返乡的行程;车窗外的雪在列车开动的那一刻陡然变大,几乎要模糊了整个视野,她侧头望去,熟悉的城市在一片洁白中默然远去,宛如画家用白色颜料涂抹覆盖掉曾经多彩的作品。 她收回了目光。今天是除夕,她要回家了。 当她下了高铁,再辗转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车后,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县城。天已经彻底黑透,她叫了一辆出租车,沿着近两年越来越宽敞的道路行驶,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家楼栋门口。 这是父亲再婚时新买的房子,她那时已经去了省会的高中寄宿,后来又去了外省上大学,其实真正住在这里面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她敲响了房门,这里毕竟住着自己的家人。 是继母来开的门,她笑盈盈地接过她的行李,扭头冲里面喊了一声。成欣踏进屋内,立即被温热的暖气包围,她带上门将寒风关在身后,抬头望去,见到餐桌上已经摆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桌旁坐着的中年男人正将一大块儿鱼肉夹进身旁埋头苦吃的小男孩的饭碗里。 继母放好行李后招呼她:“小欣回来得正巧,我们也才刚开始吃年夜饭呢,快来坐吧!” 成欣应了一声,她脱下厚重的棉袄,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随后落坐。动筷子前她跟父亲也打了个招呼,听到父亲的回应,这才端起碗开始夹菜。 自她工作后每年都是这样,在除夕奔波了一天后回到家里,肚子早已饥肠辘辘,正好加入干年夜饭的大军;只是她家开饭的时间一般取决于弟弟什么时候饿,有时候到家晚了剩的饭也会少一些,幸好家里过年时节也备着不少年货,在饭后还有不少能供她吃的小零食。 虽然今年倒是用不上了,她到得刚刚好,一桌子的菜还没来得及动几筷子。她一边吃,一边听弟弟嚷嚷着过年要去哪儿玩、继母说着这几天要来哪些亲戚,以及父亲在间隙中偶尔的随口应和。 她默默吃饭,一声不吭。从小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的她,不仅长大后出去跟同事聚餐是个闷葫芦,就算是在家里的饭桌上也不习惯开口。 她夹着菜,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她小小地吓了一跳:“别挑着吃,不要乱扒拉菜。” “哦……”她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筷子,那盘豆角炒牛肉离她有些远,她不太喜欢吃豆角,却想尝尝炒牛肉。 见气氛好像微微僵住,继母便开口打起了圆场,她试着把话题转移到成欣身上:“小欣今年在那边工作怎么样啊?” “之前听你说准备换工作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呀?” 不说还好,她低下头,声音也变得不大自然:“我是换好了……” “不过年后要调到咱们这边来了。” “哎呀,不回那边了吗?” “对……”她踌躇地用筷子戳着米饭,声音更小了。 继母却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父亲,用一种略显夸张的亢奋语气说道:“这离家更近了也是好事儿啊!你说是不是老成?” 她偷偷抬眼瞄过去,父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岁月给他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使他日渐老态龙钟;但是她知道他仍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向她望过来时常常透着一股来自长辈的威严与犀利。 可是今天,出乎意料地,他的眉头不再紧锁,脸侧的线条也由生硬转向流畅,当他开口时,甚至连声音也称得上温和:“大城市压力大,不去那边了也好。” 成欣松了口气,她应和了一声,随后又埋下头闷声吃饭。饭后父亲和弟弟去到客厅,不一会儿就为了看春晚还是看动画片吵了起来;她则和继母收拾好桌子,将剩饭放进冰箱保存,碗筷搬去厨房清洗。她们一个刷锅,一个洗碗,比起另一边倒显得安静十足,连涓涓的水流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凭良心说,她这位继母的确是个蛮和善的女人。据说她在上一个夫家呆了十几年也没生出来孩子,因此被愤怒的公婆扫地出门,然而她跟父亲结婚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彼时已算得上是高龄产妇的她坚持要生,就这样苦苦熬了十个月,这才换来了弟弟。 从那以后她迟来的母性似乎被完全激发了出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慈爱的光辉。在弟弟还小的时候,成欣经常见她抚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哼唱走调的摇篮曲;她还会细心地为他系上围嘴,擦去他嘴边的饭粒;当弟弟跌倒时,她会蹲下身在他摔疼的地方吹一吹,然后抱起他柔声安慰。 不过,兴许是当她踏进这个家门时,成欣就已然常年在外;又或许是照顾另一个孩子就已经让她费尽心力;再或者仅仅只是因为她终究不是她的生母;每当成欣与她相处时,总还是留有几分生疏与不自在。 通常她们也是像面对着流理台这样,各自悄然无声。 然而今天,继母似乎也要学着像父亲那样一反常态,在成欣拎起最后一个碗时,她突然开口问道:“小欣交男朋友了吗?” “啊……没有呢。” “那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指尖颤了一下,回答道:“……没有的。” 继母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像平常家长那样嘱咐了两句“要尽快啊”就打住了话头。 等成欣收拾好碗,就打开行李箱找了衣服去洗澡。浴室暖黄色的灯光被雾气笼罩着,将室内和室外隔成两个天地,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她逐渐听不清客厅里的电视节目声和父子打闹声,一切都在温热的水流中冲刷殆尽。 直到这时,颠簸了一天的疲惫才涌上来,从心头扩散至整个身体。她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膝盖,热水从头顶浇下,顺着头发打湿脸庞,她本来是把下巴放在一侧的膝盖上的,后来又垂下头,把眼睛埋在双膝之间。 耳畔是规律的水声,眼前是暧昧的昏黑,尽管她已经低下头,水流还是沿着胳膊缝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在她脸上肆意流淌;身前身后都被包裹暖洋洋的水中,令她恍惚间以为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徜徉在温暖的羊水里。 这是与门外截然不同的宁静与孤寂,仿佛创世之初的混蒙世界,天地未曾分离,她也未曾离开母体,一呼一吸皆与驳杂的万物共振共鸣。 她好像洗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总之当她关上水笼头穿好睡衣,拧开热气腾腾的浴室门时,才意识到自己又重返了人间。 父亲和弟弟的战争似乎终于告一段落,电视里传来春晚咿咿呀呀的戏剧选段,小男孩歪斜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继母抱起他,向成欣比了个嘘的手势,她点点头,静静看着她把他抱回自己的卧室。 这个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大一点儿的是父母的居所,小一点儿的曾短暂归属过她,现在则是归属于弟弟;只不过每次当她回来,弟弟就会被接去大卧室睡。她就着洗手台洗漱好,又拿了个吹风机,跟父亲说了声“打算早点休息就不陪着看电视了”,然后开灯走进小卧室。 这大约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典型房间,墙上贴满了各种卡通人物的海报,柜子里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汽车模型,书桌上五颜六色的涂鸦画和寒假作业混在一起,旁边还堆着几支彩色的油画棒。继母还为她准备了一床新被子,整齐地铺在曾经按她身量买的床上。她侧坐到床沿边上,开始吹头发。 等发丝变得蓬松不再滴水,她关掉吹风机,却没有如跟父亲说的那样立即上床睡觉,而是关了灯,绕到床的另一侧,拉开帘子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通明。 这应该是在一年中最喜庆最热闹的节日,但是从她这儿望过去,又好像是被隔离在这氛围之外了。 她伸手摸到手机,不理会接二连三刷过的抢红包的消息,而是直奔通讯录里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她打了过去,对方很快如她所愿地接了起来。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精神奕奕:“想我了?” 因为近段时间她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交接,又赶着回家过年,她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说上话了。 成欣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在那边看不到,只好张嘴出声:“嗯……” 女人的轻笑声传来,搅得她心口一阵发麻,仿佛又泡回到了热水里。 她们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四面八方地扯。大部分时候是女人说成欣听,她是极好的讲述者,她是绝佳的倾听者,她们的配合精妙妥当。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电视机里的主持人伴着欢腾的声浪一起倒数。热烈的呼声不断扩大,喜悦的气氛不断扬升。 ——三、二、一!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嗖嗖升空的烟花声一起炸响,夜空被腾地点亮,绚丽的流光滚滚而来,五光十色在刹那间一齐映入瞳孔。 这一刻,旧的一年彻底离去,千家万户共同迈入崭新的一岁。 成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久违地挂起了微笑,她握住听筒,话语在一片喧腾中显得不甚清晰:“主人……新年快乐。” 她声音太小,耳边又尽是轰鸣,结果连对面听没听清都不确定,也没有听到对方慨叹一般的回应:“新年快乐,成欣。” PS: 我的天呐怎么会有人才说了不稳定更新就又偷偷摸地写了啊!仔细一算章节数这不约等于日更吗?!不行了我真的要断在这里了!!(昏迷 10 大年初一家里就来了不少人,什么叔叔、堂兄、小侄女,呼啦啦地来了一片。成欣一早起来就帮着招待客人,还连带给小孩子们撒出去了不少红包。 说实话她就算长到如今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尤其是往年还得跟着父亲回乡下老家或者拜访继母娘家,面对一群她连脸都不熟的亲戚就更头疼了;而且由于父亲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时不时刚送走亲戚又会有家长来访,可以说头几天家里是怎么也闲不下来的。 端茶倒水、祝酒拜年,要么留家里帮忙做饭,要么去外面搭伙吃席,往往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就把人累得够呛,并且还没歇两天就又该回去上班了。 不过今年,成欣有更要紧的事在身,她调到的子公司在不远的临市,年后就要去报道,她得先提前找好房子住。因此年初二她就叫了车出发,暂时把家里的一堆杂事抛在脑后。 其实早在年前她就有留意过那边的租房信息,不过真要做决定还是得实地踩点、亲自考察。她来回奔波了两天,终于在综合考虑位置交通、房屋状态和价格预算的基础上选中了一套40平左右的小房子。租金倒是比一线城市便宜多了,成欣跟房东谈拢后,迅速去打了合同交了定金。 房子的事情稳妥解决让她心里松快不少,这会儿看天色还早,便没想那么快回家。她漫步在这还显得陌生的城市里,看到街头也同样充斥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连路灯都挂满了红灯笼,路旁还有小孩子玩摔炮的响声。 她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冷了,便就近走进一家奶茶店,随便点了杯热饮坐下来喝。她摘下手套,一边用热奶茶捂手,一边没心没绪地刷起了手机。 她的微博已经卸载,这会儿看朋友圈也是千篇一律的新年祝贺,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只是准备关手机的时候却忽然划到了一个已经多日不再关注的人。 她心平气和地点了进去。 蒋澄星拍了一张书桌的照片,上面摆了一堆合同文书似的东西,配字是“一切顺利,准备就绪”,在一众复制粘贴的新年祝贺语中显得格外乍眼。 说不定人家现在不过中国年呢,正当她准备心平气和地点出去时,却突兀地注意到了一个跟整洁严谨的办公桌格格不入的东西。 照片里桌子的右上角,有一节银白色的、毛绒绒的、成条状的物体。 成欣把它拉大,又拧着眉头看了半天。 怎说呢? 越看越觉得它像…… 一条猫尾巴。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 她点了接听,父亲在那头问她找房子的相关事宜。 她汇报了一下现状,说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那就早点回来,”父亲说,“明后两天不要跑了,家里有点事儿。” 她放下手机,忽然也没了再去研究照片的心思,看都没看就摁了锁屏。她一边吸着所剩无几的奶茶,一边扭过头望向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离开。 到家后她才知道所谓的“家里有事儿”是什么意思:家里给她找了相亲对象。 “呃,但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成欣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荒谬,她张口试图拒绝。 继母却把她拉到身旁:“谁说要你现在结婚了?” “只是这两天老有人跟我提适龄小伙子,我琢磨着先跟人接触一下也不错。” 她举起手机给成欣看备忘录,里面记录了两条联系方式和一点基本情况介绍:“这俩是我问好明后天就有空的,你这两天中午先去跟人吃个饭,就当交朋友也可以嘛。” 成欣转头看向父亲,他正举着杯子喝酒,见她望过来,他摆摆手说:“你阿姨都跟人家约好了。” “阿姨”就是指继母,成欣被她拉着,听她把媒人吹给她的话又一遍遍灌给自己,天花乱坠一般的,到最后这俩人简直成了全国女人都不得不嫁的梦中情郎。 “好吧,我知道了,”成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明天见小王,后天见小张。” 她还是应了下来,又当着父母的面加了这俩人的联系方式才算完。 终于被放过的她回到卧室,关上门,把自己扔到床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做女儿的人来说被父母催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通常他们操心女儿的婚姻是出于对女儿未来的期盼,这是一大部分姑娘都要承受的来自长辈的关爱。 况且现在只是让她去相个亲而已,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都到这个年龄段了,像她这样被送上相亲市场的人可谓是多如牛毛。 再说……她也不想与他们失望扫兴的目光对峙不是吗? 她夹住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努力给自己唱催眠曲。 直到这曲子被另一阵铃声打断。 她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也许还有另一个使她无法泰然自若、问心无愧的理由。她想尽力忽略,但她到底还是和其他姑娘不同。 “喂……”她接起电话,“……主人?” 女人柔和的声线一如既往,但放在今天却让她越听越失落。 心口堵堵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怎么了?”她问。 她的声音清澈见底,像山间溪流般通透,像昼日明镜般磊落。 成欣更哑巴了。她想假如她能像往常一样把心中的烦恼倾倒出来,也许女人仍是会给她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安慰的。 但是今天她无法开口。 她像是返了祖的猿猴似的,在她面前抓耳挠腮、自惭形秽。 不想让她知道,不能让她知道。 她意识到她在害怕,就像害怕“见光死”一样。 最终,她也没说出实情:“没事……只是这两天家里人多,我太累了。” “那今天早点睡吧,”女人说着准备挂电话,“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不、等等……”成欣声音闷闷的,听女人说话是折腾难受,可是一旦这声音要离开,她又舍不得,甚至心头还止不住地泛上几分委屈。 这实在是没道理的情绪,她抱着被子忍不住想,要是她在她身边就好了,那样就不用说话了,那样就可以抱她了,那样就只需要埋在她怀里就好了。 她还未尽的挽留话语被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喝打断。 只是一瞬间的事。 谁也不曾料到——就这短短一瞬便摔破了所有镜花水月的风光,斩断了所有缱绻旖旎的心绪。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心脏宛如猛地坠入严冬冰湖,骤停,接着狂跳不止。 接下来,女人是怎么跟她柔声道歉,她又是如何回应,到她们怎么挂的电话,她通通都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陌生的女声响彻在脑海里,遥远模糊却尖厉十足:“……星,你把我的猫怎么了?!” 她呆呆地窝在床上,手脚前所未有地发冷,以至于无意识地打起颤来。 希、欣……还是“星”? 她拼命地去回忆那一个音节,那一瞬间的冲击,却像耳鸣了一般,脑中嘈杂不断、嗡嗡作响。 月影渐移,打在未眠人的半张脸上。 身体冻了很久,她蜷缩起来,抱住膝盖。 她想起来一条猫尾巴。 PS: 这两天收到了好多热情的评论,还是没忍住码了!这下真的打赛博黑工了! 11 坐在餐馆里时,成欣头疼欲裂。 昨天她几乎一夜没睡,临近中午才勉强爬起来,差点儿错过这场定好的相亲。但就算是现在,对面在说什么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仿佛灵魂飘出体外,空余一副麻木的肉体。 “……所以说,我希望最好在今年内就结婚,”面前男人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听起来混混沌沌,“娶妻当娶贤,我认为做妻子的得要能为这个家付出,忠诚和孝顺我的父母……” 耳朵机械地接收着对方的言语,大脑却已无力再处理任何信息。她盯着面前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沸腾上升的白烟让她连面前人的脸都看不清。筷子被她无意义地一下一下戳在餐盘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重复着这个动作,却没有进食的意思。 对面的男人忽然加重了语气,成欣没听清他的前文,下意识地应道:“啊?” “我说,你会做饭吗?”他的问题简短而尖锐,已经带有了些许不耐烦的语气。不等成欣接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觉得做人应该有基本的礼貌,至少在别人讲话的时候应该认真听着,虽然我们只是在相亲,但你面对你领导也会这样吗?不要做两面派的人……” 成欣头更疼了,为了缓解症状,她还是往锅里下了筷子,试着随便捞点吃的。她本来夹住了一个虾滑,结果半道不慎手一抖,噗地一下又把它掉回了热锅里。 她听到男人大嚷了一声,似乎是迸散的油汤溅到了他身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火锅,再次寻找失落的虾滑。 “太不懂事儿了!就你这样的女人谁会娶你?” 找到了,从晶莹剔透的银灰色被煮得白里透粉的鲜嫩虾滑。 “你要不是诚心来相亲的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把它拨弄到锅边缘,借力夹住,小心谨慎地抬手,保持稳定。 “像你这样仗着年轻眼高手低的女人我见多了,再过两年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看谁还要你!” 把它运送回自己碗里,有点烫、吹一吹,再一口咬住。 成欣把虾滑吞下喉咙,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已然人去楼空。 她没动身,接着慢悠悠地下菜、开火、吃饭。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饿,但吃东西的动作却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执行得流畅自然。她在恍惚间想到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只是出色的人类模仿者,多年下来已经越装越像了。 等到面前的饭菜已经泛冷,火锅汤底也在静置中呈现一片油脂的颜色,她站起身去结了账。 出门的时候发现天还没完全黑,她走在街道上,发现原本熟悉的小县城这两年变化颇大,不仅马路变宽了,各种商店变多了,甚至还新建了一个开阔的体育场。 她拐进去,坐到了体育场最高处的观众席上。天色淡紫,仿佛一块轻薄的紫罗兰绸缎抖落铺开;流云逐日,给更远处的绸缎边角染上一抹朦胧的橘红。冬日的微风吹过,却毫不影响下方操场上跑步健身的人们。 成欣很困,她很想倒头就睡,但是她又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浑身冷汗直冒,脑中纷乱的思绪犹如把把利刃穿身而过,带出大片淋漓的血肉。 她只好睁开眼睛,把脑袋放空,漫无目的地把世界映入眼帘。操场的右下角有一群女生,看起来应该是初中左右的年纪,正围在一起互相拿着作业本比划着什么;成欣自己同龄的时候好像从未过这样的经历,那时候父亲还对她管得很严,每天放学必须按时回家,假期也要以学习为重,在监督下认真完成作业。 因为有着这样一位既是严师又是严父的家长,她打小便跟其他孩子有一层隔膜,从来都没有什么像样儿的朋友伙伴,别说一起跑出去玩了,连像这样约着学习都是不曾有过的事。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考到省会里的高中为止。 像是被人往头上猛敲了一锤,成欣瘫倒在椅子靠背上,痛感从头顶蔓延开来,这回连眼球都奇疼无比。任何动作都将牵扯神经,她连动弹的力气都不再有了,清醒的意识犹如被海浪侵蚀的海岸线,在一波又一波的拍打中逐渐模糊不清。 她是被一阵彻底冷下来的风刮醒的。等她再次睁眼,天已经完全漆黑,操场上几乎已经空无一人,学生们也早走完了,她猜她们是回了家。 回家、回家。她无处可去,也只能回家。 当她敲开家里门时,面对的果不其然是父亲拉得比天色还黑的脸。 “今天怎么回事?”他问她,“为什么人家反馈说你没有家教?” 还行,她想,至少这次他的选择是先开口问她。 然而她却不想再答。 很多东西,过了时就等于变了质。就像她以前被他撕毁的漫画书,当时会抱着碎片哭得吱哇乱叫,现在却不会再多瞧一眼。 但是他却不知道。他只是敲了敲桌子,将声音又提高了一倍:“怎么回事!说话!” 成欣扭头望向她的父亲,这道身影坐在餐桌旁,头顶惨白的灯光将他脸上的沟壑勾画得更加深刻清晰。家里只开了这一个灯,跟客厅相连的大卧室门锁紧闭,也同样埋没在一片黑暗里;她猜测继母这时应该正在那里哄弟弟睡觉,她确实是个得体的继母,她从不对她红脸,也从不介入她与父亲的战争。 她走进那片灯下。 在她还小的时候,他只需要坐着就比她高出太多,她往往只能哭着趴伏在他膝盖上求他原谅。 但现在——她站好,垂眼看着父亲——她已经比他高出太多。 “难道不是那个人先提前离席的吗?”她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问我?” “我问的不就是你是怎么把人气跑了的!” “比起我,您更关心他吗?” “我关心的是你——我的女儿!是怎么在外面丢人现眼的!” 她想她问错话了,她其实早知道他既不在乎外人,也不在乎她的;他最关心的当然是他金贵无比的面子,是他守正不挠、清风峻节的人师风骨。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整个人像是喝了酒一般晕乎乎的,但万幸的是脑中的思路依然清晰。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像——”自她懂事后就再没用过这招,但不代表她忘了这是他的痛脚。 “——我妈妈那样让您丢人现眼的。” 面对父亲陡然瞪大的眼珠子,她抢在他的怒吼声前把剩下的话说完:“明天的相亲我也不去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进卧室砰地一声反锁上门,把震天的咆哮关在门外。 没有过多犹豫,她掏出手机迅速订好明早的返程车票,随后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半夜的时候,她悄悄溜出门外,寻找一些落在外面的东西。 她注意到大卧室还隐约有点儿灯光,她听到父亲的声音:“她真是反了天了!早上你叫她三遍不起床,好不容易去了又甩人脸子,现在竟然连明天答应好的事儿都不做了!” “真是被养坏了,一点儿都没把父母放在眼里,一点儿都不懂得尊重他人!” 仿佛她十八岁那年的情景重现,那时候她也是站在一片黑暗中,望着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光,被刺耳的宣判扎得鲜血淋漓。 不过今天她倒是平静多了。拿好东西后她就转过身去,把继母的声音也甩在背后:“你小声点儿,别吵醒了儿子……” 门关上了。 成欣第二天要赶车,她起得很早,但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早,并且看起来像是专门在门口等着她的。 继母的脸色有些悲戚,双手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摆放,只好有些僵硬地拢在胸前。 她对成欣投来歉意的目光:“对不起小欣……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成欣拎着行李,已经全副武装好,她摇摇头道:“不是您的问题。” “那还是要走吗?我可以再劝劝你爸爸……” “也不是他的问题,”成欣说,“我要赶回那边收拾东西搬家,本来就得提早出发。” 继母让开了通道,她对她点点头便一步跨出了房门。 手上的行李不算多,一些大件早已被她放到了新租好的房子里,现在带的大多只是一些随身用品。今天是个好天气,她脚步轻快,很快就到了车站。 只是在候车区等车的时候她心情又不好了,因为她掏出了手机,看到了那个熟识的头像,想起了那个令她浑身打颤的人。 她点出了删除键。 她特意忽略了她一天,什么也不去推敲,什么也不去思考。她在前所未有的恐慌面前选择了彻底放弃,对,她要向她摇旗投降了,无论她是不是那个人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了。 ——本来她真是这么想的,直到她点开她们的聊天页面。 在她刻意漠视她的这段时间里,女人又发来了不少消息,开始还是轻松的闲谈,到后面已经变成了焦急的询问。 她还给她打了不少电话,当然她一个没接。 女人最后说道:“无论如何,就算是你想结束这段关系也好,请回一条消息告知我你的安危。” 成欣坐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里,忽然觉得好笑。她笑女人只是这短短一天的完全失联就急得像找不着家人的小朋友—— 更笑她自己,居然只是这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她开始心软。 太可笑了,她这人真就贱得不得了了。就算这人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蒋澄星,她也应该毫不犹豫地拉黑她、删除她、忘记她,退回到绝对安全的领域,除非她想再次陷入高中时的糟糕境地。 但是,她仰头往椅背上一挨,谁让就算是她爸爸,都能连着几个月不发一条消息呢?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世界上这么多人,车站里这么多人,他们来来往往,他们川流不息,但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落在这个名叫“成欣”的个体上。 她是有个家的,但她也一直在流浪。 车站的广播已经开始报起她的车次,人群涌动,大家开始排起长队准备检票。 她站起身。刚才手指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她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拒收消息。 她不知道,就在她通过检票口,即将踏上返回大城市的列车时,在遥远的大洋那边传来了一条她本该收到的信息: 【我现在就回国。】 12 475 x.c o m 被人敲开家门时,成欣正在打包最后剩下的一二杂物。 早在年前,她就已经把衣服、床品之类的大件打包好了,连带着这次回来又收拾出的一些新东西,昨天下午就统统扛到快递点寄去新家了;今天上午又跟房东确认交了房,此时只余下个别零碎的物件等她整理好一起带走。 当然还有不少她不准备带走的东西,比如之前的那一堆情趣用品,现在她看到这些玩意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找了个大纸箱子,打算把它们都撂进去再密封好,一会儿下楼的时候直接当垃圾扔掉。 正当她塞到倒数第二个小玩具时,大门被敲响了。 临到要走了,还能有谁来找她呢?她手快地把纸箱子盖好压实,又一脚踢到角落里,随后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看起来神容整肃,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成欣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她,不由得有点疑惑起来:“请问您是……?” “成女士您好,我是一名司机,受我的老板所托来接您。”她的回答沉稳大方。夲伩首髮站:yuzhai wuvip.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成欣更迷惑了:“什么意思?你老板是谁?要我去哪儿?” “我老板的航班将在晚上六点半左右抵达,她希望一下飞机就可以见到您。” “等等……”成欣反应过来了,她知道了女人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谁,但这不仅没有让她放松下来,反而从头到脚起了一身寒意,“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她是曾向那人提过一些自己工作生活上的小事,还曾在得知职位调动的那天跟她抱怨了一晚上,但是她不记得有告知过对方自己的具体地址。 这个自称是司机的人是怎么精准地摸到她家门口的?成欣突然想到她和女人最初的那一通电话,那时候也是莫名其妙地被对方得知了号码。 而刚才,这个不速之客张口就叫出了她的姓氏。 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阴冷目光,一股混着惊恐的怒气冲上心头,成欣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你们监视我?” 从前的一些小细节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当时脑子一热就忽略过去了,以至于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陷别人给挖好的陷阱。 面对质问,眼前的司机仍然举止冷静,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类似文件袋的东西,打开后照本宣科地念了起来:“成欣,二十五岁,大学主修广告学专业,毕业后曾在ADC商贸公司工作过两年,现就职于软视科技公司,家庭住址是……” 成欣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张,粗略地往后扫几眼,竟然连她的户口籍贯、家庭成员,甚至连就读过的中学名称都赫然在目,本该是隐私的个人信息被一一列出。 “应该说是做了一些小调查,”面前的女人无视成欣气得隐隐发抖的身子,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的老板让我代她向您道歉,她很担心您的情况,又非常想要见您一面,不得已出此下策,有所冒犯,还请海涵。” “别装了。”成欣听到她冠冕堂皇的话就想吐,这样详细的资料绝对不是一两天能赶制出来的。早在她还在为对方的撩动而心乱神迷时,殊不知人家早就把她扒了个底朝天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像个傻子一样那么期待跟人见面,那么沉迷于这场丝毫没有现实基础的游戏里,她就直觉五内俱焚,恶心得快要呕出脏腑。她竟然真的信了那个女人的甜言蜜语,信了一贯落魄倒霉的自己终于也遇到了一点小小奇迹。 结果到头来只是彻头彻尾的戏弄。 这一纸文件明晃晃地告诉她,对方对她了如指掌,她的人身安全正处于来人的威胁之下。 明明跟父亲对峙时她都没想哭的,这时候眼角却有了湿意。好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样,迎面而来的失落感如巨浪一般将她浇了个狼狈透彻。 她勉强稳住心神,尽量用镇静的语气问道:“你老板是谁?” 她当然没有忘记那人还有是蒋澄星的可能性,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事了,一想到这儿她就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个司机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侧了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老板说只是想见您一面,见面之后您可以自行做出任何决定。” “只要见一面就好。” 成欣深深地吸了口气。 楼下停着一辆典雅的黑色轿车,成欣坐到蜜色皮革的后座椅上,热血上头的愤慨心情随着车辆的平稳行驶而稍有减缓。 她不禁有点后怕起来,自己又干了一件冲动的事儿;她现在手无寸铁又孤立无援,人家对她一目了然,她却除了那一个猜测外对来人一无所知。 ——并且那个猜测还是她这辈子最不愿面对的东西之一。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要是对方想对她做什么可怕事情,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她望向车窗外流驶而过的景色。幸好至少从目前来看,这确实是出城去机场的路。 恐怕驱使她坐上这辆车的不止只有惊然和愤怒,还有些许绕在心底里的、不易察觉的侥幸心理。 对方不会做出伤害她性命的事。 对方不会在交涉中逼她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对方不会不放她走。 …… 最重要的,对方不是蒋澄星。 她怀着这样不可言喻的心态坐上车,像一个输急了眼的赌徒,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最后的一切全都压了上去;她分明知道风险,却宁可视而不见。 然而命运毕竟从不掌握在赌徒手里。甚至还不等到终局开盘,她的孤注一掷就被宣判落了空。 半道上,司机呼出语音系统拨打电话,在滴的一声后对那边留言道:“蒋女士您好,我已经接到目标人员,现在我们正……” 成欣霍地蹦起来,脑袋都差点磕到车顶,她发了狠地扒住驾驶座,冲着前面的人震声吼道:“你说什么?!” “你叫她什么?!”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到了头部,神经压迫过大,以至于让她眼前都几近出现重影。脑子嗡嗡作响,身上冷汗直冒,最初的血涌上头后,更深邃的寒冷刺入骨头,她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嘎嘣作响,本来的怒音也抖得不可思议:“你放我下去!” 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脖子和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她死命抓住前排的座椅,几乎要把那真皮靠背扣出几个大洞来,此时任何响动都像是锤子敲在鼓面上,震得她头痛欲裂。 但她听到自己仍在大吼:“停车!” “你听到没有!快点放我下去!” 那个司机却岿然不动,她以一种相当冷淡而平静地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女士,现在我们正在高速公路上,请您不要做出危险的举动。” 成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的面部肌肉紧绷,不用看都知道脸上的表情已经狰狞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她似乎又咆哮了半天,但是她没什么印象了,怪异得像是个机器人在虚张声势地表演愤怒。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她听到司机用不变的平淡语气重新汇报完了行程。 她瘫倒在后座上,手脚像泡发了的面条,软烂到轻轻一挑就断,整个人都好似陷入了某种迟钝状态,像一个电量耗尽的玩偶。今天的太阳好像比往常下落得更快,她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抹暖红被惨蓝的天空吞噬殆尽。 然而等车子稳稳停好后,她却又好似回过神来了,静默的车内忽然响起了女人崩溃般的哭声。 “求你了……你把车门打开好不好……” “我、我给你钱,你放我走吧……” 带着颤音的请求在这一密闭的空间内荡漾开,却对被恳求者毫无影响。司机刚刚又确认了一遍雇主的航站楼出口,她挂掉电话后终于稍微空闲下来,便扭头对后排的女人再次说道:“不好意思。” 车里逐渐重新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死寂到连呼吸声都听得不真切的氛围突然被一道开门声打破。 成欣眼瞧着司机下了车,快步迎向远处路边上出现的一道人影。 在即将入夜的靛蓝色天空下,来人的身形被拉得好长,遥望过去,像是用上个世纪手持DV所拍摄的画面那样,褪色、粗粝、模糊,渺远得恍若从已逝的时光中逆流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微卷的黑发披在脑后,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包裹着冷白的皮肤。 眉眼皆是刻进骨子里的谙熟模样。 司机去后备箱放行李,远道而来的女人一把拉开后座车门,人体的温热携着寒风一同而至,她像只迅捷的豹子一般跳上了车。 她一把捉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成欣,将她拖到面前,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先声夺人地将手中冰冷的环状物扣到了她的脖颈上。 接着她捧起她的脸,强行让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盛满她的身影。 她从中看见自己弯起的眉目,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神情,好像变作了一个兴奋的小孩子,刚刚得到心怡的礼物。 “成欣,”手指拂过对方犹在的泪痕,蒋澄星笑意盈盈,“好久不见。” 12 被人敲开家门的时候,成欣正在打包最后剩下的一二杂物。 早在年前,她就已经把衣服、床品之类的大件打包好了,连带着这次回来又收拾出的一些新东西,昨天下午就统统扛到快递点寄去新家了;今天上午又跟房东确认交了房,此时只余下个别零碎的物件等她整理好一起带走。 当然还有不少她不准备带走的东西,比如之前的那一堆情趣用品,现在她看到这些玩意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找了个大纸箱子,打算把它们都撂进去再密封好,一会儿下楼的时候直接当垃圾扔掉。 正当她塞到倒数第二个小玩具时,大门被敲响了。 临到要走了,还能有谁来找她呢?她手快地把纸箱子盖好压实,又一脚踢到角落里,随后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看起来神容整肃,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成欣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她,不由得有点疑惑起来:“请问您是……?” “成女士您好,我是一名司机,受我的老板所托来接您。”她的回答沉稳大方。 成欣更迷惑了:“什么意思?你老板是谁?要我去哪儿?” “我老板的航班将在晚上六点半左右抵达,她希望一下飞机就可以见到您。” “等等……”成欣反应过来了,她知道了女人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谁,但这不仅没有让她放松下来,反而从头到脚起了一身寒意,“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她是曾向那人提过一些自己工作生活上的小事,还曾在得知职位调动的那天跟她抱怨了一晚上,但是她不记得有告知过对方自己的具体地址。 这个自称是司机的人是怎么精准地摸到她家门口的?成欣突然想到她和女人最初的那一通电话,那时候也是莫名其妙地被对方得知了号码。 而刚才,这个不速之客张口就叫出了她的姓氏。 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阴冷目光,一股混着惊恐的怒气冲上心头,成欣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你们监视我?” 从前的一些小细节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当时脑子一热就忽略过去了,以至于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身陷别人给挖好的陷阱。 面对质问,眼前的司机仍然举止冷静,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类似文件袋的东西,打开后照本宣科地念了起来:“成欣,二十五岁,大学主修广告学专业,毕业后曾在ADC商贸公司工作过两年,现就职于软视科技公司,家庭住址是……” 成欣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纸张,粗略地往后扫几眼,竟然连她的户口籍贯、家庭成员,甚至连就读过的中学名称都赫然在目,本该是隐私的个人信息被一一列出。 “应该说是做了一些小调查,”面前的女人无视成欣气得隐隐发抖的身子,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的老板让我代她向您道歉,她很担心您的情况,又非常想要见您一面,不得已出此下策,有所冒犯,还请海涵。” “别装了。”成欣听到她冠冕堂皇的话就想吐,这样详细的资料绝对不是一两天能赶制出来的。早在她还在为对方的撩动而心乱神迷时,殊不知人家早就把她扒了个底朝天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像个傻子一样那么期待跟人见面,那么沉迷于这场丝毫没有现实基础的游戏里,她就直觉五内俱焚,恶心得快要呕出脏腑。她竟然真的信了那个女人的甜言蜜语,信了一贯落魄倒霉的自己终于也遇到了一点小小奇迹。 结果到头来只是彻头彻尾的戏弄。 这一纸文件明晃晃地告诉她,对方对她了如指掌,她的人身安全正处于来人的威胁之下。 明明跟父亲对峙时她都没想哭的,这时候眼角却有了湿意。好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一样,迎面而来的失落感如巨浪一般将她浇了个狼狈透彻。 她勉强稳住心神,尽量用镇静的语气问道:“你老板是谁?” 她当然没有忘记那人还有是蒋澄星的可能性,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事了,一想到这儿她就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个司机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侧了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老板说只是想见您一面,见面之后您可以自行做出任何决定。” “只要见一面就好。” 成欣深深地吸了口气。 楼下停着一辆典雅的黑色轿车,成欣坐到蜜色皮革的后座椅上,热血上头的愤慨心情随着车辆的平稳行驶而稍有减缓。 她不禁有点后怕起来,自己又干了一件冲动的事儿;她现在手无寸铁又孤立无援,人家对她一目了然,她却除了那一个猜测外对来人一无所知。 ——并且那个猜测还是她这辈子最不愿面对的东西之一。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要是对方想对她做什么可怕事情,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她望向车窗外流驶而过的景色。幸好至少从目前来看,这确实是出城去机场的路。 恐怕驱使她坐上这辆车的不止只有惊然和愤怒,还有些许绕在心底里的、不易察觉的侥幸心理。 对方不会做出伤害她性命的事。 对方不会在交涉中逼她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对方不会不放她走。 …… 最重要的,对方不是蒋澄星。 她怀着这样不可言喻的心态坐上车,像一个输急了眼的赌徒,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最后的一切全都压了上去;她分明知道风险,却宁可视而不见。 然而命运毕竟从不掌握在赌徒手里。甚至还不等到终局开盘,她的孤注一掷就被宣判落了空。 半道上,司机呼出语音系统拨打电话,在滴的一声后对那边留言道:“蒋女士您好,我已经接到目标人员,现在我们正……” 成欣霍地蹦起来,脑袋都差点磕到车顶,她发了狠地扒住驾驶座,冲着前面的人震声吼道:“你说什么?!” “你叫她什么?!”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到了头部,神经压迫过大,以至于让她眼前都几近出现重影。脑子嗡嗡作响,身上冷汗直冒,最初的血涌上头后,更深邃的寒冷刺入骨头,她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嘎嘣作响,本来的怒音也抖得不可思议:“你放我下去!” 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脖子和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她死命抓住前排的座椅,几乎要把那真皮靠背扣出几个大洞来,此时任何响动都像是锤子敲在鼓面上,震得她头痛欲裂。 但她听到自己仍在大吼:“停车!” “你听到没有!快点放我下去!” 那个司机却岿然不动,她以一种相当冷淡而平静地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女士,现在我们正在高速公路上,请您不要做出危险的举动。” 成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的面部肌肉紧绷,不用看都知道脸上的表情已经狰狞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她似乎又咆哮了半天,但是她没什么印象了,怪异得像是个机器人在虚张声势地表演愤怒。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她听到司机用不变的平淡语气重新汇报完了行程。 她瘫倒在后座上,手脚像泡发了的面条,软烂到轻轻一挑就断,整个人都好似陷入了某种迟钝状态,像一个电量耗尽的玩偶。今天的太阳好像比往常下落得更快,她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抹暖红被惨蓝的天空吞噬殆尽。 然而等车子稳稳停好后,她却又好似回过神来了,静默的车内忽然响起了女人崩溃般的哭声。 “求你了……你把车门打开好不好……” “我、我给你钱,你放我走吧……” 带着颤音的请求在这一密闭的空间内荡漾开,却对被恳求者毫无影响。司机刚刚又确认了一遍雇主的航站楼出口,她挂掉电话后终于稍微空闲下来,便扭头对后排的女人再次说道:“不好意思。” 车里逐渐重新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这死寂到连呼吸声都听得不真切的氛围突然被一道开门声打破。 成欣眼瞧着司机下了车,快步迎向远处路边上出现的一道人影。 在即将入夜的靛蓝色天空下,来人的身形被拉得好长,遥望过去,像是用上个世纪手持DV所拍摄的画面那样,褪色、粗粝、模糊,渺远得恍若从已逝的时光中逆流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微卷的黑发披在脑后,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包裹着冷白的皮肤。 眉眼皆是刻进骨子里的谙熟模样。 司机去后备箱放行李,远道而来的女人一把拉开后座车门,人体的温热携着寒风一同而至,她像只迅捷的豹子一般跳上了车。 她一把捉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成欣,将她拖到面前,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先声夺人地将手中冰冷的环状物扣到了她的脖颈上。 接着她捧起她的脸,强行让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盛满她的身影。 她从中看见自己弯起的眉目,这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神情,好像变作了一个兴奋的小孩子,刚刚得到心怡的礼物。 “成欣,”手指拂过对方犹在的泪痕,蒋澄星笑意盈盈,“好久不见。” 13 成欣也不是一开始就讨厌蒋澄星的。 起初,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略有点耳熟的符号,后来时不时从同学口中听到“楼上那个很漂亮的女生”,才模糊地树起个人形。总的来说,在她升上高中的第一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是遥远如地平线一般的存在。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八卦什么校园风云,而是想尽办法让成绩不要一掉再掉。在这所师资力量和学生资源都相当强劲的学校里,不知道有多少曾经的尖子生沦为陪衬。此前是月的变作星,是星的化作尘,彼此吞噬,此消彼长,几乎没有人能逃过名次排行榜的倾轧碾压—— 除了那一个人。 成欣翻看着年级排名表,那个名字占据着榜首的位置,又一次跃入眼帘:蒋澄星。 她一科一科地细看过去,心里忍不住默念那些高得令人咂舌的数字。她自己的名次在这张表上是很难找到的,不过她刚才已经看过了班级排名表,现在倒宁愿像这样混在一排排相似的格子中不被找到。 身后的同学却已经在戳她了:“你看完了没呀?” 她只好转过身,把班级的那张压在年级的下面,交递了过去。听说学校之前是人手一张班级排名的,后来据说学生心理负担太大,便改成了和年级排名一样,一班一张,仅供传阅。 背后传来了同学们的惊呼:“蒋澄星!又是她!”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蒋澄星也不是次次都能考年级第一的,她出现在那儿的次数好像只是比旁人稍多了一点,但倘若再加上她那张脸,就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了。 不过成欣当时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做课间操的时候都不曾去扭头找一找这个传说中的美女学霸,更别提像个别男生那样还专门爬楼去看她了。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唯一能想起来她的时间也就考试前后,并不比她父亲想起她的次数多。 那时候父亲还是挺挂念她的,在女儿第一次离家千里独自生活之时,他总算意识到自己还能扮演一下慈母,尽管言辞仍旧笨拙,但他确实也有学过用某种怀柔的方式来照看女儿。 只不过这样的角色扮演到每次考试后就会自动失效。成欣举着手机,靠在宿舍楼的公共阳台的围栏上,习以为常地听父亲在那头磨耳朵。 父亲是整个家庭的决策者、裁判官,他有权决定这个二口之家的任何走向。身为教师,他对教育颇有心得,从小按他规划培育出来的品学兼优的女儿,合该是天之骄子的苗子,如今却还未到收获的季节便被霜打得萎靡不振,委实是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是他不在她身边,她就会脱离正确的道路。 这对一个家长来说,还是很有挫败感的。毕竟他曾经坚信他的女儿是天才,至少也是对学习一道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比谁谁谁家的儿子差。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的教学成绩斐然,教女儿也是一样。但没想到只是换了个环境,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女儿就快被筛出了真金的行列,这实在令他难以接受。他苦思了良久,觉得自己和女儿都需要为如今的状况负起责任。 于是他又把那些车轱辘老话搬出来讲了,成欣明白他的意思,她向他道歉,她说对不起爸爸,是我还不够努力,我没有谈恋爱,我不会跟人多讲闲话,接下来我会把精力全用到学习上。 等她挂了电话,四下已然空无一人,本来零星的几个和她一样打电话的女生都回去睡午觉了。 下午上课前,成欣在教学楼门口的公告栏停住了脚步。她早就怀疑所谓的考虑到学生心理健康而不统一发排名表的举措效果有限了,因为每次考试后,各个年级的光荣榜还是会被排出来张贴在这公告栏上。 在一串仿佛闪着金光的名字中,成欣再次看到了她,高高地骑在所有人头上。 她转身走进黝黑的楼梯口时,莫名有一个念头划过脑袋。 蒋澄星。叫这个名字的人,她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成欣很快就没心思想有的没的了。没完没了的作业考试接踵而至,把日常填得满满当当。这和她想象中的高中生活不大一样,至少在她第一次踏入校园时,还以为自己能过上某种多彩的日子。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用“青春”、“热血”、“友情”这样漫画故事里常出现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未来三年的生活。 想交一个朋友、想发展一个兴趣爱好、想做一件有成就的事……她幻想过好多好多规划。她是初次离笼的雏鸟,她期待迎上那片蓝天。 然而在脱离幻想的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像过去十几年一样,与课业为伴,与习题为友,重复着早已习惯的枯燥生活。区别只是现在她变作班上最不起眼的人之一,不再像以前那样得到作为优等生的优待。 甚至连父亲的指挥都仍在远程遥控,她曾经嗅到过的那一丝可疑的自由气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然消失殆尽。 她还是接受了这样的落差,倘若她能再优秀一点或许就不至于此了,但是她没有,所以只能如此了。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她被父亲带回家恶补之前的监管缺失,她是他手中的小木偶,任他雕成什么样子。她从成堆的卷子中扯出刚做好的一张交给他批改,反复数次之后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表扬。 她在他那堪称温和的表情中放松了身体,她知道这是她重新被认作好孩子的标志。女儿习惯性地把自己圈在父亲划的圆圈里,她不指望走出这个圈,只希望它能扩张一点,好装得下变大的她。 父女俩一齐的努力见了成效,成欣下半学期的排名不仅没掉,还有所见涨,终于在即将升上高二的时候收获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重新分班后她将被编入重点班。 父亲当时很高兴,他一直绷紧的弦好像也放松下来了,他送成欣回学校之前甚至还带她下了趟馆子——他自己做饭一贯是不大好吃的,此刻又显然不该让他的宝贝女儿再亲自下厨。 新高二开学那天,成欣找回了初次升入高中时雀跃的心情,一切在她眼里又熠熠生辉起来。还以为已经忘掉的往日幻想又从犄角旮旯缝里探了出头,她却一时不敢多动,只好先照旧假装它们并不存在。 她早早到了新教室,领了新课本,随意找一个新位置坐下,这时候班上还没多少人到,她四周空空,左右也无事可做,就顺手翻起刚到手的书来。 没想到连教材都变得可亲可爱了,她一时看入了迷,没注意到旁侧有人走来。 直到手边的桌子被敲了敲,她才惊醒过来,随后入耳的是一句清朗的问候:“同学你好。” “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她顺着声音抬头。 如果说她今天见到的所有东西都闪闪发光,那此刻眼前所见可称之为光芒万丈。 有那么一瞬间,她确信自己的未来也会同样光辉灿烂,因为能遇到这样的人一定是交了好运的,她是来给她的新生活开好头儿的。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愣住了。 眼前的女生还在笑。她弯起一双浅色眼瞳,如同在暑气炎炎的夏日给人喂了一大勺刨冰,带着冰凌凌的脆和绵密密的甜,不讲道理地沁人心脾。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恰到好处,既不矜持生分,也不热情失礼,舒心悦目到像是望过去时恰好被风吹起的河畔杨柳。 成欣有些晕乎乎地回神,她开口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结巴:“没、没有的……” 对方点点头放下书包,成欣看着她转身去前面讲台领书,马尾辫在空中划过利落的半弧。等人又要回来了,她才赶紧低头,捏着书页角哗啦啦地翻起来。 女生坐下了。她也开始整理手头的教材。两个人都没有抬头,在逐渐热闹起来的教室里,只有这一角安静得不像话。 成欣的手却慢慢停下了。其实她从刚才起就再没看进去一个字,而是在纠结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她刚才跟我打招呼,我没及时回是不是不太礼貌? 要不要说点什么挽回印象? 该怎么搭话呢?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长得好看,不知道会叫什么…… 还是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她给自己鼓完气后猛地转头看向身侧,却只见到了女生扭过去的后脑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个人影正冲这边直奔而来。 “蒋澄星、蒋澄星!你怎么不跟我坐一起呀!” 她看到坐她身旁的女生抬手向来人打起招呼。 而那个名字仍然回荡在耳中。 蒋澄星,蒋澄星。 原来她就是蒋澄星。 PS: 十二月了诈尸一下!现在我真是一点稿都存不住,写了就想往来发可恶,这得算是明年的更新量了! 知道你们着急但是先别急.jpg先来看看欣宝女高ver吧,她真的超可爱的你们快来看(抱起) 14 成欣和蒋澄星到底没做成同桌。 班主任重调座位时,把个头更高的蒋澄星排到了成欣后面。那个当初闹着要跟蒋澄星一起坐的女生倒是和成欣坐了并排。 新同桌显然对此并不满意,这个有着一双圆圆猫眼的姑娘总要扭过头去,找后排的人说说话。坐在蒋澄星旁边的是另一个高瘦的男生,三个人时不时传来打闹逗趣的笑语。 成欣从来没有回过头。 这虽然是个新组的班级,但似乎很多人都彼此熟识,像她这样新升上来的人没有几个,她和他们也并不相熟。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人早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室,生活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特别的只是她背后坐着的人。 这段时间过去,即使她没有刻意留意,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关于蒋澄星的个人信息,母亲市里领导,父亲经商起家,一个钱权两不误的美满之家的独生女。 纵使在权贵子弟里,蒋澄星也无疑是圈子的核心。她的辐射范围不止她们这一亩三分地,她走到哪儿,圈子就扩大到哪儿,哪怕抛去身家背景不说,她显然也不缺乏个人魅力。下楼做操的时候会有女生过来挽着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会有人专门与她共跑,就连课间都会被人塞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她往哪里,哪里就有人跟随,仿佛一种不可抗拒的磁场引力,迫使人争相竞往。 偏偏这人坐在她身后。 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打扰的圈子,但偏偏她们离得这样近。 近得不可思议,近得人群奔向她,就得先越过她。 成欣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假装自己这片角落并不存在。幸好也没人关心这里,当没有人在乎这点微妙的格格不入,她与他们也就算融为一体了。 她为数不多能瞧见蒋澄星的时候,是大家去音乐教室上课,这时老师最喜欢请上来的助手就是蒋澄星。 成欣看着那人从容落坐到台上的钢琴前。平时兴许都是她看她的背影,现在却正好调反过来。 欢快明朗的小调从她指尖飞出,和着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在课堂上悠悠回荡。 成欣低头翻看手里的课本,奇怪的符号上下翻飞,扭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就组成了一曲谱子。 她忽然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她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带班老师让小朋友们围成一团,各自说说将来的理想。 在一圈此起彼伏的“我要当厨师”、“我要当警察”的吆喝中,她猛地爆出一声:“我要当艺术家!” 大家都震惊地望过来,连老师也投来意外的目光。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答案,她昂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会做艺术家!” 艺术家是什么?在那个晴朗的下午没有人知道,那是离这个年龄段、这座小县城都太远的东西。包括喊出这个名词的人,当时也只是觉得它新奇好玩,但老师当场表了她,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远大的理想。 或许艺术家会唱好听的歌,会画好看的画。从那以后,她记住了这个词,不是因为它新异,而是因为它伟大。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试图去理解它。只不过等她真正弄懂了这个词的指向,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与它错过。 父亲没有理由送她去接触艺术,她也没有禀赋了解“艺术”究竟为何物,她在过去的日子里抛弃掉了很多与她人生不相干的东西,以至于在许下那个愿望的十年八年后,连手上最基础的简谱都看不明白。 音乐停了。她下意识望向台上。老师振臂一呼:“同学们下课!”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相似的白校服瞬间刮起一阵风暴,她被这风暴打着旋地卷出了门,余光里什么也没留下。 雨。要下雨了。 成欣望着窗外的天空,阴沉沉、乌蒙蒙。 今天是周天,她来图书馆呆了一下午,现在已经临近傍晚,马上该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她收拾好书包,从第二个夹层里摸出雨伞,站起身准备出门。 她在跨出自习室门槛那一刻顿住了脚步。右手边,后门口,有道人影靠墙而立。 蒋澄星双手拎着书包带子,下巴微扬,隔着一条走廊遥望对面的窗户。看不出来她究竟是目有所及,还是仅仅在出神发呆。 临近晚修的点,图书馆里只剩零星几人,这条走廊更是安静得只剩下她们两个。窗外有风刮过,把将落未落的树叶摇得哗啦作响。 成欣只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幸好她今天选择从前门走,不用跟人撞上。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或许她们在一个自习室里同待了一下午也说不定,但总归她们之前谁也没看见谁,现在也一样。 跨过图书馆大门时天边雷声轰过,果然还不待人走出多远,瓢泼大雨倒灌而下。 成欣撑开自己的墨蓝格子伞,这伞不算大,但罩住她也刚刚好。豆大的雨点砰砰砸在伞面上,又一刻不停地锤向大地,不一会儿地上的水流就汹涌起来,每一步都溅开不小的水花。 其实她喜欢雨天,尤其喜欢在雨中行走,在天地的飘摇间,仅需撑开一把小伞,就能瞬间隔绝倾盆的雨幕,生出一方安宁的静土。 然而今天,她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她。 她发觉自己身体紧绷得不正常,像被拧紧了弓弦的箭,被上好了发条的轴,只等什么时候一脱手。她把手伸向伞外,冰冷的雨水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冻得皮肉直打激灵。 在运动鞋被彻底浸湿前,她回身奔向来路。 重新刷卡进了图书馆,她步子慢下来,收起的伞尖滴着水,和着潮湿的脚印拖出歪歪扭扭的水痕。 一步一步,更近了。 这明明不是该对她生效的磁场。 她却又回到这条走廊,看到那人仍宛如雕塑一般伫立在原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老实说,就算在她开口的前一秒,她都不敢确定对方知不知晓自己的名字,毕竟她们从未自报家门过。 可她还是走过去,仰脸问她:“下雨了,要一起走吗?” 对方的视线转过来,缓如羽毛飘落。 她确实没有叫她的名字,但是她说:“好啊。” 雨下得还是太大了。 在返程的路上,成欣的小伞也开始飘摇起来,这一处小空间想完全容纳两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她注意到蒋澄星的左半边肩膀已经被水打湿,只好努力把伞再举高一点,身体也稍微往左侧靠了靠。 就这样凑合到快到教学楼门口,突然一阵急风刮过,数根伞骨一下子被吹得外翻,伞面瞬间反转,雨水迎头浇下。 成欣惊呼一声,还来不及抹开眼前的水帘,手腕就倏地被人抓住,温热的皮肤相接处传来一股劲力。 她被拉扯着,耳畔只有两个字:“跑吧!” 风与水都被掷抛在身后,雷与电都被隔离在天外。心跳随着步伐而急促,呼吸随着体温而灼热。成欣模糊不清的视野里,有条飞扬的马尾辫一扫而过。 教室近在眼前。 她被一把拉入那片灯火通明。 周遭是打铃前的聒噪,学生们叽叽喳喳,三五成群。成欣的同桌本来正在跟后桌的男生说笑,见到蒋澄星过来便想伸手招呼。 她胳膊都举起来了,笑也扬起来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咦。 “你们……?” 成欣顺着她的视线垂眼看去。下一刻,手腕一松,蒋澄星大步流星地回到座位上,神色如常地跟人打起了招呼。 成欣也钻回自己的小角落,她坐下时晚自习铃声正好打响,她缓缓挺直了腰背,就像以往那样,没有回头。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就这样平稳地、安全地,度过整个高中时光。 可惜事与愿违。 有天上英语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分组分工读课文,成欣默默看着课本,她的同桌照例去找后排,在一片朗朗书声突然中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哎,澄星!你的笔!”身旁的女生喊了一声。 成欣低头,一只白色钢笔滚过来,啪地打在了她的椅子脚上。她弯下腰,手指够到笔身时,听到后桌传来的朗读声清晰流畅。 她抹掉上面粘的灰尘,转过身。 桌面干净整洁,她轻轻把笔放上去。 就在她要回身的那刻,后排的声音刚好休止,在另一个声音响起之前,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成欣猝然抬头。 蒋澄星浅棕色的瞳仁倒映着晨光,她说:“到你了。” “下一段。” PS: 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沉痛悼念作者存稿梦想和日更梦想的死亡,这一章的发出意味着作者已经得了只要写了一点点就忍不住拿给大家看的怪病,一种无可救药的绝症!它预示着一个更新速度不堪入目的未来,一个真正未知命运的舞台,让我们共同祈祷顺利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阿门! 15 成欣盯着课桌上垫着花边纸的巧克力球。 这是罗筱同——也就是她同桌,刚刚放上去的,好像是她家里哪个去国外旅游的亲戚寄回来了礼盒,她拿到学校给前后左右的人都塞了一个。 成欣面前的这枚圆滚可爱,有坚果碎夹杂其中,最外面还裹了一层毛茸茸的可可粉,看上去就味道不错。 最近,有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上实验课有人主动拉她进组,不会的题能够问到解答,有回因为生理期而不能跑操也被体委痛快准假。 好像这阵子生活格外顺利。也许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初来乍到的隔阂感日趋消失,这个新集体正逐渐对她敞开怀抱。 尽管大部分时候她还是一个人行动,周围人的聊天她也不太能插得上话,但仅仅是他人释放的小小善意就足以让她安心下来,踏踏实实地待在这个新环境里。 成欣拿起巧克力时注意到有路过的女生对她笑了笑,她也跟着弯起了嘴角,同桌伸手拍她:“怎么样,好吃吗?” 她赶紧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先是可可粉爆开的苦,随后又是浓郁的甜,入口即化,细腻顺滑。 “好吃的……”她回答说,“真的很好吃。” 她看到同桌哈哈大笑,接着跟她提起巧克力的制作工艺,她认真听着,嘴里还在嚼着,直至上课铃打响。 近些天发生的种种,算是她面对繁重功课聊以慰藉的倚仗之一。重点班给人的压力不容小觑,她上次月考只排在班里中下游的水平,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不过近来安稳的日子还是冲淡了一些焦虑,她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也难得真正给他往宽心了讲,说自己对接下来奋起直追仍怀希望。 父亲这回也没有多加责怪,甚至他连车轱辘话都没有多讲,只是告诫她自己把握度量,好好学习也不要忘了照顾自己。 成欣忽然想给他讲讲自己的校园生活,比如她今天吃了什么饭,买了什么水果,写了什么卷子;比如她现在正坐在操场观众席的最高一排上,左手是才买的肉饼子,膝头是摊开的语文书,她在背《论语》,刚背到“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一句,她望见远处西坠的红日温柔到能以目遇,光与色彩的交响曲在天边奏响,层云流转,金辉璀璨。 她没能开口。他说:“照顾好自己。”她说:“好。” 电话就挂了。 成欣咬了一口饼子,突然觉得它圆得像天上的太阳。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角度不对。 她站起身。脚下是放学后热闹的操场,这里却是看台上四下无人的一隅。她歪过头,举上手,踮起脚,前进后退,不断调整着位置角度,将手中的圆饼贴向遥远的日轮。课本被扔在身后,风翻过呼啦作响,一时不知到了哪页哪行。 她一边换位置,一边咬饼子,等饼子被啃得只剩个月牙形——一道完美的弧终于出现。饼边切合日廓,重迭成一轮完满的光晕,现在一小半的太阳被她握在手中。 她收回手,一口吞掉剩下的饼子。 当然也不是所有晚饭都靠饼子来解决。有时候她也会打了米饭,再配上两小碟菜,坐到食堂里慢慢吃。 食堂人声嘈杂,不过能慢悠悠地吃顿饭,也是难得闲适的时光。说起来她很羡慕在早上吃拉面的人,每次她跑完操后排在买包点的长队伍里,总能看到不远处有三两人捧着碗挑起面丝。究竟怎么才能做到从早起就坐下来吃长面条?这实在是个令人着迷的问题。 她自己吃饭的时候老会想些没边没沿的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然而这次她忽地一抬头,却被一个意外的人扯回了现实。 蒋澄星坐在这张长桌的最左边,正好在她的斜对角线上。她看上去已经待了一会儿了,面前的盘子空了一半,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个人。 倒不是说没见过蒋澄星落单,不过这人平时就连去卫生间都有人手挽手,怎么反倒在吃饭这种最适合跟朋友一起的场合独自一人…… 正当成欣又开始神游天外时,猛地有一个盘子落到了蒋澄星对面,发出当啷一声响。 罗筱同侧身拉开椅子,抬头时恰好往这边一瞧,她招手道:“成欣?过来坐!” 出乎意料的邀请,成欣愣了愣还是应下来。她端着自己的碗坐过去,心里想道原来如此,这才对。 听说罗筱同高一就跟蒋澄星是同班同学,她俩早就玩得很熟了。根据成欣这段时间的见闻来看也确实如此,尽管蒋澄星人缘极好,但是能够与她形影不离的也就一指之数,罗筱同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似乎与蒋澄星甚为合拍,二人总能天马行空地聊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们吃饭的时候倒是十分安静,间或只有筷子相碰的声音。这样的氛围对成欣来说反而更自在一点,她也一样低头默默吃饭,直到罗筱同喊了一声“走吧”,才收拾东西起身。 “一起回教室吗?”把碗筷放好后,蒋澄星突然开口。 “嗯,”罗筱同点头,她走出几步又扭头看向成欣:“你呢?” “啊……一起吧。”成欣回道。 她捏紧书包背带,快步跟上她们的身影。 就在这样平淡的日子里,在最后一丝顽固的暑气彻底消散前,校运动会召开了。 开幕当天运动场上彩旗飘扬,人声鼎沸,广播里放起热烈的音乐,看台上喊起震天的口号。大概很少有人不喜欢运动会,对积极参加的运动员们来说是一展身手的好机会,对像成欣这样没有报名的人来说也是白捡了两天的假期。 不过就算当观众也并非全然无担一身轻,首先在运动项目进行期间大家不得擅自离开操场,其次每个班都需要往广播台处上交应援短文,数量越多越好,班委自然得逮着闲的人薅。 成欣一下午糊弄了十来篇才算完事儿,第二天集合的时候她混在队伍末尾当小透明,不料班主任这时从后面绕过来,吆喝道谁去教室搬一下昨天剩的矿泉水。 他扫射的目光对上成欣,她没有避开,就主动出列说我去吧。 你也跟着去!班主任又随手指了个男生,成欣定睛一看是江子皓,就是坐她斜后桌的那位,他个子也不矮,站后面正好被抓到。 他们俩刚准备出发,就看到罗筱同也从队伍里飞奔出来,跟老师说了声我跟他们一起去。 才睡醒没多久的校园本该吵闹,但因为人基本都集中到了操场上去,倒显得教学楼这边空空荡荡。 三人到了楼梯口,罗筱同突然说:“成欣,你先留在这儿,我俩先上去把箱子搬下来,咱们再一起抬到操场上。” 成欣说好,他俩就一起上楼了。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楼梯口重回寂静。 空旷的楼道只余她一人。她用脚尖轻点着地面,一下一下模拟着秒针的步调。也许是她数得不对,今天时间好像格外慢长。她换了只脚,又改变了节奏,可惜楼上的台阶依然静默如初。 突然一阵皮鞋声打破了沉寂,成欣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洪、洪主任好……” 是平时令任课老师都敬畏三分年级教导主任,这个面容凌厉的中年女人正像鹰隼一般盯着她瞧:“为什么没有去操场?” “我班主任让我和同学回来搬水,他们先上去拿了,等下来我们一起搬。” 洪主任仍然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成欣侧身让了道,她就踩着皮鞋上去了。 没一会儿,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中年女人的高声怒骂。 成欣心头一颤,连忙也跑上楼去。她拐过拐角就看到班级门口站着三个人影,罗筱同和江子皓低着头僵硬地杵在那儿,面前是怒不可遏的洪主任,她指着鼻子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大早就在这里卿卿我我!背着老师同学败坏学校风纪,做事一点都不经过大脑……”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这种事我绝不能容忍!整个学校都要到看你们的表现,我一定要给你们通报批评!都给我记住这个惨痛教训!” “跟我来!马上到我办公室联系家长!” 三个人就朝这边走来。成欣僵在原地。 教导主任还在放声训斥,两个学生佝偻着身形,他们一行人擦肩而过时,成欣不禁打了个冷战。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罗筱同红着眼睛,狠狠地向她剜来。 16 yedu9.co m 脚下的枯枝发出断裂的咔嚓声。深秋逝去,原本铺成绒毯的黄叶腐烂在土里,地上只余几根萧索的断木。 天已经很冷了,成欣却靠在校园道旁的长椅上,久久不愿起身。 她想在空旷的地方多待一会儿,人挤人的地方带来窒息,不比在外面还能吸到一口冷气。 究竟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呢?成欣拼命回想,试图在记忆里揪出一个征兆,但回忆本身就令人心惊。 起初,只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不大不小的调笑,还在可以置之不理的范围内;慢慢地,这样的小打小闹逐步升级,从隐晦的言语玩笑上升到直白的故意捉弄。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u8.com 一定要找寻一个开端的话,或许勉强可以追溯到那次运动会后。成欣后来找到罗筱同的时候,她正跟一圈小姐妹有说有笑。 见成欣凑过来,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随着她的表情阴沉下来,周围人也渐渐不再开口。数道沉默的目光投来,成欣感觉自己好像被罩在巨大的聚光灯下,光线焯烫,煎得人头晕脑胀。 没有人说话,成欣只好试着打破僵局,她原先只是想来问问她还好吗,不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好意思……” 她听到对面有人嗤笑一声,接着是一阵切切私语。她没能听个真切,耳边杂音太多,让心跳都开始发麻。 这时罗筱同的声音像炸弹一般精准投下,她说:“成欣,我把你当朋友啊?你就这样对我?” “你那天也在楼下,就眼睁睁看着那老女人上来一点儿也不拦?我都不知道我平时是怎么得罪你了,搞得你关键时刻连个掩护都不乐意打?” “那个、我……”成欣的喉咙有些干涩发紧,“我不知道你们……” “你不会想说你不知道我俩的关系吧?”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对方气势汹汹,吐出的字眼不容置喙:“你坐我旁边,他坐你后面,天天大眼瞪小眼的你能不知道?” “不是,我真的……”成欣闭了闭眼,她分明觉得这样说辞的蛮不讲理,却一时头脑空白,不知作何辩解。不如说对方上来一句“朋友”就给她打昏了头,使她在这火急火燎的时刻甚至还分了心去想,她把我当朋友?我们是朋友? 如果是朋友的话当然该及时察觉对方的感情,在她需要时立即出手帮助。不应该让朋友一个人面对困难,她在那天却毫无作为,兴许真的是她失了职,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于是她低下头,出声时嗓音微微沙哑:“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你别看我现在还好就以为这事儿很小吧?” 尽管总跟在蒋澄星身边,但没有人能忽略罗筱同本人也一样出身优渥,父亲是本市最大的地产商之一,手握楼盘指不胜屈,跟各界权贵都颇有往来,甚至比起随母迁职而来的蒋澄星家,更能称得上是这地界土生土长的地头蛇。 所谓的通报批评理所应当地没有下来。这件事情在运动会结束后就没了声息,只是隔天班主任将那个男生调换了座位。 如果换成像成欣这样的女孩子,要是以这种违纪行为被全校通报,流言蜚语就该以无法想象的状态满天飞了吧。 她不知还能怎么表现自己的诚意,只能重复道:“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罗筱同却摆了摆手示意不愿再搭理她。不过就在她将将转身后,像忽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猛地一扭头,冲着不知所措的成欣道:“现在教务处那里倒是还欠着一份五千字的检讨书,你替我写了吧!” 成欣在下周一的早晨将这份写好的检讨书轻轻推给同桌看,一页稿纸只能写五百字左右,她写了十多页,黑色的笔水填满了每一个空行。 她的同桌却一脸厌倦的神色,在拿到这打厚厚稿纸的下一秒,就将它们揉成了垃圾似的纸团。 “已经晚了,昨天我就交过去了,要你这磨磨蹭蹭的有什么用?” 纸团被丢回成欣身上,她默默将它攥进手里。没有去看同桌嘴角嘲弄似的冷笑,她只是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抱歉。” 现在想来,无底线的退让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一旦对自己的处境放任自流,结果只能一退再退。 然而在当时—— 同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不过我原谅你。” “我们还是朋友。” ——她甚至为这一刻而如释负重。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欣分不清罗筱同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她会在集体活动时主动招呼她过来,又在她来到后刻意无视,她有时会跟她搭话,有时又无端冷脸,就算后来成欣逐渐沉默,也时不时有绵里藏针的话语向她刺来。 罗筱同的交际圈子也是一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以普遍认知而言,她们无疑是精英模范,与大众故事里喜闻乐见的那种纨绔子弟完全不同。她们从小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起点太高,又走得太快,令人望尘莫及。 优秀带来正确,体面即是合理。她们珠辉玉映,显得被强行扯入其中的成欣不伦不类,犹如精致的天鹅绒上误粘了沙粒,充斥着纰缪与背理。 作为始作俑者,罗筱同尝试化腐朽为神奇,当着众人的面,她点铁成金般地展示了几次怎么命令使唤成欣,于是大家意识到比起忽略不提,或者仅仅停留在讥语层面,还是将这家伙视为一个可以劳作的工具人要更好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捉弄同学感兴趣,但若是换成一个不用负担任何成本和风险后果的劳动力,顺手使用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为了找回安宁的生活可以付出多大努力,她很听话,只要她们向她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就算面对为难的要求,她也只会先手忙脚乱一阵,再故作镇定地沉默以对,最后老老实实地去完成,总是这样的流程,她们都习惯了。 时间久了,成欣就是再迟钝,也不是分不清好坏。可惜当她蓦地回首,却发现在班上还能跟她说声话的,居然只剩了包括罗筱同在内的那几个人。她无意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净会溜须拍马,一逮着机会就死命抱上有钱人的大腿。这话先在男生堆里流传,她有心怀疑是江子皓放出来的,因为他在运动会之后没多久就被罗筱同单方面分手,作为一个除了长相还好,其余一切都庸庸碌碌的男人,听说他曾在被分手后还硬找罗筱同哭诉过很久,实在回转无果才肯罢休;许是罗筱同敲打过他,他没敢造她什么谣,但对间接坏了他好事的成欣,从那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过什么好脸色。 像被裹挟着踏入洪流,有岸不能回,无身随波荡。 鞋底的枯枝已经被碾作几段,鞋尖又踩上断面缓缓研磨。寒风冷彻,天将黑未黑,临近晚自习的点,校园里寂寥无人,远处只有广场地砖反射着灰白的光。 手机屏闪了一下,成欣看到了新消息:别回教室了,慢死个人,直接来舞蹈室。 她拎上手边的大包小包,站起身。 最近她们在为校元旦晚会排练话剧,为此还专门借了个艺术楼的舞蹈教室。成欣手上这堆大部分都是今天刚到的演出道具。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推开舞蹈室的门,但活页传来的嘎吱声还是令不少人注意到了她。 “嘿,”一个女生说,“罗筱同,你的小仆人来啦!” 罗筱同本来正在看手中的台本,闻言为之一笑:“说什么呢。” “她是公用的。” 成欣背对着她们,专心整理手上的东西。除了演出道具,她还带过来了一些吃的,以防这帮大小姐排演到中途再发脾气。 这段日子的教训告诉她,不仅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还要尽量让人挑不出错,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周全。 但她越是做得完美,就越是惹人招惹。单纯的跑腿使唤已经不够,一些人开始故意提出刁难人的命令,这样成欣做不到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责难,甚至加以惩罚。其他冷眼旁观的人则会在心里盘算,还不够,下次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似在用力按压一个弹簧,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爆发点,可是它一直没有来。成欣的忍耐似乎没有上限,屡遭作弄的她甚至能将事情完成得愈发漂亮,这也使得她们最近的手段越来越直白,越来越幼稚,有时候上体育课都能无故被人绊一下,或者在喝水的时候突然被猛拍后背。 没有人发觉这已经超过了对普通同学开玩笑的界限,又或者察觉了也并不在意,毕竟她们是受尽追捧的人,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一个高亢的女声传来,是邱晞悦在招呼大家集合排练,她是这次话剧表演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江子皓被调走后换过来坐的人,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成功说服了罗筱同一行人过来参演。听说她原本是打算跟校戏剧社一起演出,结果跟社长闹了矛盾,这才自己出来单干。 她们准备的节目是《哈姆雷特》选段,考虑到要在元旦晚会上表演,邱晞悦还特别做了一些搞笑改编。成欣今天拿来的道具里还包括正式演出服,这会儿大家都换上尝鲜,个个有模有样到仿佛是真正的王公贵族。 随后排练正式开始,成欣靠坐在墙角落里,看她们一幕幕地念出台本里的嬉笑怒骂。尽管她不参与演出,但她们也不允许她先走。只是她们在请晚自习假的时候没有把她也算进去,有回查人点名,她只好事后再去笨拙地跟老师解释。 一般这会儿她至少会带一些作业来写,不过今天被催得急,没来得及折返回教室一趟,现在只好两手空空,被迫看她们的表演打发时间。 今天……她注意到,那个人也来了。 蒋澄星提着白色的长裙款款登场。她出演的奥菲莉娅在改编后戏份不多,基本就是用美貌来客串一下,借一把美女的人气。 大部分排练她不会参与,今天或许是第一次上道具才又被请了过来。 只见她手携花朵,在众人面前柔声歌唱。面对命运,昔日温柔娴静的女郎第一次不再沉默,用不着边际的歌曲吐露心声。 成欣看她脚步跳跃,裙摆像水一样流淌。 蒋澄星应该是这圈人里离她最远的一个,或许因为她是连罗筱同都要捧着的人,不需要多余的柔顺来衬托她的权威。 她当然没有捉弄过她,她们连话都没有再说过。 台上的蒋澄星翩翩起舞,裙子在旋转中扬起,如一朵水莲花层层迭迭地绽放。 书里是怎么写奥菲莉娅之死的来着? 一、二、三。 复杂奇异的花环、横垂折断的杨柳、明镜一样的水流。 四、五。 和沉在水中喃喃低语古老歌谣的美人。 五圈。 白裙摇曳,飘然坠地。演员倒在台上,众人的欢呼和掌声响起。 她意识到她不是在看奥菲莉娅。 排练结束,成欣推开艺术楼的大门,发现外面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大片雪花飞舞而下。 鞋子踩在蓬松的雪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还没走出多远,突然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脑袋。 成欣回头,见罗筱同手里团着雪球,挑衅似的冲她扬了扬下巴。 不待她转身,又一个雪球砸过来,这次是从另一个方向。 成欣调头就跑。 身后传来叫喊声和脚步声,像一群猎手追赶着逃窜的小鹿。 小鹿拼命甩动四肢,飞快地在雪地中穿行,猎人们的厉声吆喝却团团围住四面八方。 到头来,她们还是按倒了她。女孩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罗筱同抱着一个比之前大了一倍的雪球姗姗来迟。 砰—— 雪球炸开在成欣头上。四散的雪粒带着凛冽寒气撒了她一脸,视野在一瞬间模糊成一片纯白,她想抹去脸上的细雪,但两条胳膊都被压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融化的雪水沿着脖子和衣领浸灌进去。 她打了个寒战。 罗筱同又想到一个新主意:“把她衣服扒了。” 成欣终于回过神来奋力挣扎,但几只手死死攥住她,令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她跪坐在雪地里,半新不旧的羽绒服被扔弃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身上只余一件白毛衣。冷风几乎要穿透这层不厚实的防御,割下几块肉来。 面前的女生蹲下身,成欣头晕目眩,勉强才看清她扬起的嘴角。 “这层就自己掀吧?”她说。 她伸出手来,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硕大的雪球。 “把这个塞进去,今天就放过你。” 出乎意料地,成欣一下子跳起来。 和以往不同。这是第一次,不是因为有事使唤她,不是为了取乐逗弄她,而是仅仅某种纯粹的、明显的、情绪的发泄。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低眉顺从,而是只管窜起来闷头奔逃。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意识到那个爆发点已经到来。 她没跑几步就又被扑到,数只手向她抓来,结成一张没有死角的牢固渔网,她在其中疯狂扭动,溅起大片雪花。 她的手脚胡乱挥舞,毛衣在挣扎间半卷到腰上,被迫袒露温热的肚腹,无数冷雪一拥而上,令她连牙齿都开始打起颤来。拽扯着她的手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更加用力,无名的兴奋席卷了每一个人,捕食者对食物的撕咬无法留情。 像从文明世界中被剥离出来,这里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校园。原始的寒风刮过,皮肉被冻得通红,反而生出奇异的灼痛,她感觉浑身上下全是水,雪与血隔着一层皮肤一齐涌流。 也许是某种求生意识作祟,她在慌乱中的拼死一搏起了关键作用,好像踢到了谁又咬到了谁,她一个翻身跃起,把她们的痛呼声甩在身后。跑,只顾跑!她眼前浮现出一些闪烁的光点,就往那个有光的方向跑。 心跳如鼓点一般狂乱,双脚却已麻木不堪,步伐的迈动似乎还没有心跳急速,但是不能停下,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向前。 就在快要接近那片光点时,她却哐的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回连心脏也停了。 她甚至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撞的是一个人,只是本能般地喘着粗气念叨着:“救、救……” 有手臂抚过她的背,环过她的腰,一点一点收拢两具身体间的空隙距离,直至对方的肩膀磕上她的鼻尖,她的眼泪蹭湿对方的衣裳。 成欣还在打哆嗦。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停缓,她听到罗筱同讪讪出声:“啊,澄星……” 艺术楼的灯光在地上打出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一半雪染上金黄,一半雪埋于幽影。 “够了。”她被人圈着,听到怀抱的主人如此是说。 PS: 不修文了直接发,阴间时间就更阴间剧情! 写这章的时候老是歪到校园大impart上,真是罪过,我现在可是纯爱战士(期间限定ver 17 后来这事闹到了班主任那儿去。 是成欣主动去找他的,她把那场雪夜里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他,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次毫无理由的欺凌,就发生在他引以为傲的优秀班级体内。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他的为人就跟他在黑板上书写的公式一样严谨,他表示要先去调查一番再下定论。 这就是现在成欣拘谨地坐在办公室的理由。几天后的一个中午,班主任把她和同桌一起喊来,罗筱同坐她旁边,身子散漫地靠在椅背上。 班主任的调查有了最终结果,他目前正在处理最后一通电话,他似乎向电话那边保证了些什么,通话在一阵轻松的氛围中挂断。 他向两个女生走过来。 你们也太不让人省心了,他说,打雪仗就打雪仗,怎么玩到后面还急眼了呢? 罗筱同,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但这次跟同学闹得也太过火了,干什么事都这么冲动,你都不考虑你万一伤到别人怎么办?这种没有理智的行为我必须批评,你说你是不是得好好反思? 成欣,你也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老师能理解你这次来了脾气,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演变成跟同学互殴,你也反思一下你自己的问题,人家激你一下你就直接发火,做人怎么能没有一点容人之量?你也有责任修复你和同学的关系,对不对? 我希望你们两个同学能够珍惜感情,和睦相处,有话好好说开,有误会互相谦让。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只是一时做了糊涂事,我相信你们可以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来,握个手表示你们言归于好,咱们就此打住,我就不追究了。 成欣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啪!” 她一下挥开了它,响亮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顿时归于悄寂。 片刻后,班主任先跳了起来:“成欣!你信不信我马上叫你家长!” “就因为跟你闹着玩儿,罗筱同当天就丢了一只千把块钱的表,人家不仅不吭声,刚才她爸爸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说这表不要让小同学赔了,以免伤了和气,反过来瞧瞧你,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马上跟罗筱同道歉!不然就直接叫你家长来赔钱!” 像被深埋在水底,水波将外面的光影扭曲得面目全非,传来的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不知道岸上的人是哭是笑。 她只是如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不要叫家长。” 不要叫家长,不要告诉父亲。 他不会原谅她的。 ……为什么,是“原谅”? 就好像她真的犯了罪一样。 明明是有把即将落到父亲头上的刀,她飞过去接住了它。 她说:“对不起。” 刀刃将双掌割得鲜血淋漓。 这应该是大家都很满意的结果,成欣保护了父亲,班主任保护了班级,其余人保护了自己。 不过临走的时候成欣又多问了一句:“我可以换座位吗?” “嗯?如果你想的话……” 有只手伸过来,罗筱同按住了她的肩膀:“换走干啥呀?成欣你不会还在怨我吧?” 她像往常一样大大落落地笑着,变掌为推,轻松将成欣搡出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的楼梯拐角寂然无声,不待成欣动作,刚才还粘在肩上的手就果断放开。 “有意思吗?”成欣望着准备下楼的人的背影说。 “没意思极了。” “什么时候结束?” “永远不会。”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只有一个人的。细小的灰尘浮动在身后玻璃窗投来的光里,成欣视野里那个因光线而变得朦胧的发顶正在远去。这是一句奇怪的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是下意识般地脱口而出:“真不知道蒋澄星为什么……” 她没能说完,后腰猛地撞在金属护栏上,剧痛瞬间袭遍全身。 折返回来的人死死盯着她倒抽冷气的脸。她的手臂还牢牢压在她胸口上,简直像要把人钉死在栏杆上似的。 “你不会以为,蒋澄星是什么好东西吧?” 成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有多少次,我、我们,是当着她的面做的?你不会以为她瞎了眼什么都没看到吧?她在你心里不会跟三岁小孩儿一样无知吧?” 她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用一种相当夸张的语气说道:“怎么,难道你真把她当救星了?” “你知道那天夜里,她站在雪地上看了多久吗?” 她松开了她,成欣却一时直不起腰,只能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 “蒋澄星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更何况你算她什么东西。” 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成欣就见人背过身去,重新迈开步子,很快消失在下一层的拐角处。 卷子上用红笔密密麻麻勾画了很多标记。这次月考成绩仍然没有起色,成欣并不意外。她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一直不好,就算坐在课桌前也不一定能看进去多少书,整个人浑浑噩噩,犹如白日梦游。 尽管近些天来算是相对安生的日子,月考过去,元旦即将来临,邱晞悦她们排练的节目马上就要开演,最近没人有多少闲功夫来搭理她。 不过她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到了舞蹈教室的小角落里。当人们已经习惯了某种事物的存在,它突然消失才是最突兀的。 她放下了手里的笔。不远处蒋澄星正被众人团团围着,她们在讨论上台后的注意事项,从成欣这里望过去,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张侧脸。也许是临近演出,她最近来得勤了些,基本上天天参与排练。 但成欣已经好久没看过她了,通常她宁愿低头对着练习题发呆,也不愿抬头看向舞台。 只是今天,只是此时此刻,她忽地不想再面对一水刺眼的红叉。 像这样看着她,究竟已经有过多少次了呢?永远是相似的场景,一个人众星捧月,一个人孑然一身。 成欣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任何一个具体的问题,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蒋澄星就像一个梦。 她拥有闪闪发光的一切,简直是人们梦里才有的模样,如同神话时代再临,古老的史诗变成史实,杜撰的圣地化为实景,神秘的预言一一应验。 奇迹降临到了现实。 只降临到了她一个人头上。 成欣很难形容望向她的感受,像女巫咕咚咕咚煮的一大锅魔药,随着各种奇怪配料的不断添加,时而光彩夺目,时而令人作呕。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话也组织不好,只有三个字盘旋在脑中,为什么。 有一点罗筱同说错了,蒋澄星不是她的救星,她从未这样期待过,她们只是恰好分在一个班里的同学,仅此而已。她在蒋澄星面前也尽量让自己像个普通同学,或者说至少像个普通人,因为只有人才会做梦。 与其让她伸出援手,成欣宁可她从不知道。她的伪装并不很好,幸而这个人的目光也不会向她投来,她祈祷她没有察觉这点可笑的、为了维护小小尊严而进行的努力,她是如此相信着—— 直到那个雪夜,她向她扑去,一切前功尽弃。 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成欣望着她的梦。她的心奇异地颤抖起来,像一条被攥住两头拧的湿毛巾,皱巴巴地疼。 如罗筱同所说,或许她一直一直在看着。 她问,为什么呢。 元旦晚会的前一天傍晚,成欣最后一次来舞蹈室检查道具器材。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委派,她几乎都要习惯了。 走近门口,她发现里面好像有人声传来,夹杂明显的不耐烦和抱怨:“……真是的,我就知爸你只会这么说!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的工程项目还需要……” 她抬手敲了敲门。屋内先静默了一瞬,随后是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 罗筱同一脸恼火地拉开了门,她的语气仍充斥着愠怒:“你干嘛?” “来……检查一下道具,”成欣说,她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钥匙,“邱晞悦给的。” “没什么好查的,”罗筱同更不高兴了,“我都查过一遍了你才来!” “不是,之前说好的时间……” “行了行了,今天给你省事儿了还不满意?快滚吧!” “但是我受人所托。” 罗筱同用一种略带惊奇的目光看着她,这眼神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成欣,你还真给人当狗当上瘾了啊?” 她说着侧了身,让出一条通道:“那就去吧。” 成欣没再说话,她进了屋,听到门在身后被重重甩上。 她开始按顺序检查道具。舞蹈室没有储物柜,所有东西都堆在地上,不过此前已经按人头标好了序号,各人的东西各归到一处,方便明天直接来拿。 出乎意料的,这些东西确实摆放整齐。成欣刚才还以为又是什么坑害人的陷阱,不曾想这回倒真是没什么问题。 她很快清点完毕,接着她关上灯,锁好门,转头离开舞蹈室。 第二天,成欣到教室早读,直到第一节上课铃打响,她身旁的位置上仍然空无一人。 18 “什么!罗筱同请假了?” 课间几个剧组人员聚在一起,邱晞悦向大家宣布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显然也颇为头疼:“说是昨天回家吃坏肚子进医院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已经说过她了。” 现在关键问题是,马上元旦晚会就开演了,她的戏份该怎么办。 邱晞悦的目光转到了成欣身上,她说你也一起跟着那么久了,你来顶替罗筱同试试。 试验的结果不太好,成欣毕竟没怎么用心看过她们的排练。只剩一个下午了,她看着邱晞悦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修改剧本,笔在纸上都要擦出火星。 剧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删了一些戏份,改了个别角色,又合并了几处细枝末节,饶是如此,算到最后人手仍有空缺,她又扭头喊道:“成欣!” 成欣还是被分配到了一个掘墓人的角色。直到一行人来到后台,邱晞悦还在跟她耳提面命:“你只有这一幕,台词也不多,记住了好好演,知道了吗?” 成欣只能点头,她没有说她其实相当紧张。她从来没有登上过舞台,小时候颁发校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倒是上过领奖台,但那时候也只是混在一群人中间,看远处的学生代表激昂陈词罢了。她没什么能献艺的一技之长,甚至众人目光的围观都会使她心慌,舞台理应是这辈子都与她无缘的东西,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被赶鸭子上架。 她的戏份比较靠后,所以当主持人报完幕后,先看着别的演员逐一上场。罗筱同本该出演的是雷欧提斯,也算是相当重要的角色了,遗憾的是替换她的演员并没有太多时间熟练新戏份,导致卡壳忘词时有发生,这样的现象也出现在其他几个被临时更改了戏份的演员身上。虽然本来演的就是搞笑版《哈姆雷特》,但成欣很难分辨台下的笑声究竟是源于剧本本身,还是演员的表演。她站在幕后,感觉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 终于,她又看到奥菲莉娅上场了,经过数次打击,这位天使般的贵族小姐已然精神失常,成欣又一次看到那柔白的裙摆荡漾开,像一轮浸在水中微微扩散开来的冷月。 她在国王面前悠悠吟唱,将手中的花朵扬散在众人身上,完全摆脱一切桎梏的她宛如从仙境而来的精灵,在尘世间翩翩起舞。所有哀戚与悲恸都通过她化为了可怜可爱的模样。 她开始转圈了。 成欣的心砰砰跳。奥菲莉娅死后,就该她上场了。她是她的掘墓人。 一、二、三。奥菲莉娅即将倒在水里。 一刹那间,成欣感觉到了不对。 身体先于判断,她冲了出去。 ——五圈。应该是五圈,奥菲莉娅才该倒下。 报告厅的舞台太大了,她没能赶及,才跑了一半,就见人已经跌落在台上。 她停了身。她感到头顶的聚光灯向她刺来,并着台下一众诧异的目光。 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丑,破坏了仙女之死的静美。尴尬微妙的气氛蔓延在舞台上。 成欣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一袭裙摆已经浸了水沉下去,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到。 好像突然有人笑出了声,这本来应该是全剧里唯一一个纯然令人伤神的场景,但确实有人笑出了声。 接着是掌声,一个人拍起手,带动周围的人也放下手机望向台上,演员僵在台上太久,就到了观众表演的时刻。 成欣的耳膜刺痛,她双手紧紧扯着衣摆,身体像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她艰难迈动步子,每走一步,她的眼前就模糊一分。 剩下的这段距离其实很短,然而心脏好像被肠子打了个结,稍微一动就阵阵作痛。 她捱着这股痛,走向蒋澄星。 只是向这个人靠近一点,都这么难受。 成欣忽然想到,她原本是不必待在这里的。如果罗筱同没有请假的话,如果她没有旁观过排练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遇到蒋澄星这帮人的话。 她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得多吧。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此前她对高中生活最美好的幻想,也不过是交一两个朋友、考个还行的成绩和做一点有趣的事情。 第一个让这些梦想褪色的人,不是罗筱同,而是蒋澄星。 蒋澄星用她从小在琴键上跃动的手指,用她肆意遨游山南海北的照片,用她随口提及在准备的国外名校申请,像将隔夜的糕点碾成碎屑一样,轻而易举地就碾碎了她小小的愿望。 她向她展示了另一种生活,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命运的差距,那些她怎么努力也够不到的东西,在别人那儿却早已过气;这差距还在日复一日地扩大,无法计算在如此流逝的光阴中,人究竟失去了多少。 而这些不可估量的损失,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可能挽回。 过往的日子因蒋澄星而变得枯燥乏味,曾经的想望都被势不可挡地摔烂打碎—— 她却在一地的碎片中,看到了太阳闪烁的反光。 她抬头直视天穹的那一幕一定最滑稽可笑,不然怎么取悦了观众,让他们对她抱以掌声? 更别提她还踩着满地的碎渣子,一边哭,一边跑,奔向太阳的方向。 台上滑稽的小丑来到水中精灵身边,矮下身,垂下头,眼神却没有与之相碰。 低贱的掘墓人和贵族女郎能有什么联系? 她们本来无话可言,但现在她们都在舞台中央。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下,成欣用某种古怪调子一般的语气唤道:“我的……奥菲莉娅。” 演出显然不能说是很顺利。打谢幕起,邱晞悦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这次演出本来应该是她向戏剧社社长证明自己实力的宣战之作,结果却在临门一脚功亏一篑。 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反正罗筱同不在,这里除了蒋澄星就数她最大,故而一到后台休息室就把几个表现不好的小演员痛斥了一顿。成欣在这群人中间呆得久了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些东西,即使同在一个钱权圈子,人也分三六九等,就像现在邱晞悦训斥的也只是几个平时就处于边缘地位的姑娘,她们有的要么身家不显,要么仰人办事,或者还有的直接是家里给人家当下属。 父母伺候老板,女儿伺候老板的女儿,身份和阶级就这样传承到了下一代。人就是这样一边踩人,一边被人踩。这里只有两个人身份特殊,一个是蒋澄星,她高处不胜寒,没人敢数叨她;另一个是成欣,她呆在低洼底,马上祸从天降。 果不其然邱晞悦的脑袋转了过来,正当她欲张口之时,却见成欣正死死盯着她背后的某一个方向。 背后是休息室的大门,她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人影正靠在门口。 罗筱同阴沉的脸色在众人看过来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莞尔的笑容,如果不是成欣一直盯着她看,恐怕都要以为刚才是自己晃了眼。 她走过来的时候脚步还有点虚浮,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邱晞悦的脸色还是难看:“你怎么来了?” “虽然今天无法参演,但还是担心大家的演出状况,稍微好了一点就来看看。”她好像是才注意到气氛不对似的,又转而说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来的时候咱们的节目已经结束了,不知道……” “少说点风凉话吧,你干的好事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作品,邱晞悦讲话就会变得相当刺耳。 罗筱同也只能赔着笑,凑到她身边哄她:“我真错了,早知道昨天不吃夜宵了……你别生气,先给我讲讲今天的演出吧……” 成欣盯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蒋澄星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说了声“回吧”,于是众人鱼贯而出。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成欣趁体育课没人注意到的自由活动时间,悄悄溜出了操场。她一路爬上教学楼的天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候。 听到铁门嘎吱的声响,罗筱同转头望向来人:“你想说什么?” “就像我写的那样,”成欣知道她一定会来,因为她在塞给她的小纸条上写了,“关于你和蒋澄星。” “你其实,一直很讨厌蒋澄星吧?” “哈?”对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嘲弄,“你知不知道我是——” “当然,你是她的好闺蜜,”成欣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上次元旦晚会前,你不是还偷偷弄坏了她的鞋子,想让她在全校面前出丑吗?” 罗筱同嘲讽道:“异想天开,你脑子得了什么大病。” 成欣没有理睬,继续往下说:“所以当我去检查的时候,你试图阻止,但因为最后没能成功,这才在演出当天心虚装病。” “不过你还是怕事情败露,你怕就算我前一天没发现什么,可要是在演出当天出了岔子,还是能立即反应过来。 “所以你才在演出结束后匆匆赶来,你想知道你做的事有没有被发现,你想阻止我说出口。” 罗筱同噗嗤一笑:“成欣,你还当自己是侦探啦?搁这儿玩什么推理真凶呢?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讲这些乌七八糟的?我都要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走。成欣站在原地:“没关系,你就当个故事听吧。但我也会这么告诉蒋澄星。” 将走的人顿住了脚步。 “也许你不知道,但蒋澄星那天确实摔倒了。只是她处理得很好,没闹出什么风波,所以你也不得而知。不过她自己一定清楚,究竟身上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是不是你都没有关系,她知道问题,我提供一个答案,你觉得她会不会信呢?” 罗筱同扭头瞪着成欣:“你敢给我泼脏水?” “说到泼脏水,我高一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关注校园八卦,不过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关于蒋澄星的流言蜚语,这些东西直到现在也仍有流传,并时不时更新版本,”成欣说,“但我跟你们坐在一起也挺久了,这些东西有多假你我也清楚,那么为什么很多明显不实的流言也能被大肆传播?” 罗筱同张口欲言,成欣却快她一步:“我还是会告诉她是你干的。” “还是那句话,你有没有真做过无所谓,我只是提供一个答案罢了。” 罗筱同站着一时没动,成欣拉近了一些她们的距离,她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如果是好闺蜜的话,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就算传到对方耳朵里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说,仅仅是一个可能,一点点怀疑,就足以毁掉你们的关系?” 罗筱同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有意思啊成欣。” “我只是不想你再来骚扰我,我知道找老师没用,不过蒋澄星你看上去还是蛮在乎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她。” “只要我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就一个字也不会说。” “你知道。”罗筱同兀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她,就跟你讨厌她一样。” “什么,我不……” “蒋澄星从来不会等我吃饭。”罗筱同打断了成欣,她自顾自地说:“每次都要我看着她,一到放学眼睛就不能离开,不然一不留神人就走了。” “她从来没有邀请过我同行,就算是一起走到学校食堂这段路,她都不会主动等我。 “她不会等我抄完笔记,不会等我收拾好书包,我在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就得提前准备,踩着下课铃准时向她伸手。 “她不会主动和我一起去餐厅、和我一起下楼做操、和我一起去上体育课,如果我不开口,那她自然会有别人。 “她不会主动和我搭话,我得把手举得高高的,比所有人都高,她才会穿过人群向我点头。” 成欣看她边说着,边走到天台的护栏旁,将双臂搭于其上,她没有看她,而是借着风望向更远的天边。 “我就这样,跳起来、蹦起来,一次次自告奋勇,做什么都快人一步。就这样一年过去,我成了她的‘闺蜜’。 “——如果这就是大众所认知的闺蜜的话。” 很奇怪,成欣想,这超出了她对今天这出剧本的所有预设。她从未想过还能和罗筱同有这样的情景,比起同学,她们应该更近似于冤家,然而此刻她们却像朋友似的,一个讲,一个听。 “你看着这样的人,你不会觉得心寒吗?”罗筱同的语调沉稳冷静,完全不似平日的跳脱或冷讽:“说实话成欣,你心里真的能没有一点感觉吗?” “当她高高在上地,将你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的时候?” 成欣也走到栏杆旁,她也感受到了那股风,她别过头去,将被吹起的碎发拢到耳后:“我和你……不一样。” 罗筱同终于又转过头了:“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 “看那边,”她手臂越过护栏,指向远方的天际线,“对,就是那个尖尖的,蒙着绿布的。” 成欣看到那似乎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远到几乎与天幕同在一个平面上。 “我家承担的工程,以新地标的标准来建的,猜猜造它要花多少钱?” 不用成欣开口,她就自己说道:“1500万,还只是初期合同。当然它将来带来的利润也会远超它的造价。” “现在你懂了吗成欣?意思是我最少也有1500万身家,是你们这种人这辈子连零头都赚不到的数字。” 她向成欣逼近,成欣下意识感到不妙,却仍旧未能躲闪得及。砰地一下,罗筱同拎起她的衣领,像上次在楼道拐角处一样,又一次把她的后脊撞在了栏杆上。 “然而就算我有你们数一辈子都数不明白的钱,有比你们好上千倍万倍的家境,”她的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恶狠狠,“你们还是只会越过我,望向蒋澄星!” “凭什么?”她说,“你们凭什么?” “你也好,江子皓也好,通通都让我恶心,”她紧攥着的拳头压得更加用力,成欣甚至感到了一丝呼吸困难,“早在那男的偷偷摸摸跟我打听蒋澄星的事儿的时候我就想跟他分手了。” “还有你也是,你凭什么装得跟多清高似的?你难道不是逮个机会就瞟两眼蒋澄星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哪儿来的资格接近她?” “还什么‘我和你不一样’!你不就是想说我是蒋澄星的狗腿子,我低三下四地讨好她吗?” “搞清楚了,”她俯视着成欣近在咫尺的脸,几乎要把人的眼珠子抠出来,“我有成千上万的家产,我有让老师随时闭嘴的权力,我有你远不可及的力量,你凭什么假惺惺地装看不起我?” 成欣感到身上的压力还在加重,她的半个上身甚至随着这股大力逐渐滑出天台,风吹来的感觉越发清晰,头脑却越发晕眩。 罗筱同还在喋喋不休:“当然蒋澄星也恶心得很,自以为是东西,她妈妈还不是背靠上头的家族才能升职得这么快,本家的人就是好哇,从上面下放过来随便就能给自己贴金,仗着迟早要走这么嚣张……” 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突兀地打住话头:“行了。” 她松了手,又拉了摇摇晃晃的成欣一把,等人彻底清明过来,才接着说道:“你尽管去使你的小伎俩。” “就去把你漏洞百出的鬼话告诉蒋澄星吧,反正我从来没做过,她能拿我怎么样?” “但是你,”她拍了拍成欣的脸,“你惹了我,你完了。” 那天晚上直到宿舍熄灯,成欣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天的具体对话已经不大能记清,唯有罗筱同狰狞凶狠的表情还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难过,很难过,很冷,盖着被子心也发冷。比起对未来的忧惧,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竟然在某些瞬间觉得,罗筱同是对的。 因为她们所知晓的那个人就是那样。 同样的负面情绪也在成欣心中翻滚,以至于眼泪都要打着转儿滑出眼眶。 趁着查房的宿管已经走远,舍友也都呼吸平稳,她偷偷摸出枕下的手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连头都蒙上了被子。 她其实不知道能玩点什么,手机是从她上了高中后才从老年机换成智能机,她还没养成用手机娱乐的习惯。 只是今天,确实需要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她一打开手机就成功了。 因为有条未读短信:“我要结婚了。” 是父亲发来的。 19 妈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成欣从旁侧的同学、俯身的老师,和把棒棒糖递给她的小卖铺阿姨那里听到它。 他们问:“你的妈妈呢?” 妈妈应该是孩子的血亲,父亲的爱人,家庭的一部分。但成欣没有见过她。 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在上学以前,她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甚至她毫不怀疑,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学会的单词就是“爸爸”。 直到有次回老家过年,奶奶指着她说:“这小闺女当初一开口会就叫妈呢。” 妈妈?她也曾经叫过谁妈妈吗?她希望奶奶再多说一点,但父亲和一圈亲戚看过来,老人家也就不再说话。 好像妈妈是一个禁忌,谁都不该当众提起。 不过当天夜里她还是溜进了奶奶的房间问她:“我的妈妈呢?” 听说在她更小的时候,是奶奶一直帮着带她。她和父女俩一起挤在陈旧的教职工家属楼里,直到他们换了新房,才又返回乡下。 老人拧开老砖房床头昏暗的台灯,她说你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是死了吗?”她已经上了学,偶尔有人问起,她也用过这个回答,这时就会有调皮的男生恍然大悟似的喊道:“是死了啊!” 孩子还不懂死亡真正的含义,但大人敷衍的谎话却早已被拆解得七七八八。 不,然而奶奶说,她真的只是走了,只是离开了这里。老人用枯萎的手抚过女孩光滑的脸蛋,她说你长大后也是要走的,要走得很远很远,孩子总是这样的。 成欣想,那爸爸应该是不乐意的,那样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妈妈去哪儿了呢? 她听到伯母说:“当初她跑得可突然了,没有一点儿迹象,别说钱了,就是去向都没留。” 她听到叔叔说:“刚定媒的时候十里八村哪个姑娘不羡慕,谁成想还结婚没多久就经不住诱惑,娃都不要了也要跟人往外跑。” 她听到姑姑说:“哎呀小欣,还记得我吗?当初要是你爸同意把你送到我家来养,现在你就该叫我妈妈啦!早说他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汉不好找媳妇儿,这下连给小欣生个弟弟都做不到啦……” 诸多零落的片段织成某种事实,在她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情景,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个普通白日,妈妈突然卷走了家里的所有现金,跑到城里的车站,坐上了开往不知开往何方的火车。大家相信她一定是偷了野男人,不然她一个人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似乎妈妈只是一个差点没念完初中的农村妇女,在当时能嫁给在县里当教师的父亲已经是相当的荣耀。然而她不声不吭地走了,把丈夫给她的荣耀狠狠摔在地下。刚开始他还能说她是进城打工,可是日子久了,既没有钱寄来,也没有人回来。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让她的丈夫丢了脸面;人们更乐意谈起飞短流长,胜过讨论某个人优秀体面的工作。 假如妈妈有罪的话,那成欣就是她造下的余孽。父亲看她的目光有时像X光片,穿过包裹着的皮囊,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病灶并随时准备切除。他说:要乖,要听话。还有下半句,他从不说出口,她在心里替他补上:不要像你妈妈那样。 只有奶奶可以跟她正常地说起妈妈。哪儿有孩子不想娘的呢,她说,可惜娃儿摊上了一个狠心的娘。 “所以妈妈是坏人吗?” “人的好坏分不了多清明,但做事总有因果报应,先有你妈妈种的因,将来自有她的果。” “但是……”成欣想,我希望她好好的。 至少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那个暑假里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日记,她就顺手把这期望写了上去。为了凑够一天一篇,她后来又写了更多。 她想象着妈妈的样子,想象她归来的那一天。她的女儿不会怨她,也不会爱她,只会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直到她大喊“我是妈妈”。 她还要抱住她,亲吻她,做父亲平时不会做的事,不然不算妈妈;她还要带她回家,给她做饭,再一起躺床上睡觉,不然不算妈妈。 她想到时候自己还得把头发留长,因为父亲不会扎辫子,她一直是碎短发;但是她得会扎,不然就不算妈妈。 她落笔、涂改、再落笔,心像颗弹力球似的在雀跃和落寞之间不断回旋,越到后面越几近冥思苦想。直至最后一天,这份作品也没能令她完全满意。不过她还是在结尾写道:这样的话,就算她是妈妈吧。 她没料到这本日记经由同事转交到父亲手里的后果。小小的本子擦着她的耳际摔到身后的地板上,他又命令她捡回来,当着她的面将之撕成碎片。 他发了记忆里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他厉声质问她,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个贱人? 我是不是养了个白眼狼?说话! 她听到自己也在高声尖叫: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妈妈! 父亲像一头受了伤的愤怒狮子,需要被人小心呵护。关照他是她从小就在学着做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注意事项。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妈妈”。 直到多年后,他突然说他要再婚了。 她即将迎来一位继母。 假期里,成欣回家见了新家庭成员一面。这位陶姓中年女子温温和和地向她打招呼,她张口半天,只叫出一声“阿姨”。 她不是她的母亲,也没打算做她的母亲,从第一眼起她们就心照不宣,如释重负。 父亲还在亲自监督新婚房的装修事宜,他带着成欣也去实地转了一圈。房子就两间卧室,他指着其中一间小的说已经给你打好了床,以后随时回来睡。 成欣看着父亲精神抖擞的背影。他好像终于走出来了,这是好事,现在除了她这个女儿,他跟过去那次失败的婚姻再也没有一点联系。 她想起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他衣柜隔层的小抽屉里见过一本红色的离婚证。她看到登记日期是她六岁那年。 那个女人是回来过的。 但是她没有来见她。 现实的收场正如后来那本日记的下场。从一纸离婚开始,她和这个家都在彼此相忘。 可是,成欣想,我该怎么忘记你呢? 我都还不认识你呢。 父亲办婚宴的时候,成欣已经回学校上课了。她当天晚上回宿舍才看到家族群里一长串的新消息,不成想就在她翻看白天现场视频的时候,不幸被来查房的宿管记了过。 成欣所在的寝室是个小混寝,除了她其余人都是隔壁2班的,她们班主任有条规矩,一人被记过,全寝室都要上交手机。成欣本来就不跟她们一起上课,平时也不太相熟,这会儿要是因为自己而让全寝室遭了殃,那可真是莫大的罪过。 她隔天一早起来就向舍友们道了歉,并打算去向她们的班主任说明清楚。可是等她真站到2班班主任面前,才发现自己准备的说辞都于事无补。 对方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他只是批改着手里的作业,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那个……老师……”成欣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不管你是不是我们班的,不管你昨天玩了多久,只要我们班扣分了,那就得按我的规矩走。下午把你们全宿舍的手机都交过来。” 他话毕后接着批起作业。清早的办公室人还不多,他们的话头一截止,整个室内顿时寂静下来。成欣感觉自己好像一棵即将枯死的白杨,扎在寸草不生的旱地里,稍微吹来一点热风都足以使躯干寸寸折断。 她终于挪脚打算离开,却不料在转身的一瞬跌入了更大的窘境。余光中她瞟见了一个人,正站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帮老师整理着什么,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恰巧抬头。 不知道她在那儿待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成欣只想快步离开。 然而那人却朝这边走来。 成欣眼瞅着她来到身旁,笑着向隔壁班主任问好。 “蒋澄星?有什么事吗?” 成欣听到她几乎是将刚才自己说的原话又重复了一遍。 教师耐着性子听完,又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把脑袋转向还杵在一旁的成欣:“下不为例。” “既然蒋澄星说你肯定不是故意的,那我就信你一回。这次就算了,不要再让我逮到你。” 成欣恍恍惚惚地跨出办公室门。 蒋澄星的身影已经走远,连带着那条马尾辫也一同融进初升朝阳的金晕中。 她们还是没有搭话,像往常一样,只有恒久的沉默横亘在她们之间。 也许成欣该说句谢谢的,但是她没有。 心像一块已经吸饱了水的海绵,每一个孔洞都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封堵,再也盛不下多余的感激。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这感受如此清晰。 无论是蒋澄星谦和的微笑,还是老师当即放下的红笔,在这个清晨,所有自然的、和谐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无比厌腻。 她此前以为自己无法自救,是因为还不够努力,还不够勇敢,但今早蒋澄星告诉了她正确答案,只是人不对而已。 只要换个人,就算只是做相同的事情,也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摆脱困境。 当然,也有无数条理由可以责怪自己:成绩不好,又没跟老师混过关系,整个人还灰头土脸的不讨喜,跟出了名的天之骄子蒋澄星两相对比,选择相信谁自然一清二楚。 世界连冷漠不公都如此合情合理。富裕者永远多多益善,贫穷者活该一贫如洗。总有些人的人生如同神仙出招,仅仅只是震荡余波,都足以使旁人遭受毁灭性打击。 成欣已然无法忽略一直嗡响在心底的声音。 哪怕无理取闹,哪怕令人不齿,她也轻声呢喃了出来:蒋澄星,你真的好讨厌。 20 ririwen.com 做完最后一道题,蒋澄星撂了笔,百无聊赖地看向前方。 坐在前头的人还在写着什么,午后的自习课上班里安安静静,连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目下阳光像丝绸一样柔软,蒋澄星注意到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有晶莹的水珠从发梢处悄然滑下。 每当视线像这样不知道该落到哪儿时,就会落到她身上。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碌碌无奇的女生,一旦混在人堆里便如同雨水滴入海洋。比起正脸,蒋澄星最先熟悉的是她的背影。窄窄的肩,微弯的背,裹在宽松的校服里,像一首恬静的小夜曲,旋律柔和而不张扬。最开始,她看她犹如看窗外的小树,路边的小草,都是称不上风景的景物;时间一久怎么也腻味了,可是每每抬头,瞧见的还是同样的背影。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oushuw u2.c om 她从不主动回头,蒋澄星想看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望着人的时候像动物茸乎乎的皮毛,乖顺的眉眼让原本平淡的面容都泛起别样的光彩。蒋澄星搞不懂这样的眼神怎么会让她心头躁动,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有一回,她看见她接过罗筱同喝剩下的大半瓶汽水,在嬉笑的倒数声中,来不及咽下的水流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扬起的弧度打湿前襟;她好像猛地呛了一下,颈喉剧烈颤抖,水液却仍在不停涌出,濡湿的水痕从胸口一路滑到小腹,黏黏糊糊的汽水使衣服紧贴皮肤。 最后一秒,她放下瓶子,望过来的眼神令人心惊。连湿淋淋的下巴都来不及擦,她微微弯身朝前凑去,张嘴轻轻冲人啊了一声。 犹如在耳畔同时奏响数十首曲子,乐音震颤激荡,很快就变得杂乱无章、聒噪难闻起来。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蒋澄星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很不爽,很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心里好像住了个哭闹不止的小孩,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让人满足。 直到那天雪夜,一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向她奔来。 她砸在她身上,抖落一身簌簌的雪花。 蒋澄星摸到她凉津津的腰窝,伸手把翻卷着的毛衣扯下来,怀里的人还在打哆嗦,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起伏。 随后慢下来,稳下来。这具身体熨贴着她,消释了所有寒夜带来的烦闷与郁结。 蒋澄星想,就该这样,她早该像这样扑过来了。不仅如此,她还要向她笑,向她哭,向她全然袒露内外表里,所有焕然的、狼狈的、不可言说的,她的一切都该被她掌控。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罗筱同。这个人,此前即便她们做了一年的朋友也并不互相了解,现在她却能微妙地感知到她的想法。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在人与人的生死斗争中,奴隶制是第一个解决方案。只要弱者向强者低头,她就不必赴死,而强者也需要活着的弱者来承认自己的地位。 那倘若弱者不肯低头呢?为了得到她的认可,强者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即使百般折磨也在所不惜,只有这样,她在会在她心中占有分量,有所意义。 蒋澄星听到怀里人急促的喘息,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可是在场最强势的人,难道不是我吗?你一无所有,为什么不向我靠过来? 怎么能只留给我一个背影?还是说因为我没有像她们一样动手吗? 她说:“够了。” 从那天起,有把火就烧在蒋澄星心里。那端坐在前的背影不再是与草木无异的景物,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每当火苗窜高,稠密的沼水就会翻涌过来将它吞噬,而她也会陷在泥泞中更深一分。 蒋澄星想,没关系,她迟早会摆脱她的,不远了,很快了。早在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妈妈就告诉她:“我们总是要走的。” 妈妈有自己的事业和抱负,她本就站在高枝上,将来还要飞得更远更高。蒋澄星打小见她的次数就远不如一般母女,尽管她其实是一位很好的母亲,她却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患得患失。直到很久以后,她开始理解母亲赠予的一切荫蔽,开始仰望母亲的功绩成就,才终于确认了那份始终柔软的慈爱。 她已经过了会因妈妈远行而哭泣的年纪,她却来问她:“这次外调就跟妈妈一起去吧?” 于是她告别原籍,行至客土。说实话,也挺无聊的。不过是围在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较之之前那些目光里更多了些艳羡讨好。但幸好这里不是她的家乡,也不是她将来要待的地方,她不必为这里的任何事物所绊。无论是谁也好,都无须她维系关系,刻意社交,她和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就到此为止,未来也无甚可能再见。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她大可安然度过剩下的日子,随后无牵无挂地奔向远方。 然而,然而。蒋澄星盯着那一片被水洇湿的衣领,她的手像受过专业捕猎训练的大型食肉动物一般微微发抖。 后颈处深深的水迹简直像是某种被啃咬后造成的创伤,既是耻辱的标记,又是欲望的邀请。 蒋澄星想伸手摸摸那湿软的发丝。现在班上阒无人声,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看向这里。 但是她没有。 在那个柔光温和的午后,她只是盯着前方,看了很久很久。 成欣,她在心里默默唤她。怎么办,我要走了。 我带不走你的。 后来期中考试的时候发生了一场事故。开考铃声刚打没多久,就突然有一个男生站起来暴喝:“老师!她作弊!” 全考场的目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无声的压力中,成欣看到监考老师向她走来。她示意她不许再动卷子,等待另一位老师先行报告。 之后似乎是负责这边的考务组长来了,她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随后第一位监考老师往成欣的卷子上盖了个红章。 她说你可以继续写,但是考完后得跟我们走一趟。 这次考试的结果已然可想而知,本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成欣再重新去看眼前的卷子,各种公式符号在头脑里更是唯余一片空白。 打铃后,成欣跟着收完卷子的监考老师一同出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瞥见罗筱同还留在第一排的位子上,冲她稍稍挑了挑眉毛。 PS: 更新了!悄悄告诉你们我还攒了一章存稿嘿嘿,高中篇预计再有两章就完结了 21 办公室里,成欣轻浅地吸气,试图保持一个平稳的呼吸。和之前一样,这里带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们说已经去调监控了,让她等一个结果。她的班主任也在这儿候着,只是他似乎等不太及,从刚才一来便开始训诫。 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成欣只在最开始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作弊。” 她的心绪早不在他那唠唠叨叨的大道理上了,这场毫无道理的指控就像冰冷的刀锋,既出鞘,即见血。她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但是已经晚了,卷子已经交上去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重点班的考试就连月考也要记录在册,成为判断学生去留的指标,更何况是占比甚重的期中大考。 这确实是一出妙计,犹如天罗地网席卷而来,从根本上封死了失败的可能性。自那个男生喊出来的那一声起,就注定成欣无法逃脱这场利落的收割。 班主任还在絮絮叨叨,他提起了她的父亲,他说他这么多年独身养你一个孩子不容易,上次家长会上他还望我多关照你,可是成欣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父亲、父亲,对了,还有父亲。他操劳辛苦、尽心尽力,总归是一个无甚纰漏的好父亲,而她却只要行将踏错一步,就不再是一个好女儿。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尤其他最近新婚燕尔。就算是一贯最关心的成绩,他都已许久没仔细过问了。说来也怪,不过是一次再婚,一次升学,就足以毁掉他们父女俩此前的所有努力。无论他在她身上寄予多么深切的厚望,她都要把他女儿搞砸在手里了,她即将成为他生命里的又一个阴魂不散的错误,又一场一败涂地的下注。 太荒唐了,太沉重了,太可悲了。 恍惚间成欣想到奶奶之前的话,她说孩子总是要走的,要走得很远很远。她曾是不信这话的,然而有没有可能,当她第一次走出小县城,第一次仰望陌生的高楼大厦,第一次幻想考上哪所理想的大学,就已经在践行这句微妙的预言了呢? 只是现实将她摔得粉碎罢了。初入高中时曾隐约窥见的那条青云天路,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了。在这惶然无措的时刻,她忽而又想到十几年前,某个女人站在陌生的火车站里,刺耳的广播喧嚣吵闹,列车的长鸣此起彼伏——妈妈,那时候你眼里看见了怎样一个世界? 你选择了哪趟列车,踏上了哪条道路? 能不能……也带我看看呢。 办公室的门被猝然推开,面前的男人终于止住了话头,师生二人一同朝门口望去。 走进来的却是蒋澄星。她好像仅仅是过来放一下资料,向老师问了声好便转身走人。 突如其来的,成欣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涌上心头,她忽而指着蒋澄星的背影说:“你怎么不说她作弊呢?” 这下全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成欣没有看那个蓦地顿住的背影,她的指尖颤抖了一会儿,最终和她的头一起低下。 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继续他的训话,而办公室的门也被很快带上。 后来那天是怎么度过的,随后考试是怎么度过的,成欣通通都不记得了。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是她的成绩真实有效,那个诬告的男生被通报记了小过。 尽管事态还是无可挽回,成欣看着手里刺眼的成绩条想,全都完了。她踌躇了半晌,隔天还是去了打印店重印了份新的,她把这动过数字的成绩条发给父亲,没看他回复便关了手机。 无所谓了,她已经厌倦了,像一场漫长的坠落,终于要轰然砸至地面。或许让父亲再多点平静喜乐的日子,是她死到临头唯一能做的事了。 尽管她自己的生活越发糟糕。 有天下午上课前,她在教室门口听到屋内围成一圈的女生叽叽喳喳,她们突然提到了成欣的名字。 “哎,就她看上去木得不行,其实精得要死!谁不知道她天天跟筱同混一块儿,到头来却还在老师面前出卖她!” “真的是,咱们班主任已经够讨人嫌了,结果猜猜怎么着,连他也烦她!自己成绩不行一天天惹出来的事儿倒还怪多的。” “你别说,我听说她上次考试作弊,被班主任训话的时候人还可倔了,甚至还想拉我们澄星下水,真过分,她是怎么敢碰瓷的!” 成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被簇拥在中央的人身上。深春已至,煦光穿过窗棂,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 她听到蒋澄星说:“没关系,我原谅她。” 如同被巨斧猛然劈中脊梁,连灵魂也飞溅成一滩烂泥。站在灿烂的春光里,成欣忽然明白了那天罗筱同在天台上所说的一切。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被你如此高高在上地原谅? 理智在刹那间焚毁殆尽,淬了毒的心火喷薄而出,似怒江嘶吼,天星奔流。 你何尝成了我的恩人,你的宽容又何从谈起!为何能像菩萨一样端坐,为何能像神佛一样慈悲,为何没有世人相问:你哪里来的好心肠? 所有人都令人作呕,尤其是蒋澄星。所有她曾撒下的美梦都化作了毒疮,所有她所营造的希冀都裂成了假象。 从那天起,成欣不再和任何一个人讲话。她整夜整夜地刷手机,白日便能如梦游一般不甚清醒。没有酒精,她也照样麻痹了自己,用不着边际的幻想,用如斯流淌的时光。 很快地,所有人对她的兴趣都大不如前。被玩坏的玩具总是令人失望的。当她像垃圾一样被遗忘在角落,反而找回了久违的宁静。如今她看向窗外的时间比手里的任何一本书都久。每天都有一首诗,一裁画,一段乐章在她这里死亡,流逝而去的东西总是太多,纷至沓来的却少之又少。未曾拥有过的,现在也不曾拥有,还未到来的,将来也不会到来。 她知道这样一滑到底的状态不对,但就像人彻底冷到骨子反而会感到奇异的回暖,她甚至开始因麻木而感到满足。兴许一直都是她错了,侥幸来到和自己身份能力根本不匹配的地方,如同山鸡插满羽毛愣充凤凰,一旦伪装败露,就该挨打受骂。幸好命运即将回到正轨,一切即将结束,她也不用再受罚了。 在最后这段半梦半醒的日子里,也有那么一回吧,她想提起笔来好好答题,却发现甚至都不知道老师考的是哪篇哪章。 发下来的卷子当然惨不忍睹,不过稍有安慰的是,她发现老师还给她批错了一道题,少算了5分。她在课后拿着卷子去找她,这只是一次小周测,成绩很好改,她大手一挥就在卷子上给她把分加了回来。 成欣顺便提了一句她刚发下去的排名表。 “唉,这个咱们都印好发下去了,这次就先这样吧,”她摆摆手说,“小测试再全重印一遍也不值当的,况且咱们这点分就算加上去了也没及格呀,下次还是得好好努力啊。” 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感慨:“唉,成欣,成欣这孩子!像她这样的——” 砰,门关上了。 她回到座位上,此时窗外已是一片浓绿。她趴在桌上歪头看着路对岸高大的杨树,树冠摇曳,树影婆娑。 每一个坐在这儿的学生都一定曾看过相同的景色,正如每一个走出家门的女儿,每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世界在她们眼里都曾倒映出过相似的景象。 这使她想起儿时不小心从家里后院的树上摔下来,在一阵天旋地转中磕破了膝盖,父亲闻声赶来,他质问她为什么要偷偷爬树,一个乖巧的孩子不该做出如此惊人的行为,她攀着父亲的肩膀一时不知怎么辩解,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答道:“我觉得我能爬上去。”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眼睛望向最高处茂密的树冠,那里有一个三股树枝交织而成的宝座,随着轻盈的风而微微摇晃。后来随着教职工宿舍的拆迁改建,那棵树不知所踪,她也和父亲搬进了更崭新的公寓楼里,任由旧居倒塌在时代变迁的废墟中。 现在想来,很温柔地,它最后也没有让她验证那一点可能:或许她本来就是爬不上去的。 成欣想,我也只是坐在这里罢了。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办成,只是呼吸着、撑持着、挣扎着,活着。 卷子被压在一旁,批红与树绿相得益彰。好像有隐约的鸟叫声传来,渺远得像一缕幽香。 所以,像我这样的,什么人呢—— 算了。 22 那是无法忘记的一天。那天傍晚的校园比往常还要更热闹一点,来往的不止年轻学生,还有他们各自的家长。在学期末的最后一次家长召开期间,除去老师指定的学生代表,其余人不得逗留教室,在引导长辈落座后,不少孩子都和朋友三五成群地寻地方玩耍,也有个别人紧张地蹲在教室门口,时不时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成欣没靠得太近,也没离得太远。她独自站在教学楼前的那片空地上,盯着不知哪处方向愣愣出神。才刚考完试,她手上应该拿本时下流行的小说或是漫画之类的打发时间,然而她确实只拿了一本随手从书包里抽出来的课本。这时候再装好好学习是不是也太晚了?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书页只是在她手里被攥出细纹,知识并未钻进思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印刷符号,所有人类用以表意的文字都无法诠释她当下的心境,此刻连最安静的书本都化作了喧嚷。 夕阳有如洞穿天空的伤口,淌着汩汩的流光,血色顺着半卷云边渗出,染红一片穹苍。随着时间流逝,不知是哪间教室先开的门,不一会儿,形形色色的家长形成人潮,摩肩接踵而出。 成欣绷紧身子,眼睛瞪得很大,像搜查犬的鼻子一般仔细嗅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侦查的角落。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很多人从她身旁走过,玩得尽兴的孩子们也涌上去,挽起他们家长的手。她是被投在这河中的浮标,起伏着、动荡着,但有根线牢牢拴着,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逃离。 在人潮的末尾,她终于看见了那个人,中年男人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迈着大步迎面走来。 距离还有点远,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她试探着往前赶了几步,张嘴叫了一声:“爸……” 回应她的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巴掌。 这响亮的一声犹如平地炸雷,惊得行人纷纷停住脚步。 脸侧嗡嗡地疼,曾在脑海里千回百转的话语像撞上浪潮的沙堡一般轰然倒塌。成欣没看清有多少目光向她投来,也没看清父亲扭曲愤怒的面容,在一地的落日残晖中,她只是轻轻偏过头去,垂下眼。 他不开口的时候,也不会让她抢先,从来都是这样,他下枪决令,她唯命是从。他在随后的叱喝中已经给事情定了性:父亲供出了他的所有,女儿却瞒着他自甘堕落!显然这是一场难熬的家长会,周围不乏有比他打扮得光鲜亮丽得多的同龄人,他以为至少还有女儿可以让他骄傲地抬起头来,却不成想在班主任抑扬顿挫地念起退班通知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名字。 这孩子怎么到大城市后就学坏了?不仅学习一蹶不振,还学会了撒谎骗人。父亲不敢置信,他像在街边大打出手的醉汉一样,脑子里只剩下发泄怒火这一件事可做。 蒋澄星路过这对父女时,差点儿腿一软。 像被扔进滚烫的油锅,全身被炸得外焦里嫩,稍微一碰就直掉脆壳。她半个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直到已经走出很远,脚还像踩在云端似的发软。 该死的,那是什么。超越以往的异样之感骤然腾升,化作真切的生理电流。蒋澄星深深地吸气,无意识地轻咬着嘴唇。 她尽力按捺自己的冲动,但脑子却不听劝地不住回放。她听到刚刚经过的那个女孩用微弱的声音说:“……对不起。”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枪自裁,充斥着全然的依赖、信任和自觉自愿。在一瞬间她变成了一具仅仅只为执行他人意志而存在的肉体,然而她究竟在为什么人奉献鲜血和灵魂? 蒋澄星敏锐地意识到了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人拥有怎样绝对的、无限的控制权。 自家的白色矫车就在眼前,今天没叫司机,母亲从驾驶位探出脑袋来向她挥手,她示意她先稍等一下。 背靠着车身,她转过脸去,举起手机将镜头拉近。裁去还在张牙舞爪的中年男人,画面中央只剩下那个低垂着头的少女。鬓发遮掩了面容,夕阳沾染了衣裳,她站在一片血色中,唯余一道茫茫的侧影。 蒋澄星想,她无法忘记这一天了。 后来这张照片果然跟她走遍了五洲四海,她还神经质地备份了好多份,每个她用过的电子设备上一定都有那么一份加密文件。她会往社交账号上发很多再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图片,只有一张她从来不发,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将要花多少时间来认清自己的内心,又将要花多少功夫来和照片上的人重逢。 所以她只是拉开车门,坐到母亲身边,听着引擎启动的嗡鸣,抛却一切倒退的流光。 在高中余下不多的日子里,成欣还是浑浑噩噩。不愿面对的事情太多,连伤口都未曾愈合,所有对未来的构想变成笑话,光阴就在虚度中度过。 只不过退出重点班后,她的情绪倒平静了很多。生活还得继续往前。她想起父亲的眼神,想起已经显怀的继母,想到她被放弃也是理所当然,比起折腾到最后还是一事无成的女儿,自然还是另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全新生命更值得令人期待。 在高三最昏天黑地的时候,某天晚上她趁着在宿舍排队上厕所的间隙掏出手机,一按亮屏幕便看到不知道是哪个软件发来的信息,那是一大清早,它说祝客户您生日快乐。而此时已是23:46,在她意识到今天是她18岁生日的那刻,距离它彻底过去仅仅剩下不到15分钟。 成欣仔细地回想了这一整天:照常跑操、照常上课、照常吃饭,今天纷飞的卷子和身边来去匆匆的人影和昨天没什么不同,连新闻联播都是整30分钟没有拖延。世界仍然在安然无恙地运转,一如十八年前的同一天,没有任何事情因她的降生而改变,她的出生亦如她的成年,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总有人说什么青春要疯狂一回,但或许能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对不少人来说就已经实属不易。她不愿再回想过往的那段经历,比起记恨,她宁愿遗忘。只是很偶尔地,还会再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那个人的传闻。蒋澄星是不用参加高考的,多少令一众高三生感到艳羡,成欣也没记住她究竟申请了哪个大学,去了哪个地方,她们终归是不搭界的,她在她前面坐了一年,到头来连认识都算不太上。 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们没有见面。 那天放学,成欣本想寻个清静,路过艺术楼的时候却被一串奔放的琴音吸引。她循着跳跃的音符来到一处音乐教室门前,看到了一个落坐于钢琴前的背影。 琴音穿过空旷教室,仿佛形成了某种混响。她转过身来轻倚在墙上。晚霞透过窗户洒进走廊,给地面留下一片金黄。在这夕阳西下之时,偏偏奏起的是这样激昂的旋律,好似骤然腾升的烟火,在静谧中炸开绚光。几乎能想象到弹奏者的十指是如何有力落下又飞快跃起,似起舞的蝴蝶一般在黑白键上翩跹。 这一幕好像昭示了她们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一个人眼里是日落千丈,一个人眼里是豪情万丈。仅仅在这乐音还续存的片刻,她们短暂地交集了一下,此后将会像两条相交线一样,在广袤的人世间越行越远。 琴声戛然而止,成欣起身离开。 高中就这样结束了。再后来,她以地段好的名义劝动了父亲,报了一个离家千里的大学。去报到的那天只有她一个人,父亲和继母忙于照料刚出生的弟弟而抽不开空来。 在拥挤的动车上,成欣摸出手机,开始逐个删掉过去三年认识的所有人。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竟在不知什么时候加上了蒋澄星。 蒋澄星发了新的朋友圈,她站在地球的不知哪端冲她笑。 她滑动屏幕,删掉了下一个人。 PS: 大过年的你不要像隔壁邻居家的姐姐一样又在写阴间剧情 .jpg 总之高中篇堂堂完结!大家新年快乐! 23 成欣几乎是被拖下车的。 她扭身想躲,却被一旁的女人猛地拽过胳膊。余光里一旁的司机也正从后备箱里拖出行李,她把箱子放好,冲这边点了点头便重新钻回车里。不等车灯远去,胳膊上传来的大力就又将惊魂未定的人扯了一个踉跄。在步伐的交错中她抬起头来,看到一片透着辉光的玻璃幕墙。眼前的建筑即使在夜色下也难掩气派,延伸排开的房体如同来势汹汹的巨浪。 刚才在车上她就问了,她究竟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通过车窗,她看见蒋澄星眨也不眨的眼睛。听到问话,那双眼睛好似笑了一下:“我们回家。” 成欣说不出话来。一路上她在脑子里构想了种种话术方案,可等到女人将她推进宽阔的平层大宅,从玄关到客厅的灯排排亮起,她脱口而出的却只是:“我什么时候能走?” 蒋澄星穿过前厅,来到冰箱前翻找着什么,她掏出一个鸡蛋问道:“好像没什么能吃的,就下个面如何?” “我说,我要走了!” “急什么,咱们都还没说两句话呢。”她的语气竟然相当熟稔,仿佛只是招待来家做客的友人。她示意成欣坐到餐桌旁,自己则去厨房找了个小锅。 餐厅右侧有一个岛台,蒋澄星就在那里着手煮面,在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成欣又坐不住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蒋澄星支着下巴望过来:“CiCi不想见到我吗?” 她一提网名,成欣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像故意提醒她似的,女人又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一见面CiCi就会高兴地扑到主人怀里呢。” 成欣呼啦一下站起来,熟悉的声音勾起脑子里荒唐的回忆,像一记重锤把她砸得晕头转向。来这儿之前她还有满腹的疑问、心慌和气恼,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快点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然而女人说:“坐下。” 成欣站着没动。蒋澄星从岛台边上绕出来,她的目光不显山露水,抛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不是想见我吗?不是约好了吗?为什么一直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 “我很担心你,一大早就起来赶飞机,我想尽快见到你,我履行了我们的约定。” 她一步一步逼近,走进餐厅的灯下,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现在我有些累了,耐心等我吃点东西?” 她来到成欣面前,好似是在问话,语气却不容置疑。那头的开水冒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成欣一个晃神,不慎重新跌坐回椅子。 女人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了两碗面条。成欣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踌躇了半天也难以动口。脖子上的环状物一直硌得她难受,她扒开看过,虽说内侧是柔软的丝绒质感,外面却雕了精致的银纹,除了几颗小宝石外,还有一颗明丽的绿宝石镶在中间,兴许是一开始扣得太紧,她刚才偷偷抠了半天也没能把它解开。 她想起女人好像还让她挑过项圈来着,当时究竟选了哪款她自己也忘了,但印象里的那些都没有现在脖子上的这个来得花哨。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玩意儿会戴到自己身上。 成欣轻轻用筷子翻搅着碗里的面条,这只是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闻味道也差不到哪儿去。折腾了一晚上,眼前热腾腾的食物本该算是一个诱惑,然而她还是没有要吃的意思。让人如此食不下咽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坐在对面一脸淡然的女人;她的理智告诉她要拒绝她的一切,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她做的饭。 不过当蒋澄星问起她怎么还不吃,她也只是说:“脖子……勒着不舒服。” “不早说,”对面的女人拍了拍桌子,“过来。” 成欣一愣,她第一反应差点儿拿手撑在桌上探过半个身子去。这种举动在人家的饭桌上礼不貌礼貌先另说,她更快意识到的是距离似乎还有点太远,够不太着。 她站起身,绕过半个餐桌来到对面,女人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只好自己扯开领子低头弯腰。一种奇异的紧张感让她汗毛直立,然而温热的手指抚上脖颈,隐约听到卡扣一开,呼吸顿时畅通了不少。 “好了。”这次听到的声音近在耳畔,成欣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腰来。项圈还扣在脖子上,只是比刚才更松了一些,在柔和的灯光下漂亮得像是个装饰品。蒋澄星用手虚点了一下那处宝石说道:“特别找人定做的,里面还写了我们的名字。” “送你的礼物,我猜你比较喜欢精巧的样式。” 成欣回到座位上端起碗,心说你哪里会懂我,跟谁稀罕你的东西似的。 但面还是可以吃的,她也饿了半天了。一碗热汤面下肚,竟日里受到的惊吓都缓和了些许。蒋澄星把碗筷收拾好,又擦了一遍桌子,回头一瞧成欣还待在原位上没动。 见人看过来,她又马上偏过头去,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蒋澄星这次拉开了另一张椅子,两人坐得更近了一些,她先主动开口:“成欣。” 成欣不想理睬她,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个骗子,尽管她们本来也就是玩玩,她也还是欺骗了她。一想到这儿委屈的酸水又不免涌上心头,蒋澄星高中看尽了她的笑话还不够吗,以至于多年之后还要亲自下场?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清当初有没有惹过她了,似乎她们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怎么看自己都不该受到这样的报复。 她感到一阵无助的气馁,这个虚伪的人肯定从来都知道她是谁,一开始就故意接近她的;连同那份所谓的调查也是,都知道她这个人了,再顺水推舟打听些这几年的履历也不是难事,偏偏她被蒙在鼓里,被人一吓就慌不择路地把自己送到人家门口。 这下好了,成欣把女人往最恶毒了想,这人肯定是早就在等这一天了,远在大洋彼岸还不行,她还非要飞到当面来嘲笑她。就算她自个儿没信过那些隔着网络的情话,但因为这人而雀跃过的心情也是真的,只不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只求她赶紧羞辱完她就放过她。 她听到女人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扭回来。暖光从蒋澄星头顶洒下,眉眼仍旧是好看的,只是和从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她看不出来,毕竟这些年的照片都一路看过了,这张脸对她来说还算眼熟。 然而从这人嘴里吐出的字眼却相当陌生:“抱歉。” “什么?” “今天吓到你了是不是?不好意思,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温和的微笑,诚恳的言辞,但这对成欣无效。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这个人的真面目,表面上待人再亲切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矫言伪行。 蒋澄星像是没看到她紧锁的眉头似的继续说:“还有之前,虽然我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但确实也没有明示过自己的身份,这肯定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成欣想,甚至连她们在互联网上的邂逅都不是偶然。“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这一套,”她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能再在这个女人面前哭了,“戏耍我、威胁我,到这个份儿上也差不多了吧。” “无论咱们以前有什么恩怨我都向你道歉,放过我吧我真的要走了。” 蒋澄星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走。”面对成欣猝然瞪大的眼睛,她又将手上的力气松去不少,只是掌心仍向下虚盖着手背:“我是说,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留下来。” “留?什么意思?” “意思是……”成欣都要怀疑自己眼花了,她竟然从蒋澄星脸上看到某种类似于羞赧的神情。 “我们可以保持之前的游戏伴侣关系吗?” “你……”成欣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这人是真的不知道光凭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儿就足以让人厌恶了吗,怎么还能觍着脸提这样的要求? “我不喜欢你。”她说得很直白。 “我知道,你之前都跟我说过了,”蒋澄星眨眨眼睛,“不过只是玩游戏,也不需要你喜欢我。” “我也没有你那种癖好。” “嗯?但是你之前做得很不错啊,我还记得你在电话里……” “够了!”成欣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藏在桌底下的脚趾几乎都要把新换的拖鞋抠烂,她的声音也跟着提高了一个度:“不要再说了!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跟你以后不会再有联系了!” “但是——但是——”蒋澄星挥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听着,你会有报酬的,无论是钱还是你看上的什么东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成欣,表情也不似刚才那样闲适,而是转化为一种严肃认真的神情,“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提到金钱相关,成欣多少有些哑火,她咬咬嘴唇,一边在脑子里清点一边说道:“我不要你的钱……之前那些我也会还给你……” ——还剩下多少来着? “我还有你的照片。” 成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照片,今天羞耻的炸弹太多,都快给她炸麻了,然而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毕竟事关重大,比起沉浸在尴尬的情绪里,她还是更快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不……你不要误会,我不会拿这种东西威胁别人的。假如你最终决定还是要走,这些东西我会当着你的面全部删完。” “我的意思是……”很难得能看到蒋澄星这样略显苦恼的样子,她好像在反复推敲着措辞,“我是想说,如果不是我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我也不会掏钱的。” “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棒,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我绝对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要戏弄你的意思,我是认真的。” “你非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蒋澄星状似无奈地笑了笑,又指了指成欣放在一旁的手机,“只是不要再说什么还钱的话了,你陪我一起玩你不喜欢的东西,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成欣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不一会儿还真从一堆垃圾短信中扒出了一条银行大额资金流动的通知,时间是今天一大清早。她眯着眼睛数了数整壹后面的零蛋,旋即震惊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蒋澄星弯起唇角,笑得一片灿烂:“上飞机前就汇给你了,那时候还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你呢。” “成欣,现在相信我的诚心诚意了吗?” 砸钱确实也是一个有说服力的标准,但成欣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她别过头道:“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那就玩到我破产为止,到时候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抛弃我了。”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蒋澄星趴倒在桌上歪过脸,自下而上追逐她的眼睛,“那就限期一年?” “不行!” “半年!” “不行!” “一个月?” “也不行,你老说这么长的,没考虑过我已经调走了要回去上班吗?” “不如说都有了我,你居然还去考虑上那个班?”蒋澄星又扯了扯她的袖子说:“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回老家的,那我不正好可以让你留在这个城市吗?” 留在这个繁华的都市,留在这个靡丽的人身边。 成欣忽然感觉听到了某种命运的回音。这座城曾经是她靠近梦的方式,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最直接动力,就是模仿眼前这人如花似锦的生活;可是如今这个一直被她眼红的人居然告诉她,她可以成为让她留在这个城市的手段。 然而她究竟知不知道,城市从来都不是目的—— 人才是啊。 她轻轻推开越凑越近的脑袋:“最多七天。” “好啊,”女人这回笑得更好看了,她连价都不还,“成交!” 见对方果断答应,成欣立即后悔起来:“五……不行,三,最多三天!” “说好了七天就是七天,不许反悔!”蒋澄星一把拉过桌上还想闪躲的手,直接把人从座位上揪起来。 “你干嘛!” “这么晚了也该去睡觉了,”蒋澄星扯着人就往里屋带,“顺便一提,在这段时间内你都是我的小奴隶,记得叫我主人。” “哎不行!”成欣从走廊一路被拖到主卧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卧室门在身前缓缓打开。 “至少,从明天再开始……” 24 身下的绒面床单传来柔软的触感,躺在这张相对于整个卧房空间来说都算小的大床上,成欣恍如梦寐。刚才被推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她还心惊肉跳,故意在淋浴间里磨蹭了好一大会儿,但是出来一瞧不仅有新准备好的睡衣,甚至连床上铺好的被子都是整齐的一边一个。蒋澄星靠在右侧的枕头上,原本好像正在跟人通电话,见她过来便放下手机招呼她。她的动作太过自然,让成欣一时也没能开口说出我去客房之类的话,就这样蹬了鞋子爬到床上。 莫名其妙就到了这个境地,连成欣自己都有些晕乎乎的,她被身边的女人捣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什么?” “讨论一下我们之后玩法的方案,或者说注意事项,你有什么禁忌点或者不能接受的东西吗?” 老实讲成欣对此没有太多概念,她憋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能发生性关系……” 身旁的女人噗嗤一笑:“只有这个?” 成欣顿时有点紧张:“还能有什么?” “嗯……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可以一样一样试,不合适了就喊停,”蒋澄星说,“那你想用什么作为安全词?” 这又把成欣问住了,有什么词是能快速想到并及时在关键时刻喊出来的呢? 见她想不出来,蒋澄星提议道:“先用我的名字吧。” “受不了的时候就说‘星星’,怎么样?” 不太好,很肉麻。但成欣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别的,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之后的讨论也没得出太细节的东西,用蒋澄星的话说就是规矩还得在实践中建立,她跟成欣道了句晚安,就熄了灯钻进被窝里睡觉。 在一片安谧的黑暗中,成欣迟迟不肯闭眼。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甚至到了有些离奇的地步。她翻过身来,悄悄偷瞄另一侧朦胧的人影。这次相遇前,她之所以还存有一些侥幸之心,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蒋澄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像Shelia一样的人。 温柔的、耐心的、强势但又会包容人的,成欣在脑海里反复构建她的形象,像搭积木一样把能想到的合适形容词全堆到她身上;她的长相、她的衣着、她们见面的模样,能想的不能想的她都想过了,以至于最终确认前来的人是蒋澄星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崩溃。无论她此前幻想过什么,蒋澄星都一定会让它落空,她是这样相信的。 然而今天晚上,蒋澄星真的好像她。 成欣瞧着床那头的人,即使眼睛已经适应了晦暗,即使她躺得规规矩矩,那半张侧脸也仍隐没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她心里曾琢磨过的模样,甚至还要更加出色;因为她就连“蒋澄星”所带来的惶恐都像抚平纸张折角一般轻松消解了。 她不明白,简直就像是Shelia在跟她开玩笑,偷偷披了蒋澄星的一张皮似的。高中时的蒋澄星眼里有过这样的柔光吗?她记不得了,反正就算有也绝对不会落到她身上。所以她现在是什么意思?这些年里,在她一直暗暗嫉恼她时,她又在遥远的彼岸想些什么? 往更远了追溯,在已逝的少年时代里,那些她坐在她身后的日子里,她究竟是在—— 成欣没敢问她,她心里有种预感,无论是哪种答案她都无法接受。 事已至此,也只能权当她们是老同学重逢;即便她们向来不熟,蒋澄星不懂她的心境,她不懂蒋澄星的行为。倒也不碍事儿,反正只是游戏,反正也就几天。 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个想象中的Shelia或许并不存在。尽管如此,成欣也难以拒绝跟她相似的温柔。像一个背负行囊独自赶路的人,猛一停歇,才发现自己竟然咬着牙走了那么长;她好累了,什么也不想想了,就这样闭眼滑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睁眼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成欣眨眨眼,感到有什么东西覆盖在脸上,她想伸手去抓,却陡然被人按住双臂。 声音从离头顶很近的地方传来:“早上好,成欣。” “——准备好了吗?” DS游戏开始的第一天,成欣首先被教导的是跪姿。脖子上的项圈有一个小环扣,蒋澄星似乎是把链子似的东西扣到了上面,一拽就将人拽下了床。地上铺着绒毯子,双膝落上去倒也不算很疼,但是成欣蒙着眼罩,视野消失导致平衡性失调,她猛一个倒栽,胳膊向前一扑,倒是直接趴地上了。 屁股被人踢了踢,女人的命令简短有力:“跪好。” 其实之前在通话中她也学过,双手背到身后,脊背挺直,双脚打开,不过这是头一次有人在跟前看着,比不得自己原先的小屋。成欣有点扭捏了,她身上还穿着无袖的裙款睡衣,底下只有昨天洗完拿吹风机吹了半天才换上的内裤,上半身完全空落落的,此时挺胸抬头的动作怎么也不好意思做出来,腿也跟着摆得别扭,她甚至还悄悄扯了扯裙摆,试图让它盖得更严实点儿。 啪!胳膊好像被什么条状物抽了一下,成欣低呼一声,本来就跪得不稳的身体更是猛然一歪。这一倒牵动了颈间的链子,骤然绷紧的力道让她的呼吸也随之一窒,还不待人有所反应,抖动的金属链条又打着转抽了一记胸口。 即使看不见女人的表情,成欣也感知到了她的不满。牵引链的另一头被缓缓收紧,女人似乎围着她绕了一圈,她听到鞋底与地毯相触的轻微摩擦声。 在空旷的房间里过于安静无疑会加重人的紧张。然而成欣也有要埋怨的地方,任谁早上一睁眼就被拉着抽一顿都会感到窝心,她想试着讲讲道理:“等、等——唔!” 鞭条划出尖锐的破空声,腰部、臀部、双腿接连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让你说话了吗?”女人的声调平稳,语气却透着股凌人的冷淡,“之前教的全忘了?” 身上的疼劲儿还没过去,又被直截了当地叱责,成欣的眼睛都有点发酸了,她脸颊绷得紧紧的,一边感到难堪,一边又阻止不了脑子里涌上来的回忆。那些羞耻的水声与呼叫,还有被教着说的讨饶的言辞,以及在遵从命令后得到的柔声夸奖,几乎一齐在她耳边奏响。 现在女人这个态度,无疑是自己做得不好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终于还是照着记忆里女人的要求乖乖跪好。腰肢一挺,胸口的起伏也就愈发明显。她自己看不到,不知道这一套动作做得是有多可怜见,跟受了多大气似的,连扭动的屁股都带着股不情不愿的委屈劲儿。 女人仍旧不大满意,她用凉飕飕的皮制鞋面勾起奴隶的臀尖,示意她把脚背也抬起来,这便是要罚了。平时的跪姿还可以依靠小腿支撑,现在大半的重量却都集中到了脚趾上,一下子就叫人辛苦起来。不一会儿成欣就觉着脚背发麻,脚趾酸痛,她尽力绷紧了腿部肌肉,但身子还是止不住地打起颤来。脚后跟陷在两瓣臀肉里,因着双腿大开的姿势,微微将股缝都拉开了些许,感到好似是下面两片蚌肉裂开的口子,更是羞得她整个人浑身发烫。 “这么放不开?”女人啧了一声。 成欣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受,闻言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行就赶紧放我走……” 突然肩上一股大力袭来,摇摇欲坠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到脊背砸出沉重的闷响,后脑爆出尖厉的痛鸣,成欣才恍然意识到她被人踢倒在了地上。 这一击太过猝不及防,她甚至连尖叫都没有发出来,嘴巴一张开就只顾着呼哧呼哧地喘气。人仰面倒下,天旋地转的黑暗让她以为自己几近失明,毫无准备的腿脚被迫跟着转弯,她几乎听见了脚趾骨磨出的咯吱响声,疼,哪里都疼,眼睛又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无措地淌下泪来。她哆哆嗦嗦地掰开腿,把膝盖外翻过来,又本能地蜷起脚趾,冀求能缓解一些疼痛。 正当她想把还压在身下的手也抽出来的时候,平摊在外的肚子却又一次突遭袭击。 蒋澄星一只脚卡在女人的腿心处,一只脚踩在柔软的肚腹上,她今天穿了一双厚底子的马丁靴,鞋底粗糙的防滑纹仅隔一层薄薄的衣物压在光滑的皮肉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碾出了道道红痕。她弯腰重新把牵引链收回手里,这一过程中她没刻意收力,果不其然听到脚下被踩着的人发出几声呜咽似的喘息。 “成欣,”她的话听起来有些戏谑的意味,却给人前所未有的危险之感,“对你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啊。” “你怎么还老是把走挂在嘴边?” 她踮起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磨着衣料下微微凹陷的肚脐,话头也似在不经意间提起:“说起来,你知道我第一次在网上看见你的小号时是什么感受吗?” “我那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前桌,居然还会背着人偷偷发情呢——” 成欣脑子里一片空白,对她来说就算现在知晓了真相,要把之前的网调对象和蒋澄星结合在一起还是很难,她们在她心里更像是割裂的两个人;然而蒋澄星这话却把她引入了另一个情景: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对着曾经的同学一声一声叫喘,一次一次高潮,不知廉耻地淫乐自渎。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天赋呢,人家给你点钱就乖乖脱衣服了,嗯?” 这样的羞辱令她全身上下都打起颤来。这个人曾经就坐在她的身后,她们曾同穿过一样的校服,然而多年之后她们一个到哪儿都体面风光,另一个却只能缩在窄小的出租里悄悄卖春。腰被踩着动不了,她只好并起膝盖夹住另一条顶着股缝的腿轻轻摩挲,这动作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无声的讨好。她看不见自己的姿态,也不知道自己因呼吸的散乱而不自觉地上挺胸部,单薄的睡裙紧贴着身形,几乎是一览无遗地勾勒出一对乳房的弧度,傻乎乎轻晃的样子更是坐实了放荡的罪名。 完全受制于人的感觉令她胆战心惊,然而先前被刻意培养出的信赖又适时化作另一种安抚大脑的信号,异样的安心感麻痹了正常思维,从心底涌出的热流让身体也不禁放软去迎合女人踩踏的节奏。 她感到压在身上的鞋底顺着腹部的线条逐渐上移,直至卡进胸腔上的双乳之间。被人用如此屈辱的姿势摆弄身体,她却再提不起什么羞怯和逃跑的心思,连发麻的双臂都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女人发难的模样令她下意识地惶恐难过,她害怕她这个样子,想赶紧让她消气,之前是她太不乖了,现在她想好好听话。 “怎么回事,说!” 在成欣的印象里,无论是对周围人还是对她,女人都未用过这般冷厉的语气,能让一贯温和的人都发了脾气,无论怎么想都是自己的过错。连掉下来的泪珠都感觉不到了,她覆盖在眼罩下的神情怔怔的,唇齿间无意识地呢喃出声:“主人……” 身上压着的人不依不饶:“在我之前还给多少人发过照片?” 胸口上的力度越来越沉,她被踩得一阵窒息,但张开嘴也不是为了缓解困境,而是拼命从喉咙里轧出破碎的解释:“没、没有……” 也许是声音太小,没被人听见。鞋底调了个方向,横转过来磨蹭她的乳尖。两团微鼓的软肉被粗粝的鞋底搓扁揉圆,倒像是什么解压用的胶泥而不是长在人身上的器官了。她顺着没轻没重的力道发出几声闷哼,稍微攒了点力气就伴着哭腔开口:“呜……没有的、没有别人……” “为什么?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因为没有人会为了拥抱这具身体而向她奔来,她用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验明了这个结论,更别提为它花钱了。 所以从来都是蒋澄星,一直是蒋澄星。 只有蒋澄星。 她哭得像一团刚被剥开的果冻,晃动几下就冒出水来,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憋得狠了才挤出几声微弱的哀鸣。脑袋因缺氧而混沌不清,连女人什么时候放开钳制,在她身边蹲下来的都不知道,她只是忽觉眼前一亮,没等光线完全刺入眼瞳,就被扯入了一个宽暖的怀中。 “好了好了,”主人轻轻拍着她的头,“相信你了。” 25 413g .co m 视力逐渐恢复正常,成欣从蒋澄星怀里探出头。她注意到她穿了一件板正的黑色衬衫,下面是一条同色的束脚工装裤,再搭配那双高帮的马丁靴,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英气。 蒋澄星站起身,更显腿部线条修长。她在室内也穿得齐整,一副随时能出门的样子。成欣跪坐在她面前,被狠狠踩过的裙子皱皱巴巴,连肩带都掉下来了一个,头发丝也是乱七八糟,不少还犹被未消的泪痕粘在脸上。 这样子好像稳重的主人刚教训完不懂事的奴仆,成欣还是有点羞怯,她低下头来,手脚却再也不敢乱动,只能保持着这副被蹂躏过的模样供女人欣赏。 然后她被抱了起来。蒋澄星搂住她的腰,一下子就把她带离了地面。 从昨天起就隐约察觉到了,印象里文文雅雅的人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成欣的小腿在空中胡乱踢腾了几下,又乖乖安分下来,为了保持平衡,她还主动伸手环过人的脖子。 离得好近,她贴在蒋澄星的肩头想,居然能这么近,像天空倾倒向大地一样不可思议。明明才被这个人凶过,她却升不起挣脱这个怀抱的念头。一种莫名的眩晕笼罩了她。她听到胸腔深处传来的鸣跳,但无法分清那声音究竟是来自谁的。 蒋澄星抱着她坐到房间另一侧的贵妃椅上,拍拍她的背:“趴好。”夲伩首髮站:2 hhp. com 成欣这才意识到不对,她想扯扯她的衣摆又不敢用力,只好轻轻捏住衬衫的一角,开口的声音也放得很软:“主人……” 蒋澄星又不说话了。成欣对她冷厉的目光发怵,还是老实地转过身趴到她的腿上。屁股被往前推了推,她撑着胳膊往前挪了挪,于是上半身爬出去,下半身完全置于女人的眼皮底下。 蒋澄星又叫她把腰向后抬,成欣大概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一边顺着她的意思拱起腰,一边还是忍不住回头,从咬着嘴唇间泄出一声紧张的呜咽。 像伸懒腰的小猫一样,腰抬起来,腿也跟着曲起来,腰间堆积的裙褶自然滑落,露出一小角干净的内裤,圆润的臀肉被裙子上多余的花边簇拥着,宛如半遮面的美人,徒惹旁人遐思。 蒋澄星倒是没功夫思索,人在她手里,她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她像剥香蕉皮一样直接将碍事的裙子往下一扒,满意地看到那突然受到凉风的股间细肉颤了一颤。她忽然发现眼前的内裤边缘破了个小洞,也许是因为破在后腰,女人没有发现,就这样穿着它一路过来见她。 一股穷酸劲儿。她伸手挑起那小破洞,又松手看它狠狠一弹,吓得身下的人猛地绷紧了大腿。这人天生好像就有一种欠虐的气质,早在高中她就领教到了,能让一群佼佼者都来欺负她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怎么想都是有猫腻在的。或许当年自己没有参与那场漩涡,多少也有看破了她的诡谲之处而不愿稽首的缘故。 但到底,她还是中了她的套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房就被钻了空子,教她离了她这么多年还是日思夜想。 成欣,她像此前无数次一般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现在没有其余人了,也没有天南海北的距离。 她猛地甩手扇了一巴掌眼前这个翘起来的屁股,打得小奴隶的腰都塌下去了几分,肩膀也跟着猛然一耸,浑身一阵剧烈晃动,差点儿没被直接扇下躺椅。 ——再让我开心点吧?如今只有我们了。 蒋澄星笑起来,像没听见身下人的痛呼似的命令道:“自己把内裤脱下来。” 虽然已经猜到,但猝然的重击还是让成欣疼得发抖,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到女人毫不留情的命令,等大脑机械地处理完指令内容,她却又一次愣住,一时没有动作。 要在蒋澄星面前袒露身体吗?即使刚才被踩在脚底也是隔了一层衣服,现在她却要连这一点遮羞布都不留给她了。 好像她们的约定里也没有不能脱衣服这一条,可是照她的理解不发生性关系就已经把这包含在内了。成欣僵住的脑子怎么催也转不动,乱作一团的矛盾怎么解也解不开。 假如她这时候能想明白就好了,若能及时清醒过来或许尚有抽身的余地。但女人落下的第二个巴掌犹如不满的厉声催促,一下子就打散了她的所有思绪,顷刻间耳边只剩下主人不容置疑的命令,而她没有不遵循的理由。 她伸手向后腰摸去,指尖勾住内裤的边缘,顺从地将它褪了下来。两半臀丘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在落地窗投来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细腻的光泽;鼓起的臀瓣像刚出笼的小包子,绵软又热腾,还因着本人的紧张,有一点不自然的颤巍。 蒋澄星第三掌扇得比较轻,像是在试探手感似的,只是让臀肉泛红了一瞬,她把那点红色揉开,点点头道:“不错。” 简直像是自己脱掉内裤只为让她打得更顺手似的。成欣感到脸颊一阵发烫,她才刚被责打过,马上又主动晃着屁股把自己送到人家手里,不管怎么想都有点过分下贱了。然而女人的一句评价又让她有种飘飘然的晕眩,平白生出一种好像得到认可般的古怪喜悦,这显然不太正常,但她还是不禁把腰塌得更低了点,分得更开的双腿轻抖着,原本抿住嘴唇微张,吐出几声哼哼唧唧的喘息。 “喜欢这个?”主人的声音好像染上了一丝笑意,成欣稍微放松了一点,然而不等她出声回答,一连串的巴掌就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漫天蔽野地落到毫无遮蔽的圆肉上,乍起的轰响像一声声噼里啪啦的惊雷,霎时震得人三魂出窍眼冒金星,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她甚至匀了口气才暴出悲鸣般的号叫,火辣辣的痛感顺着脊椎神经直刺大脑,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像崩塌的积木一样向下滑去,然而主人的另一只胳膊压上后背,轻而易举地就钉牢了不听话的身子。那只扇巴掌的手甚至还抽空呼了呼大腿根部,逼她把已经布满红印的屁股重新拱高。 “主、主人……不行了……好疼……唔啊……”成欣的眼泪又克制不住地涌出来了,她抽抽搭搭地发出求饶似的幽咽,胳膊好不容易往前爬了两步,就又被主人拦腰拖了回来,蒋澄星像最无情的教官一样,怎么也不许她逃离这场严厉的刑罚。明明对方和她同岁,她却好像回到了无力的孩提时代,随便一个大人都能把她掀翻在地,更不用说从刻意的禁锢中脱身了。 好像没法子了,她的身体被打得如同风中颤草,任由巴掌拍出荡漾的波浪;自己逃不出去,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掌控她的人什么时候心满意足,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为了让主人早点足兴,她甚至悄悄绷紧了大腿,在手掌落下来的时候沉住气抬高,随着冲击的力道摇晃腰肢,嘴里也像打着拍子似的和着扇打的音律叫喘,比起因为疼痛而呼号,更像是带着讨饶意味的撒娇。 蒋澄星却好似没有发现手底下的人微妙的变化一般,仍然只顾着挥臂扇打。第一次玩儿sp,她特意没用什么拍子道具,皮肤与皮肤相触更好控制力道,别看掌下的臀肉抖如筛糠,好似已经凄惨得不像样子,但其实这点肿痛连青紫的淤痕都不会留下,反倒显得某人的喊叫多少有些拿乔,她有心让她别耍什么花招,扇出的掌风顿时更加不留情面。 眼下的场景让她联想到了之前留学的时候看过的即兴非洲鼓表演,充满活力的表演者把鼓面击出热情奔放的旋律,她也把趴在腿上的肉体当成演奏的乐器,试着打出印象里飞扬的风采;甚至她发现这比真正的乐器更加好玩儿,因为加重的力气拍上臀面,留下跟之前不一样的颜色印记,深红浅红相错交迭,带来令人眼前一亮的视觉冲击。 成欣已经连叫都不太能叫出来了,她微张的双唇探出一点舌尖,吐气更甚于吸气,一副被打傻了的昏头模样。就算是真的小时候也没有多少次像今天被扒干净裤子毒打,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好孩子,没想到长大成人之后还有这么被狠狠整训的一天。关键是她连自己错在哪儿都没太搞懂,歉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道,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又让主人不称心了,完全没想到人家或许仅仅是出于找乐子的玩赏心态。 直到主人终于停手,她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犹在的剧痛让她想蜷缩成一团,然而等蒋澄星把自己也发红的手掌摆到她脸跟前时,她还是微微探出脑袋将额头贴上滚烫的掌心。 “不、不打了……主人,好不好?我、我陪你,玩儿别的……”颠三倒四的话语带着潮湿的热气喷上皮肤,蒋澄星伸手把她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又奖励似的捏了捏她的耳垂:“好乖。” PS: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26 一份远不如想象中轻松的工作,如果这也能算“工作”的话。成欣已经后悔了。 蒋澄星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侵吞席卷着周围的一切,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无法幸免于难。成欣在面对她的时候,时常感到一种被按下归零的空白。她的力场会湮没所有声音,一应流变的、波动的、具有生命力的,都会在无声无息间归于沉寂。所有世俗的法则规律都不存在了,人和人之间毫无阻碍,只有最原始的苦痛系成纽带,带来颠倒绝伦的迷狂。 然而一旦回神,仿佛骤然触底的落差会刹那间摔得人提不过气来。每次调教完,成欣的眼泪都还要掉上好半天,低落的心情像回退的潮水,迅速抽干胀满的激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无论是发干的嗓子还是一塌糊涂的身体,抑或是七零八落的心神,所有的一切都好糟糕,包括蒋澄星搂上来的手臂。 通常她哭多久,蒋澄星的怀抱就持续多久。她会紧贴着她,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顶,手掌顺着脖颈一路抚过后背,任由她在胸口撒下成串泪滴。 成欣讨厌这样。没什么别的理由,只因为她是蒋澄星而已。 这人愈是温柔,就愈是衬得她狼狈。刚重逢时勉强打起的气场已然被碾了个零碎。当初她面对飞来的横财,还以为这是一个可以狠狠嘲笑冤大头的机会;蒋澄星越为她花钱就越显得愚蠢,好似一代天骄终于坠马在无名小卒面前。她甚至还想这比上班爽多了,能有哪个老板会热脸贴冷屁股,为一直厌恶自己的员工付大价钱? 可是也像无数个画饼的老板一样,等到人真去干了,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蒋澄星不说玩得花,至少也是会折腾人的。当成欣被强行分开双腿抽打耻骨,含羞的乳尖连同乳肉一起夹上电夹,被套上全封闭式的狗头套练习爬行,所有的事物都开始疯狂失控,犹如决堤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在漫无边际的混乱中她扬起脑袋,望见的只有蒋澄星似笑非笑的眼睛。 现在想来,因为蒋澄星说她有价值,她就把自己卖了才是真的可笑。后悔也晚了,蒋澄星可以随买随走,而她的尊严一经出售再无退还。 当她们同在一个号称人人平等世界里,她大可有心去嫉恨这样一个高踞云端的遥远女人;然而当世界的范围缩小到一间居室,一条绳索,当她真真切切地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鞋面喊她主人,权力遂被真正摊开在阳光底下,崇高的姿态宛如第二个升起来的太阳,逐将焚尽一切妄念。 只是成欣仍然心有不甘。 她想到在很久之前,因为狼藉不堪的高中生活,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活得浑浑噩噩,可后来把她打醒的既不是父亲的那一巴掌,也不是刺眼的高考成绩,更不是陌生的大学环境。而是蒋澄星。 蒋澄星的朋友圈。灿若云霓的、明媚动人的,另一种生活。 成欣一条一条翻下来,蒋澄星拍下的天空,她也抬头去看,蒋澄星换上的新衣,她也试着去穿。很难说她的生活因此变化了多少,但确实有某种心火在她体内点燃,像一片阴霾之下的枯败草原,风刮过来火星子,沉郁地烧起半边天。 这样的心情蒋澄星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火焰只属于成欣一人。不能被夺走,不能被同化,不能被熄灭。 她想在一泻千里的失控中抓住什么,然而她甚至连叫停的安全词都说不出口,蒋澄星狡猾就狡猾在她说“星星”是她的名字,亲昵又肉麻的称呼,好像爱人间腻歪的撒娇,跟她们的关系相去甚远,教她怎么也喊不出来。 ——说难听一些,她们现在只是金钱交易罢了。 于是尽管蒋澄星的Aftercare做得不错,成欣的情绪还是一路走低。在一次结束后蒋澄星抱上来夸奖她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没关系,你给钱了嘛。” 暗带自贬意味的话语,像带着倒刺的花茎,折了自己也要刺扎别人,不合时宜地戳破轻缓的氛围。 她觉得蒋澄星没必要强行做一些假把式,带有安抚意味的举动应当是情人间的妙趣,放她们身上过于水土不服,尤其是她刚刚留下的羞辱痕迹还犹未消去,更显得当下的行为多少有些装腔作势。 蒋澄星捧起她的脸蛋。温热的掌心贴在颊侧,女人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成欣几乎以为她要吻上来而浑身发抖时,那凑近的鼻尖却拐了个弯,转落到她的肩颈上。 蒋澄星埋首在她的颈窝里,像嗅闻着什么一样深深呼吸,她的气息吹拂过颈侧动脉,引得皮下血管微微颤跳。她的双臂又一次紧紧缠上后腰,出声时甚至能感到她喉腔的震动:“成欣。” “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快乐。” 只要是你,我就不会快乐。成欣默默闭上眼睛。之后她在休息时也有意避开蒋澄星,非调教时间就离她远远的,好在这宅子足够大,蒋澄星也不限制她的活动,刻意回避之下倒是真的能不见人影。 尽管在对方并无大错的情况下怨天尤人似乎不像样子,但就像蒋澄星以施加痛苦为乐一样,不怨恨她成欣就无法存活,硬要说的话也是她把她歪曲成了这个样子。只是这样的心绪她从不跟蒋澄星明说,她想着再坚持几天,赶紧完事拿钱走人;等把钱花光后,蒋澄星的这个名字就将被丢进垃圾桶再也不见。 不成想当下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虽然游戏从一开始就说好了不是极端的24/7,给双方都留有了休息时间,但是在约好的时段到来时,需要立即准备进入状态。有一次成欣磨磨蹭蹭地迟到了,当场就被往胸口里塞了冰块夹着受罚。蒋澄星根本不会手下留情,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连时间都要精精确确地掐着表来。 最糟糕的是有回午饭,成欣因为刷手机玩儿而没去吃,没想到蒋澄星过时不候,当天的调教还继续进行。那天下午饿着肚子的成欣被折磨得头晕眼花,胃里酸水直冒,四肢绵软无力,内部虚弱的疼痛和外部直接的刺激让身体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记得含着蒋澄星的手指哭得不行。 蒋澄星似乎对她近来的状态尤为不满。当晚就没收了她的手机,并且不顾她的挣扎,打算强行捆住双手双脚,把人丢进调教房的狗笼子里去睡。 调教房似乎由原次卧改建而来,专门用来存放一些大型的调教道具,天花板上还装了好像是吊人专用的滑轮,看上去令人胆战心惊。冷酷而专业的器械让成欣打心底里害怕,她此前从来没有在这里接受过调教,这是头一次远离柔软的地毯和温馨的灯光。在确认蒋澄星是认真的那一刻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还未捆住的绳结直奔门口跑去。 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她猛地栽倒在地。 蒋澄星这一鞭子活像抽出了火星,整个后背瞬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爆出灼痛。成欣咬着牙又往前爬了几下,在女人的脚步声近在耳畔时终于窥见了一丝门那边传来的光亮。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只差一点点也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成欣被提着领子拎起来,刚受过伤的后背狠狠撞上紧闭的大门。她根本无力支撑,全靠扼住喉咙的那只手才不至于向下滑去,过强的震痛从脊柱扩散荡开,她却连一口凉气都吸不上来。 蒋澄星掐着她的脖子,声音如同掺了冰碴:“跑什么?” 她扬起另一只手,啪地扇了一下还在拼命起伏的胸口。 成欣总算发出两声呜呜的叫喘,声音像是从喉缝里挤出来似的沙哑难听。她试图抬手阻拦这场粗暴的扇打,但是两条胳膊很快就因女人加大的手劲而颤抖不已,最终还是像被卸下来的零部件一般无力地垂在身侧。 窒息感逼得她被迫张口,连舌头都无意识地耷拉在外。只是这样仍旧不够呼吸,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以为就要这样晕死过去。直至松手,蒋澄星才听到她不成调的哀求,模样凄惨的女人顺着门扉跌落到地上,沉黑的眼瞳一片涣散,口中急促的喘息并着小声的呜咽:“放、放开……求求、求求你……” 蒋澄星把人拖回屋里,重新牢牢捆好手脚,接着她为那双迷蒙的眼睛盖上不透光眼罩,并把新翻来出的口球也一起塞到还在轻哼的嘴里。 她检查了一下笼子里铺好的软毯,将人抱起来放了进去。感到身下人还在紧张地扭动,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拿起另一块绒毯子轻轻盖到蜷缩的躯体上。 最后她关好笼门,紧拧上锁,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和门锁音的消散,世界彻底坠入一团行将就木的死寂。 27 冷。 听不到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也变得迟疑。一股由内而外的凛寒攫住了成欣,犹如利骨作刀,刺穿血肉。她动不了,逃不开。冷寂的黑夜浸没过来,让身上的软毯都变得无比沉重。 光、声、热、颤,所有能被感知到的外界刺激尽数消泯,人类最基础的生命体验被完全剥夺。低矮狭小的铁制笼子都无关紧要了,此刻这具如遭钉住的躯壳才是真正的监牢,它像一滩混着腐烂组织和矿物质的泥流,将成欣拖进愈积愈重的深寒。她无法触碰这牢狱的栅栏,也无法透过它的间隙望见什么。 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令人发疯,比起待宰的羔羊,她觉得自己更像已被屠宰好的死物;被装盘吃掉后,余下的部分就随意堆砌在角落。她想大声呼救,费力振动的声带却只换来几声含混的呜叫,牢固的硅胶球塞满口腔,使合闭不了的下颌越发酸苦。她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试图按捺住即将失束的口水和眼泪。 后悔和委屈交替腾升,将心窝戳得千疮百孔。成欣的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原罪,为何总遭残忍对待,仿佛她就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物件,任由人家怎么摆弄。 她一边感到屈辱,一边又有种水到渠成的麻木,因为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论是在家庭、学校还是社会,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施加异己的意志,如同一张张抛起的飞盘,而她是扑出去的小狗,如果能接到自然皆大欢喜,接不住就会被无情抛弃。 她太习惯这套规则了,以至于如今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被人捆住手脚像牲畜一样扔在黑暗的牢笼里,一点儿也看不到出逃的希望。倘若她就这样死了也不会被发现,没有人会认领她的尸体,正如没有人会过问她的行踪。但凡她平时有讨得过哪一个人的欢心就好了,就算只是在电光石火间想起来她一瞬也好,就算只是在无意间随口问及她一句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人,或许都不会令现在的她如此惶然无助。 然而没有这样的人存在。素常的日子里不会有人向她投来目光。 她被孤零零地扔在恐惧的血盆大口中,即将被这巨兽敲骨吸髓,拆吃入腹。她的手脚开始反复发麻,痉挛般的刺痛像疯长的藤蔓一般沿着四肢蔓延开来,各处神经末梢都响起警报,好像有无数条细小的尖锥在肌肉里穿梭巡弋。长时间失去行动力令属于自己的身体都变得陌生,直到眼罩湿润的触感传到脸颊,她才懵懵地发现静缓的泪水像小溪一样默默流淌。 好像她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身上的变化都不能主宰。她像旁观者一般为自己默哀,又想或许这样的命运也无怪乎旁人。就算是小狗也分种类,而她的品相从生下来就不算得好,于是再怎摇尾乞怜也没有用,人们不会多给她拖回飞盘的时间,往往是在她没接住的那一刻,身后就已空无一人。 毕竟谁都会倾向关照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漂亮的小玫瑰天生拥有花季,远比路边的狗尾巴草更值得被爱。 成欣感到一种死到临头的心寒,因为太冷了,所以就拼命在昏昏沉沉的头脑里翻找着暖和的东西,她的意识飘忽不定,思绪像打散的线团一般杂乱无章。 她忽然很想回家。 ——“家”。 这个词冒出来后她一时没有能与之对应的具象,因为家不该是空洞的居所,也不该是没有容身之地的房间。 笼子太过冰冷坚硬,她想要是能有张床就好了,家里该是有张床的。一张宽大的软床,一个温暖的被窝,她可以陷在蓬松的床垫里来回打滚,肆意伸展四肢。她不会再被挂在世俗的天平上称量,这床会温柔地包容她的一切,宛如子宫里的羊水庇护未出世的孩子。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一定曾有过能无拘无束地蹬踹的时光。她不知道外界是否安全,她以为外界安全就足够了。 不需要更多东西了,她会死在这张床上。 她蜷成一团的身体在幻想里逐渐失去知觉。好像所有感官都麻痹了,被捆住手足犹如被剥离了皮肉,骨头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倒也不疼了,只是像几段朽木一般僵直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脱落般摇摇欲坠。不能自由活动的舌头再也阻止不了漫溢的唾液,不断有水丝从口球上掏空的孔洞里涌出,渐渐把半个下巴浸得一塌糊涂。 她的躯体似乎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但混沌的意识迟迟不能入眠,一直保持某种低频的活动。时间在漫无边际的流逝中无法被判断,各种记忆的碎片也在脑中乱窜,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茫然,能真切感受到的只有浪潮一般拍打过来的空虚和疲惫。 直到一串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昏沉的寂静像气球一样被砰地戳破。 成欣猛然一抖,骨骼发出摩擦的哗啦响声。她像发动年久失修的老机器一般拖动她的身体,期盼它至少能够弹跳一下,然而实际上只是令它的颤抖得更明显了一点。 来人在很近的地方顿住了脚步。笼中的小兽啊呜啊呜地叫着,她应该是想发出更凶狠的声音的,但任人怎么听来都更像是可怜兮兮的抽咽。 “好湿,”笼外的人开口了,“怎么弄了这么多水。” 她的小宠物又叫唤了两声。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对她到来的态度都热切了不少。 “这样吧,再把自己弄湿一点我就放你出来,”她抬脚轻轻踢了下笼锁,下达了一道出乎意料的破格指令,“就在这里,尿出来。” 成欣如遭雷劈。 尽管耳朵没有被堵上,她也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她从喉咙里碾出一阵呼哧呼哧的气音,从肩膀到大腿都抖得不像样子,脚趾也瑟缩着卷起,宛若一尾垂亡的鱼,渴求着最后一丝水源。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出了强烈不愿的意思,她挣扎着尽了最大努力。从心底里泛出的酸楚几乎要将她熏晕过去,但奇异的是这具迟顿身体竟然真的因为女人的话而被缓缓唤醒,她注意到了下体的憋胀,内里有一股羞人的燥动在酝酿翻涌,她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弓起的脊背像一枝过弯的树梢,随时都可能被颓然折断。 笼门又被踢了踢,女人在催促她,而且不许讲价。 可是真的不行,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样的要求。 她的胸腔在震颤,呼吸像乱溅的雨点一般急促而凌乱。她歪扭着肩颈,拼命把脑袋向笼子门的方向凑,甚至把一小点鼻尖探出了格栅,也不顾旁侧的金属柱体在脸颊上轧出形痕。 “呜啊……”她确实又弄湿了自己,不过是用眼泪,她也没想到已经干涸的眼眶还能再挤出水来。 她低声啜泣着,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也瞪大了眼睛,企图靠得离笼外那个有决定权的人再近一点。她希望她能大发善心,这回就行行好饶她一次,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乞求的话语都堆积到了嗓子眼,最终蹦出口的却只有几声含糊的哀叫。 她的肩膀耸得厉害,被缚住的双手却动弹不得,蜷缩的指尖陷进肉里,整个人哭得像一只羸弱的雏鸟,啼鸣着祈求亲鸟照拂。这只哆嗦的小鸟又啾啾叫了好一阵,才终于发现外面好像静得可怕。 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什么气息都没有了。随着她自己声音的止歇,周遭的一切都犹如凝固般悄寂。 她意识到她又一次被抛弃了。 排山倒海的悲怆汹涌爆发,呈现在表面上的却是她呆躺着一动不动,像被抽干了所有魂灵一般怔愣恍惚。 她忘了她是没有资格说不的,她想要的东西只能拿自己换取,没有多余求情的余地。她不值得被网开一面,不配被无条件地溺爱——谁让她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失魂荡魄的时刻,小腹处传来的垂坠感却越发清晰。她先无意识地绞紧腿根,又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可被撑胀的痛苦还是如影随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剧烈。 她试着扭动起腰部,大腿内侧的软肉不断厮磨,一会儿上顶膝盖,一会儿又放下来挺出小腹。很快她就发现这不但没用,反而使麻痒酸胀的感觉越发明显,每一个动作都是都抽搐着的膀胱的要命刺激。 她的眼眶又有些发热了,饶是尿意愈演愈烈,她的腿心处也未渗出一滴水液,简直就像被淤堵住了似的,任人怎么捉急也没有用处。 可能是她的羞耻心,或者别的什么关乎自尊的东西在作祟,她在眼罩遮蔽下的神情已然是一片凄惶,下身的尿口却仍旧没有要松动的意思。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放慢呼吸,减轻对下腹的压迫,双腿也有意裂开一道小缝,可是饱胀的痛感还是不依不饶地刺得她冷汗直冒。 不行、不行、不要……好难过,真的做不到。数个音节在脑子里反复回荡,她混混沌沌地想,恐怕自己无法离开这个笼子了。至少在她维生的意识还没有消弥前不行,或许死后失去控制的身体会自然失禁,到那时才会被人拖出尸骨。 过度的眩晕感带来胃部深处的抽搐,她已经张到麻木的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几声干呕。 蒋澄星坐在不远处的长桌上,从这儿能把角落里笼子的情形尽收眼底,她站起身,又一次迈步到这个矮小的囚笼面前。 咔地一下,锁头打开了。 她把浑身痉挛的女人抱出来,先把口球的卡扣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暂时还合不拢的口腔,又小心地把她微僵的下巴上推回去。接着她解依次解开女人手脚上绑缚的绳索,然而还不等取下最后的眼罩,一脱离捆束的成欣就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 她的脊背撞上了笼子格栅,不由得发出一声痛鸣,可听到蒋澄星逼近的声响,她还是像溺水的人扣住浮木一样死死抓紧栏杆。她的嗓子枯涩嘶哑,发出声音的像粗糙的砂纸来回摩擦:“不、不要……” 身体像树叶在风中簌簌颤抖,她说出的话也破碎得不行:“蒋、蒋澄星!放过我……求求你了、真的……” “我、我不想玩了……无论我有什么错我都向你道歉,欠你的钱我也会还,只要你放我走……对不起原谅我吧……”她看上去崩溃极了,还因看不见周围环境而提心吊胆。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恳求到最后还是不免带上了凄楚的哭腔:“蒋澄星……呜、饶了我,我真的做不到、我受不了……” 蒋澄星蹲下身,把她紧握铁栏杆的双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 “成欣,”她拉过她的胳膊,轻轻揉捏着手腕处因长时间捆绑而留下的淤痕,开口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沉稳镇静:“为什么总是这么怕我呢?” “就算你做不到,我也会放你出来。” 她用指腹拭去女人脸上未干的泪迹,温热的掌心来回揉搓她腻滑的脸颊。 “——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 28 一个冰凉光滑的台面。成欣被放上去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她的眼罩还没来得及摘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依稀瞧见过的黑色石英长桌。 她坐在边沿,腿放下来将将能把脚点地,光裸的小腿肚有些不安地微晃着;察觉到拢住她的臂弯要走,更是慌忙拽住人的衣袖。 发顶被揉了揉,手里被塞了一个温乎乎的东西,成欣下意识地用掌心包裹住,有一个环口,是杯子。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到脸前,先耸动鼻子嗅了嗅,没发觉什么味道才试着小啜了一口,入口的水流恰到好处地温吞,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燥。 她的情绪刚刚平复一点,马上又被铮铮作响的锁链声吓了一跳。不大不小的动静接连传来,她的小腿晃得越发厉害,屁股也跟着朝外挪动,大有坐不住了要往下跳的架势。“蒋澄星……”这声低唤拖长了调子,还带着一点喃喃的鼻音,让人分不清是心怯的推拒还是委婉的呼求。 她听到有步子迈过来,紧接着下巴被人揪住抬起,蒋澄星的声音从头顶撒下:“叫什么?” 她想偏过头去也偏不了,只好直愣愣地开口:“我、我都说不想玩了……” “再稍微坚持一下吧?”蒋澄星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又打横抱起她的膝弯,把人完全放到桌面上,“马上就结束了,乖一点,我保证。” 石料桌子冰冷坚硬,脚趾一放上去就被刺得蜷缩起来,连同酸胀的下腹也随之一紧,她并拢双腿,抱住膝盖把自己团得像个虾球。啪地一下,好像有什么灯被打开了,投来的光线瓦亮而强烈,连她昏黑一片的眼前都隐约有了光感。 她这才意识到眼罩还覆在脸上。当她想伸手去解的时候,胳膊却蓦地被人制住。 “躺下来,”蒋澄星压住她的手微微发力,像引导般地指示她动作,“对,就这样,手伸直举过头顶。” 脊背挨上冷硬的桌面,成欣不禁打了个哆嗦。她身上除了底裤外就只套了一件白衬衫,长度也就刚刚能遮到大腿根,轻薄的面料根本阻止不了无孔不入的寒意。不等身子适应,手腕处传来的两声咔嚓声就惊得她猛然一缩。 又被拴住了,这次的皮束环虽然不及绳子磨手,但一样让她失去了双臂的控制权。成欣有点欲哭无泪,她就知道蒋澄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想说点什么,才冒出第一个气音就被一根手指堵了回去。 蒋澄星用食指轻碾着她的嘴唇,开腔的语调慢慢悠悠:“想好了再说话。” “你知道现在我不爱听什么。” 随着双脚也被拉开扣上环束,成欣再次失去自由。她四肢大敞摊开在桌台上,犹如一只被钉在标本盒里的蝴蝶,翅膀徒劳张开却再也飞不起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向内攥拳,拇指在手心里来回摩挲。紧张归紧张,但或许是平躺下来令下腹处的垂坠感有所缓解,又或者是身边能真切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相比于独困笼中时的折腾劲儿,这回她倒是没怎么用力挣扎。 她茫无边际地猜测蒋澄星打算做什么,像这样把她束缚住,最大的可能是又要抽她一顿鞭子;她自然而然地想到划破空气的声音,想到皮肉的颤缩和绷紧,想到身体为镇痛而悄然渗出的麻醉感。 然而蒋澄星的下一个动作,却是抬手解开了她领口处的一粒纽扣。 “唔……”成欣的呼吸猛地一重。说实话,尽管这些天里她的衣服有越穿越少的趋势,但其实并没有真的完全袒胸露背过,之前就连乳夹也是她自己伸进上衣里摸索着戴好,这会儿却只能毫无防备地任由人家一点一点剥开内里。 女人的手法轻柔,动作却很迅速,她像切蛋糕一样从她的胸腔划到腹部,刮去表面的奶油层,就露出了里面的海绵胚。成欣早就没有再穿胸罩了,就连她自己的那条内裤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现在她的身上还挂着的布料全都来自蒋澄星那怎么穿也穿不完的大衣柜。 忽地一阵凉风。像拉开帷幕一般,衣摆扬起又落下,年轻的肉体仿佛一件被扯开丝绸包装的礼品,直接暴露在所有者打量玩赏的目光下。 这具身体的肤色算不上白皙,应该说更偏黄调一点,不过在这犹如无影手术灯一般白炽的光线中,整个肌肤好似蒙上了一层细腻均匀光晕,被身下纯黑的桌面衬托得越发温润。她平坦的肚腹因为忐忑的深呼吸而微微凹陷,反倒使得胸部更加上挺,两团摊平了的乳房看上去比平时要小一点,但在光下轻颤的样子显得格外柔软有弹性。 这是蒋澄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注视自家小奴隶几近全裸的体态,她从锁骨的曲线一路看到浅浅的肚脐,再往下看到一条三角裤的时候不免有点遗憾,昨天不应该拿这么保守的款式给她穿的,或者早在丢进笼子前就应该给她扒个干净。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可爱了,她一边羞耻得发抖一边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叫人兴奋。蒋澄星把目光重新转回那对轻轻起伏的胸乳,尽管半陷进去的乳头有受凉微挺的势头,但扁平的样态还是几乎和褐色的乳晕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就会错失那顶端的一点肉红。 她向这浑圆的丘陵伸出了手,明亮的光线让其上分布的青色血管都一览无遗,她用指尖像画画一样顺着血管的走向在皮肤上划出道道白痕。这些痕迹很快由白转红,给胸口留下一串串花纹,在它们消散前,她会再划上新的,不一会儿原本光洁的胸膛上就遍布了深深浅浅的斑驳印记。 身下的人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她手里晃跳的乳肉摸起来都有点粗糙了,她屈起指节,狠狠地弹了一下稍稍探头的乳尖。 “呜!”成欣还是没忍住叫了一声。从刚才起她就感到煎熬了,尽管蒋澄星的指甲不长,但在刻意使劲的情况下还是有些痛感,更别提还有指尖若有若无的搔刮带来的麻痒,令她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小石子的水面一般荡开涟漪。好像有某种混着疼痛的快感被强行激发了出来,神经系统的紊乱让她眩晕,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乳在随着呼吸的颤动磨蹭女人的手心。 蒋澄星倒是一把就揪住了那颤颤巍巍的乳首,她把它拈在两指之间使劲揉搓,又连带着乳晕一块儿扯起,满意地看到它在她手里拱土发芽,逐渐充血挺立,不过最大就这么大了吗?她又不知足地拢住整个乳房,像挤奶一样地按压拉扯,不时还用大拇指掐住奶头,用力向外甩动。这样的揠苗助长反而没什么成效,她换到另一边也如法炮制了一番,结果收获的还是只有两粒不到黄豆大的果实。 太小了,不够吃。她暗暗磨了磨后槽牙。但是也没关系,长在成欣身上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是可人的,她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就该像这样栽进她的手里。 她听到她又在哼哼唧唧地喘息,往下一看腰眼也抖得不行,她对这副模样的回馈是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羽毛笔。 成欣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好像有什么轻柔的东西在胸口上撩拔。她还没从刚才粗暴的蹂躏中回过神来,疼痛的余韵搭上柔麻的酥痒就直接将她拖入了另一重深重的迷醉。 细软的绒毛在肌肤上轻轻掠过,像点水的蜻蜓,又似拂面的春风,然而它所引起的风暴却在悄悄积蓄酝酿。每次搔弄都会勾得皮肤又痛又痒,宛若细密的针尖在肌理间反复穿梭,由表及里地激起一片在体内乱窜的电流。 偶尔还会有突然加重的力道,像是拨弄古筝的琴弦似的拨动身体内最敏感的神经,成欣的腰椎猛地向上一弹,带动四肢的锁链也哗啦作响。她紧绷的腰腹压迫到了膀胱,棘手的酸胀感再次窜升,令大腿根像脱力了一般微微抽搐,从口中溢出的呻吟声更是接连变了几个调子。 在蒋澄星将笔翼戳向腋窝时她终于崩溃了,犹遭电击的战栗感让全身的汗毛都为之耸立,从脊柱到尾骨都在强烈震颤,她支仰着下巴,后颈折成半弧,大张的嘴巴像在倒灌空气似的剧烈喘息,可是窒息的刺痒怎么也无法平缓,她甚至把舌尖都探出了一点也无济于事。 她下意识地扭动身子,想要逃离这种令人发狂的折磨,然而被缚住的肢体无论如何都无法遂愿。所有挣扎不仅让两处腋窝更加暴露无遗,更重要的是稍一动弹就会刺激得下腹难以遏制地痉挛,几乎能感觉到愈演愈烈水流反复冲击紧闭的穴口,暴涨的尿意越发难捱,她数次挺高后腰,又颓然无力地软下。在这期间,羽毛笔仍旧毫不留情地来回拨动,激得她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哪儿哪儿都在无法克制地抖战。 她被这身不由己的刺激弄得一片眼红,唇角却因为沦肌浃髓的麻痒而奇异地上翘,想哭又想笑,似痛似乐的情绪在被罩住的脸上不断流转。 “主人……”她晕晕乎乎地喊道,“别动了啊啊啊啊啊……好痒、不行了……” 她不知道她想听什么,只是闭着眼胡乱喊出自己的感受:“好胀,好痛……要憋不住了——哈啊!求求……”她叫得声大,讲出的话语却乖顺得不了,几乎完全是柔声下气的哀求:“主人呜呜呜、饶了我这一次,之后我、你想怎么玩都行……” 她甚至主动挺起胸口,故意把乳波晃出勾人的弧度:“主人别碰那里了,这里、摸摸这儿好不好……” 一波又一波的酸痒却仍未止歇,身体像离了水的鱼一般抽动,脑子也被过强的激荡冲得阵阵发昏,明明身上的这个人正是给予她一切痛苦的源头,她却开始虔诚地向她祈祷:“主人、主人你救救我——呜,要坏掉了……” 身上磨人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撤走了,成欣大口大口地喘气,然而还不待身体缓过劲儿来,她就听到了一声尖短的嗡鸣。 “你说随便玩的哦。”蒋澄星点着了打火机。 PS: 没想到一个前戏就给欣宝打残血了,下章再玩滴蜡吧 29 一朵月季花般的蜡烛,栩栩如生的蜡质花瓣层层绽放,整体呈柔和的淡粉色,花心更红一点,越往边缘越近似半透明的质地。蒋澄星点燃了它,随着火苗跳动,一缕淡雅的幽香逐渐氤氲开来。 桌台上的人还在瑟瑟发抖,她听到她惊恐的呼叫,但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她卷起袖口,调整着倾斜角度,让从花蕊处缓缓流下的蜡液滑落在自己手腕上。 五十度左右的温度不算高,她转眼看回台面。笼罩在未知恐惧中的人好似一块布满裂痕的玻璃,连最轻微的触碰都不可再受。 但蒋澄星知道这还远不到她的极限。高中的时候被那样粗糙蹩脚的手段作弄时都没见她怎么吭声,被逼狠了也不过是默默垂下头去,没道理面对悉心的训导反而娇气起来。 她抬手把欲落的蜡油甩到女人腿上。 成欣当即惨叫一声。尽管有高度落差的缓冲,尽管是大腿外侧较厚实的皮肤,但突如其来的火珠还是烧得她猛一灼痛,被夺去的视力更是雪上加霜,令难以言说的惶恐翻滚汹涌。 胸口被猝然呼了一巴掌,两团圆扁的奶肉止不住地抖颤,动手者的语气却仍未有所动摇:“别扯着嗓子了。” “叫得好听一点。” 好像连自己的声音都成了被人玩狎的对象,成欣抿住嘴唇,反而不大想出声了。 只是当蜡珠滴下时她还是忍不住从鼻腔里泄出几声呜呜的轻哼。滚烫的液滴像流矢又像子弹,不时她身上炸出花来,激得皮肤连连震颤,却因看不见而无从躲避,只能抖着腰胯胡摇乱摆。她的脚趾像鸟儿抖羽似的散开,竖起的脚背用力回勾,整个大腿的肌肉都在绷紧使劲儿,却只让膝盖稍稍弯起了一点弧度。 蜡液从大腿一路滴到胸口,像一片片半透的花瓣悠悠撒下,又似雨点般飞溅开水花,所到之处无不刮起火烧火燎的痛楚。然而像这样切实地承受痛苦,反倒消除了一些不知危险何时降临的焦虑,她那因紧张而收缩的血管在灼热中回软,血液像解冻的河流一样奔流着加速循环,使皮肤逐渐变暖。 受折磨无疑是煎熬的,但当人全身心地投入到折磨之中,苦痛反而会有所消解。她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抖落的蜡液上,仿佛自己的身体只为承接它们而存在。那些坠落在肌理间的点点滴滴,宛如一次次实质的热吻,在火辣的激情中一点点消弥残存的防线。被剥夺的视觉使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次疼痛都化成了空前高涨的刺激,让脊椎骨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栗。 她的身子在抽动,却看不出多少挣脱逃离的意味,就连束缚住四肢的锁链都没有发出太大响声,似乎这副皮肉的大幅抽颤只是某种刻意的反馈,意在对施虐者乖巧地讨好。 但是——蒋澄星又往人的肚子上甩了一掌:“让你叫唤的时候怎么不叫了。” 小腹被猛地波及到,已经凝固的油液被震出裂纹,水流在皮肉底下来回晃荡,股间的酸胀把成欣将将抬起的胯部又刺激得跌落回去,坚硬的桌面硌得腰一阵生疼。 “扭什么,想让我往这儿滴?” 戳中肚脐的手指似乎还有再下移的趋势,成欣终于被吓得大叫出声:“不要!” 她难以想象要是那处柔嫩潮湿的软肉被灼烧到了会怎么样,会血淋淋地融化吗,会烂得不成样子吗,总之那不是一个正常人体器官该承受的,她呜咽着挣扎起来,像一根被踩烂的枯枝,扭曲着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真的不行,主人、求你了……” 然而一角内裤边缘已经被指尖勾住,女主人调侃一般地说道:“怕什么,这儿都湿一片了,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硬要说的话,她其实感到全身都在冒水,每一个毛孔都能硬挤出来水液,没一会儿又被空气和石料桌面带走温度,反而是身上被蜡烛滴过的地方传来丝丝温暖,只是它们凝固得很快,当余热散去,残留的蜡渍就像一层无法摆脱的干涸胶水一样糊住了皮肤,仿佛一层限制气孔的硬膜般令人窒息。在蒋澄星停止倾倒后,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无意识地打起寒战。 “不要,会坏的……呜、真的——” 也许连成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在这短短几天里,她对蒋澄星的求饶次数已经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人。蒋澄星绝不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到无能为力的人,以往的生活中有太多能让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或事,但是她很少向某个具体实在的人如此哀求。 因为他们不会停手,她求了也无济于事。 蒋澄星会停吗? 她的声音像被砸碎的水晶球一样扎手,不好听,但也没办法复原了,在被扫进垃圾堆前,她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否会最后一次蹲下身碰一碰碎片。 主人用最厚实的鞋底踩了上去,打着转将碎片磨成细粉:“坏了就坏掉吧,也是正好的事。” 她直接将整个蜡烛半扣过来,让燃烧的火舌几乎舔上柔软的肚腹,蜡油像水流一样倒灌下来,比之前热烫了数倍,不仅把皮肤烧得通红,还令本已凝固的蜡块都重新融开流淌。 成欣死僵住了。那真切的火焰在跳跃着、晃动着,不时就刮蹭过她的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别说是躲避滚烫蜡油的浇灌,她连大气都不敢再喘,只是轻浅地吸气微鼓的肚皮就将迎头撞上无情的火苗,外焰惊人的热度钻入毛孔,仿佛即将点燃皮下的脂肪。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什么动作都做不了了,无论是乞求还是挣扎都毫无意义,她决定不了任何事,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正因如此,才想更多、更多地依赖这个掌控她的女人。 她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可是仿佛越山见海,有什么界限也被打破了,她似乎被一种强而有力的权威所震慑,宛若信徒亲睹神降奇迹,蜉蝣仰望浩瀚星空;她被压得难以喘息,却有某种心灵上的喜乐兀自腾升,像烟花一样照亮昏沉的大脑。强烈的酥麻感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令她完全无法区分开滚滚而来的疼痛与快乐。 她的主人还在讲述残忍的打算:“下面坏掉的话就天天穿纸尿裤怎么样,不然走着走着就会不知不觉地失禁,跟别人搭话的时候也在偷偷漏尿,回家一看连鞋里的袜子都湿透了。” “或者让我帮你也行,以后一直拿尿棒堵着,直到实在憋得受不了了再来找我,还得自己掰开腿让我检查膀胱是不是涨满了,毕竟就算放尿也顶多一天一两次,攒好了再来,我可没功夫时刻关注这种小事。” 成欣被这种可怖的未来吓得委屈地哼叫了两声,脑海里却当真勾勒出了她为了排尿而跪在女人脚边无意识地掉着眼泪的模样。好丢脸,好惭愧,但是居然连身体排泄的开关都能被支配吗?像涨潮一样,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淹没了她,她想到这是她的主人,她是属于她的;只有她能化解她的痛苦,消除她的不安,她下意识地想依赖她,想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她。她让她感受到了自己不曾有过的力量,她们的连结从未如此紧密。 她的脸颊也烧起来了,好像有几千朵蘑菇云在她的头脑里接连炸开,上旋的气流席卷所有理性的灵光,绞得它们纷纷化作铅灰色的碎屑散落下来,她的口中流出一串宛如幼儿牙牙学语般无意义的咕哝。 她感到灼烫的热度还在向下,内裤也被扯开更多,主人好像得到了新启发:“对了,下面这颗小豆子我们也烫一烫吧?” “虽说烫坏了就不能再自慰了,但是烧上去的那一瞬间会怎么样呢?” 火焰在蹿腾,热油在翻滚,如熔浆一样蜿蜒绵亘,淌过之处生机不留。 “都抖成这样了,该不会一放上去就高潮吧?” 高温已经来到耻骨上空,滚烫的黏连物已经浇上卷曲的毛发。 “那么,今生的最后一次高潮,准备好了吗?” 好像有哪根绷紧的弦线彻底断掉了,自我意志的信号在霎时间熄灭失联,如同一颗划过天边的流星,消失在无尽的宇宙。 她什么都抓不住了,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细想。直到腿心处过于潮湿的布料贴上皮肤,她才注意到下体的肌肉不知何时已然放松,憋闷了太久的尿水甚至一时不能喷涌而出,只能像沙漏一样小股小股地往外冒出水柱。 蒋澄星吹熄了蜡烛,伸手按压那处饱胀的小腹。 “啊啊啊啊啊——”涓涓流淌的小溪化作厚重的瀑布,承压许久的脆弱尿道根本受不了这种过强的冲力,成欣胡乱颤着腿根,把锁链震得噼啪作响,差点儿像个被突然松口的充气气球一样一窜上天。 电流般的刺激经由脊髓传播,让她连肩膀都无意识地耸起,脱缰的快感混杂着淡麻的疼痛荡涤感官,使浑身上下都在不正常地痉挛,在沙哑的尖叫失声后,她的下颌还似脱力了一般闭合不上。 天光于眼泪滚落的那一瞬突然大亮,白炽的光线刺入眼瞳,跳跃在视网膜上,异变成彩色的光斑。在所有懊恼、惶悸、难堪的情绪升起来前,她就被重重地扑倒了,压在她身上的人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她,不断向她渗透着自己的热度。 “喜欢你、好喜欢你……” 蒋澄星埋首在她的胸口上,拱起的发顶磨蹭着她的下巴,嗡动的嘴唇碰触着她的皮肤,有沉闷模糊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一直都好喜欢你。” 在一声声侊若呢喃的絮语中,成欣的神志缓缓回笼,她的视线重新聚焦,眼球却阵阵酸痛。 啊,她想,她还是这么说了。 好像之前她还披着网友马甲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那时候和现在还不一样。 现在是她本人,她亲口,她趴在她身上,她仅朝对着她说的,没有旁的东西阻隔,不会再有别的指向。 成欣对此感到……很难过。 这样绵软、黏稠又甜蜜的心意,像一个美味可口的冰淇淋,却被失手掉落在了脏乱的地面上,或许色泽和味道还暂未变质,但也不能吃了。 她觉得蒋澄星不该说出这句话,就像有一个问题她也从未打算问出口。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救救我呢? 果然她给不了她能接受的答案。 只是此刻紧贴的身体也是真实的,她能感受到皮肤温热的触感,呼吸纠缠的气流,有力搏动的心跳,还有毛茸茸的发丝在脖颈间磨蹭带来的痒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闭上眼睛,任由蒋澄星咬上她的锁骨。 30 成欣蔫巴得像颗烂在地里的白菜。她用筷子捻起一小撮米饭放进嘴里,缓慢磨动牙齿的样子几乎是在一粒一粒地嚼。 她不太想抬起头来,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是蒋澄星。就算和这个女人朝夕共处了好些天,她也还是连一起吃饭都觉得不自在。只不过有了先前的教训,一到饭点她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坐到餐桌跟前。 盘子被往前推了推,坐在对面的人发话了:“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喜欢酸甜口的?” “没有……”成欣的语气也蔫蔫的,听起来也不像不饿,“只是有点儿累。” 其实是很累,而且比起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跟蒋澄星相处实在太心累了,她根本摸不清她到底想要干嘛,也跟不上她的节奏,只能被动地呆在原地胡思乱想。一般人做事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也各有各的背后逻辑,可明明蒋澄星也称不上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她却怎么也抓不到她所作所为的线索。 和蔼的蒋澄星、冷漠的蒋澄星和现在天天给她做饭的蒋澄星,她找不到她们的相似之处,但她们又确实是同一个人。 说到底,为什么会找上她呢?她之前看在钱的份上不介意了,这会儿却又在心里拧起了疙瘩。 倘若她们一直只是无甚交集的陌生人,那她对蒋澄星的那些阴暗情绪可谓是无妄之灾,任谁来说都是她自己心理扭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是蒋澄星先来招惹她的,她的表白让她的怨恨有了更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她的声音里也带了点幽怨:“本来昨天就没睡好……” 更别提她刚才在浴室里拿小铲子刮得手都酸了,费了老半天才把身上的蜡块清理干净,冲澡的时候更是扭头一看湿淋淋的裤头就羞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到了午饭点她压根儿就不想出来见人。 太过分了,蒋澄星! 她虽然心里暗暗念叨,手上却还是伸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根据这几日的经验总结,尽管听话不一定有好果子吃,但不听话一定捞不着什么好。 “这样啊,”蒋澄星说,“那今天就给你放假吧,下午好好休息。” “嗯?”这倒让成欣有点意外了,如今离约定到期只剩下两三天,她还以为这人会往死里压榨她呢。 “怎么,还想接着玩?” “不不不!”成欣连忙低头咬了口排骨,她这一下咬得急,没看清,兀地被骨头硌到了牙,“嘶——哎呦!” 蒋澄星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瞧给你吓得。” 还不都是你害的。成欣猛灌了几口水,待疼劲儿过去,终于专心致志地啃起肉来。说实话,蒋澄星做饭的功夫意外地不错,可能是旅居异国练出来的手艺,总之还算够得上好吃的标准。眼前的这盘糖醋排骨软烂香酥,甜中带酸,她没动筷子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结果蜜香的汁水一入口就勾起了饿魂。 也可能是多了意料之外的空闲时间让人心神舒畅,她一边吃,一边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眼。 今天的饭碗吃得格外干净,成欣把筷子一撂就窝在椅子里。家里有洗碗机,不仅碗盘不用自己洗,还能看蒋澄星忙前忙后地收拾桌子,难得能体会到一点甩手掌柜的惬意。 不过蒋澄星似乎也有自己的事做,一吃完午饭就钻进了书房,成欣念在她说的“吃完饭不要直接睡”,没有立即爬到床上去,而是在房子里闲逛了起来。 这座约摸几百平的大宅子着实广阔,除去主卧和书房外还有三个客房,每一个都有独立卫浴,单拎出来最小的那间都比成欣以前的小破出租屋好上不少。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她早就掏出来手机拍照P图了,但是等人当真住在里面时,反而没了那种虚浮的心思。 她穿过大到能打羽毛球的客厅,来到屋外的跑道式阳台,今天有些阴天,外面只能看到钢铁森林般的大厦和更远处灰蒙蒙的江面。站得这样高,却更显得人渺小。在离开这里后,她将要去哪里过活呢?她好像很少考虑有关未来的事情,毕竟于她而言,最能畅想未来的那段日子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但是这一刻,面对迟迟未暖的天气,面对飒飒而来凉风,她忽然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还是要好好生活啊。 已经冷了这么久,该开春了。 或许是吹了会儿风,等回到屋里时她已经不困了。不过躺被窝里闭目养神也不错,她本来是这么想的,然而路过书房的时候却被门开的一道小缝吸引了目光。 蒋澄星这些天好像一有空就待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凑近了那道门缝,悄悄向里张望,可惜缝隙开得太小,只能看到一个书柜边角,倒是耳朵听见了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她试图换个角度,鼻尖却一不小心蹭上了门把手,门里的动静骤然一停。 她直起腰想跑,蒋澄星的声音比她还快一步:“进来吧。” 成欣揉揉鼻子,还是推门进去了。 蒋澄星从电脑后面歪过脑袋:“来找我?” “不、就……”她瞟到了刚才看到的书柜,“呃,找本书看。” 说起来蒋澄星好像还没有把手机还给她呢! 当事人却毫无自觉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道:“可以坐那儿看。” 本来没打算久留的成欣只好踱步到书架子前。似乎因为人才刚回来住的缘故,摆放的书籍并不是很多,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一看就是专业性很强的理论大部头。成欣来回扫了几眼,最后在一些诗集之间选择了一本侦探小说。 她靠坐到沙发上,陷进软抱枕里,在翻开书前还是出声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呢?” “在工作。” 有些无趣的答案,但是好吧,知道像蒋澄星这样的富婆也要干活多少也是一种安慰,虽然对事实上已经失业的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乐子。 有律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成欣嫌吵得慌,时不时就抬头朝书桌那儿看一眼。从她这里只能看到蒋澄星的半张侧脸,工作的时候她少见地戴上了眼镜,看不太清表情,但从姿态上来看显然是全神投入的状态。 她还束起了头发,垂下的发尾让成欣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马尾辫,但是又不如那时被严格要求的规整,现下只是随意扎了个发束,松松散散地坠在脑后。偶尔有一两绺发丝滑落,很快便被她用指节漫不经心地拨挽回去,丝毫不影响工作的节奏。 成欣慢慢歪倒下来,把头枕在一边的扶手上,拿书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悄悄地扫描过去。她觉得她们还是像这样井水不犯河水要来得好,毕竟都说距离产生美,像这样看着她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单纯的感受——就好像她高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但是看得多了就倒胃口了,她已经看过太多次了。她最终把视线落回到手里的书上,可惜本格推理太过严谨,她还没能完全理清手头的线索,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小壁灯发出暖黄的光芒。成欣还有些犯困,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发觉身上好像被盖了什么小被子,怪不得一觉起来也没觉得身上发冷。 正在半梦半醒之时,忽有脚步声传来。她睁开睡眼望向门口。 “醒了?”蒋澄星把大灯打开。 成欣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醒了就起来吧,”身旁的沙发垫一沉,蒋澄星拍了拍她,“来把这个喝了。” 成欣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接过盛着褐色液体的杯子,抿了一口,是巧克力牛奶。 有点浓郁的甜香味,还是正好可以下口的热度,她就手慢吞吞地喝起来。 蒋澄星坐在一边看着,觉得她格外有趣。她发现她似乎有意不让唇边沾上奶胡子,刻意控制了倾倒的高度,不让奶液漫出太多,嘴唇轻轻含住杯口,间或发出一点吞咽的声响,像什么舔水碟的小动物似的,看上去动作小,其实很快就能见底。 成欣被她盯得发毛,放下杯子瞪她:“你干嘛?” “就是看看。” “别看了!” “但你下午偷瞧我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呀。” 成欣差点儿呛了一口,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反驳,手就被女人扯了过去。蒋澄星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眉眼含笑道:“我家狗狗终于学着亲人了,好开心呐。” 成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脸都皱了起来,想甩开手也没成功,只能悻悻道:“你瞎说什么!” 蒋澄星一下子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 “走吧,晚饭好了。” 勉强还算和谐气氛只持续到睡觉之前。待又一次被拉到那个笼子门口,成欣还是忍不住牙关打颤。她在脑内飞快地回想这一整天,好像她也没惹到她吧,怎么想都不应该又回到这里。 她躲在女人背后,手指攥住她的衣角。 蒋澄星回过头来:“这次就乖乖自己进去吧?” “但是为什么……” “嗯?”蒋澄星垂下眼俯视着她,“就是想让你进去而已。” 灵光一现地,成欣捕捉到了这话隐含的意义,她只是在行使她作为主人的权力——你是属于我的,我可以任意使用你,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没有解释,没有为什么,只要照她说的话做就好了。 她松开了手,但还是有些犹豫地踟蹰不前。蒋澄星侧了一步让开道路,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一时之间房间里安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挪动步子,矮下身钻进敞开的笼口,柔软的毯垫和逼仄的空间一如既往,只是这回没有绑缚手脚的绳索。 笼门在身后落锁,主人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承诺:“明天就放你出来哦。” 她躺下来默默地蜷起身体。 31 成欣感受到颈间牵引链的扯动。蒋澄星说:“爬。”她就一路膝行到她身边。客厅地板的瓷砖磨得膝盖微微泛疼,她仰头望向坐定在上的女人,屋外阴沉沉的天气让室内光线不足,她眼前有些迷蒙,只能看到一些简约的五官线条。 下巴被揪住挠了挠,女人的声音平缓落下:“做得不错。”意思是对刚才表现还算满意,成欣眯起眼睛放松下来,脑袋上的狗耳发夹随着掐上脸蛋的手指一摇一晃。 然而新的命令很快下达:“靠过来当会儿脚垫。”这就不太妙了,成欣不大喜欢这个玩法,又累又无聊,做得不好了还容易挨罚。她矮下肩颈,一半脸颊蹭上女人的大腿,另半边的眼珠悄悄向上偷瞄。 “行吧,”蒋澄星的掌心沿着发顶一路下抚,拍了拍她的后背,“转个身。” 今天穿的是一条露背连衣裙,两根细细的肩带在蝴蝶骨处打结,随着本人转身,大片的镂空让腰窝乃至一点臀缝都一览无遗。她的动作很拘谨,若是换个人来大概能把这衣服穿得性感大方,放到她身上则怎么看怎么扭捏小气。 忽然被搂住腰抱了起来,腾空过后感到屁股抵上了人的腿根,成欣忍不住脸上一烫,她刚想扭动挣扎,就被附耳的低语吓了一跳:“自慰吧。” “什么……”她喃喃地说,面颊烧得更透了。 蒋澄星扯过几张茶几上的湿纸巾,按住怀里人的手,包裹住指节一根一根地仔细擦起来:“怎么,不就是之前没见面的时候你常做的事吗?” “那、那不一样。” “你想换个玩法也答应你了,老实点吧,”蒋澄星放下纸巾,把多绕了一圈的牵引链猛地向后一扯,“爪子擦干净了,要么滚下去领罚,要么快点开始。” 背后的人体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成欣咬咬嘴唇,有了想妥协的意思,但还试图再挣扎一下:“你能不能别看……” “不行,”女人拒绝得干脆利落,但伸出一只手覆住了她的眼睛,“你可以不看。” 也许是温暖的昏暗给了成欣一点勇气,她深吸了口气,指尖顺着小腹一路下移,才刚点上耻骨就被抽了一巴掌:“笨,不会从腰那儿伸进去吗。” 是了,这身裙子经过刚才的折腾确实松垮,成欣羞得越发厉害,却还是听话地缩回手,顺着腰际的衣缝重新向里探去。今天下面什么都没有穿,脂腹摸索过毛茸茸的阴阜,往肉缝里一抻就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已经湿了,难道刚才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就……成欣难以置信自己身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她不知道是否被人看了出来,只好像乌龟缩壳般微微弓背蜷膝。她有心想打个幌子,指尖只在两半并拢的蚌肉上跳动,并没有探得更里,然而随着手指的摩擦,夹腿的紧绷感还是让腿心处漾起点点酥麻。 “唔……”为了做得更像点,这回她没有刻意压抑喘息,一边哼唧一边坐在蒋澄星的腿上来回磨蹭,群褶慢慢被翻卷到身下,无意中露出的大半臀肉在凉丝丝的空气中轻轻颤抖。 可是身体传来的快感却如此真实,好奇怪,怎么仅仅是外围的触碰就能激起阵阵腾升的旋流,如天边的积雨云一般,随时要兜拦不住落成碎雨。是因为有段时间没玩过了吗,还是说……她感到腰部又被往后揽了揽,另一个人呼出的热流打在肩窝里,引得身子不住地颤缩。 在这近乎微醺的时刻,蒋澄星忽而又凑近了她的耳朵,她确实听到了声音,但被绵麻的吐息刺激得一时无所措从,只知道呆愣愣地在叫喘中扬起尾音:“呜啊?” “第一次自慰是在什么时候?怎样的情形?”蒋澄星又重复了一遍。 “说说看,我想听。” 成欣有些恍惚,那应该是好几年前了,但此时被这么一提,她才发现记忆里的场景居然仍旧清晰。 “大学、唔……刚上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脏被猛地攥紧,像被揉烂的花骨朵挤出汁液。哀怜、自嘲、怅惘,如疽附骨,挥之不去,生活像一潭死水,让人一沉到底。 她穿过洋溢着明媚青春气息的校园,如同偷偷溜进光下的老鼠。没有人伤害她,他们只是没注意到她,比起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大家总有更好的选择。 这样的日子很平静,平静本身却成了痛苦。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恨,也没有什么可以爱,哭没有理由,笑没有盼头。 然后,她想—— “要是、有什么……可以让我开心一下就好了……”在呢喃自语般的低诉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 炎炎的夏日,闷热不堪。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游戏声、电话声、电视剧声胀满了整一间小小的宿舍。她收拾好洗澡用具,悄悄拐进另一头的浴室。 “其实也就是厕所,蹲坑在最里面,旁边是淋浴头,靠门的拐角处是洗衣机,空间很小,什么功能区都挤在一起。” “我脱掉衣服,把淋浴器的开关扭到最大,还是能听到隔壁的阳台上传来笑声,我钻到水流底下,又把洗衣机也打开。” “直到洗衣机滚筒的震鸣声荡开,我才敢偷偷拿出前几天收到的小玩具。” 那是一个效用有限的小玩意儿,网上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她叉开腿蹲下来,试探着把它的吮吸口往下怼。热水沿着发丝、肩膀、脊背一路向下流淌,汇聚到脚底溅起圈圈涟漪,她看到缺损了一角地砖,纹理斑驳发黄,露出旁边黝黑的水泥缝隙。 她打开开关,手心立即被震到了,但是下体没有太多感觉,她摸索着换换方向,好像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有很强的快感,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她甚至疑心自己买到了假货。 “然后你怎么做的?”被人这样问了,她迷瞪瞪地分开腿,像演示一样地把另一只手也探下去:“我把、嗯……下面完全扒开,肉都堆到了两边,再试着把小玩具推下去……” “然后呢?” 指尖触碰到了埋在肉缝中的果核,打着圈地揉捻起来:“然后、然后,突然在某一刻——” 成潮的快感逐波涌起,具现成有形有迹的水液成串撒下。 “我一下子、跌坐到地板上了!”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那是什么?很快、很强烈,我……我不知道。” “那是不是高潮?” 回忆与现实交迭,她拼命想让那时的感受再度降临,然而手掌没有被震得发麻,反倒是手腕开始发酸,使劲儿抠挖到最后竟然力有不逮,她呜咽着拧腰摇臀主动撞击指腹,屁股肉紧贴着身后人的小腹来回摩擦,快感总是差上一截,心境却与昨日渐渐重合。 好难受,为什么连追求快乐也这么难受,她懵懵地想,纯然的快乐是什么样,她好像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忘掉了。 这时她听到一个问题:“高潮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她听到窗外传来阵阵雷鸣,倏而风起,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这声音一下子把她彻底卷回当年那个沉闷的夏日,她怔怔地跪坐在脏污的地砖上,身子在过骨的电流中颤颤搐动,隔窗的喧嚷混着噼啪作响的水流一齐入耳,她缩起脚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高潮。 “我那时候——”她仰起脸,热水当头冲下,水雾缕缕升腾,“……哭了?” 她挣脱了覆盖在脸上的手掌,抬头张开眼睛,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我为什么会哭呢?” 她确实尝到了快感,可泪水也在平静地流淌。 现在想来,或许是她玷污了这份纯粹的快乐,她把自己的痛苦加诸在了获得快乐的器官上,从第一次开始,到日后的次次皆然,她的心里那样难过,却希望生理的快感能救一救她。 事到如今,这样的心情已经和单纯的快乐驳杂在了一起,她分不开了。 她完全瘫软下来,脑袋枕上身后的肩膀,背后的带子好像被解开了,肩带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滑落,露出小半被挤作一团的胸乳。 即将停歇的手却被猝然握住。 蒋澄星的掌心隔着一层衣料盖住她的手背,以迅雷之势带动手腕,像是发动枪林弹雨般的总攻一般疯狂冲击内里湿软的阴蒂。 成欣的尖叫才爆出一声就被另一只手塞进了嘴里,两根指头死死压住舌面直往里钻。她眼前一黑,差点儿连气都没提上来,一时只顾呜呜地掉着眼泪抽动身体,像劲风中残破的旗帜一般被刮得猎猎作响。 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张,她听到越来越大的雨声,仿佛自己也淋在雨中,被溅出道道清晰的水渍。不用看也知道下面被搅和成了何种混乱的样子,黏腻湿滑的水液糊得腿根到处都是,还随着不断上拱的胯部缓缓流下。她像是想逃离这巨大的快感一般狂乱地甩动腰肢,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她感到肩颈肉被人衔在牙齿间来回摩擦,从身后传来的呵气声像一头护食的狮子在撕咬猎物。 蒋澄星的嗓音有些喑哑,不似平素一般言辞缓缓,吐字也有点不甚清晰,但成欣还是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欣欣,”她第一次用如此亲昵的字眼唤她,“高潮吧。” 雷暴般的快感一瞬达到了顶点,就此轰然炸开。腿内侧的皮肉猛然绷紧,腰胯像水波一样抖出浪花,阴蒂鼓胀着一跳一跳,指腹却还在被控制着强行刮蹭,她胡乱蹬着腿,怎么也摆脱不了高潮迭起的钳制。 她的眼前好像有火光闪烁、时明时灭,心神也变得飘渺,只余一具肉体像个卡壳的机器一般瘫痪在主人怀里不受控制地抽搐。 蒋澄星撤回手,在女人袒露大半的胸口上随意抹掉黏连的水液,想把人从身上移开时却被一下子咬住了领口。 “今天……”怀中人轻喘着攀附上来,用鼻尖蹭蹭她的下颌,“能不能一起睡?” 当天晚上成欣果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主卧大床,她趁着蒋澄星去洗漱的功夫在床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把刚铺好的被子卷得一团糟。滚完之后她才有些心慌,又把被子踢腾开盖好,等蒋澄星回到床边的时候就看到被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如今当然是一个被窝,不过她身旁的人还是扭扭捏捏地缩到了另一头去。她啪地把灯关上。 黑暗中,成欣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朝她游来。她还没来得及睁眼,额头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擒住了一瞬。 她睁开眼,蒋澄星已经侧翻过去,只留下一个朦胧模糊的背影。 如果不是额间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吻也是错觉了。 她皱起脸,感到心口一抽一抽地发疼。 其实她是知道的。这个人,就如同她的吻一样,所给予旁人的一切都能回收,似镜花水月般终将消散。就算她此刻就在她身旁也是亦然。 可是,可是。 她用手背抵住额头,像要抓住什么似的虚握成拳。 ——能否让这热度再多停留一会儿呢? 32 成欣在离开浴室前瞥了一眼镜子。 缭绕的雾气已经散去不少,她看到了自己那张已经瞧过无数次的面容。很普通、很平淡,一旦视线移开,就再也回想不起来。日常生活中她经常忽略掉它,甚少对脸自拍,也罕有与人合照,这副模样在荏苒的时光中,没有什么值得被记录下来。 那么当蒋澄星凝视着这张脸时,会想什么呢? 推开门的时候,成欣有一瞬下意识地害怕。 她穿过衣帽廊,回到主卧。同样刚沐浴完的蒋澄星正靠坐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神情专注地捧着一本书,托书的指节在书脊的烫金字迹上轻轻滑过。 阳光穿过半绕房间的玻璃环幕,洒落一地温暖的波纹,成欣来到她身边,跪坐在这滩暖融融的柔光中。 “主人……” 女人抬眼扫了一瞬,拍了拍自己的腿道:“过来。” 她顺从地凑过去,弯下腰,轻轻把脑袋枕在那双并拢的大腿上。有只手落下来,揉开她带着潮气的发丝。她的脸颊跟光润细腻的肌肤相贴,嗅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上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阳光像温泉水一般包裹过来,叫人不知不觉地软和了身体。 安恬的午后,宛如童话般梦幻。一阵轻微的晕眩袭来,成欣半阖上眼睛。 蒋澄星这场小游戏,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她也沉浸其中了?只是像这样静静地跪在她脚边,竟然都能让她感到由衷的快乐。 然而这毕竟也是快结束的小游戏。 毕竟她俩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是差距大到天壤悬隔,成欣很清楚这一点。现下她们的关系不过是蒋澄星甩来一串金钱做的绳索,她吊在这根细绳上颤颤巍巍,假如牵住绳子的人要掀起风暴,那悬在半空的人必危在旦夕。 是以无论被如何亲昵对待,仍然有一股微妙的焦虑萦绕在成欣心底。要平稳落地,要远离这个人才最安全,所有理智的声音都在这么告诫她,这样的警告打相遇以来就一直不绝于耳,她反复说,反复听,事到如今却越来越难过。 ——就好像在说,这样的温暖她不配拥有似的。 火烧一样的不甘心,她已经很熟悉了,但也像以往一样,她对此无能为力。她不能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大部分就算踮脚跳起来也够不着,哪怕是这样一个惬意安然的午后,也只能依托短暂的、虚拟的游戏才能获得。 倘若在她的生命中当真有一个安全的、可以全身心信赖的某人,那想必这样的午后还会有无数个吧。但是她没有,所以什么都没有。 心头的酸楚震荡开来,让成欣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她侧过头,女人皮肤传来的温度似乎比自己的脸蛋还凉点,蹭上去很舒服。她把身体依偎得更近了。 ——就算是无法拥有,此刻也近在眼前。 她感觉到在发间来回穿梭的手指,时而用指腹摩挲过头皮,时而用指尖拨开结发,像在给小动物顺毛一般细致温柔。犹如热流自头顶徐徐流下,舒展开每一根经络神经,她情不自禁地轻哼出声。 好舒服,舒服得快要落泪,犹如在腊月天裹上叁层厚的大棉被,重得动弹不得,却暖得一塌糊涂,人一钻进去就只想摊下来融化掉。 她又想起蒋澄星的目光,尽管那眼神时而让她有种像被天敌盯上了似的头皮发麻,但被注视本身却另有一种隐秘的快慰。当她疼痛的时候,哭泣的时候,叫喊的时候,有个人在身旁将一切尽收眼底,总好过以往什么都不为人知。 被羞辱,被伤害,但也在被关注。她的心因此而微微发烫,像发酵中的面团一般慢慢膨胀。 忽而脑袋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迷迷瞪瞪地抬起头,露出两半被蒸红的脸颊。 蒋澄星移开书本:“乱蹭什么?” 她一低头,吹得半干的黑发如瀑散落,在日照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成欣迎光望去,有一瞬间的恍神。 没等她说什么,蒋澄星接着开口:“起来做点运动。” 像等待指令的小狗似的,成欣跪蹲着挺直腰背,胳膊拢聚在身前,指尖轻抵着地面。 转圈、乞求、趴卧,每一项她都做得很好,连蒋澄星都觉得她这两天尤为乖巧了,基本上让怎么玩就怎么玩,听话得不像样子。 最后她仰翻过来,腿打弯朝上抬,胳膊肘紧挨着身体两侧挺出胸部,毫无保留地袒露肚腹。 小狗已经翻出了肚皮,摇着尾巴等待主人进一步的爱抚。 蒋澄星一脚踩上肉乎乎的小肚子:“舌头呢?” 成欣感觉脸烫得要死,但还是张开嘴,并着闷闷的呼吸声吐出一点湿红的舌尖。 这下主人终于满意了,她勾了勾手指:“起来吧,想要什奖励?” 其实成欣觉得像刚才那样被摸头就很爽了,但蒋澄星显然意不在此。她伸开两条长腿,一左一右地搭上成欣的肩膀,像蟒蛇一样地缠绕过脖子,绞住跪在地上的人的头颅。 成欣的呼吸骤然一停,她从未听过自己的心脏如此剧烈地狂跳,如倏而刮起的一阵狂风。 缠在身上的腿还在使劲,她察觉到背后传来的推力,蛇在把她诱向一个未知之境,很近,很近了。 氧气越来越稀薄,但头晕目眩到根本忘记了呼吸。 蒋澄星垂下眸子,她不敢与之对视,在视线错开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她扬手解开了腰间的浴袍系带。 移不开眼。 成欣眼前绽开了花。 把她夹在腿间的女人往后一靠,披挂的衣物自然垂下,她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孩子,想要上面还是下面?” 宛如跌入了海中一般,在水波的折射下,万物都令人昏蒙,越往下沉就越深越黑,压强暴涨,挤得心脏快要爆炸。成欣像个报废的机器部件,什么音都发不出来,怎么转也转不动。 然而当她的头终于被耐心耗尽的女人按在腿心之上时,像是被猛地一踩油门发动了似的,她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不、不行!”她大约觉得自己是在尖叫,但其实声音因为窒息而哑得厉害,“这个真的不行!” 她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几乎是手脚并用般地在推距:“我不能、我真的不……不不,我接受不了!” 发觉身上压力并没有减轻的意思,她忍不住还是带上了哭腔:“我、我不会……啊啊,你别这样……” “蒋澄星!” 缠在身上的力道猛地一卸。 逃出生天的成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没等她缓过劲儿来,身上就被狠踹了一脚。 蒋澄星已经裹好了浴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她听到她轻啧了一声,带着些许厌烦。 “一边跪着去。” 成欣懵懵地看着她重新坐回沙发,再次拿起了书。沙沙的翻书声响起,本应更显房间静谧,此刻却像小虫子嘈鸣声一般扰得人心绪不宁。 她不知道她让她去哪里,但本能般地不想离远。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人的神情,蹑手蹑脚地挪动身子,慢慢爬到了沙发的侧边。 这一头其实离得挺近的,她甚至能看到一只搭在扶手上的手。只是从正面换到了侧面,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不想见她了,但是等她跪好了女人也没有出声,她想仰头看她,在这个位置上却只能窥见半张侧脸。 好像是惹人生气了,但成欣也觉得好委屈。刚才不管怎么看都是要按头口交吧,这是不是已经超过她们约定的范畴了,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不可能做到。 即使是现在,心跳也如雷鸣一般。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紧张,但此刻氛围一冷,却忍不住回起刚才印在脑子里的场景,被柔软的阳光一照,雪白的肌肤都好像在散发着光晕,那具半遮半露的肉体的主人,似乎还朝自己粲然一笑……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那双嘴唇抿着,嘴角下压,扬起的弧度再也找不见影子。 成欣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那双眸子也没有再掷来眼神了,长长的睫毛垂下,遮盖了以往所有的情绪。 成欣咬住了嘴唇。 她没有哭,眼泪在烧热眼眶后倒流回了心田,犁出一道道沟壑,她没有出声,心房在无声地啜泣。 如果刚才也乖乖顺从她了呢,反正马上又要结束了,就算再听话一次又能怎么样呢?她有点想认错了,但不知道此时开口她会不会理她。 于是她又在偷偷地瞄她了,从好看的下颌线条再次落到那张紧抿的唇上。 有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像流星一样滑过大脑——如果,去亲一亲它呢? 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个想法有些太荒谬可笑了。她想到这些天里蒋澄星也从来没有要亲吻她的意思,也是,毕竟本来也不是什么真正亲密的情感关系,怎么能想到要吻她呢? 是她这心血来潮太奇怪了。 这时候她注意到了另一样东西。一只指节的修长手,它似乎从沙发扶手上滑落了一截,正好垂在了她的眼前。 成欣仰起脸,先悄悄用鼻尖蹭了蹭,没发觉有什么异动,随后她像遇着了什么宝贝似的将双唇凑上去,为那只手献上一串轻如羽毛连绵不绝的细吻。 她微微张口,但小心克制着声带,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偶尔从鼻腔泄出几声低软的呼吸音。当她试着想把舌尖挤进指缝时,那只手却突然动了,两指一夹,就揪住了才吐出一小截的舌头。 “唔!”她惊恐地瞪大了眼。 蒋澄星的脸上水波不兴,声音却压得很沉:“让你舔了吗?” 眼帘漫上的水雾让成欣的脑袋也不甚清明,她吓得发抖了,像摸迷了方向一样只知道含含糊糊地叫着主人。 “出去。”这次的指令内容明确,丝毫不容缓冲余地。 成欣甚至没有再耍赖一会儿的机会,蒋澄星下一步直接把她拎了起来,拽着人就往门口拖。 “别来烦我。”这句话之后,卧室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了。一同被抛出的,除了成欣,还有一团散开的毛线球。似乎是她刚才在地上挣扎时随手乱抓的,她看着它沿着走廊咕噜噜地滚了很远,留下一地杂乱的线条。 挂钟的滴答声缓缓流淌,太阳勾勒出的斑驳光影在屋内变换。成欣埋头抱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一声轻微的门锁响动在远处传来。 她跳起来,趿拉着拖鞋跑过去。 可能是房子太大,也可能是她很少有及时的时候。她踏进有些昏暗的走廊,正好看到书房门在眼前关闭。 咔啪。 清晰的锁芯声,盖过了团好的毛线球无声无息的坠地。 33 y e du 6.co m 最后一天在不曾预料到的平静中到来。成欣无言地坐在餐桌旁。面前的饭菜热气腾腾,筷子和碗碟间或相碰,相对而坐的两人却不声不响。 是还在生气吗?明明昨天她们还一起睡来着,她以为已经没事了,但今早醒来身旁却空无一人,她在床上窝了一上午也没人搭理。 她闷闷地戳着碗里的菜叶子,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被晾了一个上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她不也常躲着人吗?现在轮到人家罢了,能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能此前一直主动伸手的人是蒋澄星,她会强行架起她们之间的桥梁,而当对方一哑火,成欣这才发现连单纯的开口都很艰难。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会尴尬,她手足无措,只好缩着头等待别人先来打破僵局。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愿望,对面的人当真开口了。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啊?” “明天这个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成欣嗫嚅着哦了两声,点点头。 随后寂静再次垂下帷幕,沉默肆意声张蔓延。 这样也好,她咬着筷子想。反正她跟蒋澄星除了游戏外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玩完今天赶紧跑路吧。 可又一次出乎意料地,蒋澄星在饭后马上钻回了书房,根本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好看的小说尽在:rouwenwu5.com 游戏似乎提前结束了。 这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成欣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像昨天一样陷进客厅的沙发里,木呆呆地蜷缩起来。 好蠢,刚才的自己好蠢。事已至此,她还能期待蒋澄星说什么呢?随手买来的东西,不合心意了当然就要丢掉,况且人家做得已经足够体面,她不能太给脸不要脸了。就这样等明天到来,让一切都结束掉,也正符合她最初的本意。 只是……她把脸埋到沙发的靠枕里,一声一声地沉闷抽气。 她还以为在最后一天,她能友善地、得体地,乃至得意洋洋地向她告别呢。跨过这个人,我过往的伤痕就此愈合,我失落的青春就此释怀,她真的做过这样的梦。 不曾想她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到头来还是让自己陷入了被人放弃的被动境地。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陌生的事,可如果是旁人倒也罢了,她或许能在自怨自艾中哀叹着接受命运,但偏偏是蒋澄星,把过去尽收眼底的蒋澄星,知晓她所有狼狈模样的蒋澄星,怨怼了许久,也惦记了许久的蒋澄星——唯有她,成欣意识到,不行,她会恨她的。 她不想再恨她了。 一墙之隔的书房里,蒋澄星却没功夫考虑那么多。她筹备的公司即将注册完毕,接下来的经营管理更是有的忙活,她习惯提前做准备,即使给自己放的假期还没完全结束,也已经在逐步恢复工作节奏。 处理文件的间隙,她偶尔也会朝门口看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外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她一向有耐心,猜测那只小宠物什么时候会跑来撒娇算是忙碌工作中的调味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已经确定好的事不需要她过多费心。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未来的项目规划上。 不过这一回也确实等得久了些。直到晚上她洗漱完毕,拉开被子准备上床,才看到成欣别别扭扭地来到身前。 她似乎带着些怨气,眉头微微皱起,脸颊鼓起又瘪下去,在喉咙里酝酿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句可怜巴巴的话:“你……你能不能别不理我?” 蒋澄星否认了这个说法,她现在正在跟她交谈,没有要故意冷战的意思,更别提她今天还给她做了饭,怎么也不像亏待了她。 兴许是吃人嘴短,对方一下子卡壳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气势也散去了大半,她看着她僵立在原地,手脚都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最后她垂下头来,小声地说道:“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 这句话让蒋澄星心头一动,惊慌失措的小仆人误以为自己犯了天大的过错,畏畏缩缩地向主人颤声道歉,感觉对了,但是还不够。 她有意放柔了语气,问出的话却不容质疑:“错哪儿了?” 成欣顺着她的思路反思自己,像挨批评的小孩子一样紧张地攥着衣角:“我……不该惹主人生气?” “具体来说呢?” “我、我不应该拒绝主人?”这是没道理的话,如果超出了自己接受范围,叫停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此刻她这样说着,内心却当真被翻涌上来的羞耻和惭愧所裹挟,好像真是她的服务没有到位,才招致了主人的厌嫌。 如果她更努力一点呢,不会的话就去学,能忍的话就不喊停,这样是不是就能招人喜欢了? “还有呢?” “我不该在主人明确表态后还自作主张……” 如果她能更乖,更听话一点,是不是就能让人对她还有所期望?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了? 一股委身的愿望陡然升起,在她体内迸射出灼热的火花。她的眼睛忽闪忽闪,一刻也不离开侍奉的主人,希望用绝对的忠诚获得拯救。 蒋澄星饶有兴致地瞧着眼神又温驯起来的女人,不打算那么快就宣判。她不再言语,无形的沉默又一次笼罩了两人,对方逐渐站不住了,紧绷身形出现了细小的摇晃。 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这只跌入依恋漩涡的小猫咪嘴里叼来什么,可能是一只拖鞋或者一撮自己身上的毛,也可能是她不会喜欢的老鼠尸体,但是没关系,她做什么她都接受,她在学习探索如何表达自己,这就已经足够。 她看着她走到床头柜旁又绕回来,而后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她身前,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她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有一个东西被她咬在唇齿间。 她伸出手,那东西就落到她的掌心里。 一根流苏散鞭。 “主人……”成欣的脸憋红了,这个举动已经耗尽了她的灵感,现在她又什么漂亮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木讷地仰着头瞪大眼睛。 蒋澄星感到熟悉的电流窜上心脏。 全然倒映着她模样的黑沉眼眸打着颤,在恐惧,在期待,在说:只要您轻一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恳求她的进攻,一边祈求她的怜悯。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 她猛地把人拎起来,像把活鱼砸向砧板一样将她摔进床里。第一鞭抽下去那双眸子就冒出了水汽,她把她翻过来,外衣掀上去,用尖锐的笔头在裸露的脊背上胡乱涂抹,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接连炸开,晕染出一块块深浅不一的红色印痕。 她听到明显经过压抑的啜泣声,被埋在枕头里的眼睛想必已经淌出了溪流。除了被她压住的腿部,女人从肩颈到尾椎都在颤抖,她一鞭也没有避开,一次也没有逃离,浑身大汗淋漓地被架在欲望的烧烤叉上反复煎烤,喷香的热油和肉汁已被榨出,该到一口吞下的时候了。 她骑在她身上,啃咬、拽扯、摔打、晃动,几乎要把人的骨子里也钉上属于她的标记,背面印满了就换到正面,她一鞭子抽开了拧在一起的衣物。 散鞭本身会扩散受力,但在她手里却像尖枪一般直要害,她没有理会成欣的哭叫,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凝滞,当人决定把自己交出去的时候就理应做好了觉悟,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然,她不会告诉她,其实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俯身含住眼前起伏的褐色乳晕,耐着性子把陷在里面的小果实吮吸出来,随后衔在牙齿间狠狠一咬。 身下的人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然而战栗的手臂却哆嗦着搂上来,依赖地跟伤害她的人贴得更紧。 真坏,蒋澄星想,这家伙简直就是故意的。她不可避免地更兴奋了,连呼吸都化作了飓风来临前的低气压。 柔软的奶肉被她随意挤压成乱七八糟的样子,她揪起肉做的橡皮泥,拉高、弹回、再拉高,直到掌心里颤跳的玩具变得又红又肿,她才咯咯地笑着歪倒在这具富有弹性的肉体上。 还能听到哭声,她威胁似的咬上她的脖颈:“不许哭了。” 抽泣的声音猛地一停,成欣瘪着嘴,还是有一汪泪泉在眼眶里打转。 “乖哦……”蒋澄星放低了声音,宛如张开的蛛网一般轻柔诱哄,一只手刮蹭过她湿热的面颊,另一手悄然下滑寻探。 “马上就让你舒服起来。” 34 手掌滑过胸腔,像哄小孩子一样在肚脐上揉了几圈,再随着指尖一路向下。成欣被揽进一个怀抱,暖暖的气流钻进耳道,激起鼓膜的一阵震颤;大脑自作主张地接受了这条指令,腰肢被控制着抬起,于是连最里层的内裤都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她收着下巴垂眼看去,那只手落在了隆起的耻丘上,指尖拨开缠绕的毛发,试图探入更深的内里。她条件反射地蜷起小腿、并拢膝盖,却正好把那手夹在腿心中间,贴合处传来的惊人热度迅速经由血管蹿到脸上。 前胸被甩了一巴掌,颤晃的奶肉一蹦叁跳,痛呼还没出口,蒋澄星的调谑就率先抵达:“湿成这样还夹什么。” 她抽动两指,捏住这颗猫眼螺来回搓捻,果不其然被几股呲出的水液浸湿了指头。湿滑的软体动物一颤一缩,她将半个手掌都挤进去狠狠拽扯。 “刚才抽鞭子的时候就偷偷发情了?”她声调上扬,带着一股戏笑的味道,“你这不是挺喜欢的嘛。” 两瓣肉唇被揪在一起揉弄,埋藏在中间的果核被反复摩擦,丝丝缕缕的快感悄然攀升。成欣有些晕头转向,但还是没忘了嘴上反驳:“不、不是……” 不是的,太疼的话她不喜欢的。比起痛打,她更希望落下来的手轻轻爱抚。 但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了呢?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股燥热在小腹深处堆积酝酿,随着手指的揉搓愈发高涨。 或许是因为屈从于这样一位女主人本身就足够快乐。她热烈地回应了她,没有辜负她的献身,使她感到哪怕是受苦也分外值得。 当然,不痛的话就更好了。就像现在这样。不打的话就尽管来摸,使劲儿点儿。 她自觉地分开了大腿,把隐蔽的花蕊暴露得更加清晰,方便跳跃其上的蜜蜂更自由地采蜜。 温热的指腹果然点上了那颗湿漉漉的小豆子。在它大肆动作前,成欣有一秒的恍惚,这已经超过约定的游戏范畴了,但她们现在还是在玩游戏吗?如果是的话,为何升不起一点叫停的念头;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何还是想叫她—— “主人。”她把她的目光扯过来,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然后她就吐不出什么有意义的音节了,快速扣挠的手像狂风暴起,在席卷摧毁中带来冲击波般的灭顶快感,一会儿是柔软的指腹,一会儿是坚硬的指甲,毫无规律的节奏,唯有粗暴的攻伐。她止不住地战栗着,为了克制惊惧逃离的本能,她甚至有意识地把双腿又张大了几分,几乎是贴着女人的掌心把自己送过去玩弄。 很快她就不由自主地弓起脊背,抖着腰冲上了激荡的高潮。 “嗯啊、呼……”她哼着鼻音喘息,身子向侧边歪倒,企图在余韵结束前获得一个抱抱,却马上发现女人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唔!主、主人……等……”手指的弹奏没有结束,刚有回落势头的身体又被拽起上扯,她以为是对方没注意到,就尖叫着向她解释,“高、高潮,已经,啊啊啊——!” 余震撼荡扩散,如数亿年前的板块运动被极致压缩,一瞬间撞击出座座连绵不绝的山脉,无数耸立的高峰一齐向成欣压来,她听到自己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老房子里斑驳的墙灰,一碰就掉下来碎成尘土。 不对,这个感觉不对,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头脑却似供血不足般阵阵眩晕。先前自己拿小玩具玩的时候,就算一晚上能连续冲上几回,每次也得有个缓冲时间,常常高潮过后的倦怠会让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心力。 但在蒋澄星面前好像再也没有这个问题了。只有激情,接连不断的激情,快感像打了火的热气球一样越升越高。她被带得离了地,耸动着胯部抬高屁股,黏黏糊糊的水液顺着大腿根淋漓流淌。 “唔?”在汹涌的冲击中,似乎又有什么新的异动,她混混沌沌地向下望去,被翻卷上去的腰肢让她能模糊地看到腿心间的情形。 一个指节没入了那个汁水丰沛的小口。她瞪圆了眼,好似不太确定目之所见,脸上流露出一种迷惑不解的神情。但很快,内里被外来者切实入侵的体感就让她头皮发麻起来,她含糊地呜咽着,两腿胡乱蹬动,努力撑起身子试图往后回缩。 蒋澄星一把掐住腰就将人拖了回来,这一举动反而让探进去的手指更深入了几分。不顾身下人的抖战,她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第二根指头,像捕猎的母兽一般不容许卡在利齿间的猎物逃离。 两指并行,摸索着甬道内的皱襞,拇指不加停歇地作弄红得充血的阴蒂,成欣刚抬起的后脊又撞回了床垫,酥麻的电流自下腹直冲脑门,震得天灵盖嗡嗡作响。“噫啊……”她连挣扎都使不上太多力气,倒显得像自个儿敞开腿任由女人入犯似的。 “不、不要了……呜,主人停停……”她越是哀戚地乞求,下体的动作就越发剧烈。女主人冷静地操纵着肢体,转个方向、敲敲打打,化身为老道的打铁匠,力求每一锤都恰到好处,溅出火花。蒂头和蒂脚都被生猛地刺激,满溢的水声自下而上地淹没了颅骨,她知道到自己在尖叫,但也像隔了一层屏障般听不太清,这声音一连变了几个调子,连淌着涎水的舌尖都被无意识地拖出来耷拉在外。 危险的失控感令她胆战心惊,然而身体还是听话地跟随指尖攀上高潮。违背意志的快感在刹那间冲垮了大部分脑区,她的腿根分明乱颤个不停,脸上的表情却好似凝寂的雕像般木然愣怔。 所有生理反应都不再归自己控制,她像一摊被泼在床上的水,流得乱七八糟。一只湿漉漉的手来到她眼前,蒋澄星故意张开五指,好让人看清指缝间互相勾连的晶莹银丝:“像不像你拍给我的照片?” 本就发烫的脸颊一下子更烧了。成欣想活动活动四肢,却一时没找到哪条是胳膊或是腿。身体还在过电,一连串轻微的痉挛让快感持续蔓延。她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抓过她的乳肉,当作是毛巾擦干净水液,随后抬手解开了自己的睡衣。 那具曾短暂一瞥的肉体终于又暴露在她的视野里,莹润的肌肤挥散着珍珠般的光泽,饱满的弧度下能隐隐看到利落匀称的肌理线条。她几乎是立即被吸引住了,连大口的喘息声都被无意识地吞咽了回去。 直到再次被人掰开腿,她才醒过神来。“还还还——还来?”她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脱力的身体却只能无助地任凭摆布。下半身被拉起来,水淋淋的穴口在灯光下惊慌地翕张,蒋澄星啪地随手抽上滚烫的批肉。 手劲儿不小,成欣猛不防地掉下泪来。对方却好像得了乐趣,掌风接二连叁地扇下来,打得肉缝不住地抽畜,每碰一下都溅出水来。火辣辣的疼痛在柔嫩之处爆开,她打着哆嗦蜷起脚指,浑身止不住地痉挛,然而一旦尝试合拢双腿就会被按得更死,旋即落下的是拍得更响的巴掌。 反复几回之后,她终于受不了了,一边啊呜啊呜地哭着,一边向下伸长胳膊,指尖摸索着掰开湿软的肉唇。 大敞的腿根不再闪躲,红肿的阴核肉嘟嘟地探出脑袋,她扭腰抬胯,主动用淌着水的小穴讨好地去蹭主人的手。 “进、进来……好不好?呜呜呜好疼……主人求求了……”她委屈巴巴地央求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 蒋澄星却做了另一个决定。她把人的一条腿抱起来扛在肩上,腰拖过来夹在两膝之间,就着对方自觉分掰的姿势,把自己的下体也紧贴上潮热的批肉。 “唔、呃?”成欣一秒钟觉察了不对,可惜顷刻间火烧火燎般的剧烈摩擦就夺去了她的全部心魄,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头母熊抓在怀里,锋利的爪子不由分说地渗入皮肉。 女人极力耸动着腰胯,几乎要把她的骨盆也一同撞碎,她无力抵抗这种袭击,只好迎合着她的节奏一齐晃起腰来。摩擦产生的热量几乎要使接触面熔化,今晚已经承接了太多快感的阴蒂不受控制地抽搐,仅仅是一点触碰都会掀起数场小型的高潮。 她双眼放空地盯着身前另一对乱跳的奶子,这白花花的云涡将她的意识也搅成一片空白。她完全迷失在迭起的浪潮中,遵从自己的本能欲望放喊出声。 “啊啊啊啊——太、太快了,唔哈!”她甚至无意识地绷白了指节,使下面的缝隙分得更开,让肉与肉的贴合更加紧密。 如果是理智的她,肯定不会放任自己丢盔弃甲地倒在过于强烈的快感中,但是现在她暂时忘却了失控带来的毛骨悚然,因为一起跳下来的不止她一个人。 还有她的主人,强大而美丽,又可以依赖的存在。她听到她渐重的喘息,看到她起伏的臂膀,察觉到软烂的相连处飞溅的泥泞。 她的心口就像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难耐的哭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主人、呜……好舒服,怎么办?”她迷惘地向她发问。 主人俯下身摸摸她汗湿的鬓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决定了她的命运:“那就再来一次。” 直到眼前一片眩光闪烁,神志如烟雾般飘然散去。她彻底瘫倒在床褥上,疲软的身体已无力支撑,痉挛的皮肉却仍在抖颤。 蒋澄星拍拍她的脸,失神的女人一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毕竟一连高潮了不知道多少回,确实有些累人,连她自个儿的双脚都有点微微发软。 她也没再强求,决定先自己去清理一番。正当她翻身准备下床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拽住了。 背后吹来一阵风。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嘴唇被蓦地锁住。 成欣的睫毛在颤抖,眼珠在眼皮下打转,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就仿佛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害怕着、犹疑着、不安着,过去仍未理清,未来不可捉摸,她随时都有可能跌入暗无天日的深渊;可尽管如此,当下的此时此刻,她还是跌跌撞撞地来到她身边,为她献上一个仿若用灵魂揉成的吻。 蒋澄星把人搂过来。她撬开她的口腔,勾缠住舌头灵活起舞,吮吸舔舐着每一寸可以到达的地方,直至堵死呜呜泄声的咽喉。 她狂热而无情地掠夺,仿佛要用这长吻杀死人一般。 她们一起摔倒回枕头上,纠缠黏连的鼻息越发灼热。 “欣欣,”最后分开时她捧着她潮红的脸蛋,目不转睛地望进她的眼睛,“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