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小殿下为徒后》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节 ?  《收小殿下为徒后》作者:榶酥 文案: 云宋小殿下与贺若少主齐名多年。 小殿下未及弱冠,貌赛潘安,盛宠之下桀骜不驯,无法无天。 雪山贺若少主仙姿佚貌,一身傲骨,文,柳絮才高,武,出神入化。 十六岁的少年郎将面子看的极重,不甘落这般下风,但他自知文武差的太远,便将自己那张脸护的极好,想着与贺若真见面那日,与她一较高下。 贺若真按约入京任国师的途中,得知了小殿下失踪的消息,后于意外中救下一身淤泥,只剩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在外的少年郎。 她想,这脏兮兮的泥人应当不会是尊贵的小殿下。 而她进京那日,奉旨前来迎她的小殿下生的一副好模样,那双极其有神的眼睛,与她前夜所救少年如出一辙。 - 贺若真以为救小殿下只是一个意外,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她入国师府不到三日,天子来旨,小殿下去闯江湖,路上被劫了... 当夜,她遵旨从人贩子手里救回了被迷晕的小殿下。 后来... “国师,小殿下被山匪绑了。” “国师,小殿下被卖到月楼了...” “国师,小殿下又离家出走了,去了边关,那里正在打仗...” 贺若真,“....” 她终于相信,陛下是真的将他无法无天,又惯爱离家出走的皇长子彻底扔给了她教导。 只是...教着教着,小殿下看她的眼神不大一样了。 - 漫天飞雪中,李凤璟唇角挂着一缕鲜血躺在贺若真怀里,不甘亦不舍,“师父,阿凤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给师父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若有...来世,愿师父不是贺若族人,阿凤也未生在皇家...” 贺若真护住李凤璟的心脉,将已阖上双目的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温柔低语,“何须来世,阿凤且安心等着,师父这便去为你杀出一条坦荡大道。” 李凤璟生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他的师父贺若真,他要不了,得不到,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止世俗,还有百年旧制。 贺若真尊为国师,最是固守原则,恪守礼节,却为一人违三次礼制,轰动了天下。 1v1,he,必须he 年下(女主大三岁)中期后有师徒名分 前期有查案的剧情 看不下去的宝千万别委屈自己,及时撤离,你好我好大家好。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若真/李凤璟 ┃ 配角:沈念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殿下他又离家出走了 立意:并肩成长,彼此成就 第1章 初春时节,细雨朦朦,空中似是笼罩着一层雾霾,叫人看不真切,山间丛林更甚,而在微风细雨中摇摆的俞氏茶棚的幌子却还算显眼,大抵是因店家特意用了鲜艳的红色。 马蹄与嘶鸣声偶尔响起,店家便抬头热情的招呼着。 店家是位年近四十的壮汉,初见时只觉他粗犷的长相和高大身形与他脸上和气的笑容极其违和,但多看几眼后,大多数人也就打心底里认为这的确只是位淳朴和善的普通汉子。 “吁!” 一行五人劲装打扮的青年将马喝停在茶棚外,为首的青年男子打量了几眼俞氏茶棚,眼神锐利,透着几分审视之意,一眼便知不似寻常百姓。 茶棚里已有三桌歇脚的客人,有结伴的江湖侠客,有几个书生,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青年男子一一扫过后,微垂眼睑。 “几位客官,可要歇歇脚?” 店家听得动静抬头看去,笑着迎上去招呼道。 青年男子在看到店家时眼神微紧,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店家的腿脚上,眉头随之缓缓松开。 气息紧促,脚步沉着,不像是习武之人。 不过在这种地方开茶棚,会点子功夫倒也正常。 “上几碗热茶。” “好嘞,几位客官稍坐。”店家并未察觉青年男子的打量与审视,热情的应道。 热茶入口,青年脸上的肃厉之色隐有消减。 同行一青年面色微苦的轻声道,“这都出城小半日了,竟没寻到公子的半点踪迹,若公子真有个什么万一...” “闭嘴!” 同伴沉声打断他的话,压着嗓音道,“公子绝不能有什么万一!” 先前开口那人被呵斥也不见怒色,只重重呼出一口气端起了茶碗,半晌后还是没忍住低喃了句,“每回公子同主子闹脾气,遭殃的都是我们,若寻不到公子,我们谁都活不了。” 这次另外几人皆没吭声,面色也难看了许多,显然,这也是他们所忧虑的。 热茶饮尽,为首的男子放了几个铜板在木桌上后起身,“继续找。” 一行人利落有秩的离开了茶棚。 “这又是哪家贵公子丢了吧。” 直到劲装青年一行人远去,那桌江湖侠客中才有一人道。 “这荒郊野岭可不是什么好地儿,百米外就有一个乱葬岗,或许可以去那里找找。” “行了,别嘴贱,走吧。” 待江湖侠客走远了,旁边一书生幽幽一叹,“希望能寻到人。” “都寻到这里了,恐怕凶多吉少。” 半路同行的书生摇了摇头,面带惋惜道。 “林兄这话何解?” “张兄有所不知,这里名叫八岭湾,是出了名的匪窝,且一到晚上,多有狼群野兽出没。” 后面的话姓林的书生没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到了这地儿,不论遇着狼群还是匪窝,都是九死一生。 几位书生好一番唏嘘后才起身离开,茶棚的客人便只剩下那对年轻男女。 男子一身青衣,劲瘦高挑,俊美出尘;女子着浅色窄袖裙装,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模样,但身段是极好的。 面前的茶见了底,男子抬眸看了眼女子,而后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 店家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便去收拾茶碗,在看到桌上一把碎银子后眼睛都瞪直了。 他愣了好半晌才回神追出去,可马蹄声已经渐远,追是追不上了。 “啧啧...”店家回身收起碎银子,摇头感慨,“这才是贵公子啊,两碗热茶何须这么多银子,这都够买我百多个茶棚了。” “嘶,不对啊,这到底是大方还是刚入世不懂行价的?” 店家收银子的动作顿了顿,沉思半晌后还是将这把碎银子另外放好,“还是先留着吧,万一真是刚入世的小公子,我收下这些不就成黑店了吗?” - 雨渐渐的停了,天也将黑。 林间小路上,两匹马疾驰而行,溅起一地淤泥。 “这近道可真是不好走。” 说话的正是晡时从茶棚离开的年轻男子。 女子没搭话,只是过了半晌,没头没尾道了句,“你银子给多了。” 男子愣了愣,银子给多了? 他最近一次给银子是在... “少主是说,晡时在俞氏茶棚给的银子?” 被称作少主的女子淡淡嗯了声,而后揶揄般看了眼男子,“沈大公子自入世以来,做了多少回散财童子?” 沈大公子闻言微晒,眼神闪了闪道,“那倒是比不上贺若少主初下山时,用一锭金子买一个包子来的大方。” 若这话被旁人听了去,定会大惊失色。 因贺若一姓,整个云宋只一处,那便是极北之地,雪山贺若族。 雪山贺若族自云宋建立便存在,据闻,雪山贺若祖先与云宋第一任天子乃手足之交,并自那时有了约定,雪山每任少主十五岁便要入京任云宋国师,为期十年,之后方回雪山继任族长。 而这位戴着斗笠的年轻女子,便是正按约入京任国师的贺若少主,贺若真。 贺若真,字清杳。 今年正月已满十九。 与按约入京的年纪晚了四年。 至于缘由... 贺若真的父亲傅珩乃当今帝师,自长女出生始,他便已不舍爱女任云宋国师,可雪山规矩,贺若少主由嫡长,不问男女。 帝师彼时还与天子在信上发了好一通无名火,甚至迁怒于晚三年降生的小儿子,然事关国事,再是不满也得放人。 贺若真及笄始,天子的信便不停的送往雪山,傅珩倒也没有仗着老师的身份不理人,他很有耐心的回每一封信,最初只与天子打太极,后来竟说让天子把帝师府牌匾撤去。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节 傅珩原是异性摄政王,生长于京,彼时得天子称一声王叔。 天子自幼就格外亲近这位异性王叔,傅珩明面上不爱搭理麻烦聒噪的小太孙,但实际却对其有着教导引领之恩,小太孙有一个疑心重且嗜杀的祖父和一个伪君子的父亲,还能养出一副端正的性子,傅珩功不可没,后来皇位之争,傅珩虽寒心于太孙的欺瞒利用,但终究还是不忍见其置身险境,助其登位后便卸下摄政王一职,与贺若族长贺若婈回雪山,自此脱离朝堂。 而帝师是天子单方面强认的,牌匾也是在傅珩随贺若族长离京后挂上去的,眼见强认来的老师说到这个份上,天子只得委屈退让。 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了贺若真十九岁。 贺若真生辰次月,天子来信说,傅珩再不放人,满朝文武就要来雪山底跪着请了。 傅珩拿着信沉默许久后,一声不吭的给爱女收拾行囊。 于是,十日前,贺若真与傅珩义兄原青峦的大儿子沈念看着半屋的行装陷入了沉思。 最后,贺若真在父亲微红的眼眶下,沈念在母亲的盈盈泪光中,默契的弃了随身行囊,一人提了一个装满黄金白银的包袱。 贺若少主想,山下的东西肯定很贵,不然父亲不会给她这么多金银。 沈大公子想,只要有金银,其他的物品都可以买。 在下山前,雪山长辈们教了二人学问,功夫,世间的险恶等等,却都忽略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 于是,两个从未下过山,全然不知世间货币行价的人,在下山第一天,贺若少主买包子给了一锭金子,将摊主吓得手脚发软,半晌才颤着声音说没有银钱找;沈大公子买衣裳时试探的抓了一把白银问店家够不够,店家瞪直双眼久久没回神,眼见沈念还要抓银子,才忙不迭的点头说够了够了。 二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如此交涉几次后便也有所领悟,去换了许多的碎银子,至于铜板,二人一致觉得带着麻烦,便直接略过了。 所以二人出手便是碎银子,可这一路的衣食住行很少需要碎银子,偏沈念结账的方式都是一把抓,当真与那散财童子无异。 至于为何不找个人问问当今的行价,清冷的贺若少主与清傲的沈大公子一致觉得有些丢人。 反正他们身上除了金银,就是金银,多给些也无妨。 也正因此,一路上招来了很多眼红觊觎者,但最后都是铩羽而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柔弱纤细的姑娘,竟身负绝世武功。 “包子铺老板说会用那锭金子施粥三月,倒也值得。” 贺若真淡淡回了句。 若非父亲给她太多金银,她又怎会觉得一个包子值一锭金子。 不过,那包子的味道确实好极。 沈念闻言轻笑了声后岔开话。 “俞氏茶棚的事,少主如何看?” 贺若真收回思绪,眼里添了几丝深意,“你认出来了。” 沈念,“...他们腰间挂着那么大的腰牌,我又不瞎。” 二人虽在衣食住行上欠缺,但因二人自一出生便注定要下山入世,所以雪山的长辈们对二人的教导也与其他小辈们不同,尤其是京中与庙堂诸事,皆是事无巨细的讲解 。 所以二人虽未下过山,但对庙堂也算了解。 贺若真,“嗯,沈散财童子不瞎。” 沈念,“...” “被锦衣卫称自家公子的,这世上没几人。” 贺若真继续道。 沈念眉头微扬,“能被锦衣卫奉为主子的,仅一人。” 锦衣卫直属天子,他们的主子自然只能是天子,所以他们口中的公子便也只能是当今皇子。 “敢与天子闹脾气,还敢离家出走的,只有那一位。” 沈念又道。 贺若真眼神微凝。 那位的事迹她听过,不止她,整个云宋应当少有人不知。 云宋唯一的嫡皇子,小殿下。 何止是贵公子,简直是贵不可言。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我又来了吼吼,这次是年下的故事,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老规矩,前三章发红包哈,撒花花。 第2章 几日春雨,竹林小道都是一片泥泞。 沈念极爱整洁,当第一滴泥溅在他的衣摆时,他整张脸便紧紧绷着,眼里更是难得露出阴郁之色,意外的让他染了几丝人间烟火气。 贺若真偶尔偏头看去,眼里便盛起淡淡的笑意。 一个向来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人露出燥意,难免让人品出些趣味。 但她心知这人的习性,无意在他痛处上揶揄。 “先在城外歇脚,明日一早进城。” 她进城必有官员来迎,若叫沈大公子这般见朝臣,估计接下来几日都不会同她说话。 果然,沈念闻言面色稍霁,片刻后抿了抿唇道,“可要找个人去通报一声?” 原计划是今夜进城,若临时改动自要去信,免得朝官在城门白等。 贺若真扫了眼前方不远处的灯火,“前面有家客栈,今夜便宿在此处。” “何须着人通报,自会有人去传消息。” 沈念闻言看向贺若真,蹙眉思索片刻后沉声道,“少主的意思,有人跟着我们?” 贺若真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沈念面色一冷,“何时?” “出极北之地开始。” 沈念眼底划过一丝暗沉,被人跟了一路他竟丝毫不知。 “你不会武,对方又是此道行家,你没发现很正常。” 说话间已到客栈,贺若真刚喝停马,便有小二迎了出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贺若真将马绳交给小二,“两间上房,再送些吃食。” “好嘞,两位里头请。” 小二快速的看了眼沈念,心头一咯噔。 这男子未免也生的太好看了些,简直不像是尘世之人! 可惜那姑娘戴着斗笠看不见容貌,想来定也是倾城之姿。 下山近一月,沈念对小二这样的打量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没有恶意他便只当不知。 “他们没有恶意,我便未与你提。” 上楼梯时,贺若真轻声解释了句。 沈念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没有恶意又跟了他们一路,那便多半是护送之意。 护送他们进京的,排除雪山,便只能是天子的人。 深谙跟踪一道,锦衣卫。 雪山贺若族除少主任国师期间外,不能干涉朝堂,亦不可随意入京,所以此行只他们二人,天子担忧他们的安危派人暗中保护倒也正常。 所以... 他们这一路上的所有事天子都知道,别的都无碍,可少主用一锭金子买一个包子,他用一把白银买一件衣裳还问人家够不够,他在一个小镇用饭被一只叫做狗的动物追了一条街,半夜被一只出现在窗边,叫做黑猫的吓的去敲开少主的门...这些丢人的事... 原还想左右无人认识他便不打紧,却没想竟都被锦衣卫知晓。 沈念指尖捻了捻衣角,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 “少主可知跟着我们的有几人?” 贺若真,“你想灭口?” 沈念,“...我只是问问。” “你打不过,我不能杀。” 沈念,“......” “那收买呢?” “唔.救.” 贺若真脚步蓦地一顿,眼神飞快的朝某个房间瞥了眼,很快便恢复如常。 沈念没有武功,自没有贺若真的耳力,他什么也未听到,但发现了贺若真一瞬的停顿。 “收买那位的人,你倒是很会想。” 贺若真叫了送他们进客房的小二退下后,才道。 “我只是想请他们不要说与陛下之外的人听。” 沈念看了眼隔壁自己的客房后,跟着进了贺若真的房间。 “少主刚刚是发现了什么?” 房门关上,沈念才轻声道。 他边说边打量房间,“难不成又遇上了黑店。” 若非遇过几次黑店,沈念刚刚也不会发现贺若真短暂的异常。 贺若真取下斗笠,靠窗抱臂而立,片刻后才看向沈念,“路见不平,可该出手?” 沈念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下山时傅伯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生事亦不可多管闲事,少主忘了初下山那会儿遇着一对夫妻打架,少主出手助那女子最后差点被人夫妻送进了府衙,还有抓小偷那回...”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节 “但他喊救命。” “分明是自家儿子,最后那老丈还斥少主...少主说什么?” 沈念话音一顿,走至贺若真身边,“喊救命,我怎么没听见。” “若你幼时习武不赖在床上偷懒,应该也能听见。” 沈念,“...我志不在此,且那时并未偷懒,我在看论语。” “在骂人。” 沈念,“...我没骂人!我最是斯文怎会...那人在骂人?” 贺若真默了片刻,又道,“似是不会骂人,翻来覆去就两句,流氓,畜生。” 沈念面色一变,“是位姑娘?” “是位少年郎。” 沈念将去救人的话往回一收,“既还会骂人,应没有大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殿下多大?” 沈念一愣,虽不知如何说到了小殿下处,但还是道,“十六,上月的生辰。” “也是少年郎。” 贺若真缓缓低喃了句。 沈念因这话眉心一跳,脑海里飞快的转动着,小殿下闹脾气今日失踪,此处有一位少年郎喊救命... 此地是到八岭湾的必经之路,虽说锦衣卫寻人的本事不小,但万一错过了呢? 或许也不会这么巧,可...万一呢? 那可是皇室唯一的嫡出血脉,出不得半点岔子! 小殿下之所以被唤作小殿下,并非他排行最末,而是因他乃皇后唯一的血脉,亦是天子第一个皇子,虽后来妃嫔也添了几位皇子公主,但只有嫡出能被称一声殿下,加之那两年皇宫只他一位小主子,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说帝后捧在手心疼,朝臣见了亦是笑的合不拢嘴。 毕竟,幼时的小殿下,真的很可爱。 便是如今长大了惯爱闯祸,也能靠着他那张脸得不少朝臣包庇。 所以这声小殿下便延续至今。 “去哪?” 贺若真见沈念疾步往外走,抬眸道。 “救人啊!” 要真是小殿下,要真出了事,别说锦衣卫遭殃,皇宫也得血流成河,京城亦要翻了天。 “你怎么救,去送人头?” 贺若真挑了挑眉。 沈念,“......” “就算送了也无甚作用。” 贺若真轻哧了声,戴上斗笠不紧不慢道,“沈大表哥,跟在后头,别乱跑。” 沈念幽怨的看着贺若真的背影,动了动唇后闭上了嘴。 天子的担忧很没必要,有少主在,有危险的都是别人。 救人的过程很简单,也很粗暴,一群劫匪被揍得鼻青脸肿后逃得飞快。 只是... 贺若真与沈念并肩盯着面前的泥人陷入了沉思。 不光脸上,便是脖子手上都是污泥... 二人看了半晌,硬是没有看到一点儿干净的皮肤。 唯那双眼睛倒是乌黑透亮,极其有神。 贺若真蹙眉,这应当不会是小殿下吧。 沈念快速后退至门口,脏成这样,绝对不是! 沈念眼里的嫌弃太过明显,惹来泥人不快的目光,在泥人开口前,贺若真问道, “你姓什么?” 泥人这才将视线放到贺若真身上,似是想透过斗笠看清她的模样,但显然是徒劳的,而后泥人转了转眼珠子,“陶。” “名?” “陶泥,泥土的泥。” 他的眼神很真挚,看不出一丁点说谎的痕迹。 但想到小殿下这些年的作风,贺若真还是道,“我叫小二打水,你先沐浴换身衣裳。” 是与不是,见一见真容便知。 虽没见过小殿下,但听过其容颜出挑,只要这少年是生的一副好颜色,她明日带到城门让朝官认认便是。 但贺若真并没有见到泥人的真容。 她回房间洗漱完,泥人已经跑了,他并未沐浴,还用泥在桌上留了谢谢二字。 贺若真盯着那二字半晌后,勾了勾唇。 陶泥,逃离。 滚满一身泥,是在躲避锦衣卫? 小殿下玩的还挺花。 与此同时 客栈外百米处的竹林。 自称陶泥的少年被五个锦衣卫堵住,为首的人面色格外平静,甚至有些温和,丝毫没有在俞氏茶棚时的严肃,“小殿下,想去哪里,臣送您?” 一脸污泥的少年面色一僵,随后哭丧着一张脸,“景伯伯,怎么是你!” “马车备好了,小殿下请。” 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面不改色道。 他倒不是很想出现在这里,只是贺若少主没将人留下,他便只能来。 泥人,也就是小殿下李凤璟瞪他半晌,才气呼呼道,“我要骑马。” “好。” 李凤璟快步朝景白安走去,“我要骑景伯伯的马。” 景白安未曾犹豫,欲翻身下马。 “我与景伯伯同乘。” 景白安看了眼李凤璟满身的污泥,抿了抿唇。 “是。” 贺若少主应不是没认出,或许是不想碰。 听闻沈大公子很见不得脏污。 看来陛下的计划不是很成功,贺若少主未与小殿下结识,小殿下也没有因被劫而生退意,甚至还想跑。 将李凤璟送回宫后,景白安回府时将管家吓的不轻。 “家主这是出了何事?” 景白安看着被小殿下有意蹭上的满身泥,勾了勾唇,“无事,被张牙舞爪的小崽子蹭的。” 管家闻言一怔,闭口不敢再提。 被家主用这般语气这般唤的人,只有那一位。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想改文名,还在头脑风暴中…… 后来知道真相的小殿下,气的一个后仰:你敢信,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偷跑出了京城百米外,人生第一次被劫,竟都是父皇安排的! 第3章 春日的晨间很是清凉,沈念在门口伫立片刻便折身回去加了件披风。 雪山,顾名思义常年积雪,乃天寒地冻之地,弟子自入门始便会先习雪山独有的抵御寒气的内功秘法,便是再无习武天赋也必会此秘法,而于雪山降生的孩子,幼时依靠雪山秘药方不惧寒凉,但此药大多能在八岁前断了,实无天赋者也就晚两年。 只沈念是个例外。 八岁那年,别说会什么秘法内功,便是连入门都没摸到,他的父亲原青峦深觉自己能力不足,请义兄傅珩教导,且大张旗鼓送重礼,摆了拜师宴。 十岁那年,傅珩黑着脸将沈念扔给贺若婈。 十五岁那年,贺若族长携夫君郑重的将拜师礼原封不动的退还。 换种说法就是,沈念在习武一道上,八窍通了七窍,只一窍不通。 原青峦沈花鸢夫妇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便替长子又要了五年的秘药。 沈念亦是雪山数年来唯一惧冷之人。 这在雪山很算一个传奇。 不过,或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因沈念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会脱离雪山,如今的雪山弟子名册上,已没了沈念的名字。 不再是贺若族人,自然不能再领秘药,如今沈念便只能靠衣物抗寒。 偏他还格外惧冷。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节 初下山那会儿,贺若真薄衣飘渺,沈念将自己裹得像一只白熊。 两个人像是在过不同的季节。 这一月来,贺若真对此已习以为常,但还是看了好几眼崭新的披风,“这又是何时买的。” 沈念,“昨日晨间。” 贺若真轻微耸了耸肩,下楼后才道,“沈府不知还装不装得下。” 这一路上,沈念每过一个城镇便会好一通采买,偏他嫌累赘还不愿拿,每到一个地方就雇一趟镖给他往京城沈府送,他那包袱的金银现已只剩一小半了。 空置多年的沈府没有迎到小主子,倒先迎了一堆主子的物件。 “母亲说沈府极大,定是够装。”走出客栈后,沈念颠了颠自己的包袱,朝贺若真道,“我想见锦衣卫。” 贺若真脚步一滞,偏头盯着沈念,“真的不能灭口。” “我收买。” 沈念将包袱往前递了递。 贺若真看了眼只装着金银的包袱,半晌后略显无奈,“非见不可?” “我好歹即将是沈家家主。” 沈念认真道,“总不能给沈家丢人。” 贺若真几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儿。 分明是自己觉得丢人。 “在这儿等着。” 沈念摇头,“这里人多眼杂。”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跟着。” “多谢少主。” 半刻钟后,一棵大树下。 沈念将包袱强行塞到跟了他一月的锦衣卫怀里,“路上的事,除了陛下,不能再与人言。” 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收买他们的人,还如此坦荡直白。 但... 他们是何时被发现的? “不说话便是答应了,我这人最是记仇,若你们言而无信,我定想方设法报复。” 沈念说完便折身离开,留给锦衣卫一道青隽雅致的背影。 几个锦衣卫唇角不约而同的一颤。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敢威胁锦衣卫的人,还这般理直气壮。 一高个锦衣卫好奇的随手打开包袱看了眼,顿时一惊。 这得是他们一辈子的俸禄吧。 一路来他是知道沈大公子出手大方,却没想竟大方至此。 “这...如何处置?” 抱着金银的锦衣卫名唤康琢,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他皱了皱眉,“还能如何,交给陛下。” “那...沈大公子被狗追的事...” 康琢瞥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高个锦衣卫,“......” “除了禀明陛下外便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届时别喝几口汤就到处吐。”康琢冷着脸道,“沈家的后人,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被训斥后,其他几人皆收了散漫之意,正色应是。 - 城门外 贺若真与沈念并肩骑行。 二人远远便看到城门外停着一雕辇,排场极大,足足围了一圈的随侍,另一边则是礼官。 沈念好奇道,“这是谁?” 看规制,该是宫里的主子。 贺若真也有些意外,按理说,今日迎她的应只有礼官才是。 “你该改口了。” 贺若真没有细想,而是朝沈念道。 沈念眼睫一颤。 进了这个城门,从今以后他便只是沈大公子,不再是贺若族人,自不能再唤一声少主,便是要唤,前头也得加上贺若二字。 沈念半晌无话,贺若真默默的拉紧了缰绳。 虽然从一开始他们便都知道,沈念不属于雪山,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止不住酸涩。 过了许久,才听沈念声音微哽,“我叫了这么久的少主,一朝改口,少主不赠薄礼?” 贺若真讶异,“这还需赠礼?” 沈念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对视半晌,贺若真败下阵来,“要什么。” 沈念指了指她的包袱,“它。” 不同沈念的大手大脚,贺若真这一路都没怎么花银钱,包袱至今还是鼓鼓的。 贺若真,“...这叫薄礼?” “少主给不给。” 不知是春风太凉,还是被风沙迷了眼,沈大公子的鼻头和眼眶都微微泛红。 瞧着只叫人心生酸涩。 贺若真偏过头垂下眼眸,“给。” 沈念轻轻一笑,看向城门处,“以后,我该如何唤少主。” “随你意。” 之后半晌无话。 而再是放缓速度也即将到城门。 沈念再次看向贺若真,唇角轻弯笑意却不达眼底,“虽是表兄妹,可日后不便与国师攀亲,我比少主年长,私下便逾矩唤一声阿真可好?” 贺若真喉头轻动,声音略沙,“表兄比我年长,算不得逾矩。” 若只论长序,自算不得。 可沈念已脱离贺若族,如今只是沈家后人,亦无功名在身,而贺若真今是贺若少主,将是国师,后会是贺若族长,所以于公,便很是逾矩了。 但此时此刻,二人都不愿去细想。 相伴多年的情分在先,总要有个过度。 沈念,“阿真。” “嗯。” “阿真也不能再如从前,唤我大表哥。” 今日过后,他们的身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过往一切,便只能留在过往。 贺若真思索片刻,看向沈念,“大表哥还未有字,那我便也逾矩唤沈念可好?” 沈大公子这个称呼,玩笑时不觉有什么,可若正经唤来难免生分。 于他们之间,生分二字光是想想,心头便觉哽咽。 沈念闻言轻笑,“确实算逾矩。” 不可呼长者名,这是规矩。 于礼实不该,可于公,却是唤得的。 “待年末大表哥及冠,我便改。” 如今便是逾矩些,也还是想以此保留一点亲近。 “无妨,在我这里,永远都允许阿真逾矩。” “父亲知晓,定会责罚。” 二人相视一笑,没再言语。 不论身份如何改变,都抹不去亲情二字。 即便十年后或许不会再有任何交集,那也还仍在同一片天空下。 - 雕辇内,华衣漂亮少年靠在软枕上,透过纱帘看着越走越慢的两匹马,不时的打一个呵欠,后实在忍不住才不耐道,“他们是属龟的么?” 贴身内侍闻言忙上前,“小殿下醒了。” 李凤璟哼了声,他倒很不想醒,奈何那讨厌的马突然嘶鸣。 今日天还没亮,他就被从被窝拽起来洗漱打扮,要他出城迎贺若真。 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当然是极为不愿的,可他反抗不了,他不肯走,便来了个锦衣卫将他背到了辇内,气的他干脆抱着软枕继续大睡。 迎贺若真哪有睡觉重要。 再者,这么多礼官在,何须他来迎!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节 这定是昨日他偷跑差点成功,父皇觉得丢面子,故意以此惩罚他。 想他这些年以闹脾气为借口偷跑了多少回,可不是被禁军拦在宫门,便是被金吾卫堵在城门,要么便是刚出城,锦衣卫就找来了... 这次难得跑出城门百米外,还好死不死被绑架了... 李凤璟被吵醒后越想越气,偏那二人又如龟行等得他实在冒火,可正要发脾气时,却听内侍道,“小殿下,楚公子来了。” 李凤璟闻言起床气稍减,但还是语气不善,“何时来的。” “已有多时,见小殿下未醒便未过来拜见。” 内侍回道。 李凤璟哦了声。 得亏景子颜那货没来,否则早钻他的辇来吵他了。 但楚公子... 李凤璟面露纠结,难得客气一回,“可安排妥当,没冷落吧?” 贴身内侍忙道,“自是没有。” 李凤璟的眉头这才舒展些。 若是旁人,李凤璟才不管他如何,可楚昀不成。 贺若族长曾是楚家义女,楚昀是楚大人老来得子,虽说一入贺若族便不可与朝堂官员有来往,但谁叫他父皇唤贺若族长师母,楚昀便等于是他父皇师母的弟弟,这般算起来,楚昀的辈分比李凤璟高了两层... 所以李凤璟这些年虽耀武扬威上蹿下跳,同龄人无不惧他几分,但他却从未为难过楚昀。 毕竟小殿下虽闹腾,但礼数还是有些的。 外头传来礼官见礼的声音时,李凤璟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睡意尽褪,忙唤内侍进来给他整理仪容,再三询问是否妥当后才掀帘望去,然后他的身子蓦地僵住。 这不是...昨夜救他那二人吗? 那女子仍是白衣斗笠装扮,但那男子的脸,他记得很清楚。 他昨夜因嫌弃他都躲到门外去了。 李凤璟因太过惊讶微微张着唇,乌黑透亮的眼里满是错愕。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沈念,落在贺若真的身上,僵硬的听着礼官唤她贺若少主,所以...她就是贺若真,昨夜是贺若真救了他! 小殿下这一刻只觉得被雷劈了。 李凤璟很早便知道了一个民间传闻。 雪山贺若族少主仙姿佚貌,文,柳絮才高,武,出神入化。 而他,李凤璟,与贺若真齐名。 只是他们齐名的名有所不同。 他的是,小殿下貌赛潘安,盛宠之下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所到之处必是鸡飞狗跳。 向来骄傲尊贵的小殿下怎甘被拿来如此比较,可经论诗书,他这辈子与之无太大的缘,武功,那更是缘浅的厉害。 但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长得好看。 所以容貌是他唯一能拿出手与之较量的! 这些年他极爱惜他这张脸,想着与贺若真见面那日,必要好生打扮,找回些面子。 可是昨夜... 昨夜他为了躲避锦衣卫,在泥地滚了好几圈,然后以那般不堪入目的样子被她救了。 在贺若真看过来时,李凤璟飞快地砰地放下帘,双手捂着脸跺了跺脚。 啊啊啊! 她怎么就是贺若真呢? 他昨夜怎么就被贺若真救了呢? 苍天啊,赶紧收了他吧。 作者有话说: 沈念:有人担心我黑化,我觉得可以... 小酥一巴掌按回去:想都别想! 李凤璟:你还是把我一巴掌按回去吧 第4章 这是贺若真第一次见李凤璟。 昨夜泥人不作数,因除了泥她什么也没瞧见。 纱帘掀开,露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比她想象中要好看许多。 他浑身贵气,像骄傲的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然不知因何很快又收起尾羽,似受惊慌乱而逃。 贺若真看着微微晃动的纱帘,唇角轻轻上扬。 果真是得举国盛宠的皇嫡长子,少一分纵容宠爱都养不出这样贵气骄傲的小殿下。 辇内半晌再无动静,贺若真想,这应是等她去拜见? 然不等她有所动作雕辇已动。 礼官眼睁睁看着内侍簇拥着雕辇进城,脸上的笑容僵住。 因小殿下亲至,尚书大人才半路改道去了国师府候着,若小殿下一走,留下他们这帮微不足道的,难免显得不够重视。 但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只能忙朝贺若真致歉,“小殿下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一早在此久侯想是已撑不住了,还请贺若少主见谅。” 贺若真瞥了眼那礼官,后者一脸坦荡,无丝毫心虚。 若不是她昨夜见过神气十足骂人的小殿下,便要信了,想是替小殿下遮掩惯了罢。 “无妨。” 回想起刚刚少年眼里未加掩饰的错愕与懊恼,贺若真猜到了李凤璟不见她的缘由。 他是觉得昨夜在她面前丢了人,十六岁的少年郎大多都将脸面看的极重。 可是... 此时,辇内的李凤璟一巴掌拍在腿上。 他昨夜整张脸都被泥糊住了,连衣袍和头发丝儿都看不出颜色,便是现在他站在贺若真面前,她也应是不识得他才对,所以他有何惧? 只要他不认,贺若真又如何知道昨夜那狼狈不堪被绑架的泥人是他? 他完全可以骄傲矜贵的站在贺若真面前,与她一较高下的。 雕辇突然停了下来,贺若真眉头微挑,这是反应过来了。 礼官见此一喜,心道小殿下终于想起礼数了,正打起笑容要上前,雕辇又走了... 礼官唇角抽了抽,默默垂首,硬着头皮朝贺若真解释,“大约是辇出了问题。” 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这小祖宗来迎国师,这哪是迎国师,分明是折腾他们。 若是礼官知道,他们的小殿下只是因为觉得今日穿的不够隆重,打扮的不够精致才改变了主意,定要气的捶胸顿足。 沈念眼里的笑已快溢出来了。 八人抬的辇能出何问题,便是出问题,也只能是抬辇的人出了问题罢。 这小殿下果真是,很得朝臣包庇。 恰此时,听一少年的声音传来,“这位可是沈大公子。” 沈念偏头看去,见是位未着官服的俊俏少年郎,遂颔首回礼,“正是,公子是?” “在下楚昀,沈大公子初次进京,可容在下引路?” 楚昀拱手噙笑道。 沈念一愣,楚昀。 族长的弟弟,他的师叔... 沈念只错愕一瞬便立刻下马,然郑重一礼后却沉默了,他该如何称呼这位。 他今不再是贺若族人,与族长与傅伯伯业已无师徒名分,这声师叔便不合适,可若唤楚公子,心头又觉不妥。 那,楚叔叔? 沈念对着这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郎着实叫不出来。 楚昀自是知晓沈念的迟疑因何,眼神微闪抬手道,“沈大公子不必多礼。” 那句贤侄他亦唤不大出口,眼前的人只比他小几月而已。 “舅舅。” 贺若真的声音让沈念楚昀同时松了口气。 二人回头,贺若真已下马走至楚昀面前,与沈念一样行了晚辈礼。 楚昀下意识看向礼官,见礼官均已背过身去,方才抬手扶起贺若真,迟疑片刻后,轻声道,“阿真。”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或许也会是唯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下以亲人的身份相称。 如今的雪山贺若族于云宋而言,是神圣般的存在。 也就是说,雪山是云宋的圣地,如神明不可亵渎,不可冒犯。 但最初却并不是这样。 云宋的江山是贺若祖先与云宋第一任天子并肩打下的,因贺若祖先并无问鼎帝王之心,天下安定后便归隐雪山,然云宋天子不舍兄弟情,便将极北之地划给贺若祖先,并定下一个约定。 贺若族每任少主十五岁后便至朝堂任国师十年,本意原是与贺若族共享江山,可一山不容二虎,云宋第一任天子驾崩没多久就出了问题,雪山弟子与云宋皇室差点因争权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彼时贺若族先已到油尽灯枯之时,撑着一口气留下遗言。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节 贺若族除每任少主任国师期间外便不得干涉朝堂,雪山贺若弟子亦不许与云宋官员有任何来往,一入雪山,便等于与朝堂划清干系,不可参与朝堂任何政事与内斗,一旦违反立刻逐出雪山,并收回雪山一切功法。 而贺若族还有一个使命,便是保护云宋江山,一旦到了云宋生死存亡之际,贺若族必倾全族之力保住云宋,护百姓安康。 多年前爆发过一场大战,若非贺若族倾全族相护,云宋早已覆灭。 所以自那以后,雪山贺若族在云宋人的心里,便如神明。 因此贺若族与云宋皇室之间也就有了一个平衡,安稳了数年,直到四十多年前... 先帝因觊觎贺若族瑰宝,陷害贺若族正在京任国师的未央少主,逼得未央少主一家三口跳了崖,后构陷少主夫人的父亲贪污,而至沈府满门惨死。 贺若族自此彻底不问世事。 江南楚家楚之南与未央少主乃是故交,他在崖底以自己病逝女儿的尸体换来贺若婈一线生机。 如今的贺若族长贺若婈便以楚家二小姐的身份长大成人。 二十年前,贺若婈查清真相为父母报仇,被贺若族救下的沈府唯一的孤女沈花鸢,递状纸为沈家平反,先帝临终前下罪己诏,这才使得四十多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小太孙李云徵于那年的夺位之战胜出,登基后与贺若族重修旧好,贺若族便继续履行百年前的约定。 如今楚大人官居要职,按照规定,即便是贺若真进京任国师,二者也需避嫌。 就如同出自雪山的沈念,若要抗下重振沈府的担子,必要同雪山划清干系。 “今夜,我会去拜见外祖父与外祖母。” 贺若真在楚昀扶她时,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楚昀闻言轻轻颔首。 贺若真不便久留,便折身与礼官前往国师府。 而令贺若真有些意外的是,李凤璟虽未见她,却一路将她送至国师府,还差人来寒暄几句后才回了宫。 礼官那张皱了一路的脸这才舒展了些。 - 沈府外 沈念从楚昀的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了在门口候着几个仆人,他微微一愣,他记得自己只买了一个? 彼时因他买的物件太多,便雇了一趟镖,又考虑到沈府无人收,就买了个仆人将钥匙交于他,一并托付给镖局。 “原想等沈大公子进京后再协助沈大公子,但...因近日常有镖来,沈大公子只买了一个仆人,实在打理不过来,我便自作主张多挑了几个,是去是留,听沈大公子安排。”楚昀解释道。 原是如此。 沈念拱手朝楚昀致谢,“多谢楚...叔叔。” 叔字一出,二人都是一怔,随后各自偏过头去。 好在门口的仆人适时迎上来化解了几分不自在。 沈念进府前,抬头看了眼天子亲赐的牌匾。 他因比弟弟早出生半刻钟,便被冠了沈姓,肩上落下了重振沈府的担子。 幼时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何他是哥哥? 若他比弟弟晚出生半刻钟,他就不用离开雪山。 直到后来,弟弟五岁便脱离秘药,一身单薄白衣行走于雪山,而他到了十五岁还是依靠秘药抵御寒冷时,他便想,这就是命吧。 他注定不适合雪山,注定要来做这沈家的家主。 - 御书房 李凤璟一回宫便风风火火来寻天子,此时天子正在批奏折,等李凤璟敷衍的行完礼后,敷衍的应了声。 “父皇,我一定要去闯江湖!” 李凤璟双手撑在奏折旁,极其认真道。 “见到贺若少主了?” 李凤璟,“我必须去闯江湖,今天就去,京城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可有礼数周全?” 天子依旧没抬头。 “今日不论父皇应不应我都得离开京城,越远越好,若是父皇不应我就绝食,从此以后再也不出凤来宫。”李凤璟狠狠道。 “可有将贺若少主送到国师府?” “父皇不应也无事,若我先父皇母后一步走,父皇定要好生宽慰母后,毕竟母后就我一个儿子。” 御前砚总管听了这话眉心一跳。 小殿下真是什么都敢说。 “沈大公子也瞧见了,是否生的俊俏,是否温润?” 天子合起批好的奏折,又拿了一本,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李凤璟一眼。 “我这就出去,便是禁军,金吾卫,锦衣卫一同拦我,我也往他们刀上撞,我看他们敢是不敢伤我。” “允你出京。” “反正父皇不止我一个儿子,便是我死在他们刀下,下头也有几位皇弟,左右父皇也嫌我愚笨,嫌我恃宠生骄,便趁皇弟年幼选一个来培养,就此将我忘了罢,只是苦了母后,定要为我伤心欲绝,也不知日后父皇还进不进得母后的寝殿...嗯?父皇说什么?” 李凤璟瞪圆双眼直直盯着天子。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没有看过美人伞的宝,所以之前的背景在这章交代一下,不影响单独观阅这本。 李凤璟:答应我了?真的没什么阴谋? 第5章 李凤璟九岁时无意中听宫女提起宫外趣事,他心生好奇,赖在天子身旁磨了整整一日,才如愿出了宫门。 那是他第一次出宫,也是第一次听说书。 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仗剑天涯,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一个从未见过听过的天地在李凤璟眼前缓缓展开,自此成了他心中的执念。 七年来,他做梦都是想着如何离开京城,去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看看,奈何他有一位太过睿智的父皇,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没能如愿。 允你出京这四个字,他梦都不敢梦。 如今亲耳听见,他自是不敢置信。 天子这时才抬头。 未及弱冠便坐上龙椅的少年天子,时隔二十年,依旧风神俊朗,业已帝王威严十足。 天子看着与自己像了七分,稚气未退的少年,缓缓开口,“若没听见,便罢...” “天子一言九鼎,怎能罢!” 李凤璟砰地弹起来,眼也不眨的盯着天子。 虽不知道他哪句话刺激了他父皇,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飞快的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似是生怕天子反悔般,语速极快道,“儿臣这就拜别父皇,待儿臣闯荡些时日,定回来看望父皇母后。” 说罢也不给天子开口的机会,又道,“儿臣去拜别母后,定告诉母后,父皇最是英明神武,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小殿下一应动作行云流水,天子连一个字都未出口,人已经消失在了御书房门口。 砚总管飞快瞥了眼天子的脸色,倒吸一口凉气。 得,近几日底下的人又不大好过了...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父皇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天子缓缓收回视线,虽半晌未语,但砚总管却是松了口气。 嗯,哄好了。 过了片刻,砚总管上前道,“陛下,真放小殿下离京?” “不然怎么着,让他饿死在凤来宫,还是撞死在刀上?”天子扔下批好的最后一本奏折,没好气道,“狗东西越发会气人了。” 砚总管唇角一抽,“...陛下。” 这怎还连着自己一并骂了去。 “可是,江湖血雨腥风的,小殿下他...” 小殿下生来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更是连刀剑都没碰过,不是他妄议,众星捧月长大的小殿下进了江湖,跟兔子进了狼窝有何分别。 “那也是他自找的,回不来,朕便如他所愿在他的弟弟中选一个养在皇后名下!” 砚总管脸色一变,“...陛下慎言,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安稳无虞。” 天子冷哼一声后,直直盯着砚总管。 砚总管,“?” “你确定他能无虞?” 砚总管,“...” 他...不是那么敢确定。 “不能还不去宣景白安。” 砚总管,“宣景大人?” 天子抬眸看着他,“...” 砚总管一个激灵,拍了下脑袋,“奴婢真是昏了头,自是宣景大人保护小殿下。” 砚总管走了几步又被天子叫住,他恭敬垂首侯了半晌才听天子道,“臭小子今日怠慢,未见贺若少主,你去少府再添些重礼一并送去国师府,告知礼官明日朕亲临宫门迎国师,还有,沈府也添些送去,之后给淑妃提点几句,沈家公子非温和好拿捏之辈,叫她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节 砚总管一怔,尚书大人还未进宫面圣,陛下是怎知小殿下怠慢没见贺若少主?又怎知沈大公子非温软性子? “...小殿下刚刚也并未回答,陛下怎知...” 天子嘁了声,“因为朕是他老子。” 砚公公默默闭上嘴,恭敬告退。 各说各的竟也能知晓答案,真不愧是父子。 也是,知子莫若父,且也肖父,皇后娘娘最是贤良端庄,小殿下这性子是十成十随了陛下,想当年陛下还是太孙那会儿,啧啧,不提也罢。 半个时辰后,景白安疾步进了御书房。 “陛下,小殿下...” 景白安进宫时远远瞧见李凤璟带着贴身内侍大摇大摆出了宫,那内侍还扛了两个包袱,景白安讶异不已,箭步如飞赶到御书房,只他还未说完便被天子打断, “你派人暗中跟着,不必亲去,若遇到危险,只要无伤残,无性命之忧便按兵不动,先禀报于朕。” 景白安愣了片刻才明白天子的意思,声音微变,“陛下真放小殿下去闯江湖?” 天子扫了眼景白安眼底的焦急,冷笑道,“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景白安,“......” “小殿下总唤臣伯伯,臣难免担忧几分...” 景白安有从龙之功,早年亦同天子相交甚笃,也只有他敢在天子面前说这话。 “他唤伯伯的人多了去了。”天子没好气道,“你去问问朕的文武百官,有多少是受他这声伯伯蛊惑,三番五次包庇于他!” 景白安,“......” 大约是占了大半的。 剩下的便是哥哥,祖父... 他便是因这声伯伯,凭白比帝师矮了辈分。 “一个个的,瞧把朕的长子宠成什么样了,还有你!人刚还说要撞死在你锦衣卫刀上,不就是仗着你锦衣卫向来护他,舍不得伤他!” 天子越说声音越大,“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景白安,“...陛下训斥的是。” “臣这就回去下令,日后锦衣卫谁也不许再对小殿下徇私。” 天子一口气憋在喉中,“......” 安静了半晌后,景白安似是没瞧见天子脸上的郁结,继续道,“陛下方才说若小殿下遇到危险按兵不动,可是有别的安排。” 天子狠狠瞪了眼景白安,才道,“朕打算给他寻位师父。” 景白安一怔,师父? 小殿下如今的老师出自翰林院,但都心知肚明,小殿下及冠后便会被册封太子,届时自会选太傅,此时寻师父又是何意? “当年,唯帝师能教导朕,如今师妹已入世,想来也能教得了朕那上蹿下跳的臭小子。” 天子缓缓道。 景白安眉头微凝,“贺若少主?” 怪不得昨日陛下故意纵小殿下出城,又安排一出劫匪的戏码,原来是欲让小殿下拜贺若少主为师。 “可贺若族不得与朝廷...” “十年,足够了。”天子垂眸道。 贺若族少主任国师期间脱离不了朝堂,所以做未来天子十年的师父,并不违反规定。 他的皇长子一出生便受万千宠爱,养出了今日这般性子,虽也得百官真心拥戴,可若要入主东宫,继承大统,事关黎民百姓,必要加以磨练。 翰林院压不住他,他便只能另寻良师,将他交给老师的长女,他很放心。 而今他既一心要离京,他便如他所愿,只盼这一遭后,他能不负储君之位。 景白安眉心紧紧蹙起。 可当年帝师虽对陛下有教导之恩,却并无名分,这帝师还是帝师离京前陛下强认的。 “那什么,咳,你...倒也不必太过较真。” 天底下最好的父皇,嘁! 景白安思索半晌,才反应过来天子是在回他刚刚说不许底下人对小殿下徇私一事。 他弯了弯唇,俯首称是。 天子眼尖的瞥见他眼底的笑意,抬手扔过去一支朱笔,“滚。” - 贺若真从楚府回来,已是下半夜了。 自当年母亲回贺若族后,再未与外祖父外祖母相见,自有许多话要她转达,外祖父外祖母亦思念母亲,便拉着她问了许多,直到夜已深,才不舍的放她离开。 次日,贺若真是被宫人叫醒的。 此时天还没亮透。 贺若真揉了揉眉心,勉强清醒后才喊了进。 今日需进宫于祭天台受封国师,接国师印。 宫人鱼贯而入,贺若真没习惯人伺候,刚想说自己来便可,却在瞥了眼国师服后噤了声。 她从未穿过如此繁琐的衣袍。 待一切整理妥当后,已一个时辰过去了。 贺若真在宫人的簇拥下上了辇,朝宫门而去。 天子携百官已侯在宫门。 贺若真下辇拜见天子后,便一同前往祭天台。 敕封国师,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仪式很庄重,也很繁长,光是祝祷词便唱颂了一个时辰,最后以贺若真接下国师印受百官跪拜方才完毕。 接下来便是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宫宴。 这一通折腾下来,贺若真回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还道总算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却没想半夜圣旨突至。 宣旨的砚总管已经离开。 贺若真却盯着圣旨久久无话。 皇长子闯荡江湖第一天,被绑架了,请她去救人。 这大半夜的...... 贺若真抬手摁了摁额角,心中复杂一言难尽。 小殿下被绑架,禁军,锦衣卫,三司哪个不能去救,为何偏要她去? 且小殿下被绑架这么大的事,陛下竟还能沉得住气给她下旨,难道不是应立刻着人前去相救? 宫中到国师府再快也得小半个时辰,有这个时间锦衣卫都能追出城百米外了。 陛下此举是为何意? 且小殿下是捅了绑匪窝么,三天被绑架两次... 不对。 贺若真缓缓直起身子。 八岭湾遇上锦衣卫的事未免巧合了些,她在客栈听见小殿下呼救更甚。 且先不说以陛下对小殿下的重视,如何能三番两次让绑匪得手,便说以小殿下的能力...就算是浑身糊住泥,也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而那夜,他又是如何回宫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 少顷,贺若真起身拿起剑出了门。 她便去看看陛下意欲何为,小殿下这一次又是如何被绑架的,是否又滚了一身泥。 作者有话说: 李凤璟:听我说,这次是真的,快救救我哇呜 接下来就是欢乐的时光。 第6章 夜已过大半,林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疾驰的马车打破谧静,惊醒枝头的鸟雀展翅而逃,惊慌半晌后架不住困意,欲寻新的枝头继续做黄粱美梦,却又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得扑腾乱窜。 “有人追来了。” 先行的马车上共有三人,一人高瘦贼眉鼠眼,一人矮胖满眼算计,还有一人...是位绝色少年郎,他被粗绳紧紧捆绑,嘴里塞着布条昏迷不醒。 矮胖男子自也听到了马蹄声,黑着脸掀开车帘看了眼里头被迷晕的少年郎后,又重重放下,“再快些!” “驾!” 高瘦男子狠狠落下马鞭,忍不住抱怨道,“先前我便说这货怕是招惹不得,你偏不听。” “哼!”矮胖男子阴狠冷笑了声,“这种上等货百年难遇,你舍得不碰?” 高瘦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险,没再吭声。 “干了这票就能金盆洗手。”矮胖男子继续道,“若实在追的紧,进了杋城便将货转手。” 高瘦男子皱了皱眉,转手与直接给买家可差不少,不过眼下他们行踪暴露,怕也只能如此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8节 毕竟,这样的货色便是转手也够他们过下半辈子了。 然他们的希望注定落空。 贺若真在杋城外五十米处拦住了他们。 二人没想到追来的是位女子,还是不输于马车里小公子的倾城色,便直直盯着贺若真瞧了许久。 这样的成色百年难得一见,却叫他们一天碰见了两,简直是...走了大运! 高瘦男子与矮胖男子对视一眼后,皆贪婪的看向贺若真,“姑娘追了我们一路,是要做什么?” 神情猖獗又丑恶。 高瘦男子瞥了眼贺若真手中的剑,手悄无声息的伸向腰间。 他手中东西能撂倒十来个成年壮汉,会武又如何,只要中了他的招,就得乖乖躺下。 “啊!” 红色扑面溅来,手腕传来刺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之而来,高瘦男子与矮胖男子惊恐的盯着地上还在蠕动的断手,愣在当场。 “贩卖人口是死罪,你们可知?” 贺若真握着滴血的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淡声道。 高瘦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已被整齐的砍断,惊吓过度跌落下马车,面无血色的瞪着贺若真不住哀嚎辱骂,“啊啊啊,贱人,你,你竟敢...” “聒噪。” 轻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 与此同时,高瘦男子只觉另一只手腕处也传来熟悉的刺痛,定睛一看,两只手整齐的摆在他的面前。 巨大的痛楚和惊恐伴着绝望,高瘦男子抖动着身子,唇角不停打颤,却是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 矮胖男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心知这次是踢到了铁板,吓得从马车上滚落下来,冲着贺若真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小的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闭嘴!” 贺若真眼底的不耐越发明显,她几日不曾好眠,又追了这一夜,此时哪里还有好脾气,“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得懂?” “小的听得懂,听得懂。” 矮胖男子边磕头边回。 只要能饶他一命,他什么都能答。 “按律,贩卖人口是死罪,该处于车裂,你们可知?” 矮胖男子身子一僵,惊恐的抬头看向贺若真,触及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和带血的剑刃后,忙颤抖道,“小...小的知...知知道。” 贺若真又看向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已痛的浑身冒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但他死死撑着不敢晕过去,他总觉得这一晕恐怕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便只得忍痛点头,“知...” “贩卖过多少人口?” “没...没有,就这一次...” “不说实话,便断了舌头不必再说了。” 贺若真动了动长剑,冷声道。 “有...有几,几个。” 矮胖男子忙捂住嘴道。 此时一股微风拂来,掀开车帘一角,虽只一眼,贺若真便已瞧清了里头的情境,眼底顿时添了些许郁气。 金尊玉贵的小殿下何曾被如此待过。 “贩卖皇长子,欲贩卖国师是什么罪名,你们又可知?” 高瘦男子与矮胖男子因这话彻底僵住。 皇长子,国师...... 二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贺若真,“你,你是国,国师...” 贺若真拉了拉马绳轻微转了个方向,恰将腰牌露出,此时天已将亮,能清楚的看清上面的字。 清杳国师。 那,那马车里那位... 二人脸色一白,瘫在了地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以为的走大运,竟是来要他们命的。 难怪都如此风华绝代,原是那位金贵的小殿下,与昨日敕封的清杳国师。 完了,他们彻底完了! 不,他们不能死。 矮胖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道,“敕封国师,大赦天下,我们可免死罪...” 贺若真眼神一暗,片刻后嗤笑了声,“是吗?” “你们既知我于昨日受封,便应也知国师可代执我国一切刑罚。” 贺若真说罢,便抬起了剑,“贩卖人口,知法犯法,罪不容赦,贩卖皇长子,便是车裂都是轻的,今日便宜了你们。” 矮胖男子发白的唇颤动着,手忙脚乱的往后爬,“不,不要...” 贺若真从马背一跃而起,同时长剑一扫,二人便已倒地,睁着的眼里还带着恐惧。 进马车前,贺若真擦净剑上血迹,头也未回的反手将剑掷回马背上的剑鞘中。 “小殿下。” 贺若真轻唤了声,并未得到回应。 昏迷不醒的小殿下,长睫微翘,面容平静,半点不设防,根本不知自己落入过人贩子之手。 贺若真小心的解开绳索,在触及到那白皙的手腕和脖颈上的红印时又皱了皱眉。 若陛下瞧见这般,应是要后悔的吧。 暗处的锦衣卫半晌未见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便见贺若真已抱着李凤璟下了马车。 天将将亮,寒气正逼人,起风时更是叫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然本就着单薄白衣的国师却将自己的外衣搭在了小殿下身上,她自己像是丝毫不觉寒凉。 白衣裹着一抹蓝,小殿下未曾被凉风眷顾,在迷药的作用下睡的正酣。 这一幕叫暗处的锦衣卫都看的愣了神。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竟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天作之合,世间绝配。 寒凉的风迎面而来,几人甩了甩头,赶走这个可怕的念头。 想什么呢。 贺若族除每任国师这十年外不得涉朝,不能与皇家朝堂联姻,更遑论未来的天子,与未来的贺若族族长。 “劳烦诸位替这二人收尸。”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几人四下望去却并未见到其他人,再看去时便对上了他们国师平静的双眼。 锦衣卫,“......” 他们被发现了。 既被发现,再藏已无意义,几人整理好仪容后,走出来朝贺若真行礼,“见过国师。” 不知国师是何时发现他们的。 来时便听从极北之地回来的弟兄们说,国师武功极高不可大意,他们已经万分小心,却还是暴露了。 若陛下再安排几次这样的任务,锦衣卫善隐匿追踪的名声,怕要因此毁了。 眼下这些先不提,若国师问起他们为何在此,他们又该如何作答? “这二人乃惯犯,顺着这条线或可揪出不少阴暗污秽。” 贺若真却并未多问,只道。 锦衣卫看了眼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二人,眼底划过一丝嫌弃与厌恶。 人贩子历来猖獗,他们虽极其讨厌,抓住的却并不多,这些畜生就像阴沟的老鼠,恶心人却又不好逮。 “可人死了......” 若是活着倒好顺藤摸瓜,死了便没那么容易往下查了。 贺若真停在马旁,偏头看来,“易容,钓鱼,会?” 在国师毫不掩饰的质疑下,锦衣卫千户段忱重重点头,“...会!” 与国师第一面,便被嫌弃了... “可能劳烦千户大人帮吾牵马?” 贺若真看了眼刚打开的城门,稍作迟疑后道。 小殿下这般今日是无法赶回京城了,且她也想歇歇,就在这杋城等小殿下醒来再回京。 而若骑马进城免不得颠簸受风,小殿下本就中了迷药,若再着了凉便很是麻烦。 她很怕麻烦。 段忱飞快看了眼自己的官服,心道国师果然无所不知,虽才进京却一眼便知他的官位,而后忙抱拳道, “卑职愿为国师效劳。” 国师的地位几乎与天子同等。 别说是他,便是他们指挥使大人在此,这马也牵得。 段忱简单吩咐完手下人,便追上贺若真朝城门走去。 “怎么弄,你扮这矮子?”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9节 “你砍我双腿我都比他高...” “那你?” “你见过哪个锦衣卫这么矮,这么胖,我八块腹肌,你侮辱我呢?” “那,总得有人扮啊。” “塞点棉花?” 即便声音被刻意压低,也还是传到了贺若真耳里。 段忱深吸一口气,得,锦衣卫的名声彻底没了。 “陛下可有什么旨意?” 段忱一怔,过了许久才喃喃道,“陛下口谕,国师可不急着回京。” 怪不得国师不问他们为何在这里,原来是早知这是陛下安排的。 那国师应该不会以为...... “小殿下落入人贩子之手是真的。” “嗯。”贺若真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只是等着吾来救而已。” 段忱被这一眼看的心中一跳。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是因何。 国师都已吩咐他们继续查了,又怎会以为是陛下安排的。 国师那一眼,是觉得他像个傻子吧...... 面子里子今儿是丢尽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批cp粉出现 文案又又又改了,这个文名是不是会好点? 贺若真:伤我阿凤,死! 第7章 温暖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浅灰色的纱帐上渡上一层金黄。 账内沉睡已久的少年郎轻轻动了动手指,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圈碍眼的红痕。 李凤璟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觉怎睡得如此疲惫,浑身竟像是散架了般。 “三尺。” 许是因为久睡,少年的嗓音沙哑而慵懒。 “醒了。” 李凤璟动作一顿,几息后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这不是三尺的声音。 他飞快循声望去,透过鸳鸯戏水的屏风看见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不对,鸳鸯戏水? 他记得他住的房间分明是一副山水画屏风。 李凤璟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快速的扫了眼四周,确定了这不是他之前入住的客栈。 他在哪,这是哪里,三尺呢,这女子是谁,为何在他的房里?! 一连串的问题争先恐后涌入李凤璟的脑海,双手与脖颈间的刺痛也在同时传来。 李凤璟忙看向自己的手腕,双手腕间不算浅的红痕闯入眼睑后,李凤璟惊住了。 怎么回事,他不过睡了一觉,怎多了这些东西? 缓缓的…一个大胆又可怕的念头钻进了李凤璟的心头。 他飞快的掀起被子检查自己,很快就发现了裸露在外的脚踝上,亦有两道红痕。 浑身酸疼,手脚皆有红痕,房间里还有女子… 虽然未经人事,但并不代表小殿下对某事一无所知。 少年郎的俊颜顿时涨的通红,但很快又惨白成一片。 他不干净了! 啊,谁干的! 贺若真并不知小殿下已飞出八万里的想法,等了半晌未见回应便偏头往里看了眼。 她与小殿下虽差了辈分,但毕竟年纪相当,冒然进去自是不妥。 就在这时,传来了少年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才十六啊,啊啊啊,畜牲,禽兽!” 贺若真一怔。 这是…在骂她?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竟敢玷污我的清白,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这是要灭九族的你知道吗,知道吗!” 贺若真,“…?” 玷污清白? 一阵错愕与不解后,那两道红痕突然自眼前划过,被粗绳捆了一夜,想必不止手腕,其他地方…… 贺若真皱了皱眉,小殿下怕是误会了。 她面色一凝,站起身走至屏风口,正欲解释,里头的人已经风风火火闯了出来。 “当真是世风日下,你一个姑娘怎能做这种事,真是好不知羞,你给我报上名来,等本殿回…啊!” 小殿下走的太急,心中又太气,硬生生在平地上将自己拌了个踉跄,直直朝贺若真的方向摔来,她忙侧开身,可在触及到身后茶案的桌角后,她皱了皱眉又挪了回去,恰被少年郎携着香风撞了个满怀。 “唔!” 李凤璟惯性的抱住面前的身影,稳住了身形。 暗处的段忱也听到了李凤璟大胆的言辞,正欲翻窗进屋解释,却刚好见到了这一幕。 一袭红白相间薄裙的清杳国师负手而立,小殿下整个人扑在国师怀里,双手死死环住国师的腰身,下巴刚好搭在国师单薄的肩上…… 段忱,“?” 段忱瞪圆双眼,“……!” 气氛霎时凝固,屋内鸦雀无声。 李凤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僵硬了片刻飞快放开贺若真,慌忙往后退了几步,“你大胆!” 贺若真心中颇觉好笑,分明是他撞了她,怎倒成她的错。 她抬眸看向此时只比她高出小半个头的少年郎,最先入目的是那双白皙漂亮的双足,往上…单薄的里衣已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锁骨,甚至隐约可见更深的春光… 贺若真的目光再次快速的往上挪,便对上一双又羞又怒还带着些惊讶的双眼,想是气到了极点,鼻尖与眼尾已泛了红,唇像是因讶异而微张…… 贺若真偏过头,还真是没一处能看。 “你还敢看,你简直,简直是女流氓!登徒子!” 李凤璟起初因眼前这张太过好看的容颜愣了神,他实在没想到女流氓竟还有不输于他的容颜! 直到发现贺若真的目光在他唇上扫过,才又暴跳如雷,赤着脚飞快回了里间,气的连步伐都乱了好几次。 贺若真沉默半晌后,无奈轻叹了声。 畜牲,禽兽,女流氓,登徒子。 啧啧啧,真是…牙尖嘴利,目无尊长。 段忱一只脚跨在窗口,神情一言难尽。 这…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女流氓,你给我等着,等我穿好衣裳……”咬牙切齿的声音陆续传来,“穿好衣裳我,我再治你罪!” “别以为你长的好看,这事就能算了,本…” “你昨夜落入人贩子之手,我救了你。” 贺若真面无表情的打断。 再容他胡言乱语,还不知要编排她些什么! 里间蓦地安静了下来。 贺若真,“你昨日住的客栈乃黑店,做贩卖人口的买卖,入夜后他们将你迷晕捆绑,将你藏在送菜的车上运出城,再换马车连夜离开,我在杋城外拦住他们救的你,你因迷香的缘故,已睡一天一夜。” 里间持续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一道很微弱的声音,“真,真的?” 段忱因憋笑唇角肉眼可见的抽了抽。 别说小殿下自个儿,他都替小殿下尴尬的紧。 贺若真挑了挑眉,“不然,你觉得我何处长得像女流氓?” 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后,贺若真才听见动静,她偏头看去,便见李凤璟立在屏风口,绷着一张脸盯着她。 贺若真坦荡的对上他的视线。 “倒...倒确没一处像。” 李凤璟眼里透着心虚,睫毛不停的颤动着。 他刚刚检查了下...那处并无异样,他曾听闻第一次会痛,他...没觉得痛。 且除了手脚的红痕,浑身也再无别的痕迹,所以...好像真的是他误会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0节 天,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啊啊!好想找个地洞钻... 现打来得及么。 小殿下此时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 无地自容。 贺若真唇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所以那天知道是她救了他时,他在马车里也是这般神情? 陛下将这位皇长子养的太过简单...可爱了些。 随后,贺若真扫了眼李凤璟身上歪歪扭扭的衣裳,和散乱的发丝... 小殿下的贴身内侍三尺还在赶来的路上,眼下也只有请锦衣卫来伺候小殿下洗漱更衣。 “小...” “对不起。” 贺若真一愣,“嗯?” “我不该不问缘由骂恩人,对不起。” 少年拱手,别扭又真挚的颔首道歉,“此事是我不知好歹,我心中十分内疚,听凭恩人责罚。” 贺若真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脑袋,短暂的怔愣后受了这一礼。 不可一世的小殿下,竟也会弯腰道歉认错认罚,不怪能哄得满朝文武百般庇护。 “没关系。” 贺若真眼尾微扬,轻声道。 “恩人不怪罪是恩人大度,我却不能原谅自己,不知恩人可有所求,我必赴汤蹈火以赎今日之过。”李凤璟又拱手鞠了一躬,“还有,谢谢恩人相救。” 贺若真眼里的郁色尽褪。 “我姓景,叫景子颜,请问恩人贵姓,府邸何处,我日后定携重礼登门向恩人致谢。” 李凤璟抬起头看着贺若真,非常诚挚的道。 贺若真面容一僵,“嗯?” 段忱,“?” 作者有话说: 景子颜:...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景白安的长子。 第8章 景子颜,锦衣卫指挥使景白安的长子,京城小霸王。 小殿下无法无天,成日琢磨如何离宫出走,景子颜则是在京城一众小公子中称王称霸,是个十足十的纨绔,这二人凑在一处,那可真是...热闹极了。 贺若真记得,她在下雪山的前一个月背的名单里,景子颜今年九月满十九周岁,比她小半岁,比小殿下大两岁半。 两岁半的差距,在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身上不大明显,所以他才敢眼也不眨的冒用。 至于为何冒用..... 大约是小殿下不愿自己丢人,又觉目前的情况不大适合‘陶泥’这个名字,又懒得再起个新名糊弄人,便很‘讲义气’的让好友背了这口黑锅。 诡异的沉寂后,段忱默默的收回那只跨进窗户的脚。 好生熟悉的栽赃。 说起来,他们小公子还真不算冤,景公子但凡闯了回家要挨揍的祸,都是毫不犹豫的把锅扣到小殿下头上。 贺若真早就发现了段忱,自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她垂眸看了眼腰间的腰牌,约莫是刚刚被小殿下那一撞,腰牌翻了个面,此时露在外头的只有一座一望无际的雪山。 眼下,她是该当场拆穿还是给死要面子的少年郎保留几分颜面? 而就算此时顺水推舟遮掩,他们的身份也早晚被暴露在彼此面前,小殿下这脸早晚都是要丢一回的,而且她觉得若得知真相,小殿下的反应该会...很是可爱。 贺若真眼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亮,可在对上李凤璟那双透亮的双眼时,到了嘴边的清杳二字却转了个弯,“柔光。” 罢了,她便当是维护小辈的脸面吧。 已隐于暗处的段忱闻言唇角一抽。 他昨日见过‘柔光’二字,在国师那把长剑上,贴近剑柄的位置。 但小殿下又怎会知晓国师的佩剑叫什么,笑容灿烂道,“那我唤恩人柔光姐姐可好?” 贺若真眉心一跳,“......” 姐姐? 那自是不好,他应唤她师姑。 即便少年那声姐姐格外的好听,也不成。 “不可。” 小殿下疑惑,“为何?” 段忱面无表情,“...” 因为差了辈分。 “我今年十六,莫非恩人比我年纪小些?” 李凤璟讶异道。 恩人这般沉稳,怎么瞧也不像比他小啊。 贺若真,“...十九。” 撒谎竟也不知将年纪一并改了,景子颜一名,只需稍加查探便可知。 “那为何我不能唤姐姐?” 李凤璟求知欲很强的继续问道。 贺若国师不像小殿下那般,谎话张口就来,一时竟没找到合适的说辞。 所幸,房门及时从外而开。 来者年约十六七岁,身材清瘦长得俊秀,他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李凤璟身上,满眼的惊慌顿时成了惊喜,“小...” “三尺!” 李凤璟飞快迎上去,打断贴身内侍的话,“你可有伤着,你如何来的,你可知你家公子差点就被卖了!” 公子二字咬的极重,像是生怕内侍听不懂。 名唤三尺的内侍贴身伺候主子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快速扫了眼贺若真后,硬生生改了口,“小公子,您可无碍,奴...” “我无碍,你如何来的。” 李凤璟再次打断他。 三尺动了动唇,将奴婢二字咽了回去。 “奴,奴才也不知如何来的,醒来时就已经到了杋城,奴才是顺着这字条上的位置找来的。” 天知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里,且不见小殿下踪影时有多害怕,问那车夫,车夫却只递给他张字条,说是受人所托将他带来此处。 来的路上他一直感觉脖子上这玩意儿即将离他而去,万幸小殿下全须全尾,不然他就得英年早逝了。 李凤璟接过字条看了眼,上面写着的应是他现在所在的客栈与房号。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贺若真。 她既救了他,那三尺应也是她所救? 贺若真刚扯下腰牌还未来得及收好,李凤璟就看了过来,她面不改色的将捏着腰牌的手负在身后。 段千户说,三尺是他们的人救的,一早就送上了来杋城的马车。 从始至终三尺都不省人事,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 小殿下要维护他的脸面,自然不能把锦衣卫扯出来,那便只能是她救的了。 贺若国师默了半晌,才轻不可闻的嗯了声。 她不大擅长说谎,只能默认后便闭口不提过程。 而自来被保护的极好的小殿下根本没有怀疑过半分。 当然,贺若真那张美的过分的脸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恩人救命之恩本...子颜没齿难忘,只是眼下子颜身在异乡,拿不出厚礼以谢此恩,子颜便在此承诺恩人两件事,只要恩人开口,子颜必倾尽所能。” 李凤璟携着三尺正正经经的朝贺若真行礼致谢。 三尺听见‘子颜’二字只抿了抿唇,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这两位互相栽赃抹黑的事迹数不胜数,他早已习以为常。 贺若真看向正朝她千恩万谢的小殿下,虽衣冠不整,虽篡改身份,但这礼倒是行的端正。 两件事,是把三尺的命算上了。 “举手之劳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天将暗,已隐有凉风,璟公子先...梳洗?” 璟,景,二字同音,李凤璟只当贺若真唤的是景公子,他快速打量了眼自己,脸蓦地一红,飞快进了里间,“三尺,快伺候本...公子穿衣。” 等二人进里间后,贺若真便出了房门在廊中静立。 接下来该怎么办。 段忱午后已同她说了陛下的意思。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1节 小殿下总想着闯江湖,为此三番两次耍脾气离宫,虽都没能得逞却并无放弃之意,陛下便决定了他这愿,也借此对小殿下加以磨炼。 金尊玉贵的小殿下自小众星捧月,身边没离过人,而江湖危险重重,自然不能真的放任不管,且那张脸太过招摇,若无人相护,必是有来无回。 所以陛下想请她保护小殿下,直到小殿下自愿回京。 陛下子嗣不多,除了嫡长子,只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而两位皇子尚还年幼,小殿下占了嫡长,又得臣心,暂时就还引不起什么争夺,朝内瞧着一片风平浪静,云宋也在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她这个国师现在在不在京城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她离京保护小殿下,也不是不行。 只是她很怕麻烦...... 若小殿下乖些倒无妨,可显然,小殿下与‘乖’这个字没半点牵扯。 且如今阴差阳错,她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小殿下又如何会乖乖的跟在她身边。 而贺若真怎么也没想到,很快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李凤璟洗漱打扮完,像一只花蝴蝶般殷勤的跑到了她的面前,露出一个分外讨喜的笑容,“姐姐,你是闯江湖的女侠吗,我可以跟着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除了那声姐姐,其余的话都很得贺若真的心,她短暂的愣神后,没有第一时间纠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脚怎么了?” 小殿下朝她跑来的步伐不大对,像是脚受了伤,可段忱今晨检查后没说小殿下脚上有伤,总不能娇嫩到是那几道红痕所致,且方才在屋内气急败坏朝她跑来时,也不见何处不妥。 李凤璟闻言面上的笑容略僵,耳尖泛起一抹异常的红,“刚刚醒来...有些害怕紧张,不小心踩到了东西。” “嗯?” 贺若真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见小殿下眼神不停的闪烁才了然。 这是在说他醒来后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便跑来骂她一事。 她刚刚可不见他有半点害怕和紧张,只知他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原来方才并非平地踉跄,而是光着脚不慎踩到了东西。 见小殿下脸都已开始发红,贺若真才挪开目光,“为何要跟着我?” 李凤璟见她不再深究,松了一口气后就赶紧就着台阶下了,他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贺若真道,“不瞒姐姐,我很是向往江湖,可经此一事心有余悸,又见姐姐很是厉害,便想与姐姐结伴而行,不知可否?” 他刚刚仔细琢磨过,恩人言行打扮不似养在深闺的小姐,又手持长剑,路见不平,这不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美人女侠么? 若能与她同行,不仅能避开危险,也能长不少见识,何乐而不为呢? 贺若真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原是将她当成了江湖中人,小殿下这脑袋转的倒挺快,知道为自己寻求庇护,只是,未免太容易信人。 “你怎么认为我就是好人,万一,我也心怀不轨呢?” 李凤璟一愣,沉默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姐姐会害我吗?” 贺若真等了半晌等来这么一句话,轻叹了声,“不会。” “那便是了。” 李凤璟笑道,“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贺若真不大想继续跟他就此事聊下去,便正色道,“你若想跟着我,便不能唤我姐姐,若实在要唤,便唤姑姑。” 李凤璟惊奇不已,“?” “大三岁就得唤姑姑,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你父皇师妹的道理! 但若她这么说,怕是要将这小殿下震的找不着北。 “没有道理,若不愿,便自行离开。” 贺若真淡淡道。 李凤璟,“......” 他眉头紧紧皱起,无论如何也唤不出那声姑姑,二人就此僵持,直到底下传来一阵异常的吵闹。 “黑心客栈啊,你们还我女儿。” 一对中年夫妻闯进了客栈,哭喊道。 丈夫年约四十,着粗布浅灰短衣,与他那布鞋一样有许多补丁,脸上虽满是沧桑,却隐约能窥见年轻时候的英俊;妻子穿的是一见浅红的棉裙,洗的都快发了白,周身的补丁也不比丈夫少,除了手腕上一个很细的银镯子外,便再无一件首饰,她的双眼已哭的红肿,让本就沾满了岁月痕迹的容颜更显沧桑。 他们虽壮着胆量哭喊着要女儿,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些拘谨,像是因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有些不安,显然,这是一对很平凡,很贫穷的夫妻。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一楼有很多人用饭,这对夫妻顷刻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客栈的伙计,其中一伙计见打扰到了客人,忙板着脸上前斥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妇人瞪着通红的双眼,大着胆子哽咽着与之争辩,“我没有胡说,我女儿就是进了你们这间客栈才失踪的,我就这一个女儿,你们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啊。” 那伙计听完后,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冷笑一声,“原是来诓骗钱财的,那你们可找错了地儿,可知我们东家是谁,竟骗到了我们这处,来人啊,把人轰出去!” 男人忙将妻子护在身后,猩红着眼眶厉声喊道,“有人亲眼看见我女儿进了你们客栈,之后便再也没露过面,别想着抵赖,若是不交人,我们这就去报官!” 伙计被男人的气势唬住了一瞬,这年头骗子的戏都如此逼真了? 就在此时,管家已下了楼。 “发生了何事?” 那伙计忙折身迎上去,三言两语说了来龙去脉,掌柜的听完脸色暗了几分,他快速的上下打量了那对夫妻一眼,才走上前沉声问,“你们说有人看见你们家闺女进了我们客栈,那人呢?” 那丈夫听了这话忙回头喊了声,“牛娃,快进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材瘦小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很是拘束的走进了客栈,他进门前脚还在外蹭了蹭,像是生怕脚上的泥弄脏了人家的地。 牛娃手上还提着一个半旧的竹筐,虽有一块棉布盖着,但隐约能瞧见里头装的是刺绣鞋垫。 “牛娃,你再说一遍,你昨日看到了什么?” 妇人慌忙的将男孩拉到面前,声音沙哑而急切道。 “我...”几十双眼睛直直盯了过来,半大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便强行镇定,条理清晰道,“我昨日生意好,天还没黑就卖完了鞋垫,我想去给娘买几两糖,路过这里,便看见了梨花姐姐提着一筐花进了这家客栈。” “我当时想,应是梨花姐姐来此处卖花或是给这里头哪位客人送花,我快步追上去后梨花姐姐已经上了楼,我便去对面买了糖等在门外,想着与梨花姐姐结伴回去,可我等了很久都没见梨花姐姐出来,又见天快黑了我便先回了家,想着或许是我看漏了,没有瞧见梨花姐姐出来。” “我家与梨花姐姐的家一头一尾,隔得远,昨日回去太晚我便没有去问,我早早便睡了,天还没亮就出门来卖鞋垫,直到方才回家才知道梨花姐姐昨夜没有回来。” 牛娃回去后听到梨花昨夜没有回家,便说了他看见梨花进了客栈一事,梨花的父母一听牛娃说昨日见过梨花,便着急忙慌的拉着牛娃来此此处。 牛娃说完,四下的议论声便接连传来。 “听着倒是有条有理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啊。” “是啊,可是这孩子也说了,或许是他看漏了,梨花姑娘或许早就离开客栈了呢?” “要这么说的话,这孩子瞧着才七八岁吧,说的话不一定能当真啊。” “我十岁了!” 牛娃板着脸认真道,“我没有说谎。” “十岁了这么瘦小?瞧着顶多也就八岁吧。” “这年头啊什么人都有,我上次还遇见一个带着孩子行骗的呢。” “就是,一个半大孩子的证词如何作数啊。” “话也别说这么死,万一是真的呢。” ... 众人七嘴八舌道的讨论着。 牛娃抿着唇,提着竹筐的手紧握成拳,似很是委屈和不甘,却又不知该如何与大人争辩。 掌柜的盯着牛娃看了许久,眼里闪过一丝沉疑,他走到牛娃面前半弯下腰,轻声问,“你除了看到梨花姑娘进了我们客栈外,可还有看见其他的?” 掌柜的神色很温和,牛娃紧握的拳头就缓缓松开了些,他想了想后,抬手一指,“我看见梨花姐姐进了那个房间。”” 几十双眼睛齐齐望向楼上。 贺若真与李凤璟也偏过头顺着牛娃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二人同时一怔。 这不就是李凤璟住的房间么? 掌柜此时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牛娃,“你确定是这间房?” 牛娃坚定道,“我确定。” 掌柜直起身,眼里的温和散了不少,他抬手吩咐伙计,“将名册拿来。” 伙计忙去拿了登记的册子,鄙夷的看了眼梨花父母与牛娃,高声念道,“这是天子一号房,昨日申时入住一对吴姓父子,那吴小公子身患重疾,吴父带他四处求医,他们因赶路于今日辰时离开,一刻钟后,便有一位小公子入住,别说是昨日日入,便是从三天前到今日卯时,这间房住的都是男子,未有女子入住过这间房。” 伙计说完,嗤笑了声,“你可是记错了?” 言下之意便是,诬陷错了。 “虽然那时有人入住,可或许梨花姑娘是来找人的呢。” “有道理啊,难不成是那吴姓父子与梨花姑娘相识?” “是啊,你们可认识那姓吴的?” 梨花父母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不认识。” 众人又看向牛娃,“小孩儿,你莫不是记错了?” “小孩子可不能行这坑蒙拐骗之事,你若真是来骗钱的,就赶紧认个错,掌柜的心善,想必也不会深究。” “就是啊,莫要等到去了官府...” 牛娃绷着唇,眼神分外坚定,“我没有记错,昨日日入,梨花姐姐进的就是这间房!” 伙计似是没想到这都被拆穿了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谎,顿时就气笑了,“若你说旁的房间也就罢了,可这间房,昨日日入绝不可能进什么女子,我问你,你说梨花姑娘提了一篮花进的这间房?” 牛娃重重点头,“是。” 伙计冷笑道,“这吴小公子不能接触花粉,否则便会呼吸不顺,浑身起疹子,吴父视子如命,怎么可能见提着一篮花的梨花姑娘!” 伙计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牛娃说梨花是日入进的天字一号房,可日入时分,这房里住的是对花粉过敏吴小公子,绝不可能见卖花的姑娘。 所以一目了然,这就是场坑蒙拐骗的闹剧。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2节 掌柜的吩咐伙计拿了几个铜板给中年夫妻,“走吧,若有下次,我定会报官。” 那中年夫妻一时间彷徨无措,不去接那铜板,“不,我们不是来骗人的,是真的,真的来找女儿...” “怎么,还嫌少吗,也是掌柜心善,有就不错了!” 几个伙计连推带搡的将中年夫妻与牛娃往外头赶,看热闹的也都各自回了座位。 就在此时,贺若真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她偏头看去,便见李凤璟一脸怪异的朝她道,“我...我刚刚踩到的是珠花的碎块。”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这是昨天的。 第10章 贺若真眼神一凝。 珠花的碎块! 她没进过里间,且也不带珠花,自然不会是她的。 伙计说三天内天字一号房都没有女子入住过,而这间客栈很是干净整洁,且天字一号又是客栈最好的房间,若说三天都没能将地上散落的珠花碎块打扫干净,绝无可能。 今晨吴姓父子辰时离开,他们半刻钟之后进的客栈,段忱要的是最好的房间,伙计匆忙之余,漏掉碎块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男孩没有说谎,梨花姑娘昨日怕是真的进过这间客房。 “等等!” 不待贺若真开口,李凤璟就已经朝下方大喊一声,见底下的人停止推搡拉扯后,他匆忙进了房间又很快出来,从贺若真身边飞快掠过疾步下了楼,追出来的三尺一脸茫然的快步跟上去。 此时对面的门轻轻打开,贺若真抬眸无声说了两个字后,缓步跟上了李凤璟。 段忱未作迟疑,关上门翻窗而出。 不同于那对衣着寒酸的夫妻,李凤璟这一身打扮极其的招摇,不说别的,就光是腰间那块玉佩,就能买下好几间这样的客栈,加上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不可一世的气场和那张漂亮至极,白皙如玉的脸,一看便知是位不能得罪的贵人。 数双惊艳的目光紧紧的黏着他,伙计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连忙殷勤的弯腰致歉, “小公子,可是惊扰到您了,小的这便将这几个骗子赶走。” 说罢他便要继续驱赶,却不妨被李凤璟抬手拦住,“等等,我有话要问他们。” 伙计短暂的惊诧后,让人放开了中年夫妻与牛娃。 不知为何,在这小公子面前,他竟不敢有任何反驳,好像,好像合该要听命于他。 李凤璟负手而立,微扬着头板着脸问那对夫妻,“你们家姑娘离家时作何打扮,戴什么首饰?” 中年夫妻亦被他的气场镇住,颤颤巍巍半晌后,那妇人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是一身杏色棉裙,首饰...家里没有闲钱,梨花也没有什么首饰...啊,对了,梨花今年过生辰时,我们攒钱给她买了一个珠花。” 李凤璟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沉疑片刻后,又问道,“珠花何处买的,可有证据?” 随后而来的贺若真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立在人群后颇有兴味的看了眼立在堂中的少年,从她的视角看去,那张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侧脸尽现严肃,虽有意收敛,但那身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仪却不能完全掩盖住。 简单是简单,闹腾是闹腾,可毕竟自小养在天子身边,无论如何,与蠢和傻是沾不了边的。 妇人这回倒是未加思索,道,“是在集市上买的,卖珠花的曾大娘很喜欢我们梨花,当时还少收了五文钱。” 李凤璟眨眨眼,五文钱是多少? 他见过最小的银钱是一两碎银子。 压下心中的好奇,李凤璟又看向牛娃,“你可记得你见到梨花姑娘时,她是否戴着珠花?” 牛娃点头,“有,梨花姐姐很少戴首饰,生辰后便一直戴着一个珠花。” “那你可记得,这珠花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 牛娃只短暂回忆了片刻便道,“我只记得是桃红色,样式不清楚。” “对,对对对,是桃红色。”那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激动的冲到李凤璟面前,三尺忙一个箭步挡在李凤璟身前,那妇人自知失礼,拘谨的往后退了退,急切问道,“公...公子可是见过梨花?” 李凤璟一把将三尺扯开,朝那妇人伸出手,“可是这个?”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少年手中正躺着一桃红色的珠花碎块。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那伙计刚刚说,今日辰时一刻,有位小公子入住天字一号房,莫非就是这位?” “你眼瞎啊,这还用问,这位公子方才不是才进出过天字一号房?” 碎了的珠花仿佛是不详的征兆,妇人呆愣片刻后用尽全力扑向李凤璟,三尺眼疾手快的紧紧拦住她,她脚下一软,伏在三尺手臂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丈夫连忙上前将妻子抱在怀里,双目猩红却又极力隐忍的抬头看着李凤璟,“公子,这正是梨花的珠花,公子可是见过梨花,求您大发慈悲,告知小人梨花在何处,我们夫妻就这一个女儿。” 李凤璟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自小养在深宫得万千娇宠,责罚打骂都是背着他,就是偶尔出宫,身边的人也不会让这等事闹到他的面前,他从未见过人间疾苦,也未曾体会过撕心裂肺是何滋味。 在妇人朝他扑过来时他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可随后,他又慢慢地挪了回去,他蹲下身将珠花递给中年男子,“我没有见过梨花。” “那...” 丈夫颤抖着手接过珠花,神情焦急的看着李凤璟,似是期待着他能给他一个希望。 李凤璟站起身,眉头微蹙,“我刚刚醒来不小心踩到它伤了脚,若如伙计所说这间房三天都没有女子入住过,那房间内不应该出现珠花才是,所以我便来问问...” 众人一听顿时了然,而后纷纷向刚刚那伙计投去质疑的目光。 “你不是说梨花姑娘没有进过这间房吗,那为何她的珠花会碎在屋内?” “是啊,刚刚我们可都看见了,是这夫妻和孩子先说出梨花姑娘有桃红色的珠花,这小公子才拿出来的,他们若真是行骗,又怎知这位公子手中的珠花颜色?” 那伙计名唤马七,淬不及防被这一问,顿时满脸无措,“可,可是这间房真的没有入住过女子,那吴小公子碰不得花粉,怎会让梨花姑娘进去?” “那为何里头有梨花姑娘的珠花碎片?” “是啊,你们这莫非真是黑店?” 众人七嘴八舌道。 马七焦急的看向掌柜的,却见掌柜的也是眉头紧锁。 此事就此陷入僵局。 吴小公子不能碰花粉,吴父断不会让卖花姑娘进屋,可牛娃亲眼瞧见梨花进了这屋,又在屋内找到了梨花姑娘的珠花碎片。 这仿佛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其实...也并非毫无解法... 若是这小公子与那中年夫妻合伙蒙骗,这事就说的通了...... 但...众人若有若无的看向李凤璟,而后毫不犹豫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华丽的衣裳能骗人,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若非多年养尊处优,哪里浸染的出这样的仪态和贵气。 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不说他,便说他身前的仆人,身上那布料都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腰间那块玉佩虽比不得主子华贵,但也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半载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死循环是断然不可能的,必有一方说了谎,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寻不到突破口。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众人耳中。 “你如何得知吴小公子碰不得花粉?”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视线尽数落在了贺若真的身上。 先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小公子身上挪不开,并未注意到人群后的贺若真,此时见她穿过人群而来,众人不由屏气凝神。 我的个乖乖,这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还是九天下凡的神女? 马七此时哪里还记得贺若真刚刚问过什么,只盯着贺若真眼珠子也不带动一下。 同今晨安排贺若真与李凤璟入住的伙计的神情一模一样。 李凤璟是金尊玉贵,漂亮至极,但好歹能叫人知道他是大家世族养出来的贵公子,可贺若真长在雪山,才入世不久上还未沾染尘世的气息,由内而外透着清冷疏离,仿若一尘不染,乍一看去,可不跟那神仙似的。 不说其他人,便是李凤璟此时都看的出了神。 贺若真眼里闪过一丝暗恼,刚出极北之地时,她所到之处皆是如此,所以后来她便戴上了沈念特意给她买的斗笠,而今倒是忘记了这茬。 她轻轻的吸了口气,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你如何得知吴小公子碰不得花粉?” 马七仍目瞪口呆,李凤璟却是回了神,他板着脸上前将贺若真挡了个严实,极为不耐的朝马七道,“看够了吗,问你话呢!” 马七这才如梦惊醒的啊了声。 李凤璟气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叉腰,怒目圆瞪,“你夫子如何教你的,如此盯着姑娘家看,简直好生无礼,与那登徒子有何区别!” 众人闻言,皆神色不自在的偏了头。 虽无恶意只是出于惊艳,但直视姑娘这般久的确很是无礼,不怪人公子发火。 马七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他磕磕绊绊的挤出一句话,“我,我没上过学,没有夫子。” 李凤璟因这话一怔。 但为何不上学这句话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下意识觉得问出口会有些不大礼貌。 于是,小殿下别别扭扭的皱眉问,“我姐...我恩人问你,如何得知吴小公子碰不得花粉?” 贺若真挑了挑眉,小殿下这是坚持不肯唤姑姑。 马七整理好心绪后,才垂首回道,“是吴父同我说的。” “他为何会提及此?” 马七这回不敢再去看贺若真,只低头如实回道,“他当时要了点心,特意嘱咐说点心里不可加花蜜,还说吴小公子碰不得丁点花粉,严重时可致命。” “这种事应算私密,何须加后面那句。” 贺若真意有所指道,“若有心怀不轨者或是仇家知道了......” 那就杀人都不用刀,给他迎面闷一堆花就能要命,既然吴父爱子如命,如何会将儿子致命之处说与旁人知晓? “后院有一棵桃树,此时正值花季,有一截枝丫已延申至天字一号房的窗户口,若吴小公子当真碰不得半点花粉,吴父为何不要求换房。”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3节 众人突觉眼前一亮,所谓的死循环终于找到了个口子。 李凤璟回头看向贺若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耳尖蓦地一红,眼里满是复杂,他磨磨蹭蹭半晌才挪到贺若真身边,几乎贴着贺若真耳边,咬着唇问出口,“你...你...宿在里间?” 不然,她怎知桃枝进了窗户。 而里间只有一张床,那她岂不是与他宿在同一张...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 “屏风外还有一个窗户。” 李凤璟一愣,当即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慌忙挪开身体,将靠过来偷听的三尺撞了一个踉跄。 贺若真想起那句女流氓,咬了咬牙,憋着一股气道。 “怕你又被人卖了,便在屏风后等你醒来。” 段忱去捉拿钓出来的人贩子,离开前不放心留小殿下一人在房里,才去请她守在外面! 她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人就醒了,气势嚣张的骂她女流氓! 李凤璟低着头,又丢人了! 但是...她竟在那里守了他整整一日? 小殿下的脸霎时间就红的似能滴血。 就在此时,杋城的府衙来了人。 “何人报官?” 作者有话说: 小殿下开始自我攻略... 第11章 李凤璟作为关键人证,自是随着衙役一同前往府衙,直到一只脚跨进了衙门,他才猛地惊醒。 杋城的知府是谁,他见过吗? 他见没见过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位知府见过他吗?! 若是见过,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就瞒不住了! 贺若真几乎是在同时驻足,她压了压眼底的笑意,一脸平静的问,“璟公子,怎么了?” 这声璟公子叫小殿下心尖一顫,梨花的爹娘也在此时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祈求与慌乱,像是生怕他不愿意为他们作证。 李凤璟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开一抹笑容,“没,没事。” 好端端的他拿什么证物,如今可好,将自己送入这两难之地! 罢了,李凤璟咬着牙踏进衙门,若是这知府当真认得他,那他便先声夺人,冒充景子颜。 能当上知府,想来不是个愚笨的。 贺若真瞥了眼小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般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唇。 大抵是抱着杋城知府不识得他的侥幸,亦或者像三尺找来时那般,强行与对方达成共识。 李凤璟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公堂,只一眼他便确定,他没见过这位知府,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见过他? 而知府大人的目光只在李凤璟面上快速划过,便拍下惊堂木问案情,李凤璟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需要他演戏。 人证物证俱全,无需多加审问知府心里便有了数,将梨花例入失踪案例,立刻派了人搜寻吴姓父子的下落。 梨花父母娃朝李凤璟千恩万谢后,互相搀扶着回家等消息。 李凤璟不愿在公堂久留,梨花父母一走,就箭步如飞的离开了府衙。 而他不知,就在他转身后,知府大人朝他与贺若真的背影恭恭敬敬一拜,额头还渗着一层薄汗。 待众人都离开后,公堂后方便走出一个人。 “段大人。” 杋城知府付良擦了擦额头的汗,朝来人拱手道。 段忱看了眼李凤璟离开的方向,收回的目光里,顷刻间就浸满了寒意。 “近几年,杋城年年安平,官民一心,风调雨顺。” 付良闻言砰地跪了下去,“大,大人,下官…” 同知与通判也都急忙跪下。 “无人命官司,无烧杀抢掠,最大的案子不过寻常盗窃,百姓纠纷,这些可都是付大人每年进京述职时亲口所报?” 段忱居高临下的看着付良,声音冷的直叫人背脊发凉,“那么付大人告诉我,今日失踪的少女案怎么算,后头近三年的卷宗上,共失踪的十七个少女又怎么算!” 就在此时,有一锦衣卫捧着几个卷宗走到段忱面前,沉声禀报,“大人,卑职按照大人吩咐又往前差了五年,发现少女失踪案从五年前便有异常,加上今日这起,共计三十九例。” 段忱接过卷宗,缓缓翻开看了好一会儿后,抬手便将卷宗摔倒了付良几人跟前,砸起了一地的灰尘,“好,好得很!” “这上头的灰尘能撑死杋城府衙的所有官差了吧?” 付良额上的汗接二连三落在地上,却不再敢伸手去擦,整个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 段忱好一通发难后,才踱步至案台,幽幽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协助小殿下与清杳国师巡查各地,而今才至第一处便叫小殿下与国师撞见了少女失踪案…” “三十九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寻不回来,尔等便洗干净脖子一并陪葬吧!” 段忱说罢,又盯着付良几人不轻不重道,“此行乃密旨,如今小殿下与国师的身份只有各位知晓,若一旦泄露,在场的各位也就不必找失踪的少女了,可直接去阴曹地府。” “诸位,我说的够明白吗?” 付良重重磕下头,“下官明白。” “后头几个兄弟便留在此处协助各位破案,一月期限,希望付大人不会让本官失望。”段忱说罢,便径自离开了。 与此同时,贺若真将李凤璟送到了客栈,便借口买随身物品离开了。 一刻钟后,贺若真将段忱堵到了一条巷子里。 能爬上锦衣卫千户的位置,警觉性自是极高,他还没看清来人手中的利刃就已经到了贺若真身前,他心中一震,在利刃离贺若真的面门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强行收了回来,惊道, “国师!” 贺若真脸上倒是不见半点波澜,只轻飘飘道了句,“段大人身手不错。” 大多高手出手的速度都极快,但能在这种千钧一发时收回利刃且不伤到自己的,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段忱闻言不自在的笑了笑,“不能与国师相提并论。” 他此话半点不虚,若单打独斗,这世间除了雪山贺若族那几位,无人是国师的对手。 贺若真未答话,只淡淡的看着他。 段忱坚持了半晌后,试探问道,“国师可是有话想问下官?” “陛下只让吾保护小殿下,闯江湖?” 后头三个字稍重。 段忱心道果然,他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半晌未语。 “若段大人不说,吾这就回京去问问陛下。” 贺若真说罢转身便走。 段忱,“……” “国师留步。” 段忱在贺若真平静的目光中,破罐子破摔道,“瞒不过国师,小殿下此行实则是巡查各地,微服私访。” 贺若真哦了声,继续盯着段忱。 段忱,“…陛下是为小殿下将来入主东宫做准备。” 云宋历任天子,就算是顺位继承也得有功绩傍身,可以小殿下现在的性子…… 陛下只能未雨绸缪。 “陛下还说……” 贺若真瞥见段忱飘忽不定的眼神,打心底里不大想继续听,“不必与吾说…” “一月后,小殿下与国师微服出巡的消息就会公开……” 段忱飞快道。 这句话不难理解。 一旦对外公开,便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朝堂那帮人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陛下是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小殿下也就罢了,可还有她随行,若最后一桩像样的功绩都拿不出手…… 小殿下的名声反正就那样,可她这个美誉满天下的贺若族国师…… 贺若族是圣地,没人敢置喙半句,只会说她清杳国师无甚用。 贺若真咬了咬牙,“……” 真是亲师兄! “陛下又怎知小殿下会配合?” 她敢肯定,小殿下对他父皇的谋划一无所知。 “所以陛下派下官们随行,小殿下心善,若遇见不平事,不会袖手旁观。” 段忱飞快瞥了眼贺若真道。 贺若真闻言气笑了。 只要小殿下肯管,她贺若真必然也会插手,什么请她来保护小殿下,分明是诓她来帮小殿下镀金! “若吾不问,你打算何时与吾说。” “一月后。”段忱颇为心虚道,“陛下说,先让国师与小殿下有些师…感情,届时便不好拒绝。” 贺若真轻轻闭了闭眼。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4节 算计她,呵… “劳烦段大人帮吾备笔墨。” 段忱一惊,“国师,您是不愿要回京吗,都怪下官藏不住事,若您回京,陛下得把下官拆了……” 贺若真,“……我给父亲写信。” 段忱,“给帝…帝师写信?” “不可?” “可,可,下官这便去备笔墨,国师稍后。”只要国师不撂挑子不干,什么都好说。 段忱走了几步又觉哪里不对,硬着头皮转身问,“下官斗胆一问,不知国师给帝师写信是?” 贺若真冷笑了声,“告状。” 此事好好与她说便是,非要算计她,那就怪不得她了! 段忱僵在原地,“……” 他此时已不知该为自己祈祷还是替陛下捏把汗。 贺若真说告状便是真的告状,写了整整两页纸让人送去了雪山,然后在段忱哭笑不得的注视下,回了客栈。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城内早已亮起了灯火,客栈外头也挂了灯笼,灯笼下,立着一个小殿下。 贺若真脚步一顿,还未有所反应便见李凤璟朝她跑来,“恩人你回来了。” “我还以为恩人不愿与我同行,不会回来了呢。” 这是,专程在等她? 贺若真心中的郁气在少年格外灿烂的笑颜中不知不觉的散去。 但是…好像有句话叫父债子偿? 贺若真唇角轻弯,伸手捏住小殿下的腮帮子,用力揉了揉,“在等我?” “真乖。” 立在冷风中,被捏红了腮帮子的小殿下,“……?!” 作者有话说: 李凤璟:“发生了什么?” 第12章 李凤璟一边敲贺若真的房门,一边揉着被捏的生疼红晕还没有散去的腮帮子,心中感到万分诧异。 瞧着分明清清冷冷,一副无欲无求的疏离模样,怎会做出掐他脸这般幼稚的举动? 且他觉得她掐他时,像是在报复什么...... 这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当真何处惹恼了她? 面前的门突然开了,李凤璟的手悬在半空。 “何事?” 李凤璟直直盯着门里的人,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半分愧疚和异样,又是那副仿若置身尘世之外与世无争的模样,似乎刚刚在客栈楼下掐他脸说真乖的画面是他的幻觉。 他不说话,贺若真就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终于挪开了视线,就在贺若真以为他要因她掐他开口骂人时,却听他道,“我们可以在此多留几日吗?” 贺若真,“嗯?”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不唤你姐姐你就与我同行,你不能言而无信!” 李凤璟瞪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飞快道。 贺若真,“...我何时说反悔?” 李凤璟,“......” “那我想在此多留几日,可以吗?” 贺若真此时心中虽已知晓李凤璟想做甚,但还是问道,“为何?” 李凤璟忙道,“我想等找回了梨花再离开。” 他之前是听过人口失踪的案子,可从未亲眼目睹过,这一次撞到了他的跟前,心中便又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看到梨花父母悲痛万分的模样,他心间便也似被狠狠撞击着。 他觉得他不应该就此离开,他想帮他们。 少年脸上藏不住事,心中所想被一览无余。 贺若真也毫不客气的拆穿他,“你应不会乖乖等消息,还想帮忙?” 那略微熟悉的‘乖’字,让李凤璟觉得腮帮子更烫了。 他微微别过头,“嗯,我想帮他们。” “原因?” “这还需原因?”李凤璟偏回头,皱着眉好半晌才道,“我就是觉得不应该坐视不管。” 贺若真哦了声,又道,“此事该是官府来查,你我只是平民百姓,无此职责。” 李凤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可他不是平民,他是云宋的皇长子。 父皇与他说过,云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将来要保护他的子民,要给他们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父皇说这些话时他听的昏昏欲睡,可却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它们却蜂拥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真才见面前的少年认真的看向她,道,“便是贫民百姓无此职责,也该配合协助官府,且我觉得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贺若真饶有兴味的抬眸,“何处不简单?” 李凤璟四下看了眼,确定无人后才上前一步,凑近贺若真轻声道,“我觉得知府有问题。” 耳边传来的温热的呼吸,甚至钻进了耳廓。 这一刻贺若真是有些惊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凤璟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知府有问题段忱知道,她也知道,因那三十九个失踪的少女案卷宗上,早已压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见不得天日。 可小殿下并不知这一切,他不过见了那知府一面,是因何觉得他有问题? 李凤璟将贺若真那一瞬的诧异收入眼底,心道她那波澜不惊的面上竟也会露此神情,当真是稀奇。 还有,她长得可真是好看,犹如精心雕刻而成,皮肤比他还要细嫩,脸颊处隐约可见细小绒毛...... 李凤璟的突地身子一僵,连呼吸都似蓦地停止。 他好像离她太近了! 察觉到李凤璟的异样,贺若真收回心绪下意识偏过头,李凤璟当即一个后仰,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唇从他的下巴擦过。 李凤璟,“!!” 他靠在门框上稳住身形,一脸震惊的看着贺若真。 他被亲了! 贺若真亦保持着偏头的动作看着他。 “你离我这般近作甚。” 在贺若真眼里,李凤璟是小殿下,是小辈,一些稍显亲密的举动,她不大会放在心上,所以虽然知道方才她意外碰到了他的下巴,也没往旁处想。 不过...哪怕是小辈,他们也应当保持些距离。 贺若真如此想着便往后退了一步。 李凤璟也在同时跨出了房门,但他远不如贺若真的淡然,脸上早已染了一层绯红。 “我...我刚刚只是怕有人听见...” “十步以内,无人。” 贺若真道。 李凤璟,“.....” 他倒是忘了习武之人的耳力非同寻常。 “那,我我回去了。” 李凤璟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和脚步都显得格外慌乱。 贺若真亲眼看见李凤璟进了房门才关上了门。 贺若真在雪上这些年,不是在习文便是习武,或与沈念等人玩闹,她从未经历过风月,也未曾尝过动心的滋味,所以她这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李凤璟的慌乱是因何。 小半个时辰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门外毫不意外的仍是小殿下。 李凤璟这次不敢离贺若真太近,在门开时还后退了一步。 他回房冷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的举动很是无礼,白日他才说了客栈伙计没有礼貌,如今他自己倒是逾矩了。 压下心中不明的躁动后,李凤璟决定过来道个歉。 “我方才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贺若真因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愣了片刻后,才想起刚刚她那句‘离她这么近作甚’的话来,又想起刚刚小殿下眼里的震惊,和后仰的动作,贺若真心里大约明了。 当是她一时不察偏了头,也不全是他靠的太近所致。 “无事。” 李凤璟见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眼神微微暗了暗。 倒是他庸人自扰,她显然没将刚刚的事放在心上,甚至已经忘了,大概这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李凤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反正没有很高兴就是了,但他此时并不知这是为何,便强行忽略了过去,问,“那,你是答应了吗?” 小殿下的话锋转的太快,以至于贺若真又沉默了片刻,才点头,“嗯。”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5节 李凤璟,“.......” 她怎又想了许久。 “那明日见。” 李凤璟道别后闷闷的回了房。 她是对所有的人或事都不大放在心上,还是只对他如此? 贺若真看着李凤璟的背影,有些不解。 他这是,在生气? 因何? 作者有话说: 李凤锦:片刻等于许久 这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一章,调整了下作息,明天开始会固定时间更新,下一章定更新时间,么么哒 第13章 幽静的山谷,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弥漫着一股怡人的清香,在幽谷深处有一个人影,李凤璟觉得那人影似曾相识便追了上去,但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色的裙角,那人影便消失了,他正要继续追时,似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小殿下,小殿下。” 李凤璟缓缓睁眼,原来是梦啊,随后他眼里浮现一丝懊恼,瞪着罪魁祸首,“就差一点!” 三尺被瞪得一脸茫然,“什么就差一点?” 李凤璟轻叹一声,闭上眼在床上滚了一圈,“我再睡会儿。” 他再去追一追。 “可是,那位柔光姑娘,已等候多时了。” 三尺面露为难道。 李凤璟眼睛猛地睁开。 她在等他? “洗漱,更衣。” 三尺目瞪口呆的看着翻身坐起来的小殿下,“......” 小殿下以往不叫上三四次绝不会起身,今儿这是怎么了? 待梳洗完毕,李凤璟理了理衣襟便要出门。 “小殿下,柔光姑娘说请小殿下用完早膳再出发。” 三尺连忙道。 李凤璟,“嗯?” 他顺着三尺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 “出发?去哪里?” 三尺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小殿下用完早膳再出门?” 李凤璟想了想后坐到桌边,“嗯。” 一刻钟后,李凤璟坐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垫子不是很软,硌得有些难受,但见贺若真脸上毫无异样,李凤璟便忍下没吭声,问道, “真的有吴姓父子的踪迹了?” 贺若真垂眸瞥了眼垫子,轻轻嗯了声。 李凤璟眼睛亮了亮,道,“恩人的友人果真了得,竟赶在官府前查到了线索,对了,恩人的友人该如何称呼?” 贺若真与外头驾车的车夫几乎同时抬眸。 车夫便是段忱,他一早便得到消息,有人在松山一带看见了一对父子,形貌很像伙计口中的吴姓父子,且他们还带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二人商议之后便决定前往,但李凤璟认得段忱,为了暂时保护小殿下那点儿颜面,段忱只得易了容。 虽然这件事早晚都得拆穿,但...眼下似乎不是合适的时机,或许时间一久,那些丢脸的事迹也会慢慢被淡忘。 “恩人?” 久久没有得到答案,李凤璟不解的看向贺若真,总不能是将友人的名字也忘了? 贺若真不是忘了,是暂时编不出一个名字来,好在段忱反应快,压低声音道,“我姓程,小...公子唤我阿程即可。” 李凤璟点了嗯了声,道,“程大哥。” “唔!” 马车剧烈一晃,将李凤璟砰地就晃到了角落,幸亏贺若真及时伸手挡住,否则非得把小殿下脑袋撞一个包不可。 段忱忙拉紧缰绳,问,“抱歉,刚刚前方有个土坑,一时不察没能避开,小公子无碍吧。” 贺若真见李凤璟坐稳后,收回手压了压唇角的笑意。 千户大人怎会绕不开一个土坑,怕是被小殿下这声程大哥惊着了。 段忱的确是因此乱了心神,在发现车轮压进了坑时已经来不及了。 以往小殿下都是一口一个段伯伯唤他,如今换成了大哥谁不恍惚,这出门一趟,平白就矮了辈分,照这样算,他是不是还得唤他们与他年纪相当的大人一声伯伯...... 段忱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抖了抖肩,咬着牙轻嘶了声。 李凤璟并不知外头的车夫便是他很熟悉的段忱,他揉了揉脑袋,朝贺若真致谢,“恩人又救了我一次。” 贺若真头也不回道,“举手之劳。” “你唤他程伯伯比较合适。” 李凤璟,“嗯?” 都想做他长辈是什么道理? 不过,这位看着比恩人年长许多,唤伯伯倒也说得过去,如此想着李凤璟便嗯了声表示答应,并乖巧附赠一声程伯伯。 长辈便长辈吧,他可多长辈了。 李伯伯,刘伯伯,景伯伯,段伯伯...杨家祖父,楚家曾祖父等等等等。 谁叫他年纪小呢。 也不尽是他年纪小的原因,也怪他父皇辈分太低。 就连只比大一丁点儿的楚昀,按辈分计较起来,他得唤声祖父...... 若不是他强行唤与帝师年纪相当兼知己好友的锦衣卫指挥使一声景伯伯,将他与他父皇拉到了同辈上,就连景子颜那货都得是他伯伯! 对了,还有那位刚敕封的清杳国师,他也得唤声师姑。 李凤璟重重叹了口气,他父皇真是...唉! 不过说到这里... 李凤璟若若有所思的看向贺若真。 贺若真被他盯了半晌,才转头,“我记得小公子昨日还教训人非礼勿视?” 李凤璟忙收回目光,踌躇几息后问,“恩人可知道清杳国师?” 贺若真眼神一紧,段忱亦下意识拉紧了缰绳。 小殿下发现什么了? “世人都道清杳国师仙姿佚貌,绝世之姿,可依我看恩人更甚。” 李凤璟认真道。 贺若真,“......” 段忱,“......” “璟公子,见过清杳国师?” 贺若真的指尖好似不经意的在剑柄上摩挲。 “说见过也算见过,说没见过也没见过。” 李凤璟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没有见过她的脸。” 他见过贺若真两次,却都没有看见她的容貌。 也不知道担不担得起世人的赞誉。 贺若真淡淡哦了声,马车的速度也平稳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我觉得恩人甚于清杳国师,我见她两次她都是手持长剑一袭白衣,整个人冷冰冰的,很是不好亲近...”李凤璟说到一半蓦地停了下来,他缓缓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一袭白衣和长剑,“...恩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是白衣,也有长剑,但恩人蓝色的腰封和袖边的蓝色刺绣都很是好看,显得更...” 贺若真在此时偏头看着李凤璟,他在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下,硬着头皮道,“更温柔,与恩人的名字一样,让人觉得非常亲切。” 好端端的,恩人怎就与贺若真有相似扮相呢? 且亲近这词,与贺若真没关系,可与恩人也属实搭不上边。 说谎会被雷劈吗? 今日出门时瞧着天气不错,应是没有雷...... “轰!” 天边轰的传来雷声,李凤璟的身子霎时僵住。 “快下雨了,二位坐好,我们得快些找到地方避雨。” 段忱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后,马车便行驶的更快了些。 马车里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贺若真的指尖习惯性的在剑柄上轻缓点着,轻缓而有节奏,看的李凤璟往旁边挪了又挪。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6节 恩人生气了吗,会不会对他动手?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清杳国师?” 李凤璟,“!” “啊!” 马车又是剧烈一晃,这回没人再伸手替他挡,小殿下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贺若真脚下。 “抱歉,刚刚......” “又没避开土坑?”不待段忱说完,李凤璟双手撑地,偏头盯着车帘怨气十足道,“程伯伯是不是不会驾马车?” 段忱,“......” “抱歉,小公子可无碍?” 李凤璟深吸一口气,没空搭理段忱,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坐回了位置上。 完了,恩人这是以为他指桑骂槐! “恩人怎会是贺...清杳国师呢,恩人貌美无双,温柔和善,是世间最好看,最善良的女子。” 李凤璟说完偷偷的瞥了眼贺若真,而后便是一怔,这怎么看着,像是更生气了? “所以,清杳国师便不好看,便不良善了?” 贺若真的手指在剑柄上来回反复游走,若他敢点一下头,她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不好看,不良善! 李凤璟,“...倒,倒也不能这么说。” 段忱提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 他亲眼见证清杳国师是如何告状之后,便明白他们这位国师可不是什么温和性子,陛下算计她她都能报复回去,更别说小殿下... 且他昨日亲眼看见,国师掐了小殿下的脸。 “那如何说呢?” 贺若真继续道。 段忱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凤璟思来想去半晌,多年的良好教养终于唤醒了他的几分理智,停止了对多年对头的言语攻击,并咽回了许多马屁,认真道,“妄议他人是不对的,更何况是清杳国师。” 段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还好,否则小殿下另外一边脸怕是也要遭殃。 贺若真的手停在剑柄上许久才收了回去。 算他识相! 作者有话说: 又是在挨揍的边缘上反复蹦跶的一天。 每天早上九点或者中午十二点更新(九点没有更的话就是十二点) 第14章 李凤璟浑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见贺若真闭上眼便觉她应是消了气,这才放松身体靠在了马车上。 然才靠过去,便听贺若真道,“昨夜....” 李凤璟下意识坐直。 昨夜...这两个字对他的冲击力极大,下巴处仿若还滚烫着,所以,她这是又要提醒他离她远些? 李凤璟默默的往角落挪了挪。 “昨夜璟公子说知府有问题,为何?” 这话贺若真昨夜便想问了,但后头阴差阳错没问出口,人就跑了。 贺若真对李凤璟的小动作恍若不觉,只在心里哧了声,不是无法无天么,胆子怎这般小? 李凤璟眨眨眼,神情一松,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那位知府在听案情时,虽然极力掩饰,假装平静,但他额上却渗着薄汗,昨日风大天凉不该如此才是,且他看起来,像是在…害怕。” 彼时锦衣卫千户就在他后头站着,他当然害怕,害怕乌纱帽不保。 没想到小殿下竟看出来了。 “尤其是在知道梨花失踪后,他的手还在抖,这很不合常理,而且我总感觉他隐约想往后方看,可他背后是明镜高悬的牌匾和红日画墙,不知他是想要看什么。” 李凤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贺若真睁开眼,眼底隐有晦暗,他当然是想看段忱。 这些年他上报的政务里,从没有少女失踪这样的大案,同时也心虚,他怕段忱翻出那些被灰尘压住的陈年旧案。 段忱听到这里也很有几分意外。 小殿下最擅长的就是离宫出走和与他们小公子上房揭瓦,倒没成想竟也有如此洞察力。 怪不得大人总说,小殿下的聪慧不输于天子,只是身处于太平盛世,小殿下未曾体会过尔虞我诈,朝堂风云,这才玩心重了些。 “小公子好生聪慧。” 李凤璟眉头一扬,灿烂一笑,少年气十足。 贺若真恰将这抹笑容眼底,她忍不住心神一晃。 十六岁,她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方才觉这个年纪似乎很美好。 她十六岁在做什么呢? 她好像记得,那年生辰后,她与原逍在山顶比武,沈念拿着一本书坐在石头上,时而观战,时而低头看会儿书,她十三岁的阿弟,神情肃穆的在一旁明目张胆的偷师学艺,族内几个同辈弟子亦是如此。 她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谁如眼前的少年一般,明朗,灵动,生机勃勃,张牙舞爪。 也没人如小殿下这般,话多。 昨日听梨花父母说,这月底的生辰后梨花便满十六,还说已经定好了亲,待年后出阁。 而今离她的生辰只有不到十日,她却已不知身在何处,又遭遇了什么。 还有三十九个如她一般的少女,皆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消失多年了无音讯。 从得知府衙里有未破的三十九个失踪案卷宗起,她便明白这一切恐怕已经不止是人贩子这么简单了。 贺若真的眼底缓缓地浮现一丝杀气。 这些人,万死不足惜! 这场雨终是没有下下来,几声雷仿佛就是专程来吓李凤璟的,李凤璟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敢吭声,他怕老天看不过去直接下一道雷劈他。 跟着得到的线索,段忱在松山转了几圈后,找到了一个茅草屋。 茅草屋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经了多年的风吹雨打,仿佛一阵大风过来,它就要分崩离析。 李凤璟拧着眉头站在屋外等了好一会儿,大风是等来了,但茅草屋仍旧顽强的屹立着,倒是他被差点被这阵风刮走。 山中不时传来呼啸声,听着格外瘆人,想起在进山前听一位老爷爷说这林中有吃人的野兽,李凤璟硬着头皮跑进了茅草屋。 比起被野兽嚼烂了吞入腹中,他宁愿葬身茅草屋底。 李凤璟进来时,贺若真与段忱已经差不多搜寻结束,段忱见他进来便笑着打趣了句。 “小公子不怕这茅草屋塌了?” 李凤璟别别扭扭的哼了声,紧紧跟在贺若真身后,“恩人武功天下无敌,便是塌了也能救得了我。” 段忱挑了挑眉,虽知小殿下这是奉承,但也意外的说出了事实,除雪山那几位,的确无人能与清杳国师匹敌。 “木凳是干净的,烧火坑还有余热。” 贺若真没搭理身后的尾巴,轻缓道。 段忱闻言收起笑意,沉声道,“门口有泥印,一大两小。” 李凤璟拧着眉头弯腰看了眼泥印,“所以,真的是吴姓父子与梨花姑娘?” “不一定。” 段忱道,“只是符合证词,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有待查证,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不能放过。” 李凤璟似懂得懂的哦了声,刚直起腰就被突然出现在屋外的人吓得面容失色,飞快的蹿到了贺若真身后,“啊啊啊,鬼啊!” 尖叫声压过风的呼啸,震耳欲聋。 贺若真忍住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格外耐心道,“是人。” 段忱只觉耳边一阵轰鸣,好半晌才缓过神,晃了晃脑袋走向外头的樵夫。 他早已发现外头有人过来,想着清杳国师也发现了便没吭声,但却忽略了小殿下。 茅草屋外的樵夫也被李凤璟吓得不轻,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半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那漂亮小公子口中的鬼可能是他,“...?” “抱歉,可是我吓着小公子了?” 段忱走到他面前,目光似不经意的从樵夫肩上那捆木柴和镰刀上划过,笑道,“我家小公子胆小,不是有意冒犯,请这位大哥见谅。” 樵夫忙挥手,一脸惶恐道,“不不不,是我惊扰了小公子,我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人,一时好奇便想着过来看看。” “哦?”段忱故作讶异,“为何此处没人?” 樵夫脸上略显惧意,压低声音的道,“这位爷难道不知此山有许多吃人的野兽,听说夜里还有鬼怪出来作乱,是以无人敢靠近这座山。” 段忱惊道,“竟有鬼怪作乱!” 说罢他往李凤璟的方向看了眼,愁眉苦脸道,“进山时确实听一位大爷说起这山里有吃人的野兽,可没说有鬼怪作乱啊,这...唉,我家小公子好奇心重,平日里就最喜欢听人说野兽的故事,原本也没打算进山,可听了那位大爷说起这山里有野兽,小公子便死活要进来看看,拦都拦不住。” 樵夫的神情僵硬了一瞬,而后讶异的看向李凤璟,“....小公子倒是很有胆量,只是怎会...” 被他吓到? 段忱笑了笑,靠近樵夫轻声道,“小公子不怕野兽,但怕鬼。” 樵夫恍然,“原来如此。” “对了,既然这山里危险重重,大哥怎会来这里砍柴?”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7节 段忱不解道。 樵夫闻言叹了口气,“谁想来呢,这不是无奈之举么。” “我住在山外的村子,方圆几里只有松山的柴火好,能卖个好价钱,我这不想着那鬼怪夜里才出来,所以早日来早日归,应也碰不上。” “大哥不怕野兽?” 段忱道。 “嗐,要真是运气不好遇着了那也只能说是命薄。”樵夫无奈又心酸的重重一叹,往茅草屋里看了眼,劝道,“这可不是游玩的地儿,爷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段忱点头,“嗯,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 “大哥可知这边这条路通向何处,这山太大,我这走着走着竟不知该如何出去了。” 樵夫闻言伸手指了指后方,“松山虽然大,却只有一条下山的路,爷就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便能下山。” 段忱点点头,好奇的指了指他最初的说的方向,“那这条路是通向何处,是山顶吗?” 樵夫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这...这条路可去不得啊。” “为何?” 樵夫犹豫了好半晌,才胆颤心惊道,“这条路通往两处,往左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往右是……是乱葬岗。” “这两处可万万去不得啊!” 段忱若有所思道,“乱葬岗确实不是个好去处,但...村子如何又去不得?” “这个村子不欢迎外人。” 樵夫道,“外人就算是去了,也会被赶出来的,爷还是趁着天没黑,赶紧下山吧,天色不早了,我也得下山去了。” 段忱闻言拱手作别,“多谢大哥。” 直到樵夫的身影完全消失,李凤璟才走出来盯着樵夫离开的方向埋怨道,“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的,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他刚刚仿佛都看到了阎王殿。 段忱与随后出来的贺若真对视一眼后,笑了笑,“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走吧。” 李凤璟,“去哪里?” 贺若真,“乱葬岗。” 李凤璟,“哦。” 片刻后,李凤璟停下脚步,“去哪里?!” 贺若真,“乱葬岗。” 李凤璟的声音霎时就变了,“去...去那里作...作甚?” 贺若真,“趁着天没黑,去找找鬼。” 李凤璟,“....”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癖好!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15章 乱葬岗这地儿李凤璟虽从未见过,但曾听过一二,隐约能想象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去,然而好一番挣扎反抗后,便听段忱解释梨花很有可能在乱葬岗,小殿下沉默了几息,黑着一张脸默默地跟在贺若真身后,并自以为隐蔽的拽住贺若真宽大的衣袖。 一路上李凤璟都没怎么吭声,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知道梨花很有可能在乱葬岗。 乱葬岗一般不会有活人,若梨花真在里头,便已是凶多吉少。 三人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一块石碑,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乱葬岗三字,还沾了些不知名的血,看着极其瘆人,而石碑后有着数不清的墓碑和隆起的土堆,一眼望不到头,饶是青天白日,见着都觉无比阴森。 李凤璟看着这一幕,腿也不酸脚也不疼了,他慢慢地往贺若真身边贴去,手无意识的顺着衣袖往上攀,直到抓住贺若真的手腕才停罢休。 贺若真垂眸看了眼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手,她第一反应是甩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发现小殿下的脸已是一片苍白。 原来段忱也不尽是哄那樵夫的,小殿下是真的怕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鬼,不过,此处确实不会安宁。 贺若真与段忱默契的一前一后,将李凤璟护在中间,李凤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若不是怕冒犯,他甚至想直接贴在贺若真身上。 “这...这怎如此阴森,我觉得梨花定不会在此处。” 段忱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有乌鸦。” 李凤璟,“嗯?” 那是什么东西? “乌鸦食腐肉,所到之处大多会有尸体。”段忱沉声道,“若不是林间动物,便是人。” 李凤璟浑身一僵,手也随之微微一颤,过了许久才声音低哑道,“那,会不会是...” 梨花。 在来乱葬岗之前,他从未往这处想过,既是人贩子,应当不会要人性命才是。 “先找找。”段忱道。 贺若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凤璟,“璟公子是在这里等,还是随我一同去找?” 李凤璟环视一眼四周后,慌忙摇头,“我要跟着你。” 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脏东西出现,他怕是回不了宫了。 贺若真嗯了声后想要抽出手,奈何小殿下抓得太紧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又不能将他伤着,于是,她很耐心的道,“你这样会束缚我,抓着剑身,可好?” 李凤璟看着那把长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但抓到手里后又有些后悔了,冰冷的剑哪有她的手腕让人安心。 这片乱葬岗极大,想要在里头找尸体并不容易,一行人找了约半刻钟一无所获,但于他们而言,没找到便是最好,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李凤璟也从最开始的浑身颤抖到现在已经稍微镇定了下来,他一手抓着剑身,一手提起衣袍,满脸嫌弃的看着靴子上的泥问,“你们为何觉得梨花会在这里?” 早知要来这里,他便不穿新衣裳和靴子。 “还有,程大哥为何要骗那人,我才不想看什么野兽。” 贺若真不答反问,“你说为何?” 李凤璟,“我怎知...晓?” 一句话未完,李凤璟便想到了什么,最后一个字音转了好大一个弯儿,“那人有问题!” 贺若真,“璟公子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李凤璟又低头看了眼靴子上的泥,拧着眉头道,“他说他是来砍柴的,可他的靴子上却只有一点泥土...我们过来的一路上山里树木上都有水珠,还有很多处泥潭,说明昨日下过雨,若他真是进山砍了柴,他的靴子上便不可能只是溅上几滴泥,还有,他的裤脚也是干的。” 这山中杂草丛生,路过之处难免会打湿衣袍,他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衣袍和靴子都已经不堪入目了,那人又怎会一身清爽。 段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小公子观察的很细致。” 李凤璟瘪了瘪嘴,“你们早就知晓了,我分明是最愚笨的。” “对了,你们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段忱挑了挑眉,道,“他的砍柴刀上没有卷口,甚至连划痕都没有,很显然是新的。” 一把刚砍完柴的刀又怎么会是新的。 “小公子谈不上愚笨二字,莫要自谦。” 李凤璟眼睛一亮,“你真这么认为?” 段忱认真点头,“当然。” 李凤璟咧嘴笑了笑,刚刚那点儿低沉一扫而空,他晃了晃手中的剑,“恩人,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贺若真默了片刻,道,“他看璟公子的眼神不对。” 段忱一怔,微微驻足看向贺若真。 李凤璟先也是一怔,而后眼里顿时就盛满了惊恐。 短暂的沉静后,李凤璟不可思议道,“他....他什么眼神?” 贺若真突然停了下来,垂眸道,“看猎物的眼神。” 李凤璟浑身一凉,“啊?!” “他总共看了璟公子五次。” 大约是第一次见这般的姿容,即便不是少女,也动了贪恋。 李凤璟动了动唇,欲哭无泪。 “为何,我是男的啊!” “小公子...”段忱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黑的可怕,“这世间险恶,并非只有女子才会被人盯上,小公子容貌太甚,务必小心为上。” 李凤璟被段忱格外严肃的神情吓得不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长得好看也不行?” “那恩人也好看,他为何不看恩人?” 贺若真转过身,缓缓道,“我当时在屋内,他没有看见我。” “并非容貌太甚不行,而是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不得不防,璟公子前两日之所以落入人贩子之手,便是因此。” 李凤璟略显无措的盯着贺若真,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茫然,向来红润的脸颊已尽是苍白,却仍旧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贺若真轻叹了声,这样的容貌,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放心将人放出来的。 “从现在开始,不可离开我的视线,明白?” 李凤璟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他巴不得如此。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8节 而此时此刻,李凤璟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都道如今太平盛世,云宋安宁和睦,他也一直如此认为,却没成想竟还有这般阴暗可怕的地方。 不过一个小小的杋城便是如此,那么别处呢,这些人是否会更加猖獗,是否会发生更可怖的事情。 “既然你们知晓他有问题,为何不将他抓起来?” 段忱,“没有证据,抓了便是打草惊蛇。” “那为何认为梨花在这里?”李凤璟皱眉继续问道。 “他有意将我们引至此处。”段忱道,“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得走这一趟。” 李凤璟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位程大哥,好像很会查案? “闭上眼睛。” 李凤璟抬眸,“啊?” 贺若真对上那双睁得更大且好奇的眼神,默了默,道,“怕尸骨么。” 李凤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而后,贺若真轻轻往旁边挪了挪,一副白骨便闯进了李凤璟眼中。 李凤璟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到了最大,紧接着,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啊啊啊啊啊!” 段忱飞速的捂住耳朵,而离李凤璟最近的贺若真便没那么好运了。 她感觉耳膜已经被震破了。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抓起李凤璟的衣袖一把捂住他的嘴,“再叫把你丢在这里。” 李凤璟惊恐的眨眨眼,“.......” “唔!” “接下来,我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听明白了点头。” 贺若真尽量放平语气道。 她在茅草屋便已见识过他的嗓音,她不想再受第二次摧残才会让他闭眼,谁知他如此不听话。 李凤璟眼含水光,重重点头。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啊啊! 待一切重归于静,段忱上前盯着白骨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前方。 “应该不远了。” 贺若真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李凤璟听的心惊肉跳,“什...什什么不远了。” 贺若真,“真相。” 几人绕过白骨继续前行。 段忱这回没再走另一侧,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李凤璟身后。 大约过了小半刻后,李凤璟一个踉跄后突然就不动了,贺若真略带疑惑的回头,便见剑身上的双手不可控的在发抖,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恐慌,长睫乱颤,直直盯着她的眼里隐有水雾弥漫,一个沙哑而又颤抖的字从他微张的唇中溢出来,“脚...” 贺若真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她飞快垂眸,只见李凤璟脚边的土里冒出很一小块杏黄色的布,而他的靴子旁隐约露出一点苍白... 那是一只手。 段忱这时也看见了。 几乎是在同时,贺若真将手中剑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段忱伸手在李凤璟腰间一推,贺若真将剑换至左手,右手则揽住李凤璟的腰点地而起,落在两步之外。 而此时,李凤璟的双手仍然紧紧抓在剑身上上,双眼有些失神,着实是吓狠了。 原本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觉得不论看见什么,发生什么,中间的小殿下都是安全的。 可谁都没想到,最后会是李凤璟意外的一个踉跄踢出一具尸身。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尽挑弱小欺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段忱将尸体从土里挖出来后李凤璟还没有回神,他目光呆滞的伏在贺若真肩上,一个字也没能说的出来,直到听段忱道,“不是梨花。” 李凤璟这才动了动,他鼓起勇气要转头,却被贺若真按了回去,“别看。” 有了前车之鉴,李凤璟这回无比听话,默默的将头埋了回去。 被段忱挖出来的尸身惨不忍睹,面目全非。 她穿着杏黄色的布裙,头上仅有一样首饰,是一个碎了半块的珠花,手里还捏着一朵花,与梨花失踪时的装扮一样,便是梨花父母来了,怕也要以为这便是梨花。 可惜,来的是锦衣卫千户大人。 “布裙到脚踝,腰身略显宽大,此女稍比梨花高,略微丰腴。”段忱又上上下下检查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道,“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死亡时间三个时辰内。” “手中这朵花,应是梨花当日所卖鲜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处处透着诡异。 既不是梨花,又为何身着梨花的衣裳,戴着梨花的珠花,手中还握着梨花失踪当日卖的鲜花。 显而易见,这是有人在有意误导,毁了容颜,穿戴着梨花的衣裳首饰,让找来的人以为眼前的尸身便是梨花。 “先是在山外以野兽吓唬不让我们进山,而后在茅草屋外以鬼怪诱我们下山,乱葬岗中的白骨,后以假乱真的尸体...”段忱看向贺若真,缓缓道,“有人在阻止我们继续往下查。” 若他们听了那大爷相劝,就不会有茅草屋的樵夫,若他们依樵夫之言下山,就不会见到一具白骨,若被白骨吓退,便不会发现尸身,一环扣一环,若是寻常衙役早已放弃,顶多也就是找到尸身便会结案。 可他们不会,即便那真的是梨花的尸身,他们也会继续往下查。 “如他们这般凶恶之辈,第一选择应该是杀人灭口,而不是三番两次阻止我们。” 贺若真道。 段忱眼底微暗,“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敢下杀手。” 若只有他便罢了,可还有小殿下与国师,就是再凶恶之徒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杋城内知道他们身份的只有府衙的人。 这个答案并不让他意外,但也叫人如鲠在喉。 若连府衙都出了问题,那这杋城底下又该是怎样的肮脏! “小心!” 突然,几支暗器破空而来,段忱拔刀击落,贺若真因剑被李凤璟握着,只能揽着他提气避开,而就在此时,脚下突然松动,与此同时,上空撒下一道大网。 下是深不见底的洞,上是避无可避的网,顷刻间便陷入两难境地,似是只能束手就擒。 可段忱是谁,那是从无数恶战中厮杀至千户的铁血锦衣卫,而贺若真,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这点儿小伎俩,不足以将他二人逼上绝路。 至于李凤璟...他遵从本能紧紧搂着贺若真的腰,紧接着好一阵天旋地转脚才终于落到实处,他四下一看,惊讶万分,在那样的情境下,他们竟然没有落到洞中,也没有被网困住,而是已远离那处数十步之外! 李凤璟第一次对武功产生了敬畏与向往! 但他并没有高兴的太久,因为很快他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数十个只剩下眼睛在外的黑衣人,手持寒光凛凛的剑,凶神恶煞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李凤璟,“......他们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贺若真,“一直都在。” 李凤璟,“啊?” 段忱好心的解释道,“他们早便在此埋伏,若我们将那具尸身当作梨花带走,他们就不会出现,可我们识破了,他们现在就要杀人灭口,阻止我们找到真相。” 所以这便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背后之人应还不知晓他们真正的身份,否则怎会关公面前舞大刀。 且云宋可只有一位嫡出皇子,这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小殿下下杀手。 李凤璟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而活生生的人,便是手握凶器他也生不出太多的惧意,他扯了扯贺若真的衣袖,非常认真的问,“恩人,你打得过吗?” 贺若真没说话,只轻哧了声。 李凤璟又看向段忱,段忱也哧了声,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李凤璟霎时就懂了,他们这是不将黑衣人放在眼里的意思,于是,李凤璟抬起头趾高气扬的环视一圈,无比嚣张道,“你们这些禽兽,畜生,犯了法不知悔改,竟还敢杀人灭口,你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 “恩人,程伯伯,打他们!” 段忱,“......” 贺若真,“......” 一整日了,终于有了几分小殿下欠揍的样子。 “抓稳。” 贺若真突然道。 李凤璟以为她又要飞,下意识握紧剑身,然下一刻眼前白影一晃,他定睛一看,手中竟已只剩空空的剑鞘,他的恩人已经跟黑衣人交上手了。 李凤璟,“......” 原是利用他拔剑... 李凤璟缓缓地收回剑鞘,寻了个地儿观战。 其实他是懂一点点拳脚功夫的,幼时武师教过,还说他乃练武奇才,可是他并不想做练武奇才,每日不是偷懒便是缺课,不论父皇如何罚他,他就是不愿将自己累的汗津津的,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看着二人在一众围攻下游刃有余,小殿下心里难免生出几分羡慕,不过...他恩人快如闪电的身影,程大哥利落干脆的招式,他想,他便是好生学,应也到不了这种境地吧。 李凤璟看的很认真,除了对段忱的匆匆一瞥外,他的视线始终都黏在贺若真身上,虽然他完全看不清贺若真快出残影的招式,但并不影响他欣赏,是以在突然发现有一个黑衣人靠近他时,吓得原地蹦了好几蹦,“你没长脚吗,走路没声音吗,魂都差点吓没了,” 吼完了人李凤璟才后知后觉挥舞着剑鞘,装腔作势道,“你你...你别过来啊!” “我告诉你,我武功比他们还高,你再往前,我,我就弄死你!” 然黑衣人并没有被吓唬到,他一眼便知眼前这锦衣少年是个花架子,遂剑锋一转朝李凤璟刺来。 “啊啊啊,救命啊。”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19节 李凤璟方才有多嚣张,而今便有多怂,见人没上当他毫不犹豫的转身边喊边跑。 虽然他不怕死,但是他对生死很有敬畏之心啊。 且他将来是要葬在漂亮的皇陵的,可不能死在这鬼地方。 贺若真一早便发现了黑衣人,但看李凤璟气势非常凌人便没出手,眼下见人落荒而逃,她脚尖轻动,两块石头破空而去,分别击在黑衣人的两处膝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李凤璟忙转头看去,却见黑衣人已倒在了地上,他只犹豫了一息就掉头冲了上去,挥舞着剑鞘拼命的往那人身上砸,“我都说了我武功很高的你偏不信,这下信了吧。” “我打死你个人贩子,畜生,禽兽,猪狗不如!” 那黑衣人双脚都站不起来,又被迎头砸的晕头转向,只能赶紧抱住头。 然李凤璟即便没有内力也是男子,手劲并不小,一下又一下又是卯足了劲,黑衣人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被敲碎了。 贺若真则是皱了皱眉,猪狗不如又是从哪里新学的?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来的人武功虽不弱,但比起段忱贺若真差的可就太远了,所以很快乱葬岗便又添了许多新的尸体。 段忱本想留活口,但这些人却并没打算活着回去,全都咽了气。 唯一的活口便是被李凤璟敲晕了的那位。 段忱和贺若真望着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黑衣人,皆沉默了下来。 这真是...下了好狠的手。 真是个倒霉的黑衣人.... “小公子可有伤着,手可打疼了。” 段忱。 李凤璟刚想摇头,便觉手臂有些酸,手掌也火辣辣的,遂点头,“有点儿疼。” 贺若真,“.......” “那真是辛苦了。” 李凤璟,“你们更辛苦。” 段忱,“......” 他轻咳了声,弯腰将黑衣人唤醒,可没成想黑衣人只看了眼他,就咬了藏在嘴里的毒药。 段忱,“......” 他伸手探了探脉搏,道,“死了。” 李凤璟见此飞快道,“...是你把他吓死的,不是我打死的。” “我连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会杀人。” 贺若真,“...他们嘴里有毒药。” 李凤璟沉默几息,“哦,所以他是自杀,不是我打死的。” “你刚刚那阵仗,可以打死成百上千只蚂蚁。” 贺若真说罢,伸手,“剑鞘。” 李凤璟双手将剑鞘还给她,并附赠一抹乖巧灿烂的笑容。 贺若真,“......” 他便是这样蛊惑那帮朝臣的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凤璟紧紧挨在贺若真身边,话锋一转问道。 段忱站起来拍了拍手,“樵夫不是还给了一个线索么。” 乱葬岗没能阻止得了他们,他们也没有被灭口,不知那处不欢迎外人的村子,又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剧情结束就会掉马甲了 第17章 贺若真几人找到村子时,天已经擦黑了。 村外立着一块石板,上头用朱砂写着外人勿进,与乱葬岗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极具阴森之意。 贺若真望向村里,村子不大,只有不到十户人家,可入目无人,一片萧瑟,窥不出半点烟火气。 “这与乱葬岗三字是同一人所书。” 贺若真闻言收回目光看向李凤璟,“何以见得?” “喏,这里,还有这里,与那三字其中两处落笔一致,虽然此人在极力遮掩,但有些习惯手法却无法隐藏。”李凤璟伸手指了几个地方道。 说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过恩人和程大哥这么厉害应该都看出来了。” 段忱确实看出来了,锦衣卫经手的此类案件并不少,且他们大人深谙此道,他得过大人不少指点,便也略懂一二。 但贺若真却道,“没有。” 李凤璟一愣,凑近贺若真,“恩人你是在安慰我吗?” 贺若真正色道,“各人有所强,我并非无所不知。” 李凤璟眨眨眼,而后咧嘴一笑,“那看来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这两处笔迹处理的极好,小公子能一眼看出,已很是厉害。”段忱笑道。 李凤璟眉头一扬,颇有几分骄傲道,“这是我景...父亲教我的。” 他曾无意撞见景伯伯查一桩案子,涉及到笔迹鉴别,景伯伯见他对此感兴趣,便对他倾囊相授。 段忱自是知道李凤璟口中的父亲便是他们大人。 他幽幽的看了眼李凤璟,若陛下知道小殿下唤大人父亲,怕是又得与大人闹一场。 “天快黑了,我们今夜如何安置?” 李凤璟生怕二人多问他的身份,便飞快转移了话题。 “松山没有其他村庄,便只能在此借宿。”段忱道。 李凤璟探头看了眼萧瑟的小村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可他们不欢迎外人,能答应吗。” 若有得选,他是很不愿宿在此处的,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目前的线索只剩下这村落,为了梨花他们必须得进去一探究竟。 “试试便知。” 贺若真说罢便先行往村子走去,李凤璟连忙跟上。 然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已走至村子的一半都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李凤璟悄悄伸手抓住了贺若真的袖子,轻声道,“不会又有埋伏吧。” 贺若真与段忱对视一眼后,道,“没有。” 何止没有埋伏,这个村子里几乎没有一个活物! 至少,他们没有感知到人的气息。 段忱眼底隐有复杂,以他和清杳国师的内功都察觉不到人的气息,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村子的确无人,而另一种,便是这里藏着的人内力高于他们许多,但他肯定后者绝无可能。 高于他并不稀奇,但内力高过清杳国师,这无异于天方夜谈,可村子无一活物又确实诡异的紧。 “世间有种功法,大成后气息极弱,几不可闻。” 贺若真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段忱闻言眉宇一沉紧了紧手中的刀,稍微落后了一步,将李凤璟护在中间。 李凤璟一看段忱这熟悉的走位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所以又要打架了吗? 他默默的往贺若真身边靠了靠,然就在他紧张万分时,却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你们是何人?” 李凤璟飞快的循声望去,只见在他们的右边,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小缝,隐约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李凤璟对上那双眼,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我们不慎迷路走到此地,想借宿一宿,不知这位...小哥可否行个方便。” 段忱拱手客气道。 段忱这话一出,门内半晌都无动静,但门后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们也就安静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木门吱呀声,像是年久失修,已不堪重负。 屋内走出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有些害怕的盯着几人,双手交叉在前,紧张的捏在一起,“这...这里不欢迎外人,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段忱眼光微动,而后分外和气的笑了笑,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们也不想坏了你们的规矩,只是我们的确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了,且这天也黑了,听说山中夜间有野兽鬼怪,我们更不敢随意乱走,可否行个方便留我们几个时辰,天一亮我们便立刻离开。” 男孩闻言紧紧皱着眉头,面露挣扎,似乎是不忍拒绝,可又不能坏了村里的规矩。 “我们只求一处歇息地,待到天明便离开,好吗?” 段忱继续道。 男孩的神色终于松动,他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们便住在我家,但是天一亮你们必须要走,不然...不然被发现了,我会受罚的。” “好,多谢...”段忱感激道,“对了,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男孩有些腼腆道,“我叫阿狗。” 李凤璟有些好奇道,“为何要取这个名?” 还有梨花那位叫牛娃的邻居,他们为何要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阿狗飞快瞥了眼李凤璟,很是拘谨道,“父母说,贱名好养活。” 李凤璟眉头紧紧拧着,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他这名字岂不是就不好养活了? “这是民间一些习俗。” 段忱轻声在李凤璟耳边解释道。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0节 李凤璟点头哦了声,但仍旧皱着的眉头表示他还是不大认同。 不过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外头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小木凳和一个简易的洗手架,里头则被一块破旧的布挡着,阿狗关上门后便拘束的立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李凤璟,似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如此华丽的衣袍,而后他窘迫的低头看一眼自己破旧的粗布衣裳,然后再也不敢抬头,像是极其自卑。 李凤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面色有些不自然,此时此刻,他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优越感,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却又说不出那是何滋味。 他也是来了杋城后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衣裳上还有一种叫补丁的东西。 “我...” 李凤璟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倒是阿狗突然小声道,“哥哥长得真好看。” 李凤璟一愣,“谢谢你。” 但是,他恩人也好看啊,为何阿狗只盯着他看...... 而就在李凤璟看向贺若真时,他的神情突然凝固,那句你是谁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衣裳还是熟悉的白衣蓝边,身形也是熟悉的纤细高挑,长剑剑鞘的也是熟悉的流水纹,但那张脸却已全然陌生。 不知何时,他的恩人已经换了一张脸。 不惊艳,不好看,平凡的丢在人群找不出来的那种。 李凤璟惊讶的张大嘴,这...这又是什么技艺? 段忱轻咳了声,朝阿狗道,“不知能否讨碗水喝?” 阿狗忙点头,“好,客人稍等。” 待阿狗进了里间,李凤璟才飞快走到贺若真跟前,轻声问,“恩人,这是什么绝学?” 他边说还边伸手戳了戳贺若真的脸,而后更加震惊了,这不仅看不出什么破绽,连触感都没什么不同。 段忱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小殿下戳国师的脸。 然他戳了一下不够,还想继续。 “咳,小公子。” 段忱这才连忙上前出声阻止,低声朝李凤璟解释道,“这是易容法。” 李凤璟第一次听这个词,很是好奇。 易容,原来人还可以改变容貌? “那,那还能变回来吗?” “当然。” 李凤璟哦了声后又不解道,“恩人什么时候易容的,进村前都不是这样。” 段忱,“阿狗开门询问前。” 段忱面上虽不显,但心里的震惊并不比小殿下少,他虽发现了国师戴面具,却并不知国师是何时准备的,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像这样逼真的仿□□,极少有人能做的出来,至少他是第一次见。 而他当然不会知,雪山贺若族深谙此法。 雪山贺若族是圣地,也是云宋最后的底牌,要在危难时刻保住云宋不仅需要武力,财力也必不可少,所以除贺若族族长与诸位长老外,无人知晓贺若族的生意遍布各地,包括但不仅限于云宋,先帝觊觎的那批宝藏便是贺若族人世代积累而来,只为将来有一日,云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些钱财能快速的让云宋恢复元气。 但并非贺若族每个弟子都有权力接触和管理世间的生意,这些管理者必须是长老级别,待他们百年之际方才交于嫡传弟子,如此一代传一代。 而贺若族人大多都生的极好,所到之处备受瞩目,于是他们每逢下山便会易容,如此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贺若真虽还没有权力接触世间的生意,但对易容之术却是了如指掌。 她脸上这张便是她在昨夜做好的,她不大喜欢被人盯着瞧。 李凤璟还欲问什么,却见阿狗已经端着水走了出来,便上前接过并致谢。 阿狗在李凤璟面前好似格外胆怯和拘谨,垂着头不怎么敢接话。 贺若真接过李凤璟递来的水,看向阿狗壮似随意问了句,“这村里好像没有其他人?” 阿狗道,“今日是月圆之夜,村里的大人们都去村尾祭拜神树了,村里便只剩我。” “只剩你?”段忱喝了口水,道,“村里只有你一个孩子?” 阿狗点头,“嗯。” 说罢他又慌忙道,“对了,几位客人今夜千万别乱走,若是惊扰了祭拜便是不详,神树要降罚的,而且若被村里的大人看见,我也要受罚。” 段忱笑着点头应允,“放心,我们今夜绝不出门。” 子时 贺若真三人缓缓走在村中,李凤璟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问,“不是说不出门吗?” 段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骗小孩的。” 李凤璟又看向贺若真。 贺若真,“我没答应。” 李凤璟,“......”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月光为天地渡了一层银白,即便子时亦能视物。 贺若真几人很快便到了村尾,远远就看见一颗挂满红绳的树,李凤璟跑过去围着树转了几圈,最后立在一块神树牌前,皱眉道,“这不就是神树,可没看见人啊。” 段忱朝一旁未燃尽的几炷香抬了抬下巴,“兴许,是我们扰了人家祭拜。” 李凤璟偏头看了眼,正要过去就被贺若真拽住了。 他不解的看向贺若真,“嗯?” 贺若真淡淡道,“打扰了祭拜,当心神树降罚。” 李凤璟一脸错愕道,“恩人相信神树降罚?” 他可不信真有什么神树,这不分明是胡扯么。 “闭嘴。” 贺若真伸手捂住李凤璟的嘴,似笑非笑道,“神树面前,岂容你胡言。” 李凤璟,“......” 恩人给他吃了什么? 贺若真若有若无的朝冒着青烟的香瞥了眼。 李凤璟瞪大双眼,“......” 香有问题? 贺若真看懂了他的意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后,收回了手。 而她没看见,李凤璟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异常的红。 鼻尖似还萦绕着清香,唇上似还覆着柔软的手心,刚刚是不是意味着,他...亲了她的手。 李凤璟低头紧紧抿着唇,他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而就在他觉脸红心跳时,手腕突然被抓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将他拽开。 李凤璟稳住身形后抬眸望去,面前的背影长发如瀑,纤细高挑,在月光下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的温柔,而在他们的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人,他们拿着刀杀气腾腾的对着他们。 此情此景本该是害怕的,但李凤璟却不由自主的弯了唇角。 在危险来临时,她毫不犹豫的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挡去刀剑杀戮,这一刻,不知有什么东西猛地撞进了李凤璟的心间,他似是无意识般抬手捂了捂心口,那东西如月光般温柔,如烈火般汹涌,两者在他的心间交织纠缠,他却不觉有半分难受,反而格外的雀跃。 虽然他不清楚是为什么,但他想起了那说书先生说过的一个词,英雄救美。 那...他们这算什么,美人救英雄? 可是,他好像不算英雄。 贺若真并没有发现身后人的异常,她淡淡的看着数十个凶神恶煞的人,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段忱则笑了笑,道,“各位等候多时了吧。” 而对面其中一人却厉声道,“你们是何人,扰祭拜神树者,死!” 段忱挑了挑眉,还演戏呢? 行,他奉陪到底! “各位一起上吧。” 话落,段忱便已拔刀迎了上去。 李凤璟正要寻个好地儿观战,腰却突然被揽住,耳边传来一道温淡的声音,“怕高吗?” 李凤璟偏头看着贺若真,呆呆的摇了摇头。 她又抱他了! 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便觉身子腾空而起,他离地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他稳稳的落在了神树最粗壮的那根树枝上。 李凤璟,“...!” 虽然他不怕高,但这是否也太突然了些? 不过...在那点儿惊诧平息下来后,李凤璟缓缓伸手抱着树干望着底下的战斗,不得不说,此处观战视野极佳。 恩人真是懂他! 说是观战,可李凤璟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牢牢的黏在贺若真身上,少年眉眼带笑,眸光灿烂,但此时此刻他尚不自知,这便已是心动。 有了乱葬岗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这些人准备的稍微充分了些,多点了几根迷烟。 可是这点雕虫小技又怎可能糊弄得了锦衣卫千户和贺若族少主,早在他们见到那几根香时就已经发现了。 清心丸可令所有迷药失效,乃锦衣卫出门必备,段忱悄无声息的递给贺若真,贺若真吃了一颗,反手便将剩下的一颗塞到了李凤璟嘴里。 所以,这一次依然没能让来杀人灭口者如愿,他们在发现不对劲后纷纷跳了神树旁的悬崖。 李凤璟坐在树枝上,啧啧惊叹,“这摔下去得尸骨无存吧,他们为何要选择这般惨烈的死法?”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1节 段忱走到悬崖边观察了一番,道,“悬崖中间有他们早已留好的退路。” 李凤璟听了只觉无比新奇,这么高的悬崖都能留退路? 他努力的伸长脖子试图往崖边看,但他虽然身处高地,崖边的视野却被神树的枝丫尽数挡住,他什么也瞧不见。 “跳下来。” 李凤璟被贺若真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他低头看向贺若真,讶异至极,“啊?” 这么高,他能跳? 跳下去她能接住他吗? 万一砸着她怎么办? 贺若真静静的盯着他,“你想留下也行。” 李凤璟,“.......” 跳就跳! 谁想留在这破地方。 小殿下闭上眼纵身一跃,然才落到一半他的腰身便被揽住了,他忙睁开了眼,却见贺若真在半空便将他接住了。 原来是这种接法。 李凤璟的目光不可控的落在了贺若真脸上,那股冷冽的清香又将他紧紧包裹,如高山之巅的冰,如晶莹剔透的雪莲,叫人难以抽身,欲罢不能。 即便此时那张脸平凡至极,他也觉心跳如雷。 “璟公子可站稳了?” 李凤璟猛地回神,见贺若真正微微蹙眉盯着他,他方才察觉不知何时他的手环上了她的腰,他连忙松开往后退了一步,睫毛轻颤,“多,多谢。” 段忱在此时走了过来,道,“我回村里看看。” 贺若真点头,“好。” 不多时,段忱便去而复返,朝贺若真摇头,“人没了。” 不带贺若真开口,李凤璟便皱眉道,“阿狗?” 段忱点头嗯了声。 “阿狗说若被大人们知晓他留了我们便会受罚,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李凤璟略显焦急道。 段忱,“或许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凤璟,“我们去何处救他?” 贺若真缓缓朝崖边走去,“只有这里了。” 李凤璟跟着走过去,望了眼被雾气笼罩深不见底的悬崖,震惊道,“我们也要跳崖?” “璟公子不是不怕高?” 李凤璟咽了咽口水,“怕高和怕死是两回事...” 贺若真眼底闪过一丝兴味,“是吗?” 李凤璟还没有来得及点头,便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 这熟悉的感觉啊... 等他回神后便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正急速落下悬崖,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的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贺若真,“.......” “再叫我就放手了。” 李凤璟最后一个啊字堵在喉中,许久后才不甘不愿的咽下。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青山美景在雾气中仙气飘渺,但他目光所及却全是眼前人,他轻轻将下巴搭在贺若真的肩上,低喃道,“恩人,我好害怕啊。”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明天多点 第19章 悬崖的洞口几乎与崖壁平行,此时已被巨石封住,四周没有可立脚之地,便是再高深的内力也没办法一息间破解,几人只能略过到了半山腰,半山腰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板,足够三五人站立。 贺若真身形太稳,导致李凤璟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的脚已落到实地,双手仍旧死死环住贺若真,下巴还搭在她的肩上。 “璟公子腿吓软了?” 贺若真很有耐心的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方才侧目问。 李凤璟先是疑惑的嗯了声,而后反应过来连忙放开贺若真,面上稍显失落之意,怎这么快,怎不再多飞一会儿。 他还没抱够。 段忱随后而至,他不如贺若真轻松淡然,踉跄了好几下才止住脚步,这也是为何贺若真没有将李凤璟交给他的原因。 段忱的内力是不弱,可这毕竟是万丈深渊峭壁,没有任何可借力之地,全凭内力控制下落的速度,若再往下一段距离,段忱怕是也撑不住,更别说再带一个少年。 “程伯伯你可还好?” 李凤璟见段忱面色略白,便上前扶着他道。 段忱颔首,“无碍,多谢小公子关怀。” 说罢他看了眼贺若真,眼底满是敬佩。 不愧是贺若少主,不愧是国师,他便是再多练百年也无法与之匹敌。 借着月光,勉强能看清石块后有一个山洞,段忱点了火折子进去查看了一番后道,“后面有条路应能走出去,不过里头无月光,火折子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如就在此歇息,等天明后再出去。” 贺若真,“可。” 李凤璟皱着眉头在洞里走了几圈,硬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休憩的地方。 金尊玉贵的小殿下向来是锦衣玉食,宫殿里是最好的蚕丝被,仅有的两次住客栈也是最好的房间,又何曾宿过山野荒岭的寒洞。 李凤璟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这样睡一夜他非得冻死不可。 但...他看了眼淡定自若的贺若真,默默的将话咽了回去,她一个姑娘都没吭声,他又怎能心生不满,况且今日这局面是他自己求来的,若不是他想找梨花,恩人应该早已离开了杋城,说起来,还是他连累他们至此。 所以,他便更没资格挑剔了。 不过就是半宿罢了,还真能冻死他不成! 然就在他刚寻了个位置坐下,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袍。 “洞中寒凉,小公子莫要着凉了。” 李凤璟回头,却见是段忱脱了外袍给他,他心中愧疚更深,忙要将外袍还给段忱。 “程伯伯,我不用...” “小公子,我有内力护体,不惧这寒凉。”段忱按住他的手,道,“若小公子受了风寒,明日便会耽搁行程。” 李凤璟微微蹙眉,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那多谢程伯伯。” 段忱颔首笑了笑,“小公子不必客气。” 小殿下的表现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还等着人发脾气,却没想到小殿下不仅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反而默默的靠着石头坐下,乖巧的根本不像是小殿下。 偏他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 自小养尊处优,得满朝文武宠爱的皇长子,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即便是环境极其不佳,难以入睡,李凤璟还是架不住困意,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只是他睡得很不安,整个人缩成一团,眉头也紧紧皱起。 贺若真这时才睁开眼,放缓脚步走到李凤璟的面前。 她盯着他看了几息后坐在了他的身旁,将他靠在冰冷石头上的脑袋轻轻掰过来搭在她的肩上,她的右手环过他的背落在他的右肩,内力自掌心缓缓的进入他的身体。 没过多久,李凤璟的眉头舒展,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多时,隐隐传来微鼾。 贺若真这才缓缓的闭上眼。 她原本早早便打算将自己的外袍给他垫着,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虽对情爱二字不甚了解,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下山时,母亲曾与她说过一二,虽她无法体会,但...少年坐在神树上看她的视线太过明亮灿烂,她当时只觉那眼神太过炙热,并未往旁处想,直到在悬崖边的石块上,看见了少年落寞的神色。 她虽不能确定那便就是母亲口中的知慕少艾,但即便是误会,她也该与他保持距离。 她护他,待他好,是因为她将他视作晚辈,但此时的小殿下却并不知她的身份,若是因此叫他生了旁的心思,那便是天大的不该。 所以自进洞中后,她便离他远远的,再未看他一眼。 可一件外袍全然不足以为他抵挡这洞中寒凉,若叫他如此睡半宿,必是要受风寒。 所以她还是心软了。 毕竟,他要唤她一声师姑,她做不到不管不顾,只能等他睡着后再帮他驱寒。 段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松了口气。 神树下,他也看见了小殿下的眼神,他原本是想找机会与国师侧面的提一提此事,国师十九年来从未下过雪山,并不懂这尘世的儿女情长,他相信国师不会动凡心,可小殿下年少,遇着如国师这般与众不同,几近完美的女子,难免不会生别的心思。 若是旁人便罢了,但小殿下万万不可,不过,观眼下情形,想必国师心中已有了数。 半宿一晃而过。 当晨曦照进洞中时,贺若真方才收手,将仍熟睡的李凤璟靠在石头上。 段忱因此惊醒,心中微讶。 国师竟护小殿下至天明。 他默了默,复闭上眼。 李凤璟是被阳光照醒的,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刺眼的光,半眯着眼发了一会呆,记忆才逐渐回笼。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2节 而后他心中倍感惊讶,他竟一夜好眠? 没有蚕丝被,甚至没有沉香木床,他竟也能安睡? 不仅没有受寒,他还觉得身体很是暖和,像是...抱了一夜的暖炉。 “小公子醒了。” 段忱在发现贺若真已被惊醒,才缓缓起身道。 李凤璟将身上的外袍收好,起身还给段忱,很是乖巧有礼貌的道,“谢谢程伯伯,程伯伯早。” 段忱微微颔首,“小公子早。” 他接过衣袍穿好后,贺若真也已经起身。 李凤璟朝她灿烂一笑,“恩人早。” 贺若真挪开视线,不轻不淡的嗯了声。 “这山中应该有可食用的野果,小公子与姑娘在此稍等...” “不必。”贺若真打断段忱,“一同去吧。” 段忱看了眼李凤璟,心中了然,“好。” 路上不止摘了野果,段忱还猎了一只野兔烤了,没有食料,便挤了些果汁在上头,李凤璟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感到新奇不已,即便味道远不如御膳房,他也吃了不少,还不住的夸赞段忱手艺好,叫段忱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几人用完早饭兼午饭,便沿着小路往外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几人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陷入了沉默。 “这...这不是乱葬岗吗?” 李凤璟惊呼道。 贺若真与段忱对此也有几分意外。 兜兜转转,怎么又回了这地儿。 “那...是不是个人?” 李凤璟盯着一处坟堆半晌后,往贺若真身旁挪了挪,面露惊恐道。 段忱贺若真也看见了,二人对视一眼后,段忱道,“我去看看。” 李凤璟熟练的抓住贺若真的衣袖,紧张的盯着段忱。 不多时,便听段忱道,“还活着。” 李凤璟闻言松了口气,是活人便好。 然待他随贺若真走过去看清地上的人后,惊的瞪大了双眼,“阿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段忱检查了一番,道,“受了些皮外伤,昏过去了。” 李凤璟气的攥紧拳头,“他们打他了!” “这些禽兽,定是想将他仍在此处自生自灭,这地常有野兽,若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他哪还能活命。” 贺若真动了动唇,垂眸没吭声。 段忱默了默也闭了嘴。 “程伯伯,我们将他带出去找大夫。” 李凤璟看向段忱,担忧道。 段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但还是点头,“好。” 他们来时的马车还在茅屋旁,段忱将阿狗扛上马车,一行人往离松山最近的镇子而去。 进了镇子后,段忱寻了家医馆给阿狗治伤,上完药又灌了些汤药,阿狗才幽幽转醒。 李凤璟见他醒来,眼睛一亮,忙上前轻声道,“你醒了。” 阿狗看见他眼里满是慌张和惧怕,挣扎着想要起身,“你...” “你放心,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李凤璟忙安抚道。 阿狗惊疑不定的看他半晌,仿佛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才红了眼眶,“我...我...” “你别急,你慢慢说。” 李凤锦坐在矮凳上,格外有耐心道。 阿狗咬了咬唇,抽泣道,“他们说...我收留你们坏了规矩,扰了祭拜,便打了我一顿,将我扔到乱葬岗。” “这些人太过分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此事也是因我们而起,真是对不住,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寻一个好去处的。” “真的吗,那我可以跟着哥哥吗?” 阿狗含泪看着李凤璟,目光期待又忐忑。 李凤璟闻言犹豫了片刻,他只是想给他寻个去处,他身边并不缺人,但看着眼前可怜的男孩,他实在不忍说这话,便点头应下,“好。” 等他回京,便给他寻个好人家。 “谢谢哥哥,阿狗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哥哥大恩。” 阿狗连忙跪在床上给李凤璟磕了几个头,感激万分道。 “不用行此大礼,你先起来。” 段忱与贺若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都没有言语。 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方才知晓其中滋味。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20章 彩莲镇位于松山脚下百米外,属杋城管辖,因阿狗外伤严重,李凤璟便在此地寻了间客栈住下,打算待他养好伤再继续寻找线索,贺若真与段忱都未反对,只是每到夜里,段忱都以客栈房满为由,在李凤璟的房中睡的地铺。 如此过了五六日,阿狗的伤势已好转许多。 这几日,李凤璟几乎是亲力亲为的照顾阿狗,连上药都未曾假手于人,这还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小殿下第一次照顾人,虽生疏却格外的尽心。 段忱斜坐在二楼临街的栏边,看着底下抱着一堆药材和吃食回客栈的小殿下,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阴郁,暗中跟着李凤璟的贺若真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也进了客栈。 “小殿下心善,从未见过如阿狗这般可怜之人,难免怜悯些。” 段忱听道身后传来的声音忙跳下护栏,朝贺若真拱手道,“国师。” 贺若真轻轻颔首。 “小殿下心中不止有怜悯。”段忱转身看向街头行人,幽幽道,“在小殿下过往的认知里,如今乃太平盛世,便是人人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却不知在很多个角落,依旧有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的百姓。” “阿狗瞧着才十来岁,与小殿下相差不过几岁,两厢对比,小殿下心里便生了些愧疚,加上阿狗因收留我们而受伤,小殿下便将这一腔真情尽数给了他。” “只可惜...” 贺若真沉默片刻后,道,“差不多了。” 段忱眼底划过一丝杀意,“嗯,是时候了。” 次日,段忱便寻李凤璟告知他梨花有了线索,此时李凤璟正在阿狗房里与他说话。 李凤璟一听梨花有线索了自很是高兴,站起身急急问道,“她在何处,可安好?” “我托了江湖中的朋友暗中查找,刚刚送来消息,已经找到了人贩子的窝点。”段忱道,“我打算去报官,请官府带人一道前往,不过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可暗中行事。” 李凤璟闻言喜不自胜,“该是如此,这些人极其可恶,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段忱,“嗯,小公子说的极是。” “阿狗,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李凤璟转头看着阿狗,笑的格外灿烂,“还有,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名字,等此事结束,便带你去县衙落籍。” 阿狗感激道,“嗯,谢谢哥哥。” “这些日子多谢哥哥的悉心照料,可我...我身无长物,大恩竟无以为报。” 李凤璟闻言微微一愣,而后他压下心头的怪异朝阿狗摆摆手,宽慰道,“举手之劳,你不必言谢。” 阿狗却道,“此般大恩,我怎能不谢,日后我便跟在哥哥身边,尽心尽力伺候哥哥。” “着实不必...” 李凤璟唇边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淡了几分。 “哥哥不答应,可是嫌弃了我。” 阿狗低下头声音低沉,满是自卑。 李凤璟最见不得他如此,连忙摇头,“没有,我从未嫌弃过你。” “那哥哥是答应了。” 阿狗期待的看着李凤璟。 李凤璟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哥哥。”阿狗欢喜的道,“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从今日开始吧。” “快到午时了,我这就去为哥哥准备饭菜,待回来再替哥哥浆洗衣物。” 李凤璟刚想说些什么,却听段忱道,“那便劳烦将我与姑娘的饭食一并送到公子房里。” 阿狗连忙点头,格外恭敬道,“是。” 李凤璟看着阿狗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他既一心留在小公子身边,若不用他他反而不会安心。” 段忱以为李凤锦是因为他使唤阿狗而不高兴,便压下心头的郁气,温声道。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3节 李凤璟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而后一言不发的随段忱回了房,就连贺若真过来,他都没回神。 “哥哥,公子,姑娘,饭菜来了。” 不多时,阿狗便端着饭菜进了屋,殷勤的替他们摆好碗筷后站在了李凤璟身后,道,“哥哥,我替你布菜。” 李凤璟紧紧抿着唇,低低的嗯了声。 他盯着碗中的饭菜看了半晌,突然抬头朝阿狗道,“你也一起吃吧。” 阿狗忙低下头道,“我等哥哥用完再吃。” 李凤璟收回目光,长袖翻动,隐有银光闪过。 贺若真与段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讶异。 约半刻钟后 李凤璟三人先后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阿狗眼里浮现一丝精光,他上前轻轻推了推李凤璟,“哥哥,哥哥?” 李凤璟毫无动静,像是彻底陷入了昏迷,阿狗见此勾了勾唇,转着脖子晃动筋骨,骨骼咯吱响了几声,此时他的身上哪还有半分卑怯,眼神深沉阴险,根本不似十岁少年。 “若不是为了你这张脸,老子可没耐心陪你演这么久的戏。”阿狗伸手拍了拍李凤璟的脸,啧啧叹了几声,“那些货加起来也不及你半分。” 阿狗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向段忱与贺若真,“嘁,我还道多大本事呢,那些废物竟还折了几十人进去,今日,我便大发慈悲替他们报个仇吧。” “下了黄泉可别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多管闲事!” 阿狗眼神一凌,握着匕首狠狠的扎向段忱,但出乎他的意料匕首竟扎空了,阿狗一惊,不待他有所反应,刀已破空而来,他连忙转身避开,震惊的看着面前手握长刀的段忱。 “你!” 段忱冷笑一声,“怎么,意外?” 贺若真也在此时睁开眼,神色淡淡的盯着阿狗。 阿狗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紧紧皱着眉,“...你们明明吃了...” 话还未落,却见李凤璟也缓缓坐直了身体,阿狗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凤璟,“哥...” “闭嘴!” 李凤璟沉着脸斥了声。 阿狗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平复好心绪盯着李凤璟大笑几声,“哥哥这戏演的真是...毫无破绽啊。” 李凤璟紧握双拳半晌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开,将手心的银针放在桌上,“我未与你演戏,别叫我哥哥。” 他听了想吐。 阿狗瞥了眼那根半截泛黑的银针,眯了眯眼,“你何时发现的。” “刚刚。” 李凤璟抬头盯着阿狗,隐忍着胸腔的怒火,缓缓道,“你与我说,你五岁就被卖到那个村子,从未读书习字,没有夫子,也不懂礼仪,更没见过像我这样的贵人...” “可刚刚你那番话,出门前行的那一礼,绝非胸无点墨,不通礼仪,且,布菜一般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你又怎如此熟练?” 阿狗一怔,感觉很不可思议,“就因为这?” 李凤璟袖中的另一只手仍旧紧紧攥着,他的声音极其低沉,“我原只想试一试,没想到...” 他身上的银针是三尺塞给他的,在宫中他的饭食都要以银针试毒,在外头更是如此,只是这几日同恩人程伯伯一道用饭,他才没有试过。 “我昨日无意中得知客栈一直有空房,可程伯伯却每日都在我房中睡地铺,我当时并未多想。” 李凤璟继续道,“且这几日我每次出门,恩人都会暗中跟着,我起初以为是因我曾经被绑架过,恩人有此担忧,直到刚刚...我才有了猜测。” “恩人和程伯伯或许是一早便看穿了你,他们日夜轮流护我就是在防你,而你在程伯伯说有了人贩子下落,要报官暗中捉拿后,便一时情急按耐不住,露出了端倪,所以我便拿了银针试毒。” “但那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他并不相信阿狗会害他,直到银针变黑他还抱着几分侥幸,或许这饭菜本来就有问题,阿狗并不知情,可惜... 阿狗听完略有几分惊讶,“我原以为你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没想到脑袋竟这般灵光,倒是我看走眼了。” 李凤璟没再接话,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的事李凤璟插不上手,贺若真也没动。 段忱与阿狗从屋内打到了街头,屋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许久后,李凤璟才轻声道, “恩人何时知道的。” 贺若真听出他隐隐的鼻音,沉默几息后才道,“遇见他时。” 一腔真情喂了狗,哭鼻子倒也不稀奇。 李凤璟猛地抬头,微微泛红的眼里满是惊愕。 而很快他又低下头,连头发丝儿都在诉说着委屈。 贺若真轻轻垂眸。 他应当很委屈吧,为何他们都知道却不告诉他,眼睁睁看着他真情错付。 可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么,若在外头还将小殿下护的刀枪不入,那此行又有什么意义,只有自己经历过,体会过,才会在心里留下烙印。 “你明明已试出饭菜有问题,为何还敢吃?” 李凤璟别过头不语,似是还在生气。 贺若真便也没继续问,只安静的等着,果然,不多时便见李凤璟耸了耸鼻子道,“这几日,程伯伯每日都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豆,虽然糖味重,但还是尝出了清心丸的味道。” 原是这样。 贺若真弯了弯唇,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吧。 “程伯伯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刚刚进房间时尤甚,差点将我呛着。”李凤璟带着鼻音委屈的控诉道。 贺若真,“......” 明知小殿下悉心照料的是恶人,段忱心头自是气的,气人骗小殿下,也气小殿下不懂得保护自己。 毕竟是看着小殿下长大的,又被唤了这么久的伯伯,难免偏护着,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程伯伯说,有梨花的下落,是真的吗?” 李凤璟想起段忱刚刚的话,忙问道。 “假的,是为了让阿狗显露原形。”真相虽然残忍,但李凤璟应该知道,“阿狗并非十岁,江湖中有种武功秘法为缩骨功,可将身体短暂回溯,但这门功法极难炼成,如今江湖中仅有一人,唤作魑,已近四十,原就犯过命案,乃官府通缉要犯。” 贺若真说到这里稍作停顿后,继续道,“杋城客栈的伙计说过,吴父的儿子约十岁,所以我们在第一眼看到阿狗时,便已有所怀疑,后到了此地才暗中查清阿狗的真实身份。” “祭拜神树只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将我们引到早已布置好的陷阱,杀人灭口,此计失败后,便将魑放到我们身边,寻找时机下杀手。” 顺便带走李凤璟。 李凤璟听完震惊无比,所以这些日子叫他哥哥的人,竟已年近四十! 这是多么荒唐而又瘆人的事。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压下心底的翻腾,闷声道,“都怪我错信于人,耽搁这么久,不知道梨花怎么样了。” “并非如此。” 贺若真看着李凤锦,正色道,“梨花失踪的动静闹得太大,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动,我们就没办法寻找新的线索,便只能先安抚住魑让他们放松警惕,这几日我们已经暗中查到附近几县近期共有十三位失踪的少女,前几日便已通知了各地官府,如今松山附近所有的城门皆已只进不出,梨花她们还在杋城境内。” “几县府衙皆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们现身。” 李凤璟微微张着唇,眼里满是讶异,“真,真的?” 就这么几日的功夫,竟什么都安排好了? “嗯。”贺若真,“按照计划,你程伯伯会放走魑,再暗中跟着他找到他们的窝点。” 李凤璟轻轻松了口气,“那便好。” “那...能追到阿...魑吗?” 贺若真,“能。” 只要魑回去,段忱必能追到。 然她没想到,魑没能回去。 他走到半路被暗杀了。 段忱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暗杀,还没有抓到凶手,对于锦衣卫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能将魑收为己用,自然不会只养他一个。” 贺若真道,“背后之人不简单。” 段忱黑着脸嗯了声。 “如此,线索又断了?” 李凤璟皱眉道。 段忱,“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必定会隐匿行踪。” “虽说城门已封,便是一寸一寸的搜也能搜出来,但是耗时太久不说,梨花她们也等不了。” 狗急跳墙,若逼的太紧,那些人难保不会对梨花她们下死手。 “城门不能封太久,否则他们送不出去人,便有可能会...” 贺若真道。 李凤璟紧紧攥着拳,气的眼尾隐隐微红,“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屋内一度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贺若真突然道,“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段忱和李凤璟同时看向她,“什么办法。” “我们找不到他们的窝点,但失踪的少女知道。” 贺若真缓缓道。 李凤璟一愣,“可她们又不能告知于我...” 李凤璟话锋突地一顿,“恩人是说...以少女为饵...”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4节 “嗯。” 贺若真点头,“严查几日后,城门适当松懈,找符合他们要求的少女,暗中派人保护,一旦他们动手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窝点。”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失手,她们救不回来怎么办?” 李凤璟道,“而且,怎能保证他们会动手,而不是赶紧趁此机会将梨花她们送出城。” 贺若真,“若能保证可以出城,怎会不愿多带走一个,只要饵足够诱人,他们便不会放过。” “但那么多城门,又怎知他们会走哪一个?” 李凤璟,“且又去哪里寻足够诱人的饵。” 贺若真默了默,看向段忱,“所以,就要请程大哥演一出戏了。” 段忱凝眉思索片刻,道,“他们想要离开杋城管辖内,必经阳林县亭水县两个城门,阳林县是进京的路。” 段忱说到这里微顿,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李凤璟。 他已查到杋城府衙有他们的内应,但此人并不知他们的确切身份,传出去的消息恐怕只是有来自京城的人盯上了这个案子,所以他们才敢对小殿下下杀手。 “我猜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大胆子赶往京城去,所以便只会走亭水县,前往柏羽城,我们只需在亭水县布局,便有办法摸到他们的窝点。” 李凤璟惊道,“杋城竟有内应!” 此事若有官员的手笔,这件事恐怕牵连甚广。 不过,程伯伯怎会查到这些? 李凤璟目光复杂的看向段忱。 他一直都觉得程伯伯不像是江湖人,如今便愈发觉得他行事很像是朝堂中人,且有时,还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曾相识。 可他确定,他并没有见过程伯伯。 突然,李凤璟看向贺若真,恩人能易容,那程伯伯是否也会? 段忱被李凤璟这般直愣愣盯着,当下便明白应是他露了端倪,让小殿下生了疑心。 毕竟,小殿下跟他们锦衣卫混的很熟,对一些查案手法并不陌生。 果然,只听李凤璟道,“程伯伯为何能与官府联手,且我观程伯伯行事,颇为熟悉。” 像极了锦衣卫! 段忱心中一喜,他昨日还在想小殿下何时才能认出他来,今日便有苗头了? 但他面上却故作讶异,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是吗,或许是因近日小公子常与我相处,才觉得熟悉?” 李凤璟一怔,直直盯着段忱放在膝上的手。 这个动作,好生熟悉! 贺若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段忱。 果然,得意忘形时便容易露端倪,锦衣卫千户也不例外。 亦或许,是故意为之。 “其他人力尚可为之,但这位足够引他们犯险的姑娘该如何寻?” 贺若真轻缓道。 李凤璟回神,别有深意的看向贺若真,半晌后道,“我想,应该没有比恩人更好的人选...” 贺若真迎上他的目光,“他们要寻的是未经世事,单纯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你觉得我像?” 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李凤璟突然想起他恩人在乱葬岗一剑划破一个黑衣人喉咙的架势,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像!” 他恩人跟手无缚鸡之力沾不上边。 “内力虽可隐藏,但练武之人与闺阁少女大有不同,且他们背后既有魑这样的高手,会不会武功怕是有人能分辨,我们不能冒险。”段忱道。 李凤璟点点头,“也是。” 他叹了口气,托腮将手肘撑在桌上,眨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低喃道,“那要怎么办,又要生的极好看,又要十五六岁,又得不会武功,这上哪儿找去。” “就算能寻到,人家能放心让姑娘以身犯险吗?” 段忱与贺若真同时转头看向他。 李凤璟眨眨眼,“你们这般看我作甚?” 屋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李凤璟福至心灵,猛地坐直身子,“停止你们荒唐的想法,我是男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跟昨天的一起,比心心。 第21章 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进亭水县,引来街边百姓纷纷驻足探望。 不知这是哪家贵人竟到了他们这小县来。 华贵的车帘将外头的窥探尽数挡去,马车里坐着一主一仆,丫鬟生得一副干净清秀样,而主子便是说一声倾国之姿也不为过。 一身桃粉纱裙,柳眉红唇,明艳至极,而那双秀眉紧紧蹙着,瞧着似很不高兴,美人一怒,便让人恨不得将世间珍宝尽数捧到美人面前,只为搏美人展颜一笑。 但...眼下便是捧再多的珍宝来,也无法哄得这位美人欢愉片刻。 “我的眉毛啊啊,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美人一开口,竟是少年郎的声音,怒气冲天歇斯底里。 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女正是李凤璟所扮。 清秀模样的丫鬟自然就是小殿下的贴身宫人三尺。 三尺瞥了眼他小殿下那弯弯的细眉,只觉万分惊艳,心道若小殿下生为女子,那定是能祸国殃民的,但他自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细声劝道,“公子宽心,这眉毛不过月余便能长回来。” 李凤璟狠狠瞪他一眼,“难不成我这一月都不见人了!” 妆点后的眼眸少了几分清澈,添了几丝娇嗔灵动,这一眼便瞪的三尺心尖一颤,忙挪开视线不敢去看,我的个乖乖,公子这模样,天下女子见了怕是无不自渐形秽。 “奴婢回头便去学学如何画眉,在公子的眉毛长出来前稍加描绘也是瞧不出的。” 李凤璟闻言气不打一出来,“我又不是姑娘,描眉作甚!” 三尺生怕小殿下气出个好歹来,一时便不敢再出声相劝,只小心翼翼道,“公子小声些,若露了陷便白费了功夫。” 李凤璟咬咬牙,泄愤似的踢了一脚车壁。 早知如此,任他们说破嘴他也不该答应! 然事实是,贺若真只开了一次口他便答应了。 ‘时间紧迫,我们晚一步梨花她们就多一分危险,且璟公子这般容貌世间难寻,年纪也正合适,至于身形,多穿两层纱便能遮挡,如今天冷也不会惹人生疑,璟公子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其一,他想救梨花她们,其二,她夸他好看,其三,她说她会护他周全。 于是他便晕晕乎乎点了头。 如今想来,他总觉得恩人是在哄他。 但贼船已上,轻易是下不去的了。 马车缓缓停下,李凤璟深吸一口气,在三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往那里一站,周遭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天老爷,这是天仙儿下凡尘了吧,不然人间怎会有如此绝色。 李凤璟进客栈前瞪了眼周遭呆若木鸡的人,暗骂了声没点眼力劲,看不出他是男人么!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挖了眼珠子! 被这样的美人儿瞪一眼,没人生得出半丝气性,反而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纷纷心道还是位脾气不好的天仙儿。 李凤璟刚踏进客栈,掌柜的便亲自迎了上来。 李凤璟却偏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三尺压着嗓子,细声道,“我家小姐身子娇贵,需得一间最好的上房,可有?” 三尺的声音本就有些尖细,此刻刻意捏着嗓子说话,倒也没让人生疑,顶多就觉得这丫鬟的声音稍显粗些。 掌柜半点没怀疑,笑着点头,“有的有的。” 同时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客栈住了位倾城美人,他这几日的生意定差不了,想到此他笑得更加灿烂,殷勤问道, “不知小姐是住多久。” 三尺浅浅一笑,递出一锭白银,“再说。” 掌柜的双眼一亮接过银子,笑得满脸起了褶子,“好的好的,小店乃亭水县里最好的客栈,小姐安心住着就是。” 待李凤璟进了客房,三尺又递出一锭白银,道,“我家小姐喜静,这层楼包了。” 掌柜的心里乐开了花,哪会说半个不字,“放心,绝不会有任何人扰了小姐清静。” “劳烦送些吃食和热水。” “好,您稍等。” 三尺亲眼看见掌柜的下了楼才关上房门。 李凤璟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对面阁楼上两个熟悉的人。 他狠狠瞪了眼二人后,用力的将窗户关上。 三尺见此忙噤了声。 公子心中这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了。 对面阁楼上的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挪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段忱才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若真,“嗯?” “总得有坦诚的一天,不知那时小殿下会发多大的脾气。” 贺若真眉头微蹙,要不届时,她躲着些?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5节 “国师,下官有一个请求。” 贺若真,“说。” “到了那一天,还请国师帮下官圆个慌,就说,他的程叔叔闯江湖去了,此生都不再见。”段忱。 届时他再用真容见小殿下,随便扯个谎说刚寻到小殿下便是,反正小殿下也不知他们是同一人。 段忱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贺若真淡淡的看着他,他干干净净抽身,届时小殿下所有的怒火都朝她一人发? “国师?” 段忱期待的看着贺若真。 贺若真偏过头哦了声。 段忱心中一喜,忙拱手一揖,“多谢国师。” 贺若真,“不必谢。” 她又没答应。 担忧了几日的事得以解决,段忱面上松快了不少,抱着双臂靠在窗棂上,道,“后日城门便会放行,依国师看,他们何时会出现?” 贺若真,“五日之内。” 段忱嘶了声,“那岂不是小殿下最少还要扮五日...” 做戏做全套,为了不让人生疑,小殿下早在几日前就扮了红妆,每到一个城镇便会下马车晃一圈,到今日已是极其不耐烦,若再多五日,啧啧啧... 他突然有些同情三尺。 如段忱所料,接下来的几日,三尺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同时还不忘在大堂用饭时诉苦。 “我家小姐为了逃婚离家出走,如今已有半月,家主也是狠心,不派人跟着保护小姐便罢了,竟是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小姐心里苦闷,便只能把气撒到我身上。” 三尺边说眼泪边往下落,“我倒也不怪小姐,小姐被逼嫁不喜之人,也是苦命。” “若那公子是个好的也就罢了,你们是不知,那公子花心得很,乃青楼常客,还有些吓人的嗜好,小姐嫁过去不就是往火坑里跳吗,可奈何先夫人去的早,只留下小姐这一个血脉,家主又事事听继妻安排,小姐无依无靠,也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众人听了皆是气愤不已,“虎毒还不食子,你们那家主着实可恨。” “是啊,现夫人也是个狠心的,怎舍得将小姐嫁那样的人。” “唉,那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这样四处逃离也不是个事啊。” 三尺擦了擦眼泪,叹了声,“还能怎么办呢,今日亭水县已经放行,我们打算明日便去柏羽城,那里有一位先夫人的故交,小姐打算投奔于那位夫人,日后便就不回那虎狼窝了。” “好了,小姐午憩就要醒了,我得上去了。” 三尺擦着眼角的泪抽抽嗒嗒的上了三楼,听着身后人议论纷纷,皆是在替他家小姐不平,他自豪的勾了勾唇,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么多人信了,说明他戏演的不错。 而他没注意,大堂角落里坐着的几个人在他离开后也悄然离去。 但三尺没注意,却不代表对面阁楼上的人没注意。 “昨日他们也来过。” 段忱盯着那几个离开的人,沉声道。 贺若真眼神微紧,“明日务必小心。” “是。”段忱正色道,“我去通知衙门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 翌日 李凤璟立在屋内,双手紧握成拳,扮了十日的女装,该死的人贩子,这笔帐他一定要讨回来! “公子,他们今天真的会动手吗?” 三尺在一旁有些紧张的道。 “会。”李凤璟咬牙切齿道,“在进柏羽城前,我不过是一个离家出走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进了柏羽城有长辈护着,再想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尺咽了咽口水,“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出城后。” 李凤璟道,“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他们不敢在城内动手,只会在路上寻机会。” 三尺担忧道,“我生的没公子好看,若他们不要我只带公子一人走可怎么办啊。” 此计已是极其危险,有他跟着还能护一护小殿下,若那些人只带小殿下...那可如何是好。 “上了马车后别乱说话,之后机灵些,能少吃些苦头。” 他们不可能留下三尺这个隐患,定是要一并带走的。 三尺闻言顿时便明白了,原来的车夫生病不是意外,而今日他请的车夫有问题。 他吐出一口气,而后便如往常一样搀扶着李凤璟下楼。 如李凤璟所料,马车出城后行到一处稍微偏僻的小道便出了事。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马车好像出了问题,您稍等我去看看。” 李凤璟于三尺对视一眼,各自深吸了一口气。 来了! 果然,紧接着一股异香传来,李凤璟赶紧寻了个姿势靠着,免得被迷晕后倒地摔疼了自己。 暗处的段忱见此,立刻朝身后的锦衣卫道,“行动!” “是!” 李凤璟的马车短暂的停顿后,继续朝柏羽城驶去,只马车旁多了两匹马,两个人。 马车行驶到一半,突有一队官差打马疾行,从他们马车旁掠过时,隐约传来焦急的对话声。 “再快些,凶手刚逃出城不久。” “该死的玩意儿,杀谁不好,偏杀大人的姨娘,陈姨娘可是最得大人宠爱,这回若不抓着人,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真是晦气!” 在官差走远后,马车当即停下。 车夫皱眉道,“怎么回事?” 骑马的其中一人道,“他们说的,莫不是柏羽城知府那位爱妾?” 柏羽城知府有一位陈姨娘,姿容甚佳,很得知府宠爱,这在柏羽城不是秘密。 “若是真的,今日怕是进不了柏羽城了。” 车夫气的呸了声,“哪里来的混账选在今日杀人,真是误事!” “现在怎么办?” “柏羽城进不去,只能先回亭水。” 车夫思索半晌后才道,但刚调转马头他又道,“此事太过巧合,你去柏羽城外打探是否属实。” “行,那你们先找地方等着。” 其中一人说罢,便打马离开。 约半个时辰后,那人便去而复返。 “此事闹的极大,柏羽城的城门已经关了,听趁乱出来的人说,陈姨娘是被人一剑封喉,像是蓄谋已久的谋杀,传言说是有罪犯的家人不服知府的判决有意报复。” 车夫心里的疑虑这才打消,他回头看了眼马车,眼神暗了暗道,“她在亭水留了几日,每过一个城镇也都露了脸,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见过,万一被人撞见就麻烦了,且不知道柏羽城这桩案子何时平定,还是先回吧家。” 另外二人点头,“也好,之后再找机会与其他货一起送出来。” “幸好刘先生提议先送一个试探一下,没有将其他货一并带出来,不然此时再全部送回去就忒麻烦了。” 这一走便是三天。 李凤璟中间醒过几次,刚醒来时发现被绑架了自然是一阵惊慌,但主仆二人都很怂,被人贩子拿着鞭子威胁一番后,人贩子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且除吃喝拉撒外都是被迷晕的,一路上倒也没有受什么苦。 李凤璟最后一次晕过去前,感觉路很是颠簸,便知道应该就要到了。 果然,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被关进了昏暗的地窖里。 他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勉强转头,在看到旁边的三尺后放心的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恢复了些力气才又睁开眼打量四周。 除了他和三尺,这里还关着很多少女,他心中数了数,共十四个。 程大哥说,附近几县近日失踪的少女有十三人,加上梨花便是十四。 李凤璟挨个瞧了一遍,猜测着谁会是梨花。 他现在开口定会将她们吓一跳,若惊动了这里的人,便得不偿失。 就在这时,有位少女缓缓靠近他,眉眼中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李凤璟摇了摇头。 三尺也在这时悠悠醒来。 即便他心里早有准备,也还是吓得不轻,惊慌的看着李凤璟。 “你别怕,他们除了送饭不会有人来。” 那位少女安抚道。 三尺看了眼李凤璟,整理好心绪,才细声的与那位少女交谈,“你们,也是被抓来的。” “嗯。” 少女轻轻点头,眼眶微红,“我们陆续被抓来这里关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李凤璟心道自然是要卖了你们,只是恰好被他们撞上梨花失踪,将事情闹得大了些,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早已将你们送出杋城卖了。 三尺跟在李凤璟身边多年,随了几分主子的性子,很是机灵活泼,很快就与少女们闲聊起来,然后似是不经意的问。 “你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我叫阿尺,你们叫什么。” 李凤璟细细听着,然一直都没有听到梨花的名字。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6节 他缓缓看向面前最先过来关心他的少女,只有她还没说。 “我叫梨花。”少女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轻声道,“那天我在街上卖花,遇到一对父子,他说小公子喜欢花,但他手里拿着药不方便,问我可不可以送到祥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我自然就应了,可之后我一进房间边闻到一股异香,之后醒来便到了这里。” 李凤璟紧紧攥着拳。 原来是这样将梨花骗进天字一号房的,当时正是晚饭时间,人一多起来客栈的小二根本就无暇注意有谁进了客栈。 三尺听得梨花二字就欢喜的看向李凤璟。 找到了,梨花没事。 他们调查此事是因梨花而起,也是亲眼看着梨花父母如何悲痛,对梨花自然也就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三尺收到李凤璟的示意后,将梨花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别说话,听我说完,这里是人贩子的窝点,他们抓你们是要将你们卖去外城,你失踪后你的父母找到了客栈,恰好碰见我家主子,我们是故意被抓进来救你们的,此时外面已被官差包围,我们等会儿想办法逃出去,外面有人接应我们。” 梨花惊讶的张着唇看了看三尺,又看了看李凤璟,而后眼眶逐渐泛红。 她咬着唇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重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果然是在松山。” 一处微耸的山坡上,段忱与贺若真并肩遥遥望着底下似乎空无一人的村庄,若非亲眼看见小殿下的马车进了村子,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村子的下方,恐还有一番天地。 “段大人可都安排妥当?”贺若真。 段忱沉声道,“柏羽城的人马在百米外,随我同行的锦衣卫已在附近设伏,付良亲率三百兵马堵在山脚,今日,便是他们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付良...” 贺若真,“查出来了?” 段忱点头,“嗯,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我的人监视,昨日得回禀,其中无人泄露,而那日,主簿何夷因病告假,只知梨花失踪惊动了京城来的官差,却并不知晓小殿下与国师的身份。” 贺若真闻言了然。 他们的身份没有泄露,说明当日在场的人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而何夷因告假,并不知晓来的是谁,所以他们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杀人灭口。 “付良此人胆小怕事,多年无所作为,他怕这些案子影响仕途便听何夷之言压了下来。” 段忱继续道,“他亲率兵马前来,意在以功抵过。” 贺若真轻笑了声,“如何抵?” 换个说法便是,此事他有何功? 便是有功,又如何能抵因他无作为,而今早已下落不明,无迹可寻的三十九位少女? “此事早前已禀明圣上,圣旨应当也快到了。” 这么大的案子,活罪死罪,付良一个也逃不了。 既有圣旨,贺若真便没再多言,“时辰差不多了,我去接应小殿下,其他的交给段大人。” 段忱拱手道,“是。” 而后他突然道,“对了,国师今日怎不易容?” 贺若真面不改色,“配料用完了。” 段忱也不知信没信,轻轻颔首后折身离开。 - 李凤璟用发簪撬了地窖里关押他们的锁。 地窖阴寒那些人自是不愿在此久待,且仗着此处隐蔽不会被人发现便无人看守,但很快,李凤璟便发现他们是在一口井下。 井中央吊着一个木筐,显然他们就是从这里被放下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不怪无人看守。” 李凤璟重重叹了口气。 便是不上那道锁,这些柔弱的少女也不可能爬得上去。 李凤璟一开口便收获了十几双惊愕的眼神,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刚刚说话了... 这一路上,他怕暴露从未说过一句话,被那些人威胁时也顶多就捏着嗓子嗯一声。 到了地窖也是三尺替他说,一是怕她们害怕,二是觉得很没面子,但此刻还是一个没忍住,叫她们知道他男扮女装了。 梨花略显惊慌的看着李凤璟,“你...” 李凤璟又是重重一叹,破罐子破摔道,“知道为什么是我男扮女装来救你们吗?” 梨花等人摇了摇头。 “因为,一时找不到比我还好看的姑娘。” 李凤璟双手叉腰,抬着下巴道。 梨花,“....” 三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救你们的。”李凤璟,“明白吗?” 众人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的确,若论姿色,她们就算是加起来也抵不过他,只是她们一时还无法接受她们眼里这位国色天香的姐姐是男的... 李凤璟也不管她们如何想,仰着头看向井口,傲气十足道,“不过一个枯井罢了,皇...城墙老子都能爬,还能爬不了这玩意儿?” 梨花闻言无比惊讶,“这...这么高,能爬上去?” 三尺也震惊的看着李凤锦,城墙哪有这么高,至少比这矮了一半吧... 小殿下何时这么厉害了。 小殿下当然没有这么厉害,众目睽睽下,还没爬到一半的小殿下就摔了下来。 三尺当即吓得瞪大双眼,慌张的伸手去接,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天老爷,我若被砸死了,你们记得每年今日要给我上柱香。” 梨花等人也吓得不轻,但却无人往后退,皆伸出双手试图救人,哪怕她们都知道此举很危险。 李凤璟后仰落下,并不知底下的人都朝他伸出了手,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后,便见井口一道白影落下,紧接着,一条白绫飞快袭来缠住了他的腰身,他被一股力道往上拽去,又一次撞进了她的怀里。 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冷香,让李凤锦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他直白的盯着她,眼神格外的炙热。 她又救了他一次。 这一幕让三尺等人皆愣了神。 饶是三尺见过贺若真的容颜,此刻也仍是万分惊艳,跟别提梨花一众姑娘们。 见到男扮女装的公子时,她们便想这应是世间最美的姑娘了,可前后不过才半个时辰,她们便又见到了这般绝世容颜。 十几双眼睛尽数落在她的身上,却都无法压过身旁这一道。 贺若真面上不显,心中却道是时候让小殿下知道她的身份了。 双脚才一沾地,贺若真便将李凤璟推到了三尺身上,她就近走到几位姑娘身后,将白绫缠在腰间。 梨花几人刚要转身便发现了不对,连忙默契的将贺若真挡在身后。 贺若真没有料到李凤璟会爬井,更不知他会爬到一半掉下去,情急之下只能解腰带救人。 好在此地除了李凤璟和三尺都是姑娘。 三尺是宫人倒无妨,只避开李凤璟即可。 但梨花等姑娘们并不知三尺乃宫人,便将李凤璟与三尺一并挡了个严实。 李凤璟回过神来似也明白了什么,连忙背过身去,但耳尖却已是红的似能滴血。 很快,贺若真便整理妥当,目光淡淡的看向李凤璟,“井口有人守着,璟公子便是爬上去也逃不出去,下次不可再这般冒失。” 向来没听过什么训的小殿下竟乖巧的点了头,看的三尺咋舌不已。 “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我先带璟...三尺上去,再用木筐拉璟公子和各位姑娘。” 贺若真瞥了眼李凤璟泛红的耳尖,眼神暗了几分,将李凤璟的名字换成了三尺。 李凤璟与三尺都是一愣。 李凤璟不解的看着贺若真,三尺亦是惶恐不安,“我...我不急,还是先带公....啊!” 三尺的话还未完,贺若真便已经揽着他飞身而上,将他的话尽数吓了回去。 李凤璟抬头紧紧皱着眉。 他是不是惹恩人生气了。 拉木筐需要力气大些的,便第一个将李凤锦拉了上去。 李凤璟的头才冒出井口便飞快的朝贺若真看去,少年眼里盛着些疑惑和几丝委屈,然视线只相对了一瞬,贺若真便轻轻撇开视线,没等李凤璟开口,她便道,“劳烦璟公子。” 李凤璟接过绳子,失落的喔了声。 他肯定是惹恩人生气了,是因他刚刚爬井吗? 可他总觉得从好几日前恩人便有意疏远他。 难道是因为他错信魑? “公子?” 三尺见李凤璟抓着绳子发愣,便唤了声。 李凤璟回神后忙又看了眼贺若真,却见她已背过了身,他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先将井里的姑娘们拉出来。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众人往外走时,才有一帮人持刀闯了进来。 贺若真将众人护在身后,剑光几乎时从李凤璟的眼前闪过,他呆楞了片刻后,复杂的看着穿梭在黑衣人中的白色身影。 柔光。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7节 她的剑叫柔光。 所以,她告诉他的是假名,为什么? 李凤璟眼神渐暗。 他好像没有资格问她为什么,因为他同她说的,也并非真名。 - 松山脚下 付良小心翼翼的立在一辆马车旁,神情分外恭敬。 今日天气好,此时太阳正当空,付良的额头不时有汗滴落,然一城知府却只能立在太阳下晒着,且不敢露半分不满。 不多时,伴随着一道不耐的声音,一位锦衣少年钻出了马车。 “你不是说今日是来这里堵人贩子的吗,都一个多时辰了,人呢!” 付良忙躬身回道,“按照计划应当是快了,还请景公子稍候。” 少年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嫡长子,景子颜。 景子颜无功名在身,而付良乃一城知府,原是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可奈何景子颜手里握着圣旨,他自知犯了大罪,哪里还敢端半分官威。 且就算景子颜手里没有圣旨,付良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如今锦衣卫指挥使深得圣上信任,手握滔天权势,谁会那般想不开去得罪他的嫡长子。 景子颜在京中就嚣张惯了,就连小殿下他都敢揍,更何况付良。 若付良是位好官,他倒能好言好语,可现在...他只恨不得立刻将人押回京去斩了,哪里还会给半分好脸色,当即便怒道, “嘁!莫不是你与那贼人勾结,诓骗于我!” 付良闻言吓得身子一抖,忙道,“景公子便是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啊,这是段大人亲自递的消息,下官哪敢诓骗景公子。” 景子颜翻了个白眼儿,“我没有功名你却自称下官,莫不是想让言官参我。” 付良急忙解释道,“不敢不敢,景公子将来定是要入锦衣卫所的,这迟早得如此自称不是...” “行了,你此时阿谀奉承也是无用。” 景子颜很不耐与他多说,“你这迟早二字,说的早了些。” 付良一听这话,身子便软了半截。 景公子进锦衣卫所是早晚的事,那便只有...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景公子,我...” “付大人。”马车里又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付良,“圣旨已下,付大人再是如何讨好,景公子也改不了圣旨。” 付良虽是软弱无作为,但毕竟为官多年,哪能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当即就绝望的闭了闭眼。 景子颜朝马车里看了眼,然后钻了进去,低声道,“你为何骗他?” 圣旨确实无法更改,但他手上这道却可以。 因为圣旨虽落了玉玺但却是空的,如何写全在他意,这是圣上赐他的权力,虽然他也很意外,很不明白圣意,但他确实很开心很激动。 马车里的男子缓缓睁开眼,虽年纪相当,但他瞧着要比景子颜沉稳许多。 不似景子颜的疾言厉色,他虽温和,但身上却有股难以忽视的疏离冷清之气。 此人便是沈念。 奉旨与景子颜同行押付良进京。 沈氏一族受先帝所害蒙冤惨死,只留嫡系沈花鸢一个血脉,虽为补偿赐予县主,但沈花鸢最后选择了雪山,这道赏赐便等于无,如今沈花鸢的长子沈念入世进京扛起了重振沈府的担子,圣上便将补偿落到了沈念身上,沈念拒绝了封地和爵位,只求了一道让他参加此次科举的恩典。 因此,原本对圣上的赏赐颇有微词的朝臣便也都闭了嘴。 虽然直接参与会试殿试不合规矩,但比起赐爵位,对朝臣们来说这便要合适的多。 便是让他参与会试又如何,若无真材实料自然考不出个功名来,若真考上了,他们也无话可说。 圣上自然是应了。 若沈念可凭能力中榜,远比受祖上荫蔽封爵更能让人信服的多。 毕竟,沈府已败落了多年。 沈念没有让圣上失望,月初会试第九名,三日前殿试钦点为二甲头名。 如今正等赐官。 官位没下来,便先得了与景子颜押付良回京的圣旨。 “你若想听他继续阿谀奉承,便可与他说实话。” 沈念温和道。 景子颜耸了耸肩,“才不想。” 说罢他又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小殿下如何了。” 沈念默了默,而后轻笑了声,“小殿下立这般大功,想来这一月定是辛苦。” 景子颜转头怪异的看着沈念,“....你说什么呢,那货会让自己受苦?” “嘁,你还真信是他抓住的人贩子?他除了擅长离宫出走,会哄人外,也就那张脸算个优点了。” 沈念,“....” “入京后便听闻小殿下与景公子...相伴长大,志趣相投,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传言是,小殿下与景公子沆瀣一气,臭味相投,惹是生非。 景子颜挑了挑眉,“那当然,我们情同手足,可以互相栽赃背锅的那种。” 沈念不由轻笑。 他想,他有些明白圣上此举的用意了。 一文一武,适合辅佐东宫。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写到,下章一定掉 小殿下:我叫景子颜 景子颜:嗯?什么?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小殿下...这锅他背不起。 第23章 贺若真与李凤璟带着少女们刚出村子,段忱便迎了上去,沉声道,“在村中的人共五十余,柏羽城抓获大半,手下人拦下了十二人,剩下的下了山。” 贺若真瞥了眼村里,“里头死了约三十。” 她本想留活口,但那些人不愿要这个机会。 云宋律法,贩卖人口一旦抓获便是死罪,左右是一个死,还不如拼上一拼。 段忱面色很是难看,“算上之前刺杀我们的,竟有两百余。” 这是他们目前抓获的贩卖人口最大的窝点,两百余,可想而知这背后有多大的利益。 且他们背后,断不可能只有一个小小的主簿,这桩案子恐怕牵连甚广。 段忱看向被解救的少女们,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或许他们今日救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先下山吧。” 贺若真,“嗯。” 李凤璟几番欲言又止都被打断,最终只深深看了眼段忱便随贺若真带着少女们下山。 松山极大,这些少女又被关了多日,自是没有力气走下山,柏羽城早早便准备了好几辆马车,送完少女们上 马车,最后便只剩贺若真李凤璟三尺。 李凤璟本想叫三尺上梨花她们的马车,却不料贺若真比他快一步,将梨花拉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李凤璟眼里的光又消散了几分。 有梨花在,李凤璟便是再多想问的也无法问出口,只得闷闷不乐的靠在马车车壁上,听三尺与梨花闲聊。 三尺的话格外多,聊到最后就连梨花家里有几只牲畜都一清二楚了。 贺若真始终都闭着眼,直到听见前方传来动静才睁眼。 “杀千刀的,怎么就叫你们这些东西投为人胎,这阎王莫不是瞎了。” “还想跑?来啊,起来啊,跑啊!看老子不打断你们的腿!” “还敢卖姑娘,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送到月楼去,嘁,就你们这长得跟癞□□似的,怕是倒贴那老鸨都不肯收。” “还哼哼,你再哼一声嘴给你卸了,来人啊,全部给老子绑起来,拖回去!” 少年的骂声久久不止,无一人敢阻止,亦无一人敢吭声。 山脚下,连风都悄悄隐匿了踪迹。 梨花微微张着唇,眼里满是慌乱。 大约是被外头的怒骂吓住了。 而李凤璟整个人已呆若木鸡。 景子颜那货怎么来了! 他回过神后惊慌的看了眼贺若真,却见对方已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李凤璟心中更乱了。 他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景公子来了,那小殿下的身份...” 待梨花也下了马车,三尺才轻声问道。 李凤璟烦躁的呼出一口气,他哪知道怎么办! 他们抓人贩子,景子颜那狗东西又来凑什么热闹! 程伯伯说过山脚下是付良带人马守着,景子颜既然在此,且这么嚣张还无人敢拦,只能说明他没有隐藏身份,那他怎么办。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8节 他是景子颜,他又是谁。 总不能同恩人解释有两个景子颜。 但眼下又能怎么办,他总不能不出去吧。 想到这里,李凤璟眼睛一亮,“我们避开他。” 只要他们不碰面,这个谎言便还能再继续维持下去。 但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 “咦,小殿下人呢?” 李凤璟身子一僵,“!” 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三尺,“......” 哦豁,这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小殿下立下这般大功,怎不现身啊。” 景子颜的声音此时落在李凤璟耳里,仿佛就是催命符。 他咬牙切齿的深吸一口气,他当时怎么就不把这货毒哑了再走! 而此时外头已经炸了锅,少女们皆震惊的合不拢嘴。 小殿下?是她们想的那位小殿下吗? 应当是的吧,毕竟云宋就那一位能被称为殿下。 原来竟是小殿下救了她们,可是,她们并未见过小殿下啊。 “小殿下,要不,还是出去面对吧。” 三尺看着李凤璟五颜六色精彩至极的脸,小心翼翼的劝道,“柔光姑娘想必不会因此生气。” 景子颜等了半晌仍没得到回应,便探头遥遥望向最后一辆马车,看见马车旁的白色身影后,他皱了皱眉,国师都在此,小殿下应当是在那辆马车里啊,为何不应他? 少女们随着景子颜的目光望向李凤璟所在的马车,随后似是都突然明白了什么,惊愕中又添了几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有经不住事的连腿都发软了。 那位姐姐...不,那位公子该不会就是... 离马车最近的梨花更是心跳如雷。 该不会...那位男扮女装的公子便是小殿下吧。 天,她刚刚竟和小殿下同乘! “如何面对!” 李凤璟烦躁的扯了扯桃粉的纱裙,咬牙道,“本殿如此装扮,怎见得了人!” 该死的景子颜,他定要将他揍上三天三夜,哭爹喊娘,啊啊啊! 景子颜默了默后,突然疾步朝马车走来,语气略急,“小凤凤,你该不会受伤了吧?” 李凤璟,“...!” 啊啊啊,景子颜这个杀千刀的! 贺若真眉心一跳,小...凤凤? 景子颜飞快掠过了贺若真,却又蓦地驻足,折身走回贺若真跟前,抬手一揖,“晚辈景子颜...” 李凤璟,“...!” 景子颜你要死啊! 他砰地掀开车帘飞快钻出了马车,今日就是天皇老子来,他也要弄死景子颜这个狗东西。 “见过国师。” 景子颜的话刚落,便见一桃粉美人怒气冲冲的朝他扑来。 景子颜连忙直起身子躲开,“...美人,有话好说,我知道我英俊非凡,但是大庭广众下,你投怀送抱算怎么回事。” “不过...我怎么瞧美人有些面熟?” 李凤璟一腔怒火,径直忽略了国师二字,提着碍事的裙角趁景子颜愣神时狠狠一脚踢过去,“你才是美人,你全家都是美人!” 景子颜生生挨了一脚,却仿佛没有痛感,他怪异又复杂的盯着李凤璟。 刚刚有些距离没瞧真切,只觉得一团桃粉携着香气朝他扑来,如今仔细一看... 这美人不就是... “小殿下!” 景子颜失声道,“你扮女装作甚!” 李凤璟,“......” 你他妈不会说话就闭嘴! 少女们,“......” 真的是小殿下! 一众官兵伸长脖子,“?!” 小殿下扮女装了? 贺若真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正朝他们走来的沈念。 沈念触及到她的视线立刻便意会过来,停住脚步后恭敬拜下,高声道,“参见小殿下。” 众人这才回神,忙不迭的拜见,“参见小殿下。” 除了贺若真,所有人都恭敬跪下,再不敢抬头张望。 贺若真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几步,紧接着,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给我站住挨打!” “我又不傻,凭何不跑。” “三尺,给我摁住他!” “啊啊啊,别打脸啊。” “疼啊......”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山脚下的怒骂声再次不绝于耳, 只是这一次,挨骂的是刚刚骂人的少年,闹出的动静亦更甚。 大约过了半刻钟, 才缓缓的消停,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然很快, 这口气又提了上来。 李凤璟坐在景子颜腿上, 一手摁住他的衣襟,一手半握成拳往景子颜身上砸,但突然, 他收住挥出去的一拳, 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 “你刚刚...在向恩人行礼?” 景子颜被揍得莫名其妙, 但大庭广众下他又不能还手损了小殿下皇家颜面,只能硬着头皮受着,此时被这一问哪还有好脸色,气呼呼道,“谁是你恩人!” 李凤璟抬手指了指贺若真。 景子颜没好气道, “嗯啊,怎么了!” 李凤璟神色复杂的看着景子颜,“你刚刚叫她...什么?” “国师啊!”景子颜扒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衣襟解救出来。 “哪个国师, 你叫谁国师?” 景子颜一愣,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打人还打傻了不成!当今还能有哪个国师, 清杳国师啊!” 轰! 李凤璟只觉耳边一道雷响, 将他轰的晕头转向, 清杳国师几个字更是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横冲直撞。 清杳国师。 贺若族少主,贺若真,字清杳。 而景子颜叫恩人清杳国师。 这一回每个字他都听的真切,但连在一起,他却好像不懂其意。 李凤璟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似是在消化这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答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魂魄归位,缓缓转头看向贺若真。 贺若真自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毫不闪躲的迎上李凤璟的目光。 三尺此时也是呆若木鸡,见李凤璟要起身他才回神,忙上前搀扶。 李凤璟甩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贺若真面前。 太阳不知何时被云朵遮挡,轻风拂过桃粉纱裙,与那片白色裙角短暂的交织。 一片寂静中,李凤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略微发颤, “你,是谁。” 贺若真没有错过少年眼底的震惊,和几丝惊慌。 她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压下心底不明的情绪,平静道,“雪山贺若族少主,贺若清杳,见过小殿下。” 那一刻,贺若真清楚的看见李凤璟的身子微微一个踉跄。 她突然开始后悔,若早知她的身份会让他这般难以接受,她一开始便该告诉他。 他作为嫡皇长子,自然知道皇族与贺若族绝不可联姻,若早知她的身份,他便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李凤璟紧紧攥着拳,眼睫不停的颤动着。 她是贺若真,她竟是贺若真,她怎能是贺若真! “参见清杳国师。”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29节 众人再次震惊后,纷纷拜见。 身后并不整齐的行礼声让李凤璟心间又是一颤,他不得不接受不管他如何不愿相信,都无法改变她就是贺若真的事实。 此时此刻,李凤璟的第一反应不是丢了面子,而是想起某年,某天,他在皇家训诫上看到的其中一条, 云宋皇族不可与贺若族联姻。 而按照辈分,他应该唤她一声,师姑。 李凤璟强行按下鼻尖的酸涩。 为何早不知晚不知,偏偏在他确定自己对她动心的时候,知道她是贺若真。 他下山的路上还在想,他下山后该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而今倒是不用想了,他是皇长子,她是国师,他们可以每日相见。 李凤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股窒息中勉强脱身,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或许,他此时更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一切还来得及,他还没有陷得太深。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缓缓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弯腰,声音低沉而又压抑,“凤璟,拜见国师。” 那声师姑,他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出来的。 贺若真动了动唇,最终只伸手虚扶。 “小殿下无需多礼。” 李凤璟抬眸看了眼那只离他的手腕还有一个拳头距离的手,心中徒然生出几分怒气。 原来如此,不是他何处惹她生气,而是她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 “你从一开始便知晓我不是景子颜。” 即便明知答案,他还是问出了口。 贺若真点头,“嗯。” 她本想解释几句,却见李凤璟直起身子,重重甩下衣袖,转过身朝众人道,“起。” 景子颜初时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听到这里心头也就有了数。 原来小殿下不知国师的身份,且还冒用了他的身份,而国师不知因何未拆穿。 怪不得方才任他怎么喊,小殿下也不出声,要这么说,还是他捅了这个篓子? 好吧,他原谅他了。 恰此时,段忱带着人下了山,作为锦衣卫千户警觉性自是不弱,只看了几眼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他正要往后退时,却见李凤璟朝他看来,“所以,程伯伯又是谁。” 段忱脚步一滞,下意识看向贺若真,却见贺若真望向远去,不知在想什么。 段忱,“......” 说好的帮他遮掩呢? “若我没猜错,程伯伯这张面皮下,应当是我熟悉的脸吧。” 李凤璟不紧不慢道。 段忱见此心中一震,知晓李凤璟这是真的动了怒,他沉默片刻后抬手撕了易容皮。 李凤璟看到段忱的真容时面上并无意外之色,锦衣卫中让他有熟悉感的,不外乎那几人。 “原是段伯伯。” 段忱忙半跪请罪。 景子颜看着这一幕,又觉无语又很好奇,“你们为何要瞒着呢?” 注定有交集的几个人哪能瞒的住真实身份呢,所以又何必搞这一出... 景子颜这话点醒了李凤璟。 他与贺若真的初见那一幕不由分说的闯进了脑海..... ‘我叫景子颜,恩人如何称呼?’ 他当时因误会她丢了好大一个人,一时编不出新名,便用了景子颜的名字。 李凤璟看向贺若真的腰间,不知何时那处已多出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四个字,清杳国师。 不,不是多出,是原本就存在的。 他扑进她的怀里时被那块牌子咯了一下,抽身后他还看了一眼,上头只有一座雪上,之后他便没有再见过这个牌子。 如今想来,应是他将牌子撞到了雪山一面,而贺若真看出他想隐瞒身份便将身份牌收了起来。 所以从一开始,她并未想瞒他,只是顾及他的颜面,没有拆穿他。 沈念在此时上前道,“小殿下,国师,此处不宜叙旧,不如先回城中。” 李凤璟这才看见沈念,“沈公子也来了。” “是,奉旨与景公子押送犯人回京。” 沈念温声回道。 李凤璟哦了声,也没心思问为何是他与景子颜来,他折身走向马车,“回城。” 景子颜刚想要跟上去却又想起贺若真还在,忙驻足恭敬道,“国师请。” 贺若真看了眼小殿下气冲冲的背影,想着他大约是不愿见她的,便转身去了沈念的马车。 而李凤璟等了半晌,却只等来景子颜和三尺,得知贺若真已经上了马车后顿时便火冒三丈。 如今便是连与他同乘都不愿了吗! 不愿便不愿,他才不稀罕! “回城!” 景子颜看李凤璟半晌后,轻轻拉了拉三尺,“我怎么觉得你家主子这脾气越来越大了。” 三尺扯了扯唇角。 那还不是拜您所赐,如今几百号人都知道小殿下扮女装,小殿下的脾气能好才怪了。 - 沈念盯着贺若真足足看了半刻后,贺若真终是忍不住,“你想问什么问便是。” 沈念轻笑了声,朝后头抬了抬下巴,“小殿下是怎么回事?” 贺若真本有意让李凤璟先行,但李凤璟的马车驾到她的马车后,便迟迟未动。 贺若真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便差人去问,得到的答案是, “国师乃长辈,本殿岂能不懂礼数。” 云宋国师历来都是一人之下,即便是皇子也当客气待之,加上到了李凤璟这里又矮了一辈,让贺若真先行自然是合情合理。 但小殿下毕竟是嫡长皇子,将来定会入主东宫,走前面也是应当,所以这事本就无法认真计较。 而眼下这情景,李凤璟的马车里有景子颜,贺若真的马车里有沈念,若全然按规矩来算,那还真是理不清。 贺若真既已经让了,李凤璟却执拗的不肯动,显然是在与贺若真置气。 贺若真不欲与他僵持,便走了前头。 “聪明如沈公子,看不出来?” 贺若真揉了揉眉心道。 她是知道到了这一天小殿下定会生气,却没想会将人气成这般,尤其是想到小殿下那微微踉跄的一步,她便心生烦闷。 “我问的是为何隐瞒身份?” 沈念道。 贺若真虽无意瞒他,却也不愿如实说,毕竟关乎到小殿下的颜面。 少年那般看重颜面,若知晓她同人说了那日的事,怕是要更气了。 “我无意隐瞒,阴差阳错罢了。” 沈念见贺若真不愿说实话,也就没再追问,他沉默了几息后,突然道,“国师对雪山族规应很熟悉吧。” 贺若真一愣,抬眸看向沈念,“何意。” 沈念迎上她的视线,正色道,“我知国师懂我的意思,国师心里有数便好。” 贺若真当然懂沈念的意思,凝眉道,“我自是有数。” “国师有数,可小殿下呢。”沈念又道,“小殿下方才的反应,可不止是惊讶。” 那眼里的某种情愫都快要溢出来了! 好在今日没被旁的人瞧见,那贴身宫人瞧着并不是有心计的,而景公子…也想不到那处去,段大人虽来的晚没看见,但这些日子的相处,恐怕心头也有了计较,但依段大人对小殿下的态度来看,不会背地里捅刀子。 所以小殿下只要今后将这份心思按了下去,也就能风平浪静了。 “小殿下虽玩心重,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自有分寸。”贺若真道,“近日我刻意疏远他,眼下他知道真相,恨我都来不及,自不会再有旁的心思。” 沈念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愿如此。” 自古爱恨大多相交,哪能分的那么清。 不过小殿下年少,只要断了念想,他日想起,或许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沈念压下心头的不安,从随身的匣子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贺若真,“这是陛下给国师的。” 贺若真皱了皱眉,“陛下又想做甚。” 沈念将圣旨往前递了递,“国师看看不就知晓了。” 贺若真很不想伸手,但她不得不接。 “小殿下及冠后便要入主东宫,原本该在那时由天子选太傅,但陛下说…一帮朝臣无人能治小殿下。”沈念缓缓道。 贺若真扫过圣旨上的内容,而后将圣旨一收往沈念怀里塞去,没好气道,“我就能治了!” “当年唯有帝师可教导陛下,小殿下的性子随了陛下,帝师当初能教导陛下,帝师之女自然也能教得了小殿下。” 沈念耸了耸肩,将圣旨放回匣子里,“你别这么看我,这话是陛下说的。” 贺若真别过头,又揉了揉眉心,片刻后抬眸道,“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人能胜任太傅,陛下也好意思堂而皇之将此拿出来当做理由。”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0节 “怎么,是父亲没有为我撑腰?” 沈念闻言唇角不由扯了扯,“你也好意思将此事拿出来说。” “多大的人了,还兴告状这一套,过往这些年,阿弟惹了你多少回,也不见你向谁告状,怎偏偏这次,竟去告陛下的状。” “你可知道,前几日陛下收到雪山送来的一个箱子,陛下满心欢喜的当着文武百官开箱,里头竟是一封书信,和几十封不一样的考卷。” 贺若真一怔,“考卷?” 沈念说到此,眼底添了几丝笑意,“帝师说,陛下近年虽治国有方,但学无止境,身为一国之主更应做表率,作为帝师,为了帮助陛下学习,便亲自出了考卷,让陛下务必亲自作答,如此便能更好的知道陛下的才能。” “那可是一箱子的考卷,陛下当时脸都白了,谁不知道陛下最不喜提笔作答,当时满朝文武,没一个敢吭声,后来好几日上奏的折子都少了许多,生怕撞到了枪口上。” 贺若真听完,忍不住啧了几声,“还得是父亲治的住陛下。” “那可不,所以陛下更加觉得帝师之女能教小殿下。”沈念看着她道。 贺若真,“……” 沈念见她半晌不作声,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国师现在作何感想。” 贺若真,“有事无事,别轻易告状。” 沈念不由轻笑出声。 沈念生的俊美,虽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但奈何他性子寡淡清冷,便是桃花眼也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可一笑起来整个人便添了几分生动,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在那双眼里。 贺若真盯着他瞧了半晌,突然道,“沈公子进京一月,高中鸿胪,不知府上可还清静?” 沈念闻言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被我说中了?”贺若真打趣道,“沈公子玉树临风,文采斐然,免不得惹人芳心大动。” 沈念瞪她一眼,“你这是从何处学的?” “下山时母亲教的。” 贺若真坦荡道,说罢又道,“我不信沈姨和姨夫没教你。” 沈念,“……” 他默了半晌后,才道,“教自是教了,可是……” “可是什么?” 贺若真忙追问道。 沈念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和烦闷,“可母亲没说,京中的姑娘胆子这般大。” 沈念捡了几件给他造成困扰的事提了提,好几次半路上有姑娘撞进他怀里;路过阁楼落来好几块手帕在身上;放榜那日府中没断过人,但他根本不知那些夫人和媒婆口中非他不嫁的姑娘是谁… 天知道得圣旨出京时他有多开心。 贺若真大感震撼,“她们倒是很有勇气。” “这些便不提,可公主还未及笄,淑妃族人便来了几次,我……” 沈念重重一叹,“罢了,不提了,京中无亲长,我也就能与你说一说。” 贺若真,“……” 淑妃膝下的公主,行二,还不到十四。 贺若真幽幽一叹,心中颇为同情。 沈念自小就极其爱洁,亦不喜人碰触,便是他胞弟碰了他,他都得多沐浴半刻,她自然也不例外。 而今被强行碰触,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 “日后出门多带两个随从。” 思来想去,贺若真只能道。 沈念不会武功自然很难避开,唯有多带些人,或许能拦一拦。 “可需要我寻几个会武功的?” “不必。”沈念,“你我还是不便有太多牵扯,我已托了楚家叔叔帮忙。” 贺若真,“嗯,也好。” - 到了杋城,已近天黑。 李凤璟换了衣裳后与段忱去了衙门,虽然圣旨说是叫景子颜提笔,但最后还是按李凤璟的意思写的。 付良的失职罪在所难免,摘了乌纱帽抄了家,满门下狱;何夷作为主犯更不用提,单独关押由锦衣卫轮流看守。 李凤璟借此在段忱的帮助下将府衙在管理位的人都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发现少有人手上是完全干净的,一夜后,近三十人下了狱。 一时间杋城上下人心惶惶。 段忱原本想劝几句,有的错可轻可重,能饶恕一二,但看李凤璟气势汹汹便做罢。 总归是没有污蔑他们,也算是自作自受。 国不可一日无君,偌大的一城也不能没有知府,且上位者几乎都进了牢狱,府衙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但好在并没有乱太久。 正如贺若真所想,小殿下虽玩心重,但毕竟自小养在圣上跟前,自有几分魄力与才能。 新官未到无人可用,他便将沈念景子颜留下,合着段忱,几人一个顶几个位置。 然小殿下并没有就此罢手,接连几日每日都能揪几个出来,颇有一股誓要将杋城清个彻底的架势。 段忱只带了几个锦衣卫,景子颜沈念过来也只带了不到十人,哪够小殿下这么折腾。 几日下来,一个个的腿都要跑折了。 段忱架不住景子颜的哀求,求到了贺若真跟前。 “国师,您再不去这杋城恐怕连匹马都要保不住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官场少有人真真正正的干净,只要不危害国家,不伤害百姓,大多时候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但凡被李凤璟查出一星半点,便先停职再做商酌。 碌碌无为了多年的府衙哪经得住这阵仗。 “小殿下这哪是查案,分明是撒气。” 段忱几近祈求道,“国师,您便就去一趟吧。” 贺若真这几日留在客栈,虽没有插手后头的事,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她沉默了片刻后,道,“不是撒气。” 段忱,“嗯?” “他是杀鸡儆猴。”贺若真道。 段忱闻言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离京城如此近的杋城都这般脏污,别的地方还不知是怎样可怖。 此事有小殿下与国师参与,必定受到所有人的密切关注,自然不能轻拿轻放,就算一时无法将各地蛀虫都揪出来,也能起个震慑的作用让他们有所收敛。 “不过…也不能说全然没有撒气。”贺若真放下手中的书。 段忱,“……” “也是时候了,我去一趟。” 她若再不去,景子颜段忱有武功傍身还好,她那位玉树临风的表哥怕是要昏给她看。 “他身体可吃得消?” 出门后,贺若真突然道。 段忱很快便明白她问的是谁,摇头叹道,“我从来没见小殿下这般刻苦认真过。” “那叫一个挑灯夜读,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就是有人漏了班时都得被揪出来,也唯有小殿下离宫出走时的阵仗能作比。” 贺若真讶异的挑眉,“那我得去见识见识,他离宫出走是何等阵仗。” 段忱,“……” 他反正是很不想见识了。 作者有话说: 中午还有 可爱的小殿下章就回来了。 第25章 贺若真到府衙时, 李凤璟正在发难,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你们是不懂此道理还是有意懈怠, 若是不懂便脱了官服自请卸任,免得丢人现眼!” “若拿俸禄玩忽职守, 本殿必要重责, 如何处置便由你们自己来选。” 这身官服是好不容才穿上又有谁会愿意脱,只要能保住饭碗,多大的责罚都是甘愿受的。 底下跪着的十几人都做了同样的选择。 “臣愿领罚。” 李凤璟, “既如此, 本殿便罚你们三十军棍, 活得下来罚俸禄半年, 降职一级,活不下来一卷草席扔去乱葬岗,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很快,里头便传来一阵闷哼声。 贺若真在门口驻足,遥遥看着高位上一身肃然的小殿下。 她见惯小殿下的活泼生动, 可爱灿烂,如今乍一瞧他这般竟有几分怔愣。 但很快她便轻轻勾唇,到底是得万千宠爱长大的皇长子,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上位者的威慑, 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展露无遗。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1节 “这些人是军营的教头,夫长等, 近年无战事安逸的太久, 他们便窝在杋城纸醉金迷, 手底下的兵也有样学样,今晨景公子随小殿下去营中,几百人无一人能在景公子手上过三招,小殿下当即大怒,将有官职的都带了回来。” 段忱轻声解释道。 “三十军棍可能要他们的命?”贺若真看了一会儿,问。 段忱见其中有人已没什么动静,皱眉道,“这惩罚对军中人来说不算要命,一般都能活下来,除非松懈过度,疏于操练。” 贺若真自然瞧见了。 她快速扫过十几号人,面上闪过一丝凝重。 若打完三十军棍,这里头除了最前头那一个,没人能撑的过去。 一城兵将竟已松懈至此! 但眼下闹的动静已足够大,若再添上这十几条命,于小殿下名声无益。 这些人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这番教训便也够了。 如此想着,贺若真抬步朝李凤璟走去。 李凤璟早早便看到了贺若真,但他强迫自己垂目不要去看,她几日都不愿理他,他又何必巴巴的去惹人嫌。 “小殿下。” 即便李凤璟暗下决心要与人泾渭分明,可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心头还是止不住的一颤,他气的在心底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以至于他抬头看贺若真时,眼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贺若真见此不由一叹,倒还挺记仇。 “国师找本殿有事?” 李凤璟盯着贺若真道。 不是不理他要与他撇清干系吗,又来寻他作甚。 贺若真知晓他心中还有气,但此情此景确实不适合哄人,便道,“这些人已受惩戒,想必不敢再犯,如今杋城正缺人手,小殿下可否给他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李凤璟气哼哼的偏过头,原不是来找他,是来求情的! 段忱朝景子颜使了个颜色,后者忙站出来道,“如今营中一盘散沙,若他们都回不去必要出大乱子,小殿下不若便饶恕他们这一回?” 恰在此时过来的沈念也跟着求情。 堂下顿时便跪了一地。 李凤璟这才重重哼了声,叫停执刑的衙役,“既然国师为你们求情,本殿便饶你们这一次,若是再犯,便当众杖毙!” “还不谢过国师。” 十几人知晓这关算是过了,纷纷跪倒在地谢恩,“谢国师,谢殿下。” 段忱吩咐人将他们送回军营养伤,便又开始忙的脚不沾地。 沈念景子颜亦是如此。 堂内很快便只剩李凤璟贺若真二人。 李凤璟心里是想走的,但双脚却是不动分毫,眼神也极不听话的想往旁边人身上瞧,小殿下不得不说服自己,左右是舍不得把她丢在这里,那他便听她解释,只要她开口他就不与她闹了。 毕竟他心里也清楚,他们的身份并不由自己选择,且她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他。 但等了半晌,却听贺若真道, “时至今日,有罪之人皆已受到惩戒,沈公子与景公子还需押罪人进京,小殿下可否就查到这里?” 李凤璟,“!” 他是来听她说这个的吗! 小殿下转过身怒气腾腾瞪着贺若真。 她竟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就算是要划清干系,也何至于此! 然他所有的怒气对上那双清淡如水的眸子时,顿时又泄了气。 说到底,是他隐瞒在先,若当时他不说自己是景子颜,她便会表明身份,如今他又如何怪得了她! 罢了,总归不是一路人,他跟她置气作甚! “明日便有新官上任,之后的事自有知府处置。” 李凤璟撂下这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说是不置气,但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满是委屈。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委屈。 贺若真看着少年气急败坏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好像更气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这一趟,他本就无意打杀他们,就算她不来,这些人今日也能活下来。 贺若真知驻足片刻便回了客栈,却不知小殿下心里憋着一股不知名的闷气,到了次日都未散半分,将新任知府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新任知府与新的主簿同知等人前后脚到了府衙,段忱等人便赶紧将府衙诸事与之交接,沈念与景子颜当日便押付良何夷等人回京,李凤璟便也没再插手。 至此,这件事便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李凤璟没有与景子颜回京,贺若真便知晓他还欲继续他的江湖梦,只是不知,如今他是否还要她同行。 不过不论他欲如何,她都准备去跟他道个歉。 不管起因为何,她隐瞒身份是事实。 但还不待她去找人,第二日一早段忱便匆忙来问她,“国师,昨夜小殿下可回了客栈?” 贺若真闻言一怔,道,“未曾。” 段忱一听便急了,“小殿下不见了。” 贺若真眼神一暗,“不见了是何意?” “今日一早三尺去伺候小殿下洗漱,叫门无人应,一进去才发现屋里没人,被褥整齐冰冷,怕是小殿下昨夜就不在里头。”段忱语速极快的道。 贺若真盯着他,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愠怒,“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都无人发现?” 段忱暗恼道,“昨日事务太过繁忙,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消停,我回房前去看过,三尺说小殿下已经歇下了我便没有去打扰,谁知...” “国师,大人。” 此时,一个锦衣卫疾步而来,见完礼后便禀报道,“属下已盘查清楚,昨夜小殿下乃自行离开,因昨夜府衙中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只有一个衙役说亥时前远远看见小殿下出了门,但他并不知小殿下有...离家出走的习惯,便未多想,也就没有禀报。” 贺若真段忱闻言皆松了口气。 不是被人绑走的便好,但是,孤身离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贺若真揉了揉眉心,颇有几分烦躁。 她想,人大概是被她气跑的。 贺若真轻轻一叹,折身进屋拿了长剑便往外走,“我去找。” 段忱紧跟其后,“我去府衙调些人马,小殿下在此道上颇有经验,且以往惯爱缠着大人,对锦衣卫寻人跟踪很是熟悉,若有心躲我们怕是不好找。” 之前每次能及时堵到人,是因为不论是宫门,金吾卫,还是各大城门都会防着小殿下,而今杋城认识小殿下的人不多,一旦把人放出城,便如同大海捞针。 若是平日他定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可偏偏昨日忙的不可开交,且谁能想到小殿下到了外头还搞离家出走这一套,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贺若真嗯了声后疾步离开。 她出城时问过城门守卫,得知昨日关城门前确实有一漂亮少年出了城,但当时出城的人不少,他们并没注意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贺若真无法,只得与赶来的段忱分开行动,但一日过去,竟没寻到半分踪迹。 次日,贺若真到了一个茶馆。 她瞧那店家有几分熟悉,方才想起她与沈念进京时曾在此处喝过茶,也是在这里,从锦衣卫口中得知小殿下失踪的消息。 上次乃陛下安排,这次倒好,人是真的不见了,此次寻到日后必要十二分小心,她总算体会到皇城那帮人的艰辛。 “一碗茶。” “好嘞,您稍等。”店家上了茶后,便时不时盯着她瞧一眼,在贺若真开口前,店家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这是姑娘上次多给的银钱。” 贺若真颇感意外,“你怎知是我?” 她当日可是戴着斗笠的,且过去这么久他竟还认得出来。 壮汉笑了声道,“嗐,干这行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却是一等一的,即便姑娘当日戴着斗笠,我也认得出来,如姑娘这般气质出尘的女子并不多见。” 何止不多见,这么多年他也就见过这一位。 贺若真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可否向店家打探一个人。” “姑娘只管说,若我见过定不会忘。” 店家道。 “是位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偏瘦,长的很是好看。”贺若真顿了顿又道,“比我高出半个头。” 贺若真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小殿下不一定来过这里,可没想到在她说完后,店家面色一凝,她忙道,“店家可是见过?” 店家有些迟疑道,“我确实见过这样一位漂亮少年,身形年纪也与姑娘说的不差。” “店家何时见的,可知他往何处去了?” 贺若真语气略急道。 “昨日日落时。”店家回忆道,“他们在我这里买了几碗茶,喝完便走了。” 贺若真一愣,“他们?” “是啊,那位公子带了好些个仆人,他遣仆人过来买的茶,我远远看了眼,见那位公子面色好似有些不大对,便多嘴问了句,那买茶的仆人瞧着虽有些凶神恶煞,但脾气还算好,据他所说,是因他家公子不擅马术,又加之长途跋涉,有些疲惫所致。”店家徐徐道,“那位公子与另一个仆人同乘一骑,瞧着的确不大会骑马。” 说完他见贺若真面色冷了下来,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贺若真此时也不敢确定店家口中公子是否就是李凤璟。 但店家那句凶神恶煞却让她心生疑虑,上一次她在此听闻过附近有山匪,况且,既然那位公子不会骑马,为何不乘马车。 “店家可还记得那位公子作何打扮,或者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特征?” 店家忙道,“记得记得,是件蓝色的华服,腰间还有块玉佩...隔得远没瞧清是什么样式,喔对了,他喝茶时袖袍落了落,我见他手腕上有一点红色,应该是...红痣。” 贺若真听到这里砰地站起身。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2节 据段忱说,小殿下离开前确实着蓝色衣袍,且小殿下右手手腕上便有一颗红痣! “店家可知附近山匪在哪座山。” 店家闻言一惊,好半晌后醒过神,哆嗦着指了一个方向,“这一带是山匪窝,若说最猖獗的,便是那座山头,官兵剿了几次都没能治根。” 店家话落,贺若真便已疾步离去,“这些银子当作谢礼。” 店家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怔了许久后,默默的将钱袋收好。 - 山中寨子里,李凤璟狼狈的靠着一堆杂草坐着,倔强的瞪着有些发红的双眼。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总被绑架呢? 他不过是在路上歇个脚,用了一个果子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在马背上了。 颠的他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 那茶棚的店家也是个糊涂蛋,他眼都快眨瞎了,他竟也看不出他是被绑架了。 还真以为他脸色苍白是他不会骑马长途跋涉所致,他那分明是被抵在腰间的刀子戳到肉疼的! 还有那些山匪简直太不把他当回事,竟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如何查他的来历,问他家里人要多少赎金合适! 嘁! 要真能找到他父皇要赎金,他们也活不成了。 但在他们活不成之前,他先得死,毕竟只要杀了他,就没人知道他们绑过皇长子,所以不管这群山匪如何逼问,他就是不说。 倒是可以胡乱攀扯一个官位小些的臣子,但这也太丢人了。 且他觉得这些山匪暂时对他没有杀意,他们只想要钱财,所以他还能为了保住颜面再倔一倔。 实在倔不了了,那也只能先保命。 李凤璟在心里盘算着报哪家的名字不会因被山匪忌惮而下杀手。 且还得对方有一颗聪慧的脑袋,能知道是他被绑架了,不然置之不理他就危险了。 想着想着,他救想到了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眼神便缓缓的暗了下去。 她会找他吗,会来救他吗。 就算会,她能找到他吗? 这里又脏又臭,还有他从没见多的可怕的东西咬他。 给的饭也太难吃了,一点荤腥都没有。 小殿下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想,若她来救他,他就跟她和好。 从没有睡过柴房的小殿下,被老鼠和不知名的虫子吓得一夜未眠,此时再也架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眼角还隐有一些湿意,直到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细听,房门便被劈开。 他下意识抬手挡光,在斑驳的光点中,看到了一道白色纤细的身影。 她手持长剑,裙角翻转,朝他疾步而来。 李凤璟缓缓放下手,在她蹲下身靠近他时,熟悉的冷香迎面扑来,不知为何他鼻尖蓦地一酸,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他猛地扑进她的怀里,哽咽道, “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李凤璟扑过来的那一瞬, 贺若真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本欲抽身,却因那道微哽的声音停滞, 她默了默后, 垂目打量怀里的人。 那身华贵的锦衣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极其粗糙的布衣, 头上的玉冠也没有了, 仅有一根发带束了一半的头发,乱糟糟的搭在肩上。 而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脖颈间,上头布着零星红点, 贺若真眼神一暗, 怒气徒生, 她偏头看向门口, 沉声道,“这便是你们口中的未曾伤害!” 半个时辰前,贺若真一人一剑打上山,这群山匪虽有近百人,却都是花架子, 并不会什么真功夫,贺若真轻而易举便进了寨子。 她还没怎么逼问,他们便如实交代,并带她找到了李凤璟, 且都道只脱了衣裳首饰换银钱,未曾伤害公子半分。 山匪头子见识过贺若真的功夫,当即便吓得跪下道, “女侠, 我们只要了身外之物, 当真没有伤害这位公子啊,饭食也是送的最好的。” 贺若真瞥了眼屋内唯一的一张木桌,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摆了一菜一汤一碗稀饭,菜是不知名的野菜,汤更是寡淡到看不出一点油星子,这便是最好的饭食?! 她紧紧蹙眉,想起一路以来看到的场景,这山匪寨子与她想象中大相庭径,不避雨的木屋,极小一块菜田,甚至有人衣衫褴褛。 “他们…确实没有对我动手。” 耳边传来小殿下的轻声解释,贺若真这才将他推开,检查了一番后发现手腕上也有不少红点,脚踝亦如此,且多了有一点血迹。 “这是怎么了。” 李凤璟闻言更加委屈了,逻辑也不大顺,只管将自己的遭遇说给她,“这衣裳磨的疼,昨夜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它有条细长的尾巴,嘴看起来很尖,还有好多虫子往我身上飞,很痒。” 贺若真思索片刻后便明了,小殿下锦衣玉食养的娇贵,未曾碰过这般粗糙的布料,便起了这些红点,只是…嘴尖,尾巴细长? 贺若真再次回头,这回不等她问,外头的人便忙道,“公子说的应当是老鼠。”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这东西就跟田里的害虫一样,除不尽。” 老鼠,那是什么东西。 李凤璟没见过,生长在雪山的贺若真亦没有,但听了山匪的解释,大概能明白一二。 贺若真的脸色这才稍霁。 “能走吗。” 李凤璟自知理亏,乖巧的点头,“嗯。” 贺若真没急着带李凤璟下山,而是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些的房间,将山匪头子叫到了里头问话。 她一进这寨子便觉出了不对,这哪里像山匪窝,更像是避难所。 果然,如她所料,那山匪头子重重一叹道,“我们也不愿意做这勾当,在这里的原本也都是百姓,去年闹了一场洪灾,好些个村子被淹没,庄稼也就都不剩了。” 李凤璟听到这里,突然道,“你们原属何地管辖?” “阳林县。” 李凤璟皱眉道,“阳林县去年的天灾我知晓,当时朝廷不是发了赈灾银?” 他虽一心闯江湖不理朝政,但父皇处理这些事都不会避着他,他刚好知道这一桩。 山匪头子听到这话啐了声,愤慨道,“赈灾银,哼,那些个铜板也只够一家人节衣缩食吃一两月,可天灾那般严重,一两月管什么用,后来为了活命,我们四处漂泊,就在要活不下去时得一人相帮占了这个山头,把所有无家可归之人接了上来,想必女侠上来也看见了,这片山种不出什么东西,我门只能靠着抢点钱财度日。” “但我们从来没有伤过人性命。” 李凤璟听完却一掌拍在桌上,“怎么可能!” “我父…据我所知,当时是每家每户按人头算,每人一两银子,哪里来的铜板,且也重建房屋,怎会无家可归。” 山匪头子一愣,直愣愣盯着李凤璟,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砰地跪下,“这位公子知道的这般仔细,想必身份定是不凡,小民刚刚所言无一虚言,当时分到我们手里的确实只是铜板,房屋倒是建了,可远远不够,有些家底的都有了庇护,像我们一穷二白的人都无家可归啊。” “若公子真的是哪家贵人,求公子我们做主啊。” 山匪头子说罢便朝李凤璟不停磕头,李凤璟几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你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贱名陈麻。” 陈麻看着李凤璟激动的道,“不知公子是?” 之前他并不希望公子有太大的来头,这样不仅要不了赎金,恐怕连寨子里的人都得搭进去,可如今却又希望他有些来头,或许能救救他们。 想到这里他又跪了下去,“绑了公子是我的主意,我任凭公子处置,只是这寨子里有老人孩子,求公子大发慈悲,救救他们。” 李凤璟正要再去扶,却听贺若真突然道,“你们为何不求助朝廷,为何不找县令,你将所有的事事无巨细的说来。” 陈麻抬头看向贺若真,眼里满是希冀,他们真的可以帮他们吗,“我们找过县令,不是被搪塞就是被打出来,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敢问女侠和公子……” 若他们的身份撼动不了县令,便是想帮也帮不了。 贺若真知他所想,略加思忖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吾乃清杳国师。” “你面前这位,乃皇长子。” 两句话霎时将陈麻劈的僵在当场。 他是猜到他们肯定是贵人,但没有想到会这么贵,那一刻,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两个名字。 清杳国师,皇长子。 他们绑架了小殿下! 天老爷,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若你所说属实,过往不究。” 陈麻的意识缓缓回笼,僵硬的抬头看向贺若真。 过往不究,意思是不治他们的罪? 陈麻终于醒神,急忙用头抢地,“罪民拜见国师,拜见小殿下。” “罪民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李凤璟回头看向贺若真,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李凤璟眼里顿时就盛慢怒气,“大胆!” 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简直该死! 陈麻以为李凤璟是在斥他,吓得又连忙磕头,李凤璟飞快的蹲下身拦住他,“此事本殿必会查个一清二楚,你先起来。” 陈麻顿时便激动的连连点头,“罪民代父老乡亲叩谢小殿下。” 李凤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便是他以为的太平盛世! 李凤璟紧紧攥着拳,这些朝廷蛀虫,他必要一个一个揪出来! 贺若真从怀里拿出钱袋,取出一锭银子后,将剩下的都给了陈麻,“去买些吃的和衣物,安心在此等消息,五日内必有结果。”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3节 陈麻又是好一番叩谢。 贺若真看了眼小殿下脖颈间的红点,道,“先下山寻个客栈住下。” 李凤璟点头,“嗯。” 一路上李凤璟都沉着脸,直到下山找了客栈沐浴完,李凤璟的脸色才略有好转。 贺若真放了段忱给她的信号弹后,带着圣旨敲了李凤璟的门。 三尺不在,李凤璟穿的衣裳倒还能入眼,可头发却实在无能为力,他折腾了许久依旧是一团乱,最后无法只能披头散发见贺若真。 贺若真见他这般仪容也只微微挑了挑眉,随后便将圣旨递给李凤璟。 待李凤璟看完圣旨后,贺若真便道,“拜师干系重大,我尊重小殿下的意思,若小殿下不愿,我便回禀圣上,按辈分,小殿下该唤我师姑,便是没有师徒关系,我自也当倾囊相授。” 李凤璟合上圣旨,许久后才抬头看着贺若真,认真且郑重道,“不是师父,便是师姑,只能如此,对吗?” 贺若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几乎未加犹豫道,“师姑或者师父,小殿下必选一个。” 李凤璟被她眼中的淡然刺的心中一痛,他飞快转身走向窗边,掩去眼底的失落。 她知道,她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三番两次刻意疏远他,所以才如此直白的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再有第三种关系。 他知道她做的没错,皇族不能与贺若族联姻,这是百年的规矩,他们无法改变。 可是,他心中还是难受的快要窒息,喜欢二字,并非说放下就能放得下。 但他又能如何呢,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是一路人。 他知道父皇会在他及冠时册封他为太子,而她是贺若少主,将来是贺若族长…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李凤璟握着圣旨的手泛起一阵清白。 是了,她将来会是贺若族长,十年以后,她就要回雪山。 从此以后,与他不复相见。 李凤璟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原来不止没有可能,他们将来就连一点交集都不会有。 所以,他就要妥协吗? 不,他偏不! 许久后,李凤璟缓缓转身,他将圣旨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一言不发的净手,煮茶,然后端起一盏茶走到贺若真跟前,恭敬的行了拜师礼,“师父。” 贺若真复杂的看着他,迟迟没有伸手。 他当真就这么同意了? 李凤璟见她不接,便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贺若真,乌黑透亮的眸子里没有其他情愫,干净的如她初见他时。 贺若真见此不由松了口气。 她想,不过是年少一时迷了眼,既然他已想通,自然也就放下了。 她接过茶轻抿了一扣,抬手将他扶起,这一回她的手实实落到了他的手腕。 李凤璟瞥了眼,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弯。 他李凤璟从来不知妥协二字如何写。 既然还有十年,他何必往远处想,当下他想与她在一处便就要一处,有了师徒名分,她便不能疏远他。 百年规矩又如何,不能有结果,悄悄喜欢还不成么,若能与她相伴十年,足够了。 “待这桩事了解,师父可愿与我微服各地?” 贺若真,“嗯?” “经过这一月的所见所闻,我改变主意了,我不闯什么江湖了,我想暗中巡游,看看还有多少人德不配位。”李凤璟道,“我要将他们都揪出来,还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贺若真心中一震,半晌后才轻笑道,“好,我陪小殿下。” 知子莫若父,小殿下此行果真成长极快。 李凤璟却皱眉,“师父都喝了拜师茶,为何还要唤我小殿下。” “合该如此。” 贺若真道。 “可是日后微服,师父总不能在人前这样唤我。”李凤璟抱着双臂靠在窗前,神色坦荡道。 贺若真见他又如往常般活泼张扬,心便彻底落了下来,道,“那我该如何唤。” 李凤璟一跃坐上窗台,托着下巴想了半晌,眼睛一亮,“师父日后唤我阿凤吧。” “我还没有字,可李凤璟一名又人尽皆知,师父唤我阿凤定不会让人生疑。” 贺若真对上他灿烂坦荡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阿凤。” “嗯!” “阿凤接下来想去哪里?” 李凤璟想了想,道,“江南。” 听闻江南好风光,当与她去看看。 第27章 段忱收到信号, 连夜便带着锦衣卫赶到了阳林县,知道去年天灾一事后,当即便与李凤璟去了县衙, 单凭一个县令自然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其中少不得付良的手笔,付良已押解回京, 这件事处理起来便容易许多, 李凤璟将阳林县县令革职查办后,京中很快就派了新的县令上任。 若贺若真在场,必能认出新任县令便是她进京之前, 在俞氏茶棚见过的其中一位赶考学子。 此案之后便交由新上任的县令, 山上的百姓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李凤璟的名声因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朝中老臣无不欣慰的夸赞几句, 圣上近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得知李凤璟要南下,二话不说的下了道皇长子代天子纠察各地方的圣旨,并送了两个人来。 景子颜与沈念。 有了这道圣旨,无需锦衣卫的手谕, 李凤璟便能明正言顺纠察各地。 段忱自然也就回了京城。 “早听闻江南好风光,此去可得好好瞧瞧。” 景子颜掀开车帘,满脸雀跃。 他虽然不像小殿下那般执着于江湖,但能出京看看, 也是很欢喜的。 沈念手持一本书,闻言抬眸往外看了眼。 马车行驶的不算快,他便刚好看见了俞氏茶棚的幌子。 他记得与国师进京前曾在此地短暂歇脚, 正是在这里, 锦衣卫故意将小殿下失踪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当时不明其意, 如今才知原来是圣上欲让小殿下拜师。 沈念收回目光,如今虽一切如了圣上的意,可即便如此,即便小殿下已自愿拜师,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至于为何,他现在也说不上来。 而前方的马车里,李凤璟心情很不美妙。 他原以为此行只有他与师父二人,可父皇偏偏将沈念与景子颜塞了进来。 他有些气闷的掀开车帘,心里暗忖有什么办法能将后头那碍眼的二人弄回京城。 贺若真似是察觉到他有些燥意,抬眸看去却恰好看见车帘外茶棚店家朝他们的马车拱手行礼。 贺若真微微一怔,猛地想起陈麻那句话。 ‘得一人相帮占了这个山头...’ 而她能那般快的找到小殿下便是因他指路。 原来如此。 李凤璟无意中看去时,店家已经转身收拾茶碗,他忙道, “师父,就是他,我当时眼睛都眨抽筋了,他都没看出我被绑架了。” 贺若真收回视线,浅浅一笑。 她并不想去深究在这件事中店家扮演着怎么的角色,推波助澜也好,一手策划也罢,总之是没有害人之心,最后的结果也如人意,如此便好。 世间污垢不少,但也有些无名英雄,默默的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世间带来一片光亮。 - 南下的路途并不短,一行人又慢悠悠的边走边看,直到一月后才到杨城。 李凤璟刚到杨城便拉着景子颜出去看宅子。 沈念与贺若真留在了客栈。 二人暂且无事可做,在窗边煮茶闲聊, “圣上为何命你同行?” 沈念挑了挑眉,“国师能不知?” 贺若真瞥他一眼没接话。 她确实猜到了圣上的用意,景子颜在离京前已进了锦衣卫,沈念进了翰林院,一文一武,年纪都与小殿下相当,很显然,圣上这是为小殿下选了两位心腹。 少年时的情谊最难忘却,如今几人相伴巡游,多的是机会培养感情,待将来回京入了东宫,小殿下有他们二人扶持,加上朝中老臣的拥戴,小殿下必能稳坐东宫。 她从出生起便注定会入世十年,自小所学除了武功便几乎都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她能不自谦的说一句文武双全,若她倾囊相授,加上小殿下本性聪慧,待及冠之年必能独当一面。 “圣上为小殿下铺的这条路,瞧着很是平顺。” 沈念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笑了笑道。 自古以来帝王多的是手段培养储君,其中不乏以惨痛教训磨其心志,想比起来,圣上已算的上是极其温和。 贺若真没有否认。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4节 只要一切顺利,这条路确实算得上平坦。 - 李凤璟足足看了五天的宅子才终于定下,位于城南街道,不在中心也不算偏远,此处多是富贵人家的住处,一个巷子才十来户,算得上是很安静。 李姓是国姓,贺若亦只有雪山一族,李凤璟想来想去便干脆写了贺宅,对此其他人也都认同,毕竟同行几人的姓氏,在当下也很惹眼。 宅院很大,光主子的院落就有六个,李凤璟将正院留给了贺若真,自己住在相邻的院子。 至于沈念景子颜二人,由他们自己挑去。 他们此行加上车夫,三尺与景子颜带的锦衣卫也不到二十人,房间自是绰绰有余。 但景子颜思来想去还是强行住在了李凤璟的院子,用他的话说是,怕小殿下又被劫了,沈念思索半晌后也跟了过去,理由是他也怕被劫。 景子颜想起沈公子在京城时惹来的那些动静,当即就郑重其事的点头,帮着沈念把姓李放在了他的对面房间,于是便形成了李凤璟在中间,左右各住着沈念景子颜的局面。 且他整个院落也处于中间,前边是贺若真,后边的是十来个锦衣卫,不论从哪个方位来看,都是将小殿下牢牢的护在中间。 李凤璟对此万分无奈,却又不得不妥协。 他确实被绑架怕了。 住处分配好后,李凤璟又拉着景子颜去买了些仆人,毕竟他们此行的人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就连三尺也没碰过粗活,院里的衣食住行得有人负责才行,等这一切全部安置妥当,已过去了半月。 也是在这时,景子颜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小殿下这般大动静,莫不是要在此久住?” 贺若真几人早在前几日便察觉到了,但都没吭声。 反正离小殿下及冠还有四年,这四年随便他如何闹腾,况且,在一个地方住的越久便就越合贺若真的意。 毕竟她要教小殿下的东西太多,若总在赶路,难免会有所延误。 这一点是李凤璟没有想到的,所以当某一天贺若真将一堆书本放到他面前时,他瞪圆了双眼。 “小殿下与景公子已经城内玩闹了半月,该收收心了。” 贺若真面色平静道,“我既得小殿下一声师父,便要对得起这二字。” 李凤璟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一堆书,“倒...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贺若真面色一凝,“阿凤,你若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就必须得有所付出,你如今的能力,远远不够。” “可是...” “没有可是。”贺若真打断他,正色道,“从明日开始,阿凤每日辰时与景公子一起习武。” 李凤璟震惊不已,“...什么!” 习武?他没有听错吧! “在乱葬岗时,我见阿凤好似会些拳脚功夫,景公子说阿凤曾习过武,且极有天赋...” “不,没有,景子颜骗师父的,我没有天赋,一点都没有。” 李凤璟在心中将景子颜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后,朝贺若真笑的格外乖巧,“师父你看我这样哪里像有习武天赋的,这小胳膊小腿的,刀都拿不稳呢。” “景公子说,武师对阿凤期待极高,奈何阿凤不上心,用了许多办法偷懒,圣上才不得不作罢。” 贺若真瞥了眼他露出来的半截胳膊道。 “景子颜胡说,分明是武师觉得我不适合习武,这才......” 李凤璟说到一半,对上贺若真那双似已看穿他的眼神,肩膀一跨,几近祈求道,“师父啊,就算这是真的,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十七了,已经过了习武的年纪。” 贺若真皱眉,“十七?” 她分明记得二月是他十六的生辰。 “对啊,还有八个月我就十七了。” 李凤璟认真道。 贺若真,“......” “无妨,会些防身的功夫即可。” 李凤璟还欲找借口,却听贺若真继续,“每日卯时四刻至辰时四刻习武,巳时至午时四刻来书房。” “不要啊师父,我...” “每日风雨无阻,一旦迟到当日学习时间翻倍。” 贺若真不容置疑道, 李凤璟欲哭无泪的盯着贺若真,“......”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就是想离她近些,再近些,但不是这种近。 “我...我得暗中私访,若是这样...” “午时四刻之后的时间阿凤自由安排,足够处理其他要务。” “万一要遇着些紧急事,需要很早处理呢。” “可以同我告假,但之后得补回来。” 李凤璟,“.....” 半个时辰后,李凤璟一脸生无可恋的走出书房。 恰逢景子颜过来,见他如此便打趣了句,“小凤凤这是怎么了?” 哪知话才落,李凤璟便朝他扑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景子颜,老子掐死你!” “喂!你干什么,疯了!” “你这张嘴留着只会害人,别要了!” “现在可没有外人,我会还手的我告诉你!” “你还手啊,还手老子也要撕了你的嘴,叫你整日胡说八道!” “嘁,来啊,你能打得过我我不姓景!” “...” 沈念不知何时过来,抱臂靠在书房门上,看的津津有味,“这又是怎么了。” 贺若真轻轻弯了弯唇,也立在窗边看热闹。 一阵激烈的撕扯后,传来李凤璟气急败坏的声音,“啊啊啊,敢掐我脸,我跟你拼了!” “疼疼疼,景子颜你松手,手要断了!” “不松!” “师父救命啊,我错了,我要习武,我要打死景子颜!” 沈念挑眉啧了几声。 “普天之下,也就景家这位小公子敢揍小殿下。” 贺若真点头,“揍得好。” 说罢她缓缓朝院外走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想好了?” 被景子颜死死按在地上,两边脸被捏的通红的李凤璟见她过来,委屈的瘪了嘴,“师父救我。” “嗯?” “我学。” 贺若真眉眼一弯,“嗯,真乖。”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次日天将将亮, 李凤璟便被景子颜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小殿下于熟睡中被吵醒,气的朝景子颜一阵拳打脚踢,“你疯了是不是,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小殿下可是忘了从今日起要与我一同练武?” 景子颜游刃有余的困住李凤璟的双手双脚, 幸灾乐祸道了句。 李凤璟挣扎未果,记忆也逐渐回笼, 眼里的睡意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幽怨。 “这么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国师已在练武场等候。”景子颜放开他,站起身悠悠道, “国师说了, 若迟了, 今日习武时间翻倍。” 这话一落, 李凤璟砰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唤三尺进来伺候洗漱,一边手忙脚乱的套衣裳。 景子颜挑了挑眉,慢悠悠走到门口,抱着双臂靠在房门上饶有兴味的看着里头兵荒马乱的一幕。 啧啧啧, 真是奇闻! 从前武师包括他的父亲,将办法用尽也很难将小殿下请出寝殿,便是偶尔把人拖出去了,也是懒懒散散不肯好好学, 如今倒好,国师三言两语便轻轻松松拿捏小殿下。 啧啧,不愧是国师! 待李凤璟收拾妥当, 景子颜便上前拽着人疾步往练武场而去。 景子颜虽乃京中一霸, 但自幼便被他父亲逼着习武, 身手自不会差,游手好闲的小殿下哪跟得上他的脚步,好几次都被扯的一个踉跄。 “景子颜你赶着去投胎啊!” 景子颜头也不回道,“国师说了,从今往后,小殿下迟到,我便同罚。” 李凤璟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死死拽住景子颜,“这个主意不错,我...” “别产生拉我垫背的想法,我有千万种办法把你弄去练武场。”景子颜停下脚步,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凤璟,“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圣上,没有父亲,我就是将你打晕扛过去也没人拦得住。” 李凤璟,“....” “你敢!” “再者,我从三岁起便每日至少要在练武场呆两个时辰,就是翻倍,对我来说也不在话下,但是小殿下,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熬不住。”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5节 李凤璟咬牙切齿的看着景子颜。 他很想扑过去把这狗东西狠狠揍一顿,但他现在还隐隐作痛的的脸和胳膊告诉他,他打不过这货! “你给我等着!” 小殿下气的重重甩下衣袖,越过景子颜大步往练武场走去,还不忘放几句很狠话,“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揍的你爹都不认识! 景子颜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有着十几年的根基,且这身功夫尽得父亲真传,虽说父亲的武功不能于雪山相比,但小殿下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年纪,如今便是由国师亲自教导,将来最多也就能与他不相上下。 这还得是小殿下刻苦学习的前提下,但...他并不觉得小殿下会乖乖学。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第一日蹲了一个多时辰马步后,小殿下每日变着法儿的逃避练武。 装晕,装病,半夜偷偷爬墙要离家出走等等。 但没有一次能躲过。 其中一小部分是被景子颜强行送来,大部分是贺若真亲自将人抓回来,并落实惩罚。 后来连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只要在小公子学习期间将小公子的行踪上报就能领赏钱,是以府中每日都是好一番斗智斗勇,欢乐中带着几分惨烈,直到九月底这天,这一景象便再未重演。 每日申时,三尺都会给贺若真送茶点,这天也不例外,只是三尺端着点心才走到书房门口,便见天空炸开一朵小小的黄烟,他愣了愣,疑惑道, “这不是景家独有的信号...” 他一句话还未完,便见一道白影自眼前闪过,飞檐走壁而去。 三尺手一抖,茶盘砰地掉落。 他自小就跟在小殿下身旁,小殿下又很爱去景家,他便也识得景家的信号烟。 黄色...代表有性命之忧! 为了以防万一,景公子给了沈大人和小殿下这种信号烟,并要他二人随身携带。 而半个时辰前,小殿下与沈大人出了门,景公子今日并未同行! 三尺心下一凉,拔腿就往练武场跑,哪知才跑带前院,便得到景子颜刚刚套马离开的消息。 他知道这应当是景公子也看到了信号,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担忧,可眼下他再忧心也无用,他帮不了忙,只能急得在府门来回踱步。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半个时辰后,贺若真步伐匆忙的抱着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念回了府,他当即吓的双腿一软,“沈公子!” 三尺不见李凤璟的身影,又颤抖着问,“家主,小公子呢。” 府中有不少仆从,这些日子他们都唤了称呼。 贺若真是家主,沈念与贺若真表兄妹相称,李凤璟与景子颜对外则都是家主的弟子。 “他无碍。” 贺若真简短道,“烧热水,取伤药。” 三尺得知李凤璟无碍,心中一定,可一看到满身是血的沈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吩咐人去烧热水,自己则跑着去取伤药。 贺若真将沈念的伤口处理好,上完了药,李凤璟与景子颜才赶回来。 李凤璟一下马便飞快往沈念屋子跑,脸色一片苍白,眼神冰冷的吓人。 景子颜凝眉紧跟其后。 三尺守在沈念的屋外,一看李凤璟回来便急忙迎了上去,“公子。” 李凤璟盯着房门,沉声道,“怎么样了?” “家主正在为沈公子疗伤。” 三尺一边回禀,一边将李凤璟上下打量了一遍。 李凤璟身上有些擦伤,头发散乱,脸上也有些脏污,整个人瞧着很是狼狈,但比起沈公子,实在是好上太多,三尺一想到刚刚往外端的那几盆血水,声音就发颤。 “这是出了何事,怎会这样。” 李凤璟没有理会三尺,他面色惨白的盯着房门,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景子颜偏头看向他,眉头紧紧拧着。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赶到时沈大人已经昏过去了,国师正抱着沈大人疾步往巷外走,见到他后便叫他带小殿下回府,自己则凌空一跃,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很快,房门便打开,不待贺若真出来李凤璟便冲了进去。 贺若真顿了顿,便也折身跟了过去。 “师父,沈大人他......” 看着趴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加上满屋的血腥气,李凤璟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贺若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后沉声道,“死不了。” 她的声音冰冷,丝毫不见往日半点温和。 李凤璟身子一颤,心头充斥着自责和悔意。 他知道,她是在怪他。 他也知道,她应该怪他,若不是她来的及时,沈大人就...... “发生了什么事,去外头说。” 贺若真语气冷冽,带着压抑的怒气。 小半刻后,几人在沈念屋外的亭子里或站或立。 景子颜三尺见贺若真满身的怒气,也不敢靠的太近,只默默的等着李凤璟开口。 出门不过一个时辰沈念便差点没了命,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便只有李凤璟知道。 李凤璟从来没有见过贺若真如此模样。 自他们认识以来,不论他怎么闹,怎么惹她生气,她顶多也就是冷着脸罚他蹲马步,或是抄书;以往遇到那些很不公的案件时,她也生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骇人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李凤璟倒不是惧,只很后悔自责还有难过。 他捏了捏拳,努力平复好心绪,才完整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前 李凤璟如往日一样与沈念出门,但今日景子颜因钻研贺若真教给他的新招式,还一头扎在练武场。 往日也有这样的情况,加上前几日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二人今日出门也只是闲逛,便没有让人去请景子颜。 “这桩命案若不是小公子发现了重要线索,凶手怕是仍逍遥法外。” 沈念一身宽袖青袍走在李凤璟身侧道。 沈念青隽,气质出尘,李凤璟惊艳,少年气十足,二人并肩而行,极其惹眼。 有了京城那一月的经历后,对于沈念来说只要别碰他,别挨他,便是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他面色也不会变半分;李凤璟生来便习惯万众瞩目,更是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这几月相处下来他与沈念也算熟稔,知道他的某些习惯,所以偶尔见到有姑娘刻意往沈念身边倒,他还能笑意盈盈的伸手替沈念挡住。 “若非沈大人那番推理,我们也不会这么快锁定凶手。” 李凤璟道,“不过,最大的功臣还得是师父,若不是师父寻到那人踪迹,便是锁定凶手,也不会这么快将其捉拿归案。” 沈念闻言轻笑,“小公子说的是。” 这些日子小殿下张口闭口就是师父,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天底下他师父最厉害。 这段时间他仔细观察过,小殿下眼里再没了那天在山脚下显露出来的情愫,至少,在他们面前没有。 若是当真放下便是极好,若他是有意隐藏,且不被任何人怀疑,那这份心性便有些可怕了。 二人说的命案发生在十天前。 届时李凤璟几人恰好要去酒楼用饭,然到酒楼时外头已经围满了官兵,一问之下才知出了命案。 一个店小二突然死在了二楼走廊,没有目击证人。 几人本没想插手,但见官府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便隐藏身份协助官府破了那桩案子,直到结案知府都不知晓李凤璟等人的身份,其他人便更不清楚了。 凶手是江湖人,于酒后失手杀了店小二,因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凶手便与好友飞快的逃出了城,但最终还是被李凤锦等人寻到线索,协助官府将他缉拿归案。 “不过,帮凶手逃脱的那人也犯了罪,只是没找到人。” 李凤璟又道。 沈念正要说什么,在看见前方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时脚步蓦地一顿,脸上的笑意霎时褪去。 他一把拉住李凤璟,沉声道,“我记得那个帮凶手逃脱的人,下巴有一颗大痣。” 李凤璟还未察觉到危险,点了点头,“是啊,大圆脸,小眼睛,身形略粗,找凶手那会儿他还曾与我们擦肩而过,可惜那时我们没认.......” 他还没有说完,沈念便已将他往后一拽,“跑!” 李凤璟一时不妨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但他虽然不明,可这些日子练就出来的警觉性告诉他,他们可能遇到危险了。 李凤璟未作犹豫,顺着沈念的力道转身就跑,但慌乱之际他还是回头看了眼,这一看他心头便是一惊。 提着刀朝他们追来的那人可不就是大圆脸,小眼睛,下巴还有颗大痣...... 赫然就是他刚刚口中那个逃脱的帮凶! “他他他怎么在这里!” 他虽然想将他缉拿归案,但可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沈念边跑边拉了景子颜给他的信号,“反正总不会是来感激我们将他的好友缉拿归案的。” 李凤璟,“......” “只能是来报仇的!” 李凤璟好歹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但沈念那是实打实的娇弱公子,即便他反应再快,没跑出多远就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李凤璟察觉到后,紧紧拉着他拼了命的往前跑, “真是会选时候!” 师父不在,景子颜不在,他们两个好似只能是任人宰割! 沈念完全是依靠本能被李凤璟拽着往前。 但很快,二人便感觉到身后的杀气。 李凤璟才学了两月,基本功都没有打扎实,更何况他大多时候都在想着如何逃过那难熬的训练,根本没有认真练习过贺若真教的招式,乍一遇上江湖高手,他自然不是对手。 硬拼是不可能,只能拖延时间。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6节 “我打不过,想办法拖延时间。” 李凤璟将沈念往街边摊位一推,自己则转身跑到另一边,将摊位的胭脂一股脑儿的往后仍。 铺天盖地的脂粉砸到了那人身上,的确延迟了他提刀砍人的动作,沈念见此也毫不手软的顺手逮着什么物件便往那人身上砸。 如此这般,一路上小摊被二人掀翻不知多少。 “诸位放心,这些东西我会赔偿的。” 李凤璟边跑边喊,还不忘朝紧追不放的人道, “你这人真是没骨气,不去找逮你的人,不去找官府,偏要来追我们这两个软脚虾,我们这么没用,你就算杀了我们也不解气啊。” 那人挥开沈念砸去的一堆拨浪鼓,阴恻恻道,“当老子傻吗!” 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谁不懂! 沈念没李凤璟那么好的精力,逃命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根本就没有功夫开口。 李凤璟瞥了眼对面颇为狼狈的沈念,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叹,若这副模样被京城的贵女们瞧了去,不知道多心疼呢! “要不你去劫狱吧,我们帮你。” 李凤璟撒腿跑的飞快,但嘴也没有停。 “狡诈!” 许是因为李凤璟话多,那人便提着刀先砍向李凤璟。 李凤璟虽没什么功夫,但身体还算灵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好些杀招,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能拖延时间,却跑不掉,经过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位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还是被逼到了死胡同。 沈念累的气喘吁吁,双腿发抖,但还是死死护在李凤璟身前,试图同那人讲讲道理,但那人已被气的七窍生烟,很不愿意讲道理,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凶神恶煞的提着刀砍向二人。 李凤璟第一反应便是将沈念推开,可他没想到沈念的动作比他还快。 那位有着严重的洁癖,最讨厌与人碰触的沈公子毫不犹豫的转身扑向他,二人双双倒地,沈念如一座泰山般将他护在身下。 那一刻,他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哪怕明知自己可能会死,还是选择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护他周全。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李凤璟连推开他的时间都没有,头顶便已传来一声闷哼。 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充斥在鼻尖,喷涌出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世界顿时只剩一片可怖的红,李凤璟又急又慌的失声喊道,“沈念!” “沈念!” 有一道声音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凤璟心中一喜,“师父!” 他慌忙擦去眼上的血迹,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贺若真。 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的剑还在滴着血。 李凤璟的话音落下后,亭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景子颜想开口,可贺若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他不敢。 贺若真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把小殿下视作晚辈,用心教导,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情谊。 可她与沈念,他们自幼相伴长大,哪怕沈念入世此生不再回雪山,那也是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亲人! 所以当她看到沈念不怕死挡刀时,她的剑第一次颤抖。 那一刻,她最担心的是沈念。 “师父,对不起。” 李凤璟垂首微哽道。 沈念是为了他受的伤,若沈念不替他挡,他现在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可是看到她周身的怒气,看到她对他的冷淡,他便觉心如刀割般的疼。 “这件事也怪不得......” 景子颜的话未话,贺若真的冰冷的目光便朝他看去,景子颜只得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李凤璟自然也看到了,他心头涌起一片苦涩。 他知道他比不过沈念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偏偏他嫉妒的快要发狂,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他,也不想她因此恨他。 一片寂静中,贺若真终于看向李凤璟,她的语气很冷,神色很淡,“若我晚去一步,那把刀足矣劈穿沈念的身体,而即便我卸了一半的力,刀伤依旧从他的肩头贯至后背。” 李凤璟身子一颤。 “你是不是在想,你宁愿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你。” 贺若真字字都往李凤璟心尖上扎,“他受伤的是右肩,若他不替你挡,刀会直接砍穿你的心脏,若今日中刀的人是你,我救不活。” “抬起头,看着我。” 贺若真厉声道。 她承认她对小殿下是迁怒,但这种情绪她没有办法平息。 只要一想到她的兄长差一点死在那把刀下,她心中便涌起滔天怒火。 李凤璟紧了紧拳,依言抬头对上她愤怒的视线。 “我说的再直白些,他不是为你受了伤,而是救了你的命,我说的,够清楚吗?” 贺若真一字一句道,“沈念自幼身体便弱,你可知这样的伤能要他半条命!” 她眼里的恨意和怒气太过直白,刺的李凤璟眼眶一酸,一行泪缓缓落下。 “在我认为,没有谁就应该为了谁而死,他今日救你,不论是何原因都是他自愿的,我确实怪不得你,可你要清楚,你是陛下的皇长子,你出事陛下会心疼你,而沈念他也为人子,他受伤他的亲人也一样心疼。”贺若真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少年,压下那点儿心软,继续道,“若这两月你勤加练习,今日便是敌不过那人,也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多几息,也不至于让他落下这般重伤!” “你是小殿下,是皇长子,将来要入主东宫,多的是人挡在你的前面,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他们保你护你,是衷心,是大义,可你身处高位,若是连你的臣子都护不住,你便问问自己,如何配得上他们的衷心和拥戴。” 贺若真说罢,便站起身,“今日是他自愿救你,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理由罚你,但这些日子我悉心教导,你却万分懈怠,我罚你在此自省三个时辰,你可认? 李凤璟咬着唇点头,压下哽咽,道,“认。” 贺若真又看向景子颜与三尺,淡淡道,“景小公子护主不力,连带崧雨院的人回屋罚跪三个时辰,三尺同罚。” 崧雨院住的是跟着景子颜过来的锦衣卫。 李凤璟猛地抬头,“师父,此事是我一人之过...” “我过往教你的大多都是纸上谈兵,方法也都太过温和。”贺若真打断他,道,“你是未来的储君,你的一个决定,一句话很有可能就要赔上数条性命,望你以此为戒,免得日后白白葬送你身边人的命!” “今日只是罚跪,但你若记不住这个教训,来日你可能就得要了他们的命。” 李凤璟望着贺若真,连唇色都有些惨白。 贺若真却转过头,看向景子颜与三尺,“你二人可认罚。” 景子颜三尺皆垂首,“认。” 二人先后回了房。 贺若真也紧接着离开,亭子里便只剩李凤璟孤身立着。 他垂着头,塌着的肩膀微微耸动,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似是受到了打击,委屈难过到了极点,但只过了半刻,他便缓缓抬头,挺直脊背,双拳也慢慢的松开。 转角处,贺若真见此轻轻松了口气。 不愧是在圣上身边养了多年,这份度量和气魄确实乃旁人不可及。 她迁怒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让他记住今天。 不论是圣上还是她,亦或是翰林院的老师,他们教他的都太过温和,加之朝臣的纵容,才养成他这般活泼,良善不谙世事,可要做储君,便不能只有这些。 而他们说的再多,也不如他亲身经历更加刻骨铭心。 今日她是将话说的重了些,也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他即便哭成那样,即便心中那般委屈,却没有不平,不忿。 这便足矣说明,他的心性极佳。 往后登上那个位置,所承受的远比今日要多的多。 若太过脆弱,还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祸事。 十月的夜里有些寒凉,若再下了雨更是凉意刺骨。 贺若真站在长廊下看着大雨倾盆中,那个少年,仍旧笔直的立在亭中。 明庭院里伺候的下人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沈公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明庭院另外两位主子都因此挨了罚,就连伺候两位小公子的小厮和家生子也在崧雨院罚跪,他们猜测可能是沈公子受伤与两位小主子有关,但看着小公子在亭中罚站,心里都难免不忍,便鼓起勇气求情, “家主,这都两个多时辰了,眼看雨越下越大,不如先让小公子进屋?” 府中的下人皆不知李凤璟姓名,便都跟着三尺他们唤小公子。 贺若真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压下了不忍。 “还有半个时辰。” 下人便不敢再言,只默默的进屋拿了披风侯在廊下。 半个时辰后,下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贺若真,见她点了头,他才赶紧撑伞飞快的跑向亭子,“小公子,时辰到了,回屋吧。” 他的话刚落,便见李凤璟直直倒了下去,他心下一惊,忙道,“小公子,小公子!” “家主,小公子晕过去了!” 就在李凤璟倒下的那一刻,贺若真已经动了。 待下人喊完那句话,贺若真已经到了亭中。 她从他怀里将人接过来便要回屋,下人连忙撑伞跟上。 大雨携着风肆掠,而被贺若真护在怀里,双眼紧闭的人那张脸依旧干干净净。 贺若真的肩头却已湿了大半。 贺若真摸了李凤璟的脉后,便叫人去熬了安神汤和姜汤。 她替他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亲自给他喂下汤药,她在床边守到快天明,见他气色好转才离开,并嘱咐下人不得告诉他昨夜之事。 然谁知下人虽没说,但中途醒过一次的李凤璟却对此心知肚明。 他半夜醒来看到她守在他床边浅寐时,很不敢置信。 她竟没有去沈大人那里。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7节 而是守着他。 那一刻,他心里为数不多的委屈尽数消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卯时四刻, 李凤璟破天荒地提前出现在了练武场,倒是景子颜是掐着时辰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看见李凤璟他还微微一惊, “呀, 今儿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李凤璟瞥他一眼,罕见的没有怼人, 反而盯着他的腿道, “你的腿...” 景子颜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 “我这些年罚跪的次数还少么。” 李凤璟收回视线没有吭声。 景子颜不用想都知道他此般是因为昨日国师的训斥,遂挑了挑眉, 道, “往常你栽赃嫁祸害我被父亲罚跪祠堂时, 都不见你有半分愧疚, 怎么,今儿终于良心发现了?” 李凤璟不轻不重的看他一眼,“我替你顶的罪少了?” 景子颜眸光一闪,清咳了声。 的确,若真计较起来小殿下替他背的锅要多的多。 一阵静默后, 景子颜又道,“沈大人还未醒,国师今日应当不会过来。” 李凤璟垂眸嗯了声。 她昨夜守了他一夜,今日又去了沈大人房里, 不知身体可熬得住。 景子颜还欲说什么便见李凤璟已经一声不吭的蹲起了马步,他默了默后,便也拿起了刀。 从练武场离开后, 李凤璟便去了书房。 以往这时贺若真早已等在书房, 但今日, 里头空无一人。 虽在意料之中,但李凤璟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他在门口稍微驻足后才踏进书房。 书案上摆着他昨日的功课,一半有些朱砂小字,另一半还未动,他猜想这应是她昨日还没有批改完,便看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 ‘若这两月你勤加练习,今日便是敌不过那人,也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多几息,也不至于让他落下这般重伤’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道冷冽的声音,李凤璟手指微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其实都知道,知道父皇答应他离京是想借此磨练他,知道景子颜与沈大人是父皇给他挑选的心腹,知道父皇与众臣对他寄予厚望,知道他肩上有着怎样的担子,可他就是有意忽视,他总觉得他还没有长大,还有时间玩闹,可他真的还有时间吗? 父皇未及冠就已是云宋君王,景子颜在他这个年纪就已能与锦衣卫千户过数十招,好像只有他……文不成武不就。 今日是她来得及时才救下了他们,可来日呢,谁又能保证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 李凤璟缓缓在他的书案前坐下。 她说的对,若他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何谈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 沈念虽无性命之忧,但正如贺若真所言,那道伤从肩头贯到后背,血肉翻滚,极其严重。 沈念因无法习武不能抵御雪上寒气,自幼便比其他小辈多得几分疼爱,小辈们一同闯了祸犯了错,他的处罚往往都是最轻的,即便如此,贺若真与他阿弟也仍会轮流替他受罚,换句话说便是,沈念自小到大便得整个雪山爱护,从未挨过罚。 往日不小心将手蹭破一点皮,都要被雪山的长辈们轮流关怀一番,像今日这般重伤,更是前所未有。 若雪山一众长辈知道了,还不知要多心疼。 “公子的伤口太深,至少需要静养两月,且…便是用最好的伤药也免不得要留疤。” 李凤璟到时,便听到了大夫这句话。 他下意识看向立在床边的贺若真,果然,她的脸色很是难看。 “应姑娘要求,这个药方上皆用了最好的药,只是...有几味太过名贵,城内怕是买不到。”大夫将药方递给贺若真道,“另,今夜恐会发热,需有人彻夜守着。” 贺若真接过药方扫了眼后,面不改色道,“多谢。” 大夫见此心中了然,心道这新来的贺府怕是非富即贵,他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抬手告辞。 大夫离开后李凤璟便进了屋, “师父,买不到的药,我来想办法。” 贺若真头也未抬,淡声道,“不必。” 而后似是感觉到身边的少年气息低沉了下来,便又补充了句,“离开雪山时雪山长辈给了他不少礼物,包括许多名贵药材,他离京时带了些,其中恰有这几味。” 当初他们离开只带了金银,后来那一屋子,包括本是给她准备的东西全部都送到了沈家。 沈念这个人毛病很多,更是不会将就,离京时便带了一马车的随身物品,包括一些药材。 李凤璟闻言眼底又有了光,“师父,今夜我守着吧。” 贺若真本想拒绝,倒不是因为心里还有气,而是她知道他今日去了练武场和书房,且这个时辰过来,怕是连午饭都没用。 但少年那般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终是没有拒绝,点头道,“好。” “你既受过罚,昨日之事便已过去。” 贺若真见他眉眼中的愧疚,出门前便又道了句。 李凤璟扯出一抹笑,点头,“嗯。” 目送贺若真离开,他唇角的笑才缓缓淡去。 他知道她是在告诉他,她没生气了,他也不必因此自责。 可是... 李凤璟转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他怎么能不自责呢。 就如她所说,他昔日但凡认真一点,事发时他都不至于太过被动,他但凡再多撑几息,沈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似的躺在这里。 李凤璟缓缓蹲下身,轻轻掀开白衣,在触及到那可怖的伤口时他的手微微一颤,不怪她方才情绪不佳,这般严重的伤疤真的很碍眼。 若他醒来,应也极其不喜。 李凤璟沉着脸小心翼翼的将里衣拉上去后,便寻了个矮凳安静的守在一旁。 - 夜里,沈念果然发了热,锦衣卫忙着熬药,李凤璟与景子颜则轮流用水给他降温,府中的灯便足足亮了一夜。 贺若真期间来过一次,看到二人紧张的忙前忙后便离开了。 若不出意外,以后几十年他们君臣三人都会紧紧绑在一起,而她十年后便会离开,此情此景,正是他们建立情感的契机。 之后几日,李凤璟二人除了学习外,便几乎都是呆在沈念房里,他们虽没有照顾过人,但却意外的周到细心,以至于下人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如此整整过了四日,沈念才幽幽转醒。 而他一睁眼便对上两双清亮的眸子...... “你醒了!”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李凤璟与景子颜同时松了口气。 虽然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可这位娇贵的沈公子几日来气息极其微弱,瞧着比那瓷器还要易碎,他们生怕一个不留神他这口气就保不住。 沈念直愣愣望着二人,久久才找回了记忆。 看来他的运气不错,捡回了一条命。 沈念只醒来不到半刻,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只要醒了便没有大碍了。 如此又好汤好药的养了十多日,沈念才有了些精神气。 而这些日子,院里时常便能听到少年们的欢笑声,低沉了多日的院里终于又有了生机,经此一事,三人的关系便越发亲近。 贺若真每日也会过来坐一会儿,听一听少年们口中的趣事,日子便在一片和睦温馨中缓缓流逝,转眼就已至年关。 沈念的伤虽没有痊愈,但已能下地行走。 这日,他披了件厚厚的披风往贺若真书房走去,身后有两个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这是自沈念能下地后,李凤璟特意给他挑的贴身小厮,沈念几番拒绝未果,只得由着他们。 沈念刚走过月亮门,李凤璟便快步迎了出来,“不是说好等会儿我们去你房中用晚饭吗?” 瞧着小殿下紧张的神色,沈念颇感无奈,“小公子,我都快发霉了,便让我出来透透气?” “可大夫说了,你体质弱伤愈合的慢些,如今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要万分小心!” 李凤璟皱眉道。 “我只是走一走。” 沈念认真道,“绝不会拉扯到伤口。” 李凤璟口中虽应下,但手却已经搀到了沈念的胳膊。 沈念幽幽一叹,心知小殿下缠人的功夫,便默不作声的由他扶着。 景子颜抱了一个暖炉疾步追来,见着沈念后劈里啪啦道,“我去给沈公子送暖炉,听下头的人说沈公子来了书房,这大冷天的怎么也不拿个汤婆子,受了风寒怎么办,大夫不是说了还需要静养两月么,万一扯着伤口怎么办,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沈念,“......” 他倒也没有这般弱。 景子颜不由分说的往沈念怀里塞了只手炉,拧着眉头道,“这件披风还是太薄了些。” 沈念,“......” 可他觉得世间已经找不出比他身上这件更厚的了。 再厚他怕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父亲刚送来几件狐裘,晚些时候我去找来。” 李凤璟道。 “嗯,快进去吧,恐怕要下雪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8节 二人几乎不给沈念拒绝的余地,便一左一右将人扶进了书房。 所以当贺若真一抬头,便对上沈念无奈的双眼。 她轻轻勾了勾唇,顺手在旁边的位置伤又添了一个软垫。 沈念终于忍不住道,“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但几人似是没听见般,扶他坐下后又往他怀里多塞了只暖炉。 沈念,“......” 这次他还未开口,几人便已经开始商议除夕事宜。 因沈念受伤,他们便没有回京城,而是选择留在此处过年,但几人都没有操办过除夕事宜,皆是一头雾水,所以便决定今日凑在一起商议。 反正只有他们几人一起过年,如何过自己说了算。 这一商议便是足足两个时辰。 而沈念的怀里已经换了三次手炉,热的他额头都渗着一层薄汗。 景子颜见此以为他伤口开始疼,当即便起身要送沈念回去。 贺若真李凤璟对此也很赞同,任凭沈念如何解释是热的也没人听,最后只得乖乖的随景子颜回院子。 “京城的天还要冷些。” 李凤璟望着外头的月亮门,幽幽道。 贺若真知他的意思,垂眸道,“我已写信给父亲,雪上会送些适合他的药材。” 大夫说沈念此次伤到了根本,日后的身体要比之前差些,需得精心调养两年,若期间再有个什么病痛,往后怕都得要以药材养着。 所以如今他们不敢有丝毫轻慢。 李凤璟看向贺若真,“大夫说此地气候要比京中好些,适合调养,我想在这里多留两年。” 贺若真也正有此意。 依沈念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 “好。” 她说罢无意中偏头,而后微微一愣。 大半年过去,少年的个头窜的极快,如今同是坐着,她看他都需仰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除夕夜, 纷飞的小雪为这满城烟花带来几分惊喜,公子姑娘们争先恐后出门于雪中赏烟花,孩童们更是欢呼雀跃, 一片欢腾。 李凤璟换好新衣便迫不及待的等在门口, 他们说好今夜在府外放烟花。 景子颜随后而至,一身淡紫的宽袖长袍衬得他很是贵气, 李凤璟抱着臂调侃了句人模狗样, 若非三尺拼命拦在二人中间,又得是一阵鸡飞狗跳。 沈念来时,二人已经各占一边门休战, 听的动静同时望去, 只见飘雪中, 沈念撑着红色油纸伞徐徐而来, 他穿着狐裘披风,颈边白色绒毛为他多添几分出尘气质,行走间衣袍翻飞,长身如玉,翩翩君子。 景子颜忍不住咋舌, “啧啧,怪不得那帮贵女争得头破血流,若我是女子,也想嫁。” 李凤璟瞥他一眼, 嫌弃万分,“你照照镜子,配吗?” 景子颜, “......” “除夕夜, 别逼我动手。” 沈念恰好听得这句, 挑了挑眉,“我不介意多看一场热闹。” 景子颜眼里跃跃欲试,李凤璟挽了挽衣袖。 三尺欲哭无泪,看向沈念,“沈公子,小的好不容易才制止一场大战,您就别往里头添火了。” 沈念笑了笑,显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态。 不过最后这场热闹到底是没有看成,就在千钧一发时,贺若真到了。 今日,贺若真破天荒地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着红蓝相间的纱裙,少了清冷,添了些艳丽,然惊艳过后,众人面上都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包括贺若真。 她看着对面少年那身与她颜色相似的衣袍,向来清冷的眸子涌现一丝别样的神色。 她的新衣是昨夜沈念送到她房间的,年关节府中每人都量了尺寸做了新衣,她也不例外。 这是她第一次穿这般艳丽的颜色,虽有些不适应,但毕竟是除夕夜,再着一身白难免有些扎眼,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李凤璟的衣裳竟与她如此相似,换句话说,他们这两身衣裳,该是夫妻,恋人才会同穿。 可如今府中一应事务由沈念负责,衣裳也是他亲手送来的,且依沈念谨慎周到的作风,按理说不应该出这样的岔子才是。 她看向沈念,后者朝他轻轻摇头,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沈念没有出纰漏,那便只有.... 贺若真微微蹙眉,复杂的看着李凤璟,却见那双黑眸里也满是惊讶。 “师父,这么巧。” 李凤璟边走向贺若真,边惊讶道,“不愧是亲师徒,竟这般有默契穿了同色的衣裳。” 景子颜闻言偏头看了眼李凤璟,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而后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嘁,不过巧合罢了,哪里就有默契了。” 沈念的视线亦在李凤璟身上一扫而过,但他只轻轻垂眸,并未言语。 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们是师徒,怎么不能有默契。”李凤璟拽着贺若真的衣袖,朝景子颜趾高气扬道,“你就是嫉妒我习武比你有天赋,学的比你快。” “师父你说是吧。” 少年眼里一片澄澈,如往常一样笑的很是灿烂,无半点异样。 贺若真那句回屋换衣裳的话终还是咽了回去。 或许真是巧合,且她若此时去换,难免显得刻意。 “是。”沈念轻轻一笑,温声道,“师徒着同色衣裳无可厚非,好了,去放烟花吧。” 他是负责府中一应事务,但他着人去给小殿下量尺寸时,三尺说,小殿下的衣裳已经在做了。 按理说,小殿下的这身衣裳比他给国师挑的要更早。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说这话时,沈念的目光始终落下李凤璟身上,然他并未看出端倪, 李凤璟只坦荡朝他一笑,“沈公子说的对。” 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景子颜顺着这话插科打诨了几句,加上外头烟花接踵而至,便也没人再去深思,那到底是不是巧合。 李凤璟正值少年,玩的最是欢腾,买来的烟花一半都在他的手中绽放,期间不小心将景子颜的衣袖烧了个洞,景子颜气的追着他打,他便拽着贺若真的衣袖往她身后躲。 贺若真先还护他一护,后实在不耐烦了便将人揪出来丢给景子颜,李凤璟便哇哇叫着他不是亲徒儿了,然后又往沈念身后躲,沈念的伤还未痊愈,经不起什么折腾,二人自然都不敢真的碰着他,只绕着他不停的追逐,沈念被晃得头晕了,便捂嘴咳嗽几声,这场打闹才算彻底停止。 这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暂且忘记肩上的重担,使命。 在这片欢声笑语中,李凤璟才敢隔着烟花偷偷的看向心悦之人,她微弯的眉眼,唇角的愉悦,在今后许多个日子里,都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多年前,有一小国来京进贡,他无意中听说过他们国家的喜服便是红蓝相间。 他知道他的这份爱意注定见不得光,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为他穿喜服。 所以,哪怕冒着被怀疑的风险,他还是任性了这一次。 他其实最害怕沈念,他博览群书,知之甚多,他害怕会被他拆穿,所幸沈念虽然有所怀疑但并不知此事,兴许是那小国太小,不为人知罢。 李凤璟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够了,他该知足了。 能与她在众目睽睽下,在一片欢腾中同穿喜服,哪怕她并不知情,他也算是娶过她了。 所以,一切该要到此为止了。 李凤璟收回目光,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可人啊,总是贪心不足,总是想要得到更多。 - 光阴似箭,日月更替间,转眼便是两年过去。 沈念的伤虽早已痊愈,但因伤了根本,即便好生将养了两年,身子也大不如前,还未入秋,贴身仆人便已给他穿了披风。 接受了两年多阖府的精心照料,沈念如今早已习惯这些。 贴身伺候的仆人名唤阿简,沈念刚来城中那会儿,遇到他被地痞流氓欺负,将他救下来后,他便留在了他身边,并赐名阿简。 阿简性子实诚忠厚,也很细心周到,他似乎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身体,所以但凡阿简给他的,不论是披风,还是汤药,亦或是吃食,他都不会拒绝。 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他好,且大多时候阿简做的也都很合他的意。 “公子,小的已差人问过,家主不在书房,在院里。” 刚出院子,沈念正要往书房的方向走,便听阿简道。 沈念脚步一顿,“这个时辰,家主不是应该在书房教导小公子?” 阿简垂眸恭敬回道,“前头的人说,家主今日从练武场后去了趟书房,但只呆了半刻便离开了。” “嗯。” 沈念折身走了另一条路。 八角亭中,贺若真静静的坐在石桌旁,她虽与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但仆人却能感觉到她似是心情不佳,上了茶和点心后便都退至廊下静候,见着沈念过来,才忙上前担忧道,“沈公子,家主已坐了近一个时辰。” 沈念闻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静默片刻后屏退下人,缓缓走向亭中。 阿简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亭中已经凉透的茶换成了热茶,才躬身退下。 贺若真在沈念过来时就发现了,悄然将握在手中纸放进了袖中,待阿简退下后,她才道,“阿简这两年对你倒很是尽心。” 她饮凉茶无碍,但沈念不行。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39节 阿简这热茶显然是为沈念换的。 沈念笑了笑,“这孩子心实,当年救下他后本是想给他些银钱让他自立门户,他却非要留下。” 贺若真端起茶盏浅饮了口,道,“之后有什么打算。” 快三年了,小殿下明年二月便及冠,他们也该要回京了。 “若他愿意,便带他回沈府。” 沈念道。 “也好。”贺若真放下茶盏,缓缓道,“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待你自然多些真心,且也了解你的身体状况,日后有他跟在你身边伺候,我也放心。” 沈念,“嗯。” 说罢他看了眼贺若真,又道,“归期将至,小殿下的课业如何?” 贺若真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淡声道,“兵法与帝王册都已尽数教之,能领悟多少端看他的悟性,至于武功,已能在景公子手上过数十招,差不多够了。” 沈念闻言微微一顿,他放下茶盏看向贺若真,“出什么事了?” 贺若真羽睫微颤,而后抬眸,“没有。” 沈念眼神微闪,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以往提及此事,你言语中皆是倾囊相授之意,今日却说出了差不多三字,若说无事,绝不可能。” “沈...” “这两年多,你每日风雨无阻教导小殿下,今日却破天荒地的从书房离开,且你不愿意同我说,便不是公事。”沈念打断贺若真,继续道,“不是公事,那就只有私事。” 以他对她的了解,应当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这般反常。 至少,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 “与小殿下有关。” 沈念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她如今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教导小殿下身上,她的私事自然和小殿下脱不了干系。 果然,贺若真没有反驳。 她垂眸看了眼衣袖,手指微微弯曲。 沈念见此语气稍显凝重,“莫不是...小殿下对你...” “没有。” 贺若真抬眸打断他,在沈念深邃的目光下,轻缓道,“我是觉得,小殿下即将及冠,我们应该提前回京。” 沈念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道,“你觉得何时启程。” “尽快吧。” 贺若真道。 有些事情好像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 他们越早回京越好。 沈念这回没再追问为何,沉默了半晌后起身,“好,我安排。” 贺若真,“嗯,有劳。” 沈念离开后,贺若真才从袖中拿出那张纸。 缺口很不均匀,是从书中撕下来的。 一本名唤各国奇闻风情的书。 - 沈念离开后径直去了书房。 他的步伐又急又快,阿简几番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开口相劝。 因为他感觉,好像出了大事。 李凤璟对这一切皆不知晓,此时正在温习前日学习过的一本兵书,听得门口动静后他飞快抬眸,见是沈念后他微微一怔,“沈公子。” “沈公子怎么来了,我师父呢?” 沈念脚步一顿,直直盯着李凤璟。 他将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 她刚刚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想着既然与小殿下有关,她不愿意说,他便来问小殿下。 即便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可到了这里,小殿下却似什么也不知。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问。 李凤璟见沈念神情怪异的盯着他看,便紧张的站起身,“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来书房时便听下头的人说师父来了一趟又离开了,他想着或许是有什么事,师父很快便能回来,可没等来师父,却等来了沈念。 沈念压了压杂乱的心绪,勉强扯了扯唇,“无事。” “我只是来看看。” 李凤璟皱着眉头看着沈念,显然是不信。 “雪山来了信,你师父去取信了。” 沈念面不改色道。 说罢,他看了眼李凤璟手边的兵书,道,“我听她说,兵书与帝王册都已经教完了?” 李凤璟见他面色平静,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才缓缓坐下,“嗯,师父说剩下的便靠自己领悟。” 沈念笑着点了点头,余光却突然落在了桌案上的另一摞书上。 “这些是?” 李凤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轻笑道,“师父前些日子说想多寻些书本,我便叫景子颜去找,这些都是刚送来的。” 沈念眸光一闪,今日刚送来的? 他不动声色的上前随手翻了翻,道,“小公子不必管我,我随意看看。” 李凤璟点点头,便继续看兵书。 沈念每本都只是粗粗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奇闻异事,并无异常,直到翻到一本名叫各国奇闻风情的书。 这本书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少了一页。 沈念突然想起方才他临近亭中时,她似是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衣袖。 他缓缓将书本合上,似是不经意问了句,“小公子看过这些吗?” 李凤璟摇头,“没有,景子颜一早才送来的。” 沈念嗯了声,将那本书卷起,道,“这本我拿回去看看。” 李凤璟自然没有异议,随口便应道,“沈公子想看哪本,尽管拿。” - 半刻钟后,沈念出现在了贺若真的房里。 贺若真看着他手上的书,无奈一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沈念盯着他,正色道,“缺少的那一页,是什么?” 贺若真又沉默了下来,沈念也没催,只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真才将拿缺失的一页递给沈念。 这一页说的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小国,介绍的内容很少,只有一张图,和几行小字。 沈念的瞳孔缓缓放大,手也随之一颤,半晌后他失声道,“他疯了!” 那张图是一对新婚夫妇,他们穿着红蓝相间的喜服。 不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与两年前除夕夜,李凤璟和贺若真的新衣,一模一样! “我刚刚去问过了,店家说你当年为我选的新衣,图样是有人送到他们手上的,只能荐给你,他们一共只做了两件,一件男子的衣袍,一件裙装。” 贺若真缓缓道,“之后那人不许他们再做这样的衣裳,图样也收了回去。” 沈念眼底一片怒火,咬牙道, “真是好演技。” 竟然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屋内沉默了许久后,沈念寻了火折子点燃了那张纸。 “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贺若少主与小殿下穿了喜服,这事若捅了出去,必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贺若族不得与皇家通婚,这是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帝师,也是舍弃摄政王脱离朝堂后去的雪山,且虽说名义上是帝师,但这么多年他从未下过雪山。 而如今小殿下是皇家唯一的嫡出皇子,他自出生便背负着整个云宋,自然是不可能丢弃李姓于雪山隐姓埋名,且若小殿下真这么做了必将惹来天下口诛笔伐,雪山百年名望也会一落千丈。 届时,她更是会痛苦万分。 最后一丝青烟散去,沈念看向贺若真,“你,如何想?” 他害怕的不是小殿下痴情不改,而是她也动了心。 他们二人的身份,注定没有可能! 就算有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是性命!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0节 翌日, 贺若真立在廊下望着外头的细雨出神。 昨日沈念问她,她如何想,到如今她还能如何想, 那张纸化为灰烬, 那年除夕夜的事便也就此尘封,他既然自认做的隐晦, 也没有挑明的意思, 那他们便当作不知罢。 这三年他隐藏的太好,即便常常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喜欢赖在她身旁说个没完没了, 她也没有起过疑心, 如今猛地知晓他不仅没有放下, 执念反而越发的深, 甚至用尽心思与她同穿喜服。 起先是怒气,后来却连她自己都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沈念说,今日便给京中去信,三日后启程。 虽然她如今一日也不想多留,可她知道三日已经是最快的了。 她不得不承认, 那两套喜服对她的影响太大,她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不到与往常一样去教导他,好在今晨下了雨, 虽然极小,却也给了她一个逃避的借口。 但这两年多他风雨无阻,此刻, 应该已经到了练武场。 “家主, 今日可是不去练武场?” 伺候她的丫鬟见她久久未动, 便出声询问。 毕竟这两年,不止李凤璟风雨无阻,她亦然。 昨日是第一次没有前去授课,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也不稀奇了。 “嗯,你过去说一声,就说...”贺若真顿了顿,淡声道,“就说即将归家,日后不再授课。” 下雨的借口太过苍白,还是直接了当挑明的好。 丫鬟闻言一怔,讶异道,“家主...要走了?” 府中的下人都是签的活契,但自进了府没有一人愿意离开,府中的主子性子都极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欺压奴仆,他们这些人谁不想找到这样一个好主家呢。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几位主子的来历,但私下里都猜测应当是哪家贵人,也都隐约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嗯。”贺若真转身看向她,道,“沈公子今日应当会与你们说。” 丫鬟眼眶蓦地一红,但很快她便低下头,恭敬的行礼退下。 即便心中再不舍,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大约一刻钟后,李凤璟脚步匆忙的寻来。 人未到声先至,“师父!” 贺若真掩下眼底的复杂,负手淡淡看向他。 “师父,我们要回去了?” 李凤璟飞快跑到贺若真面前,低头问道。 三年的时间,少年的个头蹿的极快,她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却只能到他的肩头,以往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竟让她无形中察觉到一丝压迫。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抬手屏退园中下人。 “离小殿下及冠不足半年,我们该是时候回京做准备。” 李凤璟眉头一皱,显然极不乐意,“这都是礼部该准备的,我准备什么。” 说罢他便如往常一样上前拉了拉贺若真的衣袖,“师父,我们再多留几月好不好,等过来年再回去。” 贺若真垂目看向她衣袖上的那双手,微微一怔。 这双手与以往好似不同了,十指修长,骨骼分明,很是漂亮。 小殿下,真的长大了。 “沈念已经着手准备,三日后出发。” 贺若真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拽出,不容置疑道。 李凤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愣了许久才抬头道,“为什么。” 他不相信是这个理由,且他总觉得她好像在疏远他,可明明昨日在练武场还好好的。 “可是我哪里惹师父生气了?” 李凤璟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 莫不是他不慎露了端倪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景子颜在转角处驻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的眼中满是复杂。 他与小殿下自幼相伴长大,可以说他们对彼此了如指掌。 所以,即便小殿下掩饰的再好,也瞒不过他。 他不知道小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对国师动的心思,但他是在两年前那个除夕夜开始怀疑的,后来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得到了证实。 当时他既震惊,又慌乱,天下万千姑娘小殿下喜欢谁都可以,唯贺若少主不行,贺若族与皇族不可联姻,更别说他们一个是未来天子,一个是未来贺若族长。 他曾无数次想去问小殿下,但最后都忍住了。 他想,小殿下应当是知道横在他们中间的百年规矩,所以小殿下才将自己这份心意藏起来,若从此闭口不提,便也酿不成大祸,所以他也就当作不知。 直到... 前几日小殿下叫他去寻些书本,他随手翻开了一本叫各国奇闻风情的书,恰好看到了那一页,他方才知小殿下的执念有多深。 他觉得不能在这样继续下去了,于是他将那本书放到了最上面。 如他所愿,国师看到了。 待回了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共处一个府邸,分开的时间久了,小殿下或许就能放下了。 “小殿下多虑了。”贺若真淡淡道,“小殿下及冠乃国事,轻视不得。” 待回京后,她便闭门不出,待他被册封太子,陛下便会为他选太子妃。 届时,当年的秘密和他的执念就能压下去了。 李凤璟盯着贺若真一言不发,不知是信没信。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真的不能再等等吗?” 回了京,他所有的心思都要彻底的藏起来。 毕竟他就算能瞒过任何人,也不可能瞒得过父皇,届时,他们之间必定要疏远。 虽然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还是希望能再慢些,再慢些。 “已经给京中去信了。” 贺若真道。 李凤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沉的嗯了声。 他抬手朝贺若真行礼告退,缓缓走出了院子,细雨蒙蒙中,他的背影透着些落寞与沉重。 景子颜紧了紧手中的伞,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他此时,应该更想一个人安静。 沈念召集所有人发了遣散银后,府中突然就忙碌了起来。 哪怕只剩最后三日,所有人还是尽职尽责,处理府中一应事务。 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再无回转余地时,却突发变故。 次日一早,沈念面色沉重的敲开贺若真的门。 贺若真很少见他如此慌乱,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 沈念正色道,“起战事了。” 贺若真本以为是小殿下那里生了什么事端,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当即就怔住。 “何处?” 不怪她惊讶,实是自她出生起云宋便安安稳稳,从未起过战乱。 着实想不到战事会来的这么突然。 其实,倒也不算突然吧。 毕竟自古以来的战争,没有征兆的并不少见。 “南边边境。” 沈念道,“离我们只有五座城池。” 贺若真的眉头紧紧拧着,南边边境,风岳国。 “他们进攻的很突然,临近几座城已经出兵支援,但据传来的消息,不太乐观。”沈念重重叹了口气,“风岳国怕是有备而来。” 风岳国不算小国,但比起云宋还是差的远了些。 他们如今敢起兵,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已早已脱离朝堂,如今武将不多,叫得出名号的更是少之又少,风岳国此举,恐怕多是试探之意。” 沈念道。 总结一句话就是,云宋安稳的太久了。 让人起了觊觎之心。 “若真是试探,那么这只是个开始,只凭风岳定不敢贸然进攻。”贺若真道,“朝廷派的何人。” 沈念摇头,“太慢了。” “才开战三日,如今消息应还没送入京,若等朝廷的援兵,恐怕边城不保。” “我去。” 二人同时转头,却见李凤璟与景子颜疾步而来,几乎同时道。 “小公子。”沈念轻轻颔首,“小公子也知道了。” “嗯,府衙正在调兵前往支援,如今城中已人心惶惶。” 课业取消,加上又即将回京,李凤璟与景子颜一早便出府想采买些当地物产带回京,哪知却听得边境起了战事的消息。 “风岳此次进攻怕是别有深意,若我们失了城池,后果不堪设想。” 李凤璟在回来的路上便已细细琢磨过。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1节 显然他与贺若真二人想到了一处。 毕竟就算云宋的太久,国力也远甚于风岳,若无后盾,风岳怎敢贸然进攻。 “风岳陈兵十万,而我们除了边城两城,其余几座城池的大人都年事已高,将士又多年不曾上过战场,怕是难以与之抗衡。”时隔三年,小殿下的轮廓已然分明,加之每日不间断的练武,他的身上亦多了几分坚硬,且这些年他暗中协助官府处理了不少案件,谈起正事来,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挺拔,沉稳,还有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 贺若真与沈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种想法。 出师的第一战无疑是最好的磨练。 “我这些年看过的兵书学过的阵法不在少数,必对此战有所帮助,就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我的身份也能鼓舞士气。” 李凤璟见贺若真不语,以为她不同意,便继续道。 “我也去。”景子颜道,“我武功应在诸位将士之上,可做先锋。” 这三年不止李凤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景子颜的武功亦精进许多,有贺若真每日指导,加上他底子好,如今或已可与他父亲一战。 贺若真盯着二人半晌后,点了点头。 “我随你们一起。” 即便二人已不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可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她自然是不放心的。 沈念,“我也...” “你留下。” “沈公子留下。” “沈公子不能去。” 沈念的话还未完,便被三人同时拒绝。 沈念,“......” “沈公子的身体需要静养,且边城刀剑无眼,沈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是留下为好。”景子颜认真道。 李凤璟,“此去最少也要好几日,且要连夜赶路,沈公子经不起颠簸,便留在府中等我们归来。” 沈念看向贺若真,似是在看她还有什么说辞相劝。 “景子颜,点四个功夫好些的锦衣卫留下保护沈公子。”然贺若真却根本没有劝说,直接下了命令,“其余四人随我们前往边城。” 沈念,“......” “我...” “立刻收拾行囊,一刻钟后出发。” 景子颜,“是。” 李凤璟亦点头应下,二人双双快步离开。 贺若真也转身进了屋。 沈念立在门口看了眼那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眼屋内,来回几次后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披风,良久后无奈一叹。 罢了,他这副身子就是去了也是添乱,还得让他们分心。 留下便留下吧。 一刻钟后,贺若真几人在门口汇合,三尺红着眼眶拽着李凤璟的衣袖不肯放。 “小殿下...” 李凤璟使劲将他的手拔下来,劝道,“这是去战场,又不是去游玩,不能带你。” “带上你只是累赘,明白吗?” 三尺瘪了瘪嘴,无声的看了眼一旁的沈念。 所以沈公子也是累赘吗。 沈念领会到他的意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三尺一个哆嗦,连忙收回视线。 “你的任务就是照顾...与阿简照顾好沈公子,若本殿回来,发现沈公子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定饶不了你们!”李凤璟先是看了眼还处于震惊中的阿简,而后又看向四个锦衣卫,“还有你们,务必保护好沈公子。” “臣遵令。” 几个锦衣卫当即半跪在地,齐声道。 整齐宏亮的声音拉回了阿简的神智。 他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昨日沈公子问他可愿随他回京,他当即便同意了。 他也猜想沈公子等人必不是寻常贵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公子会是沈府后人,那位三年前高中传胪,后进翰林院的沈公子,景公子竟乃锦衣卫指挥使嫡长子,而他们一口一个的小公子竟是小殿下! 还有家主,竟然是清杳国师! 几位主子的身份一个比一个贵。 而崧雨院中,他们以为的家生子,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从半刻钟前知道开始,他...不,不止是他,整个府中的人现在都处于极度惊愕中。 任谁知道他们伺候了三年的主子是这样的身份,恐怕都不能平静吧。 “好了,我们走了。” 李凤璟道,“再不追去,杨大人就要出城了。” 贺若真看向沈念,沈念朝她微微颔首,“平安归来。” 贺若真,“嗯。” 临行前又叮嘱阿简,“照顾好沈公子。” 阿简连忙躬身应是。 目送一行人离开,直到马蹄声消失,沈念才叹了口气转身。 然一转身他愣住了。 院里三十几号人齐齐呆滞的看着他。 沈念,“......” 片刻后,他扯出一抹得体的笑,“小殿下此行乃微服,所以才隐瞒身份,如今虽然不必回京,但小殿下与国师,景公子支援边境,府中只剩我,用不着这么多人,各院只留二人负责日常杂扫,其他人今日便散了吧。” 说罢,他扶了扶额头,“今日起的早了些,各位自便,是去是留但凭三尺做主,其他想问的也找三尺。” “阿简,我们走吧。” 三尺,“......” 他觉得沈公子一定是在报复他,才留他在这里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而且根本没必要加后面那一句好吗,不说小殿下与国师,就是以景公子锦衣卫的身份,谁敢多问什么...... “对了,厨房的人留下。” 沈念蓦地回头,三尺飞快的收起哀怨的眼神,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好的沈大人。” 有了沈念这句话后,院里很快就炸开了锅,待将所有人安排好去留,已是一个时辰后了,三尺抱着茶盏猛灌了一壶。 他感觉他嗓子都要冒烟了。 他以往怎么没发现这些人这么能说,为了留下真是费劲了口舌。 不仅如此,好不容易决定好去留,他们还不肯走,非要扯着他问几位主子的事迹,好奇心简直大的离谱! 好歹相处了三年,三尺与众人都很熟悉,实在是板不下脸,只得不厌其烦的有问必答,当然答的都是能答的。 三尺想到仍留在府中的十来人,仰天一叹,小殿下啊小殿下,您可得早些回来呀。 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 贺若真一行人是在城外百米处追到的杨大人。 这几年,李凤璟与景子颜与杨大人有着不浅的交情,杨大人年迈,李凤璟每每见着他便亲热的唤一声杨爷爷。 杨大人虽然乘着马车,却已身着铠甲,被几人拦下后他颇为惊讶,乐呵呵道,“两位公子是来送老夫的?” 不待几人回答,他便看向贺若真,愣了愣后,道, “常听两位公子提起有一位博学多闻,武功天下第一,倾城倾国的师父,想必就是姑娘了,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景子颜闻言心虚的咳嗽了几声。 他虽得国师指点武功,却并不是师徒,那都是他这些年吹出去的牛。 好在贺若真并未在意,只朝杨大人颔首,“是。” 动作间,腰间的牌子轻轻摇晃。 杨大人眯了眯眼想要细瞧,奈何到了年纪眼睛不中用,愣是没瞧清出上头的字。 这时,李凤璟便一跃下了马车,边朝贺若真伸手,边道,“我们不是来送行的。” 贺若真知他要的什么,无声的将牌子取下递给他。 杨大人一愣,“那公子是来?” 李凤璟笑着走向他,吊儿郎当道,“我们是来代杨大人领兵支援边城的。” 杨大人一听这话,当即就瞪着他,“莫要胡说!” “往常协助查案子便罢了,如今涉及江上大事,万不可胡言!” “我哪里胡言了。” 李凤璟靠在马车上,仰头看着杨大人道。 “领兵打仗岂是随便谁都行的,你们两个小子是有些本事,但终究没有功名在身。”杨大人说到此,还颇为遗憾,“以你们的本事若是进京,定有作为。” “杨爷爷...” 杨大人负手站在马车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嗯哼?”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2节 “要不,你带我们去也行。” 李凤璟笑得很是灿烂乖巧。 杨大人闻言重重一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打的这个主意。” “不行!” 李凤璟挑眉,“为何,我们两个武功很厉害的。” “还有我师父,武功天下第一!” 杨大人,“....” 他默了默,弯腰轻声道,“我说你就别吹牛了,看看那小子满脸都写着心虚二字!还武功天下第一呢,你们忘了上次你二人被一个通缉犯追的满城跑。” 李凤璟,“.......” 景子颜,“.......”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还提他作甚。”景子颜挠了挠耳朵,又摸了摸下巴,“我心虚可不是因此。” “那是为何。” 杨大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被几道目光同时盯着,景子颜快速的瞥了眼贺若真,硬着头皮道,“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那是我师父,不是他师父,他只是跟着我蹭了三年的课业。” 李凤璟接过他的话,道,“我师父真的是博学多闻,倾国倾城,武功天下第一。” “喂,你们几个,别看了就是说的你们,之前你们不是说我吹牛吗,现在见着我师父了,怎么样,我没胡说吧。” 马车周围的士兵纷纷低下头红了脸。 这哪知是倾国倾城,简直美的宛若神女。 贺若真,“......” 她别过头,咬了咬牙,她竟不知这两人在外头是如此招摇过市的.... “那也不行!” 杨大人蹲下身敲了下李凤璟的头,“你们两个小子毛都没长齐,上什么战场!” “还有你师父,女娃娃家的伤着碰着怎么办!” “现在,立刻,给老子回去,别再这儿妨碍公务。” 李凤璟被他这一下敲的愣住了,还没回神又因那句老子瞪大了双眼。 景子颜的神色更是无比精彩。 贺若真皱了皱眉,不怪二人每每提起这位杨大人都格外轻松自在。 原来竟是这样的性子。 只是...打便打了,小殿下的老子.... 怕是做不得。 李凤璟一言难尽的看着杨大人。 “看什么看!”杨大人瞪着他,“给我滚回去。” 李凤璟,“......” 这个滚,倒是与他父皇有些相似。 “杨大人,明年就要致仕了吧。” 李凤璟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啊。”杨大人,“若是有命回来,就回乡养老咯。” “杨大人身体可还康健?” 杨大人眉头一竖,“什么意思?” “是说我不能带兵打仗了,我告诉你臭小子,老子身子利索得很,上战场定将风岳贼子打得落花流水!” 李凤璟,“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大人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管你什么意思,赶紧滚回去,等老子回来再跟你们两个臭小子说摆。” “我的意思是...杨大人承受能力应当不错吧?” 李凤璟边说边将手中的牌子递过去。 杨大人狐疑的接过牌子,边道,“做了几十年官,承受能力那还用说...这是什么东...东...” 一阵诡异的沉寂后,还算宏亮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般吼道,“清杳国师!” 这话一出,四周皆惊。 中所周知,他们如今的国师乃是女子,字清杳,今年芳二十余,玉骨冰肌,仙姿佚貌,武功出神入化..... 杨大人缓缓抬头,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子。 几息后他又猛地转头看向李凤璟。 李凤璟朝他点头。 “没错,我师父就是清杳国师,我是她唯一的徒弟。” 杨大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凤璟,似在消化这个消息。 倒是一旁的一位将领率先回神,“那贺公子是?” 能做清杳国师唯一的徒弟,他的身份又岂会简单。 贺若真一怔,她竟不知他在外头用了贺姓。 李凤璟朝那位将领灿烂一笑,“我不姓贺。”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道,“我姓李,行...一。” 众人,“....” 杨大人,“.....” 李是国姓,行一,那不就是....圣上嫡长子! “....小,小殿下?!” 将领失声道,似是不敢置信般看着李凤璟。 “嗯,是我。” 李凤璟笑着道。 将领对上那双明亮的双眼,咽了咽口水,视线有意无意的往景子颜身上瞟。 “别看了,京中景家,也行一,没他贵。” 景子颜拽了个包袱翻身下马道。 京中景家,行一,锦衣卫指挥使长子,景子颜。 将领忍不住唇角一抽,是没小殿下贵,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此乃圣旨,小殿下微服巡查,小殿下的命令便是圣意,现在,我们能带兵了吗?” 景子颜从包袱里掏出一道圣旨,道。 将领双腿一软,只是还没来得及跪下,便见杨大人身子一歪,他连忙前去扶,却不想李凤璟动作比他还快。 “杨大人!” 更准确的来说,是李凤璟随时做着准备。 虽然杨大人自认为承受能力极好,但对他称老子,再好的承受力怕也经不住。 “杨大人,没事吧?” 杨大人直愣愣看着他,唇不停的抖动。 的确是吓得够呛。 “杨大人放心,我刚刚什么也没听见,你可千万别吓出什么好歹来,等我们凯旋还得来找您说摆呢。” 李凤璟将杨大人揽在臂弯道。 杨大人身子一颤。 那是说能没听见就没听见的吗,自称小殿下的老子,一个不好就得满门抄斩! 他这张嘴真是...害人不浅! “小...殿下。” 杨大人看着眼前那张脸,心里真是拧了十八道弯。 不是说小殿下自幼与那景公子惹是生非,无所事事吗!可眼前这两小...两人分明是年少有为! 他是知道小殿下三年前就微服出巡,但他怎么都没把这两人往那上头想! “祖父!” 马蹄声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红衣少年正打马而来。 将领...将领名唤刘鲁,他惊讶道,“小公子怎么来了!” 杨大人这才回神,忙下马车匆忙朝贺若真行礼。 贺若真在他下马车时就已翻身下马朝他走来,在他跪下前将人扶住,“杨大人不必多礼。” 杨大人又折身欲朝李凤璟行礼,手臂却被李凤璟一把抓住,“不必了。” “那位是,杨家小公子?” 杨大人压下心中的忐忑,点头,“是。”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3节 “祖父,我随你你同前往边城。” 红衣少年翻身下马,大步朝他们走来。 不待杨大人开口,刘鲁便上前道急切,“小公子你来作甚!” 杨小公子挺直胸膛道,“我自是去保家卫国!” 刘鲁扶了扶额,“小公子您就别添乱了。” “我怎么就添乱了。”杨小公子看了眼李凤璟,又看了眼景子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贺若真身上,他的眼睛肉眼可见的一亮,推开刘鲁便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孔雀开屏似的朝贺若真道,“这位姑娘也是去边城的吗?” 刘鲁,“.......” 杨大人当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巴掌拍在小公子头上,呵斥道,“大胆!” “这是清杳国师。” 杨小公子明显一愣,很快腿上又挨了一脚,“还不快行礼!” “这是小殿下。” 杨小公子,“.....” 他一脸茫然的跪下,又一脸茫然的被景子颜扶起来。 国师,小殿下。 他就是追来同祖父去打个仗,怎么又是国师又是小殿下。 他偏头看向景子颜,眨眨眼,“你又是...我还要跪吗?” 景子颜,“....锦衣卫小旗,你想跪我也能受。” 杨小公子一听是威名远扬的锦衣卫,双腿一软又要往下跪,被景子颜一把拽住,“倒是实诚。” “算了,免了吧。” 杨大人看了看李凤璟,又看了眼景子颜,最后再看自家孙儿,顿时觉得哪哪儿不顺眼。 瞧瞧人家,抛开身份差不过的年纪已是同辈佼佼者,他家这个,唉,不提也罢。 “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贺若真道。 李凤璟点了点头,将杨大人交给杨小公子,“杨公子既然来了,便带着你家祖父回去吧。” “都要致仕了,还非要逞强上前线,赶紧回去吧。” 杨大人张口便要反驳,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闭了嘴。 罢了,有国师在,倒真的用不上他,但他是应了,他孙子却不应。 “不行,祖父可以回去,我得去。” 杨大人,“......” 刘鲁,“不行!” 李凤璟景子颜同时看向刘鲁,他怎么瞧着比杨大人还紧张。 刘鲁忙拱手解释道,“小公子是大人如今唯一的血脉,又只会些花拳绣腿,这战场刀剑无眼的...” 余下的不用他说,众人便明白了。 李凤璟眉头一皱,“瞎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凑热闹,我想去!” 杨小公子认真道。 说罢,他看向杨大人,“祖父,我已经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想建功立业!” “嘁!建功立业,就你那两把刷子,打的过谁。” 杨大人气道。 “才十六啊,着什么急。” 李凤璟挑眉道。 杨小公子盯着他,几番欲言又止后,异常倔强道,“我想去。” “我不能一辈子被祖父保护着,我也想保护祖父。” 话落,众人顿时沉寂了下来。 杨大人别过头,眼里隐有泪花闪烁。 他这一脉并不兴旺,孙辈里如今只有这一棵独苗苗。 他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让他去涉险,可是他说的对,他总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他年岁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护不了他一辈子。 杨大人抬手抹了抹泪,突然转身朝贺若真跪下,“国师,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这孩子是我唯一的血脉,还请国师照拂一二。” 贺若真瞥了眼杨小公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杨大人扶起,“杨大人请起。” “既然小公子有这份心,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我会全力护他。” 杨大人闻言喜极而泣,又要往下跪便被李凤璟拉住,“别跪了,累不累啊。” “怎么就只求国师,还有我们在呢,放心吧,一定把您这棵独苗苗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杨大人,“...小殿下不是说了,国师武功天下第一么。” 李凤璟,“...算你求对人了。” “送杨大人回城,其余人,出发!” 杨大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郑重道,“臣等殿下凯旋而归。” 李凤璟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本殿肯定凯旋。” “出发!” 直到队伍消失在城外,杨大人才上了马车,笑的很是慈爱。 他们这位小殿下,可不比圣上差呢。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边城 城墙下, 战鼓喧天,刀剑喊杀声不绝于耳,兵马成百上千的倒下。 “吴将军, 守不住了!” 一浑身沾满鲜血的小将急声朝城墙中间的守城将军道。 被唤作吴将军的男子, 名唤吴清,瞧着不过及冠的年纪, 他脸上的鲜血和身上的伤口半点不比那小将少, 吴清是边城主将的幼子,原只是位性子洒脱,无拘无束的公子哥, 有父兄在上头顶着, 镇守边疆的重任原本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然战事一起, 过往的所有皆烟消云散。 他的父亲, 三位兄长陆续战死,吴家已只剩他一人。 他乃家中幼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没怎么拿过刀,更是从来没上过战场,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位游手好闲的公子不堪重任,将来也就是在父兄的庇护下成亲生子,平顺的过完一生,可就在他的父兄战死后, 他拒绝家将护送他逃离,接过兵符拿着刀上了战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边城没有在他手中被破, 而是整整多撑了五日。 不止是他, 他身旁说话的小将王亭亦乃璘城主将之后, 他为家中独子,父亲与边城,安城主将陆续战死后,他亦接了璘城兵符,二话不说的前往边城支援。 而接手安城兵符的是位姑娘。 她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弟弟,父亲战死后,她义无反顾的上了前线。 三人并肩而立,一边砍向顺着长梯攻上来的风岳士兵,一边注意着战场局势。 即便璘城安城的支援极快,但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将士,而风岳陈兵二十万,且在所有人没有防备时突袭,这场仗从一开始他们就落了下风。 前有几城主将誓死守城,后有年轻小将扛起大梁,边城这才守到今日。 可就在昨日风岳增兵十万,而他们的士兵已折损过半,此时此刻,他们心里都清楚。边城,他们守不住了! 但即便如此,几人也未生退意。 安城陆窈斩杀一个士兵后,转头看向二人,她的脸上满是鲜血已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但她的眼神分外坚定,“守不住也得守!” 说罢,她高声朝下喊道,“所有安城将士听令,死战不退!” 王亭看了眼她一眼,咽下哽咽,而后声音嘶哑道,“璘城将士,死战不退!”” 下方的士兵得令后皆大声喊着杀,无一人退后。 吴清咬咬牙,趁着空隙声音沙哑道,“你们现在撤退,我尽量为你们拖延些时间。” “闭嘴!”陆窈沉声道,“我们能退到哪里去,边城最有利防守,若边城一破,我们二城紧接着就会沦陷!” “阿窈,我们都知道援兵未到,今日边城是守不住了,留得青山在……” “我说了誓死不退!”陆窈转过头朝他狠狠瞪向他,触及到对方猩红的眼眶后,她的鼻尖便跟着一酸,气势略减,半晌后才道,“我的未婚夫在此,我哪也不去。” “边城在,我们在,边城破,我以身殉城!” 吴清没再说话,别过头后,一行泪潸然而下。 “对,边城在,我们在。” 王亭抬手抹了把泪,高声喊道,“风岳贼子想要破城,只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吴清瞥他一眼,紧了紧手中的刀,咬咬牙厉声喊道,“冲啊,将风岳贼子赶出境内!” 他喊完深深的看了眼陆窈,“阿窈,对不住了,若有来世,我必风风光光八抬大轿迎娶你。” 陆窈的眼神难得温柔了下来,她轻轻一笑,“好。” 她与吴清的婚约是长辈早早定下的,她原本很反对这门婚事,她想要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吴家游手好闲的幺子。 可现在,她宁愿他一生碌碌无为,只要他安平。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4节 吴清亦回之温柔一笑,转头看向王亭,“我们来生还做兄弟。” “嗯!” 王亭双眼泛泪,重重点头。 吴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朝城内高声道,“立刻将城门封死!” 城墙内堵住城门的士兵闻言便明白了吴清的言下之意,皆蓦地红了眼眶。 “吴将军。” 吴清说罢,便毫不犹豫自城墙一跃而下,加入战局,“所有将士,城门已封,我与众将士共存亡!” 陆窈看着那道坚硬的背影,心中一片温热,她微微抬头,低声道,“父亲,我答应嫁他。” 她的夫君,如她所愿,是英雄! 随后,陆窈便跃下城墙。 王亭几乎与她同时落下。 他们都知道,这一仗没有任何退路了,可他们绝不会后退! 有了三人的加入,士气大振,眼看就要城破的局势,得到了短暂的扭转。 但终究只能拖延时间,改变不了局势。 两个时辰后,太阳已缓缓落下,余晖照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凄惨壮烈。 “这些人真是疯了!” 风岳主将身边的将领沉声道。 原本预计午后就能破城,可对方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崽子,竟选择死战,另云宋士气大长,硬是拖到了黄昏。 风岳主将眼神微暗,看着战场上那几道身影,颇有些惋惜,“可惜了。” “若这几人生在我风岳,日后必能威震一方。” “是可惜了。” 另一人浅笑道,“他们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将军可以拿下边城了。” 风岳主将闻言大声一笑,神情满是倨傲。 “那就随我进城吧。” 此时,吴清三人皆已体力不支,连站着都是吃力,更别提杀敌,若非周围云宋将士拼死将他们围在中间,他们早已是亡魂。 几人的意识已很是模糊,只靠着一股执念不让自己闭眼,他们都知道,这一次眼一旦闭上,就再也不会睁开。 吴清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我还是…没有守住,父兄…一定很失望。” 陆窈几不可见的摇头,“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王亭在他们开口时,已经撑不住后仰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天边的红霞,轻轻伸出手,“以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话音一顿,他低沉的笑了声,满是留念和不甘,“我看到来接我的仙子了,看来…我要比你们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脑袋一歪,闭上了眼。 “阿亭。”吴清有气无力的唤了声后,却听陆窈低声道,“我也看到了。” 吴清身子一僵,眼里满是悲痛。 “窈…窈。” “你们可还好。” 一道清柔的声音传来,陆窈眼睫微顫,双眼还未闭上,舒缓的内力便有序进入她的身体,令她神智略微清醒。 她看着眼前半蹲在她身前的白衣女子,低喃道,“你…是来接我上天堂的吗?” 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有这般容颜吧。 贺若真闻言一怔,随后才明白她的意思,温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对上姑娘那双茫然的眸子,贺若真又解释道,“我们是来救你们,救边城的。” 陆窈眼中的迷雾逐渐消散。 她呆呆的看着贺若真,眼里缓缓涌出一片喜悦,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我是李凤璟,带来江城来援兵,你放心,有我们在,边城破不了。” 陆窈偏头看去,原是另一边被李凤璟救治的吴清也与她生了同样的念头。 只是意识模糊,问出来的话有些不经脑子,“仙女还有男的啊。” 李凤璟初时还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听见陆窈的低喃才明白过来,便才有了方才的解释。 李凤璟。 二人初听都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慢慢地,才从他们模糊的意志里揪出了来源。 “小殿下。” “小殿下。” 不愧是未婚夫妻,二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贺若真见二人暂无生命之忧,便没再耽搁,转身加入了战局。 李凤璟看了眼贺若真,忙道,“你放心,我师父清杳国师一人可敌万军,这边城,破不了。” 说罢他便放下吴清,飞身跃到了贺若真身旁。 此时,城门突然打开,却是景子颜骑马领着援兵冲了出来,“冲啊!” “冲啊!”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吴清陆窈心中万分惊喜,若来的是旁人他们或许还不放心,可是清杳国师来了,那边城,就绝不会破!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昏迷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边城保住了。 他们,绝处逢生了! 第33章 大战之后, 战场上充斥着悲悸与低沉的气息,无数倒在血泊中的尸首中,还有许多并不完整, 一眼望去叫人触目心惊, 双方休战后会各派人带回自己的战友,这场仗太过惨烈, 等处理好一切已经过了三日。 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将士, 多多少少都受了伤,致残的亦不在少数,自三日前休战后, 边城军营中的大夫便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为将士们诊治, 贺若真等人也帮着给将士们做些简单的包扎, 喂药等。 吴清给一个重伤的士兵喂完药, 看着他昏睡过去后,便看向一旁正在给人包扎的贺若真,缓缓道,“若非国师与小殿下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三日前, 贺若真与李凤璟景子颜三人各带一队人马在战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打了风岳人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以贺若真穿过千军万马重伤风岳主将后,风岳撤兵。 对于云宋士兵来说, 援军的到来自然是意外之喜,让边城绝处逢生,而对于风岳来说, 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一仗, 最后不仅没有攻破边城, 反而还失去了主将,这于风岳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昨日,重伤的风岳主将身亡。 这对云宋将士来说,是大快人心的消息。 也是自开战以来最让人欢腾的消息。 这场惨胜狠狠地挫了风岳的锐气,短时间内,他们不敢再发起进攻。 贺若真给士兵包扎好伤口,才抬头看向吴清,认真道,“若非吴将军临危受命,誓死保护边城,此时边城早已被破。” 她向来不会说客气话,这句话她是由心而发。 吴清与安磷二城的两位后生,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激发超常的潜能,如今军中提起几人都是赞不绝口,任谁也没想到,最后守在边关的会是几位年纪较轻的小辈。 而今军营中说的最多的几句话便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 吴清略有愧色的低下头,“若我昔日随父兄多学些本事,也不会被逼上绝路下令封城门死战,也不至于死那么多....” “吴将军。”贺若真打断道,正色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啊,换成我,或许还不如你。”李凤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 他这话并非自谦,风岳来的太急,太猛,几乎让边关毫无招架之力,且兵力相差太大,能在这样的劣势下拖延数日,并非易事。 吴清见此忙颔首,“小殿下。” 李凤璟朝他点点头,道,“吴将军伤势不轻,这里有我们,吴将军还是回帐休养为好。” “我没事。”吴清苦笑道,“我总归是死不了,可兄弟们......” 他话没说完已经哽咽,一想到被他下令封死在城外,最后却还用性命保护他的将士们,他就觉得万分愧疚,这几日他都不敢合眼,闭上眼眼前便是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将士们。 另一边正给士兵喂药的陆窈手微微一颤,一行泪不可控给落了下来。 她是战场上唯一的女子,在最后的关头,她被所有人护着,即便都知道最后一样会死,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她的前面,而却是她亲口下令让他们死战,亲手将他们送上一条不归路。 贺若真与李凤璟经过这几日,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心结,二人对视一眼后,贺若真看了眼陆窈,才轻声道,“你们下令封城门,是在尽最后的力量保护边城,若非你们下此令,我们来时边城就已经破了,先不说边城一破,磷城安城皆危矣,就说这城中百姓,这是他们的故土,是他们的家,他们不撤退就是已经做好了与边城共存亡的准备,若非你们用生命拖延时间,边城与他们,都不在了。” 而边城一破,所带来的一连串的祸事远不止于此。 吴清紧了紧拳,眼眶一片猩红。 陆窈咬着唇,肩膀耸动的厉害。 “你们想保住边城,保住一城百姓,而你们的将士在保护家国的同时,也想保护你们,最后,你们都保住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贺若真轻缓道,“他们不会怪你们,你们都是英雄。” 吴清猛地抬头看向贺若真。 他心中快要将他折磨疯了的郁结,在这一刻缓缓的消散,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徒然照进了一束光。 “将士们的抚恤金会加倍发放,他们的亲人余生都会衣食无忧。” 李凤璟拍了拍吴清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虽然再多的抚恤金也换不回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这已是他们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 一阵轻而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几人回头看去,却见王亭不知何时醒来,显然时听见了他们对话,亦是与吴清,陆窈一样有着同样的心结。 他们都是不到二十的少年少女,过往都是顺风顺水,头一次经历战场便是这样的惨烈,虽然在危急关头他们表现的临危不惧,英勇无比,可他们的心里怎会不怕,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在眼前凄惨壮烈的战死,他们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 边城吴家最受宠爱的老幺褪去一身散漫,成了军中稳定人心的将军;安城陆家长女失去了父亲的庇佑,用她纤细单薄的肩膀扛起了安家军;磷城王家惯爱与父亲唱反调的独子,义无反顾的接过了父亲肩上的担子。 仿若一夜之间,他们都长大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5节 门口,杨家小公子静静的望着里头的这一幕,历来鲜明活泼的脸上,头一次有了悲悸。 他也是刚刚才得知,在边城苦战数日的主将竟与他一般年纪。 而他在来之前,还在街头斗蛐蛐儿。 他自来就无意官场,直到听闻战事起,直到祖父要以年迈之躯上战场,他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责任,但哪怕是那时,他也只是想保护祖父,不想让祖父涉险,所谓的想要建功立业,也只是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杨家应该去一个人。 而现在,当他亲眼看见鲜血淋漓的战场,看见失去亲人悲痛欲绝的百姓,看见无法拼出一具完整尸身的残肢,他才如梦初醒。 有些事,只有亲眼见证,亲身经历才懂得其中滋味。 在和平的年代,在盛世中,他可以游手好闲,浑浑噩噩,但如今... 他昨夜从国师与小殿下口中得知,边城战事恐怕只是个开始,也就是说安稳了多年的天下,要乱了。 乱世中,他不能再躲在祖父的庇佑下。 这一次他是真心的想要为国家献出一份力。 当今府衙文官皆是以考取功名,并非一代传一代,而武将却大多都是家中子弟有出色者得朝廷认可后可接管,尤其是边关,几乎都是子承父业。 如今这三城小辈临危受命,不用说已是立下了威名,将来这三城兵马自会落到他们手中。 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而他的路,又在何方。 而他不知,这一场战争不止让他醍醐灌顶,还有一人也感触颇深。 - 秋风瑟瑟,打在坚固的城墙上,带来一片呼啸。 李凤璟负手而立,眼神晦暗的看着远方。 几日前,目光所及是尸横遍野,如今已被清理干净,若非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凤璟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他微微偏头唤了声,“师父。” 贺若真浅浅嗯了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之后二人久久无话,皆沉默的看向远方。 虽无言语,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果然,一刻钟后,李凤璟转头道,“师父,真的要乱了吗。” 亲身参与这场战争后,他的眼中已少了很多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凉。 贺若真对上他的视线,打破了他眼底存留的些微的侥幸,“风岳兵力远不及云宋,虽然突袭打了云宋措手不及,但他们知道,一旦朝廷的援兵一到他们必会惨败。” 李凤璟眸子暗了暗,而后接着贺若真的话道,“所以,他们敢以一国半数兵力攻击,是因为还有后盾,亦或者说,他们觉得云宋的援兵来不了。” 什么样的情况云宋的援兵不能来。 那只有云宋其他边境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除去风岳,云宋的边境还有祁周,沧和。 沧和倒不足为惧,但祁周..... “今晨接道消息,援兵十五万已经快到了。” 贺若真继续道。 李凤璟一愣,颇有些诧异。 “十五万?” 若按照他们的猜测,朝廷不应该派这么多兵力来边城才对! 毕竟比起风岳,祁周更让人忌惮。 “该不是父皇是因为我在这里!” 李凤璟皱起眉,焦急道。 贺若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过了许久才道,“是,也不是。” 朝廷派十五万兵力支援,其一,圣上知道他们在江城,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前往边城,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兵支援,虽有她在,但李凤璟是云宋皇室 唯一的嫡出,在这紧要的关头,他绝不能出事。 “风岳与暮云相连。” 这便是其二。 李凤璟一怔,看着贺若真半晌后,才突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师父是说,风岳的背后不止有祁周,还有暮云。” 他的话音微颤。 若真是这样,天下真的要乱了。 如今天下四大强国,分别为云宋,西擎,祁周,暮云。 若是其中两国同时攻打云宋,那云宋即将面临一场大战! “雪山送来消息,暮云已整顿二十万兵力驻扎风岳边境。” 贺若真沉声道。 雪山的生意遍布天下,这是风岳暮云那边先后传来的消息。 李凤璟闻言脸色彻底变了。 若这消息从别处来的,他尚还存几分疑心,可若是雪山送出来的,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呼啸的风刮过耳畔,让人心中生起一股焦急与烦闷。 李凤璟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浓浓的不安。 安稳的日子过惯了,大战来时,便更让人心悸。 而李凤璟的这股不安,很快得到了证实。 五日后,朝廷援兵至,带兵的是一位曾于帝师上过战场的大将。 有他坐镇,加上如今二十万的兵力,就算暮云当真越过风岳来犯,也尚有敌对之力。 但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便又得到了另一个让人窒息的消息。 “祁周已发起进攻,边境沦陷一城,肃城已岌岌可危。” 程将军拧着眉头道,“我离京时,朝廷以派侯将军带十五万兵力前往沧和边境。” 饶是李凤璟这些年不关心朝政,也知道朝廷有名的大将只有两位。 一是程将军,二是侯将军。 如今这两分别带兵出征,那么朝廷已经没有了威震一方的将军! “为何!” 李凤璟急道,“祁周来犯,为何不派侯将军前往。” “沧和与祁周暮云皆有交界处。” 贺若真听到这里脸色极其的暗沉,低声道。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便都明白了。 所以,一旦沧和发起战事,情况比祁周更为危急。 帐篷内陷入了很长一阵沉寂。 吴清几人都是面色苍白。 他们都很想能献出自己一份力,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之前他们拼劲全力也只是多拖延了几日的时间,若暮云大军来犯,他们没有抵抗之力,边城必须得有老将镇守。 “祁周,父皇如何安排。” 不止过了多久,李凤璟才道。 贺若真闻言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她大约能猜到陛下的意思。 果然,程将军沉声道,“朝廷如今虽说已没有经验十足的老将,但上过战场的将领也不少,可打仗士气极为重要,若没有威名在外的将军,一般这种情况....”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御驾亲征。” 话落,众人皆无声的看向李凤璟。 御驾亲征无疑是最能鼓舞士气的。 但众所周知,圣上不会武。 虽然圣上曾得帝师教导,但并不包括武功,不过兵法自是懂的。 御驾亲征倒也不用圣上亲自上阵杀敌,但边境刀剑无眼,谁也不敢打包票圣上一定能毫发无损的归来。 “不过,眼下已有将领带并前往肃城,若能退敌,圣上便不必御驾亲征。” 程将军又道。 但他这话并没有让众人松一口气,他们都知道祁周是最难啃的骨头。 “我要回京。” 李凤璟突然道。 李凤璟的决定在众人意料之中,若圣上御驾亲征,京中需要人坐镇后方,而这个人自然是小殿下。 贺若真也有此打算,闻言只点了点头,“小殿下想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 李凤璟道。 “好。” 边城已有程将军坐镇,他们自然是放心,几人当天便收拾行囊快马离开了边城。 杨小公子也一道离开回江城。 与贺若真几人分开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6节 他决定参加科考,在这之前他会陪在祖父身边,度过这次难关。 回到京城,已是十月底。 途中,他们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前往祁周的胡将军虽然没有来得及救下肃城,但保下了第三座城池,霜城。 霜城易守难攻,加上胡将军极善阵法,祁周久攻不下,双方已陷入胶着的局面,霜城暂时没有危险。 风岳进攻两次皆失败,目前暂且无动作。 沧和举兵十万进攻被侯将军打了回去,之后再也没动静。 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但战争没有结束,所有人心里都仍绷着那根弦。 进京的前一夜,贺若真等人歇在一处客栈。 正是贺若真与李凤璟初次见面时的地方。 彼时,小殿下一身污泥,脏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沈念嫌弃的退到了门边上。 贺若真亦不想挨他。 那时的小殿下,明朗,灿烂,朝气蓬勃。 如今的李凤璟,眼里满是深邃与沉重。 他站在廊下望着那间,他曾经被绑架呆过的房间。 他犹记得,那时她一身白衣,仿若从天而降,他一度以为是仙女下了凡尘。 其实,这个想法倒没有错。 雪上贺若族居于世外,她不食人间烟火,用一锭金子买一个包子,可不就像那未入人世间的仙女。 她一路的事迹是那三年在贺府,他从锦衣卫口中得知的。 想到此他唇角轻轻一弯。 那时的她一定很可爱,可惜他从未见过。 贺若真刚打开房门,便看见李凤璟立在廊下盯着那间屋子瞧,她微微一怔后便欲关上门进屋,便还没来及得及便听他道,“师父。” 贺若真停下动作抬头望去,只见他正遥遥望着她,目光深沉而又坚定。 “师父,我有话想说。” 贺若真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跳,“我...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可师父刚刚不是要出吗?” 李凤璟只当看不出她的回避,接着道,“师父为何见了我便要关门,是不想见到我?是我何处惹师父生气了?” 不止今日,这些时日她都是如此。 几乎不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想过就此作罢。 毕竟他很快就要及冠,很快就要册封太子。 已经到了他放下她的时候。 可是,每每这样想着他就心痛难忍,他也想过会不会这只是他的执念,会不会时间一久,他就能忘了。 但最后他发现,他忘不了。 他不想放手,不想与她疏远,更不想放她走。 从初时心动到后来喜欢,再到如今,她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和她在一起,想娶她。 除了她,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所以,他想再努力一下。 纵是百年规矩那也是人定的,他想试试。 若最后实在不行,他起码也拼尽了全力,也无憾。 贺若真被他的眼神灼的偏过了头。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年,对彼此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 有些事,即便不说出口,彼此心中也都有计较。 就比如,她这些日子的疏远,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比如,他此时光一个眼神,她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令她措手不及,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但事已至此,或许逃避已经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他们之间,或许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好。”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说了声好。 李凤璟勾了勾唇,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要知道,她是否对他动过心。 抛开他们的身份,她是否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一刻的心动,他也不会放弃。 反之,他便就此做个了断。 若她从未对他有过半点男女之情,那么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是在对她造成困扰。 这于她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月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落, 隐约泛起一些浅浅的斑驳,李凤璟提着灯笼稍微落后贺若真一步,借着夜色的掩盖, 他明目张胆, 肆无忌惮的将目光黏在前方那道身影上。 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敢任由自己的情感外露。 有些东西或许是抑制的太久, 一旦稍有放纵, 那些隐藏至深的东西便不可控的蜂拥而出。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贺若真想忽视都难,终于, 她停下脚步, 转身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李凤璟不躲不避的对上她的视线。 她那么聪明, 又怎会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特意寻这么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不就是怕被人撞见,听见什么吗。 他沉默了几息后,上前几步与贺若真并肩而立, 抬头望着天边那轮弯月,轻声道,“师父,今晚的月色真美。” 贺若真微微一怔, 这句话她很熟悉。 在江城贺府时,他总爱寻她赏月,还每每都要感叹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 这几年来, 这样的话她听了得有一百遍。 但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以为不过是少年爱赏月,不过是随口一句赞叹。 直到今日,她才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贺若真轻轻垂眸,“小殿下...” “从前往边城起,师父就不唤我阿凤了。” 李凤璟收回视线,轻声打断她。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那双乌黑的眸子似是因灯火而泛着一点点星光,又好像盛着些晶莹,似委屈,似难过。 贺若真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他这副模样她见过太多次,以往每每惹她生气时他都是这般,不吵不闹,只用这样可怜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心软。 “一个称呼罢了,小殿下若介意我换回来就是。” 她准备好的那些冷言冷语在最后的关头还是没能说出口,反而语气柔和了不少。 话才落,她便见面前的人唇角微扬,眼里的星光亦多了几分,她颇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此时此刻,她不应该再被他这乖巧模样欺骗才是。 “那师父以后就一直唤我阿凤吧。” 李凤璟一改方才的颓势,笑嘻嘻道。 贺若真看着他灿烂的笑颜,“......” 少年长大了,变脸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李凤璟看见贺若真面上一闪而逝的暗恼,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他轻轻晃了晃灯笼,笑着道,“师父我们往前走走吧。” “时隔三年,也算故地重游,。” 贺若真脚步一滞,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然李凤璟许是因为心情颇好,一时有些大意,毫无察觉的继续道,“当年被师父救下后,我就是在这片林中被景伯伯带回去的。” 贺若真眉头微扬,默默的停下了脚步。 眼底带着几分兴味看着前方仍旧喋喋不休的人。 “嗐,也不知道景伯伯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当时分明已滚了一身泥...” 李凤璟的话音一顿,身子随之一僵。 在贺若真看不见的地方,他整张脸挤成了一团。 完蛋,他怎么把这事抖出来了! 师父根本都不知道那是他! 贺若真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大约能猜到少年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不由无声的勾了勾唇,而后才试探的唤了声,“陶...泥?” 陶泥! 听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两个字,李凤璟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埋进泥里。 一阵沉寂后,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叫你说话不过脑子!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7节 然转过身时,少年脸上便是无比灿烂的笑颜,“对呀,师父当年就是在这里救的我,师父不记得了吗?” 少年一副无辜诚挚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的心虚。 三年过去,他的演技也很有长进。 贺若真面不改色的想着。 “我竟不知陶泥就是阿凤,亦不记得阿凤何时与我说过此事。” 她毫不留情的拆穿。 李凤璟眉头一挑,故作讶异,“是吗,我还以为我早就同师父说过呢。” “毕竟这三年来我与师父每日相见,有太多的回忆我都记不清了。” 贺若真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所以,当初那个满身脏泥,将沈念吓得退至门外的泥人就是阿凤?” 李凤璟,“......” 倒不必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李凤璟强行维持着笑容,“说来还真是巧,我第一次跑出城外百米便遇见了师父,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如今故地重游,我很开心。” 看着少年微微打颤的唇角,贺若真忍着笑道,“嗯,阿凤看着,确实很开心。” “哈哈,是啊。” 那可不,开心的都快要笑不出来了! 自己挖自己的黑历史,他大概是古今第一人。 李凤璟趁着贺若真挪开视线时,揉了揉自己的脸。 脸都笑僵了! “咳,师父,这件事可不可以不同沈大人说?” 那位要知道,怕是以后看见他都要离他三丈远! 贺若真轻轻抿了抿唇,道,“阿凤放心,我不会同他说。” 李凤璟见她答应的这般爽快,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师父真好,谢谢师父。” 师父答应不说,定是想维护他的颜面。 “但,会不会,他早就知道了。” 贺若真压着笑意撂下这一句后,便缓缓踱步往前。 李凤璟,“......” 李凤璟,“?!” 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间,贺若真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闯进李凤璟的脑海。 他立在原地呆呆的贺若真的背影,“!” 师父早就知道了! “师父!” 李凤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若真看着少年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不由加深。 已许久不见他这么生动了。 “你留下字偷偷离开后。” 李凤璟,“!”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贺若真,“为什么,师父怎么知道的?” “师父那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从没问过我,还有刚刚,师父明明知道,为何还装作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贺若真沉默了一会儿,才一个一个回答,“父亲曾在阿凤几岁时送过阿凤一些难得一见的珍宝,阿凤收到后每每都会在陛下的回信上向父亲道谢。” “阿凤写的‘谢’字,最后那一点总是会拉长,与阿凤在客栈桌上留下的‘谢’字一模一样。” 李凤璟,“....就因为这?”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一个字将他出卖了! 贺若真轻轻嗯了声。 当然不止如此,她在救他前就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他离宫出走,且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陛下安排的。 但,这事她没必要说穿。 “至于没有问过阿凤....”贺若真继续道,“阿凤不是也从未与我说过?” 李凤璟,“....” 这种丢人的事,他怎么可能对她说! “我想,应当是阿凤那时极看重脸面不愿再提,便也没有同阿凤说过。” 李凤璟哀怨的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真是知徒莫若师。” 贺若真,“这句话我没教过你。” 李凤璟,“......” “刚刚,我也并非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没想到阿凤突然提及,一时有些措不及防罢了。” 贺若真一本正经道。 李凤璟狐疑的看着她,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他总觉得她刚刚就是在逗他! 但……逗便逗吧,师父开心就好。 反正以往师父也没少逗他,不差这一回。 李凤璟眼神一闪,而后装作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往贺若真身边蹭,“我现在也很看重脸面的,师父还打趣我。” 经过三年的打磨,小殿下的演技如今已是炉火纯青。 贺若真一时没有看穿,便纵容的笑了笑,“好,我以后不提就是。” 李凤璟的手顺利的挨到了她的衣袖,在黑暗里,眉眼中镶满了笑意。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再说话,弯月不知何时隐匿起来。 四下一片安静,偶有虫鸣鸟叫,这条黑暗的路上,李凤璟手中的灯笼便是林间唯一的光。 贺若真在琢磨着该如何不伤他的同时让他打消不该有的念头,李凤璟则是舍不得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其实,这并非是他第一次与她在黑暗中并肩而行,在贺府的那几年,每每赏完月他都会提着灯笼送她回院子,虽然廊下也挂着灯笼,但他想亲手为她照明。 离开贺府后,他们再也没有像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处过。 不管是路途中,还是在边城她都避着他。 李凤璟的步伐越来越慢,他好想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去想身份,不用去想战争,他们只陪伴着彼此。 但时间不会停留,路也终有尽头。 林子外是一个悬崖。 站在上头遥遥望见天边一大片若隐若现的灯火,那便是京城。 秋风迎面呼啸而来,李凤璟看了眼贺若真单薄的衣裳,他毫不犹豫的放下灯笼,正欲脱下自己的外裳时便见贺若真头也没回道,“我自小学习雪山秘法,不惧寒冷。” 李凤璟动作一滞,而后又提起灯笼缓缓的站了起来。 “阿凤。” 秋风中,轻而淡的两个字缓缓的钻入李凤璟耳中,他眼睫微颤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灯笼。 他知道她这是要同她摊牌了,方才那一路的美好假象即将荡然无存。 “我...”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半晌后,贺若真又道,“阿凤,你...” “师父我先说吧。” 李凤璟语气略急的打断她。 不知为何,他觉得若她先说了,他的那些话恐怕再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文文虽然没有申请榜单了,但是放心文文有大纲,后面基本上都是男女主的相处,虽然不是长篇,但不会仓促结束的哈。 第35章 贺若真没有拒绝, “好,你说。” 她的眼里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好似不论他说什么, 都不会泛起半点波澜。 并非冷漠, 只是贺若少主生来便是这般冷清的性子,又好似是在告诉他, 有些话他说与不说于她没有半分干系。 对上这样一双淡漠的眸子, 再汹涌的热情似乎都能在顷刻间被浇灭。 但李凤璟咬了咬牙,硬是扛着刺骨的冷风说出了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不隐晦, 不委婉, 而是简短直白的六个字, “师父, 我心悦你。” 少年略微沙哑却极其坚定的声音在风中格外的清晰,让人无法忽视。 饶是贺若真已有准备,心中还是不自知的轻微颤了颤。 她没想到,他会这般的直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8节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李凤璟甚至能听见自己异常的心跳声,他紧张的眼也不眨的盯着她, 生怕错过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看见。 她神色如常,眼底未有半分涟漪。 少年带着清亮的眸子渐渐的暗了下去。 他的唇角划过一丝苦涩, 果然啊,是他妄念了。 贺若少主文武双全,举世无双, 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么会对他心动。 在世人眼中, 她如神明高高在上, 深不可测,不容亵渎,所以,神明怎会为他驻足。 即便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可这一刻,他的心仍似被万千蚂蚁啃食,痛的窒息。 “为何?” 良久后,她清浅的声音传来,隐隐带着些不解,“你三年前就已知道这是不该有的念头,为何还是不肯放下。” 是的,贺若真的确有些不解。 明知不会有结果,明知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为何不愿意放下心中执念。 贺若族长不论男女,只传嫡长,所以她从出生起,便注定要承接贺若族的使命,不,更准确的来说是整个云宋的。 她自记事起便知道她身上的使命,她的心中有黎民百姓,有家国安危,从未有过儿女情长。 至于她的婚事母亲也曾提起过,将来必定是在雪山挑选。 不论是品行还是才情都得经过层层考量,挑出最合适的一人,与她并肩共担职责。 所以,她无法感同身受,亦无法理解。 然这话无疑是在李凤璟本就破碎的心口又狠狠扎了一刀,他苦笑了好几声后,一步一步走向贺若真,“师父觉得,是我不愿放下吗?” “师父可知我曾无数次说服自己放下,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轻易放得下。” 贺若真面上终于有了异样的神色,少年在她面前或明朗灿烂,或沉默深邃,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这样痛苦颓废,她心中的不忍愈发强烈。 他是贵不可言,众星捧月的小殿下,不该是这样。 “阿凤,何至于此?” 她没有后退,微微仰头看着眼眶猩红的少年,轻声道。 李凤璟闻言微微一怔,看清她眼底的怜悯后,理智缓缓的褪去,他先是笑了几声,直到眼角泛了泪,才又转头看向贺若真,一字一句道,“何至于此?” “师父,你从未动过心,又怎知这爱而不得的滋味,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能否定我的爱,更不该同情,怜悯我。” 贺若真眉头轻拧,“阿凤,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李凤璟边说边靠近她,逼得贺若真不得不往后退,“师父你可知道这份感情我压抑了多久,可我越往下压它就越发不可控,它拼了命的想钻出来,我又拼了命的将它压回去,导致如今,它反抗的太厉害,我压不住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突然伸手揽住贺若真的腰身,不再给她后退的机会。 少年最后一丝理智在冷风中消散,这一刻的他,仿佛是被关了多年重见天日。 “阿凤!” 贺若真手掌翻转,冷声斥道,“你越矩了!” “那又如何。”李凤璟微微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上终于有了别的神色,他很满意的笑了笑,“师父可知过去这些年,我多希望师父脸上因为我添些别的神采,不再是数年如一日的平静,可是好难啊,想哄师父一笑我都要费好多心力,没想到现在,我还什么也没做,师父的脸上就生动了许多。” 贺若真抬眸盯着他,这叫什么也没做? “放开!” “不放。”李凤璟瞥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眼神微暗,“师父的武功比我高许多,这一掌大约是能将我击退的,师父动手就是,我保证绝对不躲不避。” 说罢,他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打定主意不退让半分。 “我的身后就是悬崖,师父若实在生气就多用几分力,这样,我就再也不会讨师父嫌了。” 李凤璟得寸进尺的将她往怀里一带,垂着头幽幽道。 此时,他的唇离她的耳尖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耳边的温热无比清晰,贺若真被他的放肆气的血气上涌,若是三年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可如今那一掌她怎么挥不出去。 如他所说,三年来他们几乎每日相伴,她倾囊相授,悉心教导,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无论如何也,她也舍不得伤他。 往日的种种画面忽而在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 他认真背书的模样,委屈罚站的神情,给她送糕点时期待的目光,得她夸奖后无比灿烂的笑容,犯了错小心翼翼讨好她时,被她撒娇耍赖拉着她赏月时,提着灯笼穿过几条长廊送她回屋时...... 贺若真终于放下了手,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无奈中带着几分妥协,“阿凤,你想如何。” 李凤璟看了眼她收回的手,唇角轻弯。 她不舍得伤他,哪怕他唐突至此,她也舍不得。 他炸的杂乱无章的毛就这样被她轻飘飘的捋顺了。 他想如何? 他想与她在一起,想娶她。 可是…… 李凤璟心中才涌起的喜悦又慢慢的沉了下去,是啊,他能如何呢? 他们的身份注定这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妄念。 “师父,真的没有可能吗。” 半晌后,他将头搭在她的肩上,低喃道。 贺若真只觉肩头一重,眉头刚刚皱起便听他很是低沉道。 她愣了愣,再此纵容了他。 她看着远方那一大片灯会,好一会儿才回他,“没有。” “这是一百多年的规矩。” 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李凤璟眼神又暗了几分,“可规矩不也是人定的。” 贺若真闻言一惊,轻斥道,“阿凤!” “切勿生不该有的念头。” “什么是不该有的念头?” 李凤璟淡淡道。 贺若真一滞,不该喜欢她,不该逾矩,更不该试图去挑战百年的规矩。 但这些她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只道,“你可知道,这规矩是怎么来的?” “初时,贺若一族与云宋皇室并没有这样的规矩,贺若族人可参与朝政,后来没过多久,就爆发了一次内斗,危及江山,所以我们的祖先才定下这些族规。” “除非已到云宋存亡之际,就算是族长也不可干涉任何国事,我是贺若少主,将来要承担贺若族的使命,而你即将册封太子,将来是云宋君主。” 他们注定只能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共同守护云宋。 这些李凤璟自然都知道。 只是仍旧不甘罢了。 “可我不介意与你共享......” “阿凤。”贺若真沉声打断他,“时隔百年,这些规矩早已深入人心,已经不是你我介不介意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那两套衣裳我已经毁了,各国奇闻那本书也不会再在江城出现。” 虽然当日是除夕夜,看到他们衣裳的人不多,但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一旦此事被传开必定要谣言四起,动摇国本。 李凤璟瞳孔蓦地放大。 两套衣裳....各国奇闻.... 终于,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从景子颜搜寻来的书本里,知道了那两套衣裳的秘密! 怪不得从那日起,她便躲着他,怪不得她那时要急急回京! “师父...都知道了。” 李凤璟缓缓直起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贺若真,声音隐隐带着些颤意。 他瞒着她与她穿婚服,她当时一定气急了。 贺若真淡淡看着他,“嗯。” 她当时的确生气,但更多的是担忧,她的使命是保护云宋,不能做出任何动摇云宋国本的事。 “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未来的君主,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话说到这里,贺若真便想着彻底与他说个明白,“与你穿婚服的,只能是你未来的正妻,永远都不会是我。” “而我...” 李凤璟似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如何?” “我的夫君,绝不会是朝堂之人。” 贺若真无视他难看的脸色,道。 这话一落,李凤璟眼底已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他咬牙道,“那该是何人?” 贺若真听出了他咬牙切齿之意,但还是选择了继续,这种事本该一次说个透彻,叫他彻底断了念想才好。 “若不出意外,会是雪山之人。” 李凤璟缓缓低头,任由心中的妒火肆虐。 “所以,有人选了。” 少年的眼神太过阴沉骇人,贺若真轻轻挪开视线,“族内已经在挑选,最迟明年便会...” “唔!” 贺若真话才到一半,唇便被少年蛮横的堵住,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瞳孔蓦地放大。 那一刻她无疑是震惊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会这么对她!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49节 他太过几近啃咬的在她唇上肆虐,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用内力将他推开,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猛地醒神。 那一掌终究还是打了出去。 然少年竟似毫无防备,身子直直往后飞去,眼看便要到崖边。 贺若真微微一怔,她虽怒极却并未下重手,他何至于...... 少年似是被她打懵了,只呆呆的看着她,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落入悬崖。 贺若真来不及细想,只得急忙飞身过去救人。 若非刚刚少年的孟浪乱了她的心,她一定能察觉出不对。 她那一掌连一成力都没用到,以他的武功绝对不会受伤,更不会被打落下悬崖。 但此时此刻,她只在担忧是否真的伤了他。 她接住他时他已经飞出了崖边,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底下深不见底,好在山壁有许多可借力的石块,贺若真才能将他带了上来。 而她没看见,她怀里的少年轻轻弯了唇角。 他孟浪至此她都仍不舍伤他,竟也没发现她那一掌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所以,若非担忧,在意,她怎会如此纵他。 若说只是师徒之情,他不信! 在呼啸的冷风中,李凤璟悄然用了几分内力,很快唇边便溢出一丝鲜血。 他李凤璟生来便性情执拗,想要什么拼了命也得得到! 她想嫁给别人,休想! 除非他死了! 他出门之前是想过放弃,但现在,不可能了。 他一想到她会嫁给别人他就嫉妒的要发狂。 至于百年规矩,他总能想到办法的! “师父既下这般重手,还救我作甚。” 贺若真皱了皱眉,脚落地后她第一时间摸向他的手腕,脉搏混乱,的确像是被内力重伤。 可她方才出手时好似...收了力? 但少年面色微白,唇边的血迹做不了假。 贺若真不由开始怀疑,莫不是她气急了失了分寸。 还不待她细想,怀里的人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她忙收回心神揽住他,“阿凤!” 李凤璟自然不会回答,他也回答不了。 她没舍得伤他,他自己却下得了重手,否则瞒不过她。 所以,他用内力将自己震晕了过去。 贺若真又唤了几声不见人有反应,便将他抱起急急回客栈。 其实,若放在平时贺若真一定会怀疑,可偏偏那一刻她的心乱了,以至于她真的以为是自己失手所致。 等在客栈外的景子颜远远便看到贺若真抱着李凤璟疾步而来,他脸色一变忙快步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他看见贺若真李凤璟二人离开客栈后,有些不放心便一直等在外头。 贺若真眉头紧紧拧着,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国师...你...” 景子颜的目光落在贺若真脸上时,神色一震。 虽然他未经人事,但也大概猜得出来国师唇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景子颜的脸色一白,惊愕的看向昏迷不醒的人,我的天,莫不是小殿下一个没忍住强吻国师,然后被打了! 贺若真这才想起唇上的伤,连忙别过头快步走进客栈。 而她的反应也证实了景子颜心中的猜测。 他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把脸,一时不知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月黑风高的加上小殿下又觊觎国师,二人出去一定要出事! 果不其然! 原以为这事不挑明早晚会过去,可谁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竟敢去...去....! 完蛋! 这要如何收场! 他不敢想象若宫中知道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那帮文臣的唾沫星子怕都能将人淹死。 景子颜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才冷静下来。 他觉得,眼下应该只是小殿下一厢情愿,若国师没有这份心思,这事便还能按下去。 但若国师...... 景子颜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不会的,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屏风上, 斑驳的光点零星落在那张昏迷不醒的容颜上,终于,他眉头微动眼睫轻颤, 而后缓缓抬手挡在眼前。 “你醒了。” 李凤璟还未从朦胧中清醒, 便听耳边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 熟悉中带着几分异样。 他缓缓睁眼透过指缝看去,果然见景子颜正眼也不眨的盯着他, 锦衣卫小旗那不可一世的眼里多了许多阴沉和...怒气。 李凤璟正想问他又犯什么毛病了时, 昨夜的记忆便有序的涌进他的脑海。 从漫步竹林到崖边那放肆的一吻...... 再到后来他用苦肉计骗取她的心软。 李凤璟微微一怔,看景子颜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和心虚,“...你, 这么看着我作甚?” 他晕过去后必然是她带他回来的, 而今景子颜这般看着他, 显然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景子颜将他那抹心虚收入眼底, 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想,遂冷哼了声,“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李凤璟眼神一闪,“....你知道什么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了,都知道了。” 景子颜死死盯着他, 一字一句道。 李凤璟,“...” 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两套衣裳我已经毁了,本各国奇闻不会再出现在江城’ 衣裳, 奇闻.... 他记得,那些书是景子颜找来的! 李凤璟挪开手,猛地坐起身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景子颜, 半晌后试探道, “那本书, 是你放的。” 虽说那些书是景子颜找来的,但不代表他都看过,且就算看过也不一定能往那方便想。 但有时候,就是无巧不成书。 景子颜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当即就顿了顿,他没点头,亦没有否认。 如此,便已是答案。 李凤璟神色微变,他本只是稍作试探却没想到竟叫他找到了真相。 原来果然不是巧合。 话已至此,好像许多事已无需再深究。 那些隐晦不可说的秘密,尽数在至交好友面前坦白。 景子颜脸上原本的怒气,也在这一阵久久的沉默中,逐渐的换成了忧色。 不知过了多久,景子颜才轻轻一叹,“你欲如何?” 他其实最初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他从何时起的心思,想问他可知道这件事为外人知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明知不是一路人,还偏要固执至此。 可后来他发现他无需问。 三年前,世人都觉得小殿下玩心过重,无心朝政,但从来没人说过,小殿下将来会不堪大任。 因为他们都知道殿下心思通透,聪慧过人,满朝文武明里暗里庇护,也并非只是因为小殿下嘴甜,会哄人,而是因为他们都明白,在陛下身边长大的皇长子,不会差。 不过是年少贪玩了些,他们乐意纵容。 而今不负朝臣所望,三年间小殿下屡立功勋,在边城后一战后威望更甚。 心性也大有不同。 所以这些问题他已无需问。 以小殿下的心性怎会不明白那些明面上的道理,端看他如何选。 “这个问题,师父昨夜也问过我。” 李凤璟长叹了声,向后倒去靠在了床头,幽幽道。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0节 景子颜颇有些紧张道。 意欲如何,不外乎两个选择,一是放弃,二是一争。 而无疑前者是最好的选择,后者则必是一条荆棘路,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若是你,你会如何?”李凤璟不答反问。 景子颜一愣,而后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我未曾体会过个中滋味,不知该如何。” “但你应该知道,百年规矩绝不容挑战。” 李凤璟闻言轻笑了声,“是吗?” 景子颜因他眼底的某种执拗一震,“你...” 他太了解他了,小殿下生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凡他想要去做的就一定要去,就像他说要闯江湖,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坚持多久,他都不会放弃。 他不仅执拗,耐力亦非常人能比。 若他真的决定了...... “还是那句话,规矩也是人定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景子颜轻轻闭上眼。 果然...如他所料! “你真是...固执的可怕。” 半晌后,景子颜才低喃道,“但这应该不是国师的意思。” 他觉得国师心里装的是黎明百姓,是云宋安危,绝不会陪小殿下发疯。 李凤璟知道景子颜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放心,我只是尽力争取。” 他不会因自己私心搅了云宋安宁。 “你有分寸便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后,李凤璟问道,“师父呢。” 景子颜转头,眼神怪异的看着他,“国师昨夜送你回来后就回了房,至今未出。” “且,国师昨夜归来,唇上受了伤。” 唇上受伤,这话已明了的不能再明了。 夜黑风高,身边有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唇上的伤还能因何而来? 李凤璟目光一闪,心虚的偏过头,然景子颜却没打算放过他,他欺身过去死死盯着他,“小凤凤,你到底哪里来的狗胆,敢去轻薄国师。” “我...”想到昨日的情境,李凤璟耳边突地泛起一抹红,他当时属实有些冲动了,一听她说要嫁于旁人,他便理智全无。 景子颜眼睁睁着他的脸颊开始泛红,“...?!” 没出息的玩意儿! “行了,懒得理你,你想怎么折腾我管不着。” 景子颜边起身边道,“赶紧起来用膳喝药,准备进京。”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床上的人,“你再这么放肆,小心被打死。” 李凤璟,“......” 他无比傲气的朝景子颜翻了个白眼儿,师父才不舍得打他呢,他的伤不过自己动的手。 景子颜不知这茬,见他如此气笑了。 不知道挨打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之后,直到一行人进城,李凤璟都没有与贺若真说上一句话。 她没再与他同乘,而是占了景子颜的马车,景子颜则去骑马。 “驾!”景子颜缓缓行到李凤璟马车旁,幸灾乐祸的朝正第十几次掀车帘往前看的小殿下道,“活该。” 李凤璟白了他一眼,重重放下车帘。 她生气在他意料之中,无妨,哄就是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惹她生气,但这一次很是不同,应当很难哄就是。 城门口,早有朝臣侯在此处。 远远见着一行人马缓缓而来后,众臣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 “三年了,小殿下终于回来了。” 礼部尚书叹道。 “那可不。”另一官员道,“前些日子还听一位大人念叨,说小殿下与景公子不在京中,京中都不热闹了。” “热闹?” 旁边一位大人笑道,“不是闹腾?” 话落,众人都心领神会的一笑。 而后礼部尚书眼尾上扬,颇有几分骄傲道,“小殿下这次巡察立了不少功勋,还赢了边城一战,如今回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在场的都懂。 遂有一人笑了笑道,“是啊,小殿下归朝,宫中也要安分些时日了。” 往年皇子们年幼,朝中尚且安平,可随着皇子们长大,小殿下又不在京中,有些人的心思便活跃了起来。 其中,三皇子风头尤甚。 三皇子已近十六,性情温和,宽仁大度,近年可是得了不少人心。 只是可惜了,若是往年小殿下性子野时尚还能以此压一压,但如今小殿下即将及冠,又带着功勋归京,三皇子这些风头不用压便能自己熄了。 “安不安分又有什么紧要,咱们这位小殿下自小养在陛下身边,如今又得清杳国师教导三年,任谁也翻不出什么波浪。” 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下,说起这些大人们的声音便极低,只有身边人能听见。 礼部尚书闻言笑意更深。 说话间马车已近城门,众人各自整了整衣冠,准备恭迎小殿下与国师回京。 但最先引众人注意的是高头大马上的青年。 玉冠紫衣,英姿勃发,眉眼间虽还有几分让众人熟悉的放荡不羁,但整个人却多了几分坚硬和凌人的气势。 那一瞬间,众人神情都不由一震。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儿郎,这气场,倒与他父亲有那么几分相像了。 啧啧,岁月真是磨人啊,往日人人头疼的京城小霸王,竟也是这般出色的儿郎了。 礼部尚书眼里满是赞叹与唏嘘,谁能想到昔日惹是生非闯祸无数的景家长子,如今竟也立得一身功勋归来。 指挥使大人见了,只怕很是自豪的。 “呀,这不是许大人吗,三年不见怎瞧着还年轻了。” 景子颜对上礼部尚书的视线,先是一愣,而后扬唇一笑,“喔,我明白了,今儿个许大人是不是特意刮了胡子,这是怕我扯你胡子还是怕小殿下?” 礼部尚书许大人眼角一抽,“.....” 他收回刚刚的想法,小霸王不论多久,不论怎么变,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霸王。 另外几人闻言皆不由一笑,“三年不见,景公子如今已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景公子与小殿下边城一战早已传回京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等佩服。” 景子颜嘶了声,“怎么,我离京前就不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了?” 众人,“.....”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景家公子。 昔日谁也不愿招惹的小霸王,如今更没人愿意招惹。 接下来自是一人一句的夸赞,直将景子颜听的神清气爽,这才客客气气的朝众人拱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 不敢当您倒是别笑得那么灿烂啊,嘴都能与耳朵并肩了。 不怪景子颜这般开心,以往他可是从来没从这些人嘴里听到过这么多夸奖,就算是有,也很是虚伪。 朝他老子告状时一个一个倒是挺真诚的,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他了。 后果嘛,显而易见,他得到了他老子一顿毒打。 然后他又去报仇,比如烧那老头的胡子,比如找人家小辈的麻烦...然后再被打,再报仇,再被打,再报仇,如此循环反复了十好几年。 不得不说,他与这帮朝臣有着难以剪断的不解之缘。 所以眼下听着他们的赞扬他怎么能不高兴啊。 只可惜,来的人很不齐全。 还差了好几十个。 短暂的别具一格的寒暄后,马车已到城门,众人忙恭敬行礼。 “恭迎小殿下回京。” “恭迎国师回京。” 行礼声结束,前面的马车才传出一声温和的免礼。 而后面的马车,车帘被掀开,李凤璟探出一个脑袋随后说了声起。 在众臣起身前,他的目光快速划过前面的马车。 可终于听见她的声音了,只可惜不是对他说的。 李凤璟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进宫面圣。 他的父皇有着一双极其睿智的眼睛,他万万不能露了端倪。 众臣皆知陛下还在宫里等着,不敢多耽搁,忙迎二人入宫。 而对于贺若真的马车走前头一事,众人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云宋国师向来地位极高,是能与圣上并肩的,且小殿下还拜了国师为师,所以清杳国师走前头,合情合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1节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有此殊荣。 景子颜自然也退回到了李凤璟的马车旁边,且落后几步。 几处边境的战事京城上下无不知晓,而边城那至关重要的一战,乃李凤璟三人力挽狂澜的消息也早已传到了京城,如今得知小殿下国师回京,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 欢呼雀跃声刚传来时,景子颜实打实的震住了,他向来是人见人怕,人见人躲,却不想有朝一日竟成了他们口中的英雄,看着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们口中喊出,带着谢意与敬佩,他突然感到心虚,他似乎担不起这份荣耀。 小殿下,国师,吴清,王亭,陆窈...他们每一个都比他名副其实。 景子颜朝众人回笑得灿烂,眼底却隐隐透着某种光亮。 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对得起他们今日这声英雄。 贺若真自然也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她倒是没想如今是否名副其实。 过往她总听父亲母亲说她的使命是保护云宋江山,她没有想,从容的接受了这份责任,时至今日,她也明白这份责任的意义。 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免于战乱,是她,更是他的责任。 在即将走到街尾时,李凤璟伸手轻轻掀起一个小缝往外看了眼。 百姓眼里的喜悦和激动在这一刻深深的映在了他的心间。 他放下车帘,轻轻垂眸。 不知在想什么。 - 宫中,圣上与皇后早已等候多时。 虞皇后一直望着殿门,手中的锦帕紧紧的拧着。 圣上见此轻轻将手搭上去,温和道,“人已经进宫门了,别急,很快就能见到。” 虞皇后轻轻点头,但眼底还是有些急切。 她盼了三年才将人盼回来,怎能不急。 虞皇后虽已年约四十,但常年养尊处优,皮肤保养的极好,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也能一眼瞧出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儿。 皇后是圣上当年亲手指的。 那场宴会上,隔着几道席位,圣上一眼便瞧见了她。 当年还因此闹过一个乌龙,圣上见虞家姑娘没有动面前的吃食,便以为是没有她爱吃的,遂在众目睽睽下,着人将自己桌上的送了过去。 可圣上哪知道,虞姑娘自来身娇体弱,许多吃食皆不适应,在府中她的吃食都是极其小心,而在外面她自然不敢乱吃,可是那是圣上送的,又被圣上直直盯着,虞姑娘即便知道那东西她吃不得,还是委委屈屈的送到了嘴边,后来,自然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圣上知道后哭笑不得,连连说这样娇贵的人他不要,可一转身就点了虞家洄心为后。 后来啊,这位圣上亲点的皇后便被圣上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至今帝后都恩爱如初。 皇后诞下皇长子三年后,圣上才在一大堆奏折的逼迫下踏进别的宫门。 但经年过去,圣上的心里却从来没有装下过旁人。 “阿洄,你前几日说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圣上见她面上焦急不退,便温声问道。 皇后诞下李凤璟时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需得好生将养,且忌情绪波动过大。 圣上一直对此很上心,不许任何人刺激皇后,自己儿子也不行。 虞皇后被这一问当真转移了些注意力。 “陛下不是说让凤璟自己选?” 圣上捏着她的手轻笑道,“虽说让他自己选,但还得阿洄先替他掌掌眼,这臭小子上蹿下跳的,哪有阿洄眼光好?” 虞皇后想了想,便点头,“我再仔细甄选一番,不过最后还是得看孩子的意思。” “好。”圣上捏了捏皇后的手,靠近她小声道,“我相信阿洄的眼光,毕竟....” “阿洄选了我这么个好夫君。” 虽说是小声,但殿内近身伺候的宫人都听见了,皆抿了丝笑意。 可不是吗,京中女子谁不羡慕皇后娘娘,一人之下又盛宠不衰,小殿下又是板上钉钉的东宫之主,这样的好命,可不是羡慕的来的。 虞皇后脸颊一红,嗔他一眼,“当年分明是你指的我。” 那道点心害她吐的天昏地暗! 多年过去,虞皇后脸皮仍是薄的厉害。 每次一急便就忘了眼前的人是九五至尊,但宫人早就自以为常,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能与圣上你我相称了。 其实哪能忘呢,不过是盛宠之下自然而然的底气罢了。 “好好好,是我选的阿洄。”圣上在皇后面前,向来没个正形,“但我当年可是问过阿洄,阿洄亲口说了愿意嫁我。” “想当年我可比那臭小子玉树临风多了,不怪阿洄对我一见倾心,非我不嫁。” 虞皇后瞥见宫人皆在憋笑,脸颊蓦地红了个透彻,“....” “李云徵!” 什么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他的圣旨都到了家里,才让那宫人问她愿不愿意。 她还能说不吗,那是抗旨! 圣上的名讳一出,周围的宫人顿时收了笑颜。 只当作间接性聋了什么也没有听见。 “夫人,我在我在。” 圣上嬉皮笑脸道,“夫人还是唤我名字好听,但别带姓,叫云徵就好。” 虞皇后瞪大眼盯着他,这回连脖颈都红了。 云徵她不是没唤过,但都是床帏间被他逼着唤的,这人真是愈发没脸没皮! 此时此刻,她羞的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出去! “陛下,小殿下到了。” 砚公公在此时急急进来禀报道,却半晌没听到上头传来声音,他忍不住抬头望去,而后唇角一抽。 只见那二人贵妃椅上,圣上正紧紧贴在皇后身边,似在温声哄着... 砚公公,“.....” 要不是今日小殿下回宫,怕是又得清场了。 虞皇后早早瞥见了砚公公,然圣上就像是聋了般,她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圣上手背上,“儿子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砚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 能把他们温婉和善的皇后逼得动手打人,可见他们陛下有多么的... 真是造孽哦。 圣上被打了一巴掌没有丝毫怒气,反倒是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似是急不可耐道,“快叫他滚进来。” 砚公公,“....” 他觉得圣上并不是急着想要见小殿下,而是想赶紧见完把人打发走... 砚公公走到殿门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然后朝身旁的小太监道,“半个时辰后,去叫人备好热水,晚膳送到皇后寝殿。” 小太监一愣,“啊?” 不是小殿下今日回东宫吗,晚膳不是应该在偏殿用吗? “啊什么啊,快去。” 砚公公一脚踹过去。 小太监灵活的一躲,飞快的溜了。 砚公公骂了声,“倒是愈发灵敏了。” 天天被踹,那能不灵敏么? 另一个小太监忍不住想道。 砚公公这才扬起一个分外慈爱的笑容迎了出去。 恰好李凤璟与贺若真已走上台阶。 “拜见小殿下,拜见国师。” 砚公公先是给二人行了礼,才道,“陛下与皇后已等候多时了,小殿下国师这边请。” 贺若真听闻皇后也在,脚步一顿,“我可要晚些时候再进去。” 毕竟一家人三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她在有些不合适。 “不用。”砚公公笑得很是灿烂,“一起面圣。” 他敢保证,圣上今日绝对不想在寒暄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战事陛下已经在前殿忙了多日,今日若非小殿下回宫陛下只怕还在前殿。 饿了多日的狼,是惹不起的。 李凤璟并不知砚公公的意思,只道,“今日父皇定会设家宴,等会儿师父与我们同去。” 砚公公笑容一僵。 家宴? 那只怕是没有的。 “小殿下不知,陛下与娘娘听闻小殿下归来,很是开心呢,只恨不得立刻见到小殿下。” 李凤璟有些不信,“是吗,父皇这么看重我了吗?” “那是当然,陛下这些年很是挂念小殿下,日日念叨呢。” 砚公公面不改色的撒谎,“下头的人这耳朵都要听起茧咯。” 李凤璟眉头一扬,“看来父皇心里还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2节 “何止一席之地啊。”砚公公道,“小殿下在陛下心中分量极大,要不是奴拦着,陛下都要亲自出来接小殿下呢。” 李凤璟一怔,有些茫然道,“看不出来,父皇这么想我啊。” “那是自然。” 砚公公笑的脸上起了褶子,“可想了。” 他真是为陛下操碎了心。 造孽哦。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贺若真李凤璟进殿时, 圣上已然换了一副面孔,虽也眼带笑意但与方才已判若两人,只皇后面上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浅浅红晕。 自二人进门, 虞皇后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李凤璟身上, 眼里满是慈爱与激动。 自李凤璟出生起便从未离开皇后如此久,而今一别三年, 皇后自是无比想念。 就连圣上都眼也不错的盯着李凤璟, 待礼节过后,圣上道,“景家那小子呢, 怎没一同进宫?” “景伯伯在宫门口将他拦走了, 说是伯母想念得紧。”李凤璟回道。 圣上见他如今一举一动已稳重不少, 不由欣慰道, “不错,这出去一趟,小崽子是真的长大了。” 李凤璟心中才涌起的热意顿时消散不少,微微皱眉道,“父皇, 我都二十了。” 怎么还一口一个小崽子。 圣上哧了声,“你便是七老八十,朕也能叫你小崽子。” 虞皇后闻言轻飘飘看了眼圣上,示意他还有人在, 圣上这才清咳一声,看向贺若真,“一别三年, 师妹辛苦了。” 虞皇后也朝贺若真温柔道, “这三年, 多谢师妹费心了。” 皇后这话是由心而发,虽说三年未见,但李凤璟的行踪宫中一直都是知道的,包括经过他手的案件以及...贺府的课业,虞皇后每次看完锦衣卫的来信都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让翰林院头疼不已的皇长子,到了国师手里竟会那般乖巧听话。 离京时儿子还是个横冲直撞玩心甚重的毛头小子,如今归来,却是已能独当一面的儿郎,于公于私,她都万分感激。 贺若真微微颔首,客气回礼。 虞皇后自又是一番感谢。 寒暄过后,圣上便与贺若真谈起正事。 虞皇后则与李凤璟则去了偏殿,三年不见母子二人自有许多话说。 李凤璟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异常,未免他父皇看出端倪,他甚至都没怎么去看过贺若真,直到跟随皇后去偏殿时,才快速瞥了眼坐在红木椅上的人,并壮似无意的选择了正对着屏风的位置落座。 这个角度,正好一抬眼就能看到屏风后那道身影。 皇后此时只顾着打量儿子,并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温柔慈爱道,“高了许多,也晒黑了些。” 李凤璟笑嘻嘻道,“儿郎家晒黑些无妨,倒是母后瞧着还是那般年轻。” “就你嘴甜。” 虞皇后嗔他一眼,满含笑意的眼里逐渐蓄气水雾,“这三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吧。” 李凤璟瞧见皇后眼角的湿润,心中一紧,忙安抚道,“母后,这三年儿臣过的很好,也很开心,并不觉得吃苦,母后呢,可还好?” “母后自然万事都好。” 虞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道。 李凤璟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屏风后传来圣上的声音,“臭小子你要敢惹哭朕的皇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李凤璟,“......” 他委屈哀怨的看着虞皇后,“母后,您可千万别落泪,不然我定要挨罚...” 虞皇后也是一滞,随后隔着屏风瞪了眼圣上,才温柔的朝儿子道,“有母后在,看谁敢罚你。” 这么一打岔,虞皇后眼中的泪水便也都消散无踪。 “嗯,母后最好了。” 李凤璟讨好的扬起一抹格外乖巧的笑容,惹得皇后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母子二人又话了好一番家常后,虞皇后便柔声问道,“年后便是璟儿的及冠礼了,也该要选皇子妃了。” 李凤璟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瞥了眼屏风后。 但很快他便挪开了目光,拉着皇后的袖子讨好道,“母后,儿臣还不想成婚。” 虞皇后唇边的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声音愈发柔和,“为何?” “莫不是璟儿在外头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另一边,贺若真自然听到了虞皇后与李凤璟的对话。 即便她一抬眸便能看到屏风后的情境,但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望一眼。 “如国师所说,边城几个小辈算是少年英才,如何奖赏,明日朝上再行商议。” 圣上揉了揉眉心,眉宇间颇有些疲倦。 自战事起后,御前的折子便没断过,圣上也几日未曾好眠,面上的疲倦之色甚浓。 贺若真见此便道了句,“陛下保重龙体。” 圣上挥了挥手道无妨,“如今虽说各地战事暂且平息,但朕心中总觉古怪,不知师妹作何想法?” 论年纪,圣上比贺若真长了近二十,可这声师妹圣上却叫的极其顺口。 贺若真以前不觉得,如今却听的有些不顺耳。 “三地先后发起战事,如今虽暂平,但这背后想必不简单。” 贺若真明白以陛下的心思定然早就看出了些什么,便简短道。 果然,只听圣上道,“嗯,师妹倒是与朕想到了一处。” 说罢又叹了句,“如今更像是暴雨风雨前的宁静啊。” 贺若真微微垂眸,的确,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风岳祁周两大劲国联手攻打,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作罢。 边城,不过是个开始。 下一轮的战争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可云宋如今能做的只有防御,极其被动。 二人又就此事多谈了一会儿,贺若真见圣上颇为疲倦,便道,“不如明日朝上再议?” 圣上倒也没反对,点头道,“好,此事明日再议。” “师妹舟车劳顿,今日回府好生歇息,明日宫中设家宴,朝会后师妹与朕同往。” 贺若真自是应下,而此时才将婚事囫囵过去的李凤璟却从屏风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父皇,今日没有家宴吗?” 圣上抬眸看他一眼,“今日朕与皇后用膳,不可来打扰,懂?” 李凤璟,“.....” 他怕是捡来的吧! “洗尘宴,没有?” 圣上定定的看着他,“我瞧你挺干净。” 李凤璟,“....” 原来还能这么理解,他服! 小半刻后,李凤璟与贺若真并肩立在百步石阶上。 李凤璟可怜兮兮的看向贺若真,“师父,我能去你府上蹭晚膳吗?” 贺若真瞥他一眼,“你说呢。” 说罢,她便淡然离开。 李凤璟,“....” “好吧,我知道不可以。” 看着贺若真纤细的背影,小殿下长长一叹,“唉,我竟没人稀罕了。” 几步之外的三尺唇角一抽,正要上前跟多日不见的殿下诉诉衷心,便见一宫人过来禀报,“小殿下,今日旭华殿设宴,为小殿下接风洗尘,诸位皇子公主已等候多时。” 李凤璟一愣,“旭华殿?” 老三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半晌后,李凤璟轻笑了声,有点意思。 “待本殿梳洗一番,便过去。” 离宫三年,他的弟弟们都长大了啊。 李凤璟不紧不慢的梳洗完,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慢悠悠的走在长廊,突然脚步一顿。 三尺也跟着停下,“小殿下?” 李凤璟没应他,只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原来父皇是这个意思啊。 这才一回宫就让他去亲身体会体会兄弟之情,真是...残忍。 旭华殿 诸位皇子公主已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各自脸上都不大好看。 当今圣上子嗣并不多,皇子皇女总共也才四人。 淑妃膝下公主,行二,年后十六;贤妃膝下三皇子,明年五月十六;林婕妤的三皇子则才十四。 李凤璟长了二公主四岁,在他们年幼时他自是爱护几分。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3节 逐渐大些后他与皇弟皇妹来往便不是很多,毕竟相差好几岁,李凤璟性子又皮,与他们玩不到不处去。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缠着比他长几岁的景子颜,跟着他上蹿下跳,惹是生非。 后来他又离宫三年,更是与他们没有来往,感情自然算不得多深,不过过往也称得上兄友弟恭。 而如今,昔日年幼的皇子公主们都长大了,心境也与往日大有不同。 “大皇兄离宫三年,怕是愈发不好相处了,我们都已等了近两个时辰,大皇兄会来吗。” 说话的是四皇子李容桓,他这话倒不是诚心编排,而是他年纪最小,他记事时李凤璟已经是十来岁了,加上李凤璟那时的性子实在太野,他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兄长亲近。 往往他远远看见人,等他迈着小短腿一路颠簸过去时,他的大皇兄早就不知道又窜到何处去了。 于是他便觉得,或许是大皇兄不愿跟他玩。 长久以往,他便跟与他年纪相仿的三皇子走的近些。 三皇子李容昇闻言轻笑着道,“皇兄如今立下大功,自然比不得从前,我们多等一会也是应当的。” 四皇子眼神微暗的点点头,也是,大皇兄往日就看不上他们,如今只怕更甚。 二公主李容玥瞥了眼李容昇,挑了挑眉没吭声。 她已从五日前抵京的沈大人那里磨来了不少皇兄这些年的事迹,不论昔日还是如今,三皇弟都无法与之一争。 “不来也不是坏事。” 否则三皇弟今日这番试探恐怕不好收场。 李容昇垂眸,正要开口,便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不希望本殿来,这是不欢迎本殿?” 几人闻言,几乎同时起身朝殿门望去。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便撞进他们眼中。 李凤璟如众星捧月般长大,即便是昔日上蹿下跳,也不影响他那身与生俱来的贵气,只叫人看一眼便自惭形秽,而如今一别三年,除了一如既往的尊贵,他的身上无形中多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哪怕此时他眉眼带着笑意,也令人不敢直视。 不过在场的都是皇子皇女,虽然气场被压制,倒也不至于失态,短暂的愣神后皆从容的抬手行礼,“大皇兄。” “免礼。” 李凤璟大摇大摆走到主位,随意抬手掀袍坐下。 看似随和,一举一动却自有一股上位者气势。 众人面色虽如常,却都各自暗暗心惊。 三年不见,他们这位大皇兄竟已与昔日判若两人。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李凤璟看向李容玥,意味深长道,“我怎么听皇妹的意思,不希望我来?” 李容玥心下一沉,心中暗骂了几声老三后,浅笑道,“皇兄误会了,皇妹并无此意。” 李凤璟挑眉,“哦?” “那皇妹方才的话何意,或者说,谁有此意?” 李容玥笑容一僵,“......” 果然如沈大人所说,如今的皇兄断不能招惹,这般揪着不放,明显是有备而来! 今日这接风宴哪轮得到三皇弟来办,即便中宫没有旨意,也不该在旭华殿,三皇弟这个蠢货也不想想,父皇为何将家宴设到明日。 还不是他这几年风头太盛,父皇有所不满,今儿才借着此机会把这一切摆到皇兄面前。 中宫盛宠多年,膝下只一个皇子,占嫡又占长,且得朝中大半文武拥戴,圣上将人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东宫的位置岂会落到旁人手中。 离京三年就能取而代之了? 呵,笑话! 沈念景子颜陪伴左右不说,还有清杳国师随行,这哪是简单巡查,分明是去镀金的! 这蠢货竟也看不明白。 今日若非沈大人提醒一二,她绝不来! 李容玥又在心中将始作俑者骂了一顿后,才带着几分亲昵,玩笑道, “昨日听沈大人说皇兄这几年经手多起案件,已是不怒自威,皇妹原还不信,今儿这一见才真真信了,若非昨日听了沈大人这一番话,皇妹可真要被皇兄吓着了。” 李凤璟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李容玥。 他记得淑妃曾看中沈念,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沈念这才回京几日啊。 沈大人几个字听着竟已熟稔得很了。 不过,既然这是沈念的意思…… “皇妹勿怪,实因初从战场下来戾气未消。”李凤璟说到这里漫不经心的看着李容昇,接着道,“吓着皇妹是皇兄的不是,三尺,稍后将本殿带给皇妹的礼物送到揽月殿。” 李容玥一愣,礼物? 皇兄竟给她带了礼物。 “还有老三,老四的也一并送去。” 李凤璟说罢又缓缓道。 殿外的三尺躬身应是。 李容恒也是一愣,他也有份? 他并不在乎什么礼物,但若是大皇兄不远千里带回来的,就另当别论了。 李容恒展颜一笑,方才的黯然顿消,“多谢大皇兄记挂。” 李容玥也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同时心中亦松了口气。 果然不出沈大人所料,今日三皇弟当真作了这妖。 也如沈大人所说,只要她以妹妹的身份示弱,再将沈大人扯进来,皇兄便不会多加为难。 眼下只要三皇弟不再作死,今日逾矩的这场接风宴便能按下去。 李容昇此时亦只能扯出一抹笑拱手道谢,“多谢大皇兄。” “对了,沈大人可好?” 李凤璟压了压气势,问道。 这话自然是问李容玥的,她眉眼肉眼可见的一弯,回道,“沈大人说,极好。” 李凤璟闻言微微一愣,而后勾唇一笑。 沈大人啊,大智近妖。 而后便陷入一阵沉默,一片寂静中,李容昇的声音便极为清晰,“既然皇兄已至,皇弟便让人上席面了。” 李容玥眉头微蹙。 真是沉不住气,老大都没开腔,他出什么风头! 李凤璟笑着点头,“有劳。” 这顿饭吃的还算安稳,大约是李凤璟一来就镇住了场子,李容昇后头也算安分。 酒过三巡,李容恒借着酒胆灌了李凤璟几杯酒,其实初时只是敬酒,但见李凤璟很好说话,便一杯接着一杯,有着找不完的理由。 无非就是问些江湖趣事。 不知为何,李凤璟竟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自己当年的影子,便也极有耐心的有问必答,一旁的李容玥与李容昇也听的很是认真。 这场景瞧着,倒很是温馨和睦。 分别之时李容恒已醉的一塌糊涂,拉着李凤璟要秉烛夜谈,三尺和李容恒的贴身宫人合力才把人拉开,李容昇眼里也带着些醉意,恭恭敬敬的告退。 只是转过身后,眼底醉意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光. 这场接风宴便这么落下帷幕,风平浪静,兄友弟恭。 李容玥沉默几息后,追上了李凤璟。 “皇兄。” 李凤璟驻足,“皇妹还有事?” 李容玥咬着唇几番欲言又止,李凤璟很有耐心的等着,过了许久,公主才开了口,“我...我有件事,想求长兄成全。” 长兄? 李凤璟笑了笑,“皇妹且说说看。” 毕竟是唯一的妹妹,只要他能做到自然不会吝啬。 给她带的礼物都要比弟弟们多谢呢。 李容玥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将心事说出来,“沈大人回京多日父皇还未有旨意,想必将来是辅佐东宫,不知道...沈大人的婚事,长兄可有打算?” 李凤璟唇边的笑容一僵。 唯一的的妹妹,可真会给他出难题,即便他冲着那声长兄很想让她如愿,可是这事... “我...并无同胞兄弟,自然是向着长兄,若是亲上加亲,于长兄来说应是有利无弊。” 李容玥见李凤璟不语,便大着胆子道。 然即便她早已有准备,但毕竟是女儿心事,如此说出来仍有几分难为情。 好在李凤璟似是知晓她此时的窘迫,并未低头看她,只望向远方,似在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李容玥脸上的红晕尽消后,才听李凤璟不紧不慢道,“皇妹是觉得,我需要臣子联姻,来为我笼络势力?” 李容玥一震,“我...” 那句并无此意她却已是说不出来。 她的确有几分那样的意思。 她没有同胞兄弟,只能站位,只要她与皇兄站在一起,那么母亲的母族自然也会为皇兄所用。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4节 但她并不是全部依仗于此,她只是想以此添一份筹码而已。 “我以为皇妹应该清楚,我并不需要。” 李凤璟又道。 李容玥闻言心下一沉。 她何尝不知道,文武百官百般纵容庇护的小殿下,盛宠加身即将入主东宫的储君,拥戴他的人怎会少,并不缺他一个, 她只是... “皇兄,我...” “倾倾。” 李容玥声音一顿,猛地抬头看向李凤璟。 “我记得皇妹的乳名是唤倾倾吧?” 李凤璟轻声道。 李容玥心中百转千回,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是。” 她只是从未听他这般唤过她。 这些年见好友们都有兄长宠着护着,她很是羡慕,但不敢奢求,她只有一个哥哥,可她的哥哥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君主,她又怎敢去奢求他如寻常人家的兄长般待她。 可此刻听着这句亲昵的倾倾,她心中竟又有了几分奢望。 “你本不无需趟这趟浑水,却为了一个沈念,甘愿奉上整个赵家。”李凤璟缓缓道,“虽然听起来很是真诚,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李容玥略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凤璟。 可这已经是她最大的筹码了。 “虽说历来夺位之争多为惨烈,但皇妹应该清楚当朝形势很明朗。”李凤璟不疾不徐道,“我占嫡占长,得君心臣心,这场手足相残的戏码在我这里演不起来。” “所以,皇妹所谓的筹码,亦无用。” 李容玥袖中的手紧紧纂在一起。 她不得不承认皇兄说的是事实,不论三皇弟如何折腾,都赢不了。 反而是她更需要庇护,所以母妃才从一开始就为她选了沈念,因为母妃猜到父皇定会重用沈念,若与沈念结亲,不光她一人荣华,赵家亦是。 “我...” 李凤璟负手而立,面色有一瞬的暗沉, “生在皇家,婚事向来由不得己身。” 李容玥见此心中一跳,“皇兄如此感慨,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李凤璟笑了笑,并未答,只是道,“但我保证,倾倾的婚事可由自己做主。” 李容玥惊愕的看着李凤璟。 “倾倾若有心上人,可放心大胆的勇敢一回,不论结果如何,你的身后还有长兄。” 李凤璟柔和道,“但为兄须得提醒妹妹一句,妹妹的心上人万里挑一,任何利益筹码恐都不能令之动容。” 李容玥此时眼眶已有些湿润。 原来,她的哥哥也会这般疼爱庇护她。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中的哽咽和动容,但说出的话还是带着些鼻音,“长兄以为应当如何?” 李凤璟瞧见她微红的鼻尖,突然开始自省。 他昔日定不是个合格的兄长。 或许日后他得要多关心关心弟弟妹妹们才是。 “唯有真心。” 李容玥一愣,茫然的看向李凤璟。 唯有真心? 可天子脚下,谁不是一步算三步,只有真心,真的可行吗? “可他那般惊才绝世,我....” “那又如何?”李凤璟打断她,偏了偏头挑眉道,“我李凤璟的妹妹,比谁差了?” 李容玥呆呆的看着他,姑娘那双充满智睿的双眼,此刻竟一片迷茫。 “但真心也不一定能换来真心,皇妹心中须得有打算。” 李凤璟说罢,又打趣了句,“若他实在没眼光,皇妹便及时换个人。” “今日所言,明日我便当从未听过,今后该如何皇妹自行斟酌。” 意思便是他许她婚事自由,但在此事上他不会插手。 毕竟,那人是沈念。 就算他插手,也无用。 李容玥望着李凤璟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屈膝一拜。 “多谢长兄。” 心中的踌躇与不安此时已尽数褪去。 婚事自由,这在当朝而言已是极为幸运之事,更何况她还为一朝公主。 早在之前她便已有了准备,她的婚事必定与利益权势挂钩,所以心中从未起过什么涟漪。 直到遇见沈念。 她那时候便想,若是能嫁给他,她愿意为此周旋,哪怕机关算尽。 直到今日,她的长兄归来,告诉她无需她以婚事为筹码,她可以放心大胆追寻自己的幸福,无关利益,无关权势。 李容玥缓缓抬头看向悬挂高空的月亮,展颜一笑。 今日的月亮,可真美啊。 沈府的月亮应当更好看吧。 李容玥转身慢慢的朝揽月殿走去,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她迟早要把沈府那弯明月摘下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心。 第38章 次日早朝, 足足两个时辰才散。 边城的圣旨在散朝后送出,三城战死的将士分别得追封与双倍抚恤银,吴清, 王亭陆窈几人各自正式接管三城, 而陆窈成了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 得知吴清与陆窈的婚约,圣上加了一道赐婚圣旨。 霜城与沧和边境杋城亦各送一道圣旨, 命其疏散二城百姓, 以防守为主,同时各派五万兵马支援。 战事就此平定是最好,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一旦战争爆发, 圣上便会御驾亲征, 而此时京中自然得有人坐镇,李凤璟虽是嫡长,但若未入主东宫许多事难免束手束脚,因此,圣上将他的及冠礼提前至年前腊月。 如今风雨欲来, 事急从权,且左右相差不过两月,提前也无关紧要。 及冠之日,也是册封太子之时。 除此之外, 景子颜从小旗升为百户,而沈念,依旧没有旨意下来。 如此众人更不敢有丝毫轻慢, 沈念随小殿下巡查三年, 协助侦破多起案件, 可此时却仍无一官半职的加封,圣上的意思便已很是明了。 这是将东宫詹事的位置留给他了。 离及冠礼还有不到两月,时间紧迫,宫中顿时就忙碌了起来。 倒是李凤璟本人,除了被拉着量衣外,便很是清闲。 按照惯例,小殿下一清闲下来旁人就要头疼了,但这一次,头疼的只有国师府。 每日一下朝小殿下便跟着国师去了国师府,据说是在国师府继续未完成的课业,不惹事不窜天,简直乖巧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朝中大臣此时不由对圣上的明智之举赞叹不已,这师拜的真是好极了,他们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可没有精力再给小殿下收拾烂摊子。 只是不知为何,许多人心里竟生出几分酸味来。 如此过了好几日,京中一片风平浪静,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幽怨的叹息一声,小殿下果真是长大了啊。 如今再想听一声伯伯,难如登天呐。 而他们不知,若是国师府的人知道他们这些想法,只怕是恨不得将小殿下打包给他们送去! 这些日子,国师府的人简直是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一切要从小殿下回京次日说起...... 那日下朝,国师与圣上用了家宴后便出了宫,谁知小殿下竟也跟着她出了宫。 宫外,贺若真掀开马车车帘看向落后他半步的马车,眼神淡漠的可怕。 但李凤璟对此视而不见,他从车帘后探出头,笑得极其灿烂。 “师父,我已禀报父皇,因边城战事突起耽搁了课业,父皇允我从今日起到及冠礼前,每日都去国师府继续未完成的课业。” 贺若真微微皱眉。 自从那夜后,她对他能避就避,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若无其事的往她跟前凑。 她原以为只要回了京,不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她多的是借口避开他,可却没想到他竟用了这招。 如此,接下来的两月他们还是要朝夕相见。 可事已至此,她无法拒绝。 圣上心思深不可测,若她拒之,必要惹来圣上怀疑。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5节 贺若真放下车帘,将那道格外明亮的视线挡在马车外。 三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两个月。 况且,进了她的府邸多的是法子不见他。 于是这日,李凤璟一进国师府便得到了几本晦涩难懂的书,然后被扔在书房,直到宫中来人接他回宫,都没再见过贺若真。 李凤璟自然知道她是在躲他,但... 他是谁? 他可是能窜天窜地的小殿下,这点困难难不住他! 于是,小殿下乖觉了一日后,第二日便大摇大摆的往贺若真的孤雪轩闯。 下人早得了贺若真的命,不可放小殿下进后院,但毕竟是小殿下,他要硬闯谁能拦得住。 于是李凤璟成功闯进了孤雪轩。 而他对国师府并不熟悉,这么一闯便到了孤雪轩的玉池。 玉池顾名思义是玉石打造的浴池,周围有几座假山包围,只留下一道仅一人过的通道。 贺若真不喜人伺候,下人也都退到了月亮门外候着,偏李凤璟为了甩开下人,直接飞檐走壁掠了进来,外头守着的人根本就没发现他。 所以,他畅通无阻的到了玉池外。 并十分好奇的走进了玉池。 若是平日贺若真早就能发现他,但昨夜去了沈府半夜才回来,还没睡上一个时辰又进宫上朝,回府途中又被锦衣卫指挥使拦下,说是府中设宴感谢她对景子颜的栽培。 其实栽培倒谈不上,不过是在武功上指点一二罢了,但景大人盛情相邀她也不好推脱,便将跟在身后的烦人的小殿下打发回府去书房温习后,随景大人去了景府。 用完午饭后,景大人说想讨教两招,她也没办法拒绝。 她知道父亲与这位景大人乃是故交。 景大人的武功乃京中数一数二,她不敢掉以轻心,酣畅淋漓的一场比试后,她回府便来了玉池。 不过半刻便靠着池边睡了过去。 水光潋滟中,美人背靠浴池,长发如瀑,肌肤如雪,引人遐思不断。 李凤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知此地是浴池,更不知她在里头。 这一刻他知道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可双脚却如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半分。 沉睡的她看不见眸子里的清冷,没有了平日的淡漠疏离。 很是温柔软和。 除了初时那一眼,李凤璟的目光最低只落向她的下巴处,然后他强行转过了头。 过程好似已许久,实则不过短短几息。 而在李凤璟转头的那一刻,贺若真睁开了双眼。 眸子里只有一丁点初醒的朦胧,其他皆是冰冷。 于是下一刻,李凤璟便觉危险将至,他意识到了什么后身子一僵,竟忘了躲避。 水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其实水是温热的,但这个天气即便是热水落到身上,也很快就能凉透。 脸亦被水打得生疼,他被迫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面前便已有寒光闪过。 贺若真已穿好衣裳,持剑刺来。 李凤璟慌忙躲开,急声解释,“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贺若真根本不听他解释,一招比一招狠,逼得李凤璟退无可退,只得可怜兮兮求饶, “师父我没有乱看,真的。” 初时那一眼后他飞快的就挪开了,后头只顾着看她的脸,未敢乱看。 他此时脑海里最旖旎便是那雪白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 “我错了师父,别打了,啊疼。” “师父你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乱看。” “啊!” 贺若真目光愈冷,“你再敢说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李凤璟,“....” 他忙将捂肩膀的手放到了嘴上,拼命摇头。 不说了不说了。 一个字也不说!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顿毒打。 从孤雪轩到祝云阁,再到前院,从地面,到屋顶,国师府的人纷纷瞪大双眼,惊愕无措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沈念出现在府门,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道了句,“国师在给小殿下喂招。”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教小殿下武功啊,可是..... 听着那不时传来的哀嚎声,众人不免暗忖,国师这教法会不会凶了些? 孤雪轩的小桥上,李凤璟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抱着贺若真的脚,“师父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再打就要打死了。” 贺若真咬牙,“放开!” “我不!”李凤璟不仅没放,反而抱的更紧了,“我放了师父今日怕是要打死我。”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怕死还敢乱闯。”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是浴池,不知道师父在里头,但是我发誓,我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李凤璟松开一只手,弯了两根手指头,一脸正气道。 贺若真垂眸盯着他。 几息后,李凤璟眨了眨眼,“只看到了脖颈,和...” 他没敢说完,但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脖颈下方的锁骨。 但那一眼很容易让人误会,毕竟再往下一点就是... 贺若真面色一变,“..!” 正走过来的沈念亦是蓦地驻足,“....” “啊!” 下一刻,李凤璟以一道非常漂亮的弧度腾空而起,然后桥下的池中便溅起一个巨大的浪花,将里头为数不多的几尾锦鲤吓得疯狂乱窜。 沈念眉头微拧,缓缓走到池边,看向在水中扑腾的小殿下。 不得不说,有些可怜,但,活该! 李凤璟在水中砸的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从水中冒出个脑袋。 然后他无比惊慌的喊了声,“我不会泅水啊。” 紧接着他就缓缓沉入了水底。 沈念,“......” 他下意识看了眼桥上的贺若真,后者脸上未起半点波澜。 沈念收回视线,看向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半晌后摇了摇头。 当年随着那道让贺若真收徒的圣旨一同送去的还有一本册子,殿下过往学过什么,学到了什么程度,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册,若他没记错,其中有一行便是, ‘小殿下九岁学会泅水,且极擅长’ 沈念好整以暇的在池边寻了个石头坐下。 小殿下这苦肉计用的...着实不怎么样。 大约小半刻后,水里传来了动静。 在贺若真与沈念的注视下,小殿下犹犹豫豫的冒出了一个脑袋。 然后对上贺若真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双眸。 李凤璟瘪了瘪嘴,“...师父竟见死不救,万一我淹死了呢。” 贺若真手腕翻转,长剑发出一声微鸣。 “我错了师父!” “师父不救我是应该的,都是我的错,师父求求你别打了。” 见小殿下这般能屈能伸,沈念不由轻笑一声,“小殿下九岁就会泅水,怎么会淹死?” 李凤璟,“....”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念,然后又看看贺若真,最后泄气般的重重一叹,“你们怎么知道。” “那得问问圣上了。” 沈念似笑非笑道,罢了,他眼神凌厉的看着李凤璟,“你刚刚做了什么?” 李凤璟闻言心虚的飞快的看了眼贺若真,“.....” 这话他是不会回答的,就算他不是故意的,也没看到什么,但说出来有损师父名声。 沈念见他不语,皱了皱眉,眼神复杂的看向贺若真。 昨夜他已知道在回京的途中,小殿下已经表明了心迹,这件事好像在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你来何事。” 贺若真收起剑,面上少了几分冷意。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沈念却身形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6节 “我奉旨做小殿下陪读。” 贺若真,“.....?” 李凤璟,“?!” 李凤璟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念来做他陪读? 开什么玩笑! 沈念博览群书,惊才绝世,来做他的陪读? 父皇得多厚的脸才会好意思下这样的旨? 贺若真亦凝眉看向沈念。 沈念却一脸坦然,丝毫不打算解释。 他没法解释。 躲二公主躲进国师府这样的话,叫他如何开口。 第39章 小殿下在国师府习武, 带着一身伤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听者无不震惊。 国师清冷无双,仙姿佚貌, 怎么看也不似会下那般重手, 唉,说到底, 还是小殿下太能折腾了吧。 否则国师怎会如此严厉。 而之前教过小殿下的老师纷纷悟了, 原来想要小殿下听话,打一顿就是了。 但...即便悟了,他们也不觉丝毫后悔, 小殿下那是他们能打得的? 普天之下, 也只有国师敢如此了罢。 圣上听闻后, 亦是大感震惊。 不怪这番回来如此听话, 原来在贺府的课业,竟是这样学的? 啧啧啧,不愧是帝师长女。 砚公公观圣上神情半晌后,无比讶异。 陛下竟没有生气! 这些年圣上虽说对小殿下很是严厉,但那也是因为寄予厚望, 更是疼爱至极,即便是罚跪那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小殿下从小到大何曾有过这般满身伤痕。 他看了时都觉得心疼不已,更何况陛下。 他想着陛下就算不责怪国师, 也该是有些不虞的。 可陛下震惊过后竟生出了几分兴味,不见半点怒火。 砚公公实在忍不住,试探道, “...陛下, 国师此番下手似是重了些。” 圣上却冷哼了声, “不重些如何能镇住他。” 砚公公愣了愣,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便没再言语。 约半刻钟后,圣上放下折子,“可有请太医?” 砚公公顿时了然,陛下还是心疼了。 “已经请太医了。” “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砚公公面不改色的递了个台阶。 圣上挑了挑眉,慢悠悠起身,“那朕便去瞧瞧。” 圣上到时,太医刚给李凤璟上完药。 小殿下蔫蔫的坐在榻上,任由宫人伺候他穿衣,没喊痛,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圣上再次诧异。 若放在往常,他怕是还没进殿就能听到哀嚎声了。 “陛下。” 宫人行礼的声音惊醒了李凤璟,他这才抬头行礼,“父皇您怎么来了。” 圣上缓缓坐在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似笑非笑道,“朕听说有人挨揍了,特意过来瞧瞧。” 李凤璟,“......” “父皇是来看儿臣笑话的。” “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李凤璟哀怨的盯着圣上,“...景伯伯都打输了,我挨顿打不应该?” 挨顿打事小,重要的是师父真的生气了。 而且不许他在国师府动武... 如此他想见她,就更难了。 圣上自然知道景白安与贺若真的比试,想了想后认可儿子的话,“要这么说,你没缺胳膊断腿倒是师妹手下留情了。” 李凤璟,“...父皇您还有别的事吗?” 明晃晃赶人的话,圣上也不见生气,只起身道,“这点子小事就别闹到你母后面前了,知道吗。” 三尺唇角一抽。 小殿下都被揍成这样了还叫小事.... 李凤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分外乖巧道,“父皇放心,儿臣绝不惊扰母后。”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怀疑他是捡来的了。 圣上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圣上一走,李凤璟整个人又蔫了下去。 他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师父的原谅呢? 先是强吻,后是闯进玉池...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同那登徒子无异。 “唉...” 三尺听见不知第多少次的叹息,神色愈发担忧。 小殿下莫不是被打傻了吧。 李凤璟就这么坐在床榻,直到宫中亮起灯火,他才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三尺连忙追上去,“小殿下要去何处?” “藏书阁。” 三尺一愣,“藏书阁。” 完了完了,小殿下果真被打傻了! 不然怎么会主动看书。 “你不用跟着。” 李凤璟头也不回道。 他得去看看那什么百年规矩有何破解之法。 虽然父皇或许能给他答案,但若现在被父皇知道他的心思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藏书阁的侍卫见到李凤璟很是惊讶。 小殿下何时对书本都兴致了? 啧啧,不愧是国师,好生厉害。 夜色渐浓,藏书阁里仍旧亮着灯火。 侍卫几次探头都不见小殿下出来,心中不免生出敬佩,小殿下这般刻苦,实乃云宋之幸啊。 殊不知,小殿下正穿梭在书架间寻找百年前的历史。 他拒绝了藏书阁里的先生帮忙,只凭一己之力寻找,毕竟他要找的东西还不能为人知。 他今日这一遭父皇定然会知晓,若知道他为何而来,凭父皇的心思定能猜到些什么。 所以他只能装作闲逛,漫无目的寻找。 时间飞逝,很快便是两个时辰过去。 李凤璟才终于翻出了那本贺若族的历史。 他看着那本陈旧的书,迟迟不敢翻开。 他害怕里面没有他想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才缓缓伸手,手指轻微的颤抖。 紧接着,一行行子映入他的眼底。 李凤璟看的很认真,很仔细,最后一页翻过时,他的眼底满是沉重。 他听过云宋建立之初的事迹,也知道云宋皇室与贺若族那场内斗,但如今亲眼看见记载的那断惨烈的历史,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即便贺若先祖并无问鼎之意,可却不代表后人无人有此志向。 一山不容二虎,且贺若族太过强大,若与皇室来往密切,掺和朝政,悲剧迟早得重演,怪不得贺若族百年来避世不出。 李凤璟将书放回原位后,又静立了许久。 这里头记载的不止是历史,还有许多不容更改的规矩,比如,皇室与贺若族绝不能通婚,尤其是嫡系一脉。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7节 他为皇室嫡长子,她乃贺若族少主。 从一出生起,他们的路便已经注定了。 他若想要与她共度一生,除非.... 李凤璟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藏书阁,侍卫刚准备行礼,他便提起飞身跃上高楼。 身处高出,看的便更远。 一眼望去能将半个京城收入眼底,灯火成片,美不胜收。 他想要与她一处,只有两个办法。 一,划掉他在皇家玉碟上的名字,二,她不再是贺若族人。 可他是皇家唯一嫡出,她是贺若族未来的族长。 他们谁都无法抛下身份,一走了之。 冷风呼啸,寒凉刺骨。 李凤锦却似无感知,一动不动的眺望着远方。 他在寻找第三条路。 如今形势说一句乱世也不为过,他不能亦不会放下身上的责任。 而她绝不能脱离贺若族。 贺若嫡系一脉要脱离贺若族,必须独身闯九层塔,九死一生。 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夜色越深,寒风越凉,高楼上的身影却依旧挺拔。 直到天边隐有红光,似朝阳破空而出。李凤璟才从高楼跃下。 第三条路,他会找到的。 一定会。 - 翌日 李凤璟一下朝就跟在贺若真后头,往国师府而去,有朝臣上前相劝,他义正言辞道,学习就该要风雨无阻,这点伤算什么,阻止不了他上进的心。 众臣皆怔在当场。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小殿下吗? 唯有知内情的贺若真冷冷一笑。 学习怎么闯她的孤雪轩吗,还是怎么做登徒子! 毫不意外,李凤璟今日仍旧得了几本书,照旧被拦在了月亮门外。 饶是他费尽口舌,威逼利诱,那两个丫鬟也寸步不让。 若是侍卫或者小厮他还能硬闯,可面前是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他哪里敢碰。 且他昨日答应了她不能在府中用武,没办法掠过她们飞檐走壁。 一时间,双方就此僵持。 没过多久李凤璟终于甩袖而去,两个丫鬟不由松了口气。 拒绝小殿下真的是这世间最难的事啊! 然她们还未得喘息,便见李凤璟扛着一个竹梯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搭在墙上,动作极其麻利的顺着竹梯上了墙。 丫鬟,“.....” 小殿下不碰她们才没硬闯,而她们也不敢此时去把小殿下的梯子撤了啊... 拦归拦,伤着小殿下她们十条命也不够赔,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殿下翻墙。 眼见李凤璟的身影消失在墙上后,她们还回过神来,连忙穿过月亮门追了上去,可此时哪里还看得见小殿下的身影。 贺若真此时在靠着湖边的亭中下棋,听的动静后她眼也未抬。 她知道两个丫鬟拦不住他,不过是不想让他太轻易进来罢了。 “师父。” 贺若真手中的棋子徒然飞出,朝李凤璟迎面而去,李凤璟眼疾手快的接住,几个大步跑向亭中,“师父,我就接一颗棋子,不算动武吧。” 贺若真淡淡的看着他。 “我若不接,它定要伤了我的脸。” 李凤璟一半正经的解释。 “区区一颗棋子如何伤得了。” 贺若真收回目光,拿了颗棋子继续下。 李凤璟看了眼棋盘,笑嘻嘻的坐在了贺若真对面,“师父是觉得我的武功有所长进吗?” “不,我是说你的脸皮过厚。” 李凤璟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 只要能呆在她身边,脸皮厚有什么打紧。 “谢师父夸奖。” 贺若真,“....” “师父一个人下棋多无趣,我对师父对弈一局?” 李凤璟道。 贺若真抬眸看了他一眼后,将黑子推过去。 “输了就滚出去。” 她没教过他下棋,亦没有过对弈,并不知晓他水平,但还是将黑子让给了他。 李凤璟没有拒绝。 输了就要滚出去,他可不敢大意。 “五局三胜!” 贺若真淡淡嗯了声。 “若是平局算我赢。” 贺若真抬眸看他,“你当真是不想要脸。” “师父让让徒弟也是合情合理,师父应是不应?” 李凤璟理不直气也壮道。 贺若真,“可。” 平局?没有这种可能。 “若我赢了,师父得答应我一件事。” 贺若真再次抬眸,她原想说不下就滚出去,但对上少年那双清亮希冀的眸子,她终是只道了一个字,“说。” “我可以自由进出孤雪轩。” 李凤璟飞快道。 贺若真盯着他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我...” “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李凤璟终于闭了嘴,缓慢的拿起黑子在棋盘上先行落下。 第一局李凤璟毫不意外的输了。 但...贺若真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一局下了近一个时辰! 他每落一子都要沉思许久! 她怀疑少年是故意为之,但观他神色却是无比认真严肃,似是真的在思索。 贺若真便忍住不发。 第二局,用时更久。 贺若真的脾气并不好,她扶了扶额按住想要将人踢出去的冲动,在心中劝自己还剩一局,再赢一局就能让他滚出去! 可偏偏第三局李凤璟赢了! 只赢了一子,但总归是赢了。 李凤璟面上不显,心中已是无比雀跃,他也没想到他竟能险胜,没开始之前他还抱着希望,但第一局后他就心如死灰。 他不是她的对手,至少目前来说不是。 能赢这一子他可以说是机关算计了! 第四局,李凤璟输了个彻底。 小殿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棋盘,“师父也太凶残了些。” “现在,立刻,滚出去。” 贺若真的耐心已然用尽,最后一局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 李凤璟抿抿唇,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站起身,“好吧。” “阿凤告退。” 一转过身小殿下的脸上便扬起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天色已暗,是该回宫了,四局棋,他与师父独处了一整天呢,明日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留这么久呢?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8节 直到李凤璟的身影走远,贺若真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好像又被他骗了! 看着灰暗的天色,贺若真咬咬牙,“来人!” “国师。” “明日调府中所有人给我拦着他!” 第40章 翌日 李凤璟扛着一把竹梯立在月亮门前, 面无表情的看着墙下几十号人陷入了沉思。 墙下几乎一步一人,翻墙的办法行不通了.... 他静立了半晌后,果断的转身离开。 众人见此皆松了一大口气。 小殿下要是硬闯, 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刻钟后, 孤雪轩后墙下,李凤璟从狗洞钻了进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扬唇一笑, 那些年离宫出走攒的经验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李凤璟悠哉的往昨日亭中走去,但今日的亭中空无一人。 他颇有些惋惜的想,今日不能用下棋赖在她身边一整日了。 孤雪轩是府中主院, 也是最大的院落。 外有假山玉池, 临湖八角亭, 小桥池塘, 百花园,内有长亭小院,再往里才是主人的卧房。 李凤璟在长亭小院内驻足不前。 即便他再肆无忌惮,也不会擅闯她的卧房。 可一路寻来都不见人,他默了默后转身往百花园走去。 只有百花园不在他走来的这条路上。 她应当, 会在那里的吧。 不出他所料,贺若此时的确在百花园。 她手中拿了一个小水壶,正在给一株花浇水。 这是沈念昨日送过来的。 此花名唤冰骨,能在寒冬绽放, 极其名贵。 能让沈念说出名贵二字,贺若真自然是上了些心,便决定亲自养此花。 李凤璟过来时恰好便看到这一幕, 他下意识便驻足。 她性子向来淡薄, 极少情绪外露, 然而今却对着一株晶莹的花朵弯了唇角。 美人莞尔一笑,天地颜色尽失。 李凤璟不由想起母后送来的画像,那些画像他并没有看,因为他知道除了她无人能再入心。 见了世间之最,其他又如何能入眼。 贺若真唇边的笑意缓缓消散,早在李凤璟满院乱窜时她就发现了。 若他刚刚在长亭小院时再往前一步,迎接他的必是寒光凌凌的长剑。 好在少年虽然莽撞,但也知些礼数。 “堂堂未来储君钻狗洞进女子院落,怎么,名声是不想要了?” 贺若真头也未抬道。 李凤璟回神,心虚的眨了眨眼后,大步朝贺若真走去,“遇见师父之前,我的名声从来就没好过。” 他从来也不在意。 贺若真没接话,慢慢直起身看向他,“小殿下今日的功课已经送到了书房,来此作甚。” 李凤璟皱了皱眉,颇为苦恼道,“师父也太看的起我了,送来的都是晦涩难懂的,我哪里看的明白。” “是看不明白还是没用心?” 贺若真淡淡道。 李凤璟眼神一闪,要说全然看不懂自然是假的,若他用些心还是能看进去的。 但他自然不能承认,便顾左右而言他,“师父为何亲自浇花?” 话锋转的极其生硬,但小殿下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反正他脸皮厚。 贺若真对小殿下脸皮的厚度也早有体会,冷哼了声后没再搭理他。 水壶中还剩了一些水,她便顺手将旁边几株花草也浇了。 “师父原来喜欢花草啊,明日我就给师父送些来。” “咦,这不是冰骨花吗?师父怎会有?” 贺若真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凤璟。 李凤璟见此也是一顿,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解释道,“此花是前几日自海外而来,很是娇贵难养,宫中只有三株。” 只有三株? 贺若真心中不免诧异,既然三株都在宫中,沈念又是从何处得来。 “一株在母后宫中,一株在我殿中,另外一株在揽月殿。” 李凤璟疑惑道,“莫不是皇妹送的?” 他今日去给母后请安见到过那株冰骨,自然不会是母后送的。 贺若真闻言只沉默片刻后便明白了缘由。 她抬手摁了摁眉心,神色略显复杂。 沈念来给小殿下做伴读这事本就蹊跷,但她并未深思,沈念做事向来有章程,她没必要过问。 如今却有了猜测。 他不是来给小殿下做伴读的,是躲二公主的! 多年过去,淑妃竟还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师父?” 李凤璟见贺若真神色有异,疑惑的唤了声。 贺若真回神,再看向那株冰骨时眼底已没了初时的淡然。 “算是吧。” 李凤璟,“嗯?” 但只一瞬他就明白了过来,“还真是皇妹送的啊,不对,什么叫算是?” 贺若真看向李凤璟,不愧是兄妹,缠人的功夫也如出一辙。 能将沈念逼得不惜做伴读躲到她府中,这位二公主也是厉害。 “师父为何这么看我?” “没事。” 贺若真转身欲离开,李凤璟却忙追了上去,“肯定有事,师父你同我说说。” “还有什么叫算是,这花到底是不是皇妹送的啊?”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呀。” “师父你就告诉我,这花是怎么来的呗。” 贺若真被吵的脑仁都疼,只得答道,“沈念送过来的。” 李凤璟一怔,“沈大人?” 他只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什么,惊讶道,“所以是皇妹送给了沈大人,沈大人又送给了师父?” “沈大人怎么这样啊,不喜退回去便是,好歹是皇妹一片心意,怎能转赠。” 贺若真闻言停下脚步,正色道,“...并非转赠。” “啊?” “他不会养花,且此花格外娇贵些,便请我代养。” 贺若真这话并非虚言,沈念昨日晚饭后抱着冰骨过来,说是这花娇气名贵,他怕养死了,请她帮忙照看。 李凤璟眼神一闪,“原是如此啊。” 若是这样,说明沈大人还是在意这花的,或者说,在意送花的人? 贺若真一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遂道,“沈念不会养花,但是惜花。” 在雪上那些年,沈念时常会抱着些濒死的花草动物请她相救。 李凤璟,“...所以,沈大人当真无意啊。” 看来,皇妹还有得熬。 贺若真没点头,也没否认,好一会儿才道,“目前没有。” 但是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就像她,谁能想到她的初吻竟是被.... 想到这里,贺若真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种情绪对她太过陌生,所以她第一时间便想将它压下去,奈何旁边的罪魁祸首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师父,明日我把我那株也拿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59节 “还有其他名贵些的也一道搬来。” “或者师父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只要师父想要的,徒儿上刀山下火海都给师父送来。” “阿凤。” 贺若真忍无可忍的打断他。 “嗯,师父,我在呢。” “阿凤很喜欢养花?” 李凤璟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只要是师父喜欢的阿凤都喜欢。” 贺若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揍人的冲动,将手中的水壶塞到李凤璟怀里,“既然阿凤喜欢养花,那就将这园中的花草树木都浇一遍水吧。” 李凤璟拿着水壶抬眸望了眼满园的花草树木,瞪大眼,“师父,这么多得浇到什么时候啊。” “你不是喜欢?” 贺若真淡淡道。 “师父我觉得有些不妥,我并非此道行家,这些事还是得交给负责此事的...” 李凤璟试图争取一二,但却被贺若真毫不留情的打断, “负责此事的都在月亮门外守着,要我去将他们唤进来?” 李凤璟瘪了瘪嘴,将贺若真的未尽之言道出“....然后将我赶出去吗?” “不然呢?” 贺若真,“有他们,我留你在此作甚。” 李凤璟,“...” “我浇!” 少年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取悦了贺若真,她唇角轻轻一弯,折身往百花园里的亭中走去。 虽然那一抹笑容很快散去,但却被李凤璟捕捉到了。 他丧气的神情顿时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能换她一笑,浇一园花算什么,他能浇好多园! 沈念过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他脚步顿了顿才朝亭子走去。 贺若真正撑着手肘看花园中的少年浇花,眼底带着一点不自知的笑意。 沈念见此心中一跳。 曾经不好的预感陡然升到了极致。 “国师。” “你来了。” 贺若真回头看向他,眼中的柔光还未完全散去,“今日无人奉茶。” 沈念嗯了声,“进来时看见了。”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在月亮门前堵小殿下,殊不知人已经在里头浇上了花。 “今日又是为了躲二公主?” 沈念一滞,“你都知道了。” 贺若真朝少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冰骨来自海外,珍贵异常,总共只有三株,另外两株分别在皇后宫中,与阿凤殿中。” 剩下那一株在何处已无需贺若真多说。 沈念闻言眉头一拧,“竟如此贵重。” “我果然不该收。” “但你收了。” 贺若真看着他道。 沈念神色略微怪异道,“她说若我收了之后再不....” 余下的话沈念没说但贺若真能猜到。 “再不纠缠于你。” 沈念点头,“嗯。” 说罢他略有些无奈道,“可谁知她竟出尔反尔,不过才一日便又来了...” “她是不是说,不再纠缠的话是那日说的,今日不作数。” 沈念诧异的抬眸,“你怎知?” 贺若真看向园中时不时往这边瞧的小殿下,冷笑了声,“猜的。” 沈念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神情一滞,半晌后才叹息了声,“不愧是兄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无话。 直到小殿下浇完了花,飞快往这边跑来时,沈念突然道,“你应当知道若要同他一处,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贺若少主不可能嫁到皇家,除非放下少主身份。 而贺若嫡系脱离贺若族需要闯九层塔,到最后一层若还有命在,将会废弃一身贺若功法。 贺若真眼睫微垂,“我并无此意。” 沈念神色复杂的看向她,“但愿如此。” “师父,我都浇完了。” 李凤璟跑的飞快,带来一阵风将贺若真垂在肩上的发丝轻轻掀起,转瞬便又落下。 贺若真瞥了眼他额上的汗,淡声道,“院中下人都负责堵小殿下去了,没人煮茶...” “我煮。” 不待贺若真说罢,李凤璟便飞快道。 他今日绝对不会出去的。 不就是煮茶么,谁不会。 少年就像那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惹得贺若真唇角笑意更甚。 沈念瞥见后,眼神愈发暗沉。 她真的,没有半分动心么。 少年朝气蓬勃,睿智聪慧,光明坦荡,心怀大义,得这样出色的少年郎陪伴三载,爱慕三载,她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依他看,恐怕是动心而不自知吧。 沈念的面色突然沉重了起来。 她看似性情寡淡,实则很重情意,若她当真动了心,恐怕... “国师,二公主求见。” 丫鬟突然进来禀报道,且在看见李凤璟的身影时面色极其古怪。 他们那么多人守着,小殿下又是怎么进来的! 贺若真一愣,下意识看向沈念。 沈念身形一僵,面无表情的迎上贺若真的视线。 “请二公主进来。” 贺若真不由一笑,道。 丫鬟忙屈膝应下,“是。” “你...” “来都来了,我还能将人拒之门外?” 贺若真一本正经道,“毕竟是当朝唯一一位公主。” 沈念,“...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她是国师,与陛下并肩,岂会在意这些! 贺若真并未回答他,直到那道身影由远及近,才道。 “这便是二公主吧。” 只见亭外百花中,身着殷红衣裙的姑娘正朝他们走来,一举一动尽显皇家贵气,端庄而又不失少女的灵气,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身处百花之中,百花都成了衬托。 “如此惊艳动人的姑娘,沈大人竟能拒绝。” 贺若真偏头看向沈念。 她见过京中不少贵女,但无一人能与这位公主相比。 沈念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垂目不语。 贺若真见他神色颇为苦恼,心中兴味更浓。 没错,她就故意的。 难得见人将沈大人逼迫至此,她很想见见。 第41章 “见过国师。” 李容玥进了亭中便先朝贺若真屈膝一礼, 沈念也在同时起身行礼,“二公主。”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0节 沈念的声音虽很平稳,但仍能从里头听见几分无奈。 “二公主无需多礼。” 贺若真瞥了眼沈念后, 压下唇角的笑意抬了抬手。 圣上心中虽独有皇后一人, 但对宫中后妃子女也并不苛待,该有的分例荣华都少不了, 皇子皇女虽越不过小殿下, 但每一个都是锦衣玉食长大,不论礼教还是学识都没有落下。 更别说当朝唯一一位公主。 身为公主之尊,仪态品行自是顶顶好的。 她的一举一动尽显皇家威仪。 礼节过后, 贺若真便与李容玥闲聊了几句, 心中也愈发喜欢这位公主。 哪怕是追着心上人而来, 她的一颦一笑也不见半点讨好, 不卑不亢,大方端庄,不失公主风范。 没聊几句,李凤璟便端着茶具过来,李容玥见此忙站起了身, “皇兄。” 李凤璟见着她也是一愣,“皇妹来了。” 他没问为何而来,毕竟沈念那么大个人就坐在那儿。 李容玥看见他手中的茶具,心中不免惊讶万分。 皇兄身份贵重, 生来便是高高在上,何曾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但她面上并未表露半分, 那万千念头只在一瞬便压了下去, 自然而然的上前欲接过李凤璟手中的托盘。 国师为皇兄之师, 皇兄为师父煮茶合情合理,但她身为皇妹,绝不能受之。 哪知李凤璟却避开了。 “我来即可。” 李容玥顿时便进退两难。 皇兄为长,她此时此刻自然无法理所当然坐下受皇兄的茶,即便她再是玲珑心思,这种情况也难免有些无措。 贺若真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但并未作声。 她有所察觉,沈念自然也能察觉。 李凤璟将茶具摆放好后,正要开口便对上贺若真一双清眸。 多年朝夕相处得来的默契,让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顿了顿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罐。 “我去叫个丫鬟来。” “我来吧。”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李凤璟转头与沈念视线相对,很快,后者挪开了视线,自然而然的走到他的位置,“臣在雪山闲暇时,大多都会以煮茶打发时间,小殿下还未尝过臣的手艺吧。” 李凤璟眉头一扬,与沈念换了位置,“我竟不知沈大人还通茶艺,贺府三年怎从未见沈大人有如此雅兴。” 贺若真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 她确定他是故意的。 李凤璟的确是故意的。 但沈念明明可以不必开口解围啊,也就怪不得他起哄了。 果然,李容玥闻言眼底泛起了几分光。 他此番是为解她刚刚的无措? 然沈念却面不改色道,“小殿下在贺府成日忙的脚不沾地,便是臣想为小殿下煮茶,小殿下也不得空。” 李凤璟,“.....” 他听出来了,沈念也是故意的。 他那三年虽说很忙,但远没有到脚不沾地的地步,只是...他但凡闲暇就会黏在师父身边... 所以这话他没法反驳,只能嗯哼一声表示就此揭过。 沈念自然不会继续这个话题。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后悔! 要是早知小殿下会开口,他根本就不会揽这活。 虽然他确实是见二公主为难才....但他没有旁的意思,若叫二公主误会了还了得。 李容玥垂眸,默默的坐在了李凤璟旁边。 四人围着石桌各占一方,好一段时间都无话,皆默默的看着沈念煮茶。 诚如沈念所说,他在雪山的确曾爱茶道,即便多年不曾动手,一应动作也行云流水,丝毫不显生疏。 李容玥的眼睛几乎没有那双手上离开过。 沈念身子本就弱些,加上在京城受了重伤,虽一直用汤药养着,看起来却依旧很是羸弱,那狐裘披风罩在身上,让他本就如雪的容颜更显几分苍白。 可碍着人多,公主总不好只盯着他的脸瞧,便只能将目光黏在他的手上。 十指纤长,骨骼分明,便是一双手就能叫人心猿意马。 饶是李凤璟也在心中感慨,不愧是京中贵女争的面红耳赤的沈公子。 沈家公子气质出尘,貌比谪仙,惊才绝世,担得起一句公子世无双。 如此想着,李凤璟下意识瞧了眼李容玥,却见自家皇妹正眼也不错的盯着那双手,李凤璟顿了顿后,不由一叹。 还应多加一句,沈家公子,蓝颜祸水。 小殿下没眼看皇妹那明目张胆的觊觎,便以手肘托腮转过了视线,然后....盯着他师父出了神。 完美的侧颜,如雪的肌肤,他师父天底下第一好看,不接受反驳! 而分别被兄妹俩盯着的二人,无奈至极。 但他们默契的选择了忽视,因为他们无比清楚那对兄妹的性子,只要给一节梯子,他们就能立刻打造好一个完整的梯子,并飞快的爬上来。 这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沈念煮完茶。 他将茶盏分别放到几人面前,熟练的舀了茶汤,一切都很顺畅,只除了.... 沈念往二公主面前摆茶盏时,二公主恰伸手来接,然后二人的手指有一刻的触碰。 李容玥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仿若刚刚只是一个意外。 沈念舀完茶汤后手自然的垂下搭在腿上,薄唇紧紧抿着。 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冷,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竟大胆至此! 若非她的指腹在他手指上划过,他也会觉得那是一个意外。 他一直都知道这位公主胆子极大,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敢... 沈念心中说不出是气还是烦躁,愣坐着许久都没吭声。 贺若真李凤璟亦将那一幕看在眼里。 二人双双一怔后,贺若真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李凤璟。 果然不愧都是圣上血脉,都这么...不拘小节! 李凤璟,“....” 他当然读懂了贺若真眼底的意思,不就是说他那日在崖边的孟浪么。 他依旧没办法反驳,只得心虚的端起茶盏,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贺若真自然不会拆穿。 姑娘家脸皮薄,若她知道刚刚自以为除了沈念无人知的大胆举动被他们看在眼里,还不知要羞成什么样。 她饮茶时快速瞥了眼沈念,而后唇角微微上扬。 她大约猜的出沈念此时的心境,也同样看得出沈念那万千情绪中,没有讨厌,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可稀奇了。 毕竟,沈念可是有着严重的洁癖。 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是许久的沉寂。 茶汤逐渐清澈,沈念才起身道,“府中还有事,臣先告辞。” 李容玥抬眸,疑惑道,“这段时日沈大人不是给皇兄做伴读吗?” 沈念,“....” 他为何做伴读她不清楚么。 “既然沈大人要回府,恰好我也有事要同沈大人说,便与沈大人一道?” 李容玥又道。 沈念,“....” 他突然觉得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有小殿下与国师在她会有所收敛,若他们单独相处.... 几息后,沈念瞥了贺若真一眼。 贺若真收到他的求救之意,温和的笑了笑,道,“小殿下这两日的课业有所懈怠,沈大人不如先监督小殿下补完课业?” 看热闹的小殿下,“...?!” 不,他没有,不需要! 你们赶紧走吧! 沈念面色温和的看向李凤璟,“既如此,该以小殿下课业为先。” 李凤璟,“......” “小殿下请?” 沈念侧开身子,恭敬道。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1节 李凤璟咬咬牙,看了眼贺若真,又看了眼李容玥,最后气呼呼的放下茶盏,不甘不愿的朝贺若真拱手,“阿凤告退。” “嗯。” 贺若真笑意盈盈的点头。 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贺若真唇角的弧度才逐渐收起。 一时间,亭中只剩贺若真与李容玥二人。 李容玥此时很是忐忑。 她不傻,看得出方才国师是在替沈大人解围,所以,国师是对此事并不赞成吗? 国师与沈大人自幼相伴,情谊甚笃,若她不赞成那沈大人..... 李容玥抿了抿唇,看向贺若真,欲试探一二。 “国师与沈大人少年情谊,很是令人羡慕。” 贺若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公主也羡慕?” 李容玥一愣,“...” 她自然不羡慕。 因为她要的不是亲情友情,而是男女之情。 国师与沈大人明显是前者。 “我....” “公主如此说,可是对沈大人与吾的少年旧事感兴趣?” 贺若真壮似随意道。 李容玥眼睛一亮,“正是。” “容玥斗胆,请国师叙说一二。” 虽然她方才并无此意,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放过。 沈念在雪山长大,他的一切也只有雪山之人了解,雪山贺若族避世不出,她连问都没人问,至于国师,她压根就没敢想。 眼下见国师误会,她傻了才会否认。 贺若真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 还挺聪明。 “眼下左右也无事,公主既然好奇,吾便为公主解答一二,”贺若真不紧不慢道,“不知公主想问沈大人性情还是喜好,亦或是昔年在雪山事迹?” 贺若真自然而然的将自己摘去。 反正公主想了解的,也只有沈念一人。 李容玥闻言一惊。 她本想从国师与沈大人的旧事中多几分对沈大人的了解,却不想国师竟只提及沈大人。 难道,国师的意思是... 李容玥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若国师有意说和,那她的胜算便多了许多,于是,她试探的道,“我...都想知道,可以吗?” 贺若真转头便对上公主雀跃的视线,少女眼里的欢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微微愣了愣,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吧,小心翼翼又难掩欢欣,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眼前竟是另一张脸。 时而笑得灿烂,时而委屈可怜,时而如眼前公主一般,小心试探... 贺若真眉心一拧,别开目光。 大约是兄妹容貌相似所致。 “好。” 李容玥顿时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颜,“有劳国师。” 看来她猜的不错,国师并不反对,甚至还有意撮合。 贺若真听得公主愉悦的声音时,下意识抬眸望去,恰好撞上那抹丝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颜。 她的脑海再次浮现少年的的笑容,得偿所愿时,来讨夸奖时,赖在她身边看月亮时.... “国师?” 贺若真回神,压下心底的怪异,轻轻一笑,“那便先从性情说起。” “沈念性子瞧着虽冷,但却最是心软,尤其是对小动物,往日经常捡些受伤的动物,濒死的花草请吾相救,包括公主送的那株冰骨,他也是因怕养不活,才请吾代为照看。” 阿凤活泼热烈,与沈念的性子截然相反,但他也很喜欢动物,在贺府时经常喂周围的流浪猫狗,冬日还在后院墙下开了个小洞,给它们搭了窝。 李容玥的目光扫过花园某处。 她刚刚来时便看见了那株冰骨,当时还万分难过,却不想原来他是因为珍惜才送来的,并非是转赠。 且她竟不知,那样冷清的一个人,竟会喜欢小动物。 “他不喜与人有肌肤上的接触,若是不慎碰着必定要沐浴清洗,并非嫌弃谁,而是他自小习惯如此。” 阿凤倒不在意这些,惯爱与景子颜勾肩搭背,也惯爱扯她衣袖撒娇。 李容玥眼底有一瞬的无措,袖中的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 她并不知他这习惯,她刚刚碰他了.... 他此时应当已经在清洗吧。 “沈念天生傲骨,学不来阿谀奉承,更不会忍气吞声,能让他退让纵容的,必定不是他讨厌的。” 阿凤则是一身贵气,与沈念的傲骨有所不同,他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是倾国之力宠出来的底气。 李容玥眉头微凝。 能让沈念退让纵容的,必定不是他讨厌的。 他对她谈不上纵容,但退让是肯定有的,不然他有万千种方法将她拒之门外,而不是躲到国师府来。 “至于他的喜好...”贺若真的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点在石桌上,缓缓道,“他喜欢偏清淡的食物,喜欢青蓝二色,喜欢买东西,用银钱无所顾忌,喜欢雨天听琴,但他并不爱抚琴...” 阿凤与沈念的喜好很多都相反,阿凤喜欢辣,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在她练剑时以笛音相和,他不喜欢雨天,更喜欢风清月朗,对买东西也不如沈念那般热忱。 贺若真的手指越点越快。 李容玥听的很认真,虽然有些听起来与沈念的性子极其违和。 比如,喜欢买东西,不爱抚琴。 “沈念没有习武天赋,他的父亲母亲不得其法,便将他交由吾的父母,但沈念仍一窍不通,连雪山最基本的御寒秘法都学不会,所以那些年他都是用秘药来抗寒,但雪山毕竟常年寒凉,他的身子便弱些,自江城受伤后,他更是畏寒,原本只需将养两年即可,可他的底下弱,如今还得要名贵药材养着。”贺若真语气不疾不徐道,“那些年我们习武时,他都在一旁看书,雪山藏书阁的书几乎都被他翻遍了,许多年来皆是如此,倒没有太多稀奇的旧事。” 阿凤在习武上极有天赋,只可惜学的太晚,但很多招式心法她只需教一遍他便能融会贯通。 他不怕冷,便是冬日也不喜穿厚厚的狐裘,常常急得三尺拿着狐裘在他身后追。 贺若真的手指蓦地停下。 明明是说沈念,她为何总想起阿凤。 李容玥认真的在心里一一记下。 他心软,那便架不住她一心纠缠,若是可以,还能用些苦肉计;他喜欢小动物,她宫中正好有只养了多年的猫儿;他有洁癖,她得小心些暂时不要碰他;他畏寒,她记得她宫中有几匹御寒的贡品缎子,其中有一匹正好是他喜欢的青色; 他爱在雨天听琴却不爱抚琴,可她会啊,她便寻个下雨天抱着琴去找他;他爱买东西,这简单,她这些年存了许多银钱,正愁没地方花;他喜欢看书,她记得外祖父有几本孤本,她下次就去要来送他。 他需要名贵药材,这也不难,宫中最是不缺名贵药材。 贺若真没再继续说,她静静的看向百花园。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这般了解他,可她很清楚...这并非好事。 ‘你应当知道,你要与他一处,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并无此意’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一个时辰前。 可现在她才惊觉,她的心不知何时已经乱了。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亭中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十一月, 寒风已能刺骨。 自那日后,公主每日都会来国师府,沈念避无可避只能由着她, 国师府也就此热闹了起来。 天气寒冷, 沈念每日都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阿简手中最少也会捧着两个手炉给沈念备用, 书房也因沈念的到来烧了碳, 但李凤璟并不会老实的呆在书房,贺若真便在长亭小院中烧了碳炉,便是沈念过来, 也不会受风寒。 一日, 难得放晴, 沈念半靠在长廊下看书, 突闻几声软绵绵的声音。 “喵...” 沈念放下书四处望去,在院中石桌下发现了一只猫儿。 猫儿漂亮极了,白色长毛,碧色的眼睛又圆又大,只看一眼心便软了半截。 沈念的眉眼顿时便柔和了下来, 唇角勾起一模温柔的浅笑,放缓脚步朝猫儿走去。 “你是从哪儿来的?” “喵。” 猫儿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惹得沈念不由轻笑出声,随即将猫儿抱在了怀中。 “打理的这么漂亮, 应是有主人,你是怎么跑进府中的?” “喵。”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2节 猫儿一双眼里满是迷茫与好奇,软乎乎的回应了他一声。 沈念唇边的笑意渐浓, 他自来便喜欢小动物, 遇上个这么招惹疼的猫儿, 更是格外欢愉。 远处的李容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舍不得挪开视线,也舍不得惊扰这副美好的画卷。 青年半蹲着,湖青色的披风落在地上,荡起一圈涟漪,乌发自然而然垂下,拂过肩膀,有几缕落在了他怀中的猫儿身上,脖颈边的白色狐毛将本就清美的容颜衬得愈发出尘脱俗,一眼望去,宛如谪仙降世。 她的眼光还算不错,这颜色的确很适合他。 青年愉悦的笑声拉回了公主的思绪,她的唇边跟着轻轻上扬,然后不舍的转身离开。 难得见他这般开怀,她还是不打扰的好。 公主离开后,往长亭小院走去,她远远便看见李凤璟捧着一本书靠近国师,似在请教。 李容玥脚步一顿,她觉得这里好像也不能打扰... 于是,公主转身在看不见尽头的长廊毫无目的漫步。 而她自然不知,她的皇兄哪是在请教。 不过是发现了她,不想她过去打扰而故意为之。 “那是你的皇妹。” 贺若真瞥了眼公主离开的方向,淡声道。 李凤璟放下手中的书,浑然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她托我又送衣裳,又送孤本,怎么说我也是帮了忙,她怎好来打扰我与师父相处。” 贺若真听的眉心直跳。 近日少年的言词举动愈发大胆,与她根本说不了几句正经的话。 “今日我瞧她将她那只养了多年,很是心爱的猫儿带了出来,想必也是给沈大人的。” 李凤璟仿佛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露骨的话,自然而然继续道。 贺若真一怔。 御寒的衣裳,青色,孤本,猫儿... 她没想到这位公主竟将她的话都记在了心上。 以公主之尊,如此用心也是难得。 “说起来,我竟比不得皇妹。” 李凤璟突然叹息一声,道。 贺若真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的看向他。 “小殿下何时这般谦虚了。” “非是我谦虚。”李凤璟将手肘撑在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贺若真,“我瞧着,皇妹这些礼可全是送到了沈大人心坎上,而我呢,至今都没送过令师父心仪的礼物。” 贺若真,“....” 又来了,是她多余这一问。 “师父喜欢猫儿吗,我去寻一只比皇妹那只更漂亮的。” “不用。” 贺若真想也没想的便拒绝。 她知道她若有一丝迟疑,过不了几日府中就会多只猫儿,就像她花园中多出来的那株冰骨一样。 李凤璟眨眨眼,“为何,师父不喜欢?” 少年的眼神过于明亮,贺若真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不喜。” 她不愿与他有过多纠葛,可偏偏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那师父喜欢什么?” 李凤璟似是看不出她的疏离,将大半个身子趴在石桌上,往她眼前凑。 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让贺若真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低沉的情绪,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 “猫儿不喜,人也不喜。” 李凤璟先是一滞,但很快便将身子又往前探了探,“师父真的不喜阿凤吗?” 贺若真却没再理他,只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许是被冷待惯了,李凤璟脸上竟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神采飞扬。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出声道,“师父,你书拿反了。” 贺若真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一僵,她下意识想要将书调转,却发现书根本没拿反。 她的脸色蓦地一紧。 书没拿反,但她方才的反应却足能说明她的心乱了。 这个道理她知晓,少年也知晓。 而缘由,也显而易见。 真的,不喜吗? 贺若真费了很大力气才压下这股慌乱,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便已坐了回去,拿起被他放在一旁的书,并指着其中一处,道,“师父,这处阿凤看不懂。” 少年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极其认真。 他竟没有对她的反常刨根究底,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贺若真因此松了口气,她快速平复好心绪后,便接过他手中书如往常一样轻声讲解。 而她没看见,少年唇角一闪而逝的笑容。 即便她不回答,他也已经知晓了答案。 只是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逼得太紧,否则会适得其反。 不喜他是假,那不喜猫儿也不是真的。 他得去问问皇妹,在何处能寻到比她那只更漂亮的猫儿。 - 猫儿的到来为这个晌午增添了许多乐趣,沈念爱不释手的抱在怀中,唇边的笑意始终没有断过。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沈念才抱着猫儿往长亭小院走去。 他并不相信它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府中的,除非,它的主人也在此。 而能在国师府来去自如的人,屈指可数。 虽然他初时被这小东西蛊惑了心智,但等冷静下来,他便明白这不是属于他的。 长廊转角,李容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半个时辰了,应当够了吧? 不可否认,这半个时辰她心中无比嫉妒那小东西。 到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被他那般温柔爱惜的抱在怀中。 李容玥轻轻一叹,真是人不如猫。 而因她这一叹,转角处的人蓦地停住脚步。 沈念还来不及开口,也来不及往后退,便迎面撞来一阵幽香。 李容玥根本没想到沈念会在这里,等她看清面前的人时,她眼中亦是浮现片刻的惊慌,但随后便是惊喜。 她走的并不快,加上沈念及时驻足,他们并没有下撞到彼此,但他们此时的距离仍是格外的近。 近到她只需踮起脚尖,便能碰到他紧紧抿着的唇。 她当然不敢这么做,除非他愿意。 但很显然,眼前的青年神色冷淡,并不情愿。 李容玥的视线在他的唇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挪开,并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很一小步,“沈大人,好巧。” 沈念比公主高出一个头,自然能将她所有的神色收入眼底,包括她的视线在他唇上短暂的停留。 他此时已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唯有一个念头特别强烈。 公主比他想象的更大胆。 沈念选择性的无视公主明目张胆的觊觎,语气平淡如水,“臣见过公主。” 李容玥眼里的笑意略减。 她说过许多次不比必同她见礼,可这人偏偏不听,非要以此来疏远她。 想起刚刚他待猫儿的温柔笑意,李容玥心中不免生起一股闷气。 为何他不能同她笑一笑呢,便是只有十分之一,她也会忍不住想要将世间珍宝尽数捧到他的面前。 可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这副冷淡模样。 李容玥突然浮现一个念头,即便不是笑意,只要对她有别的神色,她也乐意。 于是,公主笑意盈盈道,“沈大人日后若再同我如此生疏,我便要忍不住用其他手段了。” 这话一出,沈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虽一直都不掩饰对他的心意,但还是头一遭这般说的直白,‘手段’二字对沈念的冲击力着实太大。 “公主自重...” “我偏不,你待如何。” 李容玥轻声打断他,随即便往前一步,沈念下意识往后退,却听公主道,“沈大人小心,别伤着怀中猫儿。” 沈念闻言刚要低头去看猫儿,便觉一阵幽香拂面,颊边随之贴上一片柔软。 他意识到什么后,瞳孔蓦地放大,身子也在顷刻间僵硬了下来。 相比于沈念的震惊,李容玥却颇有些惋惜的瞥了眼他的唇。 她还是不敢太过,那就...留着下次吧。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3节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李容玥,你!” 沈念回过神来,面上果真有了别的神情。 怒火中夹杂着不敢置信,且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青年向来苍白的脸上竟添了几丝红晕。 李容玥见他气成这样,不免有些后悔。 她好像太着急了些,他身子本就弱,若气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是她。 但听见他那咬牙切齿,怒火冲天的‘李容玥’,她又觉得还挺不错。 若按照以往的方法,她这辈子可能都听不到这三个字。 “沈大人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李容玥抬手指了指猫儿,“是我唐突沈大人了,这猫儿就当是给沈大人赔罪了。” 李容玥说罢,不敢再去看沈念的脸色,折过身便急匆匆离去。 亲也亲了,猫儿也送出去了,再不跑更待何时。 公主走的洒脱,独留沈念在原地火冒三丈。 他大约就那么站了半刻钟,才怒目瞪向猫儿,原本想搞连坐将猫儿骂一顿,可见猫儿乖巧的在他怀中昏昏欲睡,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猫儿比公主可爱太多,他骂不出口。 于是,他又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阿简找过来,他才冷哼一声道,“回府!” 阿简一愣,“大人不是说在国师府用午饭么?” “咦,这是哪里来的猫儿,好生漂亮。” 沈念脚步一滞,突然想起贺若真特意为他从北边请来的厨子... 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去看看公主是否回宫。” 若她没走,管他哪里来的厨子他都留不得! 阿简跟在沈念身边几年,从来没见他如此生气过,但却又不敢多问,只赶紧应了声是。 李容玥干了这样的大事哪里还敢留着。 沈念得知人走了后才留在国师府用了午饭,只是用饭时看李凤璟的眼里带着未消的怒火。 李凤璟很是莫名其妙。 他不记得他何时招惹他了啊。 于是,在沈念的冷刀子再次朝他飞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我可是得罪过沈大人?” 贺若真对此也感到很是稀奇。 什么事能将沈念气成这样? 但阿凤晌午一直在同她在一处,便是有这个本事,也没时间去惹他。 不是阿凤,那就只有...那位公主了。 果然,只见沈念冷冰冰哼了声,随后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丘之貉!” 李凤璟,“....” “什么玩意儿就一丘之貉?” 贺若真眼神古怪的盯着沈念的背影。 那位公主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 李凤璟此时也琢磨出几分意思了,狐疑的看向贺若真,“师父,该不是皇妹惹了他?” 不知怎的,贺若真突然又想起悬崖边那一幕,她放下碗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他说的不错。” 李凤璟,“...啊?” 什么叫他说的不错。 李凤璟无辜的眨眨眼。 他最近分明很乖的呀,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师父。” 贺若真才给冰骨浇完水, 少年清朗的声音便传来。 “师父,我就猜你在这儿。” 李凤璟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贺若真,笑着道。 贺若真本是随意望了眼, 目光却在他身上驻留。 今日小殿下的装扮与以往大有不同, 红黑相间的锦袍,腰封上镶着一颗明珠, 宽大的袖边还有金丝绣, 乌黑的长发一半在后脑勺用一根簪子固定,一半随意的垂下,行走间微微起伏。 少了几分朝气, 多了些矜贵。 扑面而来的男子气势让贺若真羽睫轻颤。 是了, 很快就是他的成人礼, 再也不是当初莽撞的少年。 “师父, 我今日装扮好看吗?” 李凤璟壮似随意的走到贺若真跟前,微微弯腰轻声道。 随着他的动作有几缕发丝垂下,随风拂过贺若真的手腕,宽大的衣袍仿佛能将面前纤瘦的人完全笼罩住,远远望去, 二人好似亲密无间。 独属于他的清香将她紧紧包裹,令她有些窒息,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贺若真此时尚还不觉,这种情绪叫做紧张。 她只觉得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 让她很是无措,这也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有了女儿家神态, 只是她此刻并不自知。 她刻意去忽略这种异样, 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似是掩饰什么,又似是逃避什么。 “沈念已在书房,你来此作甚。” 贺若真越过李凤璟往长亭小院中走去,她的语气很冷,但从她快的有些匆忙的步伐中不难看出,她此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贺若少主心性极佳,最擅长喜怒不形于色,能叫她这般情绪外露,可见内里已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她在慌乱中尚不自知,却并不代表李凤璟看不出来。 他看着那道略显仓惶的背影,无声一笑后,追了上去。 “师父等等我。” “师父走这么快作甚。” “沈大人在书房与我有何干系,我的师父又不是沈大人,再说了,沈大人这几日被红豆蛊惑了,哪有空教我。” 少年极其聒噪,贺若真便越走越快。 红豆便是公主前几日送来的那只猫儿,这几日都留在府中,沈念每日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红豆。 公主自从送来猫儿后,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 不知情的只以为是公主打算放弃了,而知情者心里都清楚,公主这多半是心虚。 “我今日来时见到了皇妹,问她这几日为何不来,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我猜想啊,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李凤璟追上贺若真,也不管她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 “还有,我记得那只猫儿以前好像不叫红豆,也不知何时改了名。” 贺若真听到这里脚步明显放慢了, 她当时知道那猫儿的名字时就觉得不对,原来那不是错觉。 “以前好像叫什么...圆圆来着。” 李凤璟见贺若真对此有兴致,便继续道。 贺若真,“.....” 她记得红豆是公主次日着人来告知的,还一并送来红豆的所有用具。 红豆,相思... 贺若真唇角微抽,这位公主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红豆有相思之意,我觉得这名字可能是送来那日才改的,师父觉得呢?” 李凤璟别又深意道。 贺若真一听便知道他又不会正经了,遂冷哼了声加快步伐。 但李凤璟的动作更快,他几个大步拦在了她的面前,极为认真道, “师父,我有东西给你。” “不要。” 贺若真想也没想的拒绝,并欲绕过他前行,但不论她往哪边绕,李凤璟都飞快的挪过去,如一根柱子杵在她跟前。 贺若真不得不作罢,抬头看向他。 李凤璟见她不再逃避,才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对白玉耳坠递向她。 “我见师父有耳洞,却从未戴过耳坠,便选了它送给师父。” 贺若真只一眼便知这对耳坠不是寻常物。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4节 那白玉的成色千金难求。 而不管贵重与否,她都不能收。 “阿凤觉得,我为何从不戴?” 李凤璟偏了偏头,问道,“为何?” “因为不喜。” 贺若真看着他,缓缓道。 又是一语双关的不喜。 李凤璟唇边的笑容稍减。 贺若真没等他有所反应便越过他继续往前。 她走的极快,像是生怕身后的人追上来。 因为她知道她在他面前的很多反常她无法解释。 也不能解释。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在她刚步入长亭时,便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 她第一时间便是甩开他,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抵在红柱上,整个身子被他拥进怀中,那股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阿凤!” 贺若真怒目斥了声。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轻微的颤抖。 李凤璟一手捏着贺若真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的圈在这一方小天地动弹不得,也让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他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二人就此僵持,最后是贺若真率先挪开视线。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太过直白。 仿佛在告诉她,她再掩饰也骗不过他。 “师父,真的不喜阿凤?”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才缓缓道,“上一次师父不愿回答,那么今日呢?” 贺若真偏过头不去看他,亦不吭声。 她是想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喜,可那两个字临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若师父未曾动心,在竹林的尽头为何不舍伤我?” 贺若真手指微微动了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你当时受伤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伤了他。 “那是我自己伤的。” 李凤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贺若真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自己伤的! “当时师父那一掌连一成力都没用到吧。” “你!” “我是骗了师父,可是....”李凤璟微微倾身,徐徐道,“可是师父怎么会没发现呢?” 贺若真心中刚升起的怒火顿时就消散无踪。 即将出口的诘问也随之咽了回去。 是啊,她不该没发现的。 “若非师父当时乱了心神,怎会没发现那不到一成的力根本就不足以伤我,那么师父,又是为何乱了心神呢?” 答案二人都心知肚明,还能因何? 自然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师父最爱看书,那日却连书有没有拿反都不知道,是因为师父那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吧,那师父当时的心思在何处?”李凤璟继续道,“是在阿凤处吗?” 贺若真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个问题,可偏偏她答不出来。 “今日我靠近师父时,师父为何那般慌乱,为何步伐前所有未的急切?” “还有方才,以师父的武功怎会不知我追上来,怎会躲不开我,若师父当真心无旁骛,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李凤璟说的很慢,但却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若师父对我没有半点动心,师父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能脱身,为何还容我这般放肆。” 李凤璟这话刚落,贺若真便欲挣脱,可下一刻他便将她紧紧圈进怀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的贴着她的唇瓣,不像上次那般激烈。 但贺若真的心却彻底的沉了下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再次问她, 这个吻她真的躲不开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能躲开,就算躲不开也可以立刻一掌将他击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纵容他。 此时此刻,他的每一个问题她的心中都有了答案。 她从前从未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在这方面也略显迟钝,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崖边那次,哪怕怒火滔天第一反应也是不要伤他,那时尚可解释为师徒之情,不舍他受伤。 可那日在亭中,她句句说的是沈念,脑海里却全是少年的影子,她那时便隐约察觉了什么,只是她不愿去细想,更不想承认。 直到今日,她避无可避。 从方才到现在,她的心一直跳的很快,她用尽力气也无法令其平稳。 她甚至已不可否认,见到他时,不论她表现的如何平静,她的内心都是欢欣的。 ‘你可知道你若与他一处,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若沈念此时再问她,她‘并无此意’几字大抵已是说不出口。 贺若真半抬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李凤璟也在此时放开了她的唇。 李凤璟知道,他那句话已无需多问。 他本不想逼她太紧,可他没有太多时间了,今日收到风岳边关加急军报,风岳已有已动,而另外几处,怕也安稳不了太久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但李凤璟始终都拥着她,未曾松开半分。 长久的寂静后,她几不可闻的一叹,“阿凤,你知道的,何必如此?” 你知道百年规矩,何必要挑明,何必要逼她。 便是她承认,她说她喜欢,又能如何。 李凤璟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他将头搭在她肩膀,好一会儿才道,“师父,我会找到办法的。” 只要他确定她心里有他,前面便是万千荆棘,他也能劈出一条路。 贺若真没再说话。 她此刻的心仍旧很乱,她不知道此时的坦诚是不是对的,但她清楚这条路很难。 院里虽下人不多,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李凤璟没过多久便放开了她。 之后二人默契的没再提此事,李凤璟没有再逼她给他一个答案,贺若真也没有再有意疏远,他们就如往常一样相处。 只那对耳坠,最终还是留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长亭中那一吻算是彼此变相的坦白了心意, 从那天开始,师徒二人对此事默契的闭口不提,只李凤璟更爱往贺若真身边凑, 贺若真也没再刻意躲他, 比以往更多几分纵容,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 但二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李凤璟想的是找到解决的方法, 明媒正娶才不算委屈她。 而贺若真认为, 这件事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换句话说还没有到非走那一步的时候。 她肩负着贺若族的使命,他是皇家唯一正统。 他们谁也无法卸下这个担子, 更何况天下即将大乱,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次危机。 数十年前, 云宋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是贺若族倾全族之力保下云宋,并几乎拿出了所有的钱财让云宋的得以存留,但贺若族却差点因那一战灭族,是族人拼命护下了最后一个贺若嫡出血脉,修整几十年后方才恢复些元气。 整个云宋都不会想要那段历史重演, 但贺若真心里却一直有着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这一次的战火恐怕不是轻易就能扑灭的。 所以在这个关头,儿女情长便似不值一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临近腊月,天也越来越冷。 除夕将至, 京中却不如往年热闹,好似有一把剑悬在上空,说不定何时就会落下。 冬日的雨水较少, 即便是落一场雨, 也是淅淅沥沥, 持续不了多久。 李凤璟却很有兴致的拉着贺若真在长亭中下棋赏雨。 对于小殿下此举,三尺与国师府的下人都很不理解。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5节 天冷成这样都只恨不得关在屋里烧炭,谁会想赏雨。 也就小殿下与国师都不惧寒,才在亭子中坐的住。 贴身伺候的下人们得了恩赐都缩到了偏殿,守在火炉旁一边闲聊,一边注意着两位主子的动静。 三尺手里抓了把瓜子,磕的嘎嘣脆,还不忘时而提醒一声。 “沈大人那边的炭火去看了没,这位主可不比小殿下与国师耐寒。”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国师府的下人都对沈大人有所了解。 说句不耐寒那都是轻的。 这位可是半点风都受不得的。 “才去看过,炭火烧的正旺,况且还有阿简寸步不离的守着,出不了岔子。” 孤雪院内院的管事素玉道。 三尺往隔壁殿中瞧了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寒冬腊月的,沈大人本不必遭这份罪,偏为了躲公主给小殿下做了伴读,每日折腾这么一个来回。 国师为了沈大人在书房添了好些碳炉,小殿下偏又整日呆在孤雪院,沈大人只能跟着过来,国师如今便又在偏殿为沈大人布置了书案。 阿简整日如临大敌,怀里不是抱着厚厚的披风就是暖炉,眼睛都几乎没离开他的主子,生怕人受了半点冷风。 不过说到公主... “揽月殿今日的信来了吗?” 三尺微微侧身,问素玉。 素玉摇头,“还未。” 说罢有些诧异继续道,“往日这个时辰该是已经来了啊,今日怎还没动静。” 三尺看了眼外头的小雨,猜测道,“大约是...下雨的缘故?” 素玉不置可否。 揽月殿的信从红豆送来后就没断过,会因这点小雨耽搁? 三尺也不大信自己的猜测。 公主对沈大人执着至此,怎会被一场雨阻拦。 果然,他刚生起这个念头,长廊便有了动静。 众人几乎同时看去,熟悉的宫女,熟悉的红匣子... 果然,雨阻挡不了公主。 隔殿内的沈念自然也看到了,但他很快又垂眸望向手中的书,另一只手则轻轻抚着怀里的猫儿。 仿若外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阿简神色略有些复杂的望着自家大人。 虽然大人眼中那一瞬的异样消失的极快,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且从半刻钟前,大人手中的书便没再翻过页。 若是以往,他定不敢往旁处想,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怀疑,大人是在等公主的信。 自从公主将红豆送来后,便再没来过国师府,但书信却是每日不断。 一开始只是问红豆,慢慢地变成了对大人的关怀,再到...情书,从那封情书后大人便不再让他读信,但他大约能从大人时而绯红的耳尖猜到书信内容。 毕竟,他读过最初那封... 虽然他才读到情诗的第一行大人便将书信从他手中取走,但奈何他眼尖,多看到了两句。 到底是第一封,不大露骨,但那句思之念之还是让大人的面色沉了下去,但后来的信却每每能叫大人红了耳尖,他想,大约是一次比一次露骨吧。 如今沈府的书房已经放了厚厚一沓公主的书信,大人却没有回过一字半句。 若说大人不在意,但这些信大人明明可以退回,就算不退,也大可放置不看,可大人不仅看了,还将信带回沈府,放在了书房。 且这段日子里,公主送到大人手上的不只有信... 从最初那封情书开始,随之送来的便是一匣子名贵药材。 而后每日一匣,再后来... 公主从不会见好就收,只会乘胜追击。 大约是十几日前,他们刚从国师府离开回到沈府,便见院中热闹非凡,细细一看竟是各种各样的小摊,总共有十来个。 管家胆战心惊的迎出来,说是公主吩咐的,请他家大人随意选择,若有喜欢的只管留下,公主府的人会付钱。 他到现在还记得大人当时的神情。 错愕,震惊,无奈,还有些他看不大懂的异色,那是他第一次在大人脸上看到那般丰富的神色。 他原以为大人不会理会,可没想到大人竟当真挑选了起来,还挑的极其认真,那些小玩意儿几乎留了一半在府中。 再后来,公主变着花样的往沈府塞东西。 开始大多都是宫中的糕点,和一些珍贵的果品,皆是大人喜欢的口味,大约是见大人没有拒绝,公主便试探的送来了一匣子夜明珠。 这样的重礼大人自不会收,便让那宫人带了回去,可第二日,宫人又捧着红匣子来了,里头有一颗夜明珠,和一个黄金打造的冠,说是请大人二选一,若不选便都留下。 大人看完书信后,留下了夜明珠。 紧接着公主每日送来的都是二选一,其中必有一样是合大人心意的。 其实大人分明可以拒绝,却偏偏每次都顺了公主的心,直至昨日... 昨日的红匣子里放着一枚很贵重的玉佩,和一本孤本。 按理说大人该选孤本才是,可大人看了良久后,选了那枚玉佩。 不光是他,公主的贴身宫女也略感震惊,显然,大人的选择不在公主意料之中。而今日,公主的书信和红匣子便来迟了。 莫非,与昨日大人的选择有关系? 门口传来宫女的声音,阿简这才回神,看了眼沈念后迎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宫女进殿。 “见过沈大人。” 沈念抬眸轻轻颔首,目光在宫女手中红匣子上一扫而过。 宫女捧着红匣子上前,照旧在沈念面前打开,恭敬的递向沈念。 她的面容乍看起来很平静,但经不住细瞧。 与往日不同,今日她略有些紧张,眼睛也格外亮些。 阿简不动声色的看向匣子,而后便是一怔。 匣子里放着一块令牌,与昨日的孤本。 “公主说,沈大人今日无需二选一。” 宫女道。 沈念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块令牌上。 揽月殿的令牌,持有者可自有出入揽月殿,若公主将此物送了男子,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沈念盯了半晌后,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后缓缓道,“孤本。” 这就是要留孤本的意思。 这个答案在三尺意料之中,却在宫女的意料之外。 她神色略有些茫然,公主不是说昨日沈大人弃孤本选了玉佩,便说明沈大人已有意,可...今日沈大人为何不要令牌。 但宫女不敢过问,她顿了顿,道,“不如,沈大人等等再选?” 沈念抬眸望向她,眼底隐有疑惑。 只还不待宫女作答,外头便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声音极近,显然是从内院传出。 沈念挪开视线循声望去,却并不见何人抚琴,他微微一滞后放下了书。 宫女见此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匣子,退后一步静静的立着。 公主说这是沈大人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不知这首曲子可会改变沈大人今日的选择。 贺若真与李凤璟也同时抬头。 他二人与殿中沈念的目光所及之处大有不同,所以隔着细雨,二人看见了转角处廊下那道鹅黄色的身影。 李凤璟捏着棋子,先也是好一番惊讶,而后不由叹道,“皇妹这番心意着实感人。” 贺若真收回目光看了眼沈念所在的方向。 ‘他喜欢雨天听琴,却不喜抚琴’ 公主可谓是把她那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头。 得如此真情,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要融化了,况且,沈念的心并不硬。 他昨日留下那块玉佩,不就是给公主一个来见他的理由么。 好在公主亦有一颗玲珑心思,才能与他拉锯数日,才能懂他的哑谜。 一曲终,李凤璟啧了几声, “我倒是不知皇妹竟弹的一手好琴。” 贺若真轻轻一笑,认可李凤璟所言。 这首曲子是她给的,很是复杂难学,没想到公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虽然错了一个音,但已很是了不得。 “还有十日就是阿凤的冠礼,可都准备妥当?” 琴音止,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便也起身离去,贺若真便看向李凤璟问道。 李凤璟收回讶异的视线,“师父放心,已经准备妥当。” “不对呀,皇妹怎么走了,来一趟就为弹一首曲子?” 贺若真缓缓在棋盘上放下白子,“阿凤输了。” 李凤璟的心思顿时就拉了回来,郑重道,“再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6节 贺若真笑了笑,“嗯。” 殿内 琴音已停半晌,沈念却仍未有动作,宫女便小心翼翼的唤了声,“沈大人?” 阿简也看向沈念。 无须问,刚刚的琴音应是出自公主之手,只是...来都来了,公主为何不来见大人? 阿简想不明白,沈念却心知肚明。 他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都留着吧。” 宫女眉眼一弯,连忙应下,“是。” 看来,公主所料不差。 沈大人那颗坚硬的心终于有所松动了,不枉公主费了这么多心思。 宫女走后,沈念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朝阿简道,“公主这些日子送来的东西可都安置妥当?” 阿简回道,“大人放心,都另外放着。” “嗯。” 沈念轻轻点头,漫不经心道,“你过几日去清点库房,列个单子给我。” “选最好的烫金纸。” “是。” 阿简心下略有不解,库房不是多有造册么,为何要另外列单子,还要最好的烫金纸。 但他没有去问,只恭敬应是。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腊月二十, 乃小殿下的冠礼,也是册封太子的日子。 前一日小殿下便被留在宫中为次日的大礼做准备,没能再去国师府, 朝中上下忙的脚不沾地。 而沈念似是不知小殿下今日未能出宫, 依旧一早来了国师府。 书房四周都烧了碳炉,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进屋后, 阿简将沈念身上厚厚的披风换成了一件稍微薄些的。 待阿简退下后, 和贺若真才道,“他对你很是尽心。” 沈念回之一笑,算是认可贺若真所言。 “你明知阿凤今日不得空, 怎还来了?” 贺若真顿了顿接着道, “阿凤的课业已在昨日彻底告一段落, 你这个伴读也能功成身退了。” 沈念自然知道李凤璟今日不会来。 因为昨日他们已经吃了一场酒, 算是对这段日子的一个告别。 “我今日尚还能借着伴读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来一趟。” 沈念道,“日后没了这层身份,难得再进国师府。” “储君立下,你便要进詹事府,便是有机会怕也不得空。” 贺若真倒了杯热茶递给沈念道。 沈念接过热茶浅饮了口, 不一会儿便觉浑身有些发汗。 在这寒冬腊月他的手几乎就没有觉得凉过,从来都是热腾腾的,他伸手想取下披风,可想到阿简的碎碎念他又停住了动作。 “边关几处已有异动, 恐怕不能过一个安稳年了。” 其他的不必沈念说,贺若真也知晓。 小殿下入主东宫,便能名正言顺处理朝政, 离陛下御驾亲征的时间不远了。 但贺若真没接话。 这几日阿凤愈发黏她, 总是会不经意间说一些壮似离别之语, 若她猜想没错,阿凤应是打了替圣上亲征的主意。 祁周大军以凶猛闻名,这一战无比艰险,圣上不会放心让阿凤去。 就是不知这父子二人最后谁更胜一筹。 但不论谁去,她是要留在京城的。 历来便没有国师随军出征的先例,边城那一次不过是离得近些,又危在旦夕她才随小殿下前往。 贺若真越想心头便越发沉重,她心中不好的预感已越来越强烈。 祁周暮云敢联手围攻,定是握了什么制胜的筹码,这一战,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若是去的是阿凤,她真的能安心呆在京城吗。 “我前些日子已经给父亲母亲去信,言明了我们的猜测,但现在还未收到回信。”贺若真道,“按照规矩,不到最紧要关头,贺若族不能插手。” 沈念闻言放下茶盏,别有深意的看着贺若真,徐徐道, “国师没收到回信,我倒是收到了姨母来信。” 贺若真一怔,有些不解的抬眸。 沈念的名字已从贺若族谱划去,族内之事不该送到他手中才是。 除非....是私事。 “母亲信上所说何事?” 沈念直直盯着贺若真,幽幽道,“姨母问了你与小殿下的关系。” 沈念话音才落,贺若真面上的淡然便出现了裂缝。 她手中的茶杯亦在同时应声而碎。 她与阿凤的师徒关系早已禀明父母,母亲此番特意来问,自然不是问的师徒之情。 母亲的书信避过她给了沈念,答案已显而易见,母亲问的是男女之情,且能让母亲大动干戈,便说明母亲已不是怀疑,而是知道了什么。 “你同母亲说了什么? 沈念的面色在茶盏碎的那一刻已彻底沉了下去,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摇头,“我离开雪山后,从未与姨母有过书信来往。” 贺若真抿了抿唇。 不是沈念说的,那母亲是如何知道的,就连她自己,也是在前不久才在阿凤的逼迫下正视那份本不该有的情意,母亲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如何得知的。 “姨母信上所述,对小殿下的情意已确定,姨母此番问的,只是你。” 沈念说罢,又是轻轻一叹,“看来如今我已经不必问了。” “但我还是想问你一遍,数日前我问过你,你可知若要与他一处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那时你的回答是你并无此意,那么现在还是一样的答案么?” 沈念见贺若真久久不语,一颗心已沉入谷底。 “阿真,你该不会真想.....” 为了他脱离贺若族。 “我暂且没有这么想过。” 贺若真终于开口,轻声道。 沈念却并没有因此放心,因为那暂且二字实在有太多的变故,他默了默认真道,“阿真,明日之后他便是太子,你当明白,到了那个位置许多事便已是身不由己,就是陛下与皇后情深至此,也不得不纳妃,将来他成为一国君主,不说后宫三千,几人必是有的,你能容忍与人共事一夫?” “而若他为你空置后宫朝野上下必不得安宁,那时即便你不是贺若族人,也一样有人迁怒,他只要在位一天,便绝无可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阿真,值得吗?” 这些贺若真何尝不曾想过,所以他们始终都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即便已是互明心意,但谁也没再提出更进一步,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 明明不该相爱的两个人,却又偏偏对彼此动了心 “眼下战事要紧,待一切安定下来,再考虑此事。” 长久的沉默后,贺若真缓缓道。 她现在还没有作出任何一种决定。 “先不提此事,你呢。”贺若真话锋一转,道,“公主对你情真意切,你们之间也没有这些鸿沟,你如何想。” 沈念见她不愿再提,只能也暂且放下此事。 但他与公主的事.... “公主这些日子的壮举瞒不过陛下,陛下却从未阻止,若你有心,这桩事并不难。” 贺若真继续道。 不止不难,还会得到所有人祝福。 她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了。 沈念嗯了声,好一会儿才道,“嗯,我有安排,暂且不急。” 终身大事断不能草草定下,他虽确实有些意动,但还需要再等等。 贺若真见他这般说便也没再多提。 他向来有主意,这些事不必她多说。 - 小殿下的及冠礼很隆重,毕竟也是册封大典,即便时间紧迫,该有的也一样不缺。 大礼这日,贺若真身为国师理应观礼。 她远远的看着少年加冠,看着他从少年跨向青年。 高台上,礼服加身的殿下已褪去稚嫩,五官轮廓已更加清晰锋利,一举一动尽显威严,叫人不敢直视,那是长期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7节 冠礼结束,李凤璟便换上了储君规格的衣袍,礼官吟唱完毕,接过圣上的太子印受百官跪拜,方才算礼毕。 “臣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几声高呼,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贺若真便在一众臣子重格外显眼,她不必跪拜,只立在最前方微微颔首,平日空荡荡的耳垂多了一对白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的晃了晃。 李凤璟看见了,不远处的皇后也看见了。 前者满心欢欣,后者眼中却浮现一抹震惊,久久不散。 那对耳坠.... 她曾在阿璟宫中见到过。 师徒送礼乃平常事,但耳坠却并非是合适的礼物。 虞皇后手中的帕子紧紧攥成一团,其实早在几月前她便已有所怀疑。 那时她问阿璟可有心仪的姑娘,阿璟极快的看了眼国师,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作为过来人还是窥见了些端倪,后来阿璟求了陛下要去国师府学习,她本想阻止,可又怕是自己多想,如今瞧着那对耳坠她心中才真正开始发慌。 朝夕相处三年,又都是正好的年华,生出情意也说的过去。 可偏偏,他们万不该有别的情愫。 虞皇后越想心越凉,但这种场合她只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想着待大典结束再好好问一问。 第46章 东宫 宫宴结束后, 李凤璟褪下一身繁琐的华服,换了件轻便的锦袍快步往殿外走。 “殿下,您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三尺踩着小碎步跟在后头问道。 “出宫。”李凤璟上扬的语调, 代表他此刻的心情极好。 他与师父约定好了, 今日典礼结束去护城河放河灯,以表庆祝。 算起来,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经的约会。 李凤璟三步并作两步, 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护城河。 但他方才踏出东宫,便见帝后并肩而来。 李凤璟微微一怔,短暂的停顿后笑着迎了上去, “父皇, 母后,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帝后并未作答, 圣上目光暗沉的盯着李凤璟,脸色极其难看,虞皇后眼底亦是万分复杂。 李凤璟很快就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他敛了笑容道,“可是边关出事了?” 不等帝后开口, 李凤璟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边关出事父皇应当在前殿召臣子议事,并派人请他前往,而不是与母后同来东宫。 没有仪仗,只带了贴身心腹。 这是...家事! 圣上重重一哼, 携着皇后进了东宫。 李凤璟看着帝后的背影没来由的感到心慌,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了上去。 李凤璟进殿时宫人都已经退下了,他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三尺, 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自回京后便没再闯祸, 唯有一桩...难道, 父皇母后知道了什么。 李凤璟上前正要行礼便听圣上怒喝,“跪下!” 李凤璟眉眼一沉,他过往闯祸无数父皇都从未如此严厉过,且就算父皇罚他,母后也会为他求情,而今日从进殿到现在母后未说一句话。 所以...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李凤璟握了握拳缓缓跪下,而后便听头顶传来圣上怒气腾腾的质问,“你可知国师是何身份,你竟敢...竟敢...!” 圣上许是气的太甚,一句话没说完就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虞皇后一边伸手替圣上顺气,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李凤璟。 果然是因此。 李凤璟闻言双拳握的更紧,他一直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半低着头,心思转的飞快。 父皇母后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 虞皇后见他如此,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阿锦,你...你当真对国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原本想避开陛下自己来东宫,可没成想才出宫便碰到了陛下,陛下对她太过了解,她瞒不过,在陛下的追问下她只能如实说。 陛下听完她的怀疑当即就冷了脸,但陛下认为若好言相问便是真的阿锦也不会说实话,所以圣上才用了这个方法诈一诈阿锦,谁曾想...竟当真诈出来了。 李凤璟闻言抬头看向虞皇后,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刚刚那一出是在诈他。 父皇母后或许是因什么起了疑心但并没有确认,而他刚刚的反应,便是默认了。 李凤璟心中不由一叹,这定是父皇的主意,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罢了,总要过这一关的。 李凤璟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坚定而认真道,“是。” 帝后二人几乎同时闭了闭眼,圣上抬头扶着额头,半晌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茶盏砸在了李凤璟膝盖旁,随之传来圣上的怒骂,“混账!” - 太子的冠礼与册封大典,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今日的城中很热闹,随处可见喜庆的灯笼,护城河更是挤满了人,百姓们都在此放河灯许愿。 贺若真难得换了身殷红裙装,安静的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河边偶尔会有成双入队的有情人走过,他们欢欢喜喜而来,一起放河灯许愿后携手离开,脸上绽放着幸福娇羞的笑容。 每每此时,贺若真也不由弯了唇角。 眼前人山人海,她的脑海中却始终只有那一人。 她知道她其实不该来,在没有找到平衡前她不该陷得太深,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但最终她的理智还是被打败了。 她想来,想与他一起放灯,想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 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她想见他。 所以她来了。 时间缓缓流逝,过往的行人逐渐减少,可她等的人仍不见踪影。 贺若真轻轻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锦盒,眼神微暗。 阿凤应当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无妨,他追着她那么多次,她等一次也是应该的。 灯笼渐少,光也慢慢的暗了下去,河边三三两两的行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贺若真的眼前只剩下满河的河灯。 更声传来,贺若真抬眸望向宫中的方向,宫门已经关了。 阿凤还没有来。 贺若真眉头微凝,前日他回宫时再三重复要她一定赴约,可他却失约了。 亥时已过,他还会来吗? 一阵河风袭来,殷红的裙角随风而起,荡起一片片涟漪。 贺若真打开锦盒拿起里头祥云样式的玉簪,他前几日便问她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却不知她早已在暗中为他亲手打这根玉簪,那时候她欺骗自己,作为他的师父送簪子作为贺礼也算合乎情理,但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想以师父的身份送他簪子。 可是现在以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他没来。 阿凤是忘了吗? 不,应当不会,阿凤不会忘记与她的约定。 方才在宫宴上他并没有喝太多酒,应不是醉酒无法赴约,那他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呢。 贺若真静默了半晌后,将玉佩重新放好。 她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他来了没有见到她,应当会很失落。 - 李凤璟靠着紧闭的殿门颓废的坐在地上,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不准再踏进国师府半步,也不许与国师单独见面,明日朕会送画像过来,除夕后给朕一个选择,届时你若不选朕与皇后替你选’ ‘从今日起到除夕太子不能离开东宫,若太子离宫,东宫所有人仗责八十,生死不论’ 父皇母后离开后他就被锁在寝殿,这两个时辰他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一人应声。 没人敢放他出去,也没人能放。 三尺受了仗责昏迷不醒,以往的贴身宫人也全都被隔开,现在他的寝殿外都是父皇的人。 李凤璟靠着门微微仰起头,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垂在地上的手中捏着一根玉簪,手心不知何时被扎出了血,将地板都染红了一片。 她会去吗,此时还在等他吗? 两个时辰前他无比希望她赴约,可现在他却不希望她会去。 若她去了没有看到他一定会难过。 李凤璟缓缓偏头看向手中雪山样式的玉簪,这是他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亲手打的,原本想在今夜送给她的,可他现在却被关在这里无法出宫。 他看见玉簪上的血迹时皱了皱眉,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衣袖将血迹擦干净。 她的东西,怎能沾血。 玉簪擦干净后李凤璟便将它贴身收好,又后仰靠在了殿门上。 他抬眸透过门缝望向外头,子时了,外头这么冷,她若没见到他应该就不会等他了吧。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8节 而他不知,直到晨曦微露,那道殷红的身影才缓缓从护城河离开。 - 国师府 贺若真回府没多久便来了圣旨,圣上念她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免了她年前的早朝。 贺若真当即便明白出了事。 这看似是恩,实则是不让她进宫。 想到昨夜没等来的人,贺若真顿时便觉一阵心惊,阿凤莫不是同圣上言明了。 不,不会的,没有把握的事阿凤不会做。 那就是圣上从别处发现了端倪! 贺若真整夜未眠,却没有丝毫困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有想好该要如何面对。 而不等她作何决定,雪山便来了信。 “国师,您的信。” 素玉恭敬的将信呈上,却半晌不见贺若真接。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国师?” 贺若真这才回神接过信轻声道,“先下去吧。” 素玉恭敬退下,“是。” 贺若真盯着手中的信迟迟没有打开,她大约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若她的猜测没错,圣上已经知道了,那么雪山又岂会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贺若真才定下心神打开了信。 - “这天都快黑了,国师还没出来?” 前来送饭的下人轻声问着院里的素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素玉神色复杂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从晌午她将那封信送进去后,国师便再也没出门。 “我去问问。” 素玉接过食盒敲了敲门,温声道,“国师,该用晚饭了。” 等了半晌后,回答她的依旧是冷冰冰的二字, “不用。” 素玉又大着胆子道,“国师,您一整日都未用饭了。” 这一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素玉轻轻叹了口气,将食盒递给厨房的人,“先热着。” “是。” 素玉担忧的望着房门,到底出了什么事,国师竟如此反常。 那封信是雪山来的,莫非是雪山发生了什么事? 素玉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先等在院中,想着过一会儿再去试试。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整日不用饭哪能受得住。 天全黑下后,素玉便又准备去敲门,却听前院的人禀报景公子来了。 她面色一喜忙亲自去将人迎进来。 景公子曾跟着国师身边三年,想来是说得上话的。 “景公子您来的正好,快劝劝国师吧。” 素玉将今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景子颜听完后沉着脸点了点头,“去将食盒拿来。” 厨房一直备着饭菜,素玉很快便将食盒送到了景子颜的手中。 景子颜提着食盒敲了敲门,恭敬道,“国师,是我,景子颜。” “进来。” 素玉等人闻言皆松了口气。 若早知景公子管用,她一定早早便去请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后面之前的有些不满意,所以这两天重新整理了下,有加更。 第47章 屋内。 景子颜将食盒放在桌上后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而后微微一怔。 在他眼里国师清冷无双,如天边的月高高在上,脱离世俗, 可现在他却从那道身影上, 看出了几分悲伤,仿若天上的月落下来沾了烟火气, 也染了七情六欲。 他眼神微沉, 而后故作轻松的勾了勾唇,打开食盒,“听说您一整日没有用饭, 我瞧着这菜色不错, 国师不妨先用点饭?” 贺若真没有回头, 依旧保持着从窗户缝隙望向外头的姿势。 “阿凤如何?” 景子颜动作一滞, “您知晓我为何而来。” “阿凤托你同我说什么。” 景子颜闻言放下最后一碟菜,才轻轻一叹,“什么都瞒不过国师。” “殿下确实有话托我转告国师,但...国师得先用饭。” 贺若真终于偏过头朝他看来。 “国师若不用饭,我便不说。” 景子颜鼓起勇气迎上贺若真的视线。 他对国师历来是尊敬有加, 威胁国师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做,自然有些心虚。 二人无声对峙半晌,贺若真才看向桌上的饭菜。 景子颜心中一喜,这方法果然管用, 但同时他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国师如此在意殿下的消息,于当下而言并不是好事。 他远还抱着希望,或许是殿下一厢情愿,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国师不曾动心时殿下都紧追不放, 若动了心, 那殿下只怕更不会放手了。 贺若真用完一碗饭便放下碗筷,无声的看向景子颜。 景子颜看了眼根本没怎么动过的菜皱了皱眉,但到底不敢再要求什么,只得徐徐道来。 “昨夜宫宴结束后,陛下携皇后去东宫拦住了正要出宫的殿下,陛下与皇后离开东宫后,殿下便被关在寝宫,对外说是陛下即将御驾亲征,需让殿下尽快熟悉政务,除夕前不能出宫。”景子颜沉声道,“沈大人今日一早奉旨任詹事,与两位老臣暂住东宫,辅佐殿下熟悉政务,在陛下出征前几位大人都得住在东宫,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几个字景子颜说的稍微重些。 贺若真微微垂目,她明白景子颜的意思,不能离开的是沈念,两位老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圣上这是要断绝她与阿凤的一切联系,杜绝他们之间有任何来往的可能。 “公主也被禁足在宫中。” 景子颜补充道。 “你呢?” 连公主都禁足了,陛下怎会忽略景子颜。 景子颜低下头,半晌才道,“锦衣卫接了一个任务需要离京,我接到旨意随行,明日天一亮便走,除夕前不会归京。” 他若非提前得到消息溜进了东宫,怕是也见不到殿下,更没有机会来传话。 他回京前夜在客栈看到国师唇角上的伤时,便一直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可再害怕这一天还是来了,且来的这么快,让所有人毫无准备,他不知殿下是何时与国师坦白了心意,也没想到国师竟然真的动了凡心,更不知道这事是怎么捅到了圣上面前。 “殿下说此事不是他说破的,陛下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昨夜从殿下那里诈出来了。” 景子颜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根簪子递给贺若真,“这是殿下亲手刻的,托我转交给国师。” 贺若真看向景子颜手中的玉簪,心头不由一颤。 原来他们竟如此有默契,他也给她亲手雕刻了玉簪。 “还有,殿下想问,国师昨夜可有去护城河。” 贺若真挪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根玉簪。 父亲给她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贺若族当以大局为重’ 短短几个字却比任何责怪都让她难受,战乱将起,她怎能因儿女情长再添变故。 贺若真半晌不语,景子颜便又道,“国师若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我今夜还能想想办法,明日待我离京,便无人能转达。”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他架不住殿下的哀求。 屋内又陷入好一阵的沉寂,贺若真才又开了口, “我昨夜未曾去护城河。” 景子颜闻言一怔。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69节 未曾去?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只是殿下的一厢情愿? 不,不可能,若是如此,国师怎会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整日,还滴水未进。 “簪子我不能收,于理不合,劳烦景公子送还给殿下。” 贺若真继续道。 景子颜面色复杂的看向手中的玉簪,他突然想起素玉刚刚说的话, ‘雪山来信后,国师便再未出门’ 他沉默半晌后,似是明白了什么。 圣上知道了,雪山应当也知道了,那封信多半是阻止...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劳烦景公子带给殿下。”贺若真面色淡淡道,“吾为贺若少主,会以大局为重,太子殿下亦该如此。” 景子颜捏紧手中的玉簪,静默了许久才颔首,“是。” 临走前他又多说了一句,“今日,圣上送了些画像到东宫,除夕后,应该就会定下太子妃。” 贺若真闻言面上依旧没有旁的反应。 景子颜走后,她又坐回了窗前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 景子颜连夜进了东宫。 能在守卫森严的宫中来去自如的人少之又少,而景子颜算一个,他自小在宫中长大,是敢爬御书房书案的主儿,宫人几乎没有不认得他的,即便圣上下令不许随意放人进东宫,他也有的是办法溜进去。 只是,太子的寝殿他还是进不去。 太子一日不肯松口,门上那把锁就一日不会取下。 景子颜将玉簪从窗户缝里塞了进去,并一字不漏的转达了贺若真的话。 ‘吾为贺若少主,当以大局为重,太子殿下亦该如此’ 李凤璟捏着被送回来的玉簪脸色极其郁沉,她这是要与他划清干系! “父皇逼她了?” 景子颜摇了摇头,而后想到李凤璟看不见他的动作,便道,“是雪山那边来的信。” “虽然我不知道写了什么,但想来雪山的态度应当与圣上一致。” 李凤璟没再接话。 “我明日要离开京城,除夕夜归。” 景子颜道。 “父皇的意思?” 景子颜,“嗯,国师免了早朝,沈大人暂时也不能出宫,公主也被禁足宫中。” 他略微停顿后,道,“殿下应当清楚陛下的意思,在定下太子妃之前,殿下见不了国师。” “砰...” 不明的重击声在夜里格外明显,景子颜叹了口气,有心想劝慰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靠着窗户默默的陪着。 这个夜晚很漫长,也很寂静,寂静到殿内的动静能轻而易举传到景子颜耳中,包括那几声极为短暂而克制的呜咽声。 他抱着臂立在寒风中只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夜过了半里头才彻底安静下来,他便轻声道,“我走了。” 景子颜说完这话却并未动,直到得到一声极轻的应答, “嗯。” 景子颜这才动了。 他没有从宫门离开,而是提气飞檐走壁而去。 宫中几处守卫都只是抬眸望了眼,默契的选择无视那大胆至极的人,有新来的惊慌的想要呼喊,便被眼疾手快的老人捂住了嘴, “看清楚他的模样,以后见着这位别大惊小怪。” 在皇宫飞檐走壁算什么,这位在陛下寝宫房顶喝酒赏月都不稀奇。 - 腊月二十五,京中下了第一场雪。 贺若真伸手接下几片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慢慢地化成了水。 阿凤很爱雪天,这场雪是否会让他开心一些。 贺若真提气跃上屋顶,负手望向皇宫的方向。 他还没有妥协,还没有被放出来,知道下雪了吗? 东宫 李凤璟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纷飞的小雪。 昨日这扇窗户被打开了,殿门却依旧锁着。 但同时,三尺被带出了东宫。 他知道父皇的意思,若他从窗户离开,三尺会没命。 而锁着的殿门是告诉他,即便父皇母后再心疼他,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不怪父皇,因为他知道父皇也没得选。 在百年的规矩和江山社稷面前,父皇再不忍罚他也不会退这一步。 可他爱一个人有错吗? 李凤璟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暂且他就没有错。 而一旦因此事生乱,动摇国本,他就错了。 他懂这些道理,可他不想放弃,也不想妥协。 李凤璟伸手想要碰触那洁白的雪花,可因几步之遥他偏偏碰不到。 良久后,他嗤笑了声,“你倒是断的干脆。” 一句大局为重,将他逼上穷途末路。 他生来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贺若真,他得不到,要不了。 但要他从那堆画像里选一位太子妃,绝无可能! 他不会选,更不会娶。 他李凤璟,即便到了末路也不会往后退! 几日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除夕前日,宫人便送来了新衣,明日除夕李凤璟作为储君应当去前殿赴宴。 衣袍饰物都是从窗户里塞进去的,陛下旨意,不到除夕殿门不开。 李凤璟对此不置可否,只一日比一日安静。 大约是李凤璟还算乖觉,未试图从窗户口逃跑,景子颜在腊月二十九便回京了,就在他换了身衣裳要去见李凤璟时,边关急报到了。 景子颜当即便折身去打探消息,而后面色骤变急急去了东宫。 与此同时,李凤璟也收到了前殿的消息。 祁周大肆进攻,来势汹汹,霜城岌岌可危。 景子颜赶到东宫,见殿门上的锁还未取下,急忙往窗边跑,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还没放殿下出来?” 李凤璟听到脚步声时便急忙走到了窗前,景子颜的话才落,他便问,“前殿如何?” 景子颜沉声道,“陛下正与众臣紧急议事,我听得陛下欲御驾亲征的消息便过来了。” 这个消息在李凤璟意料之中,他看着景子颜正色道,“祁周军凶残之名众所周知,父皇不能去。” 二人相伴长大自很有默契,景子颜当即便明白了李凤璟的意思,“需要我做什么。” “暮云沧和都有大将坐镇,目前来看只有祁周最为危险,肃城已丢,霜城便已是最易守难攻的城池,一旦霜城破,祁周军便会势如破竹。”李凤璟,“父皇御驾亲征虽然能鼓舞士气,但父皇并不善武,且就算论兵法,如今的我已在父皇之上。” 景子颜定定看着李凤璟。 他知道他这话说的没错,雪山贺若族的兵书不可小觑,而殿下在宫中时便已熟读兵书,后又跟随国师学习三年,在兵法上,殿下已超陛下。 更何况殿下上过战场,武功也不差,怎么看殿下都比陛下更适合此次亲征。 “你要去?” 李凤璟点头,“必须我去!” “我不能让父皇涉险。” “你去,也一样危险。” 景子颜沉着脸道。 李凤璟眸光一闪,半晌后轻轻一笑,“那又如何,我不去留在京中成婚吗?”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杀阵杀敌,便是回不来也不悔。” 景子颜一怔,“你...早就做了这个打算。” “对。” 李凤璟道,“我从知道有这一战开始,就做了打算替父皇出征。” “可是...” “没有可是。”李凤璟打断景子颜,正色道,“你知道的,我去比父皇更有胜算。” “云宋现在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父皇,若我与父皇之间一定要有所牺牲,那必然是我。”李凤璟顿了顿道,“我觉得还担不起这个担子。” 景子颜垂目,哪是担不起这个担子,分明是怕陛下遇险。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0节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李凤璟朝景子颜招了招手,“你过来些。” 景子颜依言凑了过去。 “父皇知道我要替他出征的心思,所以才现在还未将我放出去,若是去求父皇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只能出其不意....所以你去...” 景子颜越听越心惊,他震惊的看着李凤璟,“你这...未免也太大胆了!” “放心,一旦事成,父皇别无选择。” 李凤璟笑了笑道。 景子颜咬咬牙,重重点头,“行!” “但你要答应我,此行我与你一起去!” 李凤璟当即拒绝,“不行。” “你不答应我便不会帮你。” 景子颜。 “你疯了吗,你知道此战有多危险吗,你留在京城好好当你的锦衣卫!” “你都去得我为何去不得,你若不应我这就去告诉陛下你的计划。” 景子颜语气坚定道。 李凤璟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一战很有可能回不来,你上杆子送死吗!” 景子颜只盯着他不说话。 二人对峙半晌,李凤璟终于妥协,“好,我答应你。” 景子颜这才转身离去,“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 李凤璟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许久,才唤来心腹。 “今日子时,去景府将景公子绑在房中,哪儿也不许他去。” “是。” 心腹虽然震惊,但还是恭敬应下。 “带上迷药,别伤了他,注意份量,昏迷一日即可。” “是。”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要出来了,也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48章 几处边关告急在朝堂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般快,不过好在朝堂有所准备,倒不至于太过慌乱, 圣上与群臣商议半宿才散, 武将连夜点好兵,只待天一亮随圣上出征霜城。 除夕这日, 天蒙蒙亮时十万大军已整装待发, 于宫墙下恭迎圣上。 边关频频告急,城中百姓早已惶惶不安,得知圣上御驾亲征后, 不光是将士们士气大增, 百姓们也都要安心些, 一大早便出门夹道相送。 在众人的期盼中, 宫门终于开了。 立在最前方的是武将隋林,乃此次支援霜城的副将,宫门开时他正要拜下,却在看清一身铠甲的人后神色大变。 “太子殿下!” 隋林紧紧盯着太子身后,然直到太子踏出宫门, 圣上都未出现。 隋林快速打量了眼太子身上的铠甲,终于确定了什么,他不由大惊,他比谁都清楚此次是御驾亲征, 可出来的为何时太子! “隋将军。” 李凤璟神色淡然的走到常林面前,“父皇口谕,孤代圣上御驾亲征。” 隋林颔首行完礼, 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凤璟。 不可能, 这不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昨夜他曾向圣上提过由太子领兵出征, 但圣上拒绝了。 祁周军凶残,圣上不愿太子涉险,坚持亲征,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圣上怎会下这样的口谕! 不对,口谕... 隋林心中突地一跳,眼里逐渐浮现一丝惊愕,“太子...” “隋将军不是也赞同孤领兵霜城?”李凤璟靠近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比父皇更合适,不是吗?” 隋林闻言便确定了心中猜想,胸腔顿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假传圣上口谕,这可是大罪啊! “隋将军,还等什么,别误了时辰。” 李凤璟漫不经心道。 仿若他当真是奉口谕而来。 “众将士听令,孤奉圣上口谕,代圣上出征霜城!” 李凤璟说罢便扬声道。 十万大军皆路讶色,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圣上御驾亲征,怎突然换成了太子?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由太子领兵或许胜算更大! 若是三年前他们定是不信任的,可如今的太子殿下,已不是当年纨绔的小殿下了。 太子这些年巡游各地破获无数案子,得清杳国师教导三年,救边城于危难,说句文武双全亦不为过,的确比圣上更合适领兵出征。 隋林动了动唇,迟疑几番都未说出一个字。 事已至此他不能反驳,否则太子便犯了假传圣上口谕之罪。 隋林心中翻转万千,但实则是迟疑了几息,便单膝跪地拜下,身后十万大军见此心中疑虑尽消,也随之拜下。 一时间呼喊声震天。 宫中。 圣上方才睁眼便听得外头呼声震耳,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要坐起身,砚公公忙伸手将他扶起,“陛下可算醒了。” 圣上只觉浑身无力,顺着砚公公的力道才勉强坐起身,“朕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辰了,该点兵出征了吧。”半晌不见砚公公回话,圣上皱了皱眉,“还愣着作甚,给朕更衣。” “陛下...” 砚公公眼眶泛红,哑声道。 圣上终于发现了异常,当即怔了怔,“怎么了。” 砚公公忍住喉中的哽咽,如实道,“陛下,大军已经出发了。” 圣上一震,“出发了?” 他都未现身,大军如何出发! 电光火石间,圣上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锦被便要下床,然实在是使不上什么力,才一动作便往一旁倒去,砚公公眼疾手快的扶住圣上,急声道,“陛下...” “您中了迷香,需要歇息。” 圣上直直盯着砚公公,“迷香?” “是。”砚公公硬着头皮回道,“太子殿下出宫,当着十万大军说...说奉陛下口谕,代陛下亲征,眼下已经出发了。” 圣上心中虽已经有了猜测,但得到印证还是气的面色铁青。 “好大的胆子!” 对他用迷香,还敢假传口谕! 当真是无法无天! 圣上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稍微压下怒火,咬牙道,“朕昨日派人守着东宫,他并未出宫,是如何对朕用的迷香!” 砚公公眼神闪了闪,一时不敢出声。 “说!” “是景公子!” 砚公公被吼的身躯一震,忙道。 “昨夜景公子来寻陛下,临走时换了陛下宫里的香。” 圣上闻言一愣,想起昨夜景家小子非要来给他践行...原来践行是假,来给他下药是真! “景子颜!” “人呢,把那臭小子给朕带过来!” 圣上气的声音都略显嘶哑了。 砚公公连忙应是,走出几步又停下,道,“那殿下那里...” 口谕到底有些不妥... “滚!” 圣上怒喝了声。 “是是是,这就滚。” 砚公公身躯一颤,踩着小碎步飞快的跑出了大殿。 半个时辰后 砚公公火急火燎的进殿,“陛下...” “臭小子给朕滚进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1节 砚公公,“...” 臭小子,哦不,景公子是滚不进来了,只能他滚进去。 “陛下,景公子随军出征了。” 圣上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他愣了许久后宽袖一扫,茶盏应声而碎。 “大胆!” “一个个的简直是无法无天!才多大的兔崽子就要随军出征,啊!当战场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们胡来!” “打了一次胜仗就膨胀了是吗,风岳军那能跟祁周军比吗!那都是些不要命的野蛮人!” “去,给朕把人抓回来,立刻去!” 砚公公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出,但还是大着胆子小声问道,“抓...抓哪一个啊...” 圣上一滞,而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骂道,“你说抓哪一个啊,啊?!” 砚公公愁眉苦脸的看着圣上。 他哪知道抓哪一个啊...且哪一个都不好抓啊。 “都...都都抓?” 圣上闻言更气了,憋了许久才咬牙怒骂,“你是猪吗!” 砚公公,“....大概不是的。” “猪都比你有脑子!太子都已当着十万大军宣称奉朕口谕代朕出征了,朕把他弄回来作什么,啊?告诉天下太子假传口谕,关去宗人府吗?!” 吼完这句,圣上又咬牙切齿道,“他是太子,国家危难之际该身先士卒,以作表率,他执意要去,朕也护不住。” 圣上说罢缓缓坐下,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道,“享得了无上尊荣,就得扛得起这个担子。” “拟旨,说是朕授意,免得他名不正言不顺。” 砚公公知道圣上这是担忧太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正要颔首应下吩咐备笔墨,却听圣上又是一声怒吼, “但景家那小子凑什么热闹!锦衣卫就担起锦衣卫的职责,去打什么仗!把他给朕绑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他!” 砚公公连忙应是。 此时外头禀报景大人求见,圣上似是知道他的来意,挥了挥袖子,“不见!” 景白安却似没听到一般,沉着脸走进来跪在了屏风外,“陛下...” “你闭嘴!” 圣上没好气的打断他,“你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啊,都敢对朕下药了!” “朕必要将人绑回来好好给他个教训!” 景白安默了默,才道,“臣多谢陛下体恤,但犬子与太子情谊深厚,不可能安心留在京城。” 圣上闻言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才重重一哼,“你倒是舍得!” 景白安沉默不语。 他自是舍不得。 “太子殿下昨夜派心腹欲用迷药留住犬子,但犬子早有防备,反倒将太子心腹绑了。” 圣上怔了怔,半晌后嗤笑一声,“他们倒是知己知彼。”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圣上最终还是轻轻一叹,“罢了,随他们去吧。” - 城外五百米。 李凤璟收到了快马送来的圣旨,他似是知道圣旨的内容,看也没看便将圣旨递出,“言钨,收起来。” “是。” 身后的马上前几步,一双手伸出接过了圣旨,便又落后半步。 李凤璟却眉眼一沉,喝停了马,“吁!” 周围人不知出了何事,便都跟着停了下来。 “上前来!” 周围人不明所以的对视,殿下叫谁? 一时间没人动。 李凤璟没好气的吼了声,“景子颜你聋了吗!” 景公子? 众人吩咐诧异,景公子不是在景府吗。 “殿下,景公子没有....” 有人正要出声解释,便见落后太子半步的马往前挪了几步,跟着传来青年瓮声瓮气道的声音,“你怎么发现的。” 众人大惊,那不是殿下心腹言钨吗? 何时变成了景公子? 李凤璟盯着他,咬牙道,“你化成灰老子也认识!” 景子颜叹了口气,只得取下头上的胄,“好吧,是我。” 众人见到那张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景公子! “言钨呢!” 李凤璟看着那张欠打的脸,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揍人的冲动。 “被他带来的迷药迷倒了。” 景子颜道。 李凤璟,“....” “太子殿下,过河拆桥的事可做不得。” 景子颜吊儿郎当道,“尤其是对我。” 李凤璟冷笑了声,“是你自己滚回去,还是孤叫人把你绑回去!” “都不成。” 景子颜扬了扬手中的圣旨,“殿下还没看吧?” 李凤璟一愣,猛地从他手中将圣旨拿过去。 圣旨上除了命他代圣上亲征为此次主将外,还有封景家长子为他副将的旨意。 李凤璟皱了皱眉,满脸郁沉。 “殿下,出发吧?” 景子颜笑着催促道。 锦衣卫无召不得随军,父皇下此旨意多半是知道景子颜跟他走了,不得已而为之,就像他假传父皇口谕带走了十万大军,父皇只能追加圣旨为他善后。 否则这般重罪,他必要是去宗人府走一遭。 李凤璟深吸一口气将圣旨塞到景子颜怀里,不再去看他,冷声道,“出发!” 景子颜笑得满面春风,将圣旨小心收起来后扯了扯缰绳,“驾!” - 国师府 贺若真依旧坐在窗前看着外头,而旁边的桌案上多了一封打开的信。 信是雪山来的,今日一早就到了,盖了贺若族长的印,命她不可离开京城。 雪山的信送到京城最快也要好几日,那时外头都尚还不知是太子代圣上出征,所以母亲早早就猜到了,猜到了是太子带兵出征,怕她会因担忧太子离开京城。 她确实是有这个念头... “国师,宫中送来了圣旨。” 素玉在门外轻声道。 贺若真愣了愣,随后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看来陛下也有此担忧。 有圣旨和族长印压着,她能做的便只有等了。 第49章 正月初十又下了一场雪, 比除夕前那场雪来的更猛烈些,一夜间屋檐街角都已覆盖上厚厚的白雪,立在高楼放眼望去, 只觉漫天银白。 而在这似无尽的飞雪中, 高楼上那道纤薄的身影似与银白融为一体。 大军离京已有十日,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霜城。 贺若真于高檐之上遥遥望着霜城的方向, 历来清冷的眼底多了几丝担忧。 霜城之寒凉只居极北之下, 不知阿凤可能习惯;祁周兵残暴且修养生息多年,不知阿凤可会吃亏。 从大军离京那日起,她心中的担忧一日多过一日, 可有圣旨和族令压着, 她无法离京, 便只能默默为阿凤祝祷, 愿他此战大捷,愿他平安归来。 “你可瞧见国师了,我这送饭过去院中无人。” “不知啊,一早便没在院中。” “...” 贺若真的耳力好,哪怕立在屋檐顶端也能将国师府下人的声音收入耳中。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2节 但她并未回应, 仍静静的立着看向天边。 “近日的传闻你们知道了吗?” “你说的是国师与小殿下...” “是啊,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造的谣,国师与小殿下分明只是师徒情,偏要编排出些旁的来...” “我听说啊,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什么,宫里?” “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素玉姐姐,嘿嘿, 没, 瞎聊呢。” “...” 底下又恢复一片寂静后, 贺若真才微微偏过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传言已经有好几日了,且漫延的极快,而今京中大街小巷几乎都传遍了,已隐有质疑声,不止是她,还扯上了雪山,就连朝堂上都已经有言官上了折子,她知道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所以让沈念查过,昨日得到确切的回应,流言的确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而那人是谁,她现今也心知肚明。 阿凤离京,三皇子一党又活跃了起来。 只是她不知三皇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她没有干涉,她能查到陛下也能,毕竟事关皇子,陛下出手解决比她合适。 只是那些流言蜚语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平息。 贺若真不由轻轻一叹,这还只是传言便已经如此大动干戈,若他们知晓这都是真的,她与阿凤的的确确有了男女之情,京中还不得翻了天。 所以啊,这天路太过艰难。 否则父亲母亲也不至于几天一封书信。 贺若真又回头望向霜城的方向,他此次离京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逃避娶太子妃,可此事又怎能逃得过,待他凯旋之日,也是定太子妃之时。 届时她又该如何。 这些日子她想了许多,心中的天平也已倾向就此了断,对她,对他,都好。 可一想到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她便觉如鲠在喉,离十年之期还有六年,这六年她总不能一直都躲在国师府。 贺若真闭上眼微微仰头,任由飞雪落在她的发丝,额头,鼻尖。 好似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才能让她有片刻的清醒与冷静,才能让她下定决心斩断这情丝。 然事与愿违,就在贺若真要做出决定时,她收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祁周有火药! 冷兵器时代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可想而知会多么的惨烈! 霜城有雪山的产业,如今负责那处的正是沈念的胞弟原奉翎。 沈念出生便担着复兴沈氏的担子,冠了母亲的姓,而原奉翎则是按照雪山长老培养的,他聪慧沉稳,一应事务都上手的快,如今已开始打理雪山产业。 几人相伴长大,感情自是深厚,所以他禀报雪山的同时也给贺若真去了信。 这些日子他也听了些传言,先不论真假,贺若真与李凤璟师徒名分都是真的,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了贺若真。 贺若真看完信后手忍不住一抖,纸张翩然飘落在地。 那一瞬,她面上浮现了很多种情绪,担忧,害怕,惊愕...然这所有的情绪在最后融成决绝之态。 她一声不吭的捡起信,将它放在了烛火上。 火光跳动,纸张化成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阿凤如何能与火药相抗,这一趟,她必须得去! 儿女情长也好,顾全大局也罢,这所有选择的前提是阿凤要好好的活着。 子时,飞雪仍未停止,一道人影在雪中飞快闪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守城门的侍卫只觉头上有一道劲风掠过,他搓了搓手叹道,“今年这天可真是冷。” 另一侍卫瞥他一眼,“去岁你也这么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 贺若真离开京城后,娶驿馆牵了一匹马,留了锭银子便扬长而去。 若快马加鞭,能缩短好几日的路程。 而次日,京中便因她的离开乱了。 之前眼看要平息下去的风语如今变本加厉的大肆流传,皆道清杳国师此番离京是为了太子殿下,虽然师父担心徒弟也在情理之中,可架不住背后有人煽风点火。 先是师徒的伦理纲常,又是雪山贺若族与皇家不得联姻的百年规矩。 短短几日,指责诘问声已是数不胜数,御前更是堆满了折子。 圣上气的罢朝两日,两日后,三皇子李容昇被禁足寝殿。 之后各地战报频频传来,紧接着沈念上奏国师离京是因为发现祁周有火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此话一出老臣们纷纷站出来将言官的谏言挡了回去。 那可是皇室唯一的嫡皇子,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殿下,不管国师因何原因相救,只要能保太子无虞,他们都是感激的,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此时二人皆不在京中,便是说破嘴也得不到实证,还不如消停些先度过此次危机再询问此事。 三皇子一党即便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作罢。 - 贺若真用了六日的时间便到了霜城。 她一路上几乎未作歇息,没日没夜的赶路,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还未入霜城,她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心中一跳,面色蓦地沉了下去。 “驾!” 营地 所有的将士皆看向城外,巨响的来源处,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忧色,还有些已经红了眼眶。 贺若真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下马时身子微微一晃,声音发颤道, “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隋林。 他猛地回头便看见了贺若真,“国师!” 周围的人皆回神,纷纷朝贺若真望去,众人先是惊愕,而后眼底便带着些希冀。 “国师怎么来了。” 隋林几个大步跑到贺若真跟前道。 “阿凤呢?” 贺若真看清他眼底的猩红,心中的慌乱到了极致。 营地的防守极其松懈,他没有看见阿凤,也没有看见景子颜。 刚刚那声巨响让她已方寸大乱。 隋林闻言微微偏头,喉头一动咽下哽咽,“太子...太子殿下,他...” “他怎么了!” 贺若真厉声道。 隋林抬手抹了把眼角,哽咽的将原委徐徐道来,“几日前我们得到消息,祁周有火药,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必定死伤无数,霜城一破,附近几城便几乎再无抵抗之力,所以,殿下便决定潜进祁周营地去炸了他们的火药,而就在要出发时,景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殿下留在帐中,自己去了祁周营地。” 隋林说到这里一顿,泪汹涌而出。 贺若真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景子颜在哪!” “景公子带人炸了敌军一个火药房,可是...”隋林强忍住崩溃的情绪,继续道,“景公子,未归来。” 贺若真身形再次一晃。 未归! “景子颜...他...” “火药实在太猛,根本来不及...” 隋林这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敌营防守森严,霜城中景子颜的轻功最好,太子其次,除了他们二人外想要单枪匹马潜进敌营是不可能的,而炸了火药全身而退也几乎不可能。 贺若真半晌未说出一个字。 那样一个鲜明活泼的人,怎么会...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翻墙来同她告别,因为时间紧迫他甚至没有进府,青年一身铠甲坐在墙上,朝她挥手朗声道。 ‘国师放心,有我在,殿下一定不会有事’ 贺若真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痛苦,唇角微颤道, “人,找回来了吗。” 隋林摇摇头,“没有。” “殿下知道后发了疯似的要往城外冲,我们五六个人才将殿下拦住,当时殿下情绪崩塌,我只能先将殿下劈晕,可待殿下醒来后,便一整日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呆呆的坐着,好似没了魂般。” 隋林说到这里神情无比悔恨,“就在昨夜,我见殿下一日未用饭,便去给殿下拿些吃食,可是...” 贺若真眼神一沉,双拳缓缓攥紧。 “可是待我回来殿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作战书。” 隋林从怀中取出作战书递给贺若真,“殿下昨夜便单枪匹马去了敌营,一夜未传来任何动静,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刚刚。”隋林痛苦的道,“想必国师也听见了,敌军的营地炸了。” 敌营炸了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的太子未归,他们便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了。 贺若真快速看完作战书后,只沉默了几息便将它交还给隋林。 “按照计划,进攻!”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3节 隋林一愣,“国师,可是太子...” “我去找。” 贺若真冷声道,“景子颜,阿凤,我都会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得带他们回家。 隋林看着贺若真远去的背影,眼底满是痛色。 炸药之下能找的完整吗。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或许景公子只是被俘虏了,殿下也还活着呢。 隋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浑身带着骇人的杀意。 “传令,攻营!” “是。” 作者有话说: 放心,肯定没事哒 第50章 随着一声巨响, 霜城拉开了自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祁周本要用在战场上的火药接连尽数炸在自家营地,损失极其惨重, 兵力大折不说, 连带着军粮也所剩无几,听闻云宋战鼓响, 祁周主将咬牙下令背水一战。 云宋军心头早早就憋着一团火, 加上如今景家公子与太子生死未知,众将士心中燥意更甚,自然将这一切怒火尽数朝祁周军宣泄, 上战场之前几乎都是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 霜城气候自来多寒凉, 此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 没过多久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雪似要尽力净化这场杀戮,但血流的太快,终是无法尽数覆盖。 贺若真绕开战场去了敌营, 火药炸过的地方很显眼,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但也被守在营中的祁周兵发现,自又是好一番战斗。 这一场大战至关重要, 所以留守在营地的兵力并不多,以贺若真的武功不难突围。 不到半个时辰,营地便已倒下一片, 唯贺若真迎雪而立, 长剑上的血缓缓滴落在雪中, 绽开刺眼的红色,她从一地尸身中趟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阿凤,带他回家。 不知是她心中执念太深,勾起幻觉,隐约中,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师父。” 贺若真脚步一顿,片刻的怔愣后猛地抬眸,循声疾驰而去。 不是幻觉,是阿凤的声音!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虚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世间。 多年后,贺若真再想起那一幕都忍不住心悸。 漫天的大雪中,那曾经潇洒张扬的少年,半个身子被大雪掩盖,周边淌了一地的鲜红,从远处望去,好像已经没了声息。 “阿凤!” 那一瞬,贺若真的脑子一片空白,长剑不知何时自手中脱落,她只凭着本能奔向他,端庄矜贵了二十余年的贺若少主,生平第一次乱了方寸,失了态。 “阿凤...” 贺若真几乎是跌倒在李凤璟的身边,她用双手飞快的拂去盖在他身上的雪,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颤着声音唤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怀里的人睁开了眼,但他一开口便有鲜血自嘴边溢出,“师...父...” “我在,我在。” 贺若真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用将内力灌入他的身体。 “师父...真的是..你。” 李凤璟抬手去碰触她的脸,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连抬手都极其艰难。 贺若真飞快低头将自己的脸送到他抬到一半的手中,一滴泪也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手心。 “是我,我来了,别怕。” 明明天寒地冻,李凤璟却觉得手心那滴泪格外的滚烫,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断断续续道,“我以为...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李凤璟虽是笑着,可眼底已经没了光彩,更没了往日的灿烂,此刻的他像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眼神涣散,了无生气。 “不会,我怎会不要阿凤。” 贺若真的泪一行连着一行,泣不成声。 她好后悔,后悔放他一人对敌,后悔自己竟曾想过放弃。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若没了阿凤,一切都没了意义。 “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 贺若真的手掌翻转,贺若族的秘法随着她的手心缓缓注入他的心间。 李凤璟又笑了笑,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的五脏六腑都因火药受损,便是华佗再世,他也在无生机,他不怕死,他只是很遗憾,很不舍... 漫天飞雪中,李凤璟唇角挂着一缕鲜血躺在贺若真怀里,气若游丝道,“师父,阿凤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给师父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若有...来世,愿师父不是贺若族人,阿凤也未生在皇家...” 他的声音已经很轻,很小,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手也失了力道落下。 贺若真眼睁睁看着昔日明朗朝气的少年,在她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她只觉心尖如撕裂般的痛。 “阿凤!” 不,她不会让他死,她的阿凤还没到二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她一定要救他! 阿凤的及冠礼为了国家提前,但按着年纪,还有一月余才是他二十的生辰。 贺若真轻轻闭上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决绝。 她要他活着,哪怕用她的命去换! 贺若族有一颗神药,在九层塔的最顶端,只要人有一口气在,它便能愈合所有的伤。 而但凡这种逆天的存在,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小,想要得到它必须闯九层塔,闯了九层塔,也将不再是贺若族人。 贺若族规矩,嫡系一脉想要脱离贺若族必须闯九层塔,若是活着出来从此以后便与贺若族再无干系。 但百年来无人闯过,因为贺若嫡系自数十年那一战便所剩无几,也因为众所周知,闯九层塔,九死一生,若还要拿走顶端那一颗药,则要化去一身功法,才能取下那颗药。 这个代价对于贺若真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 而眼下想要保住李凤璟一口气,唯有将她自幼习的贺若秘法尽数给他,方能吊住这最后一口气。 但此情此景于贺若真而言,贺若秘法也好,闯九层塔也罢,只要怀里的人能活下去,她舍了性命又何妨。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贺若真都维持着那一个姿势。 想要尽数将秘法注入濒死之人的心脉,急不得也缓不得,但凡有一丝差池便前功尽弃。 这个过程格外的漫长,漫长到隋林打赢胜仗,带人赶到敌营时还没有结束,他们远远望着那一幕神色大变,“殿下!” “别过来。” 贺若真冷声道。 隋林眼尖的看见贺若真似在救治,连忙抬手止住身后激动不已的将士们。 顿时所有人都噤了声,唯恐扰了国师。 而从他们的视野看去,那两道身影紧紧依偎在一处,大雪飘落在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上,凄美无比。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隋林才见贺若真动了,他连忙大步走了过去。 贺若真收手,调整了姿势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温柔低语,“我允阿凤的许诺,等阿凤的凤冠霞帔,但无需什么来世,阿凤且安心等着,师父这便去为你杀出一条坦荡大道。” 隋林的动作一滞,他猛地的看向贺若真。 国师这话...是何意? 军中近日隐有传言,国师与殿下并非只有师徒之情,他初闻时一力压下,虽不知传言如何来的,又如何到了军中,但战事紧要,绝不能受任何事影响。 所以即便他心中有疑惑,也未曾问过殿下一句,加上不久景公子连夜炸毁敌营一处火药生死未卜,他便更没心力去论此事。 直到此时听了国师这话他才猛地惊觉,传言恐非虚,殿下与国师当真有了儿女私情! 隋林心跳如雷,腿也如灌了铅般,久久动弹不得,直到贺若真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他才猛地醒神。 “隋将军,劳烦同我去一趟雪山。” “去...雪山?” 隋林压下心中的震惊不解的问了句,而后又忙看向贺若真怀里的里风景,急急道。 “殿下如何了?” 贺若真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我护住了阿凤的心脉,但最多只有十日的时间,我需要在十日内回雪山取药,但阿凤不能上雪山,劳烦隋将军在山底守着阿凤。” 隋林闻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了一大半。 国师既然如此说,那殿下便有救! “好,我立刻安排。” 只要能救殿下,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何况只是护送殿下而已。 “对了,这场仗我们打赢了,霜城也守住了。” 殿下无碍,仗也打赢了,隋林脸上不由露了一抹笑容,“祁周没了火药,又损失惨重,士气大减,我们按照殿下的部署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守住了霜城,还攻破了他们的边城!” 破城后他第一时间便带人来寻国师与太子,好在都无碍。 “就是不知其他两地战事如何,若他们也有火药....” 隋林凝眉道。 “火药牵扯太大,已危及云宋江山,雪山已派人前往。” 贺若真道。 隋林闻言,先是怔了怔,而后便是大喜。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4节 “如此我便不必忧心了。” 既然惊动了雪山,其余两地定能化解这次危难。 只是... “国师...可有瞧见景公子?” 隋林敛了笑容道。 贺若真眼神微暗,摇了摇头。 她与祁周兵厮杀时便已顺势找过所有的营帐,并没有发现景子颜的踪影。 隋林的脸色霎时就沉了下去。 没有被俘虏,景公子却未归,那就只有.... “将军,将军,景公子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马匹声近,马上的小将还没靠近隋林,便兴奋的高声喊道。 殿下活着,景公子活着,他们打了胜仗,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激动的呢。 隋林眼睛一亮,几个大步迎上去,“当真!” “真的!” 小将翻身下马,语气极快道,“是一位姓原的公子送回来的,不过现在景公子还昏迷不醒,军医看过了,说伤的不重,大约今夜就能醒!” “太好了,太好了!” 隋林喜形于色,抚掌道。 贺若真却停下脚步,看向那小将,“那位原公子是何模样?” 小将听国师问话,顿时就恭敬无比,正色回道,“回国师,原公子生的极好,貌似潘安!” 贺若真皱了皱眉。 原姓并不多见,貌赛潘安还有本事闯敌营救景子颜的更是屈指可数。 若她猜的不错,应当是原奉翎。 “隋将军,救殿下要紧,既然景子颜回来了,我们直接去雪山。” 若他知晓她要闯九层塔,一定会阻止。 隋林想了想,便点头,“嗯,也好。” 他又朝那小将道,“你速回营地通报,各将领负责手下人整顿战场,待景公子醒来后一切由他做主。” “是!” 作者有话说: 大约还有两三章哈。 第51章 一辆马车于大雪中疾驰数日, 后穿过几处山谷,最后停在了雪山山底。 隋林喝停马打量四周,入眼皆是一片雪白, 他抬头看向那似耸立云端的雪山,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崇敬,雪山于云宋人而言是如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除了雪山弟子无人能靠近, 若非国师指路他根本寻不到此处来。 隋林翻身下马朝雪山虔诚的颔首后,才转身朝马车里道,“国师。” 贺若真轻轻嗯了声, 抱着裹的只漏了一双眼睛在外, 昏迷不醒的李凤璟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 雪花便铺天盖地而来, 贺若真拢了拢怀中的狐裘披风,确保不会冻着怀里的人,才边走边朝隋林道,“不远处有一间茅屋,里头备了些炭火, 你守在那处我即刻上山。” 隋林忙牵着马跟在贺若真身后,恭敬应下,“是。” 他们一路疾驰,却还是用了七日, 离十日之期已经只有不到三日的时间,隋林的自是分外焦急。 雪山底常年堆着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隋林瞥了眼一身单薄白衣的贺若真, 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天寒地冻的,也就只有雪山弟子能不受影响的来去自如了。 没走多久便到了茅屋,茅屋里很简陋,放着一张塌和一木桌,几把木椅,墙边立着一个木柜。 贺若真将李凤璟小心翼翼的放到塌上,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厚厚的褥子盖在他的身上。 “炭火在柜中最下方一格,里头有火折子。” 隋林依言取出炭火和火盆,疑惑道,“国师,雪山弟子不是不惧寒冷,怎会有这些?” “这些都是之前为沈大人备的。” 偌大的雪山,除了沈念再无人用得上这些。 隋林恍然,是了,他见过那位沈大人,瞧着身子是虚弱了些,他之前不知从哪儿听说过,沈大人是百年来唯一一个长在雪山却学不会抵御寒冷的功法的人。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叫京中贵女们芳心暗许,不止京中贵女,就连公主都对沈大人倾心不已,为了他公主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贺若真掖好被角,伸手理了理李凤璟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已过七日,他的面色又惨白了些,气息也愈发浅,脉搏也几不可见。 无人闯过九层塔,也就无人知三日的时间够不够出九层塔,更无人知能不能活着出来。 若是不能...... 贺若真眼底划过一丝哀伤,她俯身在李凤璟额头印下一吻,若她出不来,她与阿凤便是同日赴黄泉。 然即便是九死一生,她也要去为阿凤寻那一线生机。 寻得到,他们同活,寻不到,他们共死。 只是,要对不起父亲母亲一番养育之恩了。 贺若真缓缓直起身子,在闯九层塔前她得先去拜别父亲母亲,此去若成功便是生离,若失败便是死别。 隋林在贺若真俯身时便已经偏过了头,此时此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无暇多想,不管以后如何,眼下救太子殿下才是最紧要的。 “好生照看,我会在三日内回来。” 不论生死,她定要在三日内回到他的身边。 隋林恭敬的拱手应下,只是心里略有疑惑,不就是取个药吗,何须三天? “若有人找来,请他到九层塔下等我,若三日后,戌时一过我还没出来,便让他请守塔人将我带出来。” 贺若真说罢便转身出了茅屋,步伐坚定,似带着一股决绝之意。 隋林在原地愣了愣才慌忙追出去,但贺若真已没了踪影。 他又伫立片刻,才转身眼神复杂的看着榻上的人,心乱如麻。 他怎么觉得国师不像是去取药,倒像是...赴死。 且九层塔是什么,出不来又是何意! - 雪上顶 一对璧人并肩立在窗前,遥遥望着外头的雪景,久久无话。 男子一袭深蓝宽袖长袍,女子白衣飘渺,即便二人皆年逾四十,姿容也乃世间少有,绝美出尘,风华绝代。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缓缓伸手接住从窗外飞来的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后,轻声道,“若婈儿不应,我这便去将真真绑了,三日后再放她下山。” 男子正是帝师傅珩,当年圣上登基后他便卸下摄政王的担子,与贺若族族长贺若婈成亲后,留在了雪山与贺若婈共掌族印。 至于帝师...是傅珩离京后,圣上强行册封的。 贺若婈闻言偏头看向他,“你意如何?” 傅珩眼底难得浮现些燥意,“依我看自是不管。” “李云徵儿子多的是,可吾就这一个女儿,凭何要吾女以命去搏那小崽子一线生机!” 普天之下敢唤圣上名讳的,唯帝师一人。 圣上还是太孙那会儿,便很爱往摄政王府钻,一口一个王叔叫的无比亲热,傅珩虽说被缠的极烦,但也是真心教导过,二人感情自不容质疑,便是如今圣上乃一国之君,在傅珩面前也只是晚辈,傅珩高兴了,称一声陛下,不高兴了给圣上的信便是连名带姓的唤。 此时光听他咬牙切齿的语气,便知是气急了的。 贺若婈心知他说的是气话,毕竟山底下那孩子,按照辈分得唤他一声太老师,他又如何能真的不管他死活,但她并未反驳,因她也舍不得女儿去为他闯九层塔。 可他们都清楚,如今除了九层塔那颗药,无人救得了太子。 被火药震损五脏六腑,便是雪山的医师也无能为力。 唯有九层塔顶端那颗供养多年的神药,可在人还有一丝活气时逆转乾坤。 “他竟活着来了。” 又过了许久,傅珩沉声道。 自从知道贺若真欲回雪山取药后,傅珩夫妇的心情便极其复杂。 他们舍不得女儿,也做不到亲手阻断太子的生机,所以傅珩那时便阴恻恻撂下一句, ‘他若有命到山底再论!’ 被火药震损至此,正常人谁能活如此久,若人在路上没了那便是命,他也不必纠结该不该任由爱女去闯九层塔,可那小崽子偏偏命大的吓人,这都七日了,竟还吊着一口气! 贺若婈动了动唇,几番欲言又止。 傅珩与她恩爱多年,又岂会看不出,遂冷了脸色,“婈儿可有事瞒我?” 贺若真抬手覆在他的手上以示安抚,“倒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这两日才想到。” 傅珩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暗沉的看着她。 “贺若族有一内功秘法,与贺若族御寒的秘法相似,不能伤人,只在生死存亡之际可以护住心脉,延续十日的寿命,但不同的是,此秘法唯贺若血脉可练。” 贺若真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了声,“我原也没往这处想,但...被火药重伤还能存活至今,应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傅珩拧眉道,“所以,是真真给他续命,才保住他一口气。” 贺若真默了默,微微用力握住傅珩的手腕才继续道,“此秘法无法保旁人。” 傅珩一愣,疑惑的看着贺若婈,“那...”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5节 “除非,真真将秘法尽数过渡给他。” 傅珩面容一僵,“尽数过渡...是何意?” “从此以后真真便再无此秘法,而太子...因是受人过渡,秘法只能在他身体|内维系十日,之后会自行消散。”贺若真。 这便等于用贺若真的保命符换了李凤璟十日的时间。 傅珩爱女如命,闻言哪还受的住,当即便怒气冲冲的吼道要去弄死山底下那个小崽子。 贺若婈早防着他,一把将人往自己身边一扯,“无需你去,三日内他得不到药自会断气。” “且真真还在外头跪着,你去杀她的心上人,想她恨你?” 傅珩浑身的气焰顿时救萎靡下去,他沉默半晌后顺势搂住贺若真的腰,将头搭在她的肩上,闷声道,“难道真的要答应真真去闯九层塔。” 一句心上人,他作为父亲便不可能下得去手。 况且那还是太子,皇室唯一的嫡出,他是为救百姓命悬一线,霜城有数不清的人因他舍身炸火药才活了下来,于公于私,他们好像都无法阻止。 “我去闯!” 突地,有一少年冲了进来。 少年身姿如柏,面如冠玉,与贺若婈像了七分。 这便是傅珩与贺若婈的嫡幼子傅容倾。 贺若婈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傅珩飞快转身,眼底盛着几许光亮,“你想去?” 傅容倾重重点头,“我替姐姐救他!” “闯了九层塔便意味着脱离贺若族,姐姐是贺若少主怎能离开,而闯九层塔必须是贺若族嫡系,所以只有我能去。” 傅珩眯了眯眼,沉思道,“我觉得可行...” “我觉得不行!” 贺若婈没好气的瞪了眼父子二人,“真真为太子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想救他的命?” 傅容倾,“自然。” 贺若婈,“便是没这遭,这九层塔真真怕是迟早也得闯一次,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母亲,我不是凑热闹。”傅容倾正色道,“我的武功不比阿差,定能活着出来,阿姐是少主,将来是族长,怎能....” “你能替你阿姐闯九层塔,还能替她嫁给太子?” 贺若婈。 “自然能...不,不是。”傅容倾惊诧的望着贺若婈,“母亲说什么呢,我如何能替阿姐嫁。” “既不能,你闯什么闯!” 贺若婈语气一变,斥道,“你都能活着出来,你阿姐自然也能,你好生给我待着别添乱!” 说罢她又瞪向傅珩,“你也是,明知真真的心意偏还跟着儿子煽风点火!” “怎么,今儿儿子闯一次,明儿真真再闯一次,贺若族后继无人就合心意了?” 傅珩飞快的瞪向傅容倾,“就是,臭小子跟这胡闹什么呢,听你母亲的不许添乱,什么也不懂就凑热闹!” 傅容倾,“.......” 就是变脸,能不能也犹豫一下,哪怕是一息呢? “夫人说的对。” 傅珩骂完儿子,笑嘻嘻的搂着贺若婈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不如再生一个。” 贺若婈,“...!” “滚!” 傅珩,“你母亲叫你滚听见没?” 傅容倾,“...” 有没有可能母亲是叫您滚。 但这话他自不敢说,否则定要挨一顿混合双打。 傅容倾离开后,傅珩拉着贺若婈的手,道,“去见见真真?” 贺若婈对他的厚脸皮早习以为常,也不是真的生气,便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去。” “找个人传话,若她执意如此,出了九层塔再来拜别。” 傅珩面上的笑意顿消,闷闷的嗯了声。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要真真心中多一份牵挂,如此才多一分出来的希望。 - 隋林在茅屋中等了一日不见动静,便愈发慌乱,一想到贺若真临走时说的话,他就觉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如此又六神无主的过了半日,终于,外头有了动静。 隋林急忙冲出茅草屋,却在看到来人时难掩失落。 不是国师啊。 但他很快便想到贺若真说的话,打起精神拘了一礼,恭敬道,“阁下可是雪山弟子。” 其实不必问他也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普天之下,只有雪山弟子是一袭单薄白衣行走于雪中。 原奉翎不轻不重的嗯了声,便径自往茅草屋走。 隋林也算识人无数,见此心中一咯噔,这怕是...来者不善啊! 他如此想着,便欲上前阻拦,“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啊!” 原奉翎此时哪有心思与他周旋,手腕翻转便是一道内力甩出,因心中有气他下手便稍重些,隋林虽武功不弱,但却不能与雪山长老嫡系弟子相提并论,当即就被击倒在雪中,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眼看原奉翎已进了茅屋,便也顾不得疼,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追了进去。 “阁下,您这是...” 隋林自知不是对手,为了太子安危他不敢得罪对方,即便挨了一掌也还很是恭敬。 当然,这是在他知道对方是雪山弟子的前提下。 云宋人心中对雪山贺若族,是刻在骨子里的虔诚尊敬。 原奉翎没有理他,径自走到塌边从厚褥里拽出李凤璟的一只手。 隋林正要上前阻拦,便见他将手指搭在李凤璟的脉搏上,似在诊脉。 隋林刚提起的一颗心便落了下去。 虽然他心知来者不善,但起码他知道这人不会伤害太子。 然下一刻便见原奉翎将太子的手重重一甩,浑身冒着骇人的煞气。 看那架势,只恨不得对太子立刻下杀手。 隋林,“......”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斟酌几番才道,“国师有话留下,不知阁下是...” 他有种直觉,这人应当就是国师说会找来的人。 果然,原奉翎怒目看向他,“说,那个不要命的留了什么话!” 他得知她来带着太子来雪山取药,心中便有了猜测,眼下知道太子果然只是保住了一口气,便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五脏六腑俱损,唯有九层塔顶端那颗药能治! 隋林错愕的看着原奉翎。 他虽猜到这人身份不低,但没想到他竟敢对国师如此不敬。 “你...” “我姓原,你们那位沈大人的胞弟。” 原奉翎火气极重道,“现在可以说了!” 姓原,沈大人的胞弟。 隋林一震,那就是雪山下任长老之一。 “隋某见过...” “啪!” 原奉翎猛地抬手,旁边的木椅当即被打的稀碎,“她留了什么话!” 隋林心中暗暗叫苦,这一母同胞,这位与沈大人的性子可谓是天差地别。 他不敢再耽搁,将贺若真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一遍。 “砰!” 他话才落,木桌便应声碎了一地。 “她何时上的山!” 隋林瞥了眼木屑,暗暗心惊,这般内力他几辈子都追不上, “昨日。” 原奉翎深吸一口气,昨日便上了山,那便来不及阻止了! “她倒是干脆!” 原奉翎咬牙切齿的低声骂了句后便急急出门,才走到门口又回头狠狠瞪着隋林,“她若无法从九层塔出来,我必来取你们太子的狗命给她陪葬!” 隋林身形一僵,顾不得其他疾步追上去,“原公子这话何意。” 原奉翎本已掠出好远,听得这句嗖地便又掠了回来,阴恻恻的看着隋林,“你不知道她上山作甚?” 隋林只觉眼前白影晃了几晃,定睛时人似是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般,他压下心头的震撼,回道,“国师说为太子取药。” “你知她从何处取药,如何取?” 原奉翎眯了眯眼,冷声道。 隋林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6节 “哼!” 原奉翎更气了,“几年不见,倒是学会了做好事不留名。” “你听着,你们太子五脏六腑俱损,本无力回天,是我们贺若少主舍了自身秘法换他多活十日,雪山九层塔内有一颗药能逆转乾坤,但闯了九层塔,贺若少主将从贺若族除名,从此以后不再是贺若族人!” 原奉翎盯着隋林,一字一句道,“闯九层塔,九死一生,百年来无人进过!” 隋林犹如被雷劈中,怔在当场。 从贺若族除名,九死一生.... “可是...国师是贺若少主,那九层塔就不能放轻...” “不能!” 原奉翎,“你当九层塔是什么地方!除了一层守塔人,其余八层全是重重机关,便是族长也无能为力!” “少主出不来,你们太子便陪葬!” 原奉翎不耐与他多说,重重甩了甩衣袖,“若少主出来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少一样我便立刻脱离贺若族,进宫弄死他!” 原奉翎走了许久,隋林才缓过神来,他郑重的拱手朝雪山遥遥一拜。 原来国师为救太子竟做了如此牺牲! 那位原公子如此气愤,也并非脾气不好,而是关心心切。 换位想想若是太子为人做到如此地步,他们心中定也是气的。 原公子最后那番话,想必是因为听到了近日不好的传言,原公子的意思无非是不能损了国师的声誉。 隋林深吸了口气,心中暗下决定,不论两日后结果如何,此事必须得昭告天下,绝不能让任何人对国师出言不逊! 师徒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份感情应当被尊重。 - 原奉翎在九层塔守了整整两日,寸步不离。 而傅容倾自贺若真进去后便一直守在外头。 二人谁也没说话,都一言不发的紧紧盯着出口。 他们只祈祷着心中所念之人下一刻便会出现。 可一个等了两日,一个等了近三日,出口仍不见动静。 天已经彻底黑了,再有半个时辰若还没出来,便只能去请守塔人。 而太子也回天乏术。 傅容倾实在忍不住了,抬脚便要往里闯,被原奉翎一把拽住,“再等等!” “我如何等!” 傅容倾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眶道,“已经快三日了,还不知阿姐眼下是死是活!” “她那么在乎他,一定会出来的。” 原奉翎沉声道,“若是她出了事...守塔人会第一时间发现。” 所以现在她还活着,但若再有一刻钟她还不能出来,太子便没了。 她所做的这一切便没了任何意义,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她出来了,重伤之下再受打击怕也熬不过去... 所以她才会留话让他在戌时去请守塔人带她离开,哪怕是最后一刻,她也想陪在他的身边。 换种说法便是,太子活,她才能活。 山底,隋林满脸挂着泪水,太子的脉搏他已经快摸不到了。 还来得及吗,还有救吗。 他已经快绝望了。 时间缓缓的流逝着,九层塔外一处阁楼上,傅珩与贺若婈亦是紧紧盯着出口。 还有暗处许多角落里,隐匿着族中所有的长老与许多弟子。 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紧张和担忧。 哪怕他们都知道若少主出来,将会就此离开雪山不再是他们的少主,可他们也无比的希望少主能活着出来,只要活着,活着就好。 许是祈祷感动了上苍,又许是里头的人执念太深,万众瞩目下,一身血红的人缓缓踏出了九层塔。 贺若真进去时是一袭干净的白衣,可如今那身衣裳被尽数染红,已经看不出半点白色。 九层塔里非人对战,尽是机关,血便只能是她一人的。 “阿姐!” “少主!” “少主...少主...” 傅容倾与原奉翎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便已朝她飞奔而去。 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喊,贺若真都已听不大真切,她踏出出口已是用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她恍惚看到了阿弟与奉翎表哥的身影... 她手中的剑落下,身子也软软的倒了下去,倒下去前她抬了抬手中的盒子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已经跑到跟前的原奉翎看懂了。 她说的是,“药...阿凤” “阿姐!” 几乎与原奉翎同时跑到贺若真身边的傅容倾,手忙脚乱的将她抱在怀中,泣不成声。 贺若真不肯闭眼,却也做不了任何动作,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紧紧盯着原奉翎。 原奉翎抹了抹眼角的泪,从她手中接过盒子,声音嘶哑,“我去送药,你撑住,若他醒来见不到你,定会随你而去。” 贺若真得到了承诺,勉强扯了扯唇角。 她很想活下去,想见见阿凤,但是...她好像撑不住了..... “阿姐!” 原奉翎才起身离开,贺若真便闭上了眼,傅容倾急的声音都嘶哑了,大喊道,“父亲,母亲,你们救救阿姐啊!” 他的话才落,傅珩与贺若婈便出现了。 傅珩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从傅容倾怀中接过贺若真,快步离开九层塔,贺若婈在他将贺若真抱起来的那一瞬,往贺若真嘴里喂了一颗药。 傅容倾边抹泪边跟了上去,“阿姐,阿姐你一定要撑住啊。” 原青峦与沈花鸢不知何时出现,二人上前将傅容倾拦了下来。 “公子,族长一定能救少主。” 傅容倾还想追上去,沈花鸢便又道,“您去了会耽误救治。” “我们去屋外守着,别让他们分心。” 傅容倾这才作罢,吞下哽咽点了点头。 他眼底也同时划过一丝暗沉,若阿姐出事,就是太子救活了,他也要让他给阿姐陪葬! - 山底 原奉翎赶在最后的关头将药给李凤璟喂下,光喂下还不行,得用内力将药引致五脏六腑。 隋林紧张的立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了他救治。 约过了半个时辰,原奉翎才收受,隋林连忙上前,“如何了?” 原奉翎冷声道,“死不了!” 隋林闻言压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然... 原公子一进来便一身戾气,白衣上又沾染了许多鲜血,难道... “原公子,国师如何了?” 原奉翎冷哼了声,扯了屋里仅存的一把椅子放在塌边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隋林有些不解,“原公子这是...” “我等消息。” 隋林更是疑惑,“不知原公子等何消息?” “少主安好的消息。” 隋林一惊,“国师...” “你最好祈祷等来的是好消息,否则,我便立刻送你们太子上路。” 原奉翎说完这话便不再言语。 隋林则听得胆战心惊。 他还以为这位是在此照料殿下之意,原来竟是因为方便取殿下性命... 他沉默半晌后,默默的走出茅屋,朝雪山上双手合十,“国师,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不然,他与殿下怕是要一起上路。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第52章 隋林原还头疼如何与原奉翎共处一室, 但几日过去后他却自在了不少,只因这位原公子除了用饭外,便都是巍然不动的坐在塌边的木椅上闭目养神...更准确的来说, 应当是在练内功。 隋林不由心生惭愧, 如原公子这般武功高强之人都还如此勤加苦练,他却已数日未晨练, 但眼下他是不敢的, 虽然原公子这几日的态度瞧着还算平和,但就怕这人脾气一上来,真送了他们殿下上路。 所以, 他每日就如一根柱子般杵在柜子旁, 默默的等太子醒来。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7节 而山顶上, 族长的房门已几日未开, 傅容倾寸步不离的守在外头,短短几日,人已憔悴了许多。 李凤璟是在第五日醒来的,沉睡多日的人初醒时双眼略有些呆滞,脑子一片空白与茫然, 他望着茅屋顶发了许久的愣。 直到记忆逐渐回笼,他才轻轻眨了眨眼。 这是到了地狱吗,可为何他觉得好似是睡了许久。 他...是死是活。 久久的怔愣后,他轻轻转了转头, 然后便对上一双比冰雪还凉几分的眼睛。 他又是一愣,此人是谁,为何感觉似曾相识? “醒了。” 原奉翎的语气比他眼底的寒气更甚, 也惊醒了一旁靠着柜子浅寐的隋林。 隋林一个激灵站直身子, “醒了?殿下醒了?” 他飞快朝榻上望去, 果然见李凤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兴奋的过去,激动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李凤璟将视线从原奉翎身上挪到隋林的脸上。 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大约...是活着的。 他刚试着要起身,隋林便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他便靠着枕头半坐着,略带疑惑的望着原奉翎。 “你...” 沉睡半月,嗓音很是沙哑,李凤璟才开口便又闭了嘴。 隋林忙去倒了碗水,“殿下昏迷多日,先喝点水。” 李凤璟接下,润了润喉才打起些精神问,“这是雪山?” 隋林惊讶道,“殿下刚醒怎知?” 李凤璟没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原奉翎。 他想起来他为何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了。 此人的气场虽与沈大人截然相反,但眉眼间却像了五成,且门外飘雪他却一袭白衣,若他猜的不错,这便是沈大人的胞弟原公子,原奉翎。 原奉翎也在打量李凤璟。 他想看看能让少主为之拼命的人到底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可他怎么看也觉得这太子没什么过人之处,除了长的好看。 可少主总不能是爱他容貌生的好吧? “这位可是原公子。” 正打量着,原奉翎便听李凤璟虚虚弱弱道,他皱了皱眉,少主到底看上太子什么了。 “太子好眼力。” 隋林几番想要插话,但他总觉得他好像插不上话,只得站在一旁干看着。 “我与沈大人相熟,看着原公子便也有几分熟悉。” 李凤璟此时虽然有些乏力,但眼神尚还清明,自然看得出原奉翎对他极其不善,甚至带了些杀意,果然,只见原奉翎冷冷哼了声,却不搭话。 他与原公子无冤无仇,他这般恨他定有缘由,李凤璟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心头蓦地一惊,“师父呢?” 他问这话时看向了隋林,可后者却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李凤璟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他记得...他潜进敌营炸火药时被敌军发现,因与敌军的缠斗没有来得及跑出安全范围,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之后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师父...再然后... “师父呢!” 李凤璟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他被火药炸伤,五脏六腑俱损,不可能活下来,师父定是做了什么! “殿下!” 隋林忙上前拦住欲下床榻的李凤璟,“殿下才刚醒,需要静养。” “我问你,师父呢!” 李凤璟拽住隋林的手臂,一字一句道。 隋林垂首,一时不知该如何答,殿下初醒,若实话实说,殿下怕是受不住。 但原奉翎可不会顾及这些。 “她为救你闯九层塔,出来时浑身是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下昏迷不醒仍在生死关头。” 原奉翎话落,李凤璟浑身力道一散,跌回了塌上。 九层塔,师父竟去闯了九层塔! 他在宫中藏书阁看过,闯九层塔,九死一生! “师...噗!” 急火攻心下,一道鲜血自李凤璟口中喷涌而出,而后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殿下!” 隋林吓得慌忙将人揽住,“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原公子,殿下这是...” “闭嘴!” 原奉翎黑着脸斥了声后,粗鲁的抓起李凤璟的手腕。 几息后,原奉翎将手甩了回去,“死不了!” 说罢他又扔给隋林一颗药,“给他喂下去。” 隋林拿着药面色略显犹豫,这...不是毒药吧。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这位原公子对殿下杀心太重...那浑身的都杀气丝毫未加掩饰。 原奉翎知晓隋林的担忧,冷冷觑他一眼, “我要杀他何须浪费药,少主活着,他也得给我活着,否则少主岂不是白遭了这罪! 隋林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原公子真要下杀手十个他也拦不住。 至于原公子的态度,他是半点没放在心上,为救殿下贺若族少主生死未知,换成是他们也一样没有好脸色。 李凤璟这次只昏迷一日便醒了过来,才一睁眼就要上山去寻贺若真,原奉翎没好气道,“你当雪山是什么地方,便是太子也不能上去!” 李凤璟一心只牵挂着贺若真,他脑海里不断重复那句生死未知,哪里听得进去旁的话,不论隋林怎么劝他都拼了命的要往外冲,情绪极其激动,隋林不敢下重手,但也不能放任他闯雪山,一时间急得不行,原奉翎看不过去起身直接将人劈晕了。 “这...” 隋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后,他默默的闭嘴将李凤璟抱回了塌上。 原奉翎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满脸泪痕的太子,不轻不重的哧了声,“还算有点良心。” 之后好几日,李凤璟便是这般反复折腾,他一睁眼就要去找贺若真,隋林在旁苦苦相劝,原奉翎听得不耐烦了就将人劈晕。 这样的情境每日都会上演几次。 又是五日过去。 李凤璟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再次醒来时,面色平静的坐起身看着原奉翎。 原奉翎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僵持好半晌,李凤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别再劈晕我!” “我还懒得动手,别发疯吵我就成!” 原奉翎。 “谁发疯!” 原奉翎,“披头散发哭喊着找师父的人难道是我吗?” 李凤璟,“....” 不愧是亲兄弟,嘴都一样不饶人! “恭喜你。” 李凤璟一愣,“什么?” 这杀神恭喜他?杀了他还差不多! 原奉翎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恭喜你短时间内不会再死一次。” 李凤璟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盯着原奉翎。 “少主已无性命之忧。”原奉翎。 李凤璟顿时便坐直身子,激动道,“当真?” “你觉得我有耐心骗你?” 原奉翎说罢不等李凤璟再次开口便及继续道, “虽说少主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未醒来,若是平常这伤自是无碍,可在霜城少主为了保你一口气,将一种保命的贺若族族秘法尽数过渡给你,且在九层塔顶端取药,需要卸下所有功法,没有内功护体,少主与常人无异。” 李凤璟早便猜到救他不会这么简单,毕竟这等同于逆天改命,所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 但猜测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此时原奉翎的每一个字都叫他心疼的窒息。 “师父的武功...” “没了。”原奉翎沉声道,“少主如今只是一介弱女子,之后,她将不再是贺若少主,也会卸任国师,余下六年,由新的贺若少主赴京担任国师。” 原奉翎说罢深深看了眼李凤璟,便转身离开了。 李凤璟缓缓弯腰,双手捂着脸将头埋在膝盖。 他后悔了,他不该将她拽进来,本是他一己私情,却要她来承受这一切。 她本高高在上被世人奉为神明,不容半分亵渎,不容只字片语的诋毁。 可如今为了他跌下神坛,失去了她本该有的一切。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8节 屋内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让原奉翎驻足,他望着漫天的雪白,良久后长长一叹。 他看得出来太子对少主的情意是千真万确。 曾经他为少主感到不值,对少主做的这一切也不认同,历来端正守礼的少主,何至于为一人做到如此地步,情之一字他不懂,也没遇见过,不知其中滋味,但见太子自醒来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少主的样子,不顾身体执意要闯雪山,要与少主共生死的时候,他有些动摇了。 人世万千,若得一人与自己心意相通,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相伴白首,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少主与太子的身份使然,注定这条路充满了荆棘。 不过如今这一切倒是迎刃而解了,少主不再是贺若族人,可以名正言顺嫁给太子,只是,少主当真不会后悔吗。 许久后,原奉翎唇角掀起一抹苦笑,这似乎不是他该操心的。 从今以后,她也不再是他们的少主了。 只愿她今后平安顺遂,再无波折。 -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 第53章 二月下旬, 几道消息接二连三的传遍了云宋每个角落。 太子于霜城只身入敌营炸火药,保了万千性命,却被火药殃及五脏六腑俱损, 回天乏术。 清杳国师及时赶到, 用贺若秘法给太子殿下续命十日,为救太子性命, 闯雪山九层塔取神药自废一身功法, 差点香消玉殒,贺若族长与帝师合力救治十日方才保住国师性命,然至今仍昏迷不醒。 贺若族九层塔唯贺若嫡系能进, 而一旦闯了九层塔便意味着要脱离贺若族, 清杳国师为救太子闯了就九层塔, 如今已不再是贺若族人, 亦不再是国师。 如今的贺若少主已是贺若族长嫡次子傅容倾,同时担任国师。 新任国师将于三月初赴京。 几道消息一出,云宋上下哗然,震惊之余便是动容。 不论是太子殿下宁愿牺牲自己只身炸火药,还是国师舍命救太子殿下, 都叫人感触颇深。 而之前那些流言蜚语也因此销声匿迹,师徒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都不重要了。 霜城打了胜仗, 其余两地也因贺若族派人前往击毁了火药,保住了云宋土地,敌军铩羽而归, 并愿割地赔偿, 云宋如今已是第一强国。 太子殿下与贺若少主有私情, 动摇江山的传言不攻自破。 他们只看到太子殿下不顾自身安危救民于水火;看到贺若少主大义,为救太子殿下危在旦夕,自贺若族除名。 所以在太子殿下与贺若姑娘断绝师徒关系,要迎娶贺若姑娘为太子妃的消息传来时,竟也没有引起天大的轰动,即便有些少见的闲言碎语,也很快被人怼了回去。 如今贺若姑娘不再是贺若族人,如何就娶不得,如何就做不得太子妃了? 就算不是贺若族人,那也是帝师嫡长女,这份血缘总归是断不了的。 后头有人便拿辈分说事,紧接着贺若族又一条消息传出,帝师本是天子强认,傅珩没有答应,消息传出来的次日,天子便亲自前往帝师府收回那块‘帝师府’的牌匾,换成‘贺若府’赐给贺若姑娘,并为太子赐婚,以报答贺若姑娘救了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 显然,这是帝师在为长女撑腰。 也是天子在为贺若姑娘正名。 这桩婚事未破百年规矩,合情合理,又是天子赐婚,名正言顺。 傅珩任摄政王时有很多亲信,他们因傅珩卸任各自沉寂下去,此事一出他们便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为昔日主将的嫡长女撑腰,这些人如今有在军中的,也有在朝堂的,且大多职位都不低,但凡听着有人说些不好听的,此人家里的人若有在朝堂的必被文官针对,逮着一点子错处便要怼的人面红耳赤,若在军中便不断有人找上门要比试,通常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不知为何。 就这样纷纷扰扰闹了两个月,终于平息下来,无人再敢多言半句。 也是此时众人才惊觉,贺若姑娘仍昏迷未醒,太子殿下还在雪山底苦苦等候。 于是,又是好一番动容赞誉。 甚至有人将太子与贺若姑娘这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编成话本子,说书先生更是讲的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有不少人自发的为贺若真祈福,期望她早些醒来,与太子大婚。 在这万众期盼下,五月初,雪山传来了贺若真苏醒的消息,云宋上下无不欢喜。 - 贺若真醒来的消息是原奉翎送来的,彼时李凤璟正在雪中苦练武功。 自从那日知道贺若真失去了一身武功后,李凤璟消沉了一日,便开始勤加苦练。 以前都是她护着他,从今以后,该他保护她了。 她没了武功傍身,他便要快速精进,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隋林对此有些不解,以后国师...贺若姑娘将是太子妃,宫中戒备森严怎会遇到危险。 原奉翎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暗暗心惊。 不过短短三月,太子的武功竟已大有长进,如此下去,不出两年便能与他一战。 李凤璟发现原奉翎后便收了剑,隋林忙上前给他穿了披风。 雪山常年寒凉,没有贺若秘法护身,再是武功高强者也还是需要衣物炭火御寒。 朝廷早已派人在雪山外等候,也送来了太子许多随身物品,但除了必不可缺的吃食和几件衣裳外,李凤璟都让隋林送了出去。 她昏迷不醒,他有什么资格享受。 漫天白雪中,李凤锦着青色披风朝原奉翎走去,半散的长发轻拂,眉眼微沉,稳重而又坚硬。 原奉翎微微眯了眯眼,自从那日后他再没见过他,如今的太子,已与当时失态歇斯底里的人,判若两人。 他虽三月没来见他,但却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仅苦练武功,还将外头的形势彻底扭转。 如今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已无半点风言风语,阿真虽已不再是国师,不再是贺若少主,但每每有人提及阿真,都是赞誉有加。 学识渊博,胸怀广阔,舍身取义,扭转乾坤,大义凌然....等等。 他知道这些都是眼前这位三月来连雪山都未出过的太子做的。 他一步一步,让所有人都祝福这桩婚事,保护了阿真。 从始至终除了换少主,新任少主赴京任国师外,雪山未插手过此事。 除此之外所有的事都是太子一手促成,包括傅伯伯否认为帝师,天子撤下帝师府牌匾赐婚,断绝师徒关系,民间的话本子,说书先生的故事,给傅伯伯旧部去信... 其实,阿真已经醒来半月了,但傅伯伯不让任何人传消息出来,只等着看太子如何处理,雪山不插手此事也是想看太子能否保护好阿真,若是他做不到,阿真可能就永远不会醒了。 而如今外头再无只字片语,所有人都在等着阿真醒来,与太子有情人终成眷属,让这段感人心扉的爱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昨日,在阿真的再次祈求下,傅伯伯终于松了口。 “阿真醒了。” 原奉翎没有多余的言语,只看着李凤璟淡淡的道。 李凤璟先是一愣,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住,然后又缓缓放开,他唇角逐渐上扬,眼底的光亮愈来愈浓,他微微抬头看向雪山顶的方向,轻缓而又愉悦的呢喃,“我知道,她一定会醒的。” 没有原奉翎想象中的激动雀跃,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从始至终他都是安静的立着,但原奉翎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欢欣,他的喜悦。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几分心酸,他听闻太子还是小殿下时,最是活泼灵动,灿烂张扬,可眼下的太子,一举一动已很是沉稳内敛。 原奉翎沉迷了片刻,才道,“你怎么确定,阿真一定会醒。” 李凤璟笑了笑,温柔道,“她舍不得丢下我。” 原奉翎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却又听太子道,“若她醒来,我便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必昭告天下,明媒正娶,普天同庆,若她醒不来我就在这里陪她,多久都等得,若她...无法醒来,此处便也是我的埋骨地。” “她到底还是心软,只让我等了三月。” 原奉翎动了动唇,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凤璟。 不怪他之后再没闹腾,原来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我何时能见她?” 李凤璟收回视线看向原奉翎,目光格外的沉静。 原奉翎迎上他的视线,许久才开口,“明日。” 李凤璟虽说情绪收的极好,但瞳孔仍是肉眼可见的缩了缩,他喉头微动似是咽下了许多的话,最后只化为一个字,“好。” 他如此倒叫原奉翎生出几分不忍,临走前便多说了句,“阿真如今没了秘法武功,很是怕冷,进京路途遥远,你叫守在雪山外的那位景公子,备好御寒的马车,和炭火衣物。” “还有....阿真不能从雪山出嫁,兄长会以表兄的身份在沈府送阿真出阁。” 这意思便是...贺若族应了婚事。 李凤璟闻言,面上终是难掩动容欢喜,他退后一步遥遥朝雪山鞠了一躬后,又向原奉翎郑重一礼,“多谢表兄。” 原奉翎原要抬手回礼,但默了默后只是微微颔首。 既称一声表兄,这一礼便无关储君臣子。 - 五月初三 李凤璟让隋林传话,让景子颜想办法连夜赶制衣袍,天初亮,隋林归来时,却见李凤璟一身风雪等在屋外,当即惊道, “殿下您...在此等了一夜?” 李凤璟没有言语,匆忙接过他手中的包袱进屋沐浴更衣,再出来时已头戴玉冠,身着红袍,手腕间还搭了件红色狐裘披风。 隋林别过眼,忍住眼眶的热意。 昨日原公子说贺若姑娘不能在雪山出嫁,殿下便吩咐他请景公子着人赶制一身红袍和一件姑娘的红色披风,如此,便也算是正经将贺若姑娘从雪山接走。 “如何,可有何处不妥?” 李凤璟走出茅屋几步,又回身正了正衣冠,郑重问隋林。 隋林重重点头,“很好。” 从玉冠到衣襟,袖间的鸳鸯绣,都很好看,这正是民间的喜服。 景公子昨日骑马跑了两个城池,请了十位绣娘,才连夜赶制出这一身喜袍和披风。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79节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动静,李凤璟飞快回头迎了上去。 终于,漫天风雪中,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几十个雪山弟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而看清她的装扮后,李凤璟猛地驻足。 她不再是一袭单薄白衣,而是着正红宽袖裙装,腰间没了那块雪山玉佩,绣着鸳鸯的腰封上坠着一串红玉珠子,行走间轻轻摇曳,发髻上也不再是一根素簪子,散落的三千乌发上缠绕着红色流苏,就连耳垂上,也是红色圆珠耳坠。 多年之后,李凤璟再想起雪中这抹鲜艳的红,都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备了喜服迎她,她也穿了嫁衣走向他。 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在双方微红的眼中。 李凤璟只停顿了几息,便抬脚疾步朝她走去,他越走越快,而后成了奔跑。 贺若真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慢慢的停住了脚步,她朱唇微扬,浅笑着看他朝她奔来。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今日这一幕是经历了什么凶险换来的。 李凤璟在离贺若真半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她,未发一言,却满眼都是思念与情意。 贺若真微微仰头,唇角始终上扬着。 几息后,李凤璟温柔的将手腕间的红色狐裘披风给贺若真披上,他看似平静,可系披风时手却在颤抖着,贺若真抬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阿凤,没事了。” 李凤璟绷了几月的那根弦因贺若真的一句话,骤然断裂。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贺若真拥进怀中,眼泪汹涌而出。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多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即便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可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过,这三月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只恨不得立刻爬上雪山守在她的身边。 太子从泣不成声到嚎啕大哭,着实惊住了所有人。 雪山弟子茫然的看向原奉翎,原公子不是说这位近日很是沉稳内敛? 原奉翎眉心跳了跳,抬手示意雪山弟子往后退了退。 他怎知这人见了阿真,竟时如此... 隋林别开头,很是心疼。 他原以为殿下是真的平静下来了,谁曾想却都是强撑的。 短暂的震撼后,听得太子惊天动地的哭声,众人心中不免动容,有些弟子都忍不住开始抹泪。 原奉翎沉默良久后,却是轻轻笑了笑。 所幸,终得圆满。 贺若真闭上眼靠在李凤璟肩上,眼角划过几行泪,手缓缓的拍着李凤璟的背,不时轻声安抚几句, “阿凤,我在。” “阿凤,我没事了。” “阿凤,我们可以成婚了。” “阿凤....” 多年以后,今日的场景仍在雪山...哦不,云宋乃至天下广为流传,传着传着,便成了那位太子殿下将雪山下一地积雪哭的融化了。 而当下,太子只是惊动了雪山长老与贺若婈,傅珩。 族内人听得动静以为是贺若真出了差池,先后急急下山,见到这一幕都沉默了。 许久后,傅珩没好气的哧了声,“倒是比他父亲当年抱着我的腿时,哭的要洪亮些。” 贺若婈想起旧事,抹了抹眼角,勾唇一笑,“多少年的事了,你竟还记得。” 傅珩一愣,而后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是啊,很多年了。” 那时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崽子的小崽子,会拐走他的长女。 若早知道...小崽子应当会替他儿子挨些毒打。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比心心。 第54章 李凤璟不知道哭了多久, 连声音都嘶哑了才罢休。 众目睽睽下,他拦腰将贺若真抱起,抽泣道, “我们立刻回京完婚!” 雪山众弟子一愣, 他们原本是来给姑娘撑场子的,叫太子知道即便不再是他们的少主, 那也是有人撑腰的, 绝不能被欺负,可现在...他们一句话,甚至一个威胁的眼神都还没来得及。 “原公子, 这...” 原奉翎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 摇头笑了笑。 无需他们威胁, 撑场子, 阿真的场子,太子会撑。 “我们送送阿真。” 雪山弟子闻言相互对视几眼,便点了点头。 太子待姑娘这般好,应当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飘雪中,两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远。 贺若真双手环着李凤璟的脖子, 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的侧脸,她的阿凤,生的愈发好看了。 突然,她的余光瞥向某处, 她微微一愣,柔声道,“阿凤, 放我下来。” “不要!” 李凤璟想也没想的拒绝, “我要一直抱着师父。” 贺若真, “可是...” “没有可是!” 贺若真,“...你不想拜别我的父母?” 李凤璟脚步一顿,“嗯?” “我们在京中成婚,父亲母亲恐无法送我。”贺若真朝某处轻轻示意。 李凤璟终于明白了什么,顺着贺若真的目光望去,而后小心翼翼的将贺若真放了下来。 二人并肩,朝雪山一处恭敬的拜下。 傅珩挪开眼,“哼,倒是平白矮了一辈。” 贺若婈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转过头果然见他眼眶微红,她也忍不住鼻尖一酸,“我给朝廷送封书信,真真大婚时,我们进京吧。” 傅珩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 “算了,如此,也算是送真真出嫁了。” 而今好不容易局势大好,未损真真声誉,若他们进京谁知会不会招人闲言碎语,此事不宜再生变故。 贺若婈知他所想,便轻轻叹了声没再言语。 直到李凤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雪地,傅珩才不满的哼了声,“他倒是将真真护的严实,我想多看一眼都不成。” 贺若婈不由失笑。 若是护的不好,太子也带不走真真。 “好了,回吧。” “嗯。” 傅珩闷闷的嗯了声。 太子若敢有负他的真真,他有千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 同年九月,太子大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储君大婚自是盛大隆重,加上刚打了胜仗,京中上下正是一片欢天喜地之时,而紧接着,公主下嫁沈府,又为京城添了一份喜气。 而好事啊总是接二连三,太子大婚两月,太子妃便诊出喜脉,次年冬日,太子妃诞下太孙,天子赐名,李宁睿。 自太孙诞生,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就像长在了脸上似的,一下朝那唇角就开始上扬,景子颜用手按都按不下来。 朝臣刚开始还未觉出不妥,毕竟谁家添了孩子都是很欢喜的,可是...太孙都满五岁了,太子殿下还是如此,且笑容越来越灿烂。 这回不止朝臣,连天子都觉出了不妥来,但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直到...太孙九岁那年,太子妃突然病重,太医说是重伤后落下的旧疾,众所周知,太子妃只有在闯九层塔时受过重伤,一时间京中上下皆忧心不已。 只有天子脸黑如碳。 太子妃虽说废去一身贺若功法,但不代表以后不可以习武,早在大婚后,太子便找来了许多武功心法给太子妃,几年过去,太子妃的武功虽说不如当初,但身体一定是康健的,怎么可能病重! 且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人隔三岔五就要溜出宫,飞檐走壁时那叫一个身轻如燕! 但还不待天子发难,便传来了太子昏迷的消息,太医说...当年太子五脏六腑俱损,即便是得救了也落下了病根,如今急火攻心之下,便不省人事了。 天子此时哪还能琢磨不出问题所在,气的砸了好几个玉盏。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但事已至此,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如今京中上下已经全部知道太子与太子妃病重难治,时日无多的消息。 宫外一片哀戚,东宫内.... 天子与太子僵持不下。 皇后有心想要说和,可奈何太子闯这祸实在太大,她根本不知该要如何说情。 “宁睿都九岁了,父皇您正值壮年,多教养几年不成问题,我死...” “砰!” 收小殿下为徒后 第80节 一个玉盏砸在李凤璟脚下,他咳了咳忙道,“走,走后,父皇便立宁睿为太子,宁睿这么聪明,在父皇的教导下,将来一定是一位如父皇一样的明君。” “你倒是想的挺周到,朕还有皇子,何不将你三弟召回京做太子!” 天子气的咬牙切齿。 李凤璟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们可以带宁睿一起走吗?” “嘶,宁睿历来身体康健,这该想个什么死法的好?” “李凤璟!” 天子砰地站起身,指着太子气的手指发抖,“你别想打朕孙子的主意,你要滚就滚,想带走宁睿绝无可能!” 李凤璟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父皇您放心,我们绝不带走宁睿,肯定将留给父皇,让他替我们尽孝。” 天子好一阵语塞,最后挥袖决绝而去,“老子管你死活!” 皇后深深的看了眼李凤璟,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朝一旁的贺若真温柔一笑,轻轻一叹道,“你们记得按时来信。” 其实,这师妹突然变成儿媳妇,对他们来说也是桩难事。 陛下每每听得那声父皇,就浑身不自在,她亦如此,既然他们想要离开皇宫,便由他们去也好。 李凤璟收起笑容,与贺若真抬手恭敬的朝皇后与天子离开的方向拜下,“谨遵母后令。” 天子皇后离开不久,宫殿内便进来了一个锦衣小少年。 他皱着眉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最后老气横秋道,“你们,不要我了?” 贺若真忙蹲下身抱着他柔声解释,“自然不是。” “那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李凤璟也跟着蹲下身,叹道,“带你走,你皇祖父一定会下通缉令抓你父亲母亲,你母亲身子弱,你想看你母亲东奔西走,东躲西藏吗?” “再说了,皇祖父与皇祖母将你看的跟命根子似的,你舍得啊?” 李宁睿颇有些无奈的盯着他父亲。 母亲身子弱? 上个月母亲给了他一串糖葫芦,骗他说是沈舅舅派人给他送来的,但他分明看见那是母亲飞檐走壁从宫外亲自带回来的... 当时母亲瞧着很是欢愉,他便不忍拆穿,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母亲,你会回来看我吗?” 良久后,李宁睿扑进贺若真的怀里道。 他知道母亲不适应皇宫的生活,父亲也早早就在做打算,想要带母亲离开。 贺若真摸了摸他的头,柔声承诺,“一定会的。” 说罢,贺若真将他拉到一旁,轻声道,“母亲告诉阿睿一个秘密。” 李宁睿好奇道,“什么秘密?” “母亲身子不弱且会武功,轻功尤其厉害,所以母亲定会常常悄悄进宫来看的。” 贺若真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可以说与旁人听,知道吗?” 李宁睿,“......” 哇,真是好大一个秘密! “知道了,母亲真厉害。” 太孙李宁睿十岁这年,太子与太子妃相继离世,满朝哀痛,京中无不惋惜悲悸,外人无不心疼太孙,却不知太孙时常收到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每月都会以祈福为由,与他的父亲母亲外出游玩几日。 当然朝臣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相反,一大半朝臣都是知情的,但所有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谈。 满朝宠大的小殿下,再宠一次又如何。 况且太孙虽年少,但却甚是聪慧爱学,一点就通,说句不该说的,这位太孙对比起太子,天子少年时,可让人省心太多了! 简直像极了太子妃,而有老臣每每听了这样的话,却笑道,太孙是像极了当年的摄政王! 天子正值壮年,还可教导太孙好些年,所以将来坐在龙椅上的是太子的还是太孙,其实区别并不大,总归都是一位明君。 而且他们也清楚,若真的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那两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所以皆大欢喜的事,谁愿意去做那恶人呢? 李凤璟与贺若真假死离开后,去了很多地方,看了许多美景人文,偶尔会遇见一些故人,比如与公主秋游的沈念,比如,已经成为雪山长老的原奉翎,比如,出京查案的锦衣卫千户大人景子颜,故人相逢,总少不得把酒言欢,人生乐事不外乎爱人相伴,好友小聚,亲人安好。 而有长一段时间,贺若真夫妇二人热衷于为景子颜,原奉翎二人说媒,景子颜反抗不了只能一见,原奉翎碍于贺若真的面子也勉强相答应,但最后都没成。 好几年过去,原奉翎方才成婚,妻子是雪山一位长老的孙女,是原青峦沈花鸢定下的;景子颜的夫人是天子赐的婚,虽都不是自己遇上的,但也都是自愿点了头的,便也是和和睦睦,携手一生。 十五年后 天子退位,皇太孙李宁睿登基,改年号平朔。 与朝臣所想,这位天子乃是一代明君,平朔年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开创了一个新的盛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比个超大的心心,爱你们呀,二十四小时内评论发红包感谢小可爱们。 接档文《拥朱羲》会有些存稿再开,大概一个星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