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良缘》 嫁良缘 第1节 嫁良缘 作者:狗柱 简介: 那日,宋知渺躲在屏风后窥见到那个从头到脚乃至头发丝都是自己喜好的男人。 更甚频频梦见他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梦里,她是嫁了旁人的矜贵夫人,他是爱而不得的隐忍配角。 她惨遭辜负丢了性命,他怒极攻心为她杀红了眼。 最终,他手握一把鬼头刀,阴鸷狠戾砍下她夫君的头颅,留下一句愤恨悲凉之言: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若有来世,定不会再叫你沾染她分毫!” 好一出偏执情种爱上我的戏码! 爱看,好看,还要看! * 然而当她眼巴巴凑近这个名唤江妄的男人跟前时。 却发现梦中的深情戏码根本就是胡扯。 江妄待她毫不怜香惜玉,也从不给她好脸色看。 不仅心窝子如同钢板一般冷硬,更是对她冷漠至极。 两人机缘巧合下达成约定,联手做戏各取所需。 却因一朝受陷,云雨之后只能被迫成婚。 * 婚后,宋知渺逐渐沉溺在肆意蔓延的春思中。 却始终得不到江妄半点波澜回应。 为避免自己越发深陷其中,她终在失望之时及时止损,向江妄提出: “我们和离吧。” 岂知,她竟头一次在这位向来冷静自持,无论何时都不会有半分情绪波动的男人脸上,看到了极为割裂的失控。 紧缩的瞳孔,蜷缩的指骨,额头爆出隐忍克制至极的青筋。 从不对她的决定说半个不字的江妄,在这一刻,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行。” 看着江妄失控而不知的沉郁模样,宋知渺怔愣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狡黠。 唇角勾起天真的笑来,轻启嫣唇,一字一句将他的隐忍彻底分崩瓦解: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呢。”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知渺,江妄┃配角:下本写《缠娇枝》┃其它:专栏其他预收也可以都看看哦 一句话简介:提出和离后,冷情夫君为爱发疯了 立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第1章 今生的初见 夏季炎热,南州四面环山,热烈的日照将城内烘烤得更加闷热,连带着吹过的风,都带着令人难耐的湿热。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视线被一辆华贵的马车吸引住了视线,大热天亲自外出的富贵人家可不多。 马车在云艺布坊门前停下,周围便有人忍不住驻足探着头朝里头看。 只见一只嫩白如玉的手率先撩开了车帘,纤细的手腕随着动作在衣袖下露了出来,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将车帘彻底打开,马车内走出娇柔身影的同时,周遭惊起一阵不小的惊叹之声。 来人一袭淡紫色缕金挑线纱裙,裙身宽松掩去了她原有的身姿体态,但即使不显纤瘦,那张娇媚明艳的脸庞却仍是十足惹眼。 灼灼日照漫天洒下,恰好落在她欺霜赛雪的面庞上,像是笼罩着一层极为不真实的浅浅纱光。 细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嫣红的唇在口脂的点缀下娇艳欲滴,修长的玉颈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凹陷出好看的弧度。 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淡淡扫过周遭,眼尾勾起的弧度便带起几分娇柔的媚意来,好似天生艳骨。 “这是哪家的小姐,虽是瞧着体态略显丰盈,但脸蛋倒是极为动人,若能娶这般的女子为妻,定是做梦都能笑醒。” 一声嘲讽的笑打破了那人的幻想,身旁一人一盆冷水泼下:“想什么呢,那是宋家的矜贵千金,貌赛天仙家世雄厚,岂会是你这等小喽啰可评头论足的。” “宋家?前些日子自京城而来的那个宋家?!” “那当真是想也不敢想了。” 京城宋家世代门阀,往上几代因着与皇室的姻亲关系,一直稳固在朝中难以撼动的高位之上,只到近两代稍显逊色了些许,但也仍是位高权重,是寻常人想攀也攀不上的名门望族。 而眼前这位女子,便是如今宋家当家的膝下嫡长女,宋知渺。 马车旁,丫鬟花凝手脚麻利地为她撑起阳伞,一面阴影笼罩在这张精雕玉琢的俏脸上,却仍是叫她不免微蹙了黛眉。 花凝见状,忙又腾出一只手来拿出小扇,风劲不可太大也不可太弱,力道适中地朝宋知渺扇去微风,嘴里忍不住低低问道: “小姐,如今日光热辣,出门一趟实在折腾您的身子,这等小事唤奴婢来做便是了,今个儿怎想起要亲自来布坊取衣。” 宋知渺只觉出府短短片刻,周身便渗出了令人不适的汗濡,娇贵如她,换作平常是断不会这般折腾自个儿的。 可今日不得已。 “陈小侯爷今日一大早便登门造访,分明此前还听闻他远在扬州,怎今日便到了南州,还是避一避吧。” 宋知渺偏软的嗓音在说着这般似抱怨和厌烦的话语时,也显得像是小猫挠痒一般没什么威慑力。 花凝歪了歪头,仍是不解道:“陈小侯爷的心思自是再明显不过了,小姐此前不是早便明了了,不是还道他瞧上去霁月风光温文儒雅,倒是个不错的男子,怎这会子便避之不及了。” “也谈不上避之不及……”宋知渺话语一顿,不知怎么将话说下去,这便抿住了嫣唇,明眸蔓上了烦闷之色。 这位陈小侯爷名为陈堰,身为广临侯嫡子,年长宋知渺几岁,如今还未婚配。 宋知渺刚过及笄,家中有意为她择一良缘,她与陈堰便是在小半年前的一次宴席上相识的。 陈堰在京城本就小有名气,殷实的家底,俊朗的容貌,还有那沉稳温和的为人,无一不让他位居京中贵女最想嫁的梦中情郎前列。 时下民风开放,已不再是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适龄男女若遇有意对象,便也可大大方方相约见面,几番接触之下,若是有缘再谈结为夫妻之事。 最初宋知渺对陈堰的印象的确不错,家中人也觉得,如陈堰那般温柔性子的男子,惯是会疼人的,也更能包容宋知渺打小便被宠惯了的娇性子。 宋知渺便在矜持一番后应下了陈堰向她发出的见面邀约。 怪事便打从她初次与陈堰外出游湖开始。 本该是一次令人极为满意的见面。 陈堰将游湖之行安排得滴水不漏,知晓宋知渺惯有些挑剔的性子,从初到宋府接她,再到画舫上精巧得体的安排,最后大方得体送她归府,无一不是做得极好,任谁得了这般重视的对待,也得对这男子多生出几分满意之意来。 可当夜宋知渺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陈堰在宋府门前等了她片刻,面上便有不耐的神色溢于言表。 女子梳妆打扮自是会耽搁些时辰,只是宋知渺分明记得白日她迈着袅袅步伐走到他跟前时,他笑如春风,弯着眉眼很是体贴道: “与佳人相约,等上多时都是值得的,况且宋姑娘很是准时,我并未等多久。” 但这会,梦中陈堰身旁的随从动了动身子,上前朝他低语道: “小侯爷,这宋家小姐啥时候出来,青天白日的,叫您在府门前这般干等着,让人看了去岂不笑话,她莫不是故意这般拖延,想着在与您相见前摆出高架子吧。” 这话听着像是宋知渺高攀了陈堰还不知餍足一般。 宋知渺在梦中觉得气恼,她的确是故意耽搁了一会,但也按照相约的时辰准时现身了。 男女相约,女子总归是不好太过主动的,让男子稍等一会,也显得矜持,陈堰不也是循着男女间那点相约礼仪,这才提早了一刻钟来此吗。 一贯都是如此的,怎到了她这便是摆高架子了。 然而,令宋知渺咂舌的却并非这话,而是下一瞬陈堰心高气傲挑起眉梢,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满不在意道: “这个宋知渺仗着自己生得一副天姿容色,任谁都不放在眼里,此番费了些功夫才将她约出,瞧她那妩媚妖艳的模样也得知不是个矜持的,头一次不过装装样子罢了,待我夺得她心,你自瞧得见她蛊人谄媚的模样。” 那画面太过真实,那嗓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宋知渺在惊醒后几乎都不觉得那是个梦。 翩翩公子陈堰怎是会说出这般轻浮话语之人,言语中的戏谑的不屑和与她相见时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到底是个梦。 宋知渺心中虽有膈应,但也仍是在后来接二连三应下了陈堰的邀约。 每次,陈堰都做得完美无缺,但每次,宋知渺都会在当日夜里梦见与白日完全相反的画面。 那些梦境将陈堰清文儒雅的面具撕得粉碎,饶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是真的,但实在难叫宋知渺心安,继而便逐渐开始回绝陈堰。 起初陈堰并不在意,以为是宋知渺欲擒故纵。 但拒绝的次数多了,他便行事开始诡异起来。 激进鲁莽的做法,与梦中的模样甚是相似,虽是还未彻底撕破脸皮,却也已是惊得宋知渺好生害怕,这才不管不顾求着父亲带她远离京城,打着外出游玩的由头,实则是想躲避陈堰一阵子。 可没曾想,竟又在南州遇上了他。 * 自云艺布坊取回了定制的新衣,宋知渺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 热烈的日光照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身上的黏腻更甚,闷热激起胸腔的烦躁,都是她鲜少会让自己遭受的处境。 心中挣扎片刻,到底是没能敌过娇惯的身子发出的抗议,宋知渺轻启嫣唇,无奈道:“走吧,回府。” 大不了回去便在屋子里躲着,陈堰若要见她,父亲应当是能帮着挡去的。 马车隔绝了光照,身侧有花凝扇来的微风,缓和了片刻,宋知渺这才逐渐舒展了眉眼,惬意地倚靠在了软垫上。 花凝轻摇着小扇,视线忍不住不时朝一旁明艳的侧脸上飘去。 她虽跟在宋知渺身侧多年,但仍是每每瞧见自家小姐的容颜都忍不住惊叹。 宋知渺当真是极美的。 嫁良缘 第2节 但她的美浓烈艳丽,并非时下所惯见的淡雅。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身姿越发婀娜丰盈,容貌越发娇媚明艳,的确是极为惹眼的存在,也因此与京中大多贵女的形象大有不同。 宋老爷和宋夫人将她保护得极好,虽是性子娇了些,却是难得的单纯天真,与她私下有交情之人,都会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又娇又俏的小姑娘。 花凝眨了眨眼,忍不住轻声问:“小姐,见过这般多世家公子,饶是那陈小侯爷您也并无意愿,您究竟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宋知渺看着花凝顿了一下。 怎样的男子。 实则,在有那些奇怪的梦境之前,她以为陈堰便是她所喜欢的男子模样。 可受那梦境的影响,她除了对陈堰生出几分抵触的疑虑外,也在与他接触时察觉了些自己心底的异样。 她的嗔怪,陈堰笑而不语,她的娇蛮,陈堰应对得得心应手,就连她的无理取闹,陈堰也好似全然不介意一般,耐着性子哄她至好。 这些相处看似十足契合,可宋知渺却觉得心中毫无波澜,甚是无趣。 她未曾领略过男女之情,却也觉得若是心中动情便该是热烈的躁动的。 会有不安,会有焦虑,会因而盛怒也会因而柔软。 总归不该是陈堰这般犹如提前预设好了本子,按部就班滴水不漏的。 那她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正想着,马车忽的一停,激起一阵颠簸叫宋知渺晃动了身子,她抬眸朝前看去,花凝已是先一步开口道:“怎么了,怎突然停下了?” 马夫答道:“小姐,好像是哪位将领带兵入了城,前头叫军队挡了去路,咱们得稍等一会了。” 南州位于齐国国土下方,此处连接着边疆、北关一带至京城的重要道路,不时便会有自下方更远处的将领领兵路经此处。 宋知渺闻言身子微动了一下,忍不住直起身子抬手撩开了马车帘一角,犹豫间已是将视线飘了出去。 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黑甲军踏着风沙而来,为首的一匹黑色骏马上跨坐着一个身披铠甲身姿挺拔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这头,只瞧见他乌黑的发高束在脑后,身旁带动的微风吹拂他的发梢,像是在试图柔和他冷硬的背部线条。 他原本懒散勾着缰绳手指在两侧行人避让后转而用力拉扯了起来,弯曲的臂膀勾勒出手臂的肌肉线条,一双被黑袴包裹的长腿有力地夹紧马腹,带起骏马一阵沉重的出气声,骏马微抬前蹄,这便放缓了速度,带领着军队整齐有序地行走在被围观的大道上。 宋知渺头一次见军队出行有些看呆了,未曾注意到一旁的花凝也凑了过来。 花凝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最为显眼的黑马男子,眼底的惊艳之色藏不住,不自觉道:“小姐,那人瞧着好生俊朗,不知是哪方的将领。” 宋知渺回过神来,不由轻笑一声打趣道:“背对着你也能瞧出俊朗,你莫不是还会穿透视线不成?” 花凝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忙不迭坐回了身子,小声低喃着:“只是觉着气场强大颇为霸气罢了,不知小姐可是会喜欢这类男子?” 说来,宋知渺所接触的男儿中,大抵为京中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像这等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带着极强压迫感的强大气场之人,自然也是头一回见。 宋知渺不知自己下意识又将视线朝那背影飘去了一瞬,又做贼心虚般迅速收回视线,这才抿了抿唇,似是认真解释道: “沙场男儿冷硬粗糙,惯是不会疼人的,那人瞧着便是块笨木头,我怎会喜欢这样的。”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的男子突然曲臂拉扯缰绳,骏马抬蹄带动着他的身形转过身来,入目便见一张轮廓分明的五官立体俊美的脸庞,幽暗深邃的冰眸显得狂野不拘,整个人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峻气质。 一双冷眸淡然扫过街景,像是在分辨前行的方向,却叫周围仰头围观的众人,不自觉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刀削斧凿般的脸庞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强大气场。 直到那抹沉冷的视线忽的朝宋知渺的马车方向看来,目光锁定于此,叫宋知渺刚飘忽而去的视线猝不及防与之对上了。 心头猛然一震。 被听见了? 这怎么可能! 第2章 才不是她胖呢! 和梦里一样的马车。 这怎么可能。 江妄支着身子,保持着向后看去的姿势,视线紧盯着远处淹没在人群中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眉心不知不觉间已蹙起了山包。 马车帘微微晃动着,好似方才叫人撩起过一般,可此时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更不知马车中为何人。 江妄凝神一瞬,缓缓收回眼来,沉声道:“归营,全军待命。” 昨夜,江妄做了个奇怪却又真实无比的梦。 梦中,他因圣上旨意不得不归京,在京都城中的大道上,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那马车似乎是无意闯入,在知晓他为军队行路后,这便停了下来退至一旁为他让路。 马车中,一道娇柔的嗓音缓缓传出:“抱歉,不知统领路经此处,请先行。” 那噪音软绵柔润,像是一汪温泉,沁人心脾。 未见其容先闻其声,跟在江妄身旁的几名士兵已是按捺不住心中荡漾,忍不住想要朝那马车中看去。 可江妄却是面不改色,像是压根就未去细听那嗓音,亦或是听见了,也全然勾不起他的半分兴趣,目不斜视,抬手指引队伍继续前行。 就在他胯下马儿抬蹄之际,过人的耳力便叫他听见不远处马车中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娇声: “沙场男儿冷硬粗糙,惯是不会疼人的,那人瞧着便是块笨木头,我怎会喜欢这样的。”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 可这是在南州。 并非是梦里的京都。 为何去瞧那马车,那马车又为何如梦中横在大道上的那辆这般相似,江妄心中疑惑一瞬,很快便又抛之脑后。 梦见女人便已是够奇怪的了,自己当是该忘了这梦。 * 宋知渺一路回到了宋府,远远瞧见陈堰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便连忙唤了马夫驶向了府邸侧门,偷摸着溜回了屋中,倒是没叫人察觉。 花凝一步三回头朝身后看去,直到彻底跟着宋知渺入了院,这才忧心忡忡回过头来道:“小姐,当真要这般避而不见吗,听门前的小厮道,今日陈小侯爷是专程来见您的。” 宋知渺烦闷地摆了摆手,若是她有意要见,又怎会为了躲避他出门一趟热得遭罪,这会更是没心思去管陈堰,他见不着人,待会自是会走的。 “备水,我要沐浴。”抬腿迈入屋中,思绪一转,她又回头吩咐道,“你去前厅候着,瞧瞧情况,他何时走了,便回来告诉我。” 花凝应下声来,待为宋知渺准备好精细繁琐的花瓣浴后,便匆匆朝着前厅去了。 宋知渺烦闷地浸水一瞬,再抬起脸来,卷翘的眼睫颤着水珠,亮灿灿的眼眸也泛起了水光。 香肩透着粉白,颈间挂着的水珠不时滑落至下,看似娇小的身形,掩于水中的两处分量却是沉甸甸的,再往下,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如此身形,无论是何样的衣衫都是能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来,任谁瞧了,大抵都会忍不住被这一身丰盈婀娜的身姿所吸引视线。 沾湿水的玉手轻轻抹过胸前,手掌微微收紧握住,感受到那其中的分量后,秀丽的眉便蹙起了小山包。 “我当是何等绝色美人叫小侯爷这般上心,不曾想竟是宋家那位千金,小侯爷如今倒是换了口味啊。” “见惯了纤瘦美人,偶尔换个口味调剂一番也未尝不可,你不明白,此番为了搞定她,当真是废了我不少功夫。” 前几日梦中陈堰与友人背议她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梦醒后她仍是清晰地记得陈堰那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似是嘲弄似是鄙夷又好似带着几分别样的意思,看着令人极为不适。 纤瘦美人。 所以她在陈堰眼中并非纤瘦,而是丰腴吗! 兴许连丰腴都称不上,宋知渺再度回想梦中陈堰的表情,他甚至觉得她是胖的。 胖! 她哪里胖了! 气恼至极,手上力道一重,再次感受到了所谓胖的地方,宋知渺又登时垂下了头来。 她也不知自己这处怎随着年岁增长便越发不受控制,近来连肚兜都加大了一号。 若是着宽松些的衣服瞧不见腰身便会显得有些臃肿,可若是着勾勒腰身的衣物,上头这处也会一并包裹出挺翘的形状来,身形便会显得丰盈妖媚,再配上她本就浓艳的长相,即使未施粉黛,所见之处也尽是妩媚。 时下惯是清雅纤瘦的女子,盈盈身姿,如柳似絮,而她这般的除了极为惹眼外,也尽会惹得些引人遐想的议论。 那些议论之辞无外乎是说她表面大家闺秀,背地里定是多么不正经。 她长着这样一副面容,会引得非议也是正常的,总归是无人敢当真将这些话放到明面上来说。 宋知渺也时常觉着,这些人兴许就是嫉妒她生得富贵万事不愁,所以才想说些不中听的话来让自己心里平衡些。 她并不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真心与她相识相交的朋友,就从未说过她半句不是。 她本以为陈堰也应当是与她真心相待之人。 可那些梦中…… 宋知渺重重地将手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哗啦声,将脑海中的画面挥散开来。 她被这些梦境扰得分不清虚实,更不知自己为何频频做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梦,所以这才疏远了陈堰。 如若不是这些梦,她是当真想与陈堰好生相处一番的,毕竟陈堰是她少女初长成后,头一次觉得还算合心意的男子。 除了陈堰以外,其余的男子都…… “小姐!小姐!不好了,方、方才……方才街道上瞧见的那位将领,他、他找上门来了!”屏风后突然传来花凝急促的脚步声和喘着气的呼声。 宋知渺心绪一滞,惊愣地瞪大眼:“他找来干什么,快扶我起来。” 方才在街道上的遥遥一望,宋知渺话不过脑地在人背后说了小话。 实在是当时话音刚落,那男子便登时转了头,视线直直朝这头看来,直叫人心虚不已,她便连忙落下了马车帘。 她甚至还在马车中惊慌思索了一番,也不知自己如此说道旁人,可是会惹人不悦。 可很快她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马车与那男子隔着一整条街道,除却隔绝其中的整齐军队,就连周遭围观的人也生出各种各样的嘈杂之声,哪可能会有人能听到她的低语。 匆忙穿好衣物,宋知渺坐在梳妆台前有些紧张道:“那人会不会是来找父亲的,你我这般慌张好似做贼心虚了。” 花凝手上麻利地未宋知渺梳好了发髻,应声道:“奴婢也不知,可这会陈小侯爷本就和老爷在前厅谈话,那人直冲冲便走了进来,奴婢没敢多看他,只觉他那大步流星的模样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便赶忙回来告知您了。” 宋知渺张了张嘴,脑海中短暂划过方才的惊鸿一瞥,可那画面模糊不清,因着当时的慌乱,她压根就没能瞧得太清楚。 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言,驰骋沙场的将领,当是不会这般小心眼的吧。 嫁良缘 第3节 宋知渺觉得奇怪,分明心里很是清楚隔着那般距离那人定是不会听见的,可心底还是没由来的觉得慌张。 好似她曾在什么时候当真叫那人听到过她说的小话。 这股心绪实在太奇怪了,宋知渺思绪不出所以然来,在屋中踌躇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出了院子,一路鬼鬼祟祟朝着前厅而去。 刚走到前厅,门前的小厮就要开口,叫宋知渺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才没发出动静来。 前厅内一道宽长的山水屏风遮挡了内里的情况,宋知渺让花凝在门前守着,自个儿便猫着腰轻手轻脚跨入了前厅之中。 刚走到屏风后,那头忽的传来陈堰熟悉的温声:“宋大人,我今日贸然登门的确冒昧了,不过确是因为宋姑娘上回落了东西在我这,特此前来想要归还于她。” 陈堰温和的嗓音极易让人心生好感,即使身份高贵也仍谦逊有礼,他在人前的形象向来如此。 与宋知渺不同,任谁在外提及陈堰,无一不是满口称赞和欣赏。 可宋知渺并不记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这显然是陈堰的一番说辞,她提紧了心弦,便闻父亲沉声道: “有劳小侯爷了,不过妙妙不知小侯爷今日会来,一早便出去了,也不知何时会归,不若小侯爷将东西留下,待之后归京后,我再让妙妙寻机会来向小侯爷道谢可好?” 这也是宋老爷的一番说辞,待回了京后,若宋知渺不想与陈堰相见,自也奈何不了她。 能躲一时是一时,宋知渺也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岂知,陈堰却仍是执意道:“无妨,我与宋姑娘也许久未见了,今日无事,我在府上等她便是。” 宋知渺一惊,没曾想陈堰这般不依不饶,全然有些不似他的性子了,而后又担心父亲推脱不成,真叫他给留下来了,下意识便从屏风一角探出头去,想要看看此刻的情况。 隐蔽的屏风角落,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小心翼翼探出,随后露出了半只眼来。 无人注意角落的动静,宋知渺却是惊讶发现,堂厅内竟站着三个人,除了父亲和陈堰,站在最外侧的高挺男子霎时与她方才在街角远远瞧见的身形重合在了一起。 宋知渺惊愣地瞪大眼,嫣唇微张,此刻将今日在街口遥看到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真切。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笔挺深邃的五官显得颇有攻击性,仅是默不作声站立在一侧,也仍叫人无法忽视他强大的存在感。 这人此刻褪下了方才在外的一身铠甲,着一身沉黑的衣衫,分明不是贴身紧合的款式,却仍叫他宽肩窄腰的健壮身形勾勒出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来。 他不似时下常有的翩翩公子形象,冷峻粗犷,气场强势,麦色的皮肤是京都贵圈中少有的,与陈堰这等典型京中贵公子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知渺看得有些移不开眼来。 她曾也认同陈堰当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皮肤精致如瓷,甚比好些姑娘家还要白净细腻,五官圆润饱满,温和的气质令他显得平易近人。 可此刻这般与另一人相对比,宋知渺只觉得陈堰的气势和光芒瞬间被掩盖了去。 瘦弱纤细的胳膊像是都抱不起一个矮他半个头的小姑娘,窄瘦的肩膀撑不起一身华贵的白衣,令衣服与身体之间隔出空洞的缝隙,好似风一吹便会将这柔弱的男子给吹倒一般。 难怪他会觉得她胖! 根本就是他太弱了! 若是旁边这位男子,莫说是将她双手打横抱抱起来,就是单手将她扛上肩头,也定是不在话下。 才不是她胖呢! 正想着,敛目沉默的男人忽的微抬起头来,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视线略过宋老爷,直直朝着屏风的方向看来。 下一瞬,宋知渺露出的半只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上了一双沉冷的黑眸。 第3章 他他他,这是要见死不救吗! 被那样一双凌厉的眼眸盯住,实难有人能镇定自若,更甚宋知渺这是偷藏在暗处被逮了个正着。 宋知渺心头一紧,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涨红了脸颊,即使仅露出半张脸,那显眼的绯红却是被那人尽收眼底。 宋知渺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此前担心隔着老远的距离叫人听见了她背后议论的小话,这会竟觉得自己压根就没说出声的想法被人逮了个正着。 脸上红热难退,她只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冒烟了。 她她她,方才绝对不是在想让这个人把她扛在肩上,她真的没有! 她怎能想这般不正经之事,她分明是正经姑娘的! 惊慌的同时,宋老爷不知身后的状况,默了一瞬又开口道: “小侯爷,你也瞧见老夫今日不巧有要事要处理,招待不周只怕会怠慢了你,还是请小侯爷先行回去吧,我便先代妙妙谢过小侯爷帮她找回丢失的东西了。” 宋知渺心绪被牵扯了去,仍是红着一张脸,却对父亲的说辞甚是满意。 知女莫若父,早在宋知渺嚷嚷着要出京远行时,宋老爷便大抵猜到了女儿的想法,虽是不知其中缘由,但女儿既是对陈堰无意,他也自不会强求。 陈堰没想到宋老爷态度这般坚决,但想来宋知渺匆忙离京本就奇怪,这宠女如命的老头自是和宋知渺站在一方的。 宋知渺的避而不见让他心底翻涌着烦躁的怒意,可到底是没叫这股心绪蔓延至外令自己失了态,他势在必得,也不必争这一朝一夕。 调整了一瞬呼吸,陈堰好脾气地勾了勾唇角,躬身作揖道: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不过多打扰了,改日待宋姑娘在时,我再亲自登门将东西归还于她吧,告辞,宋大人。” 不好! 宋知渺回过神来,一见陈堰动了身子就要转身走,而他若是直直走出前厅定是会发现她就躲在屏风背后的。 可这会跑出去已是来不及了,宋知渺心急如焚,压根不知自己能躲向何处。 慌乱之时,飘忽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又一次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目光,他竟还在看她! 可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将她暴露出去,那模样虽是冷硬得让人生怯,却又过分好看得叫人忍不住将他未知的脾性美化了去。 情急之下,宋知渺撇着嘴弯着眼,哀求般地朝那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帮帮她,拜托拜托了。 小幅度撮动的双手合在一起,泛着水光波点的眼眸像是迷途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瑟缩无助。 宋知渺每每向父母祈求什么之时便惯会露出这副模样,屡试不爽,从未被人忽视过。 可那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触及她这般眼神后,眸底波澜不惊,而后,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移开了! 他他他,这是要见死不救吗! 宋知渺心惊不已,可又无可奈何,耳边传来父亲客气的沉声:“小侯爷慢走,老夫送你。” 陈堰抬手止了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宋大人既有要事在身,便不劳烦宋大人了,宋大人留步。” 说罢,陈堰转身迈开步子,略过一直站在屋中的高挺男子时,脚下步子微顿了一瞬。 他分明比那男人要矮上半个头,却仍要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漠的神色扫过男人,确定没见过此人,便也只当他是地方上的不知名的小人物,这才又收回了视线。 江妄垂眸瞥了陈堰一眼,似是不喜陈堰看他的这般眼神,眸光一沉,在陈堰迈步路过屏风时,先一步跨步站到了屏风前。 江妄这动作像是在给陈堰让路,可就着他这一脸沉冷淡漠的面容,又活像是想拉开和陈堰之间的距离,好似他是什么毒虫蛇蚁一般避之不及。 陈堰脸色一变,温和的面容险些有了裂缝,却又生生止住,咬了咬牙大步向前。 男人高挺的身姿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在宋知渺面前笼罩出了一片沉色的阴影。 他宽厚的肩背笔直挺立,正巧挡住了屏风一侧的光景,将宋知渺娇小的身形完全挡在了身后,除非越过他,否则不会有人知晓他身后还躲着个惊慌的小姑娘。 耳畔传来陈堰的脚步声,宋知渺呼吸一窒,看不清外头的情况,下意识缩紧了身子。 屏住了呼吸却带来了其余感官的增强,男人和她隔着两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周围的温度都好像热烫了些,本就是闷热的天气,便在这被挡住了风口的空间内攀起了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高温。 而她更是在男人离她近些后发现,这人竟生得这般高大,她好似还不过他肩头高,方才被慌乱压下心头的那一抹猜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浮上了脑海。 若被他扛上肩头,那从未适应过的高度岂不要将人给吓破胆。 脚步声渐远后,宋知渺才怔然回过神来,重重地喘息了一瞬,呼吸间,似有男儿身上特有的沉木气息传入鼻腔中,混杂着些许洗衣所用的皂角清香,若有似无地勾缠入她呼出口的浊气中。 心脏没由来地重击了一下胸腔,宋知渺还来不及后退,屏风外的父亲却赫然出声:“老臣见过王爷,让王爷见笑了,多有怠慢还请王爷见谅。” 宋知渺惊愣抬头看向男人的后脑勺,从父亲恭敬的态度便不难听出此人位高一份,竟还是个王爷! 何方王爷,她怎从不知晓。 再想方才陈堰略过此人时那轻飘飘的眼神,显然也是不当此人身份尊贵的。 宋知渺歪着头想要略过这人的肩身看父亲此刻的神情,这人却忽的抬了手,似是在止父亲接下来的话,开口的嗓音低沉醇厚,叫人不由心底一颤。 “出来。” 宋知渺身形微顿,似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下一瞬,眼前挡着的人墙朝一旁微侧了身子,将她大半个脑袋都露了出来。 “爹……”一对上宋老爷惊愣的眼神,宋知渺忙不迭从屏风后现了身,双手交叠在身前,攥紧了裙身有些局促地低唤了一声。 宋老爷惊讶之余,很快回过神来,忙上前拉过她:“妙妙你怎在这里,这……” 话未说完,宋老爷便下意识侧眸看了眼江妄,似是在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可他仅是淡冷的眸子看向一旁,似是不甚在意,却又让人紧心提弦。 宋老爷喉头一噎,话锋一转赶紧正色道:“妙妙,爹爹这会有要事要处理,你且先回屋去。” “可是,爹……”宋知渺无措地瞪大眼,这人既是贵为王爷,她出现在此怎的也应当向人恭敬行礼才对,可父亲还未介绍他的名号便要她离去,她这般岂不很是无礼。 宋老爷眉头一皱,难得地对宋知渺重了些语气:“听话,妙妙。” 宋知渺身子一顿,被沉厉的嗓音喝得闭上了嘴,眸底有不明所以的委屈之色在涌动,却也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提着裙摆迅速出了堂厅。 花凝一直在外候着,瞧见陈堰沉着脸从里头出来时心惊不已,却又奇怪宋知渺就在门前怎未叫他发现。 这才不过片刻,竟又见宋知渺垂着头快步走了出来,这便忙迎了上去:“小姐,怎么样了,你方才在门前,那陈小侯爷……” 宋知渺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没事,他没发现我,他这是走了吧?” “嗯,陈小侯爷不让我们送,自己便离开了,那方才街道上那位将领呢,他可是还在里头,您瞧清楚了吗,他来干什么的呀?” 提及那人,宋知渺忽的抬起头来,视线茫然地朝花凝看去,而后又缓缓移开目视前方,终是露出了有些苦恼的模样,撇着嘴道:“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怎么办呀花凝。” 花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凭着自己的理解回应道:“小姐这是撞见那位将领同老爷议事了吗?” 宋知渺又点了点头,腹诽那人可不是什么小小将领,就连在朝中地位不低的父亲也得恭敬地唤他一声王爷,她却全然不知如今朝中哪有这样一位年轻又位高的王爷。 但她仅是听见了父亲唤那人王爷,却并未知晓他的名号,而父亲也是头一次这般不由分说就要将她驱走,定是不能叫她细听之事。 所以,她听了个开头,会不会惹出什么祸来。 “嗯,父亲将我赶出来了。”宋知渺平日里娇蛮的小性子多,但到底是懂事温顺的小姑娘,朝堂之事她不懂,但也不想给父亲添麻烦。 宋知渺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堂厅,门前的小厮已应了里头的吩咐,将堂厅的门紧紧关上了。 花凝歪着头,手指点了点下巴分析道:“那位将领既是来找老爷议事的,那便不是上门来寻小姐麻烦的呀,小姐多虑啦,方才那人根本就没听见咱们议论他。” 嫁良缘 第4节 两人各说各话,压根就没想同一出事。 但宋知渺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若当真是何等要事,她就更不能去打扰了。 * 入夜。 宋知渺早早上了榻,今日为着避开陈堰,一早便出去折腾了一番,而后又叫前厅一事给惊慌了心神,躺了没一会,便沉沉入了睡。 当眼前又一次出现陈堰的面容时,宋知渺轻而易举便察觉出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自打认识陈堰后,每次与他见面后,她都会梦见他。 而这些奇怪的梦境中还有更令人匪夷所思之处。 她在梦中皆像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参与,却能清晰呈现在眼前,更甚她都能很快察觉到这并非现实而是梦境。 如此情况,是平日里任何时候都未曾出现过的,所以次数多了,她便不得不觉得这些梦来得甚是奇怪。 缓了一瞬心神后,宋知渺发现这里竟是牢房之中,而眼前的陈堰早已不复平日的光鲜亮丽,他衣着褴褛发丝凌乱,下颚布着潦草的胡茬,眼眶深凹晕出一圈乌青印记,双手双脚带着锁链,俨然是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陈堰入狱? 宋知渺不知为何这次的梦会有这样的景象,以陈堰的身份地位,需得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如此阴郁沉寂的画面仅持续了片刻,眼前一转,光景又突然变化到了另一处。 偌大的行刑场庄重森严,两侧站得笔直的士兵手握尖枪面色沉重,令人不自觉便生出几分胆颤和恐惧来。 宋知渺并未去到过行刑场,可此刻却能清晰无比地将行刑场的每一处地势都在梦境中映照出来。 而行刑场之中,断头台之上。 身着灰衣囚服的男子披头散发,被跪着压倒在地,他的身侧并没有行刑官,无声的氛围好似在渲染他即将被处死的沉寂。 像是静止的画面,却看得人心惊肉跳。 直到行刑场前传来一道脚步声,断头台上的男子惊慌抬头,陈堰那张曾经霁月风光的面容如今却狼狈落魄地赫然出现在宋知渺眼中。 陈堰,被执死刑了! 下一瞬,宋知渺看见一路大步流星走来的,竟是今日瞧见过的那位不知名号的王爷。 他面容冷峻,眸光沉郁,眉宇间拢着一团挥不开的浓雾,迈进的步伐稳健却带着急促,几乎是在片刻间,便已然走到了断头台之上。 宋知渺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似这已然不是她的梦境,而是曾经或是将来真实发生之事。 可这实在太诡异了。 “江、江妄……江妄!”陈堰满脸惊恐,但很快又被男人带来的极强压迫感激得情绪激动嘶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置我于死地!” 江妄? 宋知渺在梦中听到陈堰呼唤这个名字却觉得十足陌生,但这声呼唤又清晰得不像是胡乱生出的化名。 此时陈堰浑浊的瞳眸中满是癫狂,隐隐颤抖的身子却是将他的恐惧完全泄出。 名唤江妄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已败至阶下囚的陈堰,应当是胜利者的姿态,可他眼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唯有那深藏于眼底的不甘和悔恨,更有愤怒之色像一把尖刃将要穿破他的眼。 他抬手之际,一旁的本该行刑的行刑官便递上了鬼头刀。 刀柄被江妄紧握手中,他沉冷的目光紧锁在陈堰脸上,面色阴沉可怖,像极了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却叫人如同陈堰一样,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生出这样的阴鸷。 挥刀之际,那好似穿透了梦境的厉声骤然刺入耳中: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叫你沾染她分毫!” 第4章 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事啊 在挥刀洒血的画面中,宋知渺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屋外天色沉寂一片,深夜的浓色令那头颅落地的可怖画面在眼前久久挥散不去。 宋知渺吓坏了,眼角还带着不知何时泛起的泪花,瑟缩着身子躲在被窝里颤抖了好一阵。 睡意全无,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惧意,便不由想起梦境里别的信息来。 陈堰唤那人江妄,可那是她的梦境,今日她当是头一次见到那人,她是如何在梦境里凭空生出那人的姓名的。 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那人当真名唤江妄。 除此之外,她未曾去过的行刑场,无比清晰的行刑画面又要如何解释。 一颗人头咚咚落地,一路滚下断头台最终停下,那双眼珠子血丝密布,似是无神却又惊恐万分地瞪得老大。 血淋淋的画面叫宋知渺再次面色一白,下意识拉紧了被褥,却仍害怕得发抖。 这个梦实在太过奇怪,近来生出都梦也都奇怪至极。 如若那个人当真名唤江妄,那这些真实无比的梦境,会不会有可能是当真会发生之事。 宋知渺被这个思绪扰得心绪混沌,后半夜全然无法阖眼,直到天明之际,便忙不迭起了身,一路直朝府上主屋而去。 主屋内。 宋老爷刚穿着整齐欲要出府办事,宋夫人在他身侧为他整理着腰间的系带。 温馨和睦的氛围被屋外传来的急促娇声打破:“爹!娘!妙妙求见!你们起身了吗!” 宋老爷一怔,朝自家夫人投去讶异的目光。 娇惯的女儿向来喜得睡到日晒三竿,还美其名曰这是宫里头传出的美容觉秘法。 两人倒是也纵着她,未有过多苛责,也习惯了向来晨间不见她踪影。 昨日她反常起早出了府,再到陈堰造访府上,宋老爷便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这才顺势婉拒了陈堰。 那今日又是为何? 宋夫人宠溺地笑了笑,无事不起早,这便连忙上前一边拉开房门一边柔声道:“妙妙,一大早便一惊一乍的,女儿家要端庄些才是的。” 刚一开门,却赫然瞧见宋知渺一副憔悴焦虑的模样,连着发髻也像是随意挽起的,仅着好了外衣,便匆忙跑到了跟前。 “这是怎么了妙妙,发生什么事了?”宋夫人心惊不已,连忙将宋知渺拉入屋中,握着她的肩膀担忧地查看她的情况,却并未见伤痕和异样。 宋知渺隐忍了大半夜的害怕和委屈一涌而上,扑入宋夫人温软的怀抱中,嗓音便带起了几分撒娇般的哭腔:“娘,我做噩梦了。” 宋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无奈又好笑地看了眼宋老爷,回过头来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没事没事,已经天亮了,娘陪着你,想用早膳还是再睡会?” 宋知渺头埋在宋夫人怀中闷闷地摇了摇头,心里牵着好些事,吃不下也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犹豫不决地朝宋老爷投去一抹目光,低低问道:“爹,昨日来府上的那位王爷是谁呀?” 宋老爷一怔,满脸狐疑看向自家女儿,像是对她突然提及某位男子异常警觉一般,而后才意味不明反问道:“妙妙怎突然问起他来?” 宋夫人见状轻笑一声,瞧着自己丈夫那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接过话来缓声道:“昨日那位王爷吗?倒是好些年没见过他了,妙妙不记得了吗?” 宋知渺努力回想了一番,却忽的想起昨日躲在屏风后与那冷厉高挺的男人对视的一瞬,躲闪了视线不自然道:“我只是,从不知朝中还有这样一位王爷,所以好奇问问罢了……” 宋知渺总觉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但宋夫人却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未察觉她的异样,笑道:“你与他幼时常在宫中相伴玩耍,娘见你那会粘他得紧,以为你当是颇为喜欢他呢,当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宋老爷沉了脸,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之事,不待宋知渺回想起幼时的记忆,出声打断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妙妙那会才几岁,能记得什么。” 宋夫人忍不住瞪了宋老爷一眼:“妙妙做噩梦吓着了,说点旁的事转移下注意力,你这般凶作甚,莫不是还在惦记往前那点小事?” 宋老爷顿时皱眉,看上去更凶了:“我哪凶了,他俩不过都是年少不懂事,我可没惦记着那事。” 宋老爷这番话简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宋知渺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年幼时有同那人见过,也不知父亲怎提及他好似不怎欢喜的模样。 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梦里出现过的名字陌生至极,她十足确定自己的确是未曾听过这名字的。 趁着宋夫人抿唇取笑宋老爷之际,宋知渺眼眸一转,抬起头来便顺势应声道:“爹,娘,他……他是不是叫做江妄!” 宋知渺问完,心中重重一跳,即使是从口中唤出,也仍觉得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可父母皆是一愣,那讶异的神情已是无声印证了她的猜想。 宋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还说不记得,这不连他的名字也记得清清楚楚。” 宋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嘀咕一声:“竟连名字都告诉了妙妙,还同我说什么年少不懂事。” 说罢,宋老爷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 “他本是先皇膝下长公主所诞下的嫡子,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可那年突发宫变,当今圣上艰难稳固住局面登基之时,他却不见了踪影,直到多年后圣上突然册封一位亲王为晋越王,旁人才得知他不知何时已被圣上找了回来,只是他一直镇守在边北一带,即使如今封王赏爵,也鲜少踏入京都,所以有关他的消息甚少。” 宋知渺听着父亲的解释,惊愣地张了张嘴,如此算来,那人便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 本是想过能叫父亲恭敬行礼自是尊贵无比的,却没曾想竟是这般高贵的身份。 可还不待她开口,宋老爷突然话锋一转,又沉声道:“即便如此,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同你玩耍的小公子了,其余的妙妙便莫要多问了。” 说完,宋老爷意味深长看了宋知渺一眼,那眼神看得人心里有些发慌。 在下意识回避之际,宋知渺突然意会到父亲竟是觉得自己昨日见过江妄一面,便动了少女心思,这会正是在朝着那方面心思而询问。 她忙不迭出声否认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爹爹你莫要胡说!” 慌乱之时便没由来地有焦急的红热攀上脸颊,映在宋知渺瓷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眸子里闪烁着躲闪和不自然的微光,叫人想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看得宋老爷又是一阵胸闷,皱了皱眉只得给宋夫人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好生将道理同宋知渺讲清楚。 夫妻间这点默契自然是有的,宋夫人无奈地撇了撇嘴,知晓其中缘由,也只得不情不愿回以眼神应下。 宋老爷这才微微颔首,抬腿正欲要走,宋知渺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追问道:“爹爹这是要去寻那位晋越王吗?” 宋老爷步子一晃,险些就要气急,一眼朝宋知渺看去,便将她升起的一点想要继续探查下去的心思瞬间压住了,忙心虚地摆摆手作罢道:“不问了不问了,我不问便是了,爹你快去忙吧,我要娘陪着我。” 宋知渺也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反常的举动,娇着嗓音含糊过去,便抱紧了宋夫人,好似自己压根就不是在在意江妄。 她在意的的确不是江妄,而是在意着有关江妄和陈堰的那些梦境。 那人竟当真名唤江妄,可这个名字是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凭空生出在她的梦境中的。 而在梦中,陈堰获罪入狱被执死刑,江妄冷厉执行,狠道他夺了他的妻。 可这些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全然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所在。 嫁良缘 第5节 * 宋夫人收拾妥当回到院中时,便见宋知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思绪得这般认真,倒丝毫没了方才闯入屋中时被噩梦吓着了的惊慌失措,反倒像是少女怀揣着心事,在思绪某位男子。 宋夫人勾唇一笑,悄然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妙妙,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呢?” 宋知渺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般回过头去,看见是宋夫人这才嘟着嘴不满娇嗔道:“娘,你吓坏我了,我、我没想什么,发呆罢了。” 宋夫人在石桌一旁坐了下来,温柔的目光来回在自家女儿脸上打量,虽是记着丈夫的叮嘱,但仍忍不住遂着自己的心思询问道:“妙妙怎还记得晋越王的名字,他告知你时你应当也不过才五六岁,记得这般清楚,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女儿向来喜欢好看之物,人也不例外。 昨日她偷摸在前厅外瞥见了那位多年不见的天之骄子,虽是早已不复当年在宫中的白净软糯的模样,但无疑仍是好看到令人一眼便会被吸引住目光的存在。 论私心来说,相比近来女儿瞧上的那位陈小侯爷,她倒是更中意如江妄这般模样的女婿。 更莫说江妄与宋知渺,年幼时还有一段青梅竹马的纯真过往。 宋知渺压根不知母亲在心中将她的心思歪曲到没了边,只知自己即便是幼时认识江妄,他也绝对没有告诉过她名字,否则她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垂头搅了搅手指,也只得含糊回道:“记、记得不清楚,就觉得好像是这个名字,随口一问。” 这般模样,欲盖弥彰。 宋夫人又顺势追问:“那妙妙昨日见过晋越王后觉得如何,妙妙在京中,当是未曾见过这般的男子吧。” 本是想着应付母亲问话的宋知渺突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狐疑地抬眸朝宋夫人看去,望见她那笑眼盈盈的样子,只觉有些后背发麻,好像自己把自己送到什么坑里去了。 一想起江妄沉冷的眼神,连带着行刑场上他阴鸷狠厉挥刀砍头的样子,她顿时脸色一白,忙不迭摆手解释道:“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才不喜那般冷硬木讷的男子呢。” 宋夫人闻言,忽的俯身凑近,像是要把宋知渺的心思给看穿一般,吓得宋知渺呼吸一窒,唯恐自己的确生出的那点因江妄而起的惊艳之色被母亲给瞧出来了。 宋夫人默了一瞬,意味不明道:“冷硬,木讷?如今晋越王是这副性子吗?” 这倒与他年幼时相差甚远啊。 宋知渺哪知江妄是什么性子,能挥刀砍人头的,她哪敢去猜测他的性子。 被母亲看得心里慌乱,宋知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极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随口问道:“方才爹和娘说的年少不懂事的小事是何事啊?” 宋夫人坐回了身子,看着好似被撞破了心事而眼神飘忽的宋知渺,俨然和最初与她提及陈堰时的模样不一般,心中所想又笃定了几分,这才勾起唇缓声细说道: “多年前你抱着晋越王,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非当着你爹的面,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事啊,妙妙不记得了吗?” 第5章 她分明是矜持的正经姑娘的! 庭院中的石榴花娇艳欲滴,艳红的色泽好似女子娇柔的双唇,点缀在一片翠绿中很是显眼。 同那石榴花一般红润的,还有坐在书案前微躬着身双手撑着下巴的少女娇容。 宋知渺一张脸绯红艳丽,热烫久难褪去,只得用微凉的掌心缓和那温度。 垂落的衣袖露出她皓白的细腕,掌心贴着肌肤将脸颊两侧的软肉积压出聚拢的形状,一双黛眉微蹙,腕前的嫣唇嘟起,压不下脸颊的热度,嘴里忍不住嘟囔着:“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肯定不可能的。” 巴掌大的小脸被她遮挡了大半,弯眉下一双乌黑澄澈的鹿眼灵动灿烂,挺翘小巧的鼻子下,那双水润的嫣唇在嘟囔后又紧抿成一条线,在嘴角两侧凹陷出梨涡浅浅。 花凝闻见细微之声侧头询问道:“小姐,您说什么事不可能?” 宋知渺一愣,意识到自己将心中的所想嘀咕出声了。 再一想起那事,本就褪不下的热烫好似又攀升了些许,她索性放下手来任由红彤彤的脸蛋暴露在外,气呼呼道:“花凝,你可记得我幼时有与何人来往密切相交甚好吗?” 花凝不明所以眨了眨眼:“小姐,奴婢与您一般岁数,幼时的事奴婢也记不太清了,若是说相交甚好,可是说的千暮小姐?” 自家小姐打小便喜欢亮闪闪的好看之物,人也不例外。 宁千暮便是位打从出生便好看得犹如被天神加持了光圈的漂亮姑娘,集时下所欣赏的喜好于一身,亮眼夺目,美不胜收。 宋知渺小小年纪初见宁千暮时,便喜欢得不得了,奶声奶气跟在这位漂亮姐姐身后,也不顾两人年纪相差几岁压根玩不到一起,偏要与人做朋友。 如今两人倒是已成为情同姐妹的闺中知己,但宋知渺说的不是她。 宋知渺皱了皱眉,半晌才从牙缝里别扭道出:“不是千暮,我是说……男子……” 宋知渺脸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若说以江妄如今的相貌回溯到幼时,兴许也是极为好看到她会如喜欢上宁千暮那般,去喜欢上他的模样。 无关男女之情,仅是她对好看的人或物向来没什么自制力。 可、可喜欢到……喜欢到非要抱着那人亲上一口! 这也太超过了,她分明是矜持的正经姑娘的! 花凝闻言睁大了眼,似在努力回想曾经可有过这样一位男子,过了一会才又摇了摇头道:“奴婢当真不太记得了。” 宋知渺撇着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心中努力压着对自己的某些认知,以她向来有些娇纵的性子,兴许当真有可能做出这般事,可她回想不起年幼时的画面,只能想出昨日在屏风后的瞧见的那身子高挺健壮,面目冷峻刚毅的江妄。 好似自己当真这般大胆,在人前亲吻了这样一个,多看一眼便会叫人心神荡漾的俊美男子。 脸上烧得越发厉害,叫不知真相的花凝忍不住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脸这般红热,可是哪儿不舒服?” 宋知渺眉头一皱,像是被自己这点小心思给气急了,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不悦道:“没哪不舒服,去把昨日取的新衣拿来,我要上街!” 花凝惊愣地瞪大眼:“小姐,外头天气炎热,您昨日才遭了不少罪,还是不要……” “我想买东西,才不要在家里待着了。”宋知渺叉着腰嘟着嘴,再在屋子里呆坐下去,还不知要将这事翻来覆去想多少遍,“快去!” * 在这般天气选择上街,当真不是舒缓心情的好法子。 叫那炎炎烈日灼烤着,宋知渺本就不怎舒畅的心情,在逛了几条街后,已是越发焦躁烦闷了。 花凝举着伞,看着宋知渺被日照刺得微眯起眼,连带着颤动的眼睫也沾上汗水的湿濡来,不由又出声劝道: “小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过几日不是还有您心心念念的花游夜市,届时在晚上不必顶着这般烈日您也能舒坦逛上许久的。” 宋知渺的确从刚出府不到半刻钟便被这闷热的天气生出了想要打道回府的念头。 可方才虽是一时兴起要出府,但从挑选衣服到梳妆打扮却是一点也没含糊,她向来也不会叫自己邋邋遢遢示人,若是要出府便要更为精致几分。 这一套装扮下来,也已是费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这般回了府,总觉得心里会更不舒坦,这才又硬着头皮在烈日下游逛了几条街。 花凝此时这番劝,叫宋知渺心头瞬间有了台阶下,她别扭地抿了抿唇,像是不乐意又像是松了口气般,低声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待到花游夜市时再逛吧。” 花凝怎会不知自家小姐那点小心思,见她松口,忙转身就要去唤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花凝刚离开没多远,宋知渺转头一瞬,便在街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堰同样在抬眸的同时看见了站在店铺屋檐下遮阳的宋知渺,他眉梢一挑,抬手止住了身后随从跟随的脚步,便独一人大步朝着这头走了过来。 宋知渺心里一惊,当即就乱了心神。 怎在这遇上了他! 这会想装没看到已是为时已晚,再想陈堰方才原本欲要前去的方向,只怕本是要朝着宋府而去。 不妙至极。 宋知渺下意识回头去看花凝,却见花凝正巧拐入马车停靠的转角后,未曾瞧见这边的动静,她立在原地孤立无援,只得硬生生挺直着背脊,直到陈堰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宋姑娘,正打算前去宋府寻你,没曾想在此遇上了,天气这般炎热,怎未在府上避暑呢?” 陈堰温隽的面容在日光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莞尔一笑更是柔和了他的气质,好似这闷热烈日下的一缕清风,当是该叫人心绪舒坦的。 可宋知渺却是微不可闻轻蹙了一瞬眉心,脑海里没由来便生出一句他并未道出的质问话语:“莫不是在刻意躲我?” 若是陈堰当真道上这样一句话,只怕当场气氛便会凝固尴尬下来,以他的性子自是不会这般咄咄逼人的。 可宋知渺却隐隐觉得他心中就是这般想的,更甚在预料着自己今夜若是又梦见了他,是不是便会亲耳听见他如这般不同于表面的心声。 但这不是梦境,而是什么都未发生的现实,宋知渺只得掩下心中不适,微微颔首回应道:“闲来无事,便出来随意逛逛,正打算回去了。” 陈堰一步跨上店铺门前的台阶,与宋知渺站入了同一片屋檐下的阴影中,看似躲避日照,实则却悄无声息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并非冒犯之举,却叫宋知渺有些不想与他站得这般近。 视线不由再次飘向转角处,也不知花凝还需多久才能将马车唤回。 正想着,陈堰却是先一步开口道:“既是回去,不若让我送你一程。” 宋知渺忙出声就要拒绝:“不用,花凝已是……” 陈堰却紧接着打断了她的话:“正巧我拾到你上回丢失的物件,正想要归还于你。” 这话堵住了宋知渺的拒意,但她清楚知晓自己并未丢什么东西。 以她目前对陈堰的了解,他大抵会在她上了他的马车后,温笑着向她解释,自己只是借此想得有一个送她回府的机会罢了。 如若换作在未见过那些梦境之前,她兴许会被陈堰如此做法惊愣到,而后羞涩垂头,在他温润柔和的笑容下不自觉晃动了心神。 可此刻心里却是烦闷着不知要寻什么借口才能推拒掉他这番意图。 心底的抗拒之意比宋知渺原本所想的还要强烈,即使未能想清楚其中缘由,她却也清楚,自己心里大抵已是当真无法再接受陈堰了。 深吸一口气,宋知渺抬眸看向陈堰正色道:“多谢小侯爷好意,不过我似乎并未丢失什么东西,兴许是小侯爷瞧错了,花凝很快便会将马车唤来,便不劳烦小侯爷了。” 陈堰一怔,温和的眼眸竟出现一瞬僵滞,唇角的笑容更是轻抽了一下,像是有裂痕生在了他面容之上。 他自是想过宋知渺会婉拒,但心中早已是盘算好了得体却又不退让的说辞,只当这女人仅是在欲擒故纵罢了,多来回几番,她便会顺势答应下来,毕竟这般哄着她也已是够久了,她也不该再得寸进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宋知渺会这般直白拒绝他,一口一个小侯爷像是要将两人之间的联系完全斩断一般,疏离冷漠得像是变了个人。 温润柔和的外表不过是他展示在外的表象,他远不似旁人所见的脾性温和,他自有他的偏执和强势,可那并不利于他行事,他便将心底的阴鸷掩藏了起来。 他本想着这朵美艳的娇花迟早会被他折下,还未纳入囊中之时,他不是不可耐着性子陪她慢慢周旋,等那花瓣顺风自然落在他怀中,自比强势折下花枝更适合他在外的形象。 只是此刻,像是有些维持不住那伪装了一般。 陈堰似无棱角的脸色沉下几分,眼尾笑意散去,竟在热辣烈日下叫人生出一股寒意,阴沉冰凉,蔓延开散。 宋知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叫陈堰一步上前,逼近与她的距离,让自己强行闯入她的鼻息间,沉着嗓音在她耳边缓声道: “妙妙,我并无你表面上所见的那般耐心,你这是想避我到何时?” 第6章 一桩小事罢了 过近的距离令宋知渺浑身不适,似亲昵却又似警告的称呼叫人心头一颤。 嫁良缘 第6节 梦中瞧见陈堰与现实不符的面目时,只叫宋知渺觉得烦闷愠怒,可这会破裂的伪装下,却让宋知渺没由来在心底生出了几分胆颤,好似她若再拒绝他半句,他便会做出什么令人不敢想象之事来。 宋知渺颤着眸光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堰,忽的意识到此前自己并未细思过的细节。 陈堰本就为广临侯府小侯爷,如今更是风头正盛,在朝中颇具有影响力和地位,早已淡泊名利闲散慵懒的父亲虽有辈分和家底在此,但论起真正实力而言,却并不及广临侯府。 如若陈堰想要强压一头,她轻飘飘几句拒绝之言便好似无害的微风,吹不出任何风吹草动,也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宋知渺不自然地牵动了嘴角,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强硬,却仍是执意道:“我仅是乏了想回府歇息了,不想劳烦小侯爷,并未有意回避。” 抗拒之意溢于言表,但放软的语气显然已是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堰唇角松动,再次有了微微的笑意,那笑却不再如此前那般温和,反倒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此刻避敛锋芒,却随时能够抽刀出鞘。 局势已定,陈堰不管宋知渺嘴上说了什么,正欲转身示意随从将自己的马车唤来,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叫声。 伴随着杂乱急促的马蹄声,和周遭人群瞬间爆出的惊叫声,原本宁静平和的街道瞬间乱成了一团。 陈堰脸色一变,几乎还未缓过神来,便见人群中冲出一匹马直冲冲朝这头飞驰而来。 马儿像是发了疯一般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路撞倒周围的摊位,却仍是癫狂不已的状态。 眼看马儿越来越近,他迅速回过神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便侧身往旁边躲闪,以最快的速度令自己远离马儿冲撞的线路。 待到他几步跃向一旁,才见宋知渺还呆愣地站在眼底,俨然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根本不知逃离。 这会再回到那屋檐下实在太过危险,陈堰只得皱眉大喊出声:“妙妙!快躲开!” 宋知渺一惊,哪有能力应付这样危急的场面,脚下步子下意识往后退,却一下抵住了身后紧闭的店铺大门,双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陈堰咬牙,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自己如果冲过去拉走她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危险极大不说,宋知渺还很可能吓得走不动道,拉扯着她连他也跑不了了。 短暂的片刻间,陈堰已是错过最佳回去营救的时机。 下一声呼唤还未来得及出口,那马儿却突然加快了速度,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剧烈的马蹄声直直冲向宋知渺的方向。 咚—— 一声巨响,马蹄重重踹上紧闭的店铺大门,惊起周围一阵尖叫声,好似连带着地面都颤动了一瞬。 宋知渺更是被吓得瞬间哭了出来,她的确没有能力逃跑,双腿也更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连动都动弹不得,只得本能地缩紧身子,才在马儿冲撞的一瞬,避开了撞击,却被堵在了马蹄之下。 慌乱之际,宋知渺下意识便向一旁投去求救的视线,视线撞上不知何时退至远处的陈堰。 她几乎来不及思考是陈堰扔下她独自逃跑了,只能朝着他颤着身子流着眼泪惊慌失措大喊出声:“救命!救救我!” 乞求一个本就弃她而逃之人自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 方才陈堰便已觉救不了她,这会又怎可能在疯马已临至跟前还冲上去。 一声马嘶声冲破天际,宋知渺抱着脑袋就要被疯马踩踏上,一旁突然冲出来花凝唤来的随从和马夫几人合力拉住了癫狂的马儿。 兵荒马乱之后。 癫狂的马儿终是被几人拼死控制了下来,两名随从因此还受了些轻伤,宋知渺更是被吓失了神,止不住地大哭着,模样甚是狼狈。 陈堰远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直到自己的随从纷纷奔来询问他是否受伤,他这才缓过神来。 掩下面上的一抹不自然,大步上前立在宋知渺身旁对正慌乱安抚着她的花凝道:“扶宋姑娘上我的马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花凝闻声朝陈堰看去,她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陈堰是否有在危机时刻护着自家小姐,可方才实在太过紧急,这会自也想不了那么多,连连点头道:“有劳小侯爷了。” 直到坐上陈堰华贵的马车,宋知渺惊慌的心思才逐渐缓了下来。 脸颊还带着泪痕,眼眶通红,额前落有几缕凌乱的碎发,整个人像是失了色彩的花儿,却也生出几分令人怜惜的破碎感来。 陈堰从怀中拿出一块软帕递了去:“吓坏了吧,已经没事了。” 正是能抚慰人心神温和嗓音,本该是在人脆弱之时最为友好的慰藉,可相比宋知渺狼狈不堪的模样,陈堰完好得像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不应当是好像,他本也就只是个旁观者。 宋知渺默不作声,更是没有伸手去接那软帕。 她怎会不记得慌乱之时她被陈堰无视了的求助目光,更是反应过来在发现疯马的第一时间陈堰本可拉拽着她一起避闪,他却并未想到她。 如此心绪,只叫人心灰意冷,更叫她觉得自己如今还坐在他的马车上甚是可笑。 沉默在摇晃的马车中划开,陈堰却并未收回手,等待了片刻见宋知渺没有反应,便自顾自拿着软帕抬手触在了她脸颊一侧。 隔着软帕的触碰叫宋知渺身子一颤,下意识就想退开,却被那不容置否擦拭的力道硬生生僵住了身子,最终也只是垂下眼帘抿紧了双唇,任由陈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和眼角的泪花。 对于方才发生之事,两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可陈堰的态度显然是不在乎的更多,他不在乎她知晓了他的抛弃,也不在乎她看到他袖手旁观,那般情形下,自保自然是更为重要的,况且他一时间也的确想不到更多了。 但这又如何。 这并不影响他仍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也不会影响最后他将她娶入侯府的结果。 一桩小事罢了。 * 匆匆回府的宋老爷得知今日宋知渺在外发生的惊险之事,下了马车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到她的院中。 一入院便瞧见庭院中小姑娘缩在宋夫人怀里微颤着身子,不时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听得他脑中嗡嗡作响。 宋夫人轻拍宋知渺后背的动作微顿,轻声唤怀中的女儿:“妙妙,你爹回来了。” “妙妙!怎么样,可有伤着,怎么回事,快让爹好生瞧瞧。” 平日里沉稳威严的宋老爷便也只有在遇上宝贝女儿之事时才会乱了阵脚。 宋老爷大步奔向两母女跟前,便对上了宋知渺从母亲怀中抬起的一张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 宋知渺嘴角一撇,方才才压下了些许的委屈又再次涌上心头,泪水顺势而下,便哑着嗓子低唤道:“爹爹……” 宋老爷手足无措,忙在两人跟前坐下,也不知是该先拍女儿的背安抚她,还是先替她擦去哭花了脸的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妙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替你做主,若是有人要加害于你,爹爹定不会……” “好了老爷。”宋夫人已是哄了宋知渺好半晌了,女儿的确是吓坏了,这会不过也是撒娇罢了,这便打断了他柔声解释道,“妙妙路遇受惊的马儿,险些被踩伤,不过好在下人们制住了那马儿,妙妙仅是吓坏了,没有受伤。” 宋老爷闻言却没松多少气,想起那场面便觉得心惊,又沉声道:“谁家的马儿这般在城中横冲直撞,待我查明,定要他……” 宋老爷竖起的气势又被宋夫人柔软地打断了:“陈小侯爷今日也在场,方才他送妙妙回来后,便道会去查清此事,你便也别瞎忙活了。” “陈小侯爷?”宋老爷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既是在场怎未护住妙妙?” 这点细节,饶是未在场的父亲也在一瞬间察觉到了。 宋知渺心虚地垂下眼来,吸了吸鼻子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意有所指地转而问道:“爹爹,待我们回京之后,我是否也应当将婚事定下来了?” 宋老爷一怔,到底是松缓了神色,忍不住揉了揉宋知渺的头发,轻声道:“妙妙今日吓着了想嫁有夫君护着你了?放心,爹定会为你寻门极好的婚事。” 宋老爷知晓无论今日事情究竟是何样,宋知渺心中早已是不愿与陈堰继续下去了,所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宋知渺却是另有所想,心中不由再次回响起陈堰方才离去前在她耳边的低语:“妙妙,你是个聪明姑娘,下次自不应当再避着我了,明白吗?” 陈堰温和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压迫感,强压着她心头那根弦,好似要将它彻底绷断。 宋知渺含着泪,承不住这压力一般,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我不愿嫁之人欲要强娶,那该如何是好?” 宋老爷挑眉,也不知受了惊吓的宋知渺脑袋瓜突然想这些做什么,但也仍是挺直了腰杆想安抚她的心绪,正色道:“妙妙放心,若你不愿嫁之人,爹和娘也自会护着你,怎会叫你委身嫁于不喜之人。” 喉头一哽,宋知渺几乎要大哭出声,隐忍着情绪,却仍叫嗓音带上了哭腔,十足沉重道:“如若那人,是陈堰呢?” 第7章 莫不是他压根就不喜女子 眼前画面四处张灯结彩,房中各处贴着大红双喜,梦境中的氛围喜庆红艳,唯有好似在旁观这一幕的宋知渺,心中沉闷至极。 白日里父母短暂的怔愣和沉默似乎印证了宋知渺的猜测。 他们家并不敌陈堰之势,如若陈堰礼貌退让,倒也相互给足面子,将这事云淡风轻揭了过去。 可如若陈堰强硬占有,他们压根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最终即使撕破脸皮斗得宋家狼狈不堪,也仍改变不了被权势所压的结局。 眼前的一幕便是最好的印证。 她梦见了她与陈堰的大婚之日。 红盖头之下,宋知渺看不见梦中的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婚房中等待着陈堰的到来,可仅是瞧着这一幕,她心中就万分难受。 此前梦中陈堰表里不一的现象,再到他今日冷漠自私的抛弃,以及他温和外表下阴鸷强势的压迫。 即使宋知渺现在并不知完全卸下伪装的陈堰会是怎样,也仍觉得痛苦绝望。 她竟是当真要嫁给他的。 眼前新婚的一幕幕快速闪过眼前,即使深知这仅是一个梦,即使她并未从梦中的自己脸上看到本该有的隐忍和悲凉,但她仍是感到体内翻腾得厉害,像是极度抗拒着这个梦,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冲破而出,击碎这些画面。 或许这本是她心中所想,在未曾发生这一切之前,她若当真与陈堰步步接触下去,便会如此时的梦中一般,在众人的见证下幸福成婚。 但如今她心境已变,接受不了这个梦境,却也只能被迫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了他的妻子。 回门之后,屋中堆积了各方人士送来的新婚贺礼。 按照京中习俗,妻子当是要将这些贺礼一一拆开查看,再将赠礼人的姓名记下,以备日后回礼所用。 这事惯是家中女子所做,梦中的宋知渺却是娇嗔着硬要陈堰陪同她一起。 陈堰面露几分不耐,虽是不愿,但也顺势坐了下来。 到底还是宋知渺一人在忙活,但在梦中的画面看来,陈堰愿意坐在一旁陪伴,梦中的宋知渺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宋知渺不知梦里的自己为何是这副模样,如若当真喜欢,兴许的确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可这若是将来会发生之事,她如今已是对陈堰如此抗拒,又怎可能再度喜欢上他。 梦境与现实逐渐开始割裂开来,梦中那个眼眸中坠着爱意和幸福的女子陌生至极。 直到梦境逐渐开始模糊迷蒙起来,宋知渺在心底微微松下一口气,这是将醒的征兆,她终是可以结束这个梦境了。 眼前画面晃动,她看见梦中的自己手里拿起一个精巧的盒子。 左右翻看后,盒子底部的红纸上赫然显露出几个不同于一旁逐渐模糊的画面的清晰字迹。 江妄赠。 他的名字,竟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境中。 * 清晨,军中营帐。 嫁良缘 第7节 守在门前的士兵面面相觑,直到一人率先移开视线抬眸看了眼日照。 辰时已过,主帐中却仍未有动静,显然是还未起身。 从来都是雷打不动卯时起身的江妄,如此情况可是头一遭。 士兵不由有些担忧,担心江妄莫不是身子不适出了什么事,张了张嘴,正欲与同伴商议是否要唤声查看一下情况,营帐里头便突然传来了江妄阴郁暗哑的沉声:“备水。” 两名守门的士兵瞬间回神,不敢多想,忙不迭应声去办。 营帐隔间内,男人赤膊而立,臂膀鼓起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背肌在水流下绷紧,水珠划过他后背深浅不一的陈旧伤痕,最终缠于他收紧的腰腹,滑落至下。 几近完美的身材,是军中人无一不羡慕的力量的象征。 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没少在背地里谈及过江妄的身材,笑称即便是自己这般男儿郎,每每瞧见这一副身躯都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摸一把那紧实的肌肉,若是江妄往后娶得了娇妻,岂不把那小娘们儿迷得神魂颠倒。 实则江妄迷倒的女子的确不少,越往边北一带,如京都中那般清瘦类型的翩翩公子便越是不吃香。 毕竟外边常有战事,也不如盛世京都这般太平安逸,没点力气的男子,是连媳妇都难讨的。 可江妄却是出了名的寡情冷淡,他不近女色,常年征战于沙场,即使是近两年逐渐太平下来,他也鲜少进入内陆,仍旧整日玩命似的操练军队,也操练自己。 此番不知是何缘由,江妄领兵来到了南州。 一群整日在边北风吹日晒的大老爷们都高兴坏了,还以为江妄这是想通了,打算带着兄弟们在繁华城池中好生放松一番,亦或是他自个儿终于是有了某些方面的意图,打算在偏近内陆一带寻个合适的姑娘成婚生子。 谁知不过刚入城一日,江妄短暂去到当地某官邸议事后,又领着众人回到了城外驻扎的营地中,这一待便是好几日,没有进城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除了换了个地儿,仍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艰苦操练。 只是江妄这般做,自是有他的用意,众人虽是惋惜不能在繁华城池中休憩玩乐一番,也并无半分怨言。 身份高贵的亲王晋越王不为荣华富贵,多年镇守在边北一带保百姓安稳康定已是十足难得,他们跟着江妄出生入死多年,对他的崇拜和敬仰早已十分深重。 只是他们没得玩便罢了,待到休沐之时自能好生放松一番,可已过弱冠却仍是孤家寡人的江妄,如今仍是没有成家的打算,叫人一经谈起这茬儿,便连连摇头。 莫不是他压根就不喜女子。 水声渐停,拢在江妄面上的阴沉之色却并未褪去,清凉的冷水带起他周身一股寒意,却又很快消散在夏日炎炎之中,再度恢复他惯有的热烫体温。 取过毛巾随意擦拭了一把身上的水珠,那短暂在脑海中压下的一抹片段又忽的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眸光一沉,江妄重重扔走半湿的毛巾,动作迅速地穿起衣物,却仍觉得奇怪不已。 他怎又做了这样毫无缘由的奇怪梦境,梦到女人已是奇怪了,还是梦到那个那日见过后几乎都没能在他脑海中留下多少印象的小姑娘。 那日,他前去宋府与宋老爷交换了京都带来的情报,也顺势听了一番宋老爷按圣上指示传给他的一些废话。 他对当时宋府上发生的一点小插曲不甚在意,却无意在屏风后瞧见了宋家的那个小丫头,一个早已模糊在他的记忆中,连名字和相貌都记不太清的小丫头。 唯有那一双水润的小鹿眼,如他年少时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令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便与之撞上了目光。 那小丫头被他发现了踪迹反倒还向他投来可怜无助的求救般的眼神。 他没想帮,但只觉若是不帮,只怕不知还要因这茬事耽搁多久,这才上前替那小鹿挡住了身形,从而也迅速解决了麻烦,言简意赅地和宋老爷谈论完要事后,便径直离开了。 可昨夜,那只小鹿竟出现在了他的梦境中,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日他分明都未曾正视过她的全脸,可即使过去了几日,梦里却仍将她的面容刻画得无比清晰。 浓密的眼睫,水灵的眼,饱满的嫣唇,就连那圆润小巧的下巴上的一颗小痣,都清清楚楚,无一模糊。 她身着一身鹅黄色烟罗裙,即使在微暗的夜色中,也显得格外亮眼,叫人一眼便注意到了不远处摇摇晃晃而来的一抹鹅黄色。 她腰间系着一条灰白色的系带,拉紧了腰身的衣衫,勾勒出好似仅有他手掌一般宽的柳腰,只是再往上,那因她快步行走而不断晃动的波涛分量十足,弹跳着柔软的模样,饱满得呼之欲出,令人难以忽视。 江妄都不知自己为何在梦醒后,仍对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如此之清楚,好似映在了他的脑海中,怎么也挥散不去。 可那梦却不止于此。 周围有许多人在场,好似是在某个宴席之上,那抹身影直冲冲朝着他站立的方向而来,令他下意识朝她看去,便见她面色绯红双眼迷离,脚下步子更是虚浮得好似下一瞬便会摔倒,俨然一副醉酒的模样。 于是在那她路经他身前当真要绊倒了自己时,他出于本能反应,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几乎是在他触及她柔软纤细的胳膊的同时,她便犹如炮仗一般瞬间炸了开来,一把甩开他便皱着眉头大喊道:“都说了别来烦我了!你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周围瞧见这一幕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江妄虽是不明所以,但面上表情也自是不会好看。 可那少女显然压根就没看清眼前是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大喊之后仍不见消停,摇摇晃晃指着他的鼻子便毫不客气道:“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听明白了吗!” 江妄脸色一变,只见她在大喊完最后一字后,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皱眉的模样像极了要…… 他来不及躲,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眼前的人先一步猛地拽住了衣襟,黑乎乎的脑袋埋入他衣襟内。 “呕!” 梦境散去,江妄穿戴整齐,冷厉的外形与那被污秽之物沾了满身的狼狈模样毫不相干,他却阴沉着一张脸,总觉得像是梦境照进了现实一般,浑身都难受得紧。 他竟还因此睡过了头,当真是荒谬至极! 正要出声下令全军集结操练,帐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被一人撩开了帐帘:“王爷,查到动静了。” 江妄神色一凛,迅速起身有了动作:“即刻行动,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8章 江妄所说的妻,难不成是她?! 午后烈日正盛,暴晒着大地好似能将坚石也烤焦一般。 少女闺房中的窗台用细密的竹帘遮挡日照,隔绝出一片静谧祥和的室内光景,有微光透过竹帘缝隙洒落屋中映出盈光点点,光影柔软地划过屋内铺着凉席的贵妃榻。 榻上猫儿似的蜷着一人。 一头乌黑柔软的青丝如瀑布般淌下,垂落半空随着不知何处飘入的微风轻柔晃动。 明眸紧闭,睡颜正浓,卷翘浓密的眼睫在光影下微颤几下,好似正困于梦境之中。 眼下,短短的午憩时分,宋知渺又入了梦。 只是此时的梦不似前几回那般,倒当真像是个普通的梦。 她身临其境,毫无察觉,只是怔愣地拿着手中的盒子,总觉有些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宋知渺心中本是想着要打开盒子查看里面所放究竟是何物,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根本做不出拆开的动作,只能任由如设定般僵硬的动作,将盒子底部翻上,露出一行清晰的字迹。 江妄赠。 宋知渺从梦中惊醒,后背似有冷汗渗出,有些难以平息上下起伏的低喘,视线迷茫地在眼前扫过一周,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她怎又梦到了这一幕? 宋知渺微蹙着眉头,额前一缕落下的发丝被她轻柔拢到耳后,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方才的梦来。 朦胧模糊,好似一抹风吹过便会消散在她脑海中。 这种感觉,正是平日里做梦后该有的正常反应,而她方才也并非旁观者在看着那一幕,而是身临其境,真正成了梦境的主人公。 所以,这仅是她日有所思便生出的普通梦境罢了。 只是为何偏偏是这一幕。 那日,与陈堰成婚的梦境吓坏了宋知渺。 她不知这些梦究竟是在预示未来还是呈现过去,只知自己原本若是未曾见过这些梦,应该是当真会如梦中的画面一样,被陈堰表明的温润如玉给骗了去,而后顺其自然与他成婚。 若真与他成婚,往后的日子会变得如何宋知渺并不能想象出来,但显然不会是如预期中的那般美好幸福的。 但这个梦中分明应该是她与陈堰成婚之事更叫人震动心弦,为何这几日她却频频梦到江妄送她贺礼这一幕呢。 宋知渺不知梦中的她与江妄是怎样的关系。 如今陌生疏离的他们,在那梦中时或许已是交心知己,也可能仅是点头之交,亦或是那份礼物根本就只是顺着朝中他与陈堰之间的关系来往所赠的表面贺礼。 但她却很是在意自己为何总是不能梦到拆开礼物的画面。 即使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梦境,她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又强烈的执念影响一般,打不开那礼盒,更看不见其中的贺礼是什么。 那江妄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又赠送的怎样的新婚贺礼呢。 宋知渺忽的一怔,似是想起那夜的可怖梦境。 江妄手握鬼头刀,生生砍下陈堰的头颅,而他所言却是:“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原本瓷白娇嫩的脸蛋,在短短片刻间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绯红热烫起来,水润的瞳眸瞪得老大,纤细的指骨无意时地蜷紧收缩,最终攥紧了自己的裙身,难以置信地想到。 江妄所说的妻,难不成是她?! * 黄昏时分,从外匆匆赶回的宋老爷一身疲惫地回到屋中。 在南州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便也不是他管辖的范围了,松缓下来也该着手准备启程回京了。 褪下外衣正拿起一旁的干净衣衫,嘴里便随口向宋夫人问道:“妙妙呢,今儿个回得早,唤她一同来用晚膳吧。” 宋夫人顺势迎上,接过宋老爷手中的衣衫为他更衣,轻笑着数落他:“她可没空同你这糟老头子用晚膳,今日南州花游夜市,天没黑她便出门了。” 宋老爷闻言顿了一瞬,这才想起南州这个热闹非凡的节日,虽是颇为出名,却也都是年轻人喜得的,他自是从未关注过。 老父亲难得得闲,却压根见不着宝贝女儿,宋老爷撇了撇嘴,只得无奈道:“罢了,就快回京了,便叫她再好生玩玩吧。” 宋夫人替宋老爷穿好外衣,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侧身时瞥见丈夫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问道:“怎的,老爷这是颇有感慨?” 宋老爷眉头微蹙,一想起这些,心里便有些堵得慌,但也难违世俗,只是摇摇头道:“妙妙年过及笄,早晚是要嫁人的,只是如今还未得一瞧着满意之人,心里难免是担忧的。” 宋夫人却并无宋老爷那般沉重的思绪,随着宋老爷一同在桌前坐下,这才缓声道:“老爷说的是妙妙无满意之人,还是说的你自个儿?” 眉梢一挑,宋老爷不满地看向自家夫人,像是警惕起什么来,不由拔高了声音急促道:“我未瞧着满意之人,妙妙不也是亦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宋夫人无辜地眨了眨眼:“妙妙怎无满意之人,我倒是觉得她心里应当甚是满意才是。” “谁?陈小侯爷?妙妙都避之不及了还满意?”宋老爷鼻子出气哼了一声,不屑道,“那陈小侯爷我早便觉得不怎如意,看似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但到底是要护着妙妙一生一世之人,身子瘦弱不说,心眼子看上去也颇为不少。” 宋夫人闻言不禁抿嘴笑了起来,虽说在她心中的确觉得有人比陈堰更为合心意,但陈堰再怎么也不至于像宋老爷说得这般不堪。 说起来,若要让他这女儿奴心甘情愿认同一个要娶走宋知渺的男子,这世上大抵是不存在的。 但:“我说的不是陈小侯爷。”顿了一瞬,宋夫人才补足道,“晋越王,那个小时候被妙妙抱着便不撒手的小公子,如今横看竖看,都与妙妙般配至极呢。” “般配?何来般配!” 知晓宋夫人这是故意说得夸张激他情绪起伏,他也没法不上套,眼睛都瞪起来了: “此前不是便同你说过,晋越王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光霁月的小公子了,他流落在外那些年经历了太多事,虽是并非他之过错,但心境和脾性早已被那些事给磨得大变模样,妙妙性子软人又单纯,与之全然不符的成长经历叫人怎能走到一块去。” 这些话早在宋夫人知晓此番来南州会见到晋越王时,宋老爷便已是同她说过一次了。 可这会宋老爷见自家夫人好似还有些心心念念的模样,便急急忙忙又补了一句:“况且!他常年驻守在边北,连皇上都难将他唤回京都一次,妙妙若要与他成婚,岂不要远嫁边北那等贫瘠之地,你这是想往后好几年都见不上女儿一面吗!” 嫁良缘 第8节 宋夫人语塞一瞬,前头那些她的确听不太进去,可后头这话的确是叫她退缩了些许。 见与不见倒是次要的,女儿大了总归是要成婚离家的,他们也并不能陪她一辈子。 可边北之地贫瘠落后,打小便娇生惯养的宋知渺若是当真在那处安家,定是不会如意的。 沉默片刻,宋夫人终还是忍不住低喃了一句:“说来说去,妙妙自己的心思,还是要她自己做主才好。” 第9章 心仪的方向 到底是心思简单纯真的小姑娘,宋知渺闷了好些日子的沉重思绪在身临热闹非凡的花游夜市中后,便被眼前绚烂丰富的光景一扫而空,暂且抛在了脑后。 宋知渺一身俏皮红衣,领口绣着精致的小白花,将本该艳丽难压的红柔和出了少女的娇柔与甜美。 即使会将身形显出凹凸丰盈,她也不想在这般热闹欢庆的场合中,着平日那些惯会叫她看上去臃肿偏胖的宽松衣裙。 红裙的款式勾勒出腰身纤细,胸臀挺翘,如此身形虽是没少叫京中权贵圈中的人私下议论,但实则宋知渺心底却是一直觉得,这应当是属于好看的模样的,只是旁人与她的喜好有所不同罢了。 此处远离京都,无人知晓她是何人,自也无法对她评头论足。 一双水眸灵润动人,一张柔靥如花似玉,点亮夜色的一路火光也将她明媚的面色映得光彩照人。 花凝左手拿着几袋小食,右手攥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杂玩小物,步子凌乱追着宋知渺,在嘈杂的人声中不断呼唤着:“小姐,小姐,您慢些走,奴婢快跟不上了。” 花凝的呼声终是淹没在人群中,宋知渺回头时,已是不见小丫鬟的身影。 正欲探头寻她一番,一旁忽的喷出的一团烈火点亮了视线,她面颊一烫,惊喜地看向前方的演出台,喷火的演艺人利落收火,好似方才那能将人灼伤的火焰真能在他口中来去自如一般。 周围爆出欢呼喝彩声,宋知渺再无心思去顾没能跟上她的花凝,蹭着身子便要往演出台前排而去。 表演结束,宋知渺意犹未尽地随着人群朝街道更深处而去。 前方是花游夜市的雅致区,开设在清宁坊前,以清宁坊为尽头,在整条街道上布起了各式各样的灯谜猜字对对联的游玩摊位。 宋知渺驻足在一个河灯摊位前,琳琅满目的河灯做成了各种形状,河灯上坠着写满字谜的纸条,答对即可赢得对应的河灯。 河灯承载愿景,会随蜿蜒的河流一路送至远方。 没有小姑娘会不喜这般带着美好憧憬的小玩意,宋知渺眼眸灵动地扫视着架子上的河灯。 一排字谜看下来,倒是并不算难,只是宋知渺被晃花了眼,一时间难以抉择不知要选哪一盏才好。 站在摊位前好一阵,她微仰着头若有所思,不知晓的人倒是以为她叫这些灯谜给难住了。 不知何时靠近一道身影,驻足在宋知渺身旁,直到她隐隐感觉不对劲,这才回过神来。 一转头,便对上一道明目张胆的目光,即使是被她撞个正着,也丝毫没有要收敛目光的意思,显然不知站在此处已看了她多久了。 宋知渺黛眉微蹙,即使如今民风开放,但也不当叫陌生男子这般直勾勾盯着一女子瞧。 她移开视线欲要忽视,那人却先一步开了口:“姑娘,可是被这字谜给难住了?喜欢哪盏河灯,我倒是可以替你解答一二。” 分明应当是示好的话语,从这人口中说出,便有股说不出的轻挑意味。 兴许是他那轻浮又狂妄的神情,好似在宋知渺面前展示的并非小小解字谜的才能,而是天文地理,治国谋略。 宋知渺并不想过多搭理此人,却也仍是礼貌回应了一句:“此玩法当是自己解开才有趣,多谢公子好意。” 娇娇软软的嗓音从她嫣红的唇中传出,唇红齿白,眉眼温和,虽是话语婉拒,却压根起不到半分推拒的作用,反倒像是温软的客气,勾得人心神荡漾。 那人咧嘴一笑,竟又上前半步拉近了距离,指着柜架上的河灯得意道:“不必客气,这盏?还是这盏?姑娘尽管开口,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宋知渺被男子自信却又可笑的模样弄得有些无言以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面颊微鼓已是有几分不悦了。 实则,宋知渺碰上的这般情况并不少。 京中权贵圈中虽是话议她的容貌身材,但也不乏有男子因着她惹眼的模样同她攀谈示好。 可她总是不知为何,分明自己每每都是正色婉拒,有时更甚重了些语气,这些人却像是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一般,不是觉得她在假装矜持,就是在欲擒故纵。 原本她以为陈堰是与之不同的存在,可如今看来,自己此前极为明显的疏离和回避,在陈堰眼里也仍是毫无作用的扭捏作态。 莫不是她当真不够凶狠,连拒绝个男子都没什么气势吗。 分明父母常说她皱起眉头的模样像极了炸毛的小猫,不依不饶的时候,可凶了呢。 宋知渺不禁在脑海中浮现自己叉腰皱眉,瞪着眼眸在家中蛮不讲理的样子。 难道不凶吗? 见宋知渺不言语,那人竟又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开了口,径直朝着其中一盏河灯便大声道:“这盏瞧着便不错,谜底是河流的河。” 顿了一瞬,见宋知渺仍是没反应,他又很快指向另一盏:“这个呢,诸侯的诸。” “欢迎的迎。” “大雪的雪。” 那人越说越起劲,好似如此模样,便算是在宋知渺面前好一番大展才能了,叫一旁的摊位老板听得逐渐变了脸色,忙不迭赶了过来惶恐又恼怒道:“你这人!你若不需这些河灯,为何要全部将答案念出,你这叫别人还如何体验!” 宋知渺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分明与此人压根就不认识,却觉得好生丢脸。 那人却是浑然不觉,还挺着胸膛昂着头道:“谁说不要,这位姑娘喜得哪盏便要哪盏,我全都答对,说明我能力强,这有何不可?” “什么能力!不过是讨个彩头的简单字谜罢了,你瞧不见我这招牌上写的每人仅限一盏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宋知渺只觉此人毫无风度,更是狂妄自大到令人讨厌,莫说她本就对此男子毫无兴趣,就是本在与他相约在今日游玩,瞧了他这副德行,又怎可能对他生出半分好感! 趁着那人气势高昂想以和小摊老板吵架来在漂亮姑娘面前出风头的时候,宋知渺悄然转身,几乎不敢停留片刻,混在人群中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真是好生扫兴。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摊位,宋知渺这才放慢了脚步,不由微微叹息一瞬。 年过及笄,她便也到了寻夫择婿的年纪,她同所有初长成的少女一样,也都憧憬过自己将来会嫁予何人,又会倾心于怎样的男子。 这些念想仅会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实像,更不似真实的任何人。 初遇陈堰时,她春心初动,本以为那便是自己心仪的方向,可即便是没有那些梦境之时,她也仍觉得好似缺少了点什么,如今透过那些梦境,便更是将陈堰排除在外,又再一次迷失了方向。 所以,她究竟怎样的男子,才会让她心动呢。 少女的烦恼,大抵便是如此。 方才的小插曲叫宋知渺已是没了想游玩的兴致,街道两边的摊位吵吵嚷嚷,她也仅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直到周围摊位渐少,人群熙攘,她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清宁坊门前。 清宁坊作为这条街道上标志性的酒楼,在花游夜市时并没有开张,毕竟花游夜市以路边小摊为主,若有了深夜还营业的大酒楼,只怕街道上便会冷清许多。 只是为装点整条街道的氛围,清宁坊楼外坠着的灯笼点得澄亮,挂起的彩带随着夜风在高处飘荡,唯有紧闭的酒楼大门在告知来人,此处已到了尽头,应当调转方向了。 宋知渺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既是没了游玩的心思,那便就此回去便罢。 正欲转身,视线却瞧见清宁坊二楼被灯笼光亮映照着的窗户忽的闪过一道黑影。 宋知渺怔愣一瞬,像是以为自己瞧错了,可还来不及移开眼,便赫然瞧见里头突然光影乍现,砰的一声响淹没在周围的人声中,喷洒而出的液体溅射整面窗户。 宋知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即使那片阴影没有色彩,却好似有鲜红之色糊满了双眼,吓得她顿时后退了几步,里头瞬间传出了惨烈的嘶喊声。 “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那边怎么了!” “那是什么!” 越发明显的打斗声和嘶喊声惊动了清宁坊之外不远处的人群,不断有人朝那边投去视线,楼里的异样便被众多人瞧见了。 如此画面,瞬间引起一阵不小的慌乱,有人开始往外撤离,有人不明所以还赶着往前凑去看热闹,一时间清宁坊楼下乱作一团,更不断涌来了更多人。 宋知渺被吓慌了神,人群推搡着她无法往外离开,更被挤得不断朝着清宁坊楼下靠近。 直到人群中突然有惊叫声传出。 “不好!那木架松动了!” “灯笼架!灯笼架要倒下来了,快跑啊!” “别挤别挤!凑什么热闹!要被砸死了,快跑啊!” 挂满灯笼的木架摇摇欲坠,即使还艰难挺立着,但三层楼高的高度仍是叫底下渺小的人群感到了恐慌。 围观的人群开始慌乱逃窜,几声惊叫着的救命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宋知渺顺着人群向外,却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在人群中骤然摔倒。 “真的要倒了!” “救命啊!” 挂满灯笼的木架倾倒而下,没有任何能够阻拦的余地,即使迅速爬起来奔跑,也压根跑不过它倒下的速度,而宋知渺已是被吓软了腿,跌倒在地,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眼前的火光逐渐逼近,就在她以为自己没有了任何躲避的可能时,伴随着耳畔突有急促的风扑过,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一抹藏匿其中的沉木气息,一片阴影笼罩而下,在暗色中划开一道银光。 哐当—— 周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火烧的热流迅速蔓延开来,宋知渺却惊愣地瞪着眼,泛红的眼眶中满是积攒的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模糊了眼前,仅在视线中瞧见一个高挺的身影,手持利剑立在了她跟前。 被劈开的木架散落开来,砸在地面上避开了宋知渺周围。 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她却只能呆滞地看着眼前逆着光的身影。 在泪水无意识落下之时,终是抹开了眼前的薄纱,瞧见了那个自己曾在屏风后窥见到的冷峻面容。 是江妄。 他逆着火光的面容被笼罩出大片晦暗,唯有那双湛黑的眼眸泛着亮,映入她的瞳眸之中,好似触及了一片湿润温软的土地。 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而后便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胡乱跳动得叫人好似快要呼吸困难了。 直到被一抹沉冷的视线扫过面容,宋知渺正想张嘴说什么,突然身子一晃,腰间的衣衫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掌提起,整个人天旋地转,腹部便重重抵上了一处坚硬的骨骼。 “唔!”宋知渺吃痛呼声,小巧的脸蛋上五官皱成一团,都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况,便颠簸着身子加重了身体的不适。 双手胡乱挥舞中下意识抓住了什么,她这才猛然瞪大眼,极度恐慌失措的发现。 他他他! 他竟然真的单手把她扛到了肩上! 嫁良缘 第9节 第10章 这是铁树要开花啊! 啊啊啊! 他怎么这样! 难以适应的高度,以及腰间被铁臂环住的触感,再到宋知渺彻底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怎样狼狈的姿势时,她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惊叫出声: “你你你!你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嘴上大叫着,身体却不敢胡乱挣扎分毫,唯恐自己会掉下去,却又难以忍受自己此刻落得如此模样。 心里越是发慌,声音就越是发颤,分明是想让江妄赶紧放下她,可手上却将他的衣衫拽得越来越紧,将他沉黑的锦缎衣衫在后背攥出一大片凌乱的褶皱来。 那只是她心中的胡思乱想,她只是想借此说明那会的江妄看上去力量十足。 虽然他现在完全向她展示了他当真力量十足,但她绝对没有想过真的要被他扛上肩头啊! 羞恼,慌乱,委屈,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叫她刚止住的泪又再次淌了下来。 宋知渺更是不敢置信地想着,在方才那危险之地,以江妄的力气,若是要救她,扶着、挽着、就算是打横抱将她抱着,怎么也不会是选中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扛在肩上这般做法吧。 周围虽是人群攥动杂乱,却并无人注意到这一道淹没其中的身影。 江妄扛着宋知渺沉步走出火光之中,在离倒塌的木架几丈远外将她从肩头放了下来。 那动作于江妄而言并不算粗鲁,却叫再一次天旋地转的宋知渺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衫,唯恐自己是因着重心不稳要从高处跌倒了去。 以至于江妄弯腰收手时,却被一股蛮力生生拉扯住了衣襟。 江妄身形一顿,躬着身子俯在跌坐在地的少女上方,目光与之交汇,在昏暗光线的街角下嗅到了一股曾入过鼻尖的馨香。 宋知渺惊愣地看着距离过近的江妄,没能反应过来的手心仍死死攥着他,将他领口扯开,敞出一片晦暗不明的肌肤。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宋知渺却是大叫一声猛地便收回了手,那规避的速度像是自己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但她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反应过来自己的冒犯和失态后,连忙哆哆嗦嗦出声解释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颤抖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如果忽视她此时面上极力隐忍却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屈辱之色,倒真有些楚楚可怜的娇弱感。 江妄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扯开的衣襟,而后抬眸,目光再次落回宋知渺脸上,停顿片刻,眸底闪过一抹愣然,很快消散于暗色中。 宽厚的身躯退开,释放他身后的光亮照入眼前,宋知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危机之下是被江妄救了。 正想起身向他道谢,他却骤然转身,冷声扔下一句:“赶紧离开。”便大步离开了。 涌动的人群很快遮挡住了江妄的身影,只是他那快步离去的方向却并非朝外,而是再次朝着门前燃起大火的清宁坊而去。 从清宁坊中蹿出几人,身上大多沾着血迹,手持利刃神色肃然,好似穷凶极恶的恶徒般,却在江妄身边停下,恭敬道:“王爷,清宁坊中已经解决了,但趁乱跑了几个,要追吗?” 江妄面色凝重,侧眸看了眼燃着大火的木架,沉声道:“先灭火,查看是否有受伤的百姓。” “是,王爷。” * 直至深夜,在清宁坊前不慎燃起的大火才彻底熄灭,留下一滩焦黑的痕迹和一片狼藉。 被清散了百姓和摊位的街道上,身披黑甲的士兵陆续押着数名擒获的罪犯前往牢狱收监。 江妄身边的得力副将云烈上前禀报道:“王爷,军医已到……” 话音未落,云烈仅是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了江妄仍在淌血的左臂上,便被江妄打断了话语:“先给底下的士兵疗伤。” 云烈抿唇一瞬,还是忍不住道:“王爷,木架钢钉入骨,还不知是否为人为破坏,若是钢钉上动了手脚,您还是……” 江妄抬手:“不急。” 已是浸湿了衣袖的血迹即使未瞧见里面的伤势,也能知晓江妄定是伤得不轻,偏偏他面色如常,衣衫并不整洁,却平淡得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云烈知晓江妄脾性,自知多说无益,正欲移开视线,却眼尖地在江妄右手护腕上瞧见一个亮闪闪之物。 他神色一凛,忙出声道:“王爷,您臂上中了暗器,若是藏有毒物,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请军医先替您查看一番吧。” 浓郁夜色下,云烈瞧得并不清晰,只是身中暗器并非小事,有时暗器隐秘细小,甚至还未叫人察觉出痛苦,便已被暗器上所下的毒侵入了血脉。 江妄眉眼一垂,左右在自己手臂上扫视目光,显然也并未察觉到身体被异物侵入的感觉,只待瞧见他与他右臂护腕格格不入的银坠子时,动作才停顿了一瞬。 他抬臂查看,受伤的左手捻起护腕上的银坠,坠子轻盈,材质纯正,不像是常见的暗器造型,也更无尖锐的棱角能够刺入人体,随着银坠和护腕勾缠住的地方解开后才将其提起,发现这似乎像是女儿家的银质饰品。 云烈的神情从紧张担忧到逐渐怔愣,最终看着被江妄面无表情拧在手上的小小坠子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王爷,这是?!” 江妄审视了一番银坠子,忽然心绪一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无声落泪,惊慌失措的脸庞来。 发现木架似有不对时,他第一时间便冲出了清宁坊,外头正有围观的群众,有一女子在人群逃窜时被推倒在地,倒塌的木架将要砸落向她。 本着保护百姓之责,他前去营救,再见那女子暂时脱离了危险却被吓傻了眼,他便顺手将她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直到将她放下时,他才认出,自己救下的竟是宋家那个小丫头。 所以,这兴许是救她时,她不慎挂在他护腕上的物品。 只是想起这些,江妄又不禁蹙了下眉头,忽的转头问云烈:“危急情况下,将人拧出危险区,可有何不妥?” 云烈一怔,他心里正关心勾缠住江妄护腕的银坠子时怎么回事,又被江妄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只得顺势回道:“自无不妥,好在方才王爷及时赶到,否则周围好些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都将被木架砸中或是引火烧身。” 说完,云烈又忽的揣摩了一下江妄的用词。 “拧”? 拧小鸡那般拧吗,还是此刻拧着银坠子那般拧? 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画面蹿入脑海中,他忽然恍然大悟,惊呼道:“王爷莫不是拧了位姑娘?” 江妄默了一瞬,回想起自己的动作,又改了用词:“扛走的。” 云烈一噎,脸上表情逐渐僵硬却又丰富。 姑娘!确实是位姑娘! 江妄向来在行事时会保全民众,不牵连百姓是他在每次行动前都会叮嘱之事,可危急时刻救下一人,还叫他转头再度提起,这可是头一遭。 再瞧这银坠子应当是女子腰间系带上的挂饰,那便是因为江妄强健有力的铁臂环住了女子娇柔纤细的腰身,紧紧环抱,从而才勾缠到了一起! 可为何是“扛”而不是“抱”? 细想不出当时的画面,云烈也仍是两眼放光,眼巴巴凑了上去:“王爷英勇,那位姑娘得王爷所救,自是心怀感激,情况危急之下,怎会有不妥。” 莫看江妄像是随口提及了一件小事,但熟知他脾性的云烈哪曾见过他事后还会提及哪个危急时救下连模样都记不清之人,更甚是位姑娘。 英雄救美,一见倾心,还落有定情之物在此,那接下来便是,以身相许,互伴终身。 也不知那姑娘生得如何,但性子得活泼些,嗓音得柔软些,若是要与江妄相配,个头也莫要太高挑了才是,但身形可不能瘦若枯骨,他们边北男儿向来喜欢肉乎些的姑娘,但江妄实为京都人,莫不是也喜欢京都惯有的纤瘦女子,还是已习惯了边北的审美。 不过说到底还是江妄自个儿喜欢最为重要,缘分到了,是方是圆不都能令春心荡漾。 短短片刻间,云烈便已在脑海中浮现了一连串幸福美满的画面,更见江妄微蹙眉头沉思的模样,显然是在回想方才与那姑娘的点点滴滴。 这是铁树要开花啊! 江妄的确在回想方才的画面。 心怀感激,并无不妥? 但那小丫头在他肩上张牙舞爪的模样,以及扯着他一副自己受了莫大屈辱的模样,怎么看都与云烈所说全然不沾边。 他倒不是惦记一个随手救下之人的感念,可那丫头早便在背后论过他的小话,还当众冲他大小声后吐了他一身。 江妄面色一沉,不知那本该让他觉得荒诞的梦境,怎逐渐让他笃定得好似当真有过这样的事一般。 这不像他,被莫名的情绪牵扯住的感觉令人并不舒坦。 江妄敛目一瞬,再度抬眼时,繁乱的思绪已掩于眸底,沉声吩咐道:“我们的行踪被人提前暴露了,去查今日负责修筑木架的工人,吊灯笼的人也一并彻查。” 用于吊坠灯笼的木架不可能因着楼里那点打斗的动静便轰然倒塌,倒塌的时机如此巧合,只能是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江妄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沉着冷静的模样,好似方才的事不曾被提及过一般。 只是在云烈欲言又止应下声后,未曾有人看见江妄收紧了手掌,将那冰凉的银坠攥入手心,悄然将其收入了袖口之中。 第11章 算不算两情相悦呢 花游夜市这日夜里,宋知渺惊慌狼狈地被送回宋府时,宋老爷和宋夫人着实被吓慌了神。 宋老爷围着闺女转了又转,瞧见她并无外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也仍是放心不下。 两人在屋中陪着哄着直到宋知渺安稳入睡才双双离开。 启程回京一事因宋知渺受了惊吓推延了,而这几日宋老爷也不知因何事又忙碌了起来,瞧着像是一时半会都抽不开身回京。 本也只是突发意外,宋知渺在屋中待了几日后心绪早已平稳了下来,只是脑海中时不时便会生出那日江妄逆光挡在她身前,挥剑砍断木架将她救下的画面。 很难不去惦记,饶是现在再想起,宋知渺也仍会不自觉乱了心跳,待到回神时,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红了面颊。 路遇疯马时,陈堰置她于不顾,高耸木架下,江妄却只身挡在她身前。 若无对比,宋知渺兴许还难以将心思理得这般清明,可如此一比较,她不禁频频在心头荡起涟漪。 谁能抗拒从天而降于危难中救她出水深火热的盖世英雄呢。 此前的梦境并不连贯,可仅有的信息好似也在指向她与江妄之间还未发生的联系。 梦里他是爱而不得,那现在,他们这般,算不算两情相悦呢。 可、可她同他,连话都还未说过几句,她也仅是觉得他救她的身姿甚是英勇罢了,也算不上动心,而且万一那梦境什么也不是,岂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思及此,宋知渺脸红得更厉害了。 得不到证实的猜想令她本已理清些许的思绪又搅成了一团乱麻。 少女是懵懂的,羞涩的,除了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她再难承认更多心思了。 花凝推门入屋时,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宋知渺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红润的软唇被她抿紧又松开,反复数次,飘忽不定的眼眸像是在慌乱,眸底却又带着几分笃定,好似在和心里升起又落下的心绪来回斗争着。 这俨然是一副少女含春的娇羞模样。 花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出声提醒道:“小姐,马车都备好了,是要这会出发吗?” 宋知渺一惊,像是被人窥见了心事一般,身子一抖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瞧见花凝更加疑惑的神色,连带着回应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当、当然出发,快,我等许久了!” 这话不假,宋知渺的确一大早便在屋里等着了。 嫁良缘 第10节 因着回京一事耽搁了下来,宋老爷便提议近来宋知渺接连遇上意外,趁此得闲让宋夫人带着她去南州郊外的灵溪寺烧香祈福。 对此宋知渺本是不感兴趣的,郊外偏远,山路颠簸,更莫说那死气沉沉的寺庙,如此炎热的天气,这般来回折腾一阵不知得遭多少罪。 可宋夫人一口应了下来,还满脸笑意看着她,说那灵溪寺可是齐国颇有名气的姻缘庙,前去求姻缘的善男信女无一不称灵验至极,既然是去烧香祈福,自然也要为宋知渺求一桩好的姻缘。 本已被少女心思牵挂好几日的宋知渺一听这事,顿时心中有了想法,可奈何她心中所想之人是此前还晃着脑袋摆着手说绝无意向的江妄,这会若要再在宋夫人跟前转了话锋,怎么想都有些拉不下脸来。 八字还没一撇,她是当真不好意思,这便吵嚷着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人前去,不叫宋夫人同行。 好一阵撒娇耍浑后,宋老爷和宋夫人才松口应了下来,虽是同意她独一人前去,但也加派了不少随从,唯恐再有什么意外之事伤了她。 这会,府上便是在调派人手,宋知渺等了好一会,已是迫不及待了,若是再晚些时候出发,只怕日照上到正上空,天气还会更热些。 * 马车内,花凝一边扇着小扇一边护着晃荡的马车帘,不叫外头热烈的日光落入内里。 饶是出府前已是在马车内备上了降温的冰壶和遮阳的竹帘,但到底不比在家中,狭窄空间内仍是觉得闷热。 宋知渺蹙着眉头嘟起嘴来,目光直往角落的冰壶瞧去:“花凝,再给我盛些冰,这天太热了。” 宋知渺在大热天应下要去灵溪寺便已是颇为奇怪了,还不叫宋夫人同行,这会嚷嚷着要吃冰,叫花凝好生为难:“小姐,夫人叮嘱过了,饶是天热你也不当吃太多冰,女儿家身子要护好才是。” 宋知渺娇起来时颇有几分蛮不讲理,叉着腰凶巴巴道:“如此热的天,那冰还未划过喉咙就化没了,怎会凉了身子,这般将我热着才是没护好身子,我不管,快给我盛些冰来,我遭不住这热了。” 花凝撇了撇嘴,如若宋夫人同行,温笑着三言两语便能止了宋知渺的小性子,但她不是宋夫人,她只是个小丫鬟,拗不过宋知渺,只得转身朝冰壶中盛冰。 宋知渺见状这才缓和了神色,自己拿起被花凝放下的小扇扇起风来,怎会不觉得自己还是颇有气势的。 像花凝,从来便拗不过她。 但为何在外时,那些人就总是不明白她的愠怒和抗拒呢。 宋知渺想不明白,待花凝将盛好的冰递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降温,冰凉的口感入喉蔓延开来,总算是解了些心头的烦闷。 马车一路蜿蜒而上,总算是到了灵溪寺。 被花凝扶着下马车时,宋知渺只觉自己腿都在打颤。 站稳身子后,还不忘嘟囔抱怨着:“既是这般有名的寺庙,怎也不知将上山的路修得平坦些,真是抠门。” 花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忙低声提醒她:“小姐,佛门圣地不可胡言,若是惹恼了佛祖,祈愿会不灵验的。” 宋知渺本也不信佛,信的只是心中那点念想,寻个心理慰藉罢了。 她不甚在意,轻哼一声仍是不满:“上山路也太陡了些,下山时岂不更叫人难受,早知便不来了。” 花凝又解释道:“小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本就该是如此的,来此之人定是心中有所求,既是有求于上天,来去之路便自不会轻松,毕竟大多人都相信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有了艰难的来去之路,也叫人觉得能实现所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般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宋知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便迈步入了灵溪寺。 入寺便见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树干粗壮,树枝上红绳遍布。 宋知渺眼眸一亮,惊喜道:“这便是那棵极为灵验的姻缘树吗?” 树下扫地的小和尚闻声抬头朝宋知渺露了笑:“姻缘树下许愿,挂上祈愿红绳即可,女施主可要求得一愿?” 宋知渺面上一热,下意识瞥了眼跟在身后的众多随从,当着这般多人她可不好意思在此许愿,忙心虚地摆了摆手道:“不、不是的,我是来祈福的。” 小和尚面色如常,拿着扫帚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寺庙内里:“祈福到主院即可,女施主里边请。” 宋知渺垂着眼朝里头走去,心里盘算着待自己上香祈福后,再寻个机会支开旁人到这姻缘树下许上一愿。 大殿内,唤不出名字的佛像威严耸立,宋知渺仅是寥寥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接过了花凝递来的香火:“在门口候着吧。” 烧香拜佛,心诚则灵。 但宋知渺这会心思都牵在了院中那棵姻缘树上,对于本就不信佛的妙龄少女来说,祈求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不如祈求喜得一位如意郎君。 她不怎熟练地双手持香,在佛像前站立片刻后,躬身上前插上了香火。 然后呢? 宋知渺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好似还得跪上一跪。 身子微动,正要屈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便有低沉苍老的声音唤住了她:“女施主还未曾祈愿,又何需向佛祖跪拜呢?” 宋知渺一愣,闻声回头,只见一位方丈走入殿中,面容看上去已是岁数不轻,可身形却并不佝偻,看上去挺立又精神,脸上带着随和的笑,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太过直接,好似两人是许久未见的旧识,但宋知渺又怎可能与这样一位年迈的方丈认识。 只是被方丈一语道破她的不虔诚,宋知渺心虚地垂下眼来,搅了搅手指有些不解,这方丈是如何知晓她方才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祈愿都未想呢。 “镜花水月,因果循环,有些事若上天注定如此,倒不必怀有太多执念,顺其自然便好。” 宋知渺歪了歪头看着方丈,总觉他话中有话,可实在深奥,叫她难以参透。 只是听着这话,她不由开口道:“我并不觉何事都由上天安排好了,贫穷之人可通过头脑和劳力拼搏更多财富,富贵之人也会因为狂妄自大不思进取而山穷水尽,如若一句上天注定便涵盖了世间的万千变化,那未免也太片面了。” 这是父亲教给她的道理,她虽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但却不应自视清高目中无人,她仍需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琴棋书画女红针织,她从未落下过一门课业。 上天安排她成为父母的女儿,却不能安排她成为一个熠熠生辉的大家闺秀,还是一个空有外表却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若无自身的努力与创造,又何来人生最终的结局。 世间万事,也皆是这个道理,所以宋知渺不信佛,也不信上天注定。 方丈闻言浑浊的眸底似有微光闪过,像是讶异,又像是意料之中,沉默片刻才动了唇角轻笑出声:“倒是与他挺像。” “与谁?”宋知渺歪着头眨了眨眼,只觉这方丈越发奇怪了。 方丈别过视线看向院中那棵菩提树,悠远绵长的视线好似穿过了眼前的光景,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良久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捻着手中的念珠缓步转身离去。 宋知渺蹙了蹙眉头,这方丈方才便莫名其妙打断了她的祈愿,这会三两言语将人弄得云里雾里就想走,她的问题他还未回答呢。 这般想着,宋知渺提起裙摆就想叫住方丈:“你等等,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碎步跑到门前,正转头想追寻方丈的踪影,却见方才他离开的方向仅有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而大道上空无一人。 唯有沙沙风声流动,却未有任何人行走过的痕迹。 第12章 难道她是透明的吗?! 人呢? 宋知渺讶异不已,不远处的花凝见她出来,忙迈步迎了过来:“小姐,怎这般快便出来了,可有虔诚祈愿?” 出门前宋夫人特意叮嘱过花凝,宋知渺打小不信佛,但他们却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生怕宋知渺的不虔诚在佛祖面前失敬,这才叫她要好生盯着。 宋知渺却是仍旧盯着那条空荡荡的大道,问:“花凝,你方才在外有瞧见从这头离开的那位方丈吗,他怎走得这般快,一转眼就没了影。” 花凝顺着宋知渺的视线朝那头看了一眼,很快又回过头来道:“什么方丈,奴婢一直站在门外,未曾瞧见何人经过啊。” 这怎么可能。 宋知渺揉了揉眼睛,又怔神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小声嘟囔着:“怎么这么邪门啊。” 花凝一听大惊失色,忙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小姐!不可胡说的,佛门之内怎会有邪物,您虽是不信,可千万别当着佛祖的面胡说呀。” 花凝是个小信徒,她曾说,幼时父母离去时,祖母带着她在佛祖面前跪了整整一日,祈愿年幼的她在祖母百年之后能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生存之地,后来她便在祖母去世时见到了宋知渺。 小小的宋知渺牵着宋夫人的手,看着瘦巴巴的花凝跪在地上卖身葬祖母,便好心让母亲买下了花凝,花凝便一直伴在宋知渺身边,这一待便是十年。 花凝常说,这就是上天注定,是佛祖显灵。 宋知渺也总会戳着她的脑袋瓜不悦道:“难道就不能是你家小姐心地善良吗?” 世间万事,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花凝的信仰和宋知渺的信念兴许皆是存在的。 只是这会,宋知渺仍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知晓了,我不说便是了。” 说完,宋知渺正欲回到殿中将方才未能进行完的跪拜礼行完,一抬眸,却赫然在不远处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冤家路窄。 怎么在这种地方也能碰见他! 宋知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毫无遮挡的位置被陈堰转头之时逮了个正着。 花凝顺势看去也是一惊:“小姐,是陈小侯爷。” 宋知渺脚下犹如生了根一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此前一直被她刻意压在心底不愿去想的那些糟心事这会又涌了上来。 陈堰立在不远处微怔了一瞬,似是也未想到会在这碰到宋知渺,但既是已经看到她,便自不会就此揭过,手头那点麻烦事刚解决完,也正巧与佳人相会,舒缓下心情。 宋知渺瞧见陈堰朝一旁的随从抬手吩咐了什么,那随从便匆匆朝着宋知渺一路小跑而来,恭敬道:“宋姑娘,小侯爷邀您过去有事相说。” 随从传话之际,陈堰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宋知渺身上,自上而下将她来回打量了个遍,眸底淡然温和的神色随着他移动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这种目光宋知渺在梦中见过,在她看不到的位置,陈堰时常回以这种目光瞧她,大多是她身着勾勒腰身凸显身形的衣裙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意味不明,贪婪暗沉。 只是这一回陈堰却是明目张胆地这样看着她,好似他已不想再戴着之前伪装的面具,亦或是已经急不可耐了。 宋知渺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危险感来,不想应邀,却又避无可避。 花凝立在一旁见宋知渺迟迟没有回应,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小声提醒她:“小姐,要去吗?若是不去,奴婢替您去告知小侯爷一声?” 宋知渺身形微动抬了眸,深吸一口气,还是迈开了步子,朝着陈堰走去。 在宋知渺迈进的那一瞬,陈堰唇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那看向宋知渺的目光,像是在夸赞一只听话的狗儿一般,对她的识时务很是满意。 至少,他也不想大动干戈。 若真要处理宋家,虽是十拿九稳,但也并非易事,宋知渺能自己想通便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他处处做得天衣无缝,他也在之前分明瞧见她每次都满怀春思,又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叫她竟开始躲避于他,更甚如今还生出了拒绝之意。 他觊觎这朵娇花太久了,耗费了这么多心思,自不可能让其中的些许差错坏了最终的结局。 陈堰眸光微暗,审视般地看着宋知渺如临大敌似的步步走到他面前,直到她轻唤了一声:“小侯爷。” 他才敛去沉色,淡声开口道:“好巧妙妙,在此遇到你,我记得你曾说你并非佛门信徒,今日怎想着到灵溪寺来祈福?” 自那日后,他好似自顾自地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去,自作主张唤她的乳名,更是明显看出她的不愿,还熟视无睹,平常淡然地自然攀谈。 宋知渺觉得很是泄气,好言相说陈堰不听,剑拔弩张她又斗不过,只能敷衍回答他:“出来散心,随便看看罢了。” 宋知渺的淡漠令陈堰有几分不悦,他微蹙了眉头,不打算再过多寒暄,直入主题道:“既是得闲,那便同我一道,正巧你与我也许久未有好生相处过了。” 宋知渺不想,她连话都不想与陈堰多说,又怎会想与他过多相处,更不知陈堰这是又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折腾闲逛,炎热的天气叫她只想回家歇息,可若是她这般说,陈堰也定是会说那就去她家顺道拜访她的父母。 她可一点也不想和他过多牵扯了,虽是强压之下令她有些害怕谨慎,但事还未成定局,她心中仍是抱着能够扭转局势的侥幸的。 心中正想着如何能够推拒陈堰,视线飘忽一瞬,她竟在不远处的屋舍中瞧见江妄正同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嫁良缘 第11节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瞪大眼极力想要看仔细,以至于忽略了眼前陈堰正盯着她看。 陈堰瞧见宋知渺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去,脸色一沉,不由朝身旁的随从低声道:“他们怎还没走?” 宋知渺闻声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去和陈堰拉开距离,不想叫江妄瞧见她与陈堰在此交谈。 “应该已经查完了,可要属下前去查看一番吗?” 陈堰回过头来,宋知渺就在跟前,实在不便与随从过多交谈此事,摆手作罢,又对宋知渺道:“妙妙,可有想去的地方?” 宋知渺还未来得及后退,便见江妄已是朝着这头看了过来,在视线看向她的方向后,目的明确,直冲冲走了过来。 宋知渺心脏重重一跳,对上那双沉冷幽深的黑眸,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他这么气势汹汹干什么? 他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一副将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干什么? 虽然,她或许应该大概,的确有些因他而荡漾了心神,但他们都还未正式有过交谈,他是哪来的自信摆出一副正主模样就这么理直气壮走过来的。 短短片刻间,因为江妄的步伐实在太过笃定,目光也一直锁定于此,叫宋知渺慌乱在心头胡思乱想了一通。 直到江妄当真走到了跟前。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江妄目不斜视,看着陈堰沉声道:“陈小侯爷,此处并未发现你所说的账本,你可是有所隐瞒?” 陈堰一怔,眸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又消散不见,对于江妄开门见山的质问,也只是面色如常道:“那东西并不归我管,若是此处没有,那便是在别处,我知道的都说了,别的什么不也知道了。” 陈堰心底升起几分未曾表露出的愠怒,那边的人本是提及若有人找上门查探,他便将藏于此处的账本道出,借以此转移注意力混淆线索便可全身而退。 但方才这几人在此搜寻得这般仔细也没找着账本,只有可能是那边提前派人将账本拿走了。 不知意欲为何,但实在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 陈堰话语间,江妄余光瞥见一旁的宋知渺微红着脸手指不停地搅着裙身,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似很尴尬的样子。 待到陈堰道完,他才收回视线,沉声道:“既然如此,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要走了? 宋知渺一惊,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匆忙抬眸去看江妄,却见他连半个眼神都没留给自己,更是没有要和自己打声招呼亦或是点头问好的意思。 怎的,难道她是透明的吗?! 但江妄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在陈堰颔首作揖后,他便带着人迈步前行,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陈堰了却了眼前事,终得再次与宋知渺交谈,但思及方才宋知渺好似一直未出声回答他,叫他本就不悦的心绪又烦闷几分,出声便带起了几分不耐:“妙妙,想好了吗?” 宋知渺神色一颤,脑海中似有什么冲动闪过,想也没想就口不择言找借口道:“恐怕不行,我方才想起我、我认识那人,我在他那丢了样东西,趁他没走我得找他要回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哪有什么东西。 宋知渺说完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与江妄方才在这连招呼都没打,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一看便是不熟的样子,甚至在陈堰看来他们压根就不认识,怎可能掉东西在他那。 果然,陈堰挑眉追问:“你认识他?” “认、认识啊。” 宋知渺心虚一瞬,目光瞧见江妄站在不远处,已是准备将马儿牵来,只觉自己心脏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了。 在回神瞥见陈堰满脸不信更甚完全露出不耐烦的不悦之色时,她心绪一乱,硬着头皮就朝那头大声喊道: “江妄!你站住!” 第13章 她这是遇上麻烦事了 清脆响亮的声音划破空旷庭院的宁静,惊动了树梢停歇的雀儿,激起树叶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刚翻身上马的男人动作一僵,险些大力扯紧了缰绳。 侧头之时,江妄看到副将云烈一脸震惊又无措:“王爷……这?” 江妄虽是并不常在太平京都,但仍是身份高贵的存在,知晓他姓名之人为少数,能对他直呼其名的,估摸也仅有当今圣上和他还深居宫中的皇祖母了吧。 那那位姑娘是? 云烈瞥了眼江妄似有震惊却沉郁着的面色,僵着脖子朝宋知渺那头看去。 姑娘! 云烈眼中泛出惊喜的光亮来。 他当是时常都跟在江妄身边的,可却从不知他在何时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位姑娘。 云烈难得失态地细细打量起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 只见她面色绯红,眸光闪烁,分明有些紧张,却仍是挺直着背脊直勾勾地看着江妄,好似在等待他的回应。 姑娘生得美艳动人,所见之处皆是匆匆一瞥便会叫人惊艳的程度,娇小的个头兴许还不到江妄肩膀一般高,但身形却不枯瘦,反倒丰盈曼妙,即使仅着一身并无过多饰品点缀的素白衣裙,也亮眼得好似天仙下凡。 这的确是他待在江妄身边后见过的与他最为般配的姑娘,即使江妄从未对任何类型的女子有过过多反应,他也觉得,这定是江妄会喜欢的类型。 身旁的马儿忽的发出一声重重的粗气声,马蹄踏动两下,像是迫不及待要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驰起来。 云烈骤然回神,忙收回眼神来,紧张地看向江妄,不知他会作何回应。 江妄弯曲臂膀轻扯了一下缰绳,止了马儿的躁动,朝宋知渺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头她与陈堰并排而站,陈堰惊愣地看着她,她却瞪着眼眸看向他。 那双水润的小鹿眼映着树枝缝隙洒落的盈光点点,随着等待回应的时间越长,两弯秀丽的黛眉便蹙得越深,她紧抿着双唇,唇角凹陷出两个小巧的梨涡,却盛不起半分甜美笑意,反倒是一脸的焦虑和愁恼。 她这是遇上麻烦事了。 江妄收回眼神来,淡然的眸光像是不甚在意,不为少女的唐突无礼而动怒,也并未打算回应分毫。 云烈一怔,看了看江妄又看了看宋知渺,一颗心都提紧了。 以他对江妄的了解,他这莫不是不想搭理? 短短片刻间云烈似乎揣摩出了眼下的情况。 宋知渺兴许与江妄有过少许交集,可到底是相互不熟,两人还未擦出怎样的火花,小姑娘这会主动开口,可不开窍的千年铁树压根就没明白,冷漠无视来掩盖自己不擅于女子交际的局促,这是打算要就此离去啊! 万万不可。 云烈咽了口唾沫,他们王爷连名字都告诉小姑娘了,自不可能是心中毫无波澜的,那姑娘容貌身段皆为上等,岂能就此错过,再瞧她身旁站着的陈堰,他敢打包票,若是江妄此刻当真离去,转头陈堰就会捷足先登,简直造孽。 事情倒是没由来的被云烈猜对了大半。 在江妄正要有动作时,云烈忙不迭出声挽留道:“王爷,那位姑娘在唤您,听着像是有什么急事。” 江妄抬腿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扫了云烈一眼,似是觉得他有些多话。 很快他又继续了动作,起身一动,翻身下了马,动作顺畅得好似方才他便本就打算这么做。 “我听得见。” 云烈未曾注意更多,只在心中嘀咕着,听见了还板着脸,当真是一点不会与姑娘家相处。 宋知渺本是忐忑不安的,甚至刚一喊出口便后悔得快要失了声,她怎心里一急便将他的名字给喊出来了。 且不说他从未告诉过她他的名字,就算是他曾提及过,如今他贵为晋越王,他们并不熟识还有身份之差,怎可这般直呼其名。 本是想着若江妄能如前两回一般好心帮她一把,可她这般无理,他岂不觉得她无理又冒犯,哪还会帮忙。 可待她瞧见江妄竟当真从马上下来时,心里一颤,余光瞥见陈堰越发难看的脸色,顾不上更多忙朝着江妄小跑奔了去。 “我、我有事与你相说。”宋知渺紧张地瞥了眼江妄身旁两人,也不知旁人如何看待她如此怪异的举动,舌头打结,几乎要将原本的说辞都给忘了。 江妄垂眸看她,她涨红着脸,色泽甚比方才垂头时更浓艳了些,方才的声音都打着颤,与那梦中指着他鼻子气质高昂的模样截然相反。 “何事?” 宋知渺深吸一口气,正要压低声音请求他帮她一把,陈堰却先一步跟了上来,在身后冷不丁道:“怎么,你们认识?” 宋知渺慌乱的模样太过明显,她的确不擅谎言,更不擅随机应变,即使是大声唤出一个名字,也叫陈堰信不去她是当真认识此人。 可这个自打今日找上门来便冷着一张脸,除了带来的两个随从喋喋不休询问盘查,几乎不怎么说话的男人竟当真有了反应。 陈堰多看了两眼江妄的身形和相貌,虽是瞧着样样出众,但到底是太过冷硬健壮,并非时下女子的喜好,但却不知怎的,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危机感来。 江妄看了眼陈堰,也不知他会如何回答,宋知渺抢先一步回答道:“自是认识的,我、我的东西,上回我的东西是否是落在你那里了,那东西对我很重要,你可有捡到?” 宋知渺的确在强撑,虽是不知自己此刻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但她心底甚是没底,道完这话后,下意识抬眸看向江妄,闪着眸光隐秘地朝他释放请求的信号,甚还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好似这般叫他明白事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又是这般眼神。 江妄仅与她对视了一瞬,便骤然移开了。 她白皙的面颊泛着逐渐淡下去的红,浓密的眼睫扑闪一瞬,将眸中蛊人心魄的微光半遮半掩,因着紧张而下意识向他凑近的动作,带起那股几次都叫他嗅到的馨香再次蹿入鼻腔。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为接近勾.引而露出的姿态,谄媚讨好时也惯会卖弄女儿家的特征以晃人心弦,可却无一人如她这样,分明带着浓艳妩媚之色,却又纯洁懵懂得生出楚楚可怜之态。 江妄沉默之际,陈堰的耐心似是已经到达了极限,他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了宋知渺的手腕,力道令她一惊,却是不容她挣脱的强势: “妙妙,可是胡闹够了,既是未想好要去何处,便由我决定,上马车吧。” 说罢,拉着宋知渺就要走。 宋知渺被这力道一拉扯,整个人都慌了神,眸子里激起泪花,挣扎间还愤怒地瞪了江妄一眼。 这男人不是在梦中喜欢她吗,砍头的架势都有,怎替她挡个小事都不言语,他这是真要见死不救吗! 正这时,沉默不语的江妄终是有了动作,一把抓住了陈堰的臂膀,那宽厚的大掌像是能直接掌控他一般,好似没用多大劲便叫他动弹不得。 陈堰臂上一紧,随之传来几分禁锢的疼痛,怒极转眼看去,便见江妄缓声道:“东西我并未带在身上,若是重要,可随我去取。” 宋知渺一怔,方才升起的一点抱怨顿时烟消云散。 他还真会编,举一反三,竟还能编出一番说辞直接将她带离。 宋知渺连忙开口应下:“当真很重要,我就要离开南州了,不得不尽快取回,那便劳烦你了。” 瞧着宋知渺这副急切的模样,江妄不禁回想起自己捡到的银坠子。 一瞧便是个普通饰品,外头所卖的女子衣物上大多都有这样的饰品,在确认过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后,他本不觉自己会再见她,便随意放置在了某处,此刻也不知还能否找着。 但失主都找上门来讨要了,他的确捡到了,也自有要交还的必要,只是不知是当真重要还是她为摆脱此人的借口,可莫要找不着了才好。 云烈在一旁看戏看得跌宕起伏,竟没曾想那日叫他在江妄身上发现和女子接触的端倪的主人公,竟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他的猜想更是得到了证实。 嫁良缘 第12节 英雄救美,一见倾心,定情信物,以身相许,最后互伴终身。 脑海中的剧本再次浮现,他哪还能沉得住气,看着陈堰还抓着人不放,便阔步上前沉声警告道: “陈小侯爷,这般唐突一位女子甚是不妥,况且这位姑娘似乎不愿与你离去,姑娘既是要和我们前去取回她丢失的东西,你便莫要耽搁我们时间了,请放开她。” 江妄侧眸看了云烈一眼,只觉他有些多话,东西他还不定能找着,若是归还不出,岂不不好解释了。 但话已说出口,他抿了抿唇,算是默许了云烈的做法,转而又再次看向了陈堰。 宋知渺见状哪能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一颗心都要炸开花了。 难怪江妄一直冷着个脸爱答不理的,他的心思都全权交由他的随从来表达了,如此强硬的态度,莫不是陈堰敢多拽她半刻,江妄就要强势上来抢人了吧。 这便和她在梦里梦见的陈堰夺他妻子他怒极砍人重合在一起了,果真是江妄会会做得出来之事。 陈堰紧咬着牙,手臂上的桎梏已退去,可那淡冷的眸子却始终紧盯着他,毫无波动却又威慑力十足,分明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兵小将,却叫他竟在心头生出一股欲要退缩的胆颤来。 这人,什么来头。 第14章 真是好生冷硬木讷! 宋知渺趁着陈堰晃神之际忙挣脱开了他的束缚,下意识拍了拍被他抓过的衣袖,像是极为嫌弃般的在江妄眼前避嫌,而后又迅速迈步站到了江妄身边,显然把他当成了靠山,连开口时底气也足了几分: “小侯爷,我今日当真不得闲,你也瞧见了我确有要事,失陪了。”说完,便朝江妄挤了挤眉眼,“那我们走吧,要快些,我很急。” 江妄眉梢轻挑,看着方才还一副可怜无助的瑟缩小鹿,这会耀武扬威地嘴角扬得跟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急不可耐得好似那不起眼的银坠子当真有多么重要。 也不知自己此刻若多说一句,不必多此一举倒也可以差人送到她府上,她会不会当场便急得哭出来。 但他并非多言之人,也并无戏弄女子的喜好,默了一瞬,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转身去牵动马儿。 陈堰哪能当真放宋知渺走,被江妄震慑的心绪撇去后,他回过神来,正要上前阻拦她,云烈却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意味不明道: “陈小侯爷瞧着并无要事,不若我们再将今日细节回顾一番,看看是有何遗漏之处,说不定也能更快寻得那账本的下落,不知陈小侯爷意下如何?” 陈堰身形一顿,眸底顿时就有慌色要涌上,生生压了下去才咬紧了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中道出:“我自是有要事在身,况且我该说的都已说了。” 云烈眸光渐暗,审视的目光令陈堰不由心底发虚。 即使眼前这几人他本该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但到底是被麻烦事缠上了,陈堰看了眼已眼巴巴跟到江妄马下的宋知渺,轻哼一声,负手转身离去。 “小侯爷慢走。”云烈作揖恭送,眸间却并无几分恭敬之意。 再回头时,便见江妄已先行翻身上马,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本就娇小如今还得仰着头看他的小姑娘,丝毫没觉半分不妥的样子,神色淡然道:“骑上你的马跟上,不要跟丢了。” 宋知渺瞥了眼走远到另一头却并未完全离去的陈堰,虽是没打算当真跟着江妄去到何处,但这会也只得先继续做戏下去,搅了搅手指仰着脖子娇声道:“我不会骑马,你没有马车吗?” 宋知渺只是打算在的马车上坐一段路,待到彻底摆脱掉陈堰就可就此分开了。 可江妄却是微蹙了眉头,直言道:“没有。” 甚至心里已在默默想着,她连马也不会骑,当是只能寻了东西差人送到她府上去了,至于将她丢在这那位陈小侯爷是否会再缠上来,便不是他思考的范畴了。 云烈在心底替自家王爷狠狠捏了把冷汗,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像是会骑马的样子,他倒好,自个儿上了马将人扔在马下头,实在是不知怜香惜玉。 为挽救主子难得碰上的良缘,云烈忙上前去为江妄找补:“这位姑娘,我们此番出行并未备有马车,不知姑娘可有马车,载我家主子同行一程,属下为你们牵马可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 宋知渺闻言,侧眸看了江妄一眼,却见他沉着脸色正瞪着云烈。 她不明所以,不确定询问他:“可以吗?” 少女歪着头的模样有些傻乎乎的,邀一男子上马车可并非寻常之事,虽是无伤大雅,但也总带着些暧昧的意味,分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她倒还反过头来问他来了。 江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向来不喜马车那颠簸又缓慢的速度,窝屈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倒不如驰骋马儿肆意奔驰,况且帮她掩去麻烦事已是多此一举了,再上了她的马车,便有些逾距了。 于他而言,与任何女子都没有过近接触的必要。 即使是这个小时候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小姑娘。 被江妄瞪过的云烈后背渗了冷汗,知晓自己甚是多言,只怕再多说下去当真会叫江妄不悦了。 助攻至此,奈何铁树不开窍,他也别无他法。 可宋知渺显然没意识到此刻的凝滞的氛围,只觉再多站下去,陈堰怕是要起疑,若是去而复返她便麻烦大了。 见江妄不回答,宋知渺咬了咬牙,仰着脖子瞧他实在辛苦,他却一点没有下马的意思,像是随时要走。 心里有些慌,宋知渺下意识抬手,指尖扯着他的缰绳,那力道显然没法扯动马儿分毫,语气里却是几分执拗和请求:“可以吧?” 水灵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看,仰望之时,江妄避无可避瞧见了她圆润小巧的下巴上那颗小黑痣。 和梦中的小痣一模一样,点着的位置不在正中,偏倚在她唇间一侧,像是一只馋嘴猫吃完小食落下的黑芝麻,生在她浓艳妩媚的脸上竟柔和出几分娇憨来。 小时候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仅是那梦中所见,所以此刻才刻意瞥了一眼,只是梦中怎会生得这般清晰。 感觉到手掌攥着的缰绳被不轻不重地拽了两下,她好似颇为缠人,若不是应下,只怕不知要在此耽搁他多久。 江妄敛目一瞬,不知眸底是无奈还恼人,终是有了动作,从另一侧翻下了马儿,扬着缰绳递给了云烈:“马车呢?” 云烈惊愣地瞪大了眼,呆呆地接过缰绳,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谁说铁树不开花! 想不到向来不近女色的王爷接触起心仪的女子来竟是还知欲擒故纵的,又是上马又是冷脸的,惹得小姑娘眼巴巴追着他,力气不大还执拗拉着缰绳,好似生怕他跑了一般。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再一个峰回路转,这不,小姑娘脸上的欣喜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云烈怔神之际,江妄已是绕过马儿走到了宋知渺身旁。 俊男靓女,郎才女貌,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犹如一幅绝美画卷一般,简直妙不可言。 宋知渺发现方才替她解围的随从一个劲盯着她和江妄看,也不知他在瞧什么。 很快收回视线后,只觉江妄下了马似乎她的脖子也没松缓到哪去,索性也不再看他,转而朝在不远处候了许久的花凝招了招手:“花凝,将马车唤来。” 马车驶来后,仍旧没搞清楚状况的花凝忍不住在将要上马车前拉了拉宋知渺的袖子,低声道:“小姐,您当真要邀他上马车吗,是否有些不妥呀。” 江妄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虽不常在京都,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江妄与宋知渺如今并不熟悉,即使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头一遭便叫女子邀男子上自己马车,若传出去了,只怕会叫有心人有背议宋知渺不正经,狐媚勾人,攀附晋越王等等言论,总归不是那么好听的。 宋知渺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那不然呢,难不成让我上陈堰的马车?” 花凝撇了撇嘴,也不知宋知渺怎突然之间这般排斥陈堰,说到底她还是觉着性子柔和模样温润的陈堰更为合适些,这位晋越王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仅是站在几步之远,便叫她好生压迫,都不敢抬眸瞧上一眼。 身后还站着人,宋知渺也不过多解释,朝江妄看了一眼,便先行扶着花凝上了马车。 待到在马车内坐稳后,才隔着马车轻唤一声:“可以上来了。” 江妄动作一顿,抬眸朝那微微晃动的马车帘看了一眼。 此前并未细思过,此刻却是隔着车帘不见其人听着这道娇娇柔柔的嗓音,像是突然梦回回京大道上的那一幕一般。 这感觉甚是熟悉,这嗓音更是与那心虚说着小话却又振振有词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梦,也是她? 江妄多看了几眼和梦中并不相同的马车,而后才沉默着抬腿跨上马车。 高挺的健壮男子令本为女儿家准备的小巧马车晃动了一瞬,平稳之后,马车内挤入一道躬身而入的身影。 江妄的身形几乎遮挡了门前大半光亮,像是一片沉暗的阴影笼罩而来,叫马车内瞬间充满了叫另一人侵入的存在感。 宋知渺心头没由来重重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位置,却仍在江妄坐下身后,感觉到了内里空间的拥挤和狭窄。 江妄身高腿长,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饶是宋知渺小小一只坐在最里侧,闭拢了双腿端坐了身子,衣裙也仍是避无可避和他的裤腿摩擦相触,隔着衣衫她好似都感觉到了那股自他周身散发出的热烫体温。 他很热吗,身子怎这般烫。 宋知渺面上一热,倒不是未曾与男子同坐过马车,却是从未有过这般分明没有刻意贴近,却好似直接越过了生疏距离的亲近。 如若他们是另有深层关系的男女,或许就不用这般拘着身子极力规避若有似无的触碰,或许她会与他并着肩贴着腿,亦或是他那只曾扣着她腰身的铁臂将她…… 打住! 静谧的氛围令宋知渺一个没控制住思绪便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生生打住后才越发觉得尴尬,她怎可这般想那些不正经之事。 她真真是正经姑娘的! 止不住脸上的热辣,宋知渺忙垂着头甚是不自然地掩盖尴尬:“抱歉,马车有些小。” 实则不算太小,她和花凝同乘也绰绰有余,仅是江妄块头太大了些。 但江妄却是毫不委婉:“所以骑马更方便。” 宋知渺一噎,瞪着眼眸去看他,总觉他在揶揄她,可瞧见的面色却是一本正经,好似仅是在陈述事实。 好吧,她不会骑马,还有求于他,那便忍着。 可是,他怎这般直接,一点也不估计女儿家的委婉。 眉头一皱,嫣唇微翘,宋知渺不禁腹诽。 真是好生冷硬木讷!她此前,可一点也没说错。 第15章 怎么会有这种人! 饶是如此想着,宋知渺也只当江妄是少有接触女子,不善言辞罢了,毕竟他一脸正色,还帮着她撒谎解围,如今都坐到了她的马车上,难不成还不能证实那梦中之事为真事吗。 这般想着,宋知渺又忍不住敛了不满偷摸着去瞧他的侧脸。 这当是她头一次这般近瞧他。 即使前两次他们似乎都有着过近的距离,但她每每都没来得及将他看清,他更像是对她没有丝毫留恋一般,很快便离去了。 而小时候的记忆早已远去,饶是如今宋知渺也当真没有想起自己幼时,究竟是见过的哪一位好看的小公子就是江妄,瞧着他这张脸,便在记忆中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人物。 江妄的长相很是独特,他是先皇膝下长公主嫡子,宋知渺曾见过先皇长公主的画像,画中美人清雅娇柔,一双秋水剪瞳好似温润泉水,饶是画像都叫人难移目光,那真人应该更是貌赛天仙美得不可方物。 可江妄的眉眼间却并不与长公主不相似,反倒与当今圣上那更为凌厉的长相如出一辙。 挺立的五官,锋利的棱角,颇具有位居高位的威严肃立,不笑时带着几分凶厉的狠劲,但他若是如圣上那般常扬起唇角,好似便能想象出这张俊朗的脸上意气风发的张扬气质,应是好看至极的。 他生得这般高这般壮,被衣衫包裹下的肌肉线条无一不透着强健的力量感,那是一双能持长枪破万将的手。 宋知渺曾听过镇守边北的少年将领只身入寇取敌将首级的英勇事迹,威震敌军,所向披靡,如今那传闻中骁勇善战的少年将领形象,和眼前的江妄重合在了一起。 嫁良缘 第13节 那偷摸的视线无意识地越发明目张胆,直到一直淡着脸色目视前方的江妄像是忍无可忍般侧头对上她窥视的目光,宋知渺才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不迭垂下眼来,好生尴尬。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比上山时更为险峻的山路令马车颠簸得很是厉害。 宋知渺纤柔的指骨攥着裙身,一面为方才被逮个正着的偷看而羞恼,一面又得分神极力稳住身形,不叫更多尴尬逾距之举泄出。 马车内沉闷得厉害,向来是一路与花凝说说笑笑的宋知渺很是不适应。 念及两人既是已同行下山,宋知渺便忍不住牵动了唇角,试图打破尴尬的沉默: “此前多亏你出手相救,那日情况危急,若非是你,只怕我不知要伤成何样了,一直还未得机会向你好生道谢。” 的确是该说声谢谢的,但这般大事,光是嘴上谢意便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话语间,宋知渺甚是思索着是否要向江妄赠予什么谢礼,或是在离开南州前宴请他之类的。 若是他心中本就藏着些心思,她主动提及了,他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对此宋知渺倒也不排斥,虽是不禁叫他在心底激起了涟漪,但他到底如何的为人与品性,当是要接触了解过才知晓的。 江妄眉眼微动,像是本在思绪着什么叫宋知渺打断了思绪,但也应声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嗯,不必言谢。” 话音落下,宋知渺歪着头看向他,似是在等着他的后半句,可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江妄再说什么,她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此前你帮我掩去身形,我本以为自己便要暴露了,多亏有你,自是该聊表谢意的。” 江妄本不想搭腔了,今日一事疑点颇多,线索被打乱回头自得重新盘查,趁此间隙他也当好生思绪一番的,可身旁的女子好似没有打算止住话匣的意思,也不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他并无兴趣,只得再次重复道:“不必言谢。” 宋知渺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她再次疑惑地看了江妄一眼,从侧面看去,他刀削斧刻般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生出显而易见的生人勿扰的冷漠信号,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极低的交谈欲.望。 宋知渺不是看不出,却没法不去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而演变到如今这副情况的缘由。 江妄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会莫名接下她的谎言,替她圆了谎,还顺势上了她的马车,甚至在陈堰抓住她手腕时,还怒极掐住了陈堰的臂膀,无论是哪一件事,可都比此前仅需跨一步帮她挡住身形要带来的影响更大些。 他帮她救她,或许便是那梦中所要向她指引的讯息。 宋知渺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微颤一瞬,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不必与我客气,今日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瞧你模样便像是不屑撒谎之人,你放心,之后我也会将谎好生圆上,不会叫人瞧出破绽的。” 宋知渺顿了一下,瞧着江妄这性子嘴里半天吐不出什么话来,便打算还是由自己主动提出邀约,既是道谢,她也不必太过端着。 正欲又开口,江妄却是忽的转头,反问她:“撒什么谎?” 宋知渺一愣,望着他的脸怔神回道:“要、要归还我丢失的东西一事啊。” 江妄蹙眉,像是遇上了令他为难之处。 他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番此前自己将银坠子带回后放置的地方,却又想起自己今晨还在那柜子里翻找了腰带,好似并未瞧见那个银坠子。 看着宋知渺眼眸亮闪闪的模样,她还不知自己随意放置了她所谓的重要之物,若是知晓那东西找不着了,不知她是否会不依不饶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便甚是缠人,如今瞧着像是也未有多大转变,只怕会比以往更麻烦。 思及此,江妄不由迟疑道:“若是找不着了,我赔你一个同样的可能作罢?” 宋知渺不明所以:“同样的什么?” 话题的方向好似一下被转向了奇怪的方向,她本不是打算邀约江妄来着吗。 正想着,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车轱辘轧上路面一处凸起不平的地势,猛地一颠,便将宋知渺正要再说些什么的话音给变了调。 一声惊呼出口,宋知渺完全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形,本就一路紧绷直挺着背脊,这一颠便叫她直直朝着前面扑去。 江妄就在近处,宋知渺惊慌地瞪大眼,下意识抬手想要找到支撑点,却见眼前能触及之处已全被江妄宽大的身形沾满了,来不及改变方向,随着倾斜的力道她重重跌向了江妄。 确切的说,是以猛扑之势,将人扑了个满怀。 热温蔓延,一股沉木香气迎面而来。 宋知渺惊慌抬头,与江妄垂来的视线霎时撞上。 两人离得极近,甚有呼出的鼻息扑洒在脸上,而宋知渺不仅跌入了他的怀中,方才想要支撑而伸出的一只手,不偏不倚撑在了他的胸膛上,以一种抓握的姿势,将他胸前的衣衫抓住了褶皱,也将某处填满了掌心。 宋知渺身形娇小,手指却纤细修长,她曾甚是满意自己的纤纤玉手,此时却在这一片坚实下显得娇小幼稚,完全无法一手掌控。 五指张开,掌心一片似坚石却又带着热烫体温的触感,指腹甚至能够微微嵌入内里,好似在它坚硬的触感下,更深层是带着几分柔软的。 怎会没有柔软,那毕竟是凡胎肉身,又非真的石头。 宋知渺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手心陌生的触感令她几乎没能第一时间思绪出那是何物,下意识地便动了动手指想要分辨。 手上一捏。 “啊!”她一声惊叫,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再看自己已然脱离了犯罪现场的罪恶之手,那触感似乎还余留在手心。 软中带硬,硬中又软。 怎会这般大。 江妄微蹙眉头,自是感觉到了方才胸前被捏过的触感,抬手一指触及宋知渺的肩头,用指尖的力道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冷淡到几乎不近人情,开口却还不忘提醒:“坐稳。” 宋知渺被推回另一角,小脸涨得通红,双眸潋滟,一方面对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惊慌失措,一方面又对江妄推开她的举动感到羞愤交加。 他就不能让她自己退出去吗!难不成她还能好意思一直趴在他怀里? 江妄怀中空荡后,那抹肆意缠绕周身的香软也随之褪去,短暂激起身体僵硬呆滞的祸源不再,他却仍感觉胸前被抓握的感觉挥之不去。 本应理智明白那只是身体在颠簸之下的惯性触碰,但他却没由来的被这股外力影响了思绪和反应,一时间心生烦闷,沉声直言道:“你为何捏我?” 宋知渺眼眸一颤,几乎要被此刻尴尬的气氛憋到窒息了,完全不能理解这人为何会如此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莫不是以为她是故意而为之! 她可是正经姑娘的! “谁捏你了,我方才只是没坐稳!”说完,她却好似心虚般地霎时缩紧了掌心,像是在毁灭什么罪证一般,脑子里乱糟糟的,脸颊也热烫得厉害。 江妄不再言语,却垂眸看向了自己右侧胸膛处的衣衫,一片凌乱,褶皱显然呈现出一只小于自己手掌大小的抓揉痕迹,叫宋知渺本就不怎站得住脚的解释更是没了说服力。 宋知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焦急出声辩解道:“你在瞎看什么!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怎可能……怎可能做那种事,我是正经姑娘的!” 正经姑娘四字一直是宋知渺对自己的认知,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想将这四字印在自己脑门上。 就算她方才真的不小心捏了一下,那也绝对不存半点私心,就是没坐稳!当真没坐稳! 或许是因为方才掌心下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清晰,此时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心底的辩解都快要尖声冲破天际了,舌头却打着结,怎么都说不出更有力的话语来解释那团褶皱。 可是,就算捏了一下又如何! 他一个大男人,莫不是还要为这事将一女子逼至羞恼至极的绝境,斤斤计较到怎么都不肯松口吧。 真是好生没风度。 宋知渺羞恼得冒泡,此前在心中被江妄激起的那点子涟漪更是荡然无存,紧抿着唇微鼓着脸,甚是打算这一路都绝不再和江妄说半句话。 等到到了山脚,她就立刻把他赶下车去! 可没曾想,江妄先开了口,却是对着马车外,沉声道:“停车。” 什么意思!他莫不是还要甩脸子走人?! 马车闻声而停,江妄几乎是没有片刻停顿地立即躬身出了马车。 卸了一大半重量的马车轻颤了一下,内里空间也敞开了,唯有还留有男人未能散去的沉木气息好似还在其中宣示着存在感。 马车外很快传来江妄的嗓音,低沉清冷,听不出喜怒:“宋姑娘,你丢失的东西我会差人送往府上,马车太慢了,在下就不予同行了,告辞。” 说完,又低了些声音似是朝自己的下属道:“你送她回府。” 待宋知渺惊愣撩开马车帘时,江妄已是翻身上马,重抖缰绳奔驰而去,只带起一片风沙和冷漠的背影,像极了那话本子中毫无风度的狗男人做完坏事扬长而去,气得她都快冒烟了。 他竟真的甩脸子走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便是梦中他深爱不移,怒极砍人头的表现?! 而后她又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把那虚无缥缈的梦境当做了真事,这从头到尾,江妄有哪一点像是对她有意的模样,完全就是个冷硬无情的大木头啊! 云烈回头瞧见宋知渺一副气恼的模样,本就快被江妄这一操作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下更是慌乱了,也只得连忙跑来汗颜解释道:“姑娘莫怪,我家王爷并无别的意思,他应该……应该是……” 应该了半天,云烈总算在脑子里想出一个牵强的理由,继续解释道: “应该是急着回去找到姑娘的物件将其物归原主,毕竟是姑娘的重要之物,王爷心急也是自然的。” 宋知渺一个字都信不去,什么鬼借口,她哪有什么重要之物,他底下的下属不明真相,难不成他还能不知晓这是方才说的谎言吗。 这会陈堰都不在了,他还拿这事来说,显然就是真想甩脸子离去,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了。 她愤愤地瞪了眼江妄离去的方向,知道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甚是难看。 可这事怪她,怪她自己要胡思乱想。 这个江妄,真是好生讨厌,她再也不要同他说话了! 第16章 若是当真有缘 云烈来回奔波,再回军营已是黄昏时分了。 军营主帐中亮起烛光,云烈一路快步而去,到了帐门前才喘了口气出声道:“王爷,属下求见。” “进。” 里头传来江妄低沉的嗓音,仍是那副淡冷漠然的语气,好似今日发生的小插曲未曾影响到他分毫。 他似是不在意,可却苦了云烈。 本是好不容易瞧见一位多少与江妄生出些别样接触的漂亮姑娘,于公于私他都应在其中充分发挥作用,断不能叫此事给搞砸了去。 可他低估了自家王爷的冷硬程度,都撮合到这份上了,也仍把小姑娘气得大抵是再也不会对他存半分念想了。 分明此前种种信息所指向的,并不该是这个结局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云烈百思不得其解。 云烈迈着沉重的步伐入了帐,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正拿着书卷的江妄,余光瞥见他书案上的一抹银色,顿时又眼前一亮:“王爷……” 江妄闻声放下书卷,没给云烈半分揣测的机会,顺手拿起那银坠子便朝云烈扔了去,叫他接了个措手不及:“明日差人将东西送还到她府上。” 云烈连连点头,而后期待地继续看着江妄,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 江妄却话锋一转,一脸正色道:“今日一事,你可有发现什么疑点,那个陈堰,近来行踪调查过了吗?” 云烈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嫁良缘 第14节 他在等着江妄提及那位姑娘之事,怎就一下说到陈堰了。 云烈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说道:“属下查过了,那位陈小侯爷此番自京城外出,一路去过春城、扬州、水林,如今再到南州,好似仅是一条游玩路线,并无别的异常。” 江妄沉吟一瞬,指尖点了点桌面才道:“此事颇有蹊跷,再查仔细些,给陈堰找点事做,先别让他回京。” 云烈问:“王爷怎知陈堰打算回京?” 江妄懒懒地抬了眼皮,轻飘飘看了云烈一眼,缓声道:“宋家千金今日道将要离开南州,自是将要回京了,那陈堰一路缠着她,若她走了,他又岂会久留。” 突然提及宋知渺,云烈眼前一亮,却又很快皱了眉头,踌躇片刻才措辞道:“王爷您知宋姑娘将要离去,还有陈小侯爷一直缠着她,今日怎还……” 话语声渐弱,云烈自是不敢将江妄今日算得上是毫无风度的作为直截了当说出来。 “还什么?”江妄反问,淡冷的眸子不见分毫波澜,也不知是不觉自己毫无风度,还是明知如此也毫不在意。 云烈咬了咬牙,思及今日种种,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 “王爷,那位宋姑娘与您颇有缘分,宋姑娘不论相貌品行乃至出身家世,也是实属难得的女子,属下瞧着很是不错,既有这份缘分,您今日这般作为,实在有些……叫女儿家气恼,属下方才送宋姑娘回府时,瞧见她气得不轻,只怕您之后若是再想与她相交,她当是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和气了。” 说完这话,云烈心头重重跳了几下,自是紧张又慌乱的。 自从江妄册封晋越王后,他便被提为了副将跟在江妄身边处理各种大小事务,江妄不愿回京,宫中便把重任交到了他这个算得上是与江妄最为亲近之人身上。 起先是让他时不时规劝江妄常回京看看,后来随着江妄年岁渐长,便是再耐不住性子,直接向他下达了死命令,让他留意江妄身边女子,若有合适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定不能让江妄当真一直打着光棍,总归是要成婚生子的,待到他有了家室,回京之事自然能时常有之了。 可云烈连头一件事都办不成,一提回京江妄就会黑脸,就更莫提后头这件犹如登天之难事了。 江妄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两年他是留意了又留意,都快连母蚊子都不放过了,可哪能有什么合适之人,不是江妄不搭理人家,便是姑娘家被他那冷眼一瞪,便迅速溜没了影。 而这次,宋知渺的出现俨然点亮了云烈心中希望之火,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走向,他决计自己是没有看错的,换了谁江妄都不大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 接二连三帮了她,将身体接触后留下的物件一直留放至今,不仅威严赶走企图缠她的男子,还与她同乘马车,这哪一件事摆到江妄身上不是铁树要开花的征兆。 他不能放过这个完成任务的机会,心中凝神一瞬,又挺直了背脊等待着江妄的回答。 江妄眉心微蹙,他怎会不知宫中给云烈下达了什么任务,近两年来云烈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事总会叫他在刚起了个头时,就给生生压了下去,像这般大胆直言还是头一遭。 但江妄的态度仍是如以往一样:“我何时说要同她再相交了?” 云烈心里一紧:“可是,那宋姑娘显然对王爷也颇有好感,王爷这是……” 也? 江妄不知自己是何处叫云烈生了这样的错觉,用词如此不准确,微沉了脸色打断他:“所以我的拒绝之意不明显?” 云烈一噎,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起初不怎明显,眼下倒是越发明显了。 可是,怎会呢? 云烈不死心,苦口婆心又道:“王爷,您如今岁数不小,当是该为自己的婚事做考虑了。” “我考虑过了,你便按我考虑的结果回答皇上便可。” 云烈嘴角抽了抽,这话他早说过百八十遍了,可没哪一次他敢这般往宫中传信。 江妄的考虑是,没有考虑。 他压根就没打算成婚!这不是要气煞皇上,再拿他砍头泄愤吗,他可不敢这样回。 “皇上和太后一直为您的婚事操心,哪有人当真要独身一人过一生的,即使王爷现在心中念有心事未完,咱们不也正一步步调查此事,娶妻生子也当是头等大事,两者并不冲突,待到王爷心事了却,家中又有妻儿相伴,岂不是和睦双赢。” 江妄沉默地看着云烈,给他施压向来是他回避这个问题的手段,他知他是奉皇上旨意不得不如此,可如此叫他心烦,他一个字也懒得多听。 但云烈如此,却并非全是因为宫中给他下达的命令。 他所言皆是心中真实想法,他知江妄心中有事牵绊,但他这般封闭自己,一直令自己沉固于过去的阴影不愿挣脱,真正在乎他之人,怎会愿意瞧他一人孤寂落寞。 江妄,本不该如此孤寂的。 即使江妄已不愿再听,云烈还是咬了咬牙,最后低声劝上一句:“王爷,有些缘分到来时,若是不将其抓紧,再到回首时,便不会在原地等待了,错失的缘分,是会叫人抱憾终身的。” * 陷入夜色的主帐中,榻上身高腿长的男子睡得并不安稳。 梦魇鲜少能影响到他,即便他自那以后时常都缠于梦魇之中。 只是今日的梦境,天空万里无云,一片宁静祥和,像是任何故事中的美好结局一般,却叫他心底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般沉闷。 云烈站在他身边,犹豫地回头望向京城高耸的城门,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当真不告诉宋姑娘吗,若她此后再知晓,只怕心中是会失落的。” 江妄看着前方,只留有一个沉默的背影对着城门,背脊好似僵硬地在制止他回头,即使云烈的话语激起他心中隐忍得艰难酸涩的涌动,却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让自己有半分松懈的可能。 他给她留有信件,待到她看到信时,便会知晓他已离去的消息,而他那时已踏上了远征的路途。 至于她看到信后的心情,江妄不敢过多揣摩,不是不想知晓也不是不在乎,只是若放任自己思绪这些情绪,仅是一瞬,也很可能将他筑起的坚强骤然崩塌。 云烈回过头来,不难看出江妄脸上不舍的挣扎,却也知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再难改变,只是心中仍有遗憾,低声惆怅着:“此去一别归期未定,王爷心中既是有她,为何不定下约定,如若她也如王爷一样,定是会等待王爷归来的。” “等一个不知期限的归来吗,我不应这般做。”江妄开了口,大步上前跨上了马背,若是再停留,兴许真的会因此而动摇了。 云烈咬了咬牙,他自是站在江妄这头的,别的思绪抛之脑后,只不管不顾仰着头道: “并非不回,为何不可以等,有些缘分到来时,若是不将其抓紧,再到回首时,便不会在原地等待了,错失的缘分,是会叫人抱憾终身的。” “等多久,一年两年,亦或是三年五年。”江妄阖上眼眸,将眸底沉郁深幽的暗涌掩下,再度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好似摒弃了一切念想,嗓音却仍旧沉哑艰难,“我不能叫她赌。” 早在最初,他便不该动了这样的心思,无论她愿意与否,他终是个不定之人,一切未有定数前,于她,怎样都是拖累。 若是当真有缘…… 江妄敛目,缰绳重重一抖,马儿踏蹄奔驰,卷起风沙模糊了他的眼。 画面一转,不知是过了多久。 兵荒马乱之处,他打开了自京中传来的信件。 宋家长女宋知渺于上月与广临侯府嫡子陈堰完婚。 至此,那便是缘分尽了。 第17章 他跟梦里根本就不一样嘛! 不出意外,在见过陈堰这日后,宋知渺又一次被梦境缠身了。 可此番梦中不再是以陈堰为主,反倒在开头得了个陈堰外出离京的消息后,便满是她三不五时与江妄相见的画面。 梦中,他们好似身处京都,好似也正处在炎热的夏季。 起先是她不知为何总眼巴巴跑到江妄府上邀约他,如此主动,宋知渺看着这画面都觉得甚是离谱。 但显然她在梦中对待江妄不似如今这般生疏,有时娇缠粘人,有时趾高气昂,有时又肆意欢乐。 这副状态,像极了她与身边很是亲近之人才会有的相处模式。 而梦中的江妄也在后来也时常前去宋府寻她,邀约她同行游玩,邀约她一同吃饭赏景,就好像是生了情意的男女在还未捅破窗户纸前的相约接触。 可她这会不是应该正与陈堰谈婚论嫁吗? 与江妄相处的画面中,他虽仍是话语不多,却又叫她频频因他而露出又娇又柔的笑来,饶是此前她与陈堰相见时,也不比此时笑得开心。 有什么可开心的! 能够清晰得知自己身处梦境的宋知渺简直恨不得立即就从这荒谬的梦中醒来。 她就是信了这梦境的邪,才叫江妄今日毫无风度的做法给气得大半夜没能睡着,如今睡着了还不得安生,还得瞧自个儿与他是如何和睦相处的。 怎的,好似梦里梦外真能是同一个人不成。 她决计是中了邪。 从梦中醒来时,宋知渺清明的眸子中满是怒意。 她莫不是被谁人下了蛊,在她的梦中歪曲事实,以叫她错想了事情真相。 宋夫人前来敲门时,宋知渺正愤愤地拿自己的枕头撒气,一听门前母亲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忙理了理面色应声道:“娘,我醒了的,你进来吧。” 又是睡到日晒三竿,宋夫人迈步进了少女闺房中,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听花凝说,你昨日大半夜还不知在屋里一个人嘀咕着什么,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呢。” 宋知渺眉头一皱,惊呼道:“花凝怎这也向你说,我哪有嘀咕什么,睡不着罢了。” 说江妄坏话罢了。 虽是知晓昨日之事大多怪不得江妄,他也算是帮她解了难,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哪得过男子这般对待,心中气恼,又压根不会什么骂人之词,便在被窝里将“没风度”“讨人厌”“大木头”这等话嘀咕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终是解了气,才沉沉睡下。 可睡下后所做梦境之中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清晰不散,烦闷得她即使宋夫人就在跟前,也摆不出什么好看的脸色来。 宋夫人见状走到她床榻边来坐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不禁问道:“怎的,这是又做噩梦了?怎这般脸色?” 真是噩梦就好了,她便能扑在母亲怀里哭哭唧唧撒个娇,可那梦又真实又美好,偏偏又是与梦外截然相反的场景,她泄了气摇摇头:“没有,睡懵了罢了。” 宋夫人心思不在这,见宋知渺没有多说,便转头朝自己丫鬟抬了手:“把东西拿过来。” 宋知渺闻言探头看去:“娘给我带什么东西来了?” 宋夫人笑道:“不是我给你带的,是今日一早晋越王派人给你送来的。” “他!”宋知渺一惊,正要说什么,却在丫鬟上前将东西抵上时止住了声。 “怎回事,好端端的,晋越王怎送你这般物件?” 宋夫人可是半点没藏着自己来此的意欲,眨了眨眼看着宋知渺,像是想将女儿此时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宋知渺却是并无太大表情变化,怔愣地看着眼前似是熟悉的银坠子,逐渐在脑海中意识到了什么。 强健有力的臂膀,硌得她腹部生疼的肩头,令人羞恼的姿势,以及天旋地转的落地。 娇俏的脸蛋由白转粉,直至最终完全涨红起来,她眼睛越瞪越大,再想到昨日自己一副理所当然的胡思乱想。 宋知渺一声惊叫扑入了宋夫人怀中:“娘!我不想活了!” 宋夫人看着好笑,抱住女儿柔软的身躯打趣道:“说什么胡话,傻妙妙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对,我好傻……” 宋知渺快哭了,带上了哭腔眼眶却挤不出半滴泪水来,发出羞愤至极的呜咽声,越是不想回想自己当时信誓旦旦觉得江妄定是在帮她圆谎的模样,就越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难怪他一脸疑惑这是什么重要之物,难怪他毫无风度就此离开,难怪他…… 他跟梦里根本就不一样嘛! 嫁良缘 第15节 好丢人。 缓了许久,宋知渺才被宋夫人从怀里捞了出来。 见宋夫人还想问些什么,她忙先发制人打断道:“娘,你别问了,我太丢人了。” 这两个小年轻定是在他们不知晓时发生了什么,宋夫人虽然心里好奇极了,但也知晓宋知渺这会这副模样,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无奈地应着:“好好好,娘不问便是了。” 宋知渺又抱住了宋夫人,好似母亲温软的怀抱能叫她的羞恼缓解些,嘴里嘟囔着:“娘,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宋夫人若有所思地默了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回着:“回京啊,那得做些准备了再回吧。” * 京都,皇城。 慈宁宫内。 明黄衣袍的男子脚下步子匆忙,大步跨入殿中,抬手挥退了欲要通报的小太监,一身天子威严之气在此时消散大半了,直到瞧见高座上的母亲,才缓了一瞬心神,沉声唤道:“母后,朕来了。” 太后闻声,欣喜转头看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褶皱的痕迹却掩不去一身雍容华贵。 她一手搭上太监的臂膀,另一手却拿着两张信纸,走到皇上跟前才急声道:“皇上,这事你可务必要给哀家办好,不然哀家可唯你是问。” 皇上脸上露了难,垂眸看了眼太后手上的信纸,抿了抿唇才道: “母后莫要心急,此事还未有定论,我们远在京都还不知南州所发生之事细节始末,不若待人回来了朕将其召入宫中好生询问过后再做打算如何?” 太后眉头一皱,俨然对皇上这番说辞不满: “还等什么,那小烈子和宋家寄回的信都一副说辞,两方莫不是还能合起伙来欺瞒君上不成,皇上这是怕唤不回阿妄丢了帝王脸面这才故意推辞的不是?” 皇上苦笑:“母后,朕并无此意,这些年朕唤阿妄难不成还唤少了,若说丢脸面早就丢得没边了,怎会顾及这些。” 太后柳眉一挑,年轻时便是叫先帝宠坏了性子的小姑娘,如今上了岁数也仍是带着一身娇蛮的老太太:“那是你念及你皇姐未曾当真对他施过压,天子有召他岂敢不回,此事你必须给哀家办妥了。” 提及已故的长公主,皇上脸上闪过一抹郁色,终是微叹了口气松了口:“朕知晓了,回头便给阿妄传召,朕只是担心这般强硬反倒误了事,叫阿妄心中起了抵触岂不得不偿失了。” 太后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抵触的莫不是还少了,哀家这些年想见他一面都难,他不就是嫌哀家唠叨,哀家还能唠叨他几时,若是不了了这桩心愿,只怕到时候去了地下,月儿还得责怪哀家的不是呢。” 皇上大惊失色,忙制止道:“母后,此言怎可胡说,您是朕和皇姐的母妃,皇姐岂敢说您半句不是,而且您……” 长公主逝世实则一直是他心中揭不去的伤疤,江妄亦然,所以如今江妄不愿归京他也拉不下脸来摆出帝王强硬之势,只是太后每次说起这些就没个遮拦,叫他一时都不知该惊慌还是忧伤了。 太后敛了神色,抬手拍了拍皇上的肩,终是有了几分长辈的沉稳: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该走出来了,阿妄也该走出来了,以往的事在旁人看来难分对错,哀家知你觉得有愧于阿妄,所以你更该将此事给办妥了,莫不是还真打算一直畏畏缩缩,叫你亲侄儿孤独终老了才好?” 皇上咬了咬牙,沉声应下:“是,母后,朕知晓了。” 这事总算是落下,太后心情大好,摆了摆手正要离去,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转头来问道:“宋家可是已启程回京了,何时能到?” 皇上回:“算着时日,应当不出七日便能到京都了。” 太后唇角一勾,老太太笑起来似是还带着几分年少时的娇俏,想起小烈子在信中所描述的少女,忍不住道:“待宋家归京,你先将那小丫头召入宫中让哀家见一见,好些年不见,如今是方是圆,可莫要是小烈子夸大其词才好。” 远方的云烈静静望着天空,心中有万分惆怅。 该做的他都已做了,心硬如江妄,他实在是担不起这个重任。 信中他已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讲得清清楚楚,只盼此番报信回京那位太后娘娘能够大发慈悲,莫要怒极之下当真让他做了“小烈子”才好。 第18章 小情郎 多日赶路奔波,叫宋知渺早已没了最初的劲头,即使知晓快要抵达京都城门,她也一路上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来,软着身子靠在宋夫人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母亲垂落的发丝。 怎么看都还像是个小丫头,总喜欢赖在她怀里,不谙世事天真烂漫。 这般模样,叫宋夫人实难想象女儿已是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往后又将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宋知渺抬头时,便见母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歪了歪头娇声道:“娘,你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宋夫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垂眸一愣,很快露了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已过京都地界了,不多时便能入城了,妙妙猜猜今晏可会来城门口迎接吗?” 宋知渺闻言,从宋夫人怀中直起身子来,狐疑地看了眼母亲,好似她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一般,嘴里嘟囔着:“宋今晏?这个时辰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疯着野,争取着爹娘还未回去管束着他的最后自由时光,他怎会来。” 宋今晏。 宋家嫡子,宋知渺的同胎胞弟。 两人打一同出生,却从小都不对付,宋家又皆是重女轻男的,两个孩子的争执打斗向来都是宋知渺占着上风,宋今晏活像是什么促销活动附赠的一般。 但到底是家中唯一的男儿,随着年岁增长,两夫妻也对宋今晏的管教逐渐严苛起来。 要他习文习武,要他严于律己,要他出人头地,更要他跻身官场。 折腾得打小便叛逆的宋今晏苦不堪言,每每瞧见宋知渺翘着腿悠闲躺在树下乘凉,自己却因着背不下课本顶着烈日罚站,便气得牙痒痒。 这回宋知渺吵嚷着要离京,他一改常态殷勤至极,点头哈腰地为宋知渺帮腔,巴不得他们能走得更远更久些,宋知渺哪能不知他心里的花花肠子,这几月他们不在京都,定是叫他玩得不亦乐乎,哪还会来城门口迎接他们。 正说着,马车已缓缓驶过小道,不远处威严耸立的京都城墙逐渐显露。 宋夫人抬手撩开马车帘,便在城门下瞧见一行似是熟悉的人群,唇角一扬,抬了抬下巴:“那妙妙可猜错了。” 即使震惊于宋今晏竟真的来城门口迎接了,但宋知渺却是没工夫搭理他。 马车驶到人群前,她一见那道高挑柔美的身影,眼前一亮,马车几乎都没停稳便探出身要冲去:“千暮!” 宁千暮一惊,忙迈步上前迎她,扶住她的臂膀将人接了个牢实:“你小心些,马车还未停稳呢。” 宋知渺一脸灿烂扑入了宁千暮怀中,矮她小半个头,将头埋在她颈间,甚是小鸟依人:“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好想你呢。” 宁千暮被扑了个踉跄,但仍是站稳了身子,将宋知渺软乎乎的身子抱紧了去,笑得一脸宠溺:“这不是来接你了,怎还瘦了?” 宁千暮身上又香又软,惹得宋知渺忍不住在她怀里蹭了蹭,双臂紧紧环着她纤细的腰身,这才填满了心中的满足,撒着娇嗔怪道:“外头不比京都,我吃不好也睡不好,瘦了也好,免得总叫人觉得我肉乎。” 本就是闺友间撒娇的蜜话,身后却突然冷不丁传来一声轻哼:“知道自己肉乎还压上来,怕不是想将千暮姐身子给压垮。” 少年渐变成熟的嗓音带着几分低磁的暗哑,轻蔑的语气令人听了眉心突突直跳,宋知渺猛地抬头,一眼瞪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宋今晏,气急道:“宋今晏!你哪知眼睛瞧见我肉乎了!胡说八道什么!谁准你偷听我和千暮说话了,滚一边去!” 饶是平日里也算是娇柔温软的宋知渺,一对上宋今晏便丝毫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嚣张跋扈的模样自是对他又气又恨。 不知从何时起,宋知渺便压不住宋今晏的恶劣和讨嫌了,少年身形逐渐高挺,臂膀逐渐结实,就连那沉哑的嗓音,有时候冷不丁一声,还会叫人下意识惊颤一瞬。 “两只眼睛都瞧见了。”宋今晏毫不收敛地上下将自己的胞姐打量了一番,微挑眉梢不屑道,“而且是你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宋知渺气得脸都红了,松开了宁千暮就朝他逼近而去:“我可以说,你不能说!” “这什么鬼话,我就说了,怎么了?” 眼看两姐弟一见面就要吵得不可开交,宁千暮轻叹一口气,忙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制止道:“好了,都少说两句,这一路奔波都累坏了吧,还是先入城吧。” 不远处的宋老爷早就忍不住想上前呵斥宋今晏对自己宝贝女儿出言不逊了,可奈何一直被宋夫人拽着,眼看争端被宁千暮平息了去,这才抿了抿唇,仍是不悦道:“这小子,净会胡说八道,等回去了再好生收拾他!” 宋夫人白了宋老爷一眼:“儿子都多大了,少拿你那副偏袒的言论数落今晏,两姐弟感情好着呢,用不着你挑拨离间。” “这怎是挑拨离间?他为男子顶天立地,总逮着自己姐姐欺负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这是教他身为男人的气度!” “何来欺负,俩孩子斗嘴罢了。”宋夫人懒得与这女儿奴说大道理,视线一直飘向那头,似是瞧见了什么令她感兴趣之事,满不在乎地推了推宋老爷又道,“你坐后头那辆马车,让今晏与我同乘,我有话问他。” 宋老爷一怔,侧头看了眼跟在最后的马车:“夫人,那是装行李的马车,你叫我怎么……” 宋夫人见几个孩子已朝这边走来,更是没心思多管宋老爷,急不可耐打断道:“就一段路,老爷快去吧。” 宋夫人迈步朝着孩子们迎了去,徒留本还气势汹汹的宋老爷独站在原地,一旁的随从识相地上前低声道:“老爷,小的让人把行李挪一挪,也是能腾出些位置的。” …… 几月不见,宋知渺憋了一肚子话想同宁千暮分享,可待到两个小姐妹挽着手要上马车时,她侧眸瞥见被母亲拉住的宋今晏正侧着头朝她俩这头看。 宋知渺心中狐疑一瞬,忽的想起了什么,一坐入马车便急声问道:“不对啊,千暮,方才宋今晏唤你什么?千暮姐?你何时同他这般熟稔了?” 在此之前,宁千暮虽是时常到宋府做客,也与宋今晏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次,但因着两人并无直接交集,宋知渺更是没可能让自己讨人厌的弟弟同自己最喜欢的小姐妹相交,他们一直也仅是隔着宋知渺而相识的点头之交。 一向皮得惹人嫌的宋今晏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在宋知渺看来应该是她极具威慑力的眼神起到了作用,宋今晏每每见了宁千暮,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温顺邻家小弟模样,像模像样躬身作揖唤着:“宁姑娘这厢有礼了。” 也不知上哪学的,宋知渺总是忍不住翻个白眼,转头便会对宁千暮道:“别看他这会人模狗样的,平时可讨人厌了,咱们快走,别理他。” 至此,宋知渺认为两人是不熟的。 但宁千暮闻言却是愣了一下,有一瞬沉默,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恢复如常,温笑着道:“算不上熟稔,你们离京这段时日与他见过几次。” 宋知渺一听心中警铃大作,瞪大了眼紧张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千暮你离他远些,往后见了他便绕道走,他敢对你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他!” 宋今晏倒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在宋老爷和宋夫人的严苛管教下,如今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少年郎,但唯一惹人烦的便是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一整天叭叭的没一句好话。 宋知渺便没少遭他戏谑,如今他逐渐长大,她更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拿他完全没有办法,这才生怕自己这丢人现眼的弟弟趁她不在惹了宁千暮烦。 宁千暮眨了眨眼:“他没你想得这么遭,到底是自己亲弟弟,你这也说得太过了。” 宋知渺皱眉,狐疑地看了眼宁千暮:“你怎向着他说话,他有多烦人你也不是没瞧见,方才他还说我肉乎呢!” 宋知渺嘟起嘴来,换作以往她是并不在乎这点言论的,自己除了那处止不住的长,其实并不肉乎,旁人说她她也不在乎,可自打那些奇怪的梦,再到如今少女初长成,对这些言论便很难不去在意了。 宁千暮笑着伸手掐了一把宋知渺的腰身,纤细柔软,手感滑腻得叫人爱不释手:“哪儿肉乎了,妙妙这是越长越俏了,连我都好生羡慕呢。” 宋知渺被掐得腰间发痒,娇笑着躲闪,脸上也泛起红润来:“别掐别掐,好痒啊!你就别取笑我了。” 喘息一瞬,宋知渺才逐渐缓和了下来,目光落在宁千暮娇柔纤细的身形上,脸上的笑意渐褪,忍不住失落道:“还是你这般更叫人羡慕,高挑纤瘦,穿什么都好看,千暮当真是京都,不,整个齐国,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 若是她能如宁千暮这般,是否便不会总叫人背议,也不会总遭遇些令人烦恼的桃花劫了呢。 单纯的少女并不能细思出更多道理,只是想起这些,脑海中便没由来将近来发生之事又浮了上来。 宋知渺脸上的神情变化自逃不过宁千暮的眼睛,她年长宋知渺三岁,如今岁数虽也不大,但到底也是从她这般年纪过来的,能叫少女为之心烦的,除了身体的变化成长,那便是情窦初开的儿女情长了。 宋知渺垂眸之际,宁千暮脸上忽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朝她凑近了些意味不明道:“怎的,妙妙这是在外受什么委屈了?” 那些事便说来话长了,眼看就要到宋府了,宋知渺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摇了摇头撇嘴道:“算不上委屈,就是些烦人事罢了。” 宁千暮转了转眼眸,将人一把勾住轻笑道:“那我告诉你个消息缓解下烦闷如何?” “什么消息?” 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其余马车陆续下车的声音,宁千暮压低些声音道:“我在我爹那听得消息,你幼时心悦的那位小情郎不日便要回京了,届时可要一同去城门前瞧瞧?” 宋知渺抬起头来:“什么小情郎,我哪有什么……” 越说越心虚,越说心中便越有个名字好似要跳出嗓子眼脱口而出。 话音渐弱,话头便被宁千暮娇笑着接了过去:“就是幼时你当着好些人又抱又亲的小情郎啊,叫什么……嗯……” “江妄!”宋知渺大惊呼声,“他要回京了?!” 嫁良缘 第16节 第19章 断不能再有第二回 自作多情 “你连他名字都知晓了!”宁千暮这回是真惊住了。 本是想说些幼时趣事逗弄宋知渺的,以宋知渺的性子,大抵是会红着脸和她极力辩解年少不懂事云云,可却没曾想她不仅承认了,还直接道出了那人的名字。 这事宁千暮本是不知晓的,还是她爹摸着胡子像是开玩笑般打趣道:“那会妙妙还与你不相识,她就是个惯喜欢好看之人的小丫头,起先瞧见那晋越王,不也满脸乐开花,缠着人是又亲又抱,可把那宋老头给气煞了。” 所以,还真有这事? 宁千暮惊愣地看着宋知渺,宋知渺却是被江妄即将回京一事给冲乱了思绪。 怎的她前脚刚走,他便后脚也回了京,不是说他不常回京吗。 若是没得之前一事,她大抵是又要胡思乱想了,可一想到自己此前丢脸的误会,她这般自作多情还是头一遭,断不能再有二回。 脸红得厉害,连宁千暮注视的目光都未曾察觉,这便叫宁千暮更为好奇了。 正欲开口问些什么,马车外忽的传来少年清磁的低声:“千暮姐,到了。” 宋知渺也瞬间回了神,这声千暮姐可好生刺耳,她咻的一下蹭起身子,一把撩开马车帘,便对上了宋今晏探头要朝里看来的目光,着实将宋今晏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突然蹿出来!” 宋知渺毫不客气地撑着他的肩膀跳下马车,落地时还不忘故意加大力道将少年的胳膊拉扯了一下,将人拉了个踉跄还微昂着头警告道:“谁准你唤她千暮姐的,别在这杵着,赶紧进去。” 宋今晏显然不满被宋知渺当做人形拐杖杵了去,板着脸的同时却也还是顺势抬手扶了她一把,将人身子稳住落地后,这才哼声道:“你管得可真多,我爱唤什么唤什么。” 眼看两人这是又要吵起来,马车内的宁千暮正准备出来劝架,一旁忽的一道尖细的男声响起:“太后懿旨到。” 宋府门前众人皆是一愣,转头便见不知从何处走来的一行人上前,为首的太监站立在前,就要宣旨。 惊愣之后,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众人齐齐上去跪下。 马车内宁千暮也忙不迭就要下来,一只手在无人瞧见之时探出,扶住她悬空的手掌,在她一瞬迟疑后,稳稳地将她扶到了身旁。 “传太后懿旨,宣宋家嫡女即刻进宫觐见。” 宋知渺埋着头身子一颤,虽是被这架势压得不敢造次分毫,但全身心还是难以抑制地发出无声的抗议。 她累极了,浑身黏腻不适,好不容易归了家,只想沐浴一番美滋滋躺在榻上悠闲休憩,可太后怎会突然传召她,还来得这般凑近,她才刚下马车呢。 正想着,那太监话锋一转,像是凭空给自己加戏一般,目不斜视盯着手谕,宣读的内容却像是变了个调:“若是宋姑娘舟车劳顿倍感疲乏,也可修整些许,改日进宫,钦此。” 这话一出,跪着的众人皆忍不住微动了身形,在跪拜下面面相觑,更是不明所以。 这是要即刻见,还是不见呢? 自然是要见的。 太后传召,虽说转而道可改日进宫,可又哪敢当真怠慢改日。 宋知渺原本的休憩计划被打乱,在领旨后也只得先让人送宁千暮回府,自个儿也赶忙前去梳洗收拾。 突然生出的这事令宋家上下也意想不到,宋夫人在屋子里指点着丫鬟为宋知渺装扮,嘴里也时不时向宋知渺叮嘱些入宫的规矩。 宋知渺听得脑中嗡嗡作响,一直紧抿着唇。 待到沉甸甸的发饰簪入发髻,她才艰难地转了头,苦着一张脸道:“娘,太后娘娘为何要召我进宫,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我可是会遭责罚?” 宋夫人一愣,好笑地用指尖轻戳她的脑门:“说什么胡话呢,你乖乖记着娘教你的规矩,便不会遭责罚,你小时候还叫太后娘娘抱过呢,太后娘娘心慈和善,妙妙犯不着担忧。” 宋夫人好似对今日一事早有预料一般,此前的惊愣也仅是因着事情来得太急也太突然罢了。 宋知渺却是全无准备,饶是母亲这般说来,心里也甚是紧张。 府门前有引路的太监候着,乘着宫中来接的马车,抵达了宫门前,连陪同的花凝也被拦下了。 宋知渺记得自己幼时的确是时常跟着父亲进宫的,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已是许多年都再未踏入宫门了。 与幼时到哪都觉得新奇有趣的心情不同,威严肃立的宫墙无端给人生出压迫感来,全然不识得路,也只得垂头一路跟着引路的太监宫女朝里而去。 慈宁宫。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朝里通报,得门前宫女颔首示意后,宋知渺小心翼翼地抬腿跨过了门槛。 入屋的脚步声微不可闻,宋知渺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屋内却传来懒懒的柔声,温和慈祥:“宋家那小丫头到了?” 太后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身旁的宫女,宋知渺闻声身子一紧,忙垂头福身恭敬道:“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被人搀扶着的太后缓步走来,姿态雍容落座于几步之外的软椅上,耳中传入少女娇娇软软的嗓音,面上多了几分喜色,朝宋知渺勾了勾手指:“过来些,抬起头来,叫哀家好生看看。” 宋知渺不敢怠慢,迈上两步抬了头,瞧见眼前正注视着她的太后却是微微一怔,一时忘了宋夫人教给她的规矩,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看。 按理说如此直视太后可是大不敬,但那目光直接又纯澈,一张浓丽明艳的面容却露着懵懂乖巧的神色,叫人实难生出厉色。 太后怔愣一瞬后便忍不住露了笑:“宋小丫头,怎这般盯着哀家看?” 宋知渺也霎时意识到自己不敬的目光,忙不迭垂了眼,但也老实回答道:“民女依稀记得曾在幼时见过太后娘娘,只是过去好些年了,民女都从小孩长大了,太后娘娘却还仍是和从前一样好生漂亮,一时便忘了规矩,望太后娘娘恕罪。” 宋知渺这话不假,并非阿谀奉承。 来前经母亲提及过些许后,她也的确回想起自己总在宫中远远瞧见的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旁的事她记不住,但好看的人或物却是能记好些年。 她记得当年那个叫她一眼便移不开目光的耀眼少年,记得美得周围都好似黯淡下去的千暮姐姐,自然也记得那位气质不凡身份高贵的年轻太后。 这些年过去,连母亲眼角都不由生出些细纹来,太后怎还一点都没变呢,年过花甲还能保持这般模样,当不知年轻时得是何等天姿容色。 宋知渺心里胡乱想着,难挡对美丽事物的吸引,她向来都喜欢好看的人或物,不由对太后也生出几分喜爱来,飘忽的视线时不时就想往太后脸上看。 太后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虽是也堆起些许褶皱,但仍掩不住笑弯的眉眼中泛着的盈光闪闪。 她还不忘侧头向一旁的嬷嬷炫耀道:“哀家便说了,那玩意往脸上使了,定是有用的,你瞧这小姑娘嘴多甜,这话听着便真。” 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躬身附和着:“太后娘娘面前,小姑娘自是不敢虚假以待,太后娘娘本也天生丽质,老奴也一直是这般认为的。” 太后娘娘闻言微昂了头,似是不屑,又带着几分娇:“咱俩这老太太相看夸赞有何用,年轻人眼神儿好,看得清楚,夸得才真。” “是,娘娘说的是。” 嬷嬷脸上的笑更无奈了,心道哪是年轻人眼神儿好,压根就是她先入为主了,这小姑娘说什么都对,干什么都好。 话语间,嬷嬷倒也顺势侧眸将宋知渺打量了一番,实为京中鲜少瞧见过的浓艳女子,却并不显媚俗,乖乖软软的模样装是能装得出几分,但若如她这般举手投举间都像个软糯的小兔子似的,倒是实难装到的地步。 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太后显然更是喜欢得紧,看来这事太后是得插手到底了,只盼千万别弄得鸡飞狗跳就好。 宋知渺听着本该庄重威严的太后娘娘,却如玩心未了的慈睦老人一般和身旁的嬷嬷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又忍不住抬眸朝她看了去。 圆溜溜的黑眸转了转,心中的紧张不由松缓了好些,这便大着胆子试探道:“不知太后娘娘今日召民女前来所为何事?” 说起这个,太后脸上笑意便更浓了几分。 她的确有些等不及了,知晓宋家今日入京,一早便派了人前去府门前候着,能叫自己那冷硬孙儿动心的小姑娘,她哪能不第一时间瞧瞧模样呢。 可她心里又念及小姑娘舟车劳顿,自己这般是否又像个不通情理的固执老太太,叫人又怕又厌,这才临时派人前去补上了后半句不着调的旨意。 但小姑娘来了。 小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明眸澄澈不见丝毫厌烦不耐,小嘴更是抹了蜜,叫她本只有七八分想法之事一下便攀到了十分。 自然得是她了,如此乖巧的小娇娘,岂不把自己那木头孙儿迷得神魂颠倒? 第20章 从里到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宋知渺从宫门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显得暗淡昏暗了不少。 她怀里似是攥着什么东西,待到走近时,一直候着的花凝迎上去便忍不住探头去问:“小姐,您拿着什么东西,可是太后娘娘的赏赐?” 说罢,花凝也只是如平时一般,打算伸手去接,帮宋知渺将东西收起来腾空手。 岂知宋知渺刚一瞥见花凝抬手的动作,顿时一惊,像是被烫到一般险些跳起来,一把将怀中的东西攥得更紧,神色慌乱道:“不、不是的。” 花凝被吓了一跳,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来,瞧见了宋知渺怀中物件的一角,像是卷轴。 怀中卷轴的硬处硌得宋知渺肉疼,疼痛感令她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撇了撇嘴,不由又放松了身子,眉头一皱一把将东西塞给了花凝:“给我收起来,我不想瞧见这物。” 一惊一乍反复来回,将花凝绕昏了头,像是被宋知渺丢了个烫手山芋般接住卷轴,这才感觉怀中之物应是幅画卷。 可宋知渺显然避之不及,也不像是厌恶此物,更像是在害怕,不待花凝再多问什么,宋知渺便匆匆上了马车。 * 当夜,宋知渺并未见过陈堰,也未见过江妄,却仍是入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梦境。 梦境中,她似是仅有七八岁的小孩模样,趁着宴席忙碌无人注意她,她便独一人偷摸溜出了堂厅,跑到宅院后的小林子里撒欢。 宋知渺看着梦境中小小的自己不禁有些羡慕,那时候无忧无虑天真懵懂,什么也不必想什么也不必愁,整日咧着一张嘴就能笑,这会抱着棵树都能玩得起劲。 玩累了,她便靠着树干随意而坐,没多会便点着头似是困倦睡着了。 耳畔传入草丛沙沙的声响,不知突然从何处蹿出的细蛇逐渐逼近。 即使身处梦境也叫宋知渺惊起冷汗涔涔,她赫然想起儿时这段记忆,导致她如今连听着蛇这般字眼,也会害怕得浑身发憷。 熟睡中的小姑娘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迷迷糊糊睁开眼来,还未来得及看清脚边的东西,脚踝猛然一疼,尖锐之物刺入血肉,瞬间激起浑身寒毛倒立。 惊叫声划破静谧的小林子,小姑娘顿时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水犹如珍珠断线般掉落,手足无措地胡乱摆动逃窜,却仍旧甩不掉咬住她脚踝还死死缠着她的蛇身。 “啊!救命救命!啊!有蛇!有蛇啊!” 噩梦侵袭一般,梦境的画面震荡不已,本已是模糊不清的回忆,此刻却像是硬要给人加深童年阴影,眼前的一切都清晰无比。 宋知渺已是不记得自己那时最终是如何脱离了险境,总归是没毒的小青蛇罢了,但惊吓和伤痛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感觉梦里梦外的自己都好像呼吸困难了一般,就在她将要喘不上气时,眼前忽的一道亮白身影闪过。 梦境中的小姑娘没看清,梦境外的宋知渺却是赫然瞧见了一个白衣翩翩少年身手敏捷从树上跳下,手握一把银白匕首,刀尖迅速刺向蛇头。 血液飞溅之际,细长的小蛇抖了抖蛇身,很快完全瘫软下来,失去了缠绕之力。 “啊啊啊!救命救命!娘!妙妙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本该震惊于出现在梦境中似是熟悉又异常好看的俊美少年,可犹如环绕在耳畔的少女尖叫声吵得宋知渺耳根轰鸣。 自己嫌自己吵。 她觉得好生丢脸,从不知晓自己小时候能这般吵闹。 嫁良缘 第17节 但那时候的她仅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受了伤,遭了惊吓,即使危机解除,也全然没法平稳下思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嗓子都哑了,才逐渐消停了哭喊声。 蹲在她身前的少年微蹙着眉头用手揉了揉耳朵,抬眸一见刚消停了一瞬便又想要大叫的小丫头,当即厉声喝道:“闭嘴,再吵不管你了。” 小丫头被喝得身子一颤,泪水朦胧的视线中逐渐瞧清了眼前的模样,顿时眸光一亮,哑着嗓子扑上前便扯住了少年的衣衫:“哥哥,别不管妙妙!” 这人,是江妄。 宋知渺分辨了好一会,才将出现在梦境中的少年和而后再见的男人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可是,怎么能是江妄! 她记得这位哥哥,起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江妄。 相差甚远。 从里到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实则,那眉眼间倒能瞧出几分江妄的模样,只是少年的眼神中泛着光亮,不似如今时常见到的沉暗,被小丫头吵着了,便皱眉瞪眼,见小丫头拉扯他衣衫,便挑眉撇嘴,再到瞧见她脚踝处渗血的伤口,又一脸正色查看她的伤势。 若非梦境中的画面如此清晰,宋知渺压根就认不出这个表情生动,面目俊俏的少年会是后来面目神情冷硬得如冰雕的男人,难怪她之前一直没能想起自己何时与江妄在幼时有过交集。 江妄查看过宋知渺脚踝仅是皮外伤后这才放缓了神色,慢悠悠站起身来,朝眼角还挂着泪的小丫头抬了抬下巴:“起来,我送去你看大夫。” 宋知渺可怜巴巴地撇了撇嘴,本就要挂不住的泪又扑扑掉下:“哥哥,我起不来。” 江妄一见那盈光闪闪的泪珠嘴里忍不住烦闷地“啧”了一声,而后又轻叹一口气在她面前背过身蹲了下去,嘴里还不满道:“你难不成是纸糊的,那么点伤就起不来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背脊并不算宽阔,但宋知渺小小的身体毫不犹豫趴上去时,仍是感到了安稳一片。 两个节奏不一的心跳声交错叠响,她软乎乎的臂膀环在他的颈间,被他数落了也不恼,只是委屈地小声解释着:“因为真的很疼……” 少年抿着嘴不说话了,已有薄茧的手拖住了她的双腿,平稳起身大步朝着林子外走去。 画面渐远,梦境缓缓褪去。 宋知渺睁开双眼时,似是仍能感觉到少年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令人安稳心安。 浓郁夜色中,她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今日一回府便让花凝深藏画卷的立柜前,从立柜的最底层取出画卷。 卷轴展开,已有年份的纸张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映照出一副模糊的画面。 少年背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满脸无奈。 宋知渺赫然想起,那似乎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好看的小哥哥。 第21章 江妄这是在看她? 睡意全无。 宋知渺独坐在庭院中,大半身子趴在石桌上,脑海中思绪繁多。 今日她没有梦见陈堰,梦境中仅有年少的她和江妄,那段早已模糊在她记忆中的回忆,透过梦境清晰地传回了她的脑海。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宋知渺很清楚,这并非是白日在太后那瞧了画卷后夜里模糊生出的过往,而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强行将过去的画面拼凑完整,甚比她亲生经历时还要清晰细致。 令她看见江妄如危难时闪着光的救星一般从天而降,令她看见江妄被她吵得心烦又无奈。 也令她看见江妄背起她时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和口中无声的唇语:“这么轻,还真是纸糊的。” 她本该与陈堰相处融洽,却频频梦见陈堰表里不一的面目。 她本该与江妄毫无交集,梦里却不断出现他们美好的过往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假象。 那些梦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又在指引她什么呢? 院门前忽然一阵窸窣响声,宋知渺一惊,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那黑影也像是被吓到一般,骤停一瞬,快步走了进来:“天不亮在这不声不响,吓我一跳,你干什么呢!” 黑影走近才瞧出竟是宋今晏。 昏暗光线下能瞧出他穿着轻便,发髻整齐,像是已起身多时。 宋知渺回过神来,黛眉蹙起不悦道:“谁吓谁啊,你又是在干什么,我还以为府上进贼了!” 宋今晏自顾自地在石桌前坐下,抬手随意擦了下额头,气息不匀道:“哪来的贼,我晨练呢,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宋知渺白了他一眼,夜色下并看不见他额头的汗水:“你还能起这么早晨练?唬谁呢,莫不是昨夜上何处野到了这般时辰才回来吧,我要告诉爹娘,你死定了!” 宋今晏不甘示弱:“我要做这种偷偷摸摸之事能让你瞧见?你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哪知我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武之苦,少瞧不起人了,你以为小爷这身体格是睡大觉就能睡出来的?” 说完,还挑衅般地挺起了胸膛,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宋知渺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了他的胸膛上,指尖触及一片带着湿濡热意的坚实,与她印象中胞弟排骨般瘦弱的身形截然不同,还真是变化颇大。 但再瞧宋今晏一副得意洋洋孔雀开屏般的模样,又叫她忍不住回怼道:“一身臭汗,脏死了,就你这小身板,赶真正的男人还差远了。” 宋今晏并非小身板,他打小便生得身高腿长,以往仅是身上不长肉看着干瘦罢了,如今的确大有变化,正在朝着真正的成熟男人而成长,那蹿升的速度已是比过大多同龄人,甚至京中好多文弱的成年公子也不及他身形挺拔。 只是,赶有的人,的确差远了。 思绪间,似有什么早已远去许久的触感流入手心。 宋知渺不自然眨眼的一瞬,宋今晏却忽的凑近,皱起眉头直击重点:“哪个男人?你莫不是摸过谁人的胸膛?”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正经姑娘!”宋知渺反应极大地一巴掌拍在宋今晏胸膛上。 饶是少年身形还未完全成熟,却也仍是坚硬得叫她掌心一片辣疼。 她龇牙咧嘴收回手来,柔软的指腹轻柔掌心,还是不情不愿地承认道:“还真结实了不少,看不出你还挺刻苦。” 夜色为她遮掩了脸上不自然的红热和心虚的神色,宋今晏未过多注意,听宋知渺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扬了扬眉又得意起来:“那是自然,终有一日我会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守家卫国驰骋沙场,在此之前,就是不断磨练自己,不得松懈。” 意气风发的少年眸中含光,憧憬着自己的未来,胸腔热血沸腾。 宋知渺呆愣地看了他一瞬,冷不丁一盆冷水泼下来:“你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呢,爹不会同意你参军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宋今晏斜眼看来,气急咬牙起了身,压低嗓音威胁她:“我自有打算,你敢和爹打小报告我就把你摸过男人胸膛的事告诉娘!” 宋知渺猛然瞪大了眼,她还以为这事揭过去了:“宋今晏!你别胡说八道!” 夜色中仅有少年笑得贼兮兮的侧脸和一路小跑着出了庭院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再看不见,宋知渺才无措地攥着裙身,低喃辩解着:“我是正经姑娘的,才没摸他呢。” * 小半月时间过去,奇怪的梦境未再牵扰,日子也好似恢复了曾经的平静恬淡。 唯有京中愈传愈热的大消息激起她心中的波荡,出门在外总能听见有人议论。 若非这消息传得这般热烈,宋知渺当是不知常在边北的江妄,仅是传来回京的消息,竟能在城中引起这般轰动。 女儿家对此本就知之甚少,她只知前几年边北战事颇多,而后战事告捷逐渐太平下来,少有的边北战士英勇事迹,她也听得甚是乏味,自是不知那位名声大振的晋越王早已成了人们心中的大英雄。 江妄抵达京城这日,她被宁千暮一大早从被窝里捞起来,也仍被挡在了城门大道前围观的人群后。 不过宁千暮早有准备,带着她挤出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绕过大道上了凭风轩的二楼雅间。 雅间窗户正对城门大道,虽是距离远了些,但居高临下便能将军队入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宁千暮同她一起趴在窗边,轻声道:“这地方不错吧,好在我早早定下了这间雅间,不然怕是连晋越王的头发丝都瞧不见一根了。” 宋知渺侧头看她:“你想得还真周到,怎对此事这般上心,莫不是连你也早就仰慕晋越王了?” 也是近来江妄归京一事在城中引起轰动后,宋知渺才知晓原来他是这般出名,不仅男子对他敬仰崇拜,就连好些闺中女子提及江妄时也是一脸春色泛滥,仰慕江妄之人不在少数。 瞧着宋知渺故作镇定的小模样,显然是心中在意又想表现得自然随意,宁千暮不禁轻笑出声:“我自是相当敬佩这位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谋略胆识的将领,但当然谈不上仰慕,你心心念念的小情郎,我怎会觊觎。” 宋知渺一惊,忙不迭就伸手去捂宁千暮的嘴:“千暮!你别瞎说,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了,年少不懂事罢了,哪是什么小情郎,我与他什么都没有的!” 宋知渺时刻叮嘱自己不可受梦境影响自作多情,更不能因虚无缥缈的梦境对一个现实中明显对她冷漠寡淡的男子生出别样情愫,自是要将两人之间那点弯弯绕绕撇得一干二净的。 宁千暮却好似透过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好似察觉了她掩藏深处的心绪,弯着眼逗弄她:“什么都没有怎还一早随我来此凑热闹,还打扮得这般好看。” 逗弄的目光流转在少女精致的面容和姣好的身形上,如此模样当是精心装扮过的美艳。 宋知渺脸上发热,却仍是梗着脖子执意解释道:“是你邀约我我才来的,我、我也没有怎么打扮,就是寻常装扮罢了,我出门向来是要捯饬一番的。” 这解释看着甚是合理,但就着那一张很快便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的脸庞,便有些没有说服力了。 马蹄声伴随着街道上逐渐大声的嘈杂声叫宋知渺逃过一劫,不远处已是瞧见了浩浩荡荡的车马踪影,两人探长了脖子向那边看去。 为首的黑马上,江妄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看着好不威风,逐渐走近后他俊美刚毅的面容便映入眼眸中。 下颚渗出明显的胡茬,在他麦色的肌肤相衬下显出几分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气质,额前两缕碎发胡乱垂下,本应当是舟车劳顿不修边幅的模样,却在那样一张有棱有角的俊逸面容下,透着阳刚之气夺目亮眼。 他好似当真带着光亮一般,叫人不由自主便定住了视线,随着他的前行而转动脖颈。 宋知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即使这些日不断在脑海中警醒自己,却仍无法在亲眼再见他的此刻平静心中的波涛。 他当真是完全长在了她的喜好上,更甚她一直对京中权贵公子兴趣缺缺的理由,也在目光对上这样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后有了合理的解释。 看得入神,她几乎没注意到一旁宁千暮带着笑意朝她投来的目光,那副痴神了模样被好友尽收眼底,宁千慕眸中了然一切的意味已是将她方才的解释完全推翻了。 江妄承接着街道两侧乃至更多不同方向向他投去的目光,他却忽然在行至凭风轩楼下时抬头看了过来。 宋知渺一怔,猝不及防撞上了江妄的视线。 上一次的经历叫宋知渺下意识以为自己这是又说了什么小话叫江妄逮了个正着,可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哪有说什么小话,压根就看呆了呀。 江妄这是在看她? 他怎知她在这! 宋知渺不太确定,余光瞥见周围两侧并无旁的雅间,这个方向也仅有这一扇敞开的窗户前有她和宁千暮趴着看。 那他当真是在看她?! 宋知渺有些慌乱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更不知茫茫人海中,江妄是怎么一眼发现了她的位置,亦或是他仅是偶然抬头,正巧看见了她。 心跳没由来乱了节拍,刚被宁千暮夸赞过的装扮却叫她这会在心底生出几分不自信来,她此时瞧着可还端庄,今日的装扮是否太过张扬,如此模样会不会有些傻气。 心中的胡思乱想又很快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即使年少之事过去许久,但他们如今也算是相识一场,他既是看到了她,是否应当打个招呼才算礼貌。 宋知渺僵着身子与江妄对视片刻后,确定他当真是看到了她,这才缓缓动了脖颈,朝着江妄微微颔首算是点头问好了。 江妄会如何回应她呢,若是向她招手,或是也点头回以问候,众目睽睽下岂不是很叫人难为情。 正紧张着思绪,然而下一瞬,江妄却像是仅动了下脖子随意看过了某处,又淡着眼眸冷漠转回头去,视线不再,也全然没有回应宋知渺分毫。 他这是什么意思! 嫁良缘 第18节 难不成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第22章 合适的姑娘 江妄的确是在看她,却不知自己为何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到了她。 余光瞥见高处的一抹身影时,他很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察觉,更没可能留意分毫。 但他抬了头,像是无意识一般抬头。 而后便在二楼的窗户前看到了一抹娇色。 小姑娘今日打扮得艳丽,发髻上明晃晃的银铃吊坠在日照下泛着盈光,应当是闪耀夺目的,却远不及那双澄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的眸中光彩。 视线定格在此处时,他的思绪却不禁被带向了别处。 那奇怪的梦,那令人心闷的沉重心情。 以至于江妄并未注意到少女微微颔首的动作,在稳下心绪后,迅速移开了眼,不让胸腔波荡,面无表情注视了前方。 安顿了军队,江妄换下衣服入了宫。 对于此番被急召回京的缘由,他心里多少是有底的,只是想起此次的方式,令他不得不从的强硬下旨,想来这次兴许不似以往那般好应付了。 大步流星走入宫殿,江妄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沉冷得令人不敢直视,饶是面见到圣上,他也并未收敛分毫,躬身作揖沉声道:“参见皇上。” 皇上快步迎上,抬起江妄的手臂免了他的礼:“一路奔波累坏了吧,此处无旁人,不必拘礼。” 皇上的热络并未感染到江妄,他淡着一张脸,微微颔首,语气却仍是恭敬疏离:“臣多谢皇上抬爱,君臣有别,自是当注重礼数的。” 皇上喉头一噎,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见他那副冷硬的神情,便知自己此番顺从了太后的意愿,果真叫江妄生了抵触之意。 但好在人总算是回来了,算着时日,他们也当是两三年未见过了。 皇上还是缓和了神色,目光流转在江妄身上,到底还是露了笑:“罢了,回来了便好,许久未见,又变了不少,更成熟了,更英俊了。” 说罢,皇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由衷赞叹道:“身子骨也练得越发结实了。” 江妄底下那群士兵私底下的议论并非全无道理的,饶是京中大抵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为俊美,但哪个男人瞧了江妄这一身几近完美的身形体格不惊叹艳羡几分呢。 江妄薄唇轻抿,乌黑的瞳眸中并无太大波澜,挺直着背脊任由皇上打量。 而皇上来回看过一周后,却是皱了皱眉头:“多俊的儿郎,就是老大不小了,还孤零零一个人。” 江妄微沉了脸色,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唇抿得更紧了几分。 皇上又道:“母后近来身子不太好,太医来来回回去了慈宁宫好些日子,朕甚是担忧。” 江妄总算有了反应,抬眸问:“此前信中皇祖母还道身子硬朗一切安康,怎突然坏了身子?” 皇上挑眉的一瞬间,江妄便知自己入了套,但皇上已是挖深了坑:“因着她的宝贝外孙迟迟未娶妻,连个中意的女子也没有,她为其忧心焦神,自是养不好身子了。” 江妄又沉默了,平日里他的确少言寡语,但也并非刻意甩脸子,他只是大多数时候不知要回以什么才好,而在京都这种情况尤为多,就好比现在。 默了片刻,江妄还是动了唇,缓声道:“那臣稍后去探望一下皇祖母。” 皇上摆了摆手:“你还是别去了,越看越气罢了。” 变着法给他施压,只得把江妄再一次逼向沉默,但沉默揭不过这茬事,江妄敛目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皇上,臣如今暂无成家的打算,还请皇上莫要为难。” “怎是为难?”皇上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没法对他当真硬起态度来,只得继续苦口婆心道,“朕不仅是皇上,也是你亲舅舅,饶是普通人家,为人长辈又怎会不替下辈操心人生大事,你倒好,一人待在边北几年都不带回家的,身边无人照顾,冷褥冷炕的,这是想一个人过多久?” 皇上叹了口气,不待江妄回应,又自顾自道:“皇姐的事,朕心中有愧,愧对皇姐,愧对母后,也更愧对你。” 说及此江妄也再难继续沉默下去,忙接了话:“皇上言重了,过去事已过去,臣也早已想通,此事并非皇上的过错。” 皇上摇了摇头:“的确都过去了,是朕自己放不下罢了,所以朕放心不下你,念你成家,念你有所依有所伴,念你不要再独身一人了,朕知你不愿听这些唠叨话,但你也多为自己想想,若有合适的姑娘,便试着接触相处一下。” 脑海中忽的闪过一道明艳娇俏的身影,晃了一瞬心神,叫江妄面色有些怔然。 皇上见状以为是自己所言终是对他有所触动了,松缓了神色又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太过有压力,试着去接受,朕也能放宽心些了。” 从养心殿出来,江妄仍是打算去一趟慈宁宫。 太后见了他大抵也是这些话翻来覆去言说,只是他自己心中清楚,他虽的确没有成家的打算,但也当真未曾遇见过什么所谓合适的姑娘。 他所见过的女子在他眼中都大差不差,而今想起竟也没有几人能在脑海中留下印象,他的确注意力不在此,又何来合适与否一说呢。 况且,这也仅是他单方面的一方想法,再换到姑娘家那边,哪家的娇小姐能受着同他一路回边北那等地带,只怕是待他觉得谁人合适了,对方也会因此而退拒了。 江妄无声叹息一瞬,还是抬腿迈进了慈宁宫。 * 宋知渺像是时运不济般在与宁千暮分别后遇见了不知何时回了京的陈堰。 此前对陈堰的抗拒和退避在城门前被江妄气煞后,没由来的淡却了几分。 宋知渺对于陈堰的心绪变化大多来自于那些梦境,梦境怪异,她实难不受影响,可接二连三之事皆与梦中所展现的不同,甚叫她险些在人前丢了大脸。 她一时间变得很是迷茫,不想去信了那些梦,亦不知自己心中究竟该如何作想。 宋知渺应了陈堰的邀约,与他一同听曲儿看戏,待到傍晚便被陈堰邀至凝心楼吃饭。 这小半日下来,好似又回到了她最初与陈堰相交时的模样,陈堰谦逊有礼处处周到,的确是令人挑不出毛病的相处,但也的确激荡不起她心中的波澜,也就是仅此而已罢了。 陈堰前去吩咐晚膳时,宋知渺坐在雅间内有一瞬惆怅。 撇开那些梦境不谈,除了她好似当真对他生不出多少别样情愫来,陈堰的确是极为合适的夫婿。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或许她应当接受这份缘分,不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之事。 思绪间,雅间的房门被推开,宋知渺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陈堰的目光。 宋知渺一愣,外面天色渐暗,雅间内却灯火明亮,他立在门前陷入大半昏暗的阴影中,眸底似是流窜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在他走入雅间内后又消失不见,让人以为像是生了一瞬的错觉。 宋知渺垂眸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总觉得陈堰那眼神怪怪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陈堰已走到身旁,越过他们本该有的礼仪距离,自然而然拉开了宋知渺身旁最近的位置,贴着她坐下身来:“妙妙,久等了。” 身旁突然侵入的男子气息令宋知渺觉得有些不自在,宽敞的雅间,空荡的圆桌,陈堰却偏偏挤在她身边,过近的距离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好似在预示着什么将要发生的旖旎。 可他们还未到这般亲密的地步,宋知渺下意识想要挪开些距离,却被陈堰忽的又靠近了几分,凑过来的身子几乎贴上了她的手臂,抬手略过她身前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凝心楼酿酒极佳,妙妙可要好生尝尝。” 说罢,他抬起手中的酒壶亲自替宋知渺斟酒,清脆的水声落入杯中,激起浓烈酒香蔓延开来。 宋知渺避无可避,僵硬着身子轻声婉拒道:“我不擅饮酒,还是饮茶水便好。” 陈堰的举动着实有些逾距了,更甚还邀她喝酒,叫她心底隐隐升起些许不适来。 天色不早,孤男寡女,即便是他们此时正值相处接触的阶段,也不当如此亲近,再到她若是不胜酒力醉醺醺从凝心楼出去,叫人瞧见了自是影响不好更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连宋知渺都能明白的道理陈堰怎会不知,可他此时此举就像是目的明确欲有所求一般,不知心中如何作想,总归是想将宋知渺的酒劝下肚。 “今日气氛正佳,浅尝一下不碍事。” 陈堰柔和的嗓音传入耳中,本该是极能抚平忧心的温润,却叫宋知渺不知为何僵了身子,迟疑了许久才伸手拿起了酒杯。 陈堰仍与她靠得很近,若有似无的好似有更多肢体接触蔓延在身后。 当宋知渺一杯酒下肚时,腰间忽有一双大掌扣了上来,叫她条件反射般颤了一下,惊愣着眼眸看向陈堰,险些被烈酒呛住喉咙:“你干什么?” 陈堰扬起嘴角不退反进,宋知渺惊慌失措的小模样在她这样一张妩媚娇艳的脸上显得生动至极,颤动的瞳眸好似清纯的小动物,上身微微起伏的曲线却又透着勾人蛊魄的欲.色。 他觊觎许久,也隐忍许久。 如今也该是时候折下这朵娇花,揉捻她,弄坏她,将她真正占为己有。 陈堰的视线侵略性十足,他卸下温和的伪装,毫不掩饰展露他心底晦暗汹涌的欲.念。 “妙妙,你我相处许久,合该更亲近些了,不是吗?” 第23章 另一个选择 宋知渺目露惊慌,就算她不明陈堰此言何意,但怎会不明在她腰间微微用劲的手掌透着怎样的意图。 陈堰的触碰令她心生抗拒,她轻微挣扎着,试图将自己的身形从陈堰的桎梏中脱离出来,故作镇定的嗓音却已是带上了些许颤:“小侯爷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到底是没觉陈堰会动什么真格,宋知渺心中抱着侥幸,挣扎幅度不大,只等着陈堰收敛下去自行退开。 陈堰却是忽的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沉暗,神色不明:“你我早晚是要在一起的,何来授受不亲一说,妙妙,此处又无旁人,需不着你那些欲擒故纵的戏码,入我侯府,总归是要先验验货的不是吗?” 宋知渺惊愣地看着陈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验货,陈堰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眸中愠色攀升,宋知渺大力挣脱手腕,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陈小侯爷,请你慎言。” 怀中香软褪去,叫陈堰有些许不悦。 他刚回京不久,此前的麻烦事扰得他心烦意乱,本是无暇顾及宋知渺这头的男女之事,但今日偶然又见她,宋知渺较之前的抗拒态度好转了许多,应了他的随口邀约,还与他相处至此时。 想来此前那些本也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如今回了京,时机也差不多了,他也是时候尝些甜头来索取之前纵着她的报酬。 陈堰的确觉着宋知渺不错,若是品尝起来也如想象中一般香甜,倒也不是不可将她收入府中,大抵宋知渺也急不可耐了,那他自然就借今日这个良机探入下一个阶段。 陈堰抬眸看她:“放心,你我合拍,我自会许你名分。” 宋知渺瞪着双眸,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措,此时梦境中那些景象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所以她与陈堰就是在这般情况下最终成了夫妻吗,实在太轻浮下作了些,令她好生抗拒,张了张唇退拒道:“陈小侯爷,你是否误会了什么,我并无此意,你这般实在太不尊重人了。” “不必紧张,我说话算话,自不会辜负了你,妙妙,过来。” 陈堰低沉的嗓音像是蛊人心魄的迷药,他朝她伸着手,却并不像是在等她靠近,反倒在他话音落下后,动作幅度骤然变大,像是下一瞬就要强硬逼近她。 宋知渺一惊,忙要后退,身形慌乱碰到桌角,震动桌边的酒杯,啪的一声脆响酒杯掉落在地洒了一地水渍。 突兀的声响叫宋知渺身子一颤,心中不安的情绪放大至令人窒息。 她害怕极了,一刻也待不下去,慌声就道:“陈小侯爷,你我并不合拍,我也不需你的许诺,往后你我还是不要再来往了,告辞。” 宋知渺几乎是仓皇而逃,甚是后悔自己今日因着赌气般的心情就答应了陈堰的邀约。 那梦境虚晃,却也隐隐透露着什么真相。 陈堰的伪装并非假象,他当真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她定要摆脱他才行。 可宋知渺心绪慌乱脸色惨白,压根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与陈堰抗衡。 嫁良缘 第19节 宋家敌不过广临侯府,此事道给父母知晓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忧,而陈堰今日能这般对她动手动脚,往后还不知会做出怎样令她无法抗拒的过分之事。 嫁人。 唯有她嫁予旁人,才能彻底断了陈堰的念想。 可很快宋知渺又泄下气来,她能嫁给何人,平白无故的,怎会突然有一合适之人能与她成婚,若随便找来一人,又与她嫁给陈堰有何区别。 沉重的思绪并不能阻挡夜里梦境的侵入。 宋知渺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梦境之中。 梦里,她如最初时一般时常与陈堰见面相处,即使梦中的她不似现在一般看清了陈堰的真面目后的抗拒,但显然也并未对陈堰生出什么情愫,仅是觉得他还算不错兴许会是位良婿。 梦里的日子很平淡,没有奇怪梦境的牵扰,她与陈堰的相处也进展得很顺利。 直到画面转到某个时刻,如今日在凝心楼的情形相似,她与陈堰游玩半日,待到傍晚一同吃饭,只是地点并不是在凝心楼。 宋知渺不知为何梦境中会有与现实相似的景象,却并不是在同一地点。 陈堰为她斟酒,她婉拒推辞,陈堰俯身凑近她,她皱眉避开。 对此,陈堰隐忍不悦,还是扣着她的手腕,温声引劝道:“你我甚是合拍,总归是要在一起的,放心,我会许你名分的。” 与今日现实中大差不差的话语,换了个场景,换了个语气,便有了别样的意味。 宋知渺看到自己并未如今日梦境外那般愤怒震惊,仅是有些迟疑,像是有什么别的事牵绊了心绪,否则兴许当真会顺了陈堰的意,不再挣扎与他靠近相贴。 宋知渺心中知晓,连贯此前的画面,自己此时这般反应并不奇怪。 不同于梦境外她与陈堰的相处,梦境中他们相处和睦,接触已久,即使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也只差临门一脚了,她若是点头答应,两人自然而然就会迈向更亲密的关系。 只是,自己这是在犹豫什么呢? 宋知渺看见自己仍是退开了与陈堰的距离,轻言细语道:“我还未考虑好,容我再想想吧。” 气氛并不算尴尬僵硬,合理的拒绝,没有撕破脸皮,但宋知渺还是从清晰的梦境画面中看见了陈堰险些失控的暗涌。 他咬紧了后槽牙,敛目遮掩神色中的异样,待到再抬起头来时,眸底已是清明一片,温和有礼地点头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这一遭不似宋知渺真实所遇的惊险骇人,但平静之下却隐隐暗藏着晦暗的阴谋。 梦境中仍是不知她为什么犹豫不决,只是再到一次宴席时,宋知渺看见在梦中自己没有察觉的角度下,陈堰往她的酒杯里下了药。 药效发挥很慢,她在宴席上并未显露异样,却在宴席结束后,登上陈堰欲送她回府的马车上时,她开始燥热难耐,思绪混沌,她分不清虚实,无助地蜷缩在陈堰怀中,她含糊不清低喃着什么,她手脚胡乱撕扯着什么。 最终梦境逐渐远去,宋知渺惊醒在清晨的微光中,后背激起冷汗涔涔。 所以,她最终和陈堰成了婚,所以,她根本就还未考虑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被迫做出了选择。 只是,她原本的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第24章 回头就向爹爹告状! 收到宫宴邀约之时,宋知渺当即吓白了脸。 那个令她害怕慌乱的梦境过去数日,她却仍未从中缓过神来。 可她并不知那个梦是发生在哪个宴席上,也更不知梦境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既已见过了这样的画面,又怎能当真心安去面对。 宋知渺颤着声问:“都、都会有谁人参加宴席?” 花凝歪了歪头,替她解释道:“此番晋越王回京,皇上大设宴席宴请文武百官,应当是会去好些人的,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不会缺席,兴许为着瞧一瞧晋越王的尊荣,不少小家官吏也会跟随而去,总之是热闹非凡的。” 那就是陈堰肯定也会在场。 梦里发生之事令宋知渺心绪难安,而那事的后果更是在她现在看来可怕至极。 宋知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那、那少我一人应当不碍事,娘,我能不去吗?” 官吏家属也可参加宴席,但并非定要同行,好比宋今晏,早就摆摆手满脸不屑拒了宴席,宁千暮也称自己不喜吵闹没有要去的意思。 那她,怎就非得去呢。 宋夫人手中捣鼓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没抬眼瞧见宋知渺的神色,只淡声回答她:“那自是不能的,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过让我带着你一同,你又怎能缺席不去。” 宋知渺指尖无措地搅着裙身,极力压抑着心中慌乱,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应下声来:“那好吧,届时娘可要带我一同回府。”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同我一起啊。” 有了宋夫人的允诺,宋知渺心中安心不少。 实则她后来也逐渐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了,不论梦境真假,陈堰是否会有如此下作的动作,她心中已是有了警惕,又怎会当真叫他得手。 那日他们撕破了脸皮,就算在宴席上碰面,也自不会像梦中那般同坐交谈。 不与他接触,他就不会有机会陷害她,也更不会让他有机会送她回府。 一切都和梦境中的发展不一样,她不会有事的。 * 宫宴这日,接连热烈的日照被白云遮挡了大半身影,显露着夏日将尽的信号。 出发前宋知渺多披了一件薄衫,本是未着宽松的衣服,但薄衫一遮挡,便叫她又觉自己有些肉乎了。 “我这般是否太臃肿了些,不若还是褪了薄衫吧。”宋知渺不满地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眼天色,想动手脱衣,又担心自己受凉。 花凝伸手替她拉拢了被微风吹开些的薄衫:“小姐,您今日瞧着刚刚好,这身很适合您,莫要忧心了。” 的确是宋知渺庸人自扰罢了,今日这身自是为着入宫精心搭配过的装扮,素色的衣裙勾勒姣好的身形,清透的薄纱虽是遮挡住些许内里,但越是若有似无才越是引人夺目,明艳的面容仅是略施粉黛,敛去些许妩媚娇色,反倒显得清纯可人。 宋知渺抿了抿唇,上前拉住宋夫人的衣角低声道:“娘,待会我可否提前出宫离去啊?” 此前还想着同宋夫人一同离去就好,但越是到了这时候,宋知渺就越难心安,揣摩着推不掉便早些离去应该是更好的办法。 宋夫人侧头看她:“怎的,今日有约了?” 宋知渺连连摇头:“就是怕待得无趣,想早些离开罢了。” 的确也不会是怎样有趣的宴席,连宁千暮都不去,其余人她又不怎熟悉。 “无妨,太后娘娘想见见你罢了,你便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而后若是觉得无趣,就叫人先送你回去吧。” 宋知渺微微松了口气。 入了宫便与宋夫人分别被带去了不同宫殿,这头是京中年轻一辈的贵女们聚集之处,这会已聚了不少人在此闲谈赏景。 有人瞧见宋知渺被引来,朝旁人指了指她来的方向,一时间便有好些目光齐刷刷向她看来。 宋知渺一怔,在场的大多数人她是见过的,但熟知的也仅有几位而已,况且也都算不上什么太亲近的关系,不过是平时宴席上的点头之交。 不知大家为何这般看她,她僵着身子走到近处,还是小心翼翼抬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有人很快回过神来,露出温和的笑意朝她迎来:“妙妙来了,方才大家伙还在说起你呢。” 宋知渺被挽住了臂膀,呆愣地被往前带去,直接站进了人堆中:“说、说我什么呀,我估摸着时辰还早,所以路上并未赶急。” 又有一人也凑了上来:“无妨无妨,来了便好,你外出离京许久,大家都许久未见了,念得紧呢。” 宋知渺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们此前压根就没多么熟悉,许久不见怎又突然热情到这地步了。 但围着的人太多,大家好似都是这般模样,她一时间也说不出缘由来,只得顺势融入这般气氛中,弯了眉眼轻声道:“那今日大家可得好生聚聚,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可不是吗,你一去这般久,偷摸着与陈小侯爷把事情定下了也不告诉姐妹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宋知渺一怔,惊愣地看向说话的女子:“定了何事?” 另一人笑道:“还能何事,你与陈小侯爷好事将近了吧,几月前不是还不温不火的,怎突然就进展突飞猛进了,使了什么招,可别藏着掖着教教姐妹们呀。” 宋知渺心中警铃大作,压根不知自己极力规避之事怎就突然传成了这样,忙否认道:“没有,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陈小侯爷没有……” 不待她说完,一旁就有人笑着打断她:“别不好意思妙妙,大家都知晓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的神色变得暧昧隐晦,甚至还透着几分像是嘲弄的笑意,看得人很是不舒服。 “知道什么啊,我和他没有定下什么事啊。” 有人惊呼:“这还未定下!” 有人压低声音道:“前几日你不是同陈小侯爷在外……过了夜……都叫人瞧见了,还装什么呢。”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从何听来的谣言,我何曾与他……” 那词她当真不知要如何说出才好,显然此时所有人都认定她已与陈堰在婚前苟且,她不知检点狐媚勾人,却也因此当真攀上了高枝,想必不日就要嫁入广临侯府。 周围众人面色各异,先前拢在面上的善意变得模糊不清,她们有嫉妒有艳羡,也有鄙夷和不屑。 “你可敢说你从未与陈小侯爷去过凝心楼吗?” 原来是那天。 宋知渺应声:“我的确与他去过凝心楼,可是……” 可是那夜她早早就拂袖离去,甚还和陈堰撕破了脸皮,怎可能还留与他过夜。 但这话未能说出便又被人打断了去:“别可是了,你不愿与姐们们说,那咱们不问便是了,想来也知晓你大抵是怎么搭上陈小侯爷的,这会百般否认,难不成是怕陈小侯爷会不认账么?” “这是什么话,陈小侯爷何等高雅亮洁,放心吧妙妙,既是有了此事,就是再怎么不愿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你还是同姐妹们说道说道究竟是怎样得手的?” “这要如何与大家说,可当真羞死人了,再说了,大家又未生得妙妙这般妩媚妖娆,妙妙就是有心教,大家也学不来这招不是吗?” 带着戏谑的话语叫在场人闻言都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她这副长相向来没少在京中贵圈遭议论,如今传出这样一档子事来,虚实如何大家并无心思去探究更多,总归是有消息传出了,她们也就顺着说了下去。 宋知渺紧抿着双唇,脸色越发难看。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身处谣言的中心,甚比她那日的梦境还有令人手脚冰凉。 可她就一张嘴,左右否认没有此事,也全然没有人要相信,亦或是她们本也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有人瞧见她这副模样又笑着打圆场:“大家别说了,瞧把妙妙脸都说红了,女儿家这些事哪好得摆在明面上来说。” 她铁青的脸色也能叫人说成娇羞的绯红,事实的真相就更无人会听她多辩驳分毫了。 “都要嫁进广临侯府了,你们这般笑话妙妙,可别到时候叫她位居高位后惩处你们呢。” “啧,顶破天也只能为侧室吧,能不能真进广临侯府还说不准呢。” 她越是不说话,周围的议论声便越是无法无天。 宋知渺听得胸闷气急,终是忍无可忍,怒声厉斥道:“本就没有的事,你们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了!” 突然拔高的厉声叫周围霎时沉寂了一瞬,但宋知渺嗓音细软,面容柔嫩,即使做出这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显然没多大的威慑力。 嫁良缘 第20节 周围短暂沉默之后,便有人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就叫你们别说了,这不把人给惹恼了。” “大家随口说说罢了,妙妙也太小气了吧。” 她的发怒并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宋知渺更是看出,这些人显然也并未把这件荒唐事当真,她们明知她没可能当真在出嫁前与男子过夜,只是借这可笑的谣言逗弄戏谑她罢了。 宋知渺气得身子发颤,可其余人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众人说说笑笑,再无人关注角落里闷不做声的她。 宋知渺懒得同人打招呼,没待多久便转身离开了此处,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她便已经气得想离去了。 只能再多忍耐一会,等到与宋夫人碰了头,她便随便找个理由借此离去。 宋知渺受了委屈一路朝着偏远寂静的方向而去,直到周围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未再见到,隐忍多时的泪意便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模糊着眼眶,宋知渺四下看了看,也不知自己这是走到了什么方向,她对宫中本就不熟悉。 不敢乱闯,也不想回去,念及此处无人,她便想在此先偷摸痛哭一场再说。 宋知渺吸了吸鼻子,在一棵粗壮树干前蹲下身来,纤细的臂膀抱住自己的膝盖,看上去瑟缩又可怜。 但她仅是想发泄罢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这些人在背后嚼舌根便罢了,竟还当面对她胡说八道,她是解释不过,但也肯定不会放过她们! 回头就向爹爹告状! 一定不会叫她们有好果子吃的! 愤愤地想着,宋知渺更是忍不住哭意了,深吸一口气正要呜咽出声,突然从树后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斥声:“阿妄,你怎这般不知变通,你是当真想把母后身子气病吗!” 第25章 他的确是故意的 宋知渺呼吸一窒,喉间的哭腔霎时僵住,屏息凝神,唯恐叫人发现她胡乱闯到了这里。 当她僵着脖子转头朝树后看去时,竟见江妄同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那人正是当今圣上。 宋知渺紧张地抬手捂住嘴,两眼泪汪汪,却连眼泪都甚是知晓此时的僵滞,包在眼眶中不敢掉下来。 江妄站在原地,被威严天子训斥了也面无表情,只淡声道:“是皇上和皇祖母欺瞒在先,臣只是实话实说。” 宋知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江妄还真是胆大,竟这般和皇上说话。 皇上也是一脸无奈,皱着眉头想发怒,但对上江妄那张脸又不知要说什么好,默了一瞬才又道:“谁不知你那点心思,母后既是问到,你便捡些中听的话说便是,何故要说得如此令人气恼。” “臣不知捡哪句算是中听。” 宋知渺听得心脏怦怦直跳,总觉这副场景不是她该偷瞧的,可那两人似乎也找准了此处没人,已不打算继续前行,她躲在此处动弹不得,只求千万莫被发现了。 皇上皱着眉头,被江妄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不就是让你成婚,怎比让你上战场还艰难,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应当择一贤妻生儿育女,难不成你还真想这般孤苦伶仃一人到老吗!” 竟是为了催婚! 宋知渺想起江妄尊贵的身份,只是没曾想皇室子弟也会为这些平凡小事而起争执。 “劳皇上为臣的婚事忧心,若有合适的姑娘,自会顺了皇上和皇祖母的意的。” 皇上烦躁摆手:“少拿这话忽悠朕,方才你怎不在母后面前这般说,这不就是中听的话吗!” 江妄不在太后跟前这般说,是因着太后会将话当真信了去,从而马不停蹄为他择选合适的姑娘,麻烦就大了,但皇上信不了他的敷衍之言,除了气得直喘气,自也说不出更多来了。 江妄也不再多说,总归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皇上不爱听,他便也懒得重复了。 宋知渺估摸着两人应该是要走了,微微松了口气,小心地动了动蹲得发麻的双腿,却不料裙摆拂动的声音会在此时的沉默气氛下这么清晰。 “什么声音?”皇上察觉动静不由朝大树的方向看去一眼。 宋知渺登时吓得不敢动弹,一张脸憋得通红,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那头是否有发现她。 江妄淡淡瞥了一眼屹立不动的大树,树林小道上空无一人,树干旁却露出一角素白的薄衫,像是女儿家惯会披在衣衫外的材质。 “猫儿吧。”江妄收回视线,又道,“宴席快开始了,皇上还是先回殿中主持大局吧。” 宋知渺心里放松了些,却仍是憋着气不敢呼吸,嘴里无声念叨着:“快走快走快走,我要憋死了。” 皇上无可奈何,轻叹了一口气,没打算再耽搁。 临走前抬手拍了拍江妄的肩,似警告又似忠告一般,沉声道:“朕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事情体面一些,但母后的意思你应当清楚,朕还是希望你能寻一自己心仪的姑娘,自己好生权衡一下吧。” 这些话迷迷糊糊传入宋知渺耳中,她也听得云里雾里,只待脚步声渐远,这才终于恢复了呼吸,大口喘息着,整张脸甚比熟透的苹果,连带着方才眼尾还未完全消散的红晕也更浓烈了几分。 宋知渺用手在胸膛前拍了拍,直到彻底顺了呼吸,这才动了身子打算站起来。 因着憋了许久呼吸脑子里嗡嗡作响,宋知渺撑起身时压根没注意身旁的动静。 直到半躬着身子,蹲麻了的小腿一颤,她才赫然发现眼前出现一堵人墙,玄色的衣袍黑色的长靴,她还未抬头就意识到来人是谁。 可虚软的双腿令她压根做不出别的反应,身子一晃,径直就要朝前倒去。 但宋知渺却并未有太多惊慌,只是惊愣地瞪大了眼,便顺势抬手想要扶住来人。 江妄就站在她跟前,这个角度轻而易举就能抓住她,她也不至于会跌倒在地。 江妄的确能做到,即使隔得再远几步也是能够做到的。 但当他走到树干旁时,才发现躲在此处偷听的竟是引发今日他遭此烦心事的罪魁祸首。 他眉头微蹙,便很快注意到少女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蔓延整张娇俏的脸蛋,连眼眶都红得像只兔子,一看就不似正常状态。 脑海中没由来一下想到了那个令人浑身不适的梦境,醉酒的少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抓着他的衣襟就呕吐在了他胸前。 江妄脸色一沉,在宋知渺扑倒而来之时,条件反射般就朝一旁退开了半步。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宋知渺的痛呼声,江妄才怔愣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侧头去看结实倒地的宋知渺,明显毫不相关的画面却重叠到了一起。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江妄避开了,他竟然避开了! 柔嫩的手心在地上擦破了皮,肌肤泛红一片,甚有血珠向外渗透,疼得宋知渺眉心直抽,刚就没能哭出来的泪一下便涌了上来。 她怒极抬头指着江妄,即使嗓音带着哭腔却也仍是气势汹汹:“你方才为何要躲开,你是不是故意的!”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豆大的珍珠直往下掉,带着哭腔的嗓音像是在斥责他却更像是受尽了委屈的撒娇,叫江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更做不出合理的解释来。 他的确,是故意的。 江妄的沉默换来宋知渺更大声的哭泣,也不知是在因手上的擦伤而哭,还是连带着方才憋住的委屈也一并释放了出来,总之泪闸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过分了,你分明可以扶我一把的,你怎能就这么避开了。” “我又不沉,扶我一下就不会摔了。” “我也没惹着你吧,为何要欺负人。” “都看我好欺负,都欺负我,坏死了,都坏死了!” 宋知渺的确憋久了,以丢人的姿势摔倒在江妄身前,所有的委屈一涌而上,便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一边哭一边碎碎念着,近来她遭的委屈可真不少。 宋知渺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吵得江妄心烦意乱,蹙着眉头看向半趴在地上的少女,他显然记起来年少时,这个呱噪的小丫头要是放任她这么哭下去,能把他耳根吵麻。 江妄微叹了一口气,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丝无奈,他微动了身子沉哑出声道:“你手上擦伤了,我带你去找人给你上药。” 宋知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搭理江妄仍哭得厉害。 江妄不耐地板起脸来:“起来,再哭就不管你了。” 余光瞥见江妄沉冷的面色叫宋知渺吓得打了个嗝,抽泣声渐小,却也还是可怜又委屈:“我起不来,我脚崴了。” 江妄深吸一口气,甚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没伸手扶她一把,可人已经摔了,还哭成这副模样,叫人瞧了该不知是他把人怎么欺负了去。 躬身的一瞬,像是突然刺激了宋知渺某段回忆一般,她连哭泣都忘了,惊恐地瞪大眼反应极大:“你别扛我!” 江妄的动作僵在原地,还未开口,宋知渺又顿时软了声,可怜巴巴看着他:“能背吗?” 她实在是起不来身,方才她当真觉得江妄可以扶住她,所以毫无准备,结结实实摔下去,半边身子疼得不行不说,脚也崴了一下。 江妄靠近来的动作完全像是要再次把她拧起来扛在肩上,那感觉她断然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更甚这是在皇宫中,若是遭人瞧见了,指不定还会被传成什么样,她也再不用见人了。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背过,所以宋知渺选了这个折中的办法,扑闪几下沾着水光的眼睫,下意识攥紧了裙身仰头等待江妄的回答。 江妄愣了一瞬,好似也想起了过去的事,只是那些浅淡的记忆很快被他淡然抹去,再次叹了口气,认命般转身在宋知渺跟前蹲下了身来。 眼前宽厚的背脊早已不似少年的清瘦,衣衫包裹下的背肌勾勒出结实的弧度,垂落的臂膀好似力量十足。 她想起他曾说,她轻得跟纸糊的似的,但那会她才多大点岁数,如今变得肉乎了,他可别觉得她沉。 宋知渺抬手去攀他的肩头,吃力地撑起身子,但脚下使不上劲让她难以平稳身形。 腿上忽然一热,一只大掌将她一把抓住,惊得她险些跳起来,可那大掌一托,轻而易举就将她托到了背上,而后毫不费劲地平稳起了身。 在江妄肩头趴稳的一瞬,宋知渺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安全感,心安他轻松的动作显然是不觉得她沉,也心安自己不用狼狈无助无法独自离开此处。 手上的伤这会再次隐隐传来刺痛,可以忍受的程度,却叫她又忍不住红了眼。 或许是这个肩膀太坚实宽厚,或许是贴住的背脊强健热烫。 宋知渺小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很快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 江妄侧眸,但看不见背上少女的神情,视线注意到她手上的红痕,看着倒是吓人,但也仅是因着她肌肤太嫩了,那点擦伤怎能让人哭成这样。 “很疼?”话语间,江妄未曾注意自己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只是视线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伤。 宋知渺摇了摇头,默了许久,才趴在他背上又闷又轻地低喃出声:“江妄,谢谢你。” 第26章 还真把他给使唤上了 一声轻哼,听起来像是在笑,可让人又觉得江妄怎会笑。 又听见他低声道:“谢什么,不是怪我没有扶你吗?” 宋知渺脸上一热,下意识攥紧了江妄肩头的衣衫,小声嘀咕着:“我才没那么小气呢,你若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就是了。” 江妄挑了挑眉,视线瞥见放在自己肩上的一抹白皙,只觉自己若是这会承认的确是故意的,小姑娘能气得伸手掐死他。 “那哭什么,就那么疼?” 宋知渺突然觉得有些找回了小时候与江妄相处的感觉,他好像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是那个总对她扶额无奈的好看哥哥。 微鼓了脸颊嘟起嘴来,宋知渺摇了摇头:“也不是那么疼。” 嫁良缘 第21节 所以,是因为被欺负了。 江妄抿唇没有继续再问,再多就逾距了。 宋知渺却是逐渐稳定了情绪,顺着走动的弧度微微晃悠着小腿,在江妄背上好生自在。 视线朝周围环视一圈,宋知渺趴近些身子随口问道:“江妄,你这是要送我去何处?” 少女贴近的一瞬,晃动的衣衫带起颈间的馨香扑出,恍惚心神时,后背绵软的触感又叫人惊醒,像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令江妄僵住了背脊,步伐也顿了一下。 “嗯?怎么了,江妄?”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江妄微蹙眉头,思及小时候这个丫头倒常唤他哥哥,他分明未曾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打听了去,兴许是她的父母,现在一口一个江妄唤得倒是顺口。 他好似,许久都不曾被人直呼其名了。 “去我的寝宫。” “什么?!”宋知渺一惊,登时在江妄背上挣扎了一下,这话听得人实难镇静,她只是擦破了手,怎还要去寝宫了。 而且,江妄怎会在宫中有寝宫。 江妄手上一用力,抓紧了少女的大腿,将人身子稳住了:“皇祖母命人修建的,就在不远处,我不常去,里头有宫女,你可吩咐她们为你上药,顺便换身衣服。”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滑嫩,但却是意想不到的肉乎。 宋知渺的确不沉,即使江妄力气大,但也不是分辨不出何为真的轻。 自上次扛她时他便觉得,这小丫头莫不是十来年没长肉,轻飘飘的也不知是否瘦成了竹竿,但后来再见,他也注意到了少女初长成的身形,分明瞧着不算纤瘦,也不知怎就那么轻。 但这会,是实打实触到了软肉。 宋知渺大腿一疼,登时有点紧张了,但很快意识到方才若不是江妄抓紧了她的腿,只怕自己就要掉下去了,随着江妄力道逐渐散去,她也放缓了心绪,想起江妄方才的解释,忍不住低喃着: “这可是皇子才有的待遇,太后娘娘对你可真好,你还惹她生气,实在不应该。” 江妄忽的停下脚步:“听见了多少?” 男人嗓音很沉,看不见面容更分辨不出喜怒,叫宋知渺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都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但很快,江妄又恢复了步调,还是同样的语气,但显然嗓音松弛了些许:“不管听了多少,都忘掉。” 一听江妄弱了语气,宋知渺又得寸进尺起来,撑高了身子问: “你如今多大岁数了?我记着应当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了对吗,那的确到成婚的年纪了,太后娘娘担忧也是正常的,皇上都那般同你说了,你也该考虑这般大事好早些叫他们安心才是。” 宋知渺说得头头是道,好似听了点墙角,自己便参与进了这个话题中,学着皇上的样子竟也开始说教起来。 话音刚落,江妄手上一松,吓得宋知渺霎时环紧了他的脖子,双腿不自觉缠在他有力紧致的腰腹上,倒也稳住了身形,就是姿势狼狈又羞耻,当即就大叫出声:“你干什么!别松手啊,我快掉下去了。” 还真把他给使唤上了。 江妄停在原地,冷声道:“所以听到我为何摊上这麻烦事吗?” 宋知渺又羞又怕,夹紧了几分,江妄到底还是又伸手托住了她继续往前。 她这才松了口气,委屈道:“你别突然松手呀,我、我没听到那么多,就听了几句,你若不愿提,我不说便是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饶是宋知渺很是好奇,但也不敢再多问。 一路走了段距离,兴许是因着宴席忙碌,此处竟也未曾遇见别人,直到宫殿出现在眼前,江妄抬了抬下巴:“到了。” 宋知渺仅看了一眼,便忙拍打江妄的肩膀:“先放我下来,这模样叫人瞧见了不好,你扶着我便好。” 背上娇小身形扭动着,在江妄松手之时顺势就滑了下来。 宋知渺眼疾手快抓住江妄的衣袖,稳住身子就指挥道:“走呀,站着干什么?” 江妄闷着一口气,目视前方淡声道:“入我寝宫便不怕叫人瞧见了?” 宋知渺也不怕他揶揄,撇了撇嘴昂着头:“你都不常住这,我仅待一小会就会离开,不算不妥。” 兴许是因为两人小时候就有过交情,接连见过几次后,宋知渺最初的生疏便淡去了,有些熟稔好像是心底生出的一般,就像是对着旁人不敢过于逾距的娇纵,到了江妄面前就颇有底气。 大抵是源于江妄的沉默寡言和无可奈何吧,小时候她便是这样缠着他让他又烦又恼又拿她没办法。 这时的宋知渺还未将这些举动总结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但到后来,这些名为“纵容”的举动令她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在唇角勾起一抹骄傲得意的笑。 江妄将宋知渺送入寝宫后,便自行离去了,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赶着去参加宴席。 宫女手脚利落地替宋知渺手上上了药,又将她微肿的脚踝进行了冰敷揉搓,大抵是能勉强行走了,她也不敢耽搁太久,这就打算要离去。 正站起身来,方才匆匆离去的小宫女抱着一件荷粉色的衣袍进了屋,一见宋知渺要走,不由问:“姑娘衣衫磨破了,不用换一件吗?” 宋知渺也是后来才注意到自己裙身上的磨损,但磨损程度并不严重,素色的衣衫用薄纱稍微遮挡一下也不算明显,这便摆了摆手:“还是不必麻烦了,旁人的衣衫于我也不定合身,我就这样将就一下就好。” 面对旁人时,她就没了对熟悉之人那般肆意,虽是换一身更好,但还是规矩客套地婉拒了去。 总归是想早些回去的,摊上这些事也只能自认倒霉。 垂眸之时,小宫女却道:“姑娘这般回到宴席上,怕是有损颜面,这是崭新的衣服,姑娘还是换上吧。” 宋知渺一愣:“他的寝宫中怎会有女子的衣服,还是新的?” 宋知渺这才想起方才江妄好似直接就让她来他这换身衣服,好似并非临时寻人借来的,而是早已准备好的。 能准备在寝宫中的衣服,会是准备给谁的? 小宫女一笑:“衣服是平日里太后娘娘准备在此的,王爷方才吩咐奴婢给姑娘备一身,那姑娘自然是穿得的。” 宫里的宫女很有规矩,虽是对主子突然带来的女子感到万分惊讶,但也自不会询问更多,仅按照吩咐行事。 但宋知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近来也就前段时日见过太后一次,虽是瞧得出太后应是对她印象不错,但她也没到这样就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程度,自不会觉得衣服有可能是太后准备给她的,况且还准备在江妄的寝宫中,这就更不可能了。 但她的身形向来与大多女子不同,若没量过尺寸,只怕不是胸紧就是腰松,穿上去还不如自己破了一小块的衣服得体。 小宫女见宋知渺犹豫,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但主子都开口吩咐了,这事自是要办好的,她又上前了几步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可以先试试,若是不喜欢,还有别的款式。” 那衣裙的颜色相当漂亮,即使还未完全展开来,宋知渺也知晓自己定是会喜欢这一类衣服的,她不是怕不好看,只是怕自己穿着不合身罢了。 但小宫女也只是奉命行事,宋知渺还是应了下来接过了衣服。 直到腰间的系带被小宫女系上,宋知渺才惊愣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宫女:“竟是合身的。” 小宫女捂嘴笑:“自然是合身的,姑娘穿着甚好。” 可,怎会这么合身呢。 宋知渺有些迷茫,站在铜镜前转着身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不得不相信,这身从江妄寝宫拿出的衣服,当真很合身。 * 宋知渺赶到大殿时,宴席已是开始了。 屋内屋外人来人往,今日当真是热闹非凡,她晚到场倒也未曾引起什么注意,在宫女的指引下,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了宋夫人的桌前,宋老爷这会正在不远处同友人把酒言欢。 宋夫人一愣,来回看着宋知渺:“妙妙,怎突然换了身衣服?” 宋知渺匆忙坐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道:“方才那身弄脏了,所以换了一身。” “可这身衣服又是从何……” 宋夫人还想问些什么,一旁忽有熟悉的夫人迎了过来:“宋夫人,那头还等着你呢,你怎偷摸跑回这儿来了,这些大人聊天喝酒有何乐趣,不必盯着你家老宋。” 那夫人很是热情,像是那头有什么新鲜事等着,已是急不可耐了,拉着宋夫人就要走。 宋夫人难挡热情,只得顺势起身,离去前朝着宋知渺摆了摆手:“妙妙你自个儿先坐会,娘先过去了。” 大家似乎在宴席上寻得了乐趣,唯有她显得格格不入,还不知何时能够离去。 正想着,忽的一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直勾勾朝她看来的黑眸。 宋知渺心下一惊,这才发现陈堰就坐在对面一排桌位的上方,广临侯与旁人谈笑风生,而他正如同捕捉到猎物的猎人一般,将目光锁定了她。 梦中的景象再次浮上心头,连带着身子都止不住微颤了起来。 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在场,他怎么可能。 可饶是心中如此想着,却仍不见陈堰的目光有所收敛,好似压根不怕叫人发现他的意图。 宋知渺害怕得心脏狂跳,当陈堰作势起身之时,她当即就吓得要转身逃跑。 正一转身,身后不知从何蹿来一位宫女,俯在她身旁低声恭敬道:“宋姑娘,太后娘娘唤您前去后院。” 宋知渺心中大喜,忙不迭出声应下,顺着转身的动作迅速起了身。 侧眸之时,她分明瞧见陈堰欲要起身的姿势又压了下去,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好似在酝酿翻涌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 第27章 未来晋越王妃 御花园的凉亭中,清雅僻静,雍容华贵的太后悠闲捻着手中的茶杯浅饮一口热茶。 闻见太监通报时,欣喜地落下茶杯,一转眼便定住了视线。 宋知渺感念太后在她慌乱之时及时召唤解救了她,但却不知太后突然唤她来所为何事。 不敢怠慢,宋知渺快步朝里走去,即使微垂着头,却也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来回流连在她身上。 直到宋知渺走到凉亭前,垂落的视线忽的瞧见自己身着的荷粉色衣裙,顿时心里一紧,她这身正是穿着太后准备在江妄寝宫中的衣服,此时竟明晃晃穿到了太后跟前来。 “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宋知渺规规矩矩行了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下意识的指尖便攥住了裙身,在裙摆出攥出一块褶皱来。 太后眼眸泛着惊喜的光亮,看着眼前一声荷粉色烟罗裙的小姑娘,娇嫩的肌肤被荷粉的色泽衬得白里透红,娇小的身形在衣裙款式勾勒下显得凹凸有致,像一朵清雅亮洁的荷花,含苞待放,甚比她原本所想象的还要令人惊艳。 “甚好,甚好,这身衣裳果真合适。” 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宋知渺却未见她神色,忙出声解释道:“太后娘娘恕罪,民女这是不小心弄破了来时的衣服,这才……” “何罪之有?”太后笑着打断了她,“这衣裳本就是按着你的身形量身定制的。” 宋知渺惊愣抬头:“为我?” 太后又笑而不语了。 为江妄修建在宫中的寝殿本就只是个摆设,江妄鲜少回京,回京也几乎不住宫中,太后不过是心中一直存着念想,想能多看看外孙,这才命人修建了宫殿。 而后又在念叨江妄成婚之时考虑到,若是他往后成了婚,自是要将妻儿也带同一路的,寝宫中便应有女子和孩童的换洗衣物。 也算是自娱自乐,这两年太后陆续往江妄寝宫中添置了不少没有主人的衣服,各种款式各种尺寸。 直到前段时日有了宋知渺这一茬,太后偷摸着向宋夫人要来了宋知渺的身材尺寸,今日这身衣服的确是按照她的身形量身定制的,只是没曾想,竟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有什么事能比瞧见自己心中美好念想成真还更叫人高兴的呢。 嫁良缘 第22节 宋知渺被太后的喜悦之情弄得摸不着头脑,喃喃低语着:“江……王爷的寝宫,怎会放置为我定制的衣裳……” 太后又多瞧了几眼穿得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脑海里已不禁浮现出更多好看的小衣裳往后能叫孙媳妇当真穿上的模样,动了动唇,忍不住开口道:“妙妙对这衣裳可还喜欢?” 宋知渺回过神来,只当这兴许是太后的赏赐,忙不迭点头:“甚是喜欢,民女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当真是受宠若惊。” 只是这赏赐的方式颇为奇怪罢了。 方才因紧张攥出的裙身褶皱还被宋知渺不着痕迹地抚平了去,看得出小姑娘是当真喜欢,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又道:“哀家今日唤你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太后娘娘尽管问,民女定会如实回答的!” 太后轻笑:“倒也不是这样严肃的问题,哀家是想问,你如今可有心仪的男子?” 宋知渺一怔,后知后觉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又垂眸看了眼衣裙,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还、还没有……” 太后顿了一下,而后瞧见小姑娘飘忽的眼神似是了然,也没追着问,只缓声又道:“放在阿妄寝宫中的女子衣物实则是哀家为还未定下的外孙媳妇制的,你身上这身正巧头两日才制好,穿在你身上甚是合身呢。” 宋知渺心头一颤,她若再不明白太后所言何意就是当真愚钝了,而衣服为何于她如此合身,似乎也有了对应的解释。 可是她和江妄吗?太后竟有这番意思! 所以梦中的她同陈堰成了婚后,江妄才会道陈堰夺了他的妻,而他的妻本该是她才对吗? 但这个解释似乎不太合理。 如何去想,她与江妄此时的相处也不至于叫江妄对她惦记到那副模样,并且有太后和皇上对江妄婚事的这般催促,又怎会叫陈堰最终得了手呢。 宋知渺思绪不出,却闻太后已是又开了口:“妙妙觉得,阿妄为人如何呢?” 宋知渺猛然回过神来,全然没想到太后竟问得这般直接。 这话一出,就连一旁的嬷嬷也忍不住微变了脸色,俯低身子凑近提醒太后:“娘娘,你这般问,太过直接了。” 太后却是满不在乎:“那不然如何问,拐弯抹角哀家可不会,况且哀家心里着急,开门见山有何不好。” 宋知渺忽然想到方才江妄因她的呱噪而沉了脸时,道出的那句,可知他为何摊上这麻烦事。 所以,方才他和皇上在无人之处所谈论的莫不是就是太后提及的这事,太后这是想,为她和江妄点鸳鸯谱? 宋知渺心脏怦怦直跳,连带着脸上都热烫了几分,脑子里思绪有些乱,张了张嘴支支吾吾道:“王爷他……他……为人……” 她要说什么才好? 江妄为了拒了太后的意愿,都能直言回怼皇上了,难不成还要让她来承认实则她觉得他挺不错? 她才不愿呢! 可宋知渺到底是没江妄那般狂妄,太后面前,又哪敢说不中听的话,最终抿了抿嘴,也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瞧见自己急切的问话将小姑娘憋得脸都红透了,一时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但还是弯着唇角笑了笑,安抚她道: “不必紧张,妙妙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想当年哀家抱你时才这么大点个儿呢,如今若有好的缘分,哀家自然也是想给妙妙丫头安排安排才是。” 太后心里门儿清,这衣服送到江妄寝宫这事江妄自个儿是知晓的,但对于她擅自给他压根就没有的夫人准备衣服这事,江妄一直是烦闷无奈的。 所以当她提及自己按着宋知渺的身形给她制了件衣服放在他寝宫时,江妄蹙眉沉脸,好似很是不悦,太后本还以为这回消息又不对,两人之间压根无意。 但这会,江妄明知她会朝着那方面想,却还是把人给带回寝宫,偏偏就让她着了这身衣服,这可是她做给外孙媳妇的衣服,江妄此举若非默认还能是什么。 再看宋知渺一副又羞又慌的小模样,小姑娘的心思比江妄好猜多了,自然是心中有涟漪,才会因而有情绪波荡。 宋知渺哪知短短片刻间太后心里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在此又怎能多说什么,一时间思绪也不清晰,只得红着脸福身应下:“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不费心,哀家乐意之至。”说罢,太后摆了摆手,今日也差不多了,“好了,回去吧,在宴席上多待会,玩得开心些,哀家就不同你们凑热闹了。” * 嘈杂宴席厅外,江妄立在树荫下缓和无趣又不适应的环境,不远处匆忙跑来一道身影,到了近处才瞧出来人是云烈。 云烈脸带喜色,像是不由自主散发的情绪,直到到了江妄跟前才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忙收敛了些许,沉声禀报道:“王爷,太后娘娘将宋姑娘召去了御花园,宫女来报她们相谈甚欢,太后娘娘气色好了不少,看来是缓和了心情,身子也无大碍了。” 云烈说完,又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江妄。 今日这遭当真是他全然没能想到的发展,早上江妄进宫才因太后催婚一事将太后气得险些犯疾,瞧他那固执坚硬的态度,不惜惹怒太后,还以为他是当真极为排斥此事呢。 却没曾想到了方才,江妄又偷摸着将宋知渺带到自己寝宫,明目张胆让人换上了此前令他烦不胜烦的“晋越王妃衣服”,这不明摆着做给太后看呢嘛。 如此看来,江妄仅是对太后的擅作主张有些恼怒罢了,但这并不与他和宋知渺生出感情相冲突。 这会命他前去打探了太后那头的消息,听完回报后,显然能瞧见江妄微松一口气算是满意的模样,难不成这是要好事将近了? 若是娶那宋姑娘,可一点也不委屈,连他都觉得甚好,太后和皇上也定是满意至极的。 苍天有眼,他家王爷,终是铁树开花,能有个好归宿了。 江妄面无表情的模样和云烈心中所想的灿烂火花好似完全不沾边,沉沉“嗯”了一声,又转而吩咐道:“再去查一下,今日女眷中,何人欺负了她。” 云烈一听,顿时正色起来:“宋姑娘遭欺负了?!对未来晋越王妃不敬可是大罪,属下定会查清楚,将人好生处置一番的。” 话音刚落,一道冷厉的视线射来:“哪来的未来晋越王妃?” “王、王爷要帮宋姑娘出头,宋姑娘不就是……”还有让她穿着那身衣服去太后跟前,这不就是直接向太后承认了他不再那么抗拒的想法。 可后头这句话在江妄越发冷漠的视线下生生卡在了云烈的喉间,不敢再说出来。 沉默一阵后江妄才敛了神色,淡声道:“利用她帮我安抚了一下皇祖母的情绪,就顺手再回以她一点小忙,把事情办妥了,做得低调些,别给我惹麻烦。” 直到江妄转身离去,云烈仍然大惊失色愣在原地。 所以,他方才脑海中天花乱坠的想象,没有哪件事是成立的吗。 铁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呀! 第28章 入v公告 宋知渺回到席间时,母亲还未回到桌前,连父亲也不见了踪影,不知被哪位大人又带到了何处去饮酒。 她刻意规避着视线不朝某处看去,但余光仍是注意到了陈堰还坐在他的位置上,也不知他独坐在那这么久,怎就每个人拉他去攀谈。 而宋知渺落座后没多久就感觉到方才那种视线又投了过来。 陈堰又开始看她了! 宋知渺心里烦闷,不想抬头去看陈堰,却没法制止他这般明目张胆地看她,被他看得浑身不适,连带着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生怕周围会有人注意到。 口干舌燥之际,宋知渺垂眸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这是她方才被太后叫去之前用的杯子,里头茶水已凉,但正好解渴。 拿起茶杯时,宋知渺心里还愤愤地想着,太后都要将她许给江妄了,他看什么看,难不成看了还能叫太后改变主意不成。 这般赌气的心绪上头,宋知渺又大着胆子抬头了。 只是当她喉间清凉,目光触及陈堰沉暗的视线时,心中赫然想起了什么。 咕噜。 来不及压抑的吞咽动作将那一下灌入口中的茶水全数咽下,而陈堰在此刻神色忽变,紧抿的双唇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得逞了什么一般,令人顿时毛骨悚然寒毛竖立。 宋知渺脸色一白,即使根本没尝出什么异味,喉间却像是要烧着了一般。 陈堰! 他怎么敢! 在周围奇怪的目光下,宋知渺骤然跑了出去,一路奔至无人的大树下,她通红着眼眶干呕不止。 “呕!咳咳咳!呕!” 可她仅是喝了一口茶水都还未进食怎能吐得出东西来,干呕一阵令喉咙阵阵发疼,眼眶蔓上水雾,却仍是无法阻挡似是无异的茶水完全进入到她的腹中。 完蛋了。 她怎能这般不警惕!分明来前都不知警醒了自己多少回了。 可宋知渺也的确没想到,人来人往的大殿中,陈堰就趁着她离桌的这么一小会竟然敢在她的茶杯中下药,竟无人发现他吗,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越想便越觉得浑身发凉,宋知渺不知陈堰下的是何药,若是梦中那般药,她岂不是要…… 宋知渺登时觉得浑身又开始发热了,明明不该是这么快就生了药性的,可她一想到梦中的场景,浑身就如千百万只蚂蚁爬过,哪哪都不适。 这感觉,错不了。 一定是的。 陈堰这个混蛋! 宋知渺快哭了,她仓皇无助,甚至不知自己要如何才能摆脱险境。 正在这时,一旁突然有宫女路过,瞧见她的异状,忙上前询问道:“姑娘,您可是身子不适,需要奴婢帮您吗?” 小宫女细软的手搀扶住她的一瞬,宋知渺登时惊住了,忙不迭抽出自己的手,唯恐叫人发现自己此时的异样。 她可不想在人前露出那副模样,可这药效来得快,她甚至还来不及回到家中。 她得躲起来,她不能叫陈堰得逞。 宋知渺忙不迭甩开宫女,嗓音颤抖慌乱:“我、我没事,没事没事。” 俨然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可宋知渺已顾不上那么多,越是想着,身体的不适感就越发明显,她一路逃离宫女的视线,直到四下再次无人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这会身体好似又稳定了下来,虽是有些发热,但已不再瘙痒难耐了。 宋知渺有些奇怪,但也不敢放下心来,脑子飞速运转想要寻个能够藏身的地方。 突然,她想到一个地方。 今日是皇上特为江妄归京设下的宴席,江妄身为宴席的主人公,此时定是在众臣中间忙得脱不开身,他的寝宫无人居住,他自己也不常住。 借一下。 她就借一下。 宋知渺几乎没怎么多想,江妄已是被她纳入可以肆意一些对待的对象中了,混沌着思绪忙不迭朝江妄寝宫的方向而去。 她要把自己关起来,就算难受死她,她也绝不会让陈堰碰她半根寒毛,等到药效过去了,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可越往江妄的寝宫走,宋知渺的思绪却越来越繁杂。 若是陈堰仍不肯罢休呢。 那日在凝心楼,他也是这般任由她从他眼前逃脱了,让她误以为自己这是能够摆脱掉他,可下一次他便使出更为下作卑劣的手段,所有的诡计都是为了将结局推向那个最终的模样。 梦里的她逃过了凝心楼那一劫,却没逃过被陈堰下药,梦外的她,即使此番逃过了,后面还不知陈堰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嫁良缘 第23节 一味的逃跑肯定不是好办法,她这点心计哪能当真斗得过陈堰,只要一朝失策,她就会万劫不复。 江妄的寝宫近在眼前,即使宋知渺这会身体再没什么奇怪的不适感,但因着一路赶来的燥热,令她仍是觉得自己药效发作已无法回转了。 还是先躲起来,一会她药效发作了只怕连将自己藏起来都做不到了。 大步向前迈去,脑海中已琢磨好了如何向寝宫中的宫女解释自己暂借的缘由,却没曾想踏入院中时,里头静悄悄的,一个宫女都没有。 难不成被调用去了宴席上吗。 宋知渺来不及多想,直朝主屋奔去,身体越来越热了,她连汗水都渗出了,呼吸也不平稳,混蛋陈堰竟不是用的慢性药!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正一伸手推开门,却赫然对上一道高挺的身影直直站在门前。 四目相对之时,宋知渺那股好不容易褪下的瘙痒难耐感好似又蹿上了上来。 完蛋了。 她怎能在如此饥渴之时,撞见了江妄。 第29章 你被下了什么药? 耳边回荡着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鼻息间满是热烫粗重的气息,身体难耐躁动,好似有什么在这一刻要冲破而出了。 不行!她要控制住自己! 宋知渺故作镇定的嗓音却仍是带起了颤:“你怎么在这!” 江妄挑眉, 他本是听见声响便来门前查看, 谁知门外之人胆子倒是大得很,当是自己家一样就径直打开了来,只是待到开门后瞧见宋知渺的身影, 他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丫头什么事干不出来, 开个门罢了。 但:“这话是否该我问你?” 小姑娘身着那件被太后好一番炫耀夸赞过的衣裙,但江妄从未有兴趣拿出来看过, 此时被她贴合身形着上,叫他一眼便落上了目光,近在身前来回看了个清。 很适合她。 这是江妄脑海中蹿出的第一个想法。 而后却因小姑娘不知是因为跑得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断喘气而上下起伏胸膛的弧度占据了视线,令人身子一僵,微蹙着眉头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那么轻的身子,怎长得这般肉乎的。 宋知渺噎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这会哪是她在此和江妄争论的时候。 身子越来越热了, 思绪越来越混乱了,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迈步上前,身形一矮从江妄挡住的缝隙间钻进了屋中, 嘴里低柔可怜道:“江妄,你帮帮我, 你让我在此躲一会可好?” 江妄不可思议到觉得好笑, 回头看已经自顾自走进屋中的宋知渺, 她视线还在屋中匆忙环视着, 好似当真如她所说想在此躲一会。 “你在躲谁?” 算是打算好心帮她一把,岂料宋知渺却惊愣回头:“你别站着了,你快出去吧,让我躲躲。” 江妄:“?” 躲谁,躲他? 宋知渺脸上热得发烫,大抵也是因为做出这么有失体统自以为是的事情,心中还是会觉得羞愧,但她别无办法。 她的确在躲人,她在躲所有人,尤其是现在这个站在门前洒入的微光下,身姿高挺面目俊美的男人。 宋知渺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之后再向江妄赔礼道歉,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寻找另一个藏身之处了。 她迅速又迈步回门前,伸手抓住了呆愣在原地的江妄,似乞求般低声道:“你快出去吧,你当真不能在待在此处了。” 此时倒能叫人觉得江妄的脾性其实并没有那么差,若是换了旁人被人这般莫名其妙对待,少说都是会有些不满和愠怒的,但江妄面色如常,仍站在原地叫宋知渺拉扯不动,但也并未发怒。 “你将事情说清楚,发生什么了?” 紧张慌乱的情绪在宋知渺脑海中绷紧成一根将要断裂的弦,她越是去回想那杯茶水,身体的不适感便越是明显。 “没时间解释了,你、你快出去吧!” 江妄幽深的视线看着拉扯他的小姑娘面色通红气息不畅,的确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能有怎样的大事叫人慌乱成这样。 江妄沉默不语,颇有一副“你不说我便不走”的架势。 急得宋知渺眉头一皱,实在是拉不动他了,愤愤将手一甩,背过身去气呼呼道:“叫你走你不走,出了什么事可别怪在我身上!” 随着一声关门的吱呀声,宋知渺惊愣回头看去,竟发现江妄还当真不走,顺手关了门,又大步走回了方才他便坐着看书的书案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宋知渺瞪大了眼,她都说得这般严重了,这个男人怎能一点都不担心害怕。 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缩在离江妄有一段距离远的位置紧张地问他:“江妄,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宋知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只觉江妄这是压根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待她药效发作到了极致,她就会变身成一头恶狼,而江妄就是她的猎物。 万万不可! 宋知渺越想越慌,憋红了眼尾,连眼泪都含在眼眶中。 江妄抬眼时,就瞧见不远处的小姑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愣了一下,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要当真回答宋知渺那个问题,他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在他的寝宫,在森严的皇宫中,他是该怕哪个无能小辈,还是眼前这个自己先把自己吓哭了的小姑娘呢。 只是小姑娘的眼泪实在让人难以忽视,而当她通红着一张脸止不住落泪沾湿脸颊时,本该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弱小无助的,却没由来叫江妄心底生出几分躁动来。 轻叹一口气,江妄站起身来直朝她这边走来,吓得宋知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江妄,你不要过来!你不要靠近我!我现在不安全!” 宋知渺连连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再无处可退,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心跳早已乱得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了。 完了,她的症状越发明显了。 江妄却是充耳不闻,即使将人逼至了墙角也仍未有要作罢的意思,直到走到宋知渺跟前,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眼前的大半光亮,微微垂眸看着瑟缩的她,沉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的确是宋知渺哭得他无可奈何了,但显然好言好语问她,她压根就集中不了思绪回答,江妄沉了脸,压了嗓音,即使语气并未带上厉色,却仍带有让人难以回避的压迫感。 “嗝。”宋知渺紧张地打了个嗝,顺带着眼眶包着的最后一汪泪留下,眼前视线清晰,江妄那张极为吸引人的俊容就在她眼前。 混蛋。 她会控制不住的。 实则宋知渺也不知自己究竟会怎么控制不住,虽是现在并无什么奇怪的举动,可等会谁还能清楚被药效控制之时自己会做出什么奇怪之事。 宋知渺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江妄,不若我俩凑合一下成婚如何?” 空气好似都沉寂了一瞬,江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呜呜呜,我真的会控制不住的。”宋知渺又哭了起来,甚至在自己说出这般奇怪的话后,又觉得这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我不想嫁给陈堰,我被下了药,呜呜呜,我不正常了,药效发作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你我孤男寡女在此,我会忍不住对你出手的,那我们就只能凑合成婚了……” 什么跟什么? 江妄还未从凑合成婚一事跳跃到被下.药一事上,瑟缩着的宋知渺突然就伸出了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我受不了的……” 少女带着哭腔的低喃没由来带起几分媚,泛红的眼尾像是被人欺负狠了一般,嫣红的唇吐露着奇怪的话语,那句“受不了了”,好像又将人拉扯进了另一番意境之中。 江妄眸光一沉,眸底翻涌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晦暗,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抓住的衣襟,到底是谁把谁拉近的:“你被下了什么药?” 宋知渺极力回想梦中自己药效发作时的模样,那般娇媚,那般难耐,还能是什么药。 “就是……就是……” 宋知渺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江妄却薄唇微动,毫不避讳把话接了过来:“春.药?” “下流!” 带着隐秘又禁忌的词令宋知渺顿时脑子一惊,一想起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她想也不想便大骂出了声,而后才意识到面前不是给她下.药之人:“不、不……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陈堰给你下了药?” 提及这个名字,宋知渺刚停滞片刻的眼泪似又要流出。 她心里委屈极了,虽知江妄并非是会有心思为她撑腰帮她解决大麻烦的人,但在此时还是忍不住一股脑向他说出遭遇:“陈堰趁我面见太后娘娘之时,在我的茶杯里给我下了药,他想逼迫我同他成婚,我、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我,我中了药,我就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呜呜呜,怎么办啊江妄,我就叫你离我远一点了,你还靠这么近,你身上……好好闻啊……” 宋知渺正要凑近之时,江妄一根指头戳在了她脑门上,将人戳了个踉跄,倒也止住了动作,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这不控制得挺好的?” 宋知渺怔愣了好一会,方才不小心松开江妄衣襟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她还是好热,气息还是好喘,身上还是紧绷。 可是,她好像没有一定非要冲向江妄感觉,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东西需要她克制。 所以,她方才那句好好闻,完全是发自内心? !!! 宋知渺顿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是以怎样的姿态怎样的神色,说出了这样一句不知羞耻之话。 “会不会是药性还未发作……”宋知渺的声音低得微不可闻,虽有这种可能性,可逐渐冷静下的身体告诉她这似乎压根就不成立。 她好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江妄却像全然没体会到她羞愤交加的崩溃心情,淡着脸色一本正经向她解释道: “宴席上人来人往,广临侯的座位和宋大人的座位并未安排在同一处,他若在人前要去到宋家的位置前,自是会引人注意,而方才你被唤去了皇祖母那,宋家的桌前应当是空无一人的,无人的座位自然也不会有下人靠近。” 宋知渺心跳都快停止了,脸上越烧越烫,却不是因着什么她一直以为的药性,而是尴尬羞愤,恨不得找地洞钻走。 偏偏江妄还不忘总结一句:“所以,你什么药也没中,喝了杯凉茶罢了。” 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却叫宋知渺止不住地扣紧绣鞋中的软嫩脚趾,涨红着一张脸,却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方才她喝茶时瞧见陈堰突然扬起唇角的得逞笑意,又是为什么呢? 疑虑正浮上心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脚步声,伴随着来人急切的呼声:“王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两人皆是一怔,一时间都还没想好要如何应答。 江妄率先分辨出门外来人是云烈,没有他的回应,云烈也自不可能直接闯入。 除非,有要紧事。 砰—— 一声推门的响声,算不上粗鲁,却赫然惊醒了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王爷,不好了,事出紧急请恕属下鲁莽,大殿上那位陈小侯爷竟当众向皇上请求赐婚予宋姑娘,宋姑娘她……” 嫁良缘 第24节 云烈急匆匆闯入屋中,嘴里已是毫无遮拦开始禀报,却在转头看见屋中墙角景象时,呆在了原地。 江妄侧身而站,胸前衣襟微敞凌乱,面色怔愣像是被突然惊扰,而被他挡住的墙角处,没能完全遮挡住的女子身影露出了半边。 江妄屋中,有女子?! 下一瞬,一张面色通红,满脸泪痕,还凌乱着发丝的面容赫然从江妄身侧探了出来:“你说什么?!” 云烈脸上的表情僵住,惊讶瞬间达到极致:“你、你们……你们这是……” 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妄,又看了看慌乱无措的宋知渺。 终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宋姑娘!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 第30章 你要如何互帮互助? “站住!”宋知渺惊呼出声, 见云烈逃走步伐匆忙,着急得下意识拽住了江妄的衣袖,“你把话说清楚, 你方才说的, 是什么意思!” 云烈怔然回头时,从他的角度看去,宋知渺就像是被江妄揽在了怀中一般。 他僵硬地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这两人是何时发展到这般地步的, 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忙解释道:“方才宴席上, 皇上与众臣共饮,陈小侯爷竟当着众人的面,直言他与你相处许久情投意合,想向皇上讨个彩头,赐下婚约。” 宋知渺心惊不已,甚比方才以为自己被下了药还要恐慌,连忙追问道:“那皇上是如何回答他的,皇上可是应了?” 云烈摇了摇头:“皇上的心思属下不敢擅自揣摩,皇上只道此事自得问过宋大人和宋夫人, 还有宋姑娘你的意思,可那会在宴席上四处不见你和宋夫人的身影,属下心慌, 就先来寝宫中寻王爷了。” 宋知渺心跳如雷,即使知晓父亲和母亲自不会随意替她做下决定, 可那毕竟是当着如此多人, 还有皇上的心思, 她也不知究竟为何, 若是他们当真答应了,那岂不是再无扭转之地了。 一股凉意自背脊升起,激得宋知渺身子都止不住轻颤了起来。 陈堰竟是打的这种主意,令人猝不及防。 他果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此次竟已是将她逼上了绝路。 宋知渺彻底慌了,无人能帮她无人能救她,她即使死皮赖脸躲在江妄这,到最后此事未能解决,她仍是摆脱不了陈堰,而她也不敢就这么当缩头乌龟躲着,放任外头的情形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去。 她该怎么办。 江妄似是没注意宋知渺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听完云烈的解释后,默了片刻才出声道:“你就是在躲这事?” 宋知渺一愣,抬眸看着目视前方神色淡然的江妄,显然他对这个跟他好似并无关系的消息不怎么在乎,而下一瞬就好像要把她交出去,让她回到宴席上独自面对这桩麻烦事。 但当她视线落在江妄拢在半边光影下的侧脸上时,她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 “江妄,你帮帮我!” 江妄回过头来,神色一顿,发现宋知渺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夸张,不红不白,面色铁青,眸光乱颤,的确像是被吓慌了神的模样。 但:“我帮你什么?” 宋知渺眼眸一弯,像是突然寻得了依靠,连面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微嘟着嘴,手上攥着他衣袖的力道轻晃了一下:“只有你能帮我了,江妄,你能不能帮帮我?” 云烈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这两人,真的不简单! 怎还撒上娇了? 江妄眸光微动,宋知渺这副神情他已不是头一次见了,可他不知自己此番能帮得上她什么,又为何要帮她。 沉默间,云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身子一动,压低了声音边退边道:“属下去外头候着。” 吱呀一声关门的声响,屋中再次只剩两人。 云烈这副模样,让江妄后知后觉猜到了宋知渺的意图,脸色一沉,淡声道:“我帮不了你。” 旁的事举手之劳,他可帮她一次两次甚至多次也无妨,可这事,他何故要将自己牵扯进去。 换个方向想,若宋知渺当真被陈堰给定下了,太后那边显然短时间内也不会再为难他了。 他没有理由帮她。 “我都还没说帮什么呢,你怎知你帮不了!” “你想让我帮你在人前掩下这桩事,不是吗?” 宋知渺微鼓着脸颊抿着唇默认了,她不是得寸进尺,也不是没心没肺利用他,她是当真有思量过此事的,可江妄连问都不问就要拒绝她,实在叫她气恼。 “今日既是偷听到了我与皇上的谈话,就该知我并无与谁牵扯上关系的打算,此事我帮不了你。” 换了旁人,江妄应是不会这般细致地解释缘由,但宋知渺惯是会缠人的。 还有她那小鹿般泛着水光的眼神。 江妄道完,敛目不再看她。 宋知渺却压根不给江妄躲避的机会,见他垂眸,身子也跟着弯腰歪去,硬是要把自己的脸凑在他跟前,快声道:“谁说只是你帮我了,我这也是在帮你!” 果真缠人,江妄仍是不看她,不再与她站在墙角,转身朝着书案去。 宋知渺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他,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道:“正是因着无意听见了你与皇上的谈话,我想你我应是最为合适的合作对象,你能帮助我,我也顺势帮了你。” 江妄在书案前坐下,抬眸瞥了宋知渺一眼,便闻宋知渺又继续道: “皇上和太后娘娘催你成婚许久,如今你还能推着拒着,亦或是待在远方逃避着,可显然随着你年纪越大,太后娘娘便越是着急,皇上自也十足为你担忧,我不知你为何这么抗拒成婚,但如此逃避着定是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加剧问题的严重性。” 江妄神色微变,似是想起了此前皇上临走前的那番话。 小姑娘倒是没少偷听,连这些事都连带着揣摩出来了。 见江妄神色有了变化,宋知渺紧接着道:“与其与皇上和太后娘娘因这等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倒不如顺着他们的心意,先将此番搪塞了过去,只要他们心中落下一颗定心丸,暂且就不会再为难你更多了,你我互帮互助,何乐而不为?” “你要如何互帮互助?” * 宴席上,方才各自交谈玩乐的气氛被突然发生的大事聚拢到了一起。 皇上高座上位,微沉着脸色像是在思虑,又像是在烦闷,底下众人时不时便忍不住凑近脑袋低声议论着什么。 陈堰仍站立在大殿之中,按照方才所说,已是派人前去寻并不在宴席上的宋夫人和宋知渺了,他虽是静静等在原地,面色却无半分紧张彷徨,淡然得像是有十成的把握。 实则此时也并无人觉得陈堰此举会生什么变故,他与宋知渺男未婚女未嫁,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众人只是心惊于他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知是着了宋家那小姑娘的什么迷魂蛊,看来已是情根深种了。 对此有人惊讶有人嫉妒,有人津津乐道,有人暗中诋毁,只是皇上还未开口前,众人皆不敢放大声言论什么。 这时,有一小太监匆匆忙忙从侧后方跑来,凑近皇上身边俯身低声道了什么。 只见皇上脸色瞬变,现是讶异,而后欣喜,再到后来,甚至压抑不住将要扬起的唇角,最终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抬手挥退了小太监。 一旁也一直在等着结果的广临侯见状,开口问道:“皇上,可是寻到人了?” 皇上闻声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收敛了神色,并未开口,门前便有太监通报:“晋越王到!” 陈堰惊愣回头,只见大殿门前一道高挺身影缓步走来。 来人身形高大,即使周围站立数人,也仍鹤立鸡群,光照笼罩着他的背面,令他还未走入大殿时,面上容貌晦暗不明,直至他抬腿跨入大殿之中,幽深的眼眸淡冷扫视一周,竟叫人生出几分受之压迫的紧压感来,气场甚不输于高座上的皇上。 他怎么会来! 陈堰有一瞬慌乱,眼中江妄的面容逐渐清晰,令他不自觉从后背攀起了一股凉意。 回到京都后他才知晓,当初在南州彻查他的那个不知名的将领竟是京中一直津津乐道的边北亲王晋越王,而晋越王不仅盯上了他手头的事,更阴差阳错被太后安排着将要与宋知渺有所接触。 他不能让江妄坏了他的好事,江妄不能长留京都,更不能夺占宋知渺。 所以他出此下策,趁着打听到江妄无心参与宴席退避离去后,便当众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心意。 一来,众目睽睽下,宋家无半分挣扎的余地,皇上即使有私心,也无法在他的先发制人下偏袒旁人,况且他早有所了解,江妄于此根本就是不愿意不配合的,二来,借此断了太后的念想,一旦宋知渺嫁人,江妄暂且也从其中脱离出来,太后无人选拖着他,他很快便会就此离开京都,再妨碍不了他分毫。 一石二鸟,可谓绝计。 只是,陈堰不知此刻突然重返宴席的江妄是为何意,他盯着那双深黑的眼眸竟没由来生出几分胆怯退缩之意。 但,怎么可能,江妄分明还为此事与太后大吵一架,显然是对宋知渺无意,此时突然出现,难不成还能坏了他的事? 陈堰难掩眸中慌乱,江妄却是连看也未多看他一眼,阔步走到殿中,垂头作揖躬身道:“臣见过皇上。” 皇上微挑眉梢,眼角带着几分笑:“方才不是说有要事缠身,朕还以为你要忙上许久,怎这么快便回来了?” 江妄脸色一沉,像是被提及什么令他恼怒之事一般,可令人震惊的不是他被惹恼之事,而是他竟直接在皇上面前沉了脸色,这是发生了何等大事。 还不待众人猜测出缘由,江妄已是冷声开口:“听闻有人在臣的宴席上,向皇上讨要臣的人,臣不来瞧瞧,担忧皇上怨臣在宴席上拂手离去,不替臣做主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好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江妄此言意指何人,惊讶之色更为显著。 神色各异的目光随之落在陈堰身上,叫陈堰面上一僵,只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仍在故作镇定:“晋越王言重了,我怎敢觊觎您瞧上的人,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至此,陈堰都仍是不觉江妄所指之人会是宋知渺,这只能是个误会,亦或是江妄突然脑子抽风了。 此前的信息他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除了皇上和太后有意无意偏向宋知渺,江妄自身是绝不可能与宋知渺有半分瓜葛的。 但他脸上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讪笑了两声,便想再开口将话题拉转回去。 可他刚微张了双唇,一道冷厉的视线扫来,直直落在他破绽百出的脸上,像是尖锐的刀刃,刺得他背脊生疼,话语霎时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朕怎会不替你做主,只是你何时有了位心上人,朕催你成婚你还恼,一直藏着掖着,朕哪能知晓有这样一号人呢?” 皇上此言也正是在场其余看戏人的心声,谁人不知晋越王从不近女色寡情冷淡,年过二十尚未娶妻不说,连相交接触的女子也从未有过。 但能叫他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挡了陈小侯爷的路,怎能叫人不好奇究竟那人是不是宋家千金。 江妄轻笑一声,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视线略过皇上移向殿堂的侧方,眸光暗了几分,低沉道:“过来。” 宋知渺躲在暗处都快慌死了,她本以为万事都同江妄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他既是点头答应了,怎么的也能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才对,怎也没想到他上来便是这样一遭重磅炸弹。 他这是招小猫小狗呢!他到底会不会演戏啊! 躲闪的目光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周围的视线更是顺着江妄的目光朝暗处看了去。 宋知渺深吸一口气,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迈开了步伐。 数道目光下,只见殿堂后方的暗处缓缓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步伐袅袅,亭亭玉立,一身荷粉色烟罗裙,勾衬得少女面容娇艳,身形姣好。 她款款走来,好似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直至走到江妄身侧,高挺与娇小相衬相贴,她才微微福身,温软乖巧地向皇上行了礼:“民女,见过皇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21:56:19~2023-05-04 22: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吐黑泥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嫁良缘 第25节 第31章 刁难你又如何? 周围不算静, 宋知渺出现之时便有难以压下的议论声逐渐攀高。 但少女绵软温柔的嗓音还是徐徐传出,像是贴在江妄肩头的一只黄鹂鸟,娇得人心弦颤动。 如若此时注意周围人之目光, 大多皆是惊艳讶异之色。 宋家千金在外名声不小, 但大多并非赞誉,宋老爷爱女有加,宋知渺娇生惯养嚣张跋扈之名是人们对她的一贯印象, 再加之京中贵圈话议她妩媚浓艳的长相, 即使当真见过她的人不多,也叫人不由自主将她往风情妖娆的方向想象了去。 可此时真切一见, 小姑娘唇红齿白,眉目纯澈,像是一汪清泉,不掺杂一丝杂质,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也全然无法将其和传闻中的固有印象结合在一起。 难怪此等佳人会令陈小侯爷如此兴师动众。 可她与晋越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这不是宋大人家的千金,朕记得小时候你们倒是见过几回,但如今多年过去,天南地北各自一方, 应当是少有交集了吧。” 宋知渺面上显得淡然乖巧,心里却是早已七上八下了。 时间紧迫,她未得机会与江妄将计划细致盘算一番, 这会好似的确达到了她原本想要的结果,这样一闹, 陈堰再怎么阴鸷蛮横, 也断不可能得逞, 可江妄如此操作, 又显然将她拖入了另一个漩涡。 宋知渺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父亲。 只见宋老爷面如菜色,神情怔然,惊得暂且没能回过神来,但也定是心中堆满积郁。 宝贝女儿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连两个他都不怎看得顺眼的男人冒出头来,虽说他本也未有看得顺眼的男儿,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出他完全未曾知晓过,叫老父亲心里怎能顺得过气。 江妄注意到宋老爷的神色,抬手作揖道:“在下唐突,还望宋大人见谅。” 转而回看向皇上,镇定自若:“臣归京前在南州与宋姑娘巧遇,相交接触下甚感欢喜,只是男女之事循序渐进,自是不便先行告知旁人。” 闻江妄此言,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朕怎能是旁人,你小子藏着掖着的,朕方才还想这时候能有何等要事,婚姻大事,自是头等大事,朕自不会追究的。” 宋知渺心头一颤,皇上莫不是以为江妄在宴席上骤然离去是为着偷摸和她幽会去了吧,简直离谱。 原以为江妄此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抗拒与女子相交的态度这般强硬,这会要突然扭转局势还得费些功夫,岂料压根不需说什么,她与江妄往此处一站,便真叫皇上信了去。 皇上竟是这般好糊弄的吗? 此等疑惑,陈堰比宋知渺更想不通,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眼看事情就要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去了。 心急上头,陈堰咬了咬牙,急促道:“晋越王,此前在南州是我未曾识出你的身份,多有怠慢还望你见谅,但我也并未过分冒犯过你,一些小误会也犯不着在这等时候来刻意刁难我吧。” 陈堰向江妄低头,还真是新鲜事。 宋知渺偷摸着看了眼陈堰又气又憋的脸色,想起此前他在南州见到江妄时那一脸鼻孔都快昂到天上去的傲慢模样,心里好不快活。 但显然,陈堰这会以为江妄是为他此前傲慢的态度专程在此坏他的事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宋知渺心紧了一瞬,身旁便传来一声江妄的冷哼声:“陈小侯爷,宋姑娘几次三番明确拒绝了你,你还要不知廉耻凑上来,你明知我对宋姑娘有意,此时此举,我刁难你又如何?” 陈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全然没想到江妄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更甚还直言承认了对宋知渺有意,难不成他是来真的? 宋知渺倒吸一口凉气,也没想到江妄竟然这么豁得出去,她没想弄到这副你争我抢的局面,如此下去,岂不是难以收场了。 皇上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审视的目光来回流转于几人之间,看似轻而易举就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心绪,实则眸底精明的光亮好似了然了一切。 一时间,场面迷茫着尴尬的氛围,周围也逐渐沉寂下来,屏息凝神,不知事态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 皇上清了清嗓,打破了沉默:“我大齐民风开放,爱恋自由,不再追崇往前那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朕自也不好强行干涉子民的婚姻大事,陈小侯爷,朕知你情真意切,但此事朕也做不了主,一切还是听由宋家千金的意愿,看看姑娘家如何作想吧。” 陈堰动了动腮帮子,即使他极力平稳面上的神色,但从宋知渺的角度看去,不难看出他的咬牙切齿。 皇上此言的确有些冠冕堂皇,天子一句话,自是谁人都抗拒不了的,陈堰自然也是找准了这个时机,才会当众向皇上请求赐婚予他,可偏偏杀出个江妄来,于公于私,陈堰都再难敌过。 “好了,此事私下你们再自行解决吧,莫要因此事耽搁了宴席,都退下吧。” 宋知渺来前在心里盘算的各种解释推脱的说辞竟一句也没能用得上。 此事给宴席上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如今世道男男女女相交接触之事多了去了,未曾当真定下之事谁也说不准,只是没曾想这位在京中贵圈风评平平的宋家千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来二人皆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事情一出,只叫人觉得本就正值婚配年纪的宋知渺,最终应当会择两家中其中一家结亲了。 如此风头,宋老爷本无意要出,却是叫周遭人好生艳羡嫉妒,宴席继续,已是有不少人前赴后继赶到宋老爷身边攀谈交际,叫宋老爷本就沉郁的心境更低暗了几分。 宋知渺能感觉周围若有似无飘来的目光,只得像是不在意一般埋着头,只待风头过去,此事便能暂且平息下去。 这本也是她与江妄提出的计划。 既然江妄也正为皇上和太后催婚之事苦恼,她就可以借由此事顺水推舟,让江妄配合她在人前承认两人正在相交接触,一来撇开了她与陈堰的关系,二来江妄也可向皇上和太后有个交代。 待到再过段时日,两人只需说接触下来并无意向,他们就能分道扬镳互不牵扯了。 百利而无一害的法子,江妄果真也在浅思片刻后应下了这个法子,只是方才发生在大殿上的情形,似乎有些超乎预料。 宋知渺抿了抿唇,一时间思绪有些混沌,正欲起身出去透透气,一旁忽的有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 “娘,你回来了……” 宋夫人双手环臂,面上还带着匆忙赶回未来得及敛去的焦急,这会瞧见闺女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这才又定了眼神,道:“说吧,方才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 慈宁宫内。 皇上亲自带回的这番消息令太后笑得快要合不拢嘴,整张脸上春光洋溢,好似心中一桩大事终得了之,如此欣喜之色,已是许久未在她脸上见过了。 一旁的嬷嬷见状却并未如太后这般瞬间乐开花,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江妄也算是她从小一并带着长大的,此等大事上,也不由大着胆子开口道:“老奴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微微颔首:“嬷嬷但说无妨。” “王爷此前极力排斥此事,今日娘娘向王爷提及有关宋姑娘之事,他还态度强硬不惜与娘娘起了冲突,怎突然之间就态度大变,老奴不敢揣摩过多,但只是怕王爷此举并非真意,最后叫娘娘空欢喜一场。” 嬷嬷有此等疑问实属正常,知晓内里缘由之人,皆没法相信江妄怎会突然之间和宋知渺扯上了关系,还当众承认自己对其有意。 宋知渺为此还以为皇上当真乐得没能思绪出其中端倪,实则这点小把戏又怎能瞒过皇上的眼睛,只是一向心思纯净直白的太后就不定能想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谁知,太后闻言却是扬起嘴角一笑:“他倒是不知何时学坏了,想起小时候,阿妄最不屑的便是欺瞒谎骗,月儿在人前婉言推拒一番,他还要回头数落他娘撒谎不对,如今竟还算计到哀家头上来了。” 嬷嬷怔愣抬眸:“娘娘,您这是知晓王爷的心思……” 皇上朗笑出声:“母后,阿妄的心思可说不准,或许是当真将他给逼急了,竟直接在宴席之上挡了陈堰的路子,看来这回他是打算真要给母后一个交代,叫您好生安心了。” 太后微昂了下巴轻哼一声:“他打算交代的,哀家是一个字也不想多听,他既是安排了这么一出戏给哀家看,那便叫他好生演,演不到哀家满意为止,戏可不许落幕。” 皇上一怔,一旁的嬷嬷也怔住了,两位十足了解她的人,一时间在脑子里想了数种此事可能引发的鸡飞狗跳的后果。 太后狐疑地转头看了两人一眼,不满道:“怎这般盯着哀家看,你们以为哀家要做什么?” 皇上别过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母后,阿妄的性子您也是知晓的,万事还是三思吧。” 嬷嬷帮腔:“娘娘,这些事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若是王爷当真不乐意配合了,又远赴边北不归,岂不得不偿失了。” 太后不耐地摆了摆手:“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哀家也未说要做什么啊,这浑小子,哀家自有思量。” 第32章 身当护国,心已许卿 太后的思量无人知晓, 但宋知渺这头却是知晓自己这回玩大了。 宴席结束后,回到宋府中的一家人齐聚厅堂,一桌子上其余三人齐刷刷盯着她看, 面色各异, 心思各异,叫宋知渺几欲张嘴,都不知自己要从何解释起才好。 宋今晏的神色叫人最好揣摩, 他几次三番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毕竟未曾亲眼目睹,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他只能强逼着自己信下两位名声大振的人物当真在宴席之上为自己的胞姐争风吃醋。 说是争风吃醋好像也不太对,听起来像是江妄一人强压一片,将陈堰的一手大胆操作堵得沉入了谷底,听闻当时他脸绿得都快赶上大殿外头的灌木丛了。 对此,宋今晏情绪有些激动,终是按捺不下,微蹭起身急促道:“宋知渺,你眼神好使就该知晓选谁吧,那个陈小侯爷我早就跟你说过, 胳膊肘还没我结实,一看就是个不顶用的,你可别真放着香饽饽不选, 选了那个小白脸啊!” 宋知渺狐疑地看了眼宋今晏:“晋越王在你眼里怎就是个香饽饽了?” 这话一出,一旁本就面色阴沉的宋老爷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宋知渺一愣, 瞬间又反应了过来。 “你坐下, 把嘴闭上。” 挨了宋今晏一记眼刀, 宋知渺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江妄常年在边北一带,保家卫国出生入死,本就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大英雄,宋今晏这等打小便有将军梦的热血少年自然对他崇拜不已。 但显然,这事并非宋今晏所想的那样。 眼看丈夫怒火要压不住了,宋夫人轻叹一口气温声出声道:“妙妙,爹娘并非要责备于你,只是今日一事旁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于你并非是小事,女儿家的名声最为重要,都未定下之事闹得这般大,往后传出去,只怕会叫人妄议,娘心里甚是担忧。” 宋知渺到底还只是刚过及笄的小姑娘,今日听闻这般消息,再到梦中那些画面侵扰,叫她实难想到更多,只想赶紧就将事情撇开了去。 这会叫宋夫人这样一说,心里也微微颤动起来,不知所措地攥了攥裙身,低声道:“可这也是陈小侯爷先在人前将我给架了上去,我只是怕皇上会当真下旨,要我嫁给他。” “傻孩子,无缘无故皇上又怎会只听陈小侯爷一面之词,爹娘皆在场,自是会为你权衡做主的,你若不愿,自不会有人强逼你的。” 宋老爷冷哼一声,语气不悦:“这个陈堰,真当我宋家在朝中没有话语权吗,如此算计,饶是没有旁的牵扯,我也定不会让妙妙嫁给这种人。” 宋知渺惊愣抬头:“可是……他是广临侯嫡子,我们……” 宋老爷挑眉看向惊慌失措的闺女:“怎的,妙妙是觉得爹爹在朝中闲散多年,如今连摆平区区一个广临侯府都办不到了吗?” 宋家,世代门阀,雄霸一方,曾经以往甚是连天子也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只是到了近几代,从宋知渺太爷爷那一辈起,逐渐闲散悠然,不争名利不夺权势。 到了如今宋老爷当家,宋知渺自小便觉着自己家中早就不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位高权重,宋老爷在人前也谦逊有礼,虽是不卑不亢,但也好似并无太多话语权。 所以当陈堰提势逼压之时,她才觉得自家根本没法与之抗衡,最后定只能屈服于强权之下。 宋知渺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茫然懵懂,直到宋夫人伸手握住她紧攥的拳头,她才微微回过神来。 “好了,且不说陈小侯爷之事,既是知晓他这般品性,自不会再让他牵扰妙妙分毫了,那晋越王是怎么回事,妙妙何时与他开始有了接触,当真是在南州之时?” 宋知渺眸光一颤,下意识就要泄出不自然的心虚之色,但很快又平稳了下来,微垂眼帘似是害羞,也正好掩去了她的紧张:“也、也算不上接触,就是在南州的花游夜市时,是他从灯笼木架下救了我,所以后来又见过几次,相处还算融洽,今日的确是我拜托他帮我挡去此事,所以……可能他说得有些夸张了。” 宋知渺说的也算得上都是实话了,只是她和江妄之间单纯得如一张白纸一般,若非今日这一出,又哪会生出这些弯弯绕绕来。 江妄帮她挡去了陈堰求赐婚一事,她也还得帮江妄应付皇上和太后那头,这事自不宜再告诉第三人,就是她的家人也不便相说,总归是要再做戏一段时日的,待到江妄离开京都,此事就可渐渐淡去,眼下还得用言语来把谎圆上才行。 宋老爷闻言皱眉:“那日是晋越王救了你?” 宋知渺一见父亲那不满的神色就心慌,也不知江妄为何这般不讨他喜,只得怯怯地点了点头。 宋夫人扬起嘴角一笑,倒是缓和了气氛:“那当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事情既已到了这地步,妙妙便好生与晋越王接触接触。” “接触什么接触!”宋老爷难掩愠怒,“他这般不顾及妙妙的名声,八字都还没一撇便在人前说道与妙妙的关系,难不成就是良人了吗?” “妙妙不都说了是她拜托晋越王这般做的,晋越王此举也算得上是为妙妙解了围,怎就非良人也了?” “哪需得他解围,难不成我摆不平那广临侯府吗?” “妙妙那会哪知晓这个,还不是老爷打小不想叫两个孩子自视清高,掩藏了实力这才闹出这般误会来吗?” 嫁良缘 第26节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两夫妻为此争执不下,像是就要吵起来一般,旁边的两个孩子却是见鬼不怪地不甚在意,他们都知晓,宋老爷这会像是气焰十足硬气得很,只要宋夫人眉头一皱声音一拔高,他霎时就会没了脾气,再不敢多顶半句嘴。 这时,宋今晏偷摸移了移椅子朝宋知渺坐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眼眸却是泛着光:“姐,你当真和晋越王在相交接触吗,那他此番回京会待多久,你可心悦于他,往后若是与他成婚了,你是否还会跟着去边北?” 一声“姐”险些叫宋知渺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惊愣地侧头去看宋今晏,瞧见他那一副谄媚的神色后,皱着眉头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门:“别瞎说,成什么婚,我都说了今日他说得太夸张了,我和他还没到那地步。” 宋今晏却并不在意宋知渺的举动,仍旧咧着嘴笑:“这会没到,以后万一到了呢,若是往后你同晋越王一起去边北,我就能借由送亲的名义跟着你一同去了,姐,你可千万要好好把握机会,这等良婿,绝不能错过了。” “你别喊我姐,怪瘆人的!”宋知渺后退了些许,实在不习惯宋今晏这副讨好的嘴脸,“还有,谁说我要同他去边北了,那等地方,我怎可能会去。” “难不成你还想妙妙嫁到边北去不成!”宋老爷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叫人惊了一下,不由都侧头朝他看去。 宋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俨然是气急了,宋老爷少见的在此事上颇为坚持,但宋夫人也仍旧不愿松口,只道:“谁说一定是嫁去边北,晋越王本也是京都之人,如今天下太平,也犯不着前去边北那等地方,打小我便瞧他不错,如今两个孩子有这等缘分,相交接触一下又如何?” 宋老爷皱眉:“如今是太平,可谁能知晓外头何处何时又会战起,况且有些事他是不会就此妥协的,他还有心事未了,断不会长留京都的。” “什么心事?”这话是宋知渺问的,这倒是她头一次听闻父亲提及不满江妄的理由,不由就顺势开口问了去。 可话音落下,宋老爷却是抿紧了嘴,没有回答。 宋夫人似是也在此刻平息了情绪,颇为担忧地看了眼宋老爷,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道:“老爷,我想上天自有上天的安排,若当真是一段好姻缘,自会有它圆满的结局,若不是……” “好了。”宋老爷松口起身,摇了摇头像是妥协了一般,“妙妙,遇事从心,万事不怕,下次有什么担忧同爹娘说便是了,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鲁莽了,知晓了吗?” “是,爹爹,妙妙知晓了。” * 入夜,梦来。 宋知渺看见自己独坐在闺房中,两眼通红,眉心紧蹙,眼眶中含着泪水,却又紧咬着牙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她向来是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像这般隐忍之时倒是少见。 宋知渺瞧见梦中的自己手中攥着一张信纸,直到眼前光景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眼中的泪无声落下,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团水渍,融在信的落款处。 将去边北,归期未定,这段时日我很开心,愿你一切安好,勿念。 糊花的落款已看不见姓名,但宋知渺也猜到,这兴许是江妄留给梦中的她的信。 而手拿信纸的少女自那一滴泪落下后,便再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意,颗颗泪水争先恐后涌出,沾湿了信纸,糊花了那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 “混蛋,连声再见,都不与我说吗?” 少女的哭声与低语逐渐远去在梦中。 画面一转,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宋知渺瞧见自己逐渐和陈堰来往密切起来,但不似最初她懵懂青涩地与他相交接触时,此时的画面看上去平静和谐,却难掩她眸中藏有心事的落寞。 在一天傍晚时分,陈堰将她送到府邸门前,双双道别后,陈堰目送她入了府。 正欲离去,有小厮匆忙跑来,撞到了正转身的陈堰。 “奴才该死,奴才急着给小姐送信,一时没注意前面,请小侯爷恕罪!” 陈堰温润和善的面色在目光瞥见小厮手中的信封时,顿时暗沉了几分,昏暗的光线成了他的掩护,慌乱的小厮未曾注意他低沉的语气,唯有清醒看着这一幕的宋知渺,分明瞧见了陈堰下颌微动的咬牙切齿。 “正巧我有样东西忘记归还宋姑娘,把信给我,我一并给她带去吧。” 小厮犹豫了一瞬:“这……” 陈堰轻笑:“怎么,还信不过我吗?” “怎、怎么会,那便有劳小侯爷了。” 宋知渺不知自家府上的下人,为何会在这时这般信任陈堰,或许是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一定地步,或许是他们频繁的接触让大家觉得事情将要定下。 那封信落到了陈堰手中,可陈堰却并未如他所承诺地将信交到她手上。 信在被陈堰看过后撕成了碎片,随风飘散的碎片已拼凑不出完整的话语。 看着这一幕的宋知渺慌乱仓促地极力想要捕捉分毫,最终仅在渐渐远去的梦境中瞥见一角掉落最近的碎片。 身当护国,心已许卿。 若你也动情,可愿意等我归来? 但这个问题,已得不到它本该有的回答了。 第33章 江妄,你实在太粗鲁了! 宋知渺没想到江妄竟会在第二日突然登门造访宋府。 虽说是达成了协议, 但毕竟是做戏,江妄本就一脸淡漠,像是不会很好配合这出戏的样子, 却没曾想竟是这么积极。 不知江妄在堂厅与宋老爷说了些什么, 待宋知渺匆忙将自己捯饬一番前去后,并未瞧见父亲预想中的不悦模样,虽是仍有些低郁, 但也算是脸色缓和了。 如此画面, 倒当真有些像两人正互有心意,在家人知晓的情况下打算相约出门, 就算是当初与陈堰接触时,似是也未曾到达过这一步。 宋知渺神色有些不自在,微垂眼帘,步伐袅袅走到宋老爷跟前:“爹。” 宋老爷上下打量了宋知渺一番,小姑娘今日又是一身精致装扮,而她为此装扮的对象就正站在他旁边,叫他心底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闷气似是又要涌上来。 心中叹气,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移开眼神颔首道:“去吧, 早些回来。” 宋知渺不知为何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一抹心酸来,但瞧江妄已欲要转身,忙点点头跟了上去。 “宋大人, 告辞。” “爹爹,那我就先出去啦。” 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不急不缓走出府邸大门, 宋老爷到底是没忍住心底的郁气, 沉着一张脸, 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坦。 宋夫人匆忙从院门走了过来, 慌慌张张朝周围看了一圈:“妙妙呢,我可是来晚了?” 宋老爷抬了抬下巴,没好气道:“走了,被晋越王接走了。” 宋夫人方才得知江妄来此时还未梳妆打扮,如此自是不妥,这便稍微收拾了一下,没曾想还是慢了一步。 转头再看宋老爷的脸色,又叫宋夫人敛了惋惜之色,不由轻笑道:“老爷,怎这样一副苦瓜相,再怎么说,晋越王瞧着也比那陈小侯爷顺眼多了,想当初妙妙瞧上陈小侯爷时,也不见得你这副模样啊。” 宋老爷皱眉哼了一声:“那能一样?那陈堰我一瞧便是上不了道的,再怎么接触,妙妙最终也瞧不上他,可这晋越王……” 宋夫人笑弯了眉眼:“老爷这危机感,倒是好些年没瞧见过了,怎的,你也瞧出妙妙对晋越王甚是有意?” 何止是有意。 宋老爷抿着嘴不再说话。 这时,另一侧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宋今晏满头大汗发丝凌乱,一瞧便是刚练武过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模样。 他气喘吁吁跑到父母跟前,瞪大眼睛惊呼道:“晋越王呢!爹,娘!晋越王可是来咱们府上了!他当真来了?人呢?” “一边儿待着去!有你什么事!”宋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一家四口,好像就唯独他瞧江妄不顺眼,其余三人,一个个像是被勾了魂一样。 宋夫人轻声向儿子解释:“刚把妙妙接走,你爹正气郁呢。” 一听江妄已经离去,宋今晏顿时焉了气,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道:“怎这么快就走了,我还以为能赶得上呢。” 宋老爷斜了他一眼:“赶上什么?别以为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不知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同意的。” 提起这茬两父子就好似生出了一道巨大的隔阂,为了此事,两父子间已是有过数次大大小小的争执。 如今宋今晏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再不似年幼时稍有压制便只得隐忍咬牙默声垂头。 父亲毫不客气的话语听在他耳中,如此蛮不讲理的强势镇压,叫他难以再忍,皱着眉头不服气回呛道: “为何我想做之事爹总是不认同,我不愿做之事便要非逼着我做,宋知渺尽挑你不满意的男子,你也从未强硬阻拦她分毫,偏心偏成你这样,不想要我这个儿子,当初又为何要将我生出来!” 啪—— “混账!” 一声脆响,伴随着宋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宋老爷气急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宋今晏脸上。 宋今晏头颅微偏,脸颊烧起火辣辣的疼痛来,深黑的眸底却是冰凉一片。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怎还出手打人了,今晏,你没事吧!”宋夫人慌乱不已,怎也没想到两父子间早就争吵了好些年的话题,会在这会轻而易举就被点燃了炮火。 宋老爷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盛怒的焰火难以消散,收回手的动作却在意识到自己冲动所为而迟疑僵硬起来。 宋今晏冷哼一声,淡然躲过宋夫人欲要查看他脸颊的动作,沉默转身,再无半句话语径直离去了。 宋夫人焦急地看了眼宋今晏离开的方向,又焦急地看了眼宋老爷,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朝宋今晏追了去。 * 宋知渺这头自是不知自己走后家中发生的这一幕。 从府上出来,便被江妄领着去到了一旁马车停靠的地方。 今日江妄特有准备马车,倒是叫宋知渺微微松了口气,江妄的马车显然比她平日里乘坐的要宽敞许多,自是没可能再发生上回在南州时的尴尬之事。 走到马车前,宋知渺候在一旁,见江妄抬手撩开了马车帘,便打算伸手扶上江妄应当递出来的胳膊。 男男女女一同外出,总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礼仪在的,一向都是如此,这些事一般在儿女初长成时,家中便会有人专门教授。 岂知,宋知渺刚探出手去,竟见江妄身子一躬,脚下使劲身姿利落地就跨上了马车,叫她白皙的玉手悬在半空,唯有江妄上马车的动作带起的一阵凉风抚过。 宋知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当即惊呼出声:“江妄,你怎自己上去了?” 江妄半边身子已入了马车中,闻声他又退出来,回头朝宋知渺看去。 目光落到宋知渺悬空的手上,江妄又看了眼站在宋知渺身旁的丫鬟花凝,似是不明她身边明明站着能扶她上马车之人,还特意唤住他作甚。 若非做戏,江妄此等做法自是会在与女子相约之初便在人心中大打折扣,哪有如此没有风度的男子,几乎算是有失礼数了。 可他们到底不是真真切切的相约,江妄眉眼间无一不显露着敷衍和无意,冷淡得像个没有温度的冰块儿。 宋知渺气郁地抿了抿唇,颇有些委屈地提醒他:“你得扶我。” 江妄闻言,抬眸朝不远处的宋府府邸门前飘去了视线,只见门前几名下人探着头正往这边瞧来,虽只是宋府的人,但既是瞧见了,便会将所见如实传达出去,传入宫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更莫说本就在得知他今日前来宋府后,便被太后硬塞来跟着他的一众随从。 江妄眉心微动,默了一瞬便朝宋知渺伸去了手掌,掌心向上,露出与女子柔嫩肌肤截然不同的粗粝:“抱歉,没太注意。” 也不知他说的是没太注意男女相处间的基本礼仪还是没太注意中欧为一双双正盯着他们看的眼睛。 宋知渺眼前出现一只纹路清晰,覆有薄茧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叫她一时间有些羞于伸手,微红了脸颊忍不住腹诽:哪有人上来便直接用手扶的。 但宋知渺又觉自己若是再多说,江妄就要被这繁琐的礼仪弄得不耐烦了。 总归只是做戏,她不自然地垂下眼帘,缓缓探出了玉手。 嫁良缘 第27节 纤长柔嫩的指尖触及带着热烫温度的掌心,未曾感受过的触感激起指腹一阵酥麻,宋知渺还未来得及使劲,忽的就被江妄一把抓住了小手,一个向上拉扯的力道,便叫她惊呼着被拽上了马车。 “你!”宋知渺心惊地瞪大了眼,自己像是瞬间腾空飞起来了一般,却又很快稳稳站在了马车前端。 宋知渺胸口上下起伏着,江妄却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很快抽回手,躬身先一步入了马车中。 他就是这么扶她的?! 怎能这般粗鲁! 马车底下是看完整个经过尴尬得几乎不敢再抬头分毫的花凝和云烈,宋知渺一口闷气憋在腹中,愤愤地瞪了一眼两人黑乎乎的头顶,一把撩开马车帘入了内里,还未坐下便气急指责他:“江妄,你实在太粗鲁了!” 江妄淡然抬眸,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宋知渺,显然不知自己已是按照她所说的做了,还有何处不妥:“我没使多大劲。” 说完,他还顺势落下目光扫了一眼被他拽过的手,白皙依旧,连半点红痕也未生出,显然是将力道控制得极好,不可能弄疼了她。 宋知渺的确没被弄疼,手背还残留着被他宽厚大掌完全包裹后笼罩而来的热烫余温,但他那动作,简直令人措手不及。 宋知渺气呼呼地在江妄对座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继续数落他:“哪有你这般扶女子的!有失礼数不说,还会惊吓到女儿家,往后若是你当真与女子相交,可万万不能如此无礼对待,会遭人不满的。” 江妄微挑眉梢,冷淡反问她:“所以我一早特来宋府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假意相处,最终相处不融洽而分道扬镳,以摆脱被皇上和太后催婚之事,这也是他们此前就达成了的协议。 所以江妄这是压根没打算和女子有过多接触,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宋知渺一噎,默了好一会才撇了撇嘴不悦道:“饶是如此,你这会与我做戏也得做得像样些不是吗,不然叫人瞧了去,哪会相信你我正在接触之事是真事。” 江妄别过视线,似是对此事不甚在意,淡着眸子朝马车窗外看去,漫不经心应着:“嗯,我尽量。” 还真是极为勉强的态度了。 宋知渺这会是当真感觉到江妄对于男女之事的抵触和淡漠,不由想到此前父亲对于她和江妄的接触尤为忧心的话语,忍不住开口问他:“江妄,你为何这般抗拒与女子接触成婚呢?” 江妄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凉薄冷淡,不像是不悦,但也显然没有要耐心回答的意思。 宋知渺却是被自己好奇的心绪给引了进去,江妄不答,她便歪着头自顾自猜测着: “你这般岁数,虽是常年在外,但想来也应当见过不少女子吧,我想你虽是冷硬无情,一点也不温润柔和,但也自会有女子喜你这般模样的,难不成你一个能瞧得上的都没有吗?” 江妄是真没打算回答她的,却没曾想她还一本正经揣摩了起来。 说得倒是大差不差,但他却不知自己何处叫她觉得自己冷硬无情了,若当真如此冷情,耐着性子忍受她无理取闹的人是谁,几次三番帮她的人又是谁。 可真是有够没良心的。 江妄轻抿着薄唇再次移开视线,不打算让宋知渺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思绪中却没由来浮现出那日清晰深沉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梦境。 梦境中他与云烈谈论的女子是宋知渺,他黯然神伤沉重离去的对象也是宋知渺。 他在这个梦醒来之后怔神了许久,梦境虚无,且毫无缘由,与他所处的现实没有半分关系,却心闷刺痛到几乎没过了呼吸。 梦中的女子为宋知渺并未激起他心中多少波澜,但能让他觉得尤为真实的,是梦中的他所做出的选择。 如若真实的他在面对这样的抉择时,肯定也会同样沉默离去,因为他没得选,那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不该拖累任何人,也没法为任何人留下。 只是,他不觉自己会让自己身处这样的处境,他该做之事还未尽了,又怎可在旁的事上动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是否会有无法抓住的缘分,江妄觉得,那似乎并不重要,他本也不是重情.欲之人,最终若是只能独身一人,那又有何妨。 自认坚定的思绪忽的被一抹清甜淡雅的幽香冲散,江妄一怔,回头便见对座的宋知渺不知何时竟凑到了他跟前。 一双水灵的小鹿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即使靠近了距离,也未叫小姑娘生出男女有别的羞赧,反倒毫不避讳,一脸正色陈述出她最终得出的结论:“江妄,你该不会,是好男风吧!” 马车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宋知渺撑着身子,却仍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在话语说出口后,竟越发觉得合理,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妄看,想从他脸上找寻些事实的印证。 江妄原本淡漠的神色顿时有了裂痕,在被宋知渺一脸纯真的神色紧盯片刻后,眉心已是抑制不住地皱起。 他本也并非和善的面容,沉下脸来的模样更是面带凶色,叫宋知渺惊愣了一瞬,便霎时没了气势,缩了缩脖子忙退回坐好,小声低喃着:“我就随口一说,不是便不是,你凶我干什么?” 小姑娘嘟囔的语气却是微弱,却一点也不觉心虚,反倒透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娇蛮来,好似他把她给怎么样了一般。 凶? 他何时凶了她,就她一人嘀嘀咕咕半天,他连半个字都没回过,怎就凶她了。 这时,马车忽的一个颠簸,底下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声。 宋知渺顿时僵直了背脊,曾被马车上颠簸而导致的后果浮上心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攥紧了座位上的软垫,狠狠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马车吱呀一声响,带起马儿一阵粗重的出气声,抖动着便急刹在了原地。 宋知渺完好地平稳住自己的身形,虽是吓慌了神,但也未叫什么奇怪的举动发生,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不明所以朝外看去:“这是怎么了?” “王爷,好像是车轱辘陷入泥潭中了,属下这就去处理一下。” 云烈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宋知渺这才将视线移到马车窗外,竟见马车不知何时驶在了一条乡村小道上,周围广阔翠绿,一片生机盎然,热烈的日光洒下,泛起盈光层层。 “这是要去何处?”宋知渺这才想起自己没头没脑就跟着江妄上了马车,竟还一直未问他今日要带她去何处。 江妄探出大半个身子挡住了窗边的光景,视线朝马车下看去,只见一滩泥坑晕开在小道一侧,这辆马车身形过宽,左侧的车轱辘便陷在了里面。 江妄查看过情况后才收回了身子,沉声回答她:“去城郊的云澜戏馆。” 宋知渺眸露惊色,竟不知江妄还有此等雅致:“你喜欢听戏?” 马车微动了一下,随行的几人在云烈的带领下正使劲推着马车,欲要将马车从泥潭里推出来。 江妄一边微起身形一边回答她:“算不上喜欢,边北那带盛行戏曲罢了,我下去看看。” 江妄躬着身出了马车,他跳下马车之时,明显感觉到马车轻了些重量,微颤两下,便被后头使来的劲道推动了些许。 宋知渺倒是没太在意此事,反倒惊讶于边北那等地带竟是盛行戏曲的。 戏曲文雅,若非当真喜欢,甚是难被那蜿蜒的调调所吸引,更何况是边北那等向来给人一种贫瘠粗蛮之地。 但宋知渺对边北的认识甚少,听江妄这般提起,倒是有些好奇大齐的边境之处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随着马车一个剧烈的耸动,宋知渺慌乱平稳住身形,便感觉马车应当是被顺利推出了泥潭中。 正打算等着江妄回到马车中再问他些有关边北之事,却在等了好一会后才见江妄站在马车下探身撩开马车帘:“下来,马车坏了。” 宋知渺一脸茫然从马车中弯腰走出来,正屈膝要下马车,江妄就顺势伸来了手。 遭了一回之事,再有二回她便迅速反应了过来,顿时缩回自己的手娇声斥道:“你别拽我!” 江妄一怔,抬眸看着她,小姑娘这副娇嗔的模样像极了那日一边哭一边让他不许扛她的模样。 宋知渺瞥了江妄一眼,朝着花凝伸出手去:“花凝,扶我下去。” 花凝很快凑近来伸出手,宋知渺轻轻搭上她的手背,被她拉着托着力道小心翼翼从马车上跨了下来。 平稳落地,花凝还顺势帮她整理了一番裙摆,宋知渺早便习惯了这样的对待,站稳后才抬眸去看江妄,轻柔着嗓音还微昂了下巴:“瞧见了吗,这才叫扶。” 江妄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还得帮你理裙子?” 宋知渺脸上一热,当即惊呼:“当然不用了!” 花凝是她的丫鬟,自是会顺带着帮她理一下裙子,可江妄是男子,他莫不是还真觉得刚相处没多久的男人就可直接上手碰人家的裙子吧。 “算了,与你说了你也用不着,不说了!” 江妄抿了抿嘴,似是不知这小姑娘怎又自顾自把自己给说气急了。 他不甚在意,侧过头去问云烈:“怎么样,能修好吗?” 宋知渺闻声也顺着视线朝马车后头瞧去,不知是何处坏了,可别驶不了才好,她还当真有些想去听曲儿呢。 “王爷,车轱辘被泥潭里的尖物扎住了,强行掰开内里就会裂开,只怕是驶不了了。” 江妄眉心微蹙,默了一瞬,回过头来对宋知渺道:“走吧,车坏了。” 宋知渺还没反应过来,瞧了一眼烈日之下的泥泞小道,怔道:“走哪?你要我走路去?” 这儿全然都看不到云澜戏馆的踪迹,一路蜿蜒的小路上连个遮挡之处都没有,更莫说泥地凹凸不平,这要她如何行走。 江妄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知渺漂亮精致的小裙子,再到她裙摆下一双粉白的绣花鞋,的确不是适于长途跋涉的装扮。 但:“没多远,十来里路罢了,很快便能到。” “十来里!我可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少女澄亮的眼眸瞪得圆鼓鼓的。 她向来养尊处优,出门在外皆是车接车送,更莫说是这等难以行走的道路,江妄莫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可再看江妄一脸沉静正色的面容,显然是在说正经话,于他而言十里路不就兜个圈的功夫,自是走不了多久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江妄看了眼小道,又回头微眯起眼来看她:“难不成你还要我背你?” 宋知渺脸上一热,忙否认道:“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路,我可没这般折磨人的想法。” 江妄倒是当真想过这事的可行性,宋知渺大抵比他们平日负重训练时的重量重不了多少,十里路不算远,他背她走绰绰有余。 可宋知渺显然不愿,他有浅思了一瞬,朝云烈勾了勾手:“把马卸下牵过来。” “干什么?我不会骑马,我上次告诉过你了。” 云烈手脚麻利地解开了拉车的马儿,大抵是知晓江妄的意思,便很快拿出马鞍给马儿套上。 待到他将马儿牵到两人跟前来时,江妄才沉声开口道:“我带你骑。” 宋知渺一怔,惊讶地看了看江妄,又惊讶地看了看比她身形更高的马背,支支吾吾道:“带、带我?你是说,你和我……” 同乘一匹马吗? “害怕?” 宋知渺依稀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圈在怀中骑过一次马的经历,久远模糊,但她也似是记得自己并不太害怕,可那般姿势若是换成她和江妄,怎么想都叫人不知要如何回答:“也、也不是害怕,就是……” 话音未落,江妄似是没太注意宋知渺的神色,忽然就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腰身:“那走吧。” “啊!”宋知渺一声惊呼,整个人腾空而起,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身体就忽然顺着江妄的力道在他翻身的动作下一并被带到了马背上。 少女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慌乱令江妄不得不加大些力道扣住她已平稳她的身形。 并非头一次感受到的触感再次传入掌心,带起与他的坚实截然不同的绵软触感,叫他心神没由来的恍惚了一瞬,掌心像是被烫到一般,霎时松懈了力道。 宋知渺身子一晃,身体止不住地又要向下倾倒而去。 这可是马背上,她摔下去脸都会坏掉的! 江妄瞬间回神,身体比思绪先一步有了动作,铁臂一伸,再次牢牢实实环住了她的腰身。 宋知渺只觉腰间一重,一股强硬的力道便将她生生往回拉扯而去。 直到背上一热,她惊愣地瞪大眼,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贴在江妄的胸膛上,被他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嫁良缘 第28节 第34章 她对谁都这样吗? 周围数双眼睛直盯着眼前这一幕, 叫宋知渺实难镇定。 思及两人今日相约的缘由,他们正是在做戏,可就算是做戏, 如此举动也实在太过了些。 宋知渺僵直着背脊离开他的胸膛, 在江妄臂膀松懈的同时,极力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是被男子独有的气息充斥着周围, 她涨红了脸, 碍于旁人在场只得压低声音斥道:“江妄,男女之间需得循序渐进, 如此太过失礼了。” 遥想她与陈堰之前的接触,好几月过去甚是连手都没碰过,江妄与她做戏这才第二日,几乎是都要亲密无间了,这传出去谁信啊,她可是正经姑娘啊。 江妄松开桎梏转而拉起缰绳固定好了两人的身位,不似宋知渺的慌乱,反倒是冷静解释道:“你动作不灵活,靠自己定是上不来, 我只是帮你一把。”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江妄如此唐突了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竟还嫌弃她动作不灵活。 但她此言也并非说的这个,而是她正与江妄同跨在一匹马上:“你、你放我下去, 你我怎可同乘一匹马,太不成体统了。” 江妄蹙眉, 已是有些不耐, 但仍是继续解释:“边北之地大多以骑马代步, 有交集的男女同乘一匹马再正常不过了, 后头皆是瞧着你我今日举动的眼线,我在边北多年,若是避讳与你同乘,传回宫中这戏就破了。” 宋知渺身子一僵,自是没想到这一层,但江妄这般一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左右都得把这戏演完。 但她自是未曾领略过边北之地的肆意豪放,如此与男子同乘在一匹马上,还是没法淡然自若。 宋知渺咬了咬牙,有些恼羞成怒道:“谁说你不近女色的,瞧你这熟练的模样,莫不是时常都与女子同乘一匹马?” 江妄垂眸瞥了眼脸颊通红一片的小姑娘,淡声道:“没有,你是头一个。” 就着江妄低沉蛊人的嗓音,这般话语好似男子对女子袒露心意时的动人话语一般。 可再瞧江妄那一脸好似在嫌弃她大惊小怪的淡漠模样,只叫宋知渺更叫恼怒了几分,鼓着腮帮子就忍不住回怼他:“就你这般动不动便对女子动手动脚的,我怎可能是头一个。” 她管这叫动手动脚? 江妄微抬了手拉开与她的距离,再次向她正色道:“并非想对你动手动脚,是你手脚不灵活,不帮你一把,你是上不来的。” 宋知渺气得快冒泡了,就江妄这样的男子,究竟会有哪个倒了大霉的女儿家能受得了他,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江妄也对自己略微反常的举动感到奇怪,实则他的确鲜少接触女子,更没有戏弄女子的兴趣。 但此时叫他气恼了的宋知渺通红着脸,紧皱着眉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眸好似要喷火了一般的模样,甚是灵动,叫他忍不住落定了视线。 宋知渺在熟悉之人面前向来是不落下风的,在家中时,气焰嚣张的宋今晏也从来都没能在她口头讨得便宜,三两句不对只要她撇嘴皱眉,一副就此要撒泼的模样,宋今晏就会无可奈何低头。 但这江妄!已是几次三番叫她羞恼交加到几乎要跳脚了,此时更是恨不得能将他从马背上踢下去。 可宋知渺连自己的身子都难以控制,更是被江妄噎得都不知要如何回击,委屈得眼眶都要发酸了。 他真是,太讨厌了! 眼看要将小姑娘给逼急了,江妄这才微敛了神色,不知为何,心情却有些轻松,微动了缰绳缓和了语气低声问:“出发吗?还是你想走路?” 宋知渺气急瞪他:“走什么路!你莫不是想累死我!” 差太多了,当真差太多了。 若说起初与陈堰的相约令她觉得犹如设定好的话本子兴致缺缺,那与江妄的相约就是毫无章法完全无法预料的令人恼怒。 但气归气,宋知渺却又觉得,如此好似相当真实,真实得都不像是在做戏。 正胡思乱想着,江妄忽的抖动了缰绳:“那便出发了。” “啊!等等!花凝他们……”突然动起的马步颠得马背上一阵晃悠,宋知渺压根没有清晰的骑马经历,如此高度颠簸起来,叫她刚要出声的话语瞬间变了调。 混杂着耳边拂过的风声,江妄缓声回答她:“他们会自行走来的,不快些就赶不上戏曲开场了。” 宋知渺僵直了一瞬才算是逐渐适应了骑马的感觉,缓和下来只得应声道:“好吧,那别耽误了时辰。” 显然宋知渺以为这便是骑马的速度了,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不至于与身后的江妄相贴,姿势也相对比较舒坦,抓紧了马鞍的前端,便打算好生感受一番骑马的感觉。 她想,若是没江妄在身后操控马儿,她独一人兴许还是不敢骑在这般高的马背上驰骋的,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可还不待她感受片刻,江妄闻声应她:“那便坐稳了。” “什么坐稳,我坐稳了……呀!啊!” 缰绳猛然一抖,马儿骤然加速,剧烈的颠簸几乎要将人都晃晕过去,全然没有骑马技巧的宋知渺瞬间失声大叫起来,抓不稳前面的马鞍,连带着身子都不平稳起来。 柔软的身躯随着马儿晃荡的力道再次跌回了江妄怀中,江妄顺势接住了她,但见少女一副吓得惨白的面色不忍宽慰道:“你坐稳,不会摔下去的。” “啊!太快了太快了!慢点!” “太大力了,下面太抖了!” 江妄眸光一暗,少女并未因他的宽慰而冷静下来,反倒嫣唇大张止不住地惊呼出奇怪的话语。 为何奇怪,只因江妄时常在军中听闻底下那群没羞没躁的大老爷们笑说这些女子那时候会呼喊的话语。 情景不同,意境不同,却没由来因贴近身躯的软香带着这股话语在体内激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江妄!不行!不行!我受不住的!” “不行了……江妄!啊!别这样!你慢些……” 江妄似是忍无可忍,僵着面色暗声提醒她:“不要乱叫,我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不行,我不行了!江妄,我受不住了,你慢些!” “真的不行了……你别这么快!” 像是带起几分哭腔的呼喊更是引人遐想,江妄手掌一抬,霎时捂住了少女的半张脸。 “唔唔唔!嗯嗯!” 随着拉起缰绳放慢了骑马的速度,怀中的身躯才逐渐平稳了下来,粗粝的掌心不断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洒流转,激起了一片水雾,却叫人只能感觉到指腹间滑嫩的肌肤。 江妄放下手掌时,宋知渺止不住地大口喘着气,虽是惊吓过度,却在惊吓之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感,压根不知身后之人被她引得好一阵胡思乱想,反倒轻拍了一下胸口有些惊喜道:“吓死我了,这便是骑马吗,难怪这么快,可险些将我颠坏了。” 什么坏了,她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江妄脸色更沉了,忽的觉得让她一同骑马是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动了动唇,开口却没由来带起一丝暗哑之色:“不若还是走路吧,我背你也成。” “谁要你背了!”宋知渺却是来了兴致,感受过这般从未体验的刺激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微侧着头回看他,“江妄,再试试,骑马可真好玩。” 好玩?方才谁喊得嗓子都要破了。 江妄只觉眉心突突直跳,却耐不住少女投来的半边期待的眼神,不自然地别过脸去,道:“那你不许再叫了。” 宋知渺点了点头,知晓方才自己那般甚是失态,但在江妄面前却又觉得更多丢脸之事都有过了,这好似也不算什么,这又小声为自己辩解着:“方才有些害怕嘛。” 很快又提起了兴致催促道:“这回我做好准备了,快再试试。” 少女的娇声似是与方才的呼声将要重叠在一起,缓慢下来的速度令身前的存在感逐渐变得强烈且不可忽视。 江妄这时才似是明白为何宋知渺会觉如此行为失礼且逾距了。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能够嗅到她颈后乃至发丝飘散而来的幽香,她撇去了心绪不设防地被他虚圈在怀中,他却没法如方才提出骑马时那般镇定无谓。 喉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难耐的干燥,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便觉有别的躁郁往别处肆意涌散开来。 直到宋知渺等了好一会不见马儿加速,忍不住完全侧身回头直勾勾地看向他:“走啊江妄,愣着干什么。” 无名的躁郁在这张娇容出现在眼前时,像是忽的被命了名找到了由头一般,叫江妄呼吸一窒,当即沉了脸:“转过去,坐稳了。” 宋知渺正在兴头上,没由来被凶了一下,也只撇着嘴嘟囔着转回身去:“怎么又凶我,真够可恶的。” 像娇嗔,更像是情人间绵软的撒娇,软得如一团棉花,却又带令人莫名躁动的娇媚。 她对谁,都这样一副不设防的软糯模样吗。 马儿再次飞速奔驰起来,踏起马蹄声阵阵,身后好似有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但宋知渺却无心去关注。 迎面扑来的凉风冲散了烈日下的炎热,发丝飞动,眉眼惊亮,她欣喜地感受着这新奇的感觉,身体也逐渐找到了平稳的姿势。 她倒是快活舒畅着,却叫身后的江妄暗沉的脸色久未缓和。 或许是他以往从未刻意去感受过男女间的不同,他扛过她,背过她,甚至被她扑入过怀中,但那时的感觉转瞬即逝,也因他纯净的思绪压根未在心头荡起过涟漪。 唯有此时,拉着缰绳的臂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她的臂膀,柔软,纤细,隔着衣衫也带来与他热烫体温不同的微凉,她的后颈因风拂动发丝而完全暴露出来,即使并未刻意垂眸,眸间的余光也能清晰瞥见那一抹扎眼的白皙。 白得发亮,还带着阵阵馨香。 江妄的思绪越发开散,不知两人仅是平常正经地骑马前行,却为何会在他心里荡起诸多酸胀陌生的心绪。 这时,宋知渺突然又转回头来,湛着盈盈光亮的眸子赫然与他深沉的眼眸对上,叫他身子下意识一僵,便闻她欣喜娇声道:“江妄,下次你教我骑马可好?” 下次吗? 今日本该只是为了应付宫中而特意做戏安排的相处,却在宋知渺笑靥如花提及到下次时,叫他竟有一瞬心绪的恍惚,好似当真有下一次他教她骑马的画面浮现眼前。 江妄滚了滚喉结,抬眸移开视线,瞥见了不远处已逐渐显露眼中的云澜戏馆,微动了唇角:“下次再说吧,快到了。” 这模样显然是不愿多费心思又敷衍糊弄的模样,宋知渺怔了一下,很快转回头去,顺势也瞧见了不远处的云澜戏馆。 宋知渺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一时间就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江妄对她显然无意的态度,方才骑马带起的兴奋劲逐渐散了去,与江妄做戏的心绪重回胸腔,思绪又平缓了下来。 她微微颔首,坐直了身子回应着:“嗯,快过去吧,我还是头一次到这地方。” 江妄敏锐地听出少女语气中的一丝低落,虽是平常淡然的回应话语,却又好像是被触及了某个痛点,令她高涨情绪不再,灵动生机也不再。 但很快,宋知渺又像是自我调节好了情绪,探着头好奇地朝越发靠近的云澜戏馆瞧去:“早便听闻此处的云澜戏馆,倒是头一回得机会来,你可有提前订上雅间?” 马儿速度不快,但也已是抵达了戏馆旁的马厩,江妄臂膀拉起缰绳拉停了马儿,撑着马背一个利落的转身翻身下了马,朝宋知渺伸出手来,回道:“订了,下来,我接着你。” 宋知渺心里有些期待,但垂眸瞧见江妄伸来的手,又很快回过神来小声提醒他:“你可别拽我,太高了。” 若是以江妄之前那副架势将她给拽下去,她高低得在此处被吓得魂飞魄散。 江妄无言地瞥了她一眼,手掌微动,像是就要收回的模样,又霎时被宋知渺慌乱地一把抓住了。 怕归怕,可花凝不在,周围只有江妄能扶她一把,靠她自个儿,自是不敢从高耸的马背上翻下的。 微凉的指尖紧攥着江妄的手指,于他而言几乎是拽不动分毫的力道,却叫他动作顿在了原地。 “你慢点扶我,我有些害怕。” 指骨弯曲收紧,江妄抓实了她的手,沉沉看着她,缓声道:“我不拽你,你下来吧。” 宋知渺试探着开始往下翻身。 方才瞧江妄下马一副顺畅利落的样子,好似腿一抬,人就顺势翻了下去,她便也学着江妄的动作,微微一抬脚。 马儿忽的一动,像是被马背上的人整得不耐烦了,马蹄踏动,鼻孔出气,惊得宋知渺顿时又一屁股坐回马鞍上:“啊!你别动!” “我没动。” 嫁良缘 第29节 宋知渺当真是从未遭遇过的处境,更是从未在男子面前这般姿态不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脸颊已是泛起了绯红:“我没说你,我说它。” 马非死物,怎可能一动不动。 宋知渺不知自己此时在江妄眼中是怎样的姿态,但已是全身心灌注了注意力,几次三番抬腿欲要翻下,都叫过高的高度和小碎步踏蹄的马儿惊得又坐回了原处。 怎这么难! 那些话本子里飒爽利落骑马奔驰的女郎,下马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苦着一张脸,宋知渺正欲可怜巴巴求助江妄,江妄却是忽的叹一口气,像是耗尽了耐心,大步上前一步,抬手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啊!江妄!你!”宋知渺惊呼之际,身体瞬间腾空倾倒,来不及制止,腰间被江妄另一只手扣住,几乎又是极为粗鲁野蛮的方式,一个天旋地转便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而后稳稳落地,仅有发软发虚的双腿还在显露着她的措手不及。 宋知渺回过神来时江妄已收回了手,静立在一旁好似方才那犹如拧小鸡的方式把她拧下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知渺怒极瞪眼,深吸一口气就要指责他,却被江妄先发制人淡声道:“你手脚不灵活,戏曲要开始了。” 他又说她不灵活! 那般灵动生机的神色再次在宋知渺脸上显露出来,眸中泛着气急失控的怒火,一双黛眉皱出一个小山包,嫣红的唇微张着,像是下一瞬就要跳起来斥责他。 兴许她以为自己凶狠极了,但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只炸了毛的小奶猫,一双肉爪也毫无威慑力,柔软的嗓音也只会如娇嗔般没有力道。 偏偏,还真把人给唬住了。 江妄抬手把缰绳往柱子上套去,赶在宋知渺斥声前,沉声道:“下次教你骑马。” 宋知渺的确准备骂他来着,虽然她骂人的话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对上江妄沉淡的脸色便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江妄一出声叫她怔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霎时回神惊呼道:“当真?那便说好了!” “嗯,小一些的马儿不会这般高,你若能爬得上去,我便教你。” “什么爬!那是翻,是翻身上去!我可以的。” 江妄套好缰绳回过头来看向她,视线落在已是云开雾散的娇容上,而后又上下打量起她的衣裙。 因着骑马一路颠簸,原本平整秀丽的莲白裙生起些许褶皱,方才也因着繁琐的裙摆令她动作甚是不便。 宋知渺察觉他的视线瞬间反应过来,垂眼瞧见自己不算整洁的衣衫,忙慌着抚平褶皱,急促表示:“我知晓,我会准备利落些的衣裙的。” 末了又忍不住嘟囔着:“还不都怪你,谁知你会让我骑到马背上的,裙子都皱了。” 又是这副不设防的软糯模样,微嘟着嫣唇抱怨,鼓鼓的脸颊像是受了多大气一般。 江妄目光微沉,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住了薄唇,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法再瞧小姑娘的娇嗔模样。 整理好裙子,宋知渺一路跟着江妄朝着云澜戏馆里走了去。 本以为在远离城中一段距离的位置应当不会有太多人在,却没曾想入了内里竟是人满为患。 “爷,里边请,可有订位?”门前招呼的小厮热情似火,里头都满得快塞不下了,一见来了客人仍是咧着一张嘴就迎了上来。 江妄微微颔首,小厮便笑着问:“请问爷贵姓,定的是哪间包厢,小的这就带二位上去。” 宋知渺瞥了一眼几乎是人挤人的大厅,不大的堂厅内竟要坐这么多看客,那岂不是人人都得挨着一起坐了,她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还好江妄提前订了雅间。 正想着,却闻江妄在一旁顿了一瞬后,干涩道:“姓江,包厢名我不知道。” 宋知渺一怔,小厮也怔住了,他忙垂头查看手上的册子,很快又抬头道:“这位爷,今日咱这没姓江的订房,可是您底下的下人订的,不若让小的同您下人问问吧。” 的确是云烈订的,但江妄也很快意识到,他们出行自是不会自报姓名,云烈也只会是用了不知何样的假名订下了雅间,此时似是只能直接报出雅间名称,可关键是,云烈并未提前告诉他,本也没必要提前告诉他。 宋知渺疑惑地看着江妄,身后有人挤进厅中,她为避免触碰,不得不朝他靠近了些许,贴着他的衣袖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换作江妄自个儿,堂厅内随便一处落了座便可坐着听曲儿,也就是此前云烈絮絮叨叨说着京中贵女这般身份出门,自是去到何处都会在安静宽敞的雅间内,听曲儿的戏馆人来人往,定是要雅间才算妥当,这才随口允了他去提前订下。 可这会知晓雅间信息的云烈还在徒步走来的路上,江妄眉心微动,侧头问她:“你想坐雅间?” 从未挤过大厅的宋知渺不解地眨了眨眼:“你莫不是要让我在大厅听曲儿?” 江妄噎了一下,又转而问小厮:“可还有空余的包厢?” 小厮为难地回答:“爷,您也瞧见这里头已是满实满载了,实在是没得空余包厢了。” 报不出何人订的房,也报不出订房的信息,饶是小厮瞧出来人气质不凡身份高贵,也没法随意将人带上还未来客的已订包厢,来此的人有平有贵,自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但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之人,一瞧两人这副模样,就像是相约来此听曲儿的小男女,这会子这般尴尬,只怕是会坏了事,连忙又堆起笑来,提议道:“不若让小的在大厅给二位安排个位置吧,中间的,偏侧的都有,听曲儿讲的也是个氛围,尝试一次也是不错的体验呢。” 小厮这般说起,倒叫宋知渺有了些许动摇。 实则她也曾在高处的雅间期待地瞧见过大厅内热闹氛围景象,心中也曾想着,若是身处人群中,是否又会是别样意境,但显然她的出行不论是与家人还是此前与陈堰出行,都是不会有这样的安排的。 江妄蹙着眉正思索着如何解决,便感觉到一旁有一道轻柔的力道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觉着不错,你觉得呢?” 江妄一怔,没曾想宋知渺竟会愿意,视线扫了一周大厅,很快做了决定:“偏侧一些吧,中间人太多了。” “得嘞,爷,小的这就去安排。” 本还有些期待的宋知渺,在跟着小厮和江妄一路朝偏侧挤去时,便逐渐有些烦闷了:“怎能这么多人,位置还这般远,都怪你,连订的什么雅间也不问清楚。” 宋知渺嘟囔的声音很小,也就是随口抱怨一下,实则心里也并无太大的排斥,也未当真想要怪江妄,总归是觉得江妄哪能在嘈杂的堂厅中听到自己的抱怨。 谁知,江妄还真听见了:“方才你还说觉得不错的。” 宋知渺瞪了他一眼,该他回答时他总抿着唇沉着脸不说话,自己随口说两句时又逮着不放,真够讨厌的。 正想回他一句,一旁有人忽动椅子,一下挤到了她的腰身,叫她身形不稳顿时晃了身子,下意识就伸手攥住了江妄的衣袖,稳住了自己,也险些将他衣襟拉下肩头。 宋知渺回过神来,一见被她扯弯了身子的江妄一时有些尴尬,正要讪讪地收回手时,却被江妄一把攥住了手背。 宋知渺一惊,当即以为江妄这是要拉她的手,这可成何体统,忙斥道:“你别……” 话还没说完,手却被江妄一把扯到了他袖口处,而后他便放开了,一副你想胡说八道什么的样子,淡声提醒她:“抓这,你抓那成何体统。” 他还好意思说她成何体统! 到底是谁成何体统啊! 宋知渺气呼呼的表情只怼上了江妄的后脑勺,小厮在前面热情吆喝着,江妄迈步跟上,连带着衣袖也一并带着她继续前行。 今日一路当真是几经波折,总算在小厮带领的偏侧位置落了座,宋知渺重重地喘了口气,垂眸却又见自己的裙摆被方才走来时挤出了褶皱。 柔嫩的小手抚了抚裙身,露出烦闷的小表情,到底还是心疼这件头一次穿还甚是喜欢的新裙子的。 不过心疼归心疼,宋知渺抚平了裙身后又松了口气抬起头来,侧头瞧见就坐在身旁的江妄神色淡然,像是丝毫未被周围嘈杂繁乱的氛围所影响,不由问道:“你此前在边北时,常在戏馆听曲儿吗?” “不常听,同底下的士兵去过几次,听不太明白。”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 “操练,训兵,野战实训。” 说完这话,连江妄自己都觉得自己所说之事对于女子来说应该甚是无趣,他的生活也本就是如此,他有很多事要做,但很多事却又是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 他不由想到皇上和太后不断规劝他寻个合适的女子的那些话。 此番与宋知渺相约,虽本是为了做戏,但他也为求戏做得真实,当真费了心思安排了一番,但显然一路上状况百出,换了谁都不觉是一趟愉快的出行,但这实在不是他擅长之事。 由此也可见得,大抵是都不会合适的。 正想着,宋知渺却忽的蹭近了些许,像是一下被勾起了兴趣一般,连声音都有了起伏:“野战实训是什么,就是当真去到荒无人烟的野外之处吗,如今天下太平,周遭又无敌人,那你们在里头做什么?” 江妄一愣,狐疑地转头朝她看去,只见少女湛着眼眸,全然不是装出来的模样,像是当真感到新奇有趣一般,他动了动唇回答道:“即使无敌人,即使未有战争,也当时常警惕,训其身心,才不会在长久的安定太平下懈怠。” “哇,好厉害的样子。”宋知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当是算这个话题应该落下了,而落下后应当就是相继无言的沉默,至少江妄是这样觉得的。 可谁知,宋知渺脑袋瓜子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问:“那你们在林子里吃什么喝什么?狩猎吗?” 她问题怎这般多。 江妄还是如实回答她:“不似浅林中狩猎,深山之中能吃什么便吃什么,若有猎物,也得视周围情况和自身实力行动,不一定能有机会狩猎。” 山中情况复杂,若惊动了兽群,只会叫自己陷入险境,不同于如今贵族人家寻乐练术般特去浅林中狩猎,他们在那里头的时候,大抵都是吃野果果腹,运气好时大抵能吃上肉,但更多时候是精神紧绷劳心竭力地应对艰难的生存环境。 但说这些,打小衣食无忧的宋知渺又怎会明白,既是不明白,又何来的兴趣继续攀谈下去。 宋知渺的确是听不懂,但却又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她并不如宋今晏那般有着狂热坚定的从军信念,却也同样对着这些挥热汗洒热血的士兵将领们有着崇拜和敬仰之情,这些艰苦之事饶是这般浅听一番,也叫人觉得甚是厉害。 江妄不难瞥见宋知渺眸底湛着的光亮,好似他们当真是正在相处了解的男女,而她因自己简短讲过的经历而感到欣赏和认可。 但此时周围并无人认识他们,一路紧盯他们的眼线也还在赶来的路上,她需不着做戏给任何人看。 见她似是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江妄却是先一步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台上:“开始了,看戏吧。” 宋知渺一听,又饶有兴致地被台上的动静吸引了视线,灼灼目光不再落于他身上,又叫他不由在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戏曲开演,周围也逐渐静了下来,唯有台上或高或低的调子蜿蜒婉转。 江妄目不斜视,似是看得极为认真,实则却是不断飘远了思绪,压根没能注意台上演绎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侧微动,江妄正要转头,肩上却忽的一沉。 他一愣,侧眸便见自己肩上靠上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方才还一副嫌弃此处拥挤嘈杂的宋知渺,竟就在这般环境下沉沉睡了去。 她向来起不了早,今日因着江妄前来,本也未能睡够,一路上奔波一阵,待到戏曲平淡缓和之时,便忍不住眼皮上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浅眠之中,仍有梦境来袭。 梦入得突兀,叫宋知渺眼前出现江妄的身影时,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但很快却有似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宋知渺定眼一看,竟见那位那日在灵溪寺碰见的奇怪的方丈,此处竟是出现在了南州的灵溪寺。 江妄跪立在佛像前,发丝凌乱,胡渣深青,眼下难掩疲惫暗沉之色,像是已在此跪了许久了。 “施主,你心事牵挂,红尘未了,再此跪上多久,我也是无法允你入门的。” 入门?!入佛门吗? 江妄竟是要出家! 宋知渺看得心惊肉跳,画面却是一片沉寂淡然。 江妄掀起眼皮,只见眸见血丝遍布,一双幽深的黑眸蕴着沉重且痛苦的暗郁,的确不像是能净根清心的模样,他却仍是执意道:“她已不在人世间,我再无牵挂,怎不算了却红尘。” 方丈叹息一瞬,摇了摇头:“凡尘并非仅有众生存活之界才算是存在,你心中挂念,便是她存在的痕迹。” “这算什么存在,即使挂念,她也再回不来了,不是吗?”江妄低哑的嗓音透着无尽的悲凉,本该是毫无波澜的死寂,却听得人揪心般的酸楚,他敛目再道,“我心中的确有牵挂,我放不下对她的愧疚,放不下对自己的怨恨,做过的决定无法再挽回,没能迈出的那一步,这一生都无法再迈去了,方丈,可否留我在此恕罪,即使佛不会饶恕我的罪孽。” 方丈伸手将苍老的手掌放在了江妄的头顶,像是仁慈宽厚的佛祖,好似也在疼惜他此刻的悔恨:“谁都无法笃定对未知结局的抉择一定是对或错,若是再重来一次,兴许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嫁良缘 第30节 “不!”江妄骤然抬头,憔悴的面容凹陷出消瘦的棱角,他不在云淡风轻,不再光鲜亮丽,也不再冷硬坚强,泛红的眼尾渗出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湿濡,铁血男儿的热泪,好似在这一刻要夺眶而出,“若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能重来,我不会……不会放开她,不会再让她遭此磨难,不会的。” 他当真是悔恨到了极点,一遍遍重复着自己如今的抉择,却已是无法改写当初他带着沉重的挣扎,最终还是毅然决然走向远方。 方丈好似了然一切,又摇了摇头:“你的决定并非是对,也并非是错,你性情如此,再到那样的处境下,也仍会做相同的抉择。” “不会的,如若当真会再回那时,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不会再想承受第二次的。” 方丈缓缓收回手来,再次打量了一番已跪地不起许久,身形都逐渐开始虚晃的高大男人。 此时的江妄,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仅依靠着心中最后的一点执念吊着一口气,好似随时都会彻底坍塌崩倒一般。 方丈浑浊的眼眸转动一瞬,缓声开口道:“那你可愿赌上这再一次的痛楚,重回过去试一试吗,你不会记得她,也不会知晓未来,即使你做出轻微的偏差易动,命定之事仍会如期而至。” “什、什么意思……” 梦境开始虚晃远去,梦中的画面模糊得像是就此要在脑海中消散一般。 混沌的思绪难以再集中,宋知渺只能竭力捕捉着自己还能够清晰的信息,好似激起了慌乱的挣扎,最终脑海中浮现一抹极为抗拒的思绪,在难以喘息的窒息感中,骤然大叫:“江妄,你不要出家!会剃光头的!” 惊醒的瞬间,宋知渺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残留的思绪告诉她她似是在云澜戏馆中不小心睡着了,可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大脑却没能分辨出此刻自己身处何处。 怎会这么静呢。 直到她瞳孔聚焦,赫然瞧见周围乃至戏台上一双双朝她惊愣看来的视线,她登时瞪大了眼眸,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起来。 一声轻咳,面前给她当了大半个时辰的人肉靠垫总算得以活动起肩骨。 而他晃动肩头的姿势映入宋知渺眼中,叫她霎时瞥见那沉色衣衫上明显的一块晕开的深色印记。 江妄垂眸瞧了一眼那块印记,而后抬眸朝她看去,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微动薄唇轻问:“宋姑娘,睡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9 18:19:07~2023-05-10 22: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江妄就这么有吸引力啊? 宋知渺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离谱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种环境, 那种情况! 她是怎么能睡着的! 还有那块晕开的深色印记! 难不成她还能是做了什么香甜的美梦吗,她分明是梦到了江妄要出家当和尚啊,光着头的和尚能有什么香甜之处。 她不想活了。 这也太丢脸了! * 皇宫, 慈宁宫内。 殿外的小太监一路匆匆奔来, 直到瞧见了太后的身影,才仓皇跪地,忙出声道:“太后娘娘, 奴才已问得今日的情况了, 王爷方才已将宋姑娘送回了府上,可、可他们好像是……好像是不欢而散了。” “什么?!”太后柳眉竖起, 当即上前了几步追问道,“前一会不才传回消息说两人共乘一匹马前行,怎就闹得不欢而散了?” 太后对于江妄心中那点弯弯绕绕可是一清二楚的,他既是布了这样一场戏给她看,她便没理由不顺了自己的心意好好去观赏,所以今日一早得知江妄要去宋府邀约宋知渺,她便毫不隐晦地派了几个人前去跟着。 既是做戏,那也得演点好看的戏码给她瞧不是吗,有她的人在, 江妄就是再怎么敷衍不愿,也是得将戏从头到尾给演实诚了的。 本在听到中途跟丢了的下人来报,马车坏了, 以至于两人同乘了一匹马前去云澜戏馆,太后这脸上便乐得合不拢嘴, 管它是真是假, 这能有接触便是好事, 还是这般突飞猛进的接触。 可怎就不欢而散了? 小太监忙答道:“听闻是王爷与宋姑娘在戏馆中生了点小变故, 王爷未将宋姑娘带去二楼雅间,反倒将其安置在一楼嘈杂的大厅中,宋姑娘心有不悦,而后两人又生了口角,在王爷将宋姑娘送回府邸时,王爷似是还……还不知因何缘由数落了宋姑娘一番,最终宋姑娘气急在半路下了马车,未叫王爷送达门前,便独自离去了。” 小太监所言,皆是今日一路随行的下人传回的信息,他们看到何样的情形,就如实传达了何样的信息,一番描述后,最终就成了这个样子。 太后陷入了片刻沉默,唇角有一瞬抽搐,只觉这等荒谬之事竟会出现在明摆着给她做戏的场面中。 可这好似又极为符合江妄的性子,这般结果真实得令她都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意会错了,江妄并非在做戏,而是当真遂了她的意在试着和宋知渺接触吗。 但做戏怎么也得有个像样的预设本子不是吗? 小太监见太后脸色古怪心中好生担忧,若今日这茬叫太后不满意而闹腾起来了,下头的人又要跟着折腾不休了。 良久,太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掀了掀眼帘,像是不在意一般摆摆手:“罢了,头一次相处罢了,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继续派人盯着,有什么动向,再及时向哀家报备便是。” “是,太后娘娘。” * 宋知渺的确是被江妄给气下了马车,她当是不知江妄怎能如此小心眼计较此事。 回府的路上两人本是一路相继无言,她也已是极力想要规避那令她羞愤交加之事,紧抿着双唇只当自己不说话,这丢脸之事就能就此揭过去。 偏偏江妄却止不住地时不时朝他肩头那团已干涸了的印记瞧去,像是颇为在意,却又一言不发。 江妄虽未如随从传去的消息中那般出言数落她,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便叫宋知渺实难忍受,几欲开口怒斥江妄,却又羞恼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最终气急了自己,便板着一张脸先行下了马车。 落到旁人眼里,她那一脸受尽了委屈的气恼模样,便像极了被江妄数落了一番,唯有江妄一脸茫然看着小姑娘愤然离去的背影,显然不知自己这是何处又惹恼了她。 宋知渺气呼呼回到府上,一口闷气憋在心中久难消散,在自个儿屋中又坐了会,便耐不住烦闷直朝宋今晏的院子而去。 一般叫她遇着气恼之事时,逮着宋今晏出一番气总归是能心里好受些的。 却没曾想竟在宋今晏的院门前碰上刚从里头出来一脸忧色的宋夫人。 宋知渺下意识是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母亲的,唯恐母亲会问她有关今日和江妄出行的事情,可再见宋夫人的神色,不由又上前担忧道:“娘,怎么了,宋今晏惹您生气了?” 宋夫人似是没料到宋知渺出门这么快便回来了,的确是想询问一番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叫眼下的忧心事给止住了话匣,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哪会惹我生气,他是将你爹给惹急了,老爷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两父子这都冷了大半日了。” 宋知渺一惊,瞪大了眼:“打?爹都多久不曾打他了,不是说儿郎岁数大了打不得,可得叫人伤自尊了。” “那可不,还不是又提及了今晏想要入军那档子事,我在今晏屋子里劝说了好一阵,也仍是不见好转,你爹也真是的,他那暴脾气,说打便打了,我不若还是回去训训他比较有用吧。” 今日也不知怎的,处处不顺,宋知渺微蹙了眉头,点头道:“那我进去瞧瞧宋今晏,娘你也快去劝劝爹。” 母女俩分道而行。 宋知渺挥退花凝独自踏入宋今晏的院中,中间主屋房门紧闭,周围静悄悄的,显然他也早就屏退了下人,不想叫任何人在此时烦扰他的心情。 虽说两人打小便不对付,但对于宋今晏想要入军这事,宋知渺却是难得地站在他这头的。 男儿郎顶天立地,想要报效国家挥热汗洒热血自是十足硬气之事,令人钦佩,令人敬仰,宋知渺对于一直不着调的宋今晏有这等想法还是尤为赞同的,可宋老爷便不是这么想的。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即使如今天下太平安定,入了军中也定不会是安逸舒适的日子。 宋老爷虽不如宠爱宋知渺这般纵着儿子,但也仍还是想让宋今晏能够留在京都,往后就算是跻身朝堂,那也是能过着锦衣玉食安逸顺遂之日。 好似京都大多权贵之家皆是如此想法,所以才有如此多翩翩儒雅公子,少见江妄那等铁血男儿。 宋知渺的心思简单,自也想不到更多的深意,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宋今晏的房门,轻声唤道:“宋今晏,你在里头吗,我能进来吗?” 没人搭理她,但她也毫不在意,这时候宋今晏要是回她话才奇了怪了。 宋知渺又敲了两下门,加重了声音像是在告知里头,她就要不管不顾直接进去了。 而后她便推开了房门,只见正垂着头在书案前沉思的宋今晏赫然抬头朝她瞪了来,一副早料到会这样,但还是气恼的模样斥道:“宋知渺,我都没搭理你,你就不能别来烦我吗?” 宋知渺撇了撇嘴,只觉自己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好姐姐,自己那点烦闷的心情都还没能得以发泄,还得耐着性子哄挨了打的可怜弟弟。 “听说你被打了,过来瞧瞧你被打残了没。”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自己倒是出去玩得欢了,我正烦着呢,别来碍我的眼。” 宋知渺气得娇哼一声,自顾自坐到了宋今晏对面,不悦道:“谁说我玩得欢了,我还一肚子气呢,本打算来找你撒撒气的,谁知你挨了打,看着怪可怜的,只好先放你一马了。” “可怜?你怎能用这种词形容小爷我,从小到大挨了爹多少回打了,这回就一巴掌而已,算哪门子可怜!” 宋今晏话语看似轻松,心里着实还是在意的,小时候挨的打的确毒辣,但少年初长成,已不再是过事便忘的孩童了,心里这股郁结不散,只怕要叫两父子间当真生出隔阂来了。 宋知渺难得放缓了语气,颇有长姐风范般地语重心长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提那茬本就在他的点火线上,他虽是从不同意你入军,但也从未阻拦过你习武锻炼,今日一事本也只是小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莫要再同爹置气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不阻拦我习武锻炼,可不让我踏出京都半步,就是想叫我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施展之地,想叫我生生憋死罢了,我也未要同他置气,但叫我先低头是不可能的,打人不打脸,他竟然扇我耳光!” 宋知渺瞪大了眼:“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要爹爹来向你低头认错?你脑子被抽糊涂了吧!” “那就僵着,耗着,总之我不会低头的,从军一事,我也绝不会放弃的。” 宋今晏也是个轴性子,怎么说也说不通,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片刻后,宋今晏率先缓和了脸色,摆了摆手又开口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竟当真勾搭上晋越王了,可叫我好生惊讶,与晋越王这等高不可攀的男子相约,你竟还不满足。” “你又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勾搭!我和他……”宋知渺被宋今晏一番话气得语噎,更是听他一副要将江妄夸上天了的架势,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和他什么?” 能有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了两句就能气得她够呛。 见宋知渺不答话,宋今晏又自顾自道:“你老实说,和晋越王相处,应当是比和陈堰那小白脸舒畅多了吧,我看你此前每每和陈堰相约回来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哪像和晋越王这回,这么大气焰,看来是很有心情波动啊。” 这波动又不见得是好的方面的波动,宋今晏这般开心叫宋知渺皱起了眉头:“你对江妄就敬称晋越王,怎对陈小侯爷便要直呼其名?” “你不也一样?” 宋知渺一愣,她好像,的确一直对江妄直呼其名来着。 但这不是重点,宋知渺撇着嘴,她对江妄直呼其名只是因着最初那个梦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他的名字,而后叫她知晓了名字,她便这样唤了,一时间竟到这会才觉好似有些不妥。 但若当真要如实来说,撇开陈堰的其余做法不说,就单单两人相约出行一事,与江妄今日所安排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宋今晏本也就是戏谑宋知渺罢了,但没曾想自己这样一说,宋知渺的脸色就越发古怪起来,叫他不由有些担忧,忍不住问:“当真那么不愉快?不会吧,晋越王这般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怎能迷不住你?” 宋知渺本是繁乱的思绪被宋今晏一嘴胡话给全搅散了,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斥道:“闭嘴吧你,什么迷住不迷住的!” 但宋知渺却不知为何,被宋今晏提及此事后,她不断回想今日与江妄相处的点滴,的确令她心绪波荡起伏,却并非是排斥厌恶的。 思绪一晃,宋知渺忽的想到什么,霎时又亮了眼眸,转头朝向宋今晏快声道:“宋今晏,不若下次江妄约我时,你同我一道吧。” “疯了吧你,你们俩相处,拉上我做什么?” 宋知渺扬起嘴角道:“你不是很仰慕他么,一道前去,你不就能一睹他的风采,还能借机相识一番,以此为交换,此番你就同爹爹低个头,认个错如何?” 嫁良缘 第31节 少说她与江妄也得再相约几次才算能糊弄得过去,但一想到今日与江妄的相处宋知渺脑门就突突发胀,有了这茬正好找上宋今晏当陪客,圆了他的梦,还能顺势解决了今日的冲突,当真是一举两得。 宋知渺对自己这想法甚是满意,可宋今晏却是一脸莫名其妙。 他是崇拜江妄没错,可也就是对他打小就敬仰的战场将领的钦佩之情,他又不是变态,哪有兴趣在小男女相约之时还硬要跟着凑一脚上去的。 宋今晏张了张嘴,当即就想回绝了宋知渺这奇怪的提议,却又闻宋知渺歪着头低声嘟囔着:“不若把千暮也唤上一道吧,人多也更热闹些,有千暮在,我也能自在些。” 宋今晏唇角一僵,本已涌到了嘴边的话又霎时咽了回去。 宋知渺见他迟迟没回答,侧头看去,便见他一脸怔色,忍不住皱眉催促道:“你去不去啊,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不是瞧着你是我弟,我还不牵这个线呢。” 宋今晏敛目,掩去了眸底翻涌的一抹异色,这才低声回道:“去,怎么不去,自不能辜负了姐姐替我牵线的机会啊。” 一声“姐姐”又叫宋知渺竖起了寒毛,不适应极了。 她嫌恶地看了宋今晏一眼,也不知他怎就对江妄这般崇拜,崇拜到还当真愿意为了见他去向父亲低头。 * 这事在宋知渺自以为妙极的方式下顺利得到了解决,只是她这头也并不知与江妄的下一次相约会在何时,以至于这几日时不时就会遭到宋今晏明里暗里的催促,好似已是急不可耐了。 他就这么喜欢江妄吗? 宋知渺被缠得烦了,只好打算着若是再过几日江妄那头还未有动静,她便主动传信去询问一番。 若是换了旁人,宋知渺自是不会在男女相处之际这般主动的,但她与江妄又并非真情实意,不过是做戏罢了,能早些多有几次相处,也就能早些将此事给了却了。 就在宋知渺正耐不住要给江妄传信之时,晋越王府那头却先行传来了讯息。 花凝带着物件一路到了宋知渺跟前后,还忍不住抿嘴轻笑道:“小姐,您与王爷还当真是心有灵犀呢,都期待着下次相会呢。” 宋知渺一愣,脸上不知为何攀上热烫。 这哪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也就是碰巧撞上了罢了,他们皆不是在期待下次相会,只是在期待着尽早将这出戏演完罢了。 宋知渺抬眸看去,只见花凝手中不仅拿着江妄派人送来的信件,还有一样别的东西:“这是何物?” 花凝笑着打开了包裹,只见里面竟是一条做工精细的崭新衣裙,被花凝轻柔摊开后,便能瞧出是马面裙。 水蓝色的马面裙上波纹浅浅,白鹤环身,金线勾勒,上身的白色交领衫呼应着水蓝色的云纹,亮眼得瞬间吸引了宋知渺的目光。 “好漂亮啊。” “王爷的眼光真不错,听来送物件的随从说,王爷自那日回去后,便吩咐了下头定制这一身衣裙,这几日一直未再邀约小姐,只是因着衣裙还未制好,所以耽搁了,小姐这下可以放宽心了。” 宋知渺拿起衣裙的动作一顿,不自然道:“放、放宽心什么,我又未为此多想。” 本也没什么可想的,她只是被宋今晏给缠烦了罢了。 只是那眸间泛起的光亮和微红的面颊叫花凝全然没将她辩解的话语听进去,抬手又将信递给了宋知渺:“小姐快瞧瞧王爷送来的信吧,送您这身裙子,可是要邀您下回去骑马了吗?” 没曾想江妄竟还记着这事,但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江妄竟还为她准备了便于骑马的衣裙。 信件摊开来,只见头一句便写着:说好下回教你骑马,你本也手脚不灵活,还是着于马面裙更为合适,所以为你准备了一身。 宋知渺脸一黑,瞪大眼眸几乎要将信纸盯出个窟窿来。 这男人到底会不会说话!送礼便送了,怎还能又提及一次她手脚不灵活,她没有不灵活,她只是那日衣着不便罢了。 花凝站在一旁并未去窥探主子间的信件来往,只是瞧着宋知渺仅是看着一张无声的信件,便能在脸上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生动表情,这模样可是以往同陈堰相处之时从未有过的。 兴许宋府当真有好事将近了。 * 江妄这回的确是邀约了宋知渺前去骑马,兑现上一次许下的承诺。 宋知渺也顺势唤上了好友宁千暮,也将宋今晏给一并带了去。 这日一早,宋知渺又一次因着相约一事被早早从被窝中捞了起来,过了一阵焦躁的起床郁气后,便被将要前去骑马的兴奋劲给带起了兴头,很快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打算前去宋今晏那催促。 岂知宋今晏比她还积极,老早便候在了前厅,更是收拾得精神又利落,束起一头黑发露出张扬肆意的眉眼,一身黑色劲装包裹住精壮的身形,黑袴中的双腿修长有力,好似整个人一下从吊儿郎当的纨绔少爷变成了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少年郎。 “就那么喜欢他?”宋知渺这回是真忍不住惊叹出了声,她何曾见过宋今晏这般重视一件事,还将自己捯饬得这般俊朗潇洒。 宋今晏眸光一颤,像是突然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一般,下意识就要张嘴辩解,宋知渺却又嘀咕道:“不就是头一回见江妄,至于吗?” 江妄啊,那没事了。 宋今晏抿了抿唇,淡去不自然的神色,不耐烦道:“磨磨蹭蹭的,照你这速度何时才能出发。” 宋知渺不满道:“江妄不也还未到嘛,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见他啊?” 宋今晏眼睫微颤,本该是进而回怼宋知渺,却是轻咳一声,视线飘忽道:“千暮姐那头派人去接了吗?” 宋知渺霎时惊呼道:“哎呀,叫我给忘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宋今晏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顺势便道:“别麻烦了,我就顺便跑一趟吧。” “嗯?你不同我和江妄一道吗,不还赶着见他呢嘛?” 宋今晏赶着想见的可不是江妄:“待会不都见着了,别耽搁了,那我就先去了。” 宋今晏等在此处好似就是为了走这一遭过场一般,说完这话,摆了摆手就大步跨出了厅堂。 徒留宋知渺一脸错愣,还未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便已不见他身影了。 良久,她才看着空荡荡的门前低喃道:“他怎还害羞别扭起来了,江妄对他就这么有吸引力?” 没过多时,江妄带着人抵达了宋府门前。 宋知渺移步朝着门前而去,心里还在思索着自己头两日在书上恶补的骑术知识,虽是纸上谈兵,但也总好过全然不知,在今日又闹出什么笑话叫江妄冷着脸戏弄嘲笑她。 今日又有宋今晏和宁千暮同行,若江妄再敢出言不逊,大不了不搭理他便是,总归她是不会再尴尬的了。 正想着,门前忽的一阵脚步声,闻声抬头时,便见江妄在首阔步跨入门槛。 宋知渺一怔,一抹似是熟悉的水蓝色映入眼中。 江妄身着一身水蓝色衣裤,衣身上的祥云白鹤栩栩如生,黑袴上的云纹绣线一路蜿蜒至脚踝,亮眼的色泽着于他身上,竟又别有一番风范。 可这一身,怎和她身上这身如此相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夹,暂时先更这么多 晚上23:00还有五千字,感谢大家支持! 本章下留评截止晚上更新前都发红包哦~ 感谢在2023-05-10 22:43:33~2023-05-12 22:3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诗、狒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他竟说她做作! 宋知渺惊愣地瞪大了眼, 迎面走来的男人俊美如画,那一身明晃晃的水蓝色勾着视线叫人移不开眼来。 江妄也在入门瞧见不远处身着相近款式衣裙的少女时愣了一下。 视线流转在她精致的装扮下,再瞧宋知渺那一身不同于平时的利落马面裙, 江妄霎时微沉了脸色, 视线朝身侧撇去一眼。 微垂着头跟在一旁的云烈赫然感觉到一道冷厉的视线,身子一颤,顿时屏住了呼吸。 对, 他就是故意的, 怎么着! 云烈心里肆意叫嚣着,头却快要埋到领子里去了。 直到江妄缓缓收回视线, 再次朝前走去,快憋闭了气的云烈这才得以喘息,而后便是一阵难以平息的讶异。 他这是默许了? 云烈欣喜抬头,便见江妄已是阔步走到了宋知渺跟前。 两道色系相同的衣着靠近相衬,两人衣身上的白鹤相互呼应,叫人遥看而去,像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只是被江妄高大的身形挡住面容的宋知渺早已涨红了一张脸,待到江妄淡然走近,她便忍无可忍压低声音道:“江妄, 你这也太过了,就算有人盯着,也犯不着做到这种程度啊。” 饶是如今恩爱两不疑的夫妻也鲜少有如此张扬的装扮, 能着相同款式之时,大抵也仅有男女成婚之日, 那同样艳丽火红的喜服, 他们这般装扮, 叫人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多瞧他一眼。 江妄自有多种方式辩解, 衣服为云烈所准备,他仅是下令,未曾关注过送了怎样的衣服往宋府,随便说出一句,再就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总归是会叫人噎住,从而信了这只是个意外的无奈之举。 可江妄视线在宋知渺身上来回流转一圈,而后却缓声道:“这身倒是利落,应当是能爬得上马背了。” 宋知渺当即瞪眼:“是翻!” 而且她说的不是这个! 江妄移开视线,朝旁看了一眼,未再继续这个话题:“不是说邀约了宋公子和宁姑娘同行,他们可已准备好出发了?” 眼看与江妄争不出个理论来,宋知渺只得撇着嘴闷声回道:“宋今晏去接千暮了,我们且在目的地会合便是。” 小姑娘微鼓着脸撇嘴的模样甚是生动,软肉堆起的腮帮子叫人在心底勾起一股想要上手试试触感的冲动。 江妄指尖微动,到底还是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微微转身低声提醒她:“开心点,都看着呢。” 宋知渺微侧了身子瞧见江妄今日又是带了一众人跟着,显然又是太后安排而来的人。 宋知渺敛目一瞬,很快整理好自己的神情,再抬眸便跟着江妄迈开了步子。 思及这些人会将两人的一举一动汇报回去,宋知渺不禁想到上回她气恼之际的负气离去,忍不住低声轻问江妄:“上回,太后娘娘那边可有察觉什么吗?” 江妄余光撇去一眼,意味不明反问她:“你觉得呢?” 宋知渺一慌,自然是觉得好不了的。 她当时当真是气急了,也未曾考虑那么多,好似两人就真是在相交接触的男女,气着了,便下了车,赌气了,便不再搭理他了。 这会再见那一个个垂着头等待两人经过的随从,宋知渺嘴角微动,极不自然地扯出一抹好似欣喜甜蜜的笑来:“这、这回不会再出问题了,我会好好表现的。” 也就今日这身衣服,想来也是能挽回些许了,宋知渺在心中默默接受了两人如此张扬的装扮,还朝江妄俏皮地眨了眨眼。 江妄微挑眉梢,也不知宋知渺说的好好表现,是怎么个表现法。 直到两人走到马车前,江妄停下脚步,侧眸便见宋知渺含羞垂头,乖巧地站在一旁,柔着嗓音轻声道:“有劳王爷了。” 江妄抬手的动作一顿,只觉眉心突突直跳。 随后跟来的随从站在几步之外探长了脖子,宋知渺又抬头用一双水润的灵眸温软地朝他看来。 嫁良缘 第32节 这便是她说的好好表现? 江妄动作僵硬迟缓地抬起了手臂,不同于上回连上个马车都得起一番争执,此次倒是顺利得像是总算走上了正道。 宋知渺轻放指尖于他的手背,在他平稳有力的支撑下,跨步登上了马车。 “多谢王爷。” 娇柔的嗓音像是一汪温润的泉水,潺潺流入心尖,叫人很难不被这一抹软意勾得颤动心弦。 江妄却是脸色一沉,躬身一步跨上马车,入了内里还未坐下便沉声道:“你正常些,莫要如此做作。” 没了旁人观看,宋知渺也不再端着,闻言顿时瞪了眼,他竟说她做作! “我演得不好吗?男女相处,本该就是如此的!” 江妄屈膝在宋知渺对面坐下,背光的一面将他脸庞罩入一片阴影之中,显得更加暗沉了几分:“你与陈堰相处时,也是如此?” 宋知渺一愣,似是没想到江妄会突然提及陈堰,江妄也在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后,有一瞬僵直,而后侧头移开了视线,双唇抿起,不知意欲为何。 想起与陈堰的相处,虽是不想承认,但也的确如此。 宋知渺出声解释道:“男女相处,本也应当注重礼仪,你我是互相有意才会相交接触的,那我表现得温婉客气些有何不妥。” 这话说得好似不是在陈述两人做戏的预设本子,而是真实情况一般。 江妄抬手揉了揉眉心,敛目一瞬,最终也只轻动唇角淡声道:“那便如此吧。” 马车驶动,宋知渺朝着窗外看了一会,待到再回头时,本想与江妄谈论一下今日的行程,却见他静靠在椅背上双眸紧闭,像是在睡着了。 “江妄,你睡着了?”这才上车多会,应当不至于吧。 江妄没有睁眼,但还是给出了反应:“没有。” 他看上去好似很疲惫,宋知渺本想再说些什么,到底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安静的路途令宋知渺有些不适应,也不知江妄昨晚这是做什么去了,分明约好今日出行,还如此精神不振。 闲来无趣,她飘忽的视线无处可去,时不时便会落在这张棱角分明的俊容上。 此前她觉得江妄的容貌不似画卷中的长公主殿下更偏似当今圣上,但此时再瞧,却又觉得那平静闭合的眉眼敛去了平日的冷硬锋利,微风抚动的发丝轻扫过脸颊,竟也生出几分温和的柔顺。 高挺的鼻梁和长公主如出一辙,微翘的眼睫甚比好些女子还要浓密。 弧度优美的唇形因着平日里平稳冷淡的线条,叫人不觉它的柔软,但若是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温润的笑来,不知是否会是别样一番风味。 宋知渺不禁遐想着这样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如若露出不同于平静的其余神态会是怎样的模样,能让他牵动心弦之人,又会是怎样的呢。 看得出神,她一时间竟忘了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妄,好似已在脑海中描绘出他弯唇微笑的模样了。 突然,那双唇微动,淡冷的嗓音划破温润的画面:“看够了吗?” 宋知渺一惊,霎时回了神,定眼瞧去却见江妄仍是紧闭着眼,他是怎么知晓她在看他的! “说谁呢,我可没看你,我看窗外呢。”灼灼视线慌乱移开,宋知渺心虚地转头看向窗外,便见马车已是驶出了城中。 江妄睁了眼,眸底清明一片,显然方才仅是闭目养神并未入睡:“那便不是说的你。” 宋知渺一噎,险些被江妄这话堵得背过气去,转头回来怒瞪他一眼,又连忙告诫自己可得忍住,若回回相处都不顺,还不知这戏得做多少回才能结束。 宋知渺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心底那股怨气,瞥了眼窗外又是一道崎岖不平的乡间小道,没好气道:“这回马车总不能再坏了吧。” 这回倒的确是没再出什么意外,马车一路盘上城郊的山路,直到驶入马场才缓缓停了下来。 宋知渺率先在车窗前瞧见了先一步抵达马场的宋今晏和宁千暮,她眼眸一亮,不待马车停稳便起身要出去。 身形探出马车帘时,宁千暮正好迎了上来:“妙妙,小心些。” 宋知渺笑着抓住宁千暮伸来的手,在她接住的力道下跳下了马车:“摔不着,有你接着我呢。” 宁千暮宠溺地笑了笑,待宋知渺站稳,这才得以细细打量起她今日这一身不同于平时的装扮。 目光来回流转,最终落回宋知渺娇笑着的面容上,宁千暮这才惊愣地点点头道:“你今日这身可真好看,还未曾见过你这般装扮过,这是何时定制的衣服,在哪家布坊定制的呀?” 也就是女子间瞧见漂亮衣服时下意识的询问罢了,宁千暮自然而然说出了口,却在话音落下时,抬眸瞧见了随后从马车中躬身而出的另一道水蓝色身影。 宁千暮神色一怔,呆愣地低声呢喃着:“王爷今日这身……也不错。” 宋知渺顿时意识到令宁千暮惊讶的是何事,热烫袭来,她慌乱无措拽住了宁千暮,一把将她快步往远处拉去:“不是的千暮,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解释,和明晃晃摆在眼前的事实,叫宁千暮被宋知渺一路拖拽好几步远后,才缓了口气轻笑道:“没曾想你俩发展得还挺快。” 宋知渺皱眉:“什么挺快!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那是哪样?” “就是……”宋知渺止了话,不能言说的秘密要憋在心头实在是太难了,况且还是面对自己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宋今晏从一旁大步走了过来,瞥了眼宋知渺,倒是不像宁千暮那般惊讶,反倒像是急着有别的事要做,不禁催促道:“不是来骑马吗,既是到了就赶紧准备一下,磨磨蹭蹭的,莫不是天黑了你都还没能爬上马背。” “是翻!”宋知渺气得就要跳脚,瞪了宋今晏一眼,不满道,“有你什么事,江妄在那边,你打过招呼了吗?” “你介绍了吗?” 宋知渺一噎,撇了撇嘴,这才不情不愿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好友到了江妄跟前。 客套的行礼和问候后,宋知渺却发现宋今晏并不似自己原本所想的那般会猥琐地偷瞧江妄。 她本是为了瞧见这一幕还在心底期待了好一阵呢,可偷瞧的却从宋今晏换成了宁千暮。 只是宁千暮那眼神也并非只瞧江妄一人,两人站得近了后,这身打眼的衣着便更是相互呼应得叫人想不多看都难。 宋知渺有些受不住宁千暮这眼神,往她那边凑近一步,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别看了千暮,我们……我们去骑马吧,你教教我。” 宁千暮一愣,正要说什么,却被宋今晏给抢了先:“你拉千暮姐做什么,最好的老师不就在你身旁站着,我与千暮姐先去兜一圈,待你爬上马了,再想办法来同我们一道骑行。” “是翻!” 宁千暮忍俊不禁,难得没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柔声道:“宋小公子说得是,妙妙今日与王爷相约来此,不正是为了学习骑术吗,我们便先不打搅你们了,待会我再回来找你可好?” “可是……” “别可是了。”宋今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朝宁千暮递去一个眼神,而后便恭敬向江妄作揖行了礼,“有劳王爷了,失陪。” “不是,宋今晏你什么意思,谁让你和千暮一起骑马了,千暮你……” 宋知渺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是她原本预想的走向啊,她慌乱看向宁千暮,便被她轻拍了几下手背而后放开了手:“妙妙好生学,难得的好机会,王爷的骑术可是极好的。” 说罢,连宁千暮也在微微朝江妄福身后,头也不回地迅速跟上了宋今晏。 江妄全程一直淡着脸色没有任何表情,直到那两人身姿利落翻身上马远去,他才缓缓垂眸看向已是慌了神的宋知渺,语气没由来带上一丝逗弄:“怎的,搬来的救兵不愿配合你了?” “什么救兵,我……”宋知渺下意识就要否认,却在对上江妄那双早已洞察一切的黑眸后,又心虚地垂头攥起了裙身,“我没搬救兵。” 对于宋知渺显而易见的谎言,江妄只是微动了眼眸,侧身朝随从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将马牵来,而后才低声道:“是与我相处令你觉得不适吗?” 宋知渺没想到江妄竟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他的模样,本该是她乐意与否适应与否他都不甚在乎的。 可叫他这么一问,分明没什么语气起伏,却叫宋知渺心尖微微一抽,像是自己的这般做法叫他难堪了一般。 宋知渺初心压根就没有此意,忙不迭出声解释道:“不是的,一点也没有,虽然你说话总是叫我噎得接不上话来,整日板着张脸没半点好脸色,还有总戳我的痛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宋知渺说到此处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原本江妄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去,若说前头的发问是随口一问,可这会得到了这般答复,叫人怎么都难持好脸色。 宋知渺连忙又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颇为真诚道:“但是!还有但是的,我还是挺开心的,真的!” 宋知渺一双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妄,只想将眸底的真诚全数展露给他看。 江妄垂眸看了她一眼,嗓音仍冷淡至极:“如何开心了?” 宋知渺一吸气,忙想如说出江妄缺点那般噼里啪啦反折回来一阵夸,嘴甜这方面,她倒也是相当熟稔的。 可当气息已到了嘴边,却没得话从心头涌上:“开心……我和你,我们一起……” 出行坏了马车,骑马险些将她摔下去,看戏没得包厢,不慎睡着还闹了大笑话。 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宋知渺心里分明是当真不觉与江妄相处有何令她极为不适之处,可这会竟是一点也说不出半句好话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江妄本也并不似宋知渺以为的那般在意这个问题,在她尴尬的沉默下他也没了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抬眸瞥见不远处马场的小厮牵着马儿走来,江妄这便微动了身子,将要迈开步子前去查看。 正一有动作,宋知渺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将他给惹恼了,声音急促道:“江妄你等等!” 江妄回头看她,余光瞥见方才前去停放马车的随从又折返了回来,这会可不是随意说话的时候,若叫那些人又听了些不合戏本子的话语去,只怕传到太后那,又是一番折腾了。 江妄眉心微蹙,正要出声制止她,却见宋知渺微红着脸,一脸正色道:“与你相处当真令未令我觉得不适,虽是的确没有能够单拧出来说的开心事,但和你一起让我感觉很放松,很自在,骑马,听戏曲,还有在戏馆大厅不小心睡着,这些都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宋知渺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去瞧江妄的神色。 到底是没想如此失礼将人给惹恼了,再见江妄微怔却仍无太大变化的脸色,她为难地咬了咬下唇,贝齿在嫣红的唇瓣上印下一排泛白的月牙印。 纤柔的指尖勾缠住绣着白鹤的水蓝色衣袖,潋滟的双眸泛起慌乱无措的水雾,看着像是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分明是她在哄他,这副模样倒像是她才是需要被哄的那个一般。 宋知渺垂下眼来,未曾注意到已走到不远处瞧见了这一幕的几名随从,扯着江妄的衣袖微微晃动着,试图唤来冷淡如他的些许回应,声音低低道:“与你相处,当真挺开心的,至少,比和陈堰开心多了。” 冷硬的面容在柔声落下“陈堰”二字时,竟是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兴许江妄自己都未能察觉到面上的变化,微挑了眉梢视线略过那一众看得惊愣的随从飘远了方向。 她觉得挺开心的吗? 他好像,也未如原先预料的那般排斥与她相处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诡异,甚至陌生。 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却找不到形容词来命名胸腔涌上的波澜。 最终,这股心绪化作了摊开在心尖的一汪温水,细润无声,不易察觉。 只在唇角扬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淡声开口:“不是骑马吗,去看看那匹小马你能否爬的上去。” 意料之中的,小奶猫又炸了毛:“是翻!是翻上马!你们还要我说多少次!” “是翻!”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更新结束,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在每晚21:00,最近几天都是万字更新,跪求大家不要养肥,啵啵啵!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哦~ 嫁良缘 第33节 第37章 别夹这么紧 江妄替宋知渺挑选的这匹小马驹长得英气健壮, 但年纪不大,身形便不算太大,性情温和, 训练有素, 正适合宋知渺这样的初学者。 于江妄的想法而言,是不怎么聪明灵活的初学者。 宋知渺一见小马驹便兴奋了起来,微仰着头看它漂亮的眼睛和柔顺的皮毛, 手掌蠢蠢欲动却还是没敢直接伸手, 只微张着唇呢喃着:“它好可爱啊。” “和它打个招呼。”江妄朝宋知渺抬了抬下巴,然后伸手轻抚小马驹的头给她做示范, “像这样。” 若是此前江妄骑的那匹大马宋知渺还当真有些不敢摸,但小马驹瞧着温顺,模样也俊俏,少了些锐气,犹豫了一瞬,也探出手掌来,将掌心放在了江妄手掌旁边。 小马驹温顺地仰了仰头,似是很享受人类的爱抚,朝着宋知渺的手掌拱了拱, 鼻孔出气打着响鼻甚想更亲密些。 “你太热情了!别这样!”宋知渺缩着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上去当真是开心极了。 明媚阳光下的少女唇红齿白,一张娇笑肆意的脸上, 唇角梨涡浅浅,像是蕴着蜜, 甜得人有些晃了心神。 江妄不知自己的视线被什么给黏住了, 黑眸中映着这张笑靥如花的娇容, 喉间干涩发痒, 令他下意识滚动了喉结。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时,才恢复了淡色,看了眼马背沉声道:“那就爬上去试试吧。” 话落,他像是有预料般,先宋知渺一步补充道:“你若能翻,也可试试。” 宋知渺气急的话语被江妄抢了先,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方才的笑意不见,转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斗志。 她能翻,怎么不能了! 深吸一口气,宋知渺就伸手抓住了缰绳,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就要学着自己恶补的书籍中的姿势,来个英姿飒爽翻身上马。 可一脚刚踏上脚蹬,身体却被马身憋住了,别说翻身了,连抬起另一只脚都做不到。 难得小马驹格外配合,也不动弹也不催促,直挺着身子很是平稳,可却把宋知渺给急坏了,怎么着力都不对劲,一张脸很快就露出了苦相,直皱眉头。 江妄双手环臂站在一旁,也不出声也不帮忙,就这般淡淡地看着她,将小姑娘咬牙切齿的焦虑模样尽收眼底。 直到宋知渺终是忍无可忍了,抓着缰绳回头来哭丧着一张脸向江妄道:“江妄,你帮帮我。” 软糯的哭腔像是就要急哭了一般,但少女眼眸澄亮,微红着面颊却并未蔓延到眼尾。 江妄垂眸看了一眼宋知渺脚下,不咸不淡提醒她:“你出错脚了,该上左脚。” 宋知渺一愣,垂眸看着自己的憋住的左脚,她这回是真快哭了,被自己蠢哭的。 右脚从脚蹬上退下来,这回定是能翻上去了。 宋知渺重整心绪再次踏上脚蹬,这回不再憋住身形,右腿一抬,她顿时亮了眼眸。 这就对了!然后抓住马鞍,身体翻过去。 宋知渺一使劲,小马驹却在这时忽动了马蹄,叫她霎时身形不稳,下意识就要垂头去看。 本就站在马下的江妄顿时脸色一变,急促出声提醒道:“别低头!” 与此同时,宋知渺却已完全来不及稳住自己,本就紧绷到极致,便被这声突兀的呵斥吓慌了神,手上一松,脚下也晃动起来,整个人失去平衡就要向后倒去。 江妄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本能伸手要去扶她,一抬手,却在娇柔身躯落下之际,大掌包裹住了一片充盈绵软的位置。 完全张开的五指,掌心向上,掌中却是一片完全未曾触及过的柔软,带着回弹的力道,却又乖顺地被他完全覆盖在热烫包裹中,浑圆,紧致,却又令人生出好似抓住了一团棉花一般。 江妄下意识动了下手指,仅是不自觉的反应,却叫宋知渺浑身一僵,赫然扭头朝江妄看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宋知渺惊呼出声,整张脸瞬间攀上不自然的红晕,水灵的小鹿眼瞪大,还来不及斥责那令她极为不适的手掌,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势蛮横的力道向上托去。 身体本能地攀爬在马背上,江妄腾出一只手稳住小马驹。 最终宋知渺还是以一副极为狼狈的姿态爬到了马背上。 “江妄!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抓我的!我的……” 掌心触感已不再,江妄收回手臂垂落在腿侧,指骨却不自觉蜷缩,好似还在捕捉方才那一抹温软的触感。 宋知渺狼狈地趴在马背上,满眼的不敢置信,脸上红热得几乎快要烧着了,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想要当即跳下马背教训这个令她羞愤至极的下.流之徒,却又不得不极力平稳自己的身形,根本腾不出余力。 江妄下颌线绷紧,不想过多解释刚才的举动,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挥散不去手心的触感,只得移开视线去看别处,察觉宋知渺的姿势不对,沉声提醒她:“别夹这么紧。” 宋知渺心跳骤然加速,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夹什么,你怎是这种人!” 江妄脸色一沉,忽的意识到这话中的歧义,但却不知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是怎一下就往别处想了去,再见已有些不适的小马驹,他还是面不改色提醒她:“我说你的腿,别夹。” 这话好似也不怎么对劲。 宋知渺都快急哭了,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被江妄好似孟浪下.流的话语激地身体更加紧绷:“江妄,你再胡说八道我要生气了!” 小马驹不知这两人在吵什么,被过度夹紧的腰腹令它极为不适,焦躁地踏动着马蹄,仰头重重打着响鼻。 “我说你的腿,别夹着马的……” “啊!”江妄话未说完,宋知渺一声尖叫划破了天际。 小马驹失控奔驰起来,速度比不上成熟的骏马,却也瞬间在耳边刮起飓风。 宋知渺慌乱无措地扑倒,手中的缰绳早已脱落,毫无经验的她本能地抱住了小马驹的脖子。 准确的说,应该是死死掐住。 如此动作实为火上添油,小马驹发狂般地想要甩掉背上的异物,胡乱奔跑冲撞着,仅一瞬就奔出数十丈远。 宋知渺的呼救声颤颤巍巍,周围人都吓慌了神。 江妄神色一凛,大步奔向前一把夺过小厮手中另一匹陪练的成年骏马的缰绳,身姿利落一个抬脚翻身,动作一气呵成骑到了马背上。 “驾!” 骏马飞驰而去,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迅速追赶着已跑出一段距离的小马驹。 宋知渺的惊叫声带起了哭腔:“不……停下来!停下来!” 宋知渺几乎要抓不住缰绳,马背剧烈颠簸着,晃得她头晕眼花腹部翻腾,下意识夹紧马腹,却丝毫不能控制小马驹的癫狂。 身后传来强劲的铁蹄声,一阵剧烈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宋知渺眼前一晃,有两道马蹄声重叠到一起,一抹淡淡的沉下味扑入鼻腔,马背颤动一瞬,几乎将她震下去。 一切就发生在瞬间,宋知渺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趴在马背上的腰腹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瞬间揽住,力道大得掐疼了她的腰,天旋地转之际,她整个人腾空而起,挥舞的双手下意识攥紧身前之物,而后便被一股热烫体温从身后完全包裹住了。 一抬眼,只见竟被江妄单手拧到了另一匹马上,而江妄有力的臂膀左右扯着两道缰绳。 小马驹嘶喊着抬高马蹄,马头向上马背躬起,带起身下的成年骏马也逐渐焦躁不安,马身晃动令她重心不稳往后跌去,后背却被一个坚实的胸膛抵上。 呼吸一窒,身后的人迅速放开她,双手扯紧缰绳,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将马头牵制住,还要狂奔的小马驹被死命拉着缰绳,像是一场力量的较量,谁也不服输。 直到身后一声粗重的喘息,宋知渺清晰地看到了紧握缰绳的手背爆出骇人的青筋,猛地一用力,她跟随着这股力道再次向后仰身去。 马头重重一偏,几声马叫声后,小马驹缓缓落下了马蹄,在原地踱步。 鼻孔不满地出气哼哼着,像是因输了这场较量而不得不臣服。 宋知渺一直紧闭着的双唇终是颤抖着微张开来,大口喘着气,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小马驹平息下来的乖顺模样,双眼有些失神。 发酸的眼眶终在此刻找回了知觉,逐渐蔓延起水雾来,肩头止不住地轻颤起来,豆大的珍珠颗颗滴落马背,抽泣声渐出,她当真是被吓坏了。 下一瞬,头顶阴影覆下,一只宽厚粗粝的手掌抚在了她的发丝上,身后热烫的温度贴近,耳畔是暗哑的低声:“已经没事了。” 江妄淡冷的嗓音好似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却沉稳得令人顿时胸腔热胀,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宋知渺彻底哭出了声,窝在江妄怀中颤抖不已。 直到两匹马儿像是相互打过招呼后发出了声响,宋知渺才赫然回神,怔愣地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铁臂,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被江妄抱在怀中。 像是有火种点燃了心底的一捆干柴,爆裂出噼啪声响的火花,宋知渺呼吸一窒,哭泣声骤然停住,动弹着身子就想回头去。 江妄也顺势在此时松缓了桎梏她的力道,垂眸低声提醒她:“别乱动。” 说是别动,可宋知渺已紧绷身体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了,腰间酥麻,双腿发软,勉强稳住了气息,方才惊险的一幕便逐渐回炉。 宋知渺回头之时,江妄正欲探身拉好两匹马的缰绳。 微微俯头,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擦过粗粝的下颌,江妄身形一震,手中缰绳脱落,早已不想被束缚的小马驹踏着马蹄向前多走了几步。 微风吹过树梢,泛起沙沙响声,夏末之际的蝉鸣鸟叫声渐弱,好似都在为这一刻而停滞了下来。 宋知渺惊愣地瞪大了眼,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而后便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错乱了节拍,强有力地撞击着胸腔,像是要将她出走的灵魂唤回一般。 对上江妄一双黑不见底却又云翻涌动的眼眸,宋知渺赫然转回头去,后脑勺不再瞧见眼前光景,唇角却是止不住地发热发痒。 少女通红的耳根被江妄尽收眼底,下颌的酥麻却是一路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落入脖颈,划过喉结。 最终弯弯绕绕,好似他的耳根也生出难耐的热烫,却不知要如何缓解这股躁动。 第38章 江妄的心事 凝滞的气氛从小马驹被制住的地方一路带回了马场中, 两人相继无言,虽无对视,却都目光闪烁, 泛红的面颊和耳根让人分不清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还是惊吓之后的余留。 唯有刚折返回来听闻了消息的宋今晏瞧见这一幕, 大喇喇地刺破了众人的疑惑:“你俩怎脸这么红,一匹小马驹应当不碍事吧,受伤了吗?” 神经大条的少年压根就没看出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气息, 瞥了眼被江妄扶着从马上动作不怎利落地下来的宋知渺, 能稳稳站住就说明应该没事。 对于江妄能否在一匹不管是疯马还是好马下护好宋知渺,他是一点也不担心, 见人没事又嘴碎起来:“宋知渺,翻上去了吗,是爬的吧?” 不提还好,一提宋知渺顿时脸更红了,一连串令她惊骇之事她都还未能缓过神来,还要叫宋今晏这臭小子戏弄:“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宋今晏本还想再继续回怼回去,随后而来的宁千暮叫他霎时止住了话,乖顺地抿住嘴,左手扣着右手手腕像只将要在主人面前摇尾巴的小狗。 若是平时, 宋知渺兴许就注意到这茬了,可这会她哪还有心思多看宋今晏半眼,一见宁千暮, 忙不迭碎步跑了去,拉住她的胳膊委屈又可怜, 好似又要哭了:“千暮, 方才当真吓坏我了。” 这时候宋知渺就想有毫无顾忌的相贴和安抚来抚慰一下她颤动的心情。 她扑入宁千暮怀中, 宁千暮便顺势抚上了她的后脑勺, 轻柔一瞬耐心哄着:“头一次独自上马,会害怕是正常的,没受伤便好,还好有王爷护着你。” 宁千暮何时也学着宋今晏那套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江妄,宋知渺顿时又慌了眼神,压根不敢朝他那头看去一眼,到了嘴边正要撒娇的话语也生生止住了。 宁千暮察觉不对,正要把怀里的人捞出来问一问,江妄已是阔步走了过来。 “她受了惊醒,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就先行告辞了。” 一听江妄要走,宋知渺又霎时紧了心弦,但仍是没有抬头,便闻宁千暮也惊愣道:“王爷不与妙妙同行吗?” 江妄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整个脑袋都蒙在宁千暮怀中的小姑娘。 方才那一幕幕令他始料未及,此时的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好似并未被影响分毫,唯有他自己知晓,这一路上便未平静下的心绪仍在翻涌,心跳也久未平缓。 嫁良缘 第34节 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心情,他也比宋知渺好不到哪去,想来她应当也羞于面对他,动了动唇还是道:“你们同行,我便不送了,有劳了。” “王爷客气了,那……”宁千暮垂眸看了眼宋知渺,见她并无反应,也只好再抬头应声道,“那王爷慢走,您先行吧。” 江妄微微颔首,多看了宋知渺一眼,还是很快收回了视线:“告辞。” 直到一阵马蹄声响起,宋知渺赫然从宁千暮怀中抬头,竟真见江妄毫无留恋地带着底下的人扬长而与,马蹄踏起一阵风沙,糊花了她的眼,却叫她顿时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委屈又气恼地瞪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视线中再不见他的身影,宋知渺才重重跺脚一瞬,嘟着嫣唇不满地抱怨出声:“他怎么这样啊……” * 重要的画面并未叫任何人瞧见,即使后来两人之间气氛诡异面色古怪,所有的现象都指着暧昧的方向而去,但最终消息传回太后耳中时,却还是如上一次一样。 两人不欢而散。 宋知渺的确不愉快,只觉江妄对她做了那种事,竟然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这样径直离去了。 她又不便在回程的路上被宁千暮和宋今晏察觉异样,只能憋着一股闷气,待回到了府上才终是得以释放情绪,一股脑便将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宋夫人在黄昏时撞见了晋越王府派人送来的信件,顺势拦截了下来,这便拿着信亲自去了宋知渺的院子,打算将近段时日一直未得机会问的事情,今日就一并打探了去。 到了门前,见花凝满脸愁死地站着。 “这是怎么了,妙妙在里头吗?” “夫人。”花凝忙行了礼,“小姐自白日回府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晚膳也未用,奴婢好生担心。” 今日前去骑马,宋知渺并未带花凝同行,这一去没多久便回来了,又闷闷不乐关着自己,叫花凝茫然又担忧。 宋夫人眉头一皱,思索了一瞬便抬手挥退了下人,上前轻敲房门,好半晌才得到了里头的回应。 但一直关在屋子里的宋知渺瞧上去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低沉,她面色红润,眸光湛亮,已不是白日里那身装扮,想来应是还偷摸着给自己舒舒服服沐浴梳洗了一番。 宋知渺乖巧地迎了上去:“娘,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宋夫人凑近了又多看了宋知渺两眼,确认是当真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勾起一抹温笑,递出了手中的信件:“还以为你今日早早回来闹得不愉快了,看来是没什么事了,喏,刚分开,晋越王那头便送信来了。” 宋知渺一惊,反应甚是激烈地一把夺过了宋夫人手中的信,下意识惊呼道:“娘,你没看吧!” 宋夫人也被宋知渺突然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狐疑看着她:“娘怎会偷看你的信件,你这般紧张作甚。” 宋知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父母向来是很尊重她的,别说偷看她的信件,就连她的屋子都从不擅闯。 可令宋知渺心慌的不仅是因为觉着江妄的来信中可能会提及两人做戏之事,更甚今日发生的令人羞赧之事江妄还未曾当面于她解释过分毫,不知会不会在来信中提及这些。 任何一件都叫宋知渺羞于告诉旁人,就算是自己的母亲。 “娘,我……” 宋知渺支支吾吾,又不知如何辩解自己的反常举动,手紧攥着信纸,叫宋夫人捂嘴轻笑出声,她便羞得抬不起头,破罐子破摔般迅速拆开信封:“我还是先看信吧。” 宋夫人虽是好奇,但也并未往信上飘去眼神,安静等在一旁,却是忍不住偷摸打量女儿的神情。 今日唐突,望见谅。三日后明德坊设有射术比试,你若感兴趣,可愿赏脸同去,届时容我再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宋知渺颤着眸光目不转睛盯着信纸上的白纸黑字,总觉这番话看上去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何处古怪。 江妄这是刚与她分开便又发出了下一次相会的邀请吗,还是在三日后。 心跳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而后便逐渐乱了节拍。 宋知渺抿了抿唇不禁腹诽,哪有男子几次三番邀约女子这般活动的,不是骑马,便是射箭,京都贵女皆不是会对这些粗蛮之事感兴趣的。 但又看信纸上的文字,宋知渺不知自己何时上扬了唇角,他竟还知要赔礼道歉,那便只好勉为其难给他这个机会,也瞧瞧这冷硬的八尺男儿要如何赔礼道歉。 一声轻咳将宋知渺唤回神来,抬眸便见宋夫人正一脸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叫她霎时心虚放下了信纸,默了一瞬才又老实告知道:“他……他邀约我三日后前去明德坊观看射箭比试。” 宋夫人闻言露出一副这事有何可藏着掖着的模样,而后拉着宋知渺在桌前坐了下来:“倒是没曾想你们进展得这般顺利。” 没有很顺利。 这话宋知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很快便止住了,他们这是在做戏,能叫人觉得顺利,自然是好事,只好含糊不清地垂头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害羞。 “那妙妙觉得,晋越王瞧着如何?” “他……挺好的,处处都很照顾女儿,与他相处挺愉悦的,但不过也才相处没几次,还得再多接触看看才知晓的。” 往后还得寻机会将此事给作罢了,话不能说得太次,但也不能说得太满,宋知渺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话语,并未发现宋夫人逐渐淡下去的笑意。 默了片刻,宋夫人才微微点头应道:“妙妙觉得愉悦便是好事,那娘就放心了。” 宋知渺这才听出宋夫人语气不对,抬眸瞥见母亲的神色,不由想到此前一直未解的疑惑,忍不住问道:“娘,此前你与爹爹说起他时,所说的他的心事是何事啊?” 宋夫人一愣,似是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宋知渺单纯又懵懂的目光,轻叹一口气才道:“八年前北山一战妙妙可是有所耳闻?” 宋知渺想了想便点了头,那时候她岁数还小,但这场恶战令人印象深刻,饶是现在也仍有人偶尔提及此事,她自是知晓的。 “晋越王的父母,镇北将军和常月长公主殿下便是在这场战争中去世的,而那时,随同一起的晋越王也在战争结束后失踪了,直到三年后才被找回。” 宋知渺闻言,惊愣地瞪大了眼,民间流传的有关北山一战之事并未谈及过这些,而江妄因着这场战争失去了双亲,他失踪的那三年即使未闻全貌,也能想象定是艰难悲惨的。 那时的江妄,才不过十三四岁。 宋知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听着宋夫人继续道: “那年由镇北将军领兵出征的北山之战之所以会战败,是因为军中出现了奸细,军情遭到泄露,镇北将军的军队几乎是全军覆没,大齐也因此度过了几年惨遭压制的低谷之时,无人能应战,无人能护卫家国,直到晋越王重回大齐。” 后面的事,逐渐长大的宋知渺也大抵知晓一二,江妄继承父亲衣钵,带兵出征,血洗敌寇,一战成名,而后他便一直镇守在边北一带,成了人们口中的大英雄。 如此男儿,仅是听着有关他的事迹,便叫人热血沸腾,他当真是值得令人敬仰崇拜之人,他的胆识他的谋略,还有他镇守边境的孤勇。 宋知渺不禁想起梦中的她收到的那封信。 身当护国,心已许卿。 所以,江妄的心事。 “战事虽停,但当年的奸细却一直未能落网,不仅如此,其中似是还牵扯进了别国的某些勾当,如今已是再次蔓延至大齐内部,一经爆发,兴许又是一场恶战,此事复杂,娘知晓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既是牵扯到当年害得晋越王一家逝世散离一事,晋越王自是不会善罢甘休,近几年他便一直在调查此事,鲜少回京,也鲜少让自己休停片刻,也正因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才会为他成家之事如此忧心。” 宋知渺听得心脏怦怦直跳,这些事并非她的成长经历能够完全感受和理解的,但她也知晓此事重大,对江妄来说更是尤为重要。 “所以晋越王的确是难能优秀的儿郎,却并不安定,你爹便是因为这些缘由,并不愿意你与他相交接触下去,但娘只想问,妙妙知晓了这些,心中又是如何作想的呢?” 宋知渺一怔,从沉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一时间并未能在心中思绪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来。 她与江妄不过是做戏罢了,男女之间相交接触,再到后来便是朝着成亲而去,有了这等缘由,按理说也更加符合他们预设的本子,她大可以以江妄牵扯在这些危险的事件中为由,从而与他逐渐断了来往,表示两人之间并不合适。 但不知为何,心中却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缘由,无论是从做戏的角度,还是自己真实的角度。 * 入夜,晋越王府。 主屋中仍亮着明晃晃的烛灯,映照着窗户泛起温暖的柔光,显然屋中之人暂且还未有要熄灯歇下的打算。 云烈快步走入院中,难掩脸上紧张的神色,并非是在担心夜里打搅了主子,而是他手中那封本是毫无重量去叫他觉得分外沉重的信件。 得了江妄应允,云烈心情沉重地入了屋,努力掩去面上的不自然,垂头恭敬递出了信件:“王爷,宋府派人来给您送了份信件。” 江妄闻声挑眉抬了头:“什么时辰了?” “快、快到子时了。”云烈直在心中擦冷汗,面上却是完全不显。 “方才送来的?” “是、是啊。” 的确太晚了。 若非是什么急事,又怎会在这般夜深送信来,江妄带着这种心情还是放下了手中之事率先打开了信封。 王爷的信件下人本是不敢随意打开来看的,但云烈本就是参与在编造这封信之中,自是知晓信中内容,思及那些话语,他还是忍不住微抬了眼眸去打量江妄的神情。 见字如面,今日一别稍有仓促,听闻三日后明德坊将有射术比试,想要一睹你的英姿风采,不知可否一同前去,另外还有一些今日未能来得及与你诉说的心里话想要告知于你,若你得闲,我们三日后见。 信件内容虽是普通平常,但到底是他在太后那边根据今日所发生的不完整的片段所编造出来的,也不知那两人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了,云烈紧提着心弦,甚是担忧信中内容会露出马脚,叫向来敏锐的江妄察觉了出来。 事情若是败露,太后那头顶多遭江妄一丝怨气,可他就惨了,那些怨气自会连本带利地全数加之在他头上。 如此想着,云烈险些要绷不住自己紧张的神情,却在下一瞬,赫然瞧见江妄笼罩在烛灯下的俊容,逐渐攀上一丝僵硬且不自然的异色。 他瞳眸颤动,短短几句话却像是来回看了好几遍,面上的表情微动似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但云烈瞧得清晰,当他瞥见一抹淡红蔓延在江妄的耳后,顿时叫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是信了? 这一声动静将江妄唤回了神,他眸光一沉,似是在为方才突然蹿入脑海中的不适宜的画面而恼怒,但更阴沉的怒火蔓上,薄唇微动,嗓音冰冷:“胆子不小,你这是想常留京都,常伴皇祖母左右了?” 云烈顿时寒毛竖立,双腿一软就跪下了身:“王爷恕罪!属下该死,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想要常留京都之意。” 江妄面无表情,抬手扬了扬信纸,一把朝他扔了去:“忠心耿耿还合着皇祖母来使这些小把戏?” 没什么重量的信纸自然砸不疼他,还带着墨香的信纸糊在脸上,云烈连忙一把拿了下来:“属下也是被逼无奈,太后娘娘有令,属下岂敢不从,属下这就将信扔了,王爷您就饶了我吧。” 果然是这副下场,云烈心底绝望,动作却不敢含糊,拿着信纸就想起身去销毁。 这招骗骗宋家那位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姑娘还行,骗江妄,这是早就能预料的结果。 只是云烈想不通,江妄既是这么快便察觉出信件并非出自宋知渺之手,那方才露出的短暂的诡异的神情,以及蔓上耳根的红热又是怎么回事。 刚一有动作,一道沉声又霎时喝住了他:“跪着。” 云烈有苦说不出,不敢再乱动弹,跪在江妄跟前一动不动。 “给她也送了信?” “是、是的,王爷,太后娘娘见今日您与宋姑娘仍是不怎顺利,便出了这主意,傍晚时分已派人以王爷的名义往宋府送去了信件,想来,宋姑娘应是已经看过了。” 漫长的沉默令云烈后背冷汗直冒,饶是他跟在江妄身边多年,自认已是较为熟悉他的性情了,此时也全然猜不透他是喜是怒。 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云烈终是顶不住这股压力,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开口道:“王爷恕罪,属下知错了,属下明儿一早就前去宋府向宋姑娘道明实情,并向她赔礼道歉!” 说罢,云烈又惶恐地抬眸去看江妄,也不知自己这般说他是否满意。 可江妄神色淡冷,一副显然不满意的样子,叫他霎时心里一颤,忙又高声道:“不!属下这就去!这就去!绝不让宋姑娘误会王爷分毫!” 岂知,云烈刚一起身,江妄又是一声冷喝:“跪着。” 云烈崩溃至极,混沌的思绪中已再想不出别的挽救的办法了,却不想江妄终是大发慈悲有了命令:“把信留下,然后滚出去。” 云烈怔愣抬头,僵了一瞬才忙把手中的信放回了江妄桌上。 嫁良缘 第35节 被要求滚出去,他自是不敢怠慢,巴不得立刻就能从此处消失。 可宋府那边,究竟还要不要去解释清楚呢? 云烈从地上爬起来,张了张嘴打算冒死一问,还未来得及开口,江妄一记冷光射来:“还不滚?” 得,他闭嘴。 下回这种事,能不能别让他参与了,一晚上就得死去活来好几次。 最后他还是不知到底要不要去宋府解释清楚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18:43:40~2023-05-14 15: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9556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做戏罢了,谈何兴趣与否 云烈最终还是没有蠢到当真在深夜就直冲宋府前去做这么离谱之事, 但也已是打定主意,待到第二日一早便去向宋知渺说明真相。 岂知,第二日一早, 他还未来得及出发, 就突然被江妄唤去,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报名了吗?” 云烈一愣,不明所以:“报……什么名?” “不是让我参加射术比试, 不报名怎么参加?” 云烈惊讶地瞪大了眼:“王爷, 您当真要参加?!” 意思是,他也没必要前去宋府硬着头皮解释此事了? 江妄淡淡扫来一记冷眼, 而后竟还破天荒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这叫云烈心中讶异更甚。 昨日他便在太后提及撮合两人下回相约前去明德坊将举办的射术比试时,觉得此事甚是不可行,不论江妄发现信件异样与否,单此事他也极大可能会拒绝宋知渺。 如今大齐人才匮乏,大多数人骑猎射术皆是弱项,所以先帝才在京中开设了明德坊,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鼓励这些文人雅士增进武技。 起先此举并未起太大的作用,众人不感兴趣, 更不会特意去做自己不擅长之事,直到如今新帝登基,皇上特在明德坊设下丰厚奖酬, 并且不时举行竞技比试,昭示奖赏和荣誉, 这才逐渐将此事开展了起来。 京中儿郎善文不善武, 但大家水平相差无几, 即使放到别处不算擅长, 但在京都也仍是可以争个一二的,并且获胜的荣誉也能极大激起男子的好胜心。 后来明德坊的各项比试便逐渐成了男子们彰显另一番能力的重要活动,京中的男子的武技相比往前也早已是提升了好大一截,也当真因为此举在近几年来生出好几位赫赫有名的年轻武将。 更甚有不少相交接触中的男女也会相伴前来参加活动,以在女子面前大显身手博取好感。 可太后仅是考虑到了这是男女间增进感情的好去处,却全然没有考虑到,对于文弱的京中儿郎来说,江妄若是参赛,就会俨然成为大肆虐杀小鸡一般的无耻行为。 这些年江妄从未去明德坊凑过热闹,自也不屑去那般连入军门槛都过不了的公子哥聚集地,可这回怎么还当真应下了。 云烈不知江妄心中如何作想,但江妄既是决定参加了,他作为下属也自当绝对支持,他躬身作揖提前恭贺道:“预祝王爷拔得头筹,百发百中。” 江妄挑眉:“用得着你祝贺?” 云烈一噎,闷得不行,也知自己这话甚是多余,便也想到了江妄参赛之后的人言议论:“王爷,您此番参赛,只怕会引起旁人非议,属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王爷,若是参赛,做做样子便好,犯不着费太大心思的。” 只要别叫旁人输得太难看就好。 江妄冷哼一声,这点事情他怎会想不透:“皇祖母既是有此意,我便不好拂了她的意愿,我自有思量,去报名吧。” “是,王爷。” 太后不过是见他好似与宋知渺进展缓慢,想着借由他擅长的事,以增进二人进度罢了。 信上明晃晃地写着,想要一睹他的英姿风采,却并非是出自她手。 她会对此有兴趣吗? 良久,屋中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带着些许无奈和苦涩。 做戏罢了,谈何兴趣与否。 * 三日后。 宋知渺不疑有他,一直以为当真是江妄派人送来的信件,邀约她前去明德坊观看比试,心里还时不时揣摩着,以江妄那般的性子,是会要如何像她致歉。 不过思来想去,宋知渺对此又不报什么希望了,总觉就算是再诚恳歉意的话语,从江妄那张冷硬的嘴里说出来,定就变了个味。 但对于江妄邀约她前去明德坊这一事,宋知渺才后知后觉是否有些太张扬了。 江妄何许人也,前去明德坊与京中的贵族公子哥们比试,可是会有些太欺负人了。 而后这个念头又没心没肺地被她打消了去,技不如人,怎可怪得旁人厉害,江妄的能力也是他自小到大摸爬滚打苦练而来,赢也是光彩万分的。 并且宋知渺前段时间也同宁千暮一起去瞧过明德坊的比试,如今的京中公子哥倒也并非是花拳绣腿,说不定会是场精彩的比试。 那日令人羞于直面之事在几日时间的消散中逐渐淡了去,再见江妄时,宋知渺倒是自在了不少,带着笑便迎了上去。 “走吧,都准备妥当了。”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令江妄忍不住不由问道:“你对射箭也感兴趣?” 可以瞧得出骑马她当是一窍不通的,虽是起了兴致学,只怕因着上次那遭再不会想上马背了,而射箭对于女子而言似是就更为生涩了,拉弓需要的臂力,只怕她那软嫩的细胳膊压根使不出来。 宋知渺连连摇头,她对射箭才不感兴趣呢,打打杀杀的,说不定还会弄脏她的小裙子:“想着今日要同你去明德坊,我特意派人前去打探了一番此次比试的奖赏,竟有外域进购的名品珠宝,皇上可真懂女儿家的心思,我惦记那东西很久了。” 若说最初是以男子间的胜负欲来激励京都儿郎,如今就越发朝着男子为讨女子欢心而改变了,女儿家想要之物,若是能得男子通过比试,在众人的艳羡之下被赠予,那自是能大大满足心中的那点虚荣心和满足感。 此次比试竟如此大手笔设下外域名品珠宝作为奖赏,这叫宋知渺怎能不兴奋。 想来大抵是太后在背后操作了一番,江妄挑眉:“你就对我如此有信心?” 若是如此丰厚的奖赏,应当是要拔得头筹才能拿下的,可江妄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当然了!”宋知渺毫不犹豫地,抬头迎上江妄意味不明的目光,她眼中盈光点点,带着欣喜与期待,“你那么厉害,怎会赢不了那些贵族公子哥,定是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比试罢了,又非征战。”宋知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叫江妄觉得好笑,但脸上却仍是神色淡然,“我常年在外,自是时常操练着这些技艺,但京中儿郎擅读书,用自己所长胜旁人不擅,你难得不会觉得胜之不武吗?” “并非使诈,并非投机取巧,凭的便是真才实能,怎会是胜之不武!”宋知渺瞪了大眼,突然觉得江妄今日话有些多,而后又狐疑地看着他,“江妄,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厉害是吗,或许现在京中儿郎的确大有长进,你若是未能战胜也无妨,我并不是非要那个珠宝的。” 宋知渺说到后面越发小心翼翼,努力斟酌着用词,担心自己戳伤了男儿的自尊心。 若是江妄有把握之事,他定是该当仁不让的,有所顾忌只怕是心有担忧。 话音落下,却见江妄脸色一沉,像是被激得气急了,又像是无奈到不知说什么好,看得宋知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半晌,江妄像是都快要被气笑了一般,呼出一口浊气,意味不明道:“那我尽量。” 宋知渺连连点头,像是生怕叫他伤了自尊一般:“嗯,尽力就好!若是没能胜出也无妨,若是当真拔得头筹那是最好了,你放心,我会付你银子的。” 两人仅是做戏,又并非是当真相交接触的男女,宋知渺自是没理由白拿江妄赢得的奖赏的,给银子再合适不过了。 江妄默然,对此并未再有过多的答复,只是要如何低调地赢下比试,成了他一路上思索的问题。 抵达明德坊时,里头已是人满为患,富贵公子和娇柔千金相伴而行,也有不少未参赛的青年才俊前来观战,兴许是因着此番放出的丰厚奖赏,此次的比试报名人数尤为多。 不过江妄作为参赛之人,自然可带人前往比试同道先行进入内场。 宋知渺正准备跟着过去,突然听见不远处几道拔高了声音尤为明显的议论声。 “晋、晋越王!我是看错了吗,晋越王也要参加今日的比试吗?!” “什么,这不可能吧,前几日我还特意查看了报名名单,晋越王并未在名单内啊。” “你瞧这告示上明晃晃写着呢!” “这……他如此厉害,来参加此次比试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了。” “有些过分了吧,这不明摆着大家都给他当陪客吗,难不成他是专程为了炫技而来?” “瞎说什么呢,晋越王何许人物,犯得着在你们面前炫耀什么吗,他本就光芒万丈了。” “应当是为了宋家那位千金吧,此前皇宫宫宴上那事都有听说吧,听闻两人现在当真在接触,时不时便会相约出行。” “想不到晋越王竟会如此俗气,为博佳人一笑,还参与到咱们京都的比试中来了。” 随着议论声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听见,参与到议论中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一时间众人各持己见,对于江妄参加今日比试一事颇有说辞。 宋知渺惊愣地张了张嘴,或好或坏的言论不断蹿入耳中,她好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原来江妄顾忌之事是这个。 江妄走远几步察觉宋知渺未跟上,回头看呆站在原地的小姑娘眸光一沉,又折返了回来:“别跟丢了,看路。” 宋知渺回神,但神色仍是苦涩又担忧的,她抬头去看江妄,忍不住道:“江妄,不若我们不参加了吧,在观看席寻个位置就好,犯不着定要参加比试的。” 江妄动作一顿,方才那些议论之声他自是听见了,不过来前宋知渺还那般气势汹汹的,说算不上胜之不武,没曾想旁人几句话又叫她泄下气来:“不是想要那批珠宝?” 宋知渺垂眸搅着手指:“我也不是很想要的,看看比试也不错,今日这么多人,应当很精彩的。” 小小身子像是被许多复杂的情绪包裹着,或许当人处于言论的中心时,再怎么理直气壮,也无法做到毫不在意,可处于言论中心的是他,又非她,她这般失落干什么。 “无妨,不必在意旁人之言,走吧。” “可是你……”宋知渺刚张嘴要说什么,抬起的视线忽的瞥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待她话说完,那身影已是转过身来看见了她,再见与她同行的江妄时,陈堰温隽的脸庞霎时沉了几分。 “晋越王,幸会,今日竟得雅兴来此参加射术比试,这是想在不擅武技的京都中鹤立鸡群吗,还真是令人惊讶啊。” 陈堰不算太小的声音霎时引来了周围的注意,本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话题人物顿时被大家锁定了视线。 宋知渺身子一僵,当即就慌了神。 若是无人发现之时倒可悄然取消了比赛资格,可众目睽睽下,陈堰显然是一副不愿就此罢休的模样。 上回宫宴一事后,陈堰好似就此消停下来了,可此番再瞧,他心底积郁着的屈辱压根没有散去,只想待一个时机狠狠扳回一城。 而眼下,似乎就是他最好的时机,江妄竟为了宋知渺来参加射术比赛,谁人不知他武技超群,能赢是正常的,可赢了,也不见得会叫人喝彩。 江妄瞥了眼陈堰,并未被他不善的言语激怒,反倒淡声回道:“陈小侯爷当众自认技不如人,也令本王挺惊讶的。” 江妄鲜少自称本王,而此时面对陈堰,即使他眉眼未动,也好似突然便拔高了气势。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此前宫宴一事大家皆有所耳闻,有的更是亲眼见到了两人正锋相对,这会好似又要对峙起来。 陈堰眉头一皱,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神色,咬了咬后槽牙,才生生从唇角扯出一抹笑来,那笑却显得有些僵硬:“晋越王说笑了,我等本也并非武将,生在太平京都,武技不如您在边北摸爬滚打苦练得精那是自然的,但若论文学,只怕晋越王便没法如今日这般,信心满满前来想博佳人一笑了吧。” “不巧,今日比的,正是射术。” 陈堰刻意贬低江妄的言语却丝毫没能激起他半分波澜,反倒叫原本温润如玉的他落入了咄咄逼人般的恶劣处境。 嫁良缘 第36节 一旁忽有人压低声音道:“不对吧,我记得曾经北山之战前,晋越王便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小才子,年纪轻轻便得先帝赏识,文韬武略令人无不惊叹,就连景林书院的岳先生也称他为难得一见的天才,若论文学,想必也是不会逊色于陈小侯爷的吧?” “这么厉害?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晋越王常年征战沙场,在边北那等偏远之地,只怕不得功夫再进修学识了吧。” “那可未必,知晓前段时日风靡一时的《兵论》吗,听说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出自晋越王之手,而后被人改编撰写出了书,这才传回了京都。” “当真?那文采和谋略可非一般人能比的!” 话语声虽小,但周围却甚是安静,以至于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这番言论,不禁面面相觑,而后再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宋知渺也甚是惊讶,《兵论》她并未读过,但也是知晓的,里头的内容竟然是出自江妄之手,他当真是好生厉害。 陈堰被周遭的动静牵扰得越发绷不住脸色,他沉着眼眸紧盯着江妄,却见他始终一脸淡色,好似这一切议论之声都激不起他半点波澜。 嚣张到了极点。 陈堰视线落在一旁已是有些呆滞的宋知渺脸上,只见她眸光闪闪仰望着江妄,好似仅是因着身形差距,又好似是因为周遭传出的话语令她心境波澜。 如此模样,令他心中的怒气更加难忍,一见江妄身形微动,似要就此离去,他当即又拔高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等等,晋越王!论文,此时并非比试的时候,论武,我虽是自认技不如人,但也并非毫无应战之力,你若有胆,可敢在今日与我比试一番?” 众人霎时又被吸引了去,不知陈堰此言何意。 他这岂不是承认了他文也不如江妄,武也不如江妄吗? 江妄淡声回道:“你想如何比?” “很简单,就按照今日的规则进行比试,但你既是技高一筹,你我便在装备上稍做区分,以王爷的实力,应当不会不敢承让我些许吧,那两把弓,我用左边这把,你用右边那把,如何?” 众人随着陈堰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内场墙上挂着几排弓箭,而陈堰所指的两把弓就在所有弓的最下排。 左边那把是用猛虎筋骨制成的兽王弓,仅是看着便觉甚是勇猛。 右边那把便逊色了许多,仅是次等牛角所制的牛角弓,一眼瞧去便能瞧出弓身尺寸和江妄身形不符,并且弓弦也似是不怎柔韧。 但众人仍是讶然,更好的弓的确能在赛场发挥更为优秀的能力,但这两把弓虽有较大的差距,可仅要用这两把弓的差距来平衡他与江妄之间的射术差距,是否有些不太可能。 当真厉害之人,就是一把小木弓也是能斩敌军破万将的。 但待到众人再多瞧了几眼那两把弓之间的差距,又逐渐觉得此事似是也并非全无可能的。 “近几回的射术比试皆是陈小侯爷拔得头筹,如今陈小侯爷的射术在京中已是叫人望尘莫及,说不定还当真有可能胜过晋越王。” “说得也是,兽王弓与牛角弓虽有有些差距,但晋越王到底是军中将领,咱们京都之人本也不常习武练术,若陈小侯爷能以优等一些的武器胜过赫赫有名的晋越王,那也当真算得上是好本事啊。” “那可不,若是论在战场上,本也有武器好坏之差,如此也算不得承让。” “晋越王来此本就不合情理,他若当真那么厉害,就用次等的牛角弓赢过众人,这样我们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 宋知渺听着这些话不敢置信地看向陈堰,就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当真有如此能力吗,如若当真如周围人所说,江妄会不会有可能因为武器上的差距而败下阵来。 宋知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心里觉得如此压根就不公平,可又深知此时陈堰一招以退为进,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妄如何都是不好拒绝的。 实在是太可恶了! 江妄侧眸时便瞥见了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压根不知遮掩隐忍,好似就要为了他跳起来与之理论了。 他本是不想搭理陈堰的,于他而言,是进是退又如何,这等对手,压根就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没工夫去搭理。 但宋知渺这副模样,倒是怪可爱的,没由来的叫他顿住了视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陈堰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烦了,他心中已有计谋升起,怎么也得让江妄接下比试。 换了别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即使他提出这般不公平之举,在场这么多人,也皆不会因此而觉得他胜之不武,今日江妄出现在此本就是理亏,当真要胜之不武的是江妄。 此前受到的屈辱,还有被他半路截胡的宋知渺,今日就要他一并还回来! “怎么样,晋越王,你是接还是不接,莫不是不敢了?” 江妄回神,好似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答复陈堰。 宋知渺见状,下意识就拉住了江妄的衣袖,下不来台便下不来台,这种不公平之事,断不能答应,大不了她去与陈堰理论就是。 正要开口,江妄却忽的转了头,眸底似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尾却已是淡冷了下来:“可以,那便再让你些许,本王蒙眼与你比。” 第40章 江妄的笑 “这怎么可以!”宋知渺当即就惊呼出声。 但她细软的嗓音很快淹没在周围一片哗然之中,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惊讶至极。 “别开玩笑了晋越王,我诚恳向你发出挑战,光明正大凭真才实干, 你何需如此戏弄。” 江妄如此轻视他, 令陈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显然江妄并无可能当真会以这么不公平的方式与他进行比试,就算他再怎么厉害, 蒙住了双眼, 又怎可能射得准箭。 江妄分明就是不愿与他比试。 可很快,江妄视线在周围环视了一周后, 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来,待到周围嘈杂声渐弱后,才缓声开口道:“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应下了你的挑战,也并未与你开玩笑,何来戏弄?还是说,陈小侯爷觉得,本王若蒙住了双眼,你便赢不了了?” “怎可能!”陈堰想也不想就拔高了声音, 而后才发觉自己竟是上了江妄的套,被他激怒至此。 好样的。 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底气如此狂妄,胆敢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如此嚣张之言。 以退为进吗? 想以此让他不好意思再接受比试? 做梦。 陈堰冷哼一声, 微微抬起了下巴,眸底阴鸷涌现, 嗓音却是温和平静:“晋越王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 不过自信过了头, 便是自负, 你可当真想好了?可别到时候输了便道是你承让太多,反倒怪我胜之不武了。” “放心,自然不会。” 江妄说得太过轻松,淡然的模样好似完全不在乎一般,叫人下意识便觉得,他是当真没觉得自己会有输的可能。 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蒙着眼,且还需得使用一把次等弓。 难不成江妄是压根就不在乎输赢? 陈堰努力想在江妄脸上寻找到淡定外表下的伪装,却是一无所获。 他咬了咬牙,仍是不愿就此放过,沉声又道:“晋越王既然如此自信,那不若我们就加上赌注。” “你想赌什么?” “如若我输了,自是任凭晋越王处置,何等要求我皆可接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如若王爷您输了……” 陈堰顿住话语,视线诡异地朝旁看去,最终落在了宋知渺身上。 那意味不明的神色令宋知渺浑身发毛,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凉意,刺得浑身不适。 “如若王爷输了,那便将宋姑娘归还于我,从此再不能与她牵扯分毫,如何?” 周围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平常的射术比试最终会演变成这副模样,众人的视线也逐渐从争锋相对的二人身上转移到了一旁身形娇小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宋知渺。 上回在宫宴之时,袅袅现身的宋知渺已是叫人惊艳了一番,可此时在场却有许多人是头一次细细打量这位被人传为妖娆魅惑不正经的宋家千金。 小姑娘面色微红,像是被气的,微鼓着脸颊,怒瞪着双眼,灿亮的眼眸圆溜溜的好似并无太大的杀伤力,艳红的唇带起几分媚色,却又因唇角的两个浅浅梨涡柔和了她的艳。 纤细脖颈下的身形,好似的确不怎正经,叫人一眼看去便移不开视线,纤腰翘臀,丰腴柔软,被勾勒出的曲线婉转娇媚,仅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像是能蛊人心魄一般。 宋知渺正为陈堰逐渐暴露出的无耻面目而感到愤怒,一时间并未注意周遭诸多不善的目光,一听陈堰如此过分之言,张嘴正要回击,手腕却忽的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抓住,带着一股强势却并不粗鲁的力道将她往他身后拉去了一步。 高挺的身形遮挡住了她眼前的视线,自也挡住了周围看向她的目光。 宋知渺一怔,便闻江妄沉声道:“她并非谁人的所有物,何来占有归还一说,她也并非商品货物可以让你随意作为赌注,你若想比,大可安安心心比试一场,若非要赌,若本王输了,也同样任凭你处置,如何?” 宋知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好似在江妄沉冷的嗓音中听出几分愠怒之色。 可自方才陈堰挑衅他起,他便一直云淡风轻,那些恶劣的言语丝毫影响不到他分毫,此时却毫无征兆地升起了怒火。 她瞧不见江妄的神色,更也未曾见过江妄当真发怒的样子,只是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好似一堵坚实的高墙,挡去了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意图,令她的心跳没由来地跳动着巨大的声响。 她也同样瞧不见陈堰的神色,不知他是否会被此话给噎得变了脸。 可还不待陈堰回话,江妄却又再次怒声道:“陈小侯爷到底是比还是不比,不比便莫在此处挡路了。” “比,为何不比!就按你说的比!” 陈堰显然是被江妄的话语激上了头,宋知渺微侧了些身子便瞧见他面目狰狞的半张脸,温隽柔和不再,好似要狠狠教训江妄一番的模样。 待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甚是失态的模样时,又连忙稳住了心绪,朝着在场其余人高声道: “大家都听见了,晋越王与我应下比试,他将蒙眼射箭,还自认定能够赢过我,在下不才,的确承认自己射术定不如晋越王精湛,但晋越王如此自负,显然是将京都儿郎都贬低到了谷底,我并非想要以不公平之势胜之不武,但若不当真用实力赢过他,只怕在晋越王眼中,我乃至在座的各位,京都中人,皆会被晋越王认作无能之辈,大家且一同见证,我定不负众望。” 这话一出,原本对于陈堰硬要与蒙眼的江妄比试颇为不耻之人,又瞬间被他带动了情绪。 江妄能如此狂妄,可不就是觉得在场的众人皆是废物,连蒙着眼都能胜过他们。 这般情绪被挑起,周围再次传来响动,一个个举着手出声支持陈堰,更是将此前对江妄的好感全数败光。 “你这是胡说八道!他何曾有这个意思,不是你硬要比试的吗!” 宋知渺忍无可忍,探出身子便朝陈堰怒吼了去,只是她的声音并未能盖过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只叫陈堰缓缓看向了她,漆黑的眸底阴鸷深邃,蔓延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眸底闪过的一抹势在必得,好似并非仅是对于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比试。 宋知渺紧攥着拳头,正要拔高声音为江妄正名,却闻身旁好似一阵轻笑声,不冷不淡,叫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什么? 这种时候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江妄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小姑娘气鼓鼓的面容上,那柔嫩的脸蛋久未褪去红润,被攥住的手腕也带起她自身因怒火带起的温热。 “江妄,你……” “担心得不到珠宝了?” “怎么可能,这时候了还想什么珠宝,陈堰摆明了就是想让你下不来台,你怎能着了他的道!” 这回,宋知渺是当真瞧见了江妄的笑。 弧度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笑意蔓延眼尾,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勾勒出下弯的弧度,锋利的剑眉因此而柔和,有棱有角的下颌线好似有了圆润之处。 他笑得好看,笑得蛊人,甚比宋知渺曾想象过的他带着笑的模样,还要好看数倍。 “谁着了谁的道,还说不一定呢。” * 与往常置办相同的射术比试,却因着开场前的插曲变得尤为不同。 嫁良缘 第37节 在二人最终对决之前,仍是需要一一与不同的对手进行比试,可大家好似心思都牵挂在了那即将到来的比试上,亦或是江妄本就实力超群。 不过一炷香时间,江妄的对手全数败下阵来,陈堰那头也一路连胜至此,终是迎来了最终的对决。 观看席上人满为患,往前比试结束就会离去的人皆留下来想要见证这一场空前绝后的对决。 实则,对于比试的结果,大家心里仍是更偏向于江妄落败。 方才江妄的实力初有展现,的确令人叹服,可远不至于能够用次等弓蒙眼战胜同样实力不容小觑的陈堰的。 他们期待的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晋越王战败的模样,他会露出怎样的神情,而输了赌注的他,又将被陈堰要求做何等屈辱之事。 这无疑是这场比试最大的看点。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比试开始。 明德坊的负责人将提前决定好的两把弓呈了上来,陈堰勾唇一笑,朝江妄抬了抬手:“晋越王,请吧,可要先试试弓?” 江妄垂眸看了一眼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牛角弓,弓体有轻微破损,弓弦似是也极为老旧了。 这把弓显然不是比试场上会被人选中作为武器的弓,放置在那处仅是为了展示不同的弓种,以做装饰罢了。 江妄伸手拿起弓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试着轻拉过弓弦,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的确不怎衬手,但也足够了。 方才他能如此狂妄,待到当真拿到这把弓感受到弓的破旧后定是会露出为难紧张的情绪,陈堰不想错过分毫,一直紧盯着江妄,却久未瞧见他面上的变化。 直到江妄拉扯过弓弦后,竟还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来。 他还在装什么!死到临头的逞强罢了! 陈堰咬了咬牙上前拿起兽王弓,沉实的重量令他心中又缓和了几分。 江妄赢不了的,他当是可以开始思考自己待会要提出怎样的惩罚来好好教训一下江妄了。 陈堰在这头心中风起云涌,江妄却是连看也未多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一旁的负责人,接过了一条黑色的绸带。 陈堰见状冷笑一声,嘴上忍不住道:“王爷,可否要将靶子移近些许,若是未得好成绩便罢了,脱了靶,笑话可就大了。” 江妄闻言总算看向了陈堰,神色仍旧淡然,不急不缓道:“既然如此,那便再往外移五十步,如何?” 陈堰一愣,显然被这话给惊到了。 现在已是五十步之远的距离,若再移五十步,岂不有百步之远了,他还从未射过这么远的靶子,那般距离,岂不连靶心都不易瞧清了。 陈堰下意识就想拒绝,却对上江妄一双沉黑的眼眸,霎时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他握紧手中的百兽弓,有强弓在手,百步之远并非问题,加大力道便能射中,只是准心就无法把握精确了,但他又有何惧,再不济也能比一个看不见之人精准。 陈堰微昂着头应了声:“那便如王爷所愿,把靶子再往外移五十步。” 观看席上爆出惊呼声,眼看难度步步升高,众人不禁为陈堰捏了把冷汗,更甚开始疑虑江妄如此狂妄的自信,是否并非逞能,而是他当真有这等实力,不然已是临到关头,怎能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比试还未开始,宋知渺便看得心惊肉跳,她不觉江妄会是那般逞能自大之人,可眼前的一幕幕叫她又实在难以安心,赌得这么大,若是陈堰当真要叫他难堪该如何是好。 被江妄吩咐在一旁照看着的云烈察觉宋知渺的紧张,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压低声音宽慰道:“宋姑娘不必担忧,王爷自是胜券在握,不会输的。” “可是,那么远的距离,再怎么也……” 京都之人果真是见识短浅。 云烈自豪地挺直了胸膛,轻笑道:“王爷可是在战场上骑射也能精准射中三百步开外的敌军,这算什么远。” “三百步!”还是骑射! 宋知渺惊呼出声,又顿时捂住了嘴,担心叫旁人知晓。 但显然这会并无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那逐渐远去靶子,嘈杂声一片盖过一片。 宋知渺耳根嗡嗡作响,她的确是未曾见识过这般厉害的射术,往前在明德坊看过的比试,最远也不过才八十步而已。 三百步…… “他当真这么厉害吗……” 铜锣敲响,比试正式开始。 江妄抬手蒙上了双眼,眼前的视线被一片漆黑笼罩住,遮掩住他凌厉的眉目,余下的五官竟意外地显出柔和,若是仔细看,还当真与当年美如画的常月长公主殿下如出一辙。 唯有他那双凌厉的剑眉星目,全然带走了这份柔和,添上了如镇北将军一般的冷厉气质。 陈堰率先射箭,他拿起自己的弓,极为认真地开始瞄准起来。 箭羽脱弦,初次射这么远的距离令他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准心,仅射中了四环,成绩是他学有所成以来从未有过的差。 但这是百步之远,陈堰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瞥了眼蒙眼的江妄,心里正思索着如若他问起自己的成绩,他要如何稳住心绪。 岂知江妄压根懒得问他,听到一旁的动静,他便抬手阔步拉弓,破旧的角弓被他轻而易举拉满,但蒙住了双眼便看不见靶子的方位,从任何角度看去,都能看出他瞄准的方位完全不准确,这样下去只怕是会脱靶。 在一旁近距离看着的陈堰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来,即使江妄逐渐调整了些许角度,也仍叫他敛不住得意之色。 看来是他高估了江妄,即使自己成绩并不太理想,江妄这般也是没可能赢过他的。 咻的一声箭羽飞射而出,那射出的力道和速度令场地内激起一阵惊呼声,可很快一声闷响,只见那支像是要穿透一切的厉箭落在了靶子的最边缘,未脱靶,却是最次的成绩。 陈堰笑出了声,挑眉问:“晋越王可想知道自己射中了几环?” “听你的语气,大抵是一环?” 陈堰脸色一沉,忍不住冷言道:“知晓是一环还不服输吗?” “的确是比陈小侯爷用上等的兽王弓认真瞄准后,射出的四环成绩次了些,但比试还未结束,何以分胜负?” 陈堰一怔,不知江妄怎会知晓自己的成绩,咬了咬牙,再次定下心神,不可叫他自大的话语干扰了自己。 十环艰难,他或许并不能百发百中,但对付江妄一环的成绩,岂不是轻轻松松,也不知他还在从容什么。 陈堰皮笑肉不笑,很快又拉开了弓。 江妄撑不了多久的,只要自己成绩拉远他,要不了十箭,就能彻底赢下比试。 接下来,两人依次进行射箭,陈堰起初准心不稳,成绩并不算好,好在江妄这头似是也因蒙眼的原因,压根就没法往中心射去,成绩被陈堰远远甩在后面。 岂知,待到五箭之后,江妄像是突然能够辨别方向了一般,抬手拉弓,两箭便紧追了上来,第八箭结束时,比分竟已是只比陈堰少四环了。 这怎么可能! 陈堰赫然意识到江妄好似每一次都在调整自己射箭的方位,不知是如何分辨的,每一次射出的箭都相较于上一支箭更靠近中心几分,此时竟已逼近了九环的外沿。 陈堰慌了,他几乎想质疑江妄蒙着的绸带是否是被动了手脚的,但这不可能,那绸带深黑厚重,一旦蒙上压根不可能再看得见任何东西,方才上场前,他还特意试过了。 兴许是心中的紧张感令陈堰手忙脚乱了,第九箭竟只射出了四环的成绩,如此只比江妄多五环,而江妄第九箭还未射出,若是他仍射出比方才成绩更好的九环乃至十环,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追赶上的。 观看席上早已是唏嘘声一片了,众人怎也未能想到江妄竟当真能赢过陈堰,比试还未结束,但结局似乎已是明了了。 待到江妄拉开第九弓时,陈堰已是被周遭的声响烦得心绪不定,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面容扭曲地看着江妄熟练的拉弓姿势,全然不敢想象若自己当真以此地步败给了江妄,将会遭受怎样的屈辱。 不知是陈堰的目光太过沉暗锋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正欲射箭的江妄忽的微动了头,像是想从这个方向去瞧见什么,但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也未能看见,手中箭羽脱弦,却因这一动作变动偏离了方位。 脱靶了! 陈堰惊愣地瞪大了眼,怎也没想到竟还有峰回路转之时。 “啧,可是脱靶了?”身边传来江妄似是懊恼的声音,他正皱着眉头询问一旁的负责人。 那人也惊得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道:“是、是的王爷,这一箭,脱靶了。” 陈堰脸上再次重回笑容,扬着眉朝江妄笑道:“晋越王,最后一箭了,若是不想比了,也可就此认输,如何?” 陈堰目前成绩比江妄多五环,而他仅需再射出超过五环的成绩,江妄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他赢定了。 江妄缓缓放下弓来,嗓音淡冷:“为何认输,说不定陈小侯爷也可能会脱靶不是吗?” “自无半分可能!” 陈堰气急,江妄死到临头还不认输,那他便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陈堰拉开弓,精确瞄准后,最后一箭射出了七环的成绩。 算不得多好,但比分已定,江妄输了。 观众席上不再寂静,各种声音传来,混杂在一起却分辨不出那些人是在欢呼还是在唏嘘。 一旁的负责人擦了把汗,这场比试看得他心惊肉跳,可江妄到底还是没能赢下。 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非凡的实力了。 负责人见江妄脸色沉冷,动了动唇正打算开口安慰几句结束比试时,江妄却忽的抬手,拉开了弓。 “晋越王你干什么,还是不服输吗,你就算射出十环也胜不了我,便莫要再浪费大家时间了吧。” 江妄紧抿双唇,沉默不语,拉弓的力道却越发加大。 陈堰皱眉一瞬,江妄却忽的转移了射箭的方向,还不待他再次开口,利箭飞射而出,斜着就偏离了江妄自己的靶子。 一声响亮的脆响震得人心头发麻,众人霎时被惊住了视线直直朝远处的靶子看去。 只见江妄那支飞箭竟歪斜着一路射向了陈堰的靶子,那箭好似有了规定的路线一般,以巨大的力道冲撞而去,竟直接用箭头铲飞了立在靶上的两支箭,最终以倾斜的角度稳稳扎在了红心上。 陈堰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以如此刁钻的角度正中红心,那支箭箭身还在震荡中轻晃着,可他的箭却已是入倒塌的城墙般散落在地。 直到一旁的计分的裁判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将陈堰的分数生生减少了十二分,江妄远超他分数的数字赫然扎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合规矩!那并非他的靶子,凭什么扣我的分!” 江妄却是云淡风轻地放下了弓,蒙着眼,好似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微昂着下巴问负责人:“哦?我这是又脱靶了?” “是、是……好像,是脱靶了……” 未中自己的靶,却中了距离更远角度更难的靶正中心,更莫说还能顺势铲掉本已扎入靶中的箭。 这算哪门子脱靶,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神技啊! 沉寂好长一阵的场地内,直到宣判结果的裁判将江妄的旗帜高举过头,整个观看席瞬间炸开了呼声。 震惊,喝彩,在场无一人不被江妄这神一般的射术所折服。 他哪是自大,他根本就本是天之骄子,云巅之神,如此能力,自有他狂妄自大的资本,谁人能再说半句不是。 环绕四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江妄却淡着神色好似并未对自己的获胜有多少喜悦。 缓缓抬手,他欲要解下一直蒙蔽了视线的绸带。 却不知为何,取下绸带的同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朝向了不远处观看席上那道明艳身影的方向。 嫁良缘 第38节 而后,眼前视线恢复之时,眸中便落入了她欣喜若狂眉眼生动的喝彩模样。 静淡如水的心境掀起了波澜,平缓的心跳声乱了节拍。 在她灿亮着眼眸与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所有躁动的幼苗疯狂生长,直至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忍不住在她的雀跃下,随之绽出一抹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却又肆意的笑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21:54:22~2023-05-15 22: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爆炸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或许,是江妄离京之时 明德坊门前, 宋知渺皱着眉头,一副颇为不满的模样,气呼呼的脸蛋微微鼓起弧度, 嫣唇微嘟, 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今日与她同行之人在此输了比试,叫她空手而归了。 江妄静静站在一旁,双手环臂, 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也安抚也不言语。 宋知渺愤愤地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明德坊内, 虽是什么也没瞧到,还是气愤道:“他怎么这样,愿赌服输,竟还耍赖,你就这么算了吗!” 江妄挑眉:“怎么,有兴趣瞧他赤着身子游街的模样?” 淡冷的嗓音,像是带着一丝阴阳怪气,又像是仅是在揶揄她,叫宋知渺斜过眼来瞥了他一眼, 不满道:“谁想看了,还不是你提了这样一个惩罚,明知他肯定不会认账的, 还不如别的方式呢。” “你此前还与他接触过数次,这是一点情面也不想留了?” 宋知渺一愣, 像是霎时被人戳中了尾椎一般, 脑子里一个激灵, 下意识道:“何来情分, 年少不懂事罢了。” 一句年少不懂事,似是又从记忆的深处翻找出了什么过往,宋知渺耳根一热,转眼便瞧见了花凝抱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快步走来。 宋知渺瞬间眼前一亮,正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忙迎了上去:“都领到了吗,快给我瞧瞧。” 陈堰不信守承诺之事很快被宋知渺抛之脑后,江妄赢得了比试,那批她心心念念的珠宝也得以到手了。 “小姐,都在这了。” 花凝递出木盒,沉甸甸的重量令宋知渺眸光更亮了,她迫不及待打开来看,里头闪闪亮亮的各式珠宝叫她欣喜得移不开眼来。 江妄瞧不见背对着他的宋知渺的神情,仅看了一瞬她连背影都透着开心的模样,而后抬手示意云烈去将马车唤来。 今日,总算不是不欢而散了,既是已经完成任务,也当送她回去了。 江妄默默看了眼天色,实则此时还很早,但想来她应当也觉得没必要再继续多待了吧。 视线瞥见云烈领着马夫驶来马车,江妄正要开口,宋知渺却突然抱着盒子兴冲冲地转回身来:“江妄,你今日还有旁的事吗,可得闲再陪我去一趟翡翠坊吗?” 心头升起的那一点念想突然被她自然而然地放大拉扯而出,江妄面上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又消散不见:“并无旁的事,你去翡翠坊干什么?” 宋知渺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没想到此番奖赏的珠宝中竟然有白玉和水晶珠,我还是头一次见成色这般好的珠宝,这次明德坊的奖赏实在太大手笔了,我想去翡翠坊将这两件物品打造成首饰。” 说明去意后,宋知渺又忽的觉得此事似乎并没有一定要江妄同去的理由,也不知自己怎就下意识想要邀约他同行,动了动唇又敛目道:“你若是觉得无趣,倒也可以不必去,待会我让花凝将银子送到你府上,今日多谢你了。” 只见宋知渺方才还一副有了开心之事第一时间想要与他分享的劲头,这会又霎时疏离了态度,谨慎拘束地还同他谈起银子来了。 “银子就不必了,若是去翡翠坊,我顺路,走吧。” 云烈刚安停好马车让马夫在此候着,一走近来便听见了江妄这番话。 翡翠坊? 莫不是城南的那个翡翠坊,可是他们晋越王府在城北啊,哪顺路了。 宋知渺却并未想那么多,只执意道:“银子是必须的,这可是你辛苦赢得的,只是你用不上,但我自然不能白拿,那便多谢你送我了,走吧走吧。” 辛苦? 江妄已是驾轻就熟伸出了手臂给宋知渺,也不知她从何瞧出他辛苦了,旁人皆道他轻松赢下陈堰,到了她这,好似他赢得很艰难一般。 马车驶动,宋知渺坐在坐垫上浅浅思索过一番待会要将珠宝做成怎样的款式后,思绪又落回到了方才的射术比试上。 她不由想起云烈所说的话,忍不住问:“江妄,方才我听云烈说了些关于你的事,你当真能够骑射三百步外的敌军吗?” 江妄抬眸看去,小姑娘眼中满是惊愣的求知,但这语气不似不信这超出她所知范围的传言,好似仅是想当真听他承认一回。 这于江妄而言算不得什么本事,但见宋知渺这副神情,还是忍不住微微颔首,也不知怎从心底生出些自己好像在炫耀的感觉。 宋知渺眼眸一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有些惊喜:“那也太厉害了,三百步外,岂不是连看也不怎看得清,这如何能射的准!” “能瞧见晃影,直击目标便可。” 江妄说得轻而易举,宋知渺却是惊得快要合不上嘴,但很快又微蹙了黛眉问:“那方才你蒙眼又是如何射中的靶心的,那块黑绸蒙上,应当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吧。” 江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声辩位,瞧不见目标时,也可用这种方式进行瞄准。” 江妄一板一眼的语气不像是在同女子交谈,正经无趣得如同在教导新兵一般。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生硬,却见宋知渺竟仍是兴致勃勃的:“难怪你每一次射出的箭都更逼近靶心一些,可第九箭为何会突然脱靶呢?” 江妄起初的确是在听声辩位,但以他的能力,第一箭射出分辨出落定的位置后,几乎就可以直接定位整个靶子的所有位置,并未直接展露实力,不过是难得恶劣地想要戏弄陈堰罢了。 至于那支脱靶的箭。 “风太大了,没太听清,就偏离了方位。” 宋知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压根没法理解听声辩位是如何做到的。 她仅是记得,那会她实在太紧张了,但又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没忍住朝着江妄大喊了几声,他自是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才有屏息坐回了座位上。 然而叫她加油鼓劲的那一射竟然脱了靶,为此她还失落担忧了好一阵呢。 不过最终还是赢了,赢得这么漂亮,当真令她大开眼界了。 宋知渺表情生动,脑海中似是又浮现出了江妄那令全场欢呼的最后一射,嘴角止不住上扬,不难看出她极好的心情。 “想学射箭?” 宋知渺骤然回神,忙摆手摇头:“我可学不会。” 这回她倒是知晓要有自知之明了,上回学骑马叫她好生惊吓,她便不是学这些的料,说完又连忙补充道:“我只怕连那弓都拉不开。” 她可不想再丢人现眼一回。 “也有轻型弓箭,边北的女子大多都会使用那样的,用于防身绰绰有余。” 江妄说完,便意识到自己此言多此一举。 宋知渺生于太平京都,出门在外总有人随行保护,何需自己习什么防身之术。 她也并非边北女子,更不会去到边北那样的地方。 马车中突然沉默了下来,不知为何蹿上了诡异的尴尬,不知要如何去戳破。 宋知渺也不知两人之间的话题为何突然尴尬了起来,踌躇半晌,有些不自然地又提及起方才的事,以此来打破尴尬:“待会去过翡翠坊后你是回府还是去别的地方呢,我让花凝将银子送来,想来应当不会耽搁太久的。” 没曾想宋知渺还在惦记着此事,江妄眉心微蹙:“不必要银子,本就是送你的。” “那怎么行,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呢,你虽是不差这点钱,但我怎好意思白拿,你放心吧,这点钱于我并不算困难。” 宋知渺并非是在炫耀家底雄厚,只是怕江妄不好意思罢了,虽是小钱,但若是不给,其中的寓意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江妄眸光微沉,默了一瞬忽的伸出手来:“那你还给我。” “什么?”宋知渺一怔,下意识就抱紧了怀中的木盒。 “只送不卖,你既要给银子,那便还我。” “这、这怎么可以!” 都到手了的东西,她明显喜欢得不得了,这都已是在去往翡翠坊的路上了,她怎会愿意还给他。 江妄难得如此无赖,深黑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宋知渺,探出的大掌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好似当真要将珠宝收回,而非说说而已。 他怎么能这样! 宋知渺瞪大了眼,越发将盒子紧抱在怀中,脑海中各种思绪翻腾着,唯独没有要还回去的想法。 两人好似僵持不下,半晌后,终是宋知渺败下阵来:“头一次见与银子过不去之人,不卖便不卖,可不是我不给钱,是你自己不要的。” 小姑娘嫣唇微嘟,像是对江妄甚是不满的样子,但待到他将大掌收回后,又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垂眸摸了摸自己怀中确定不会再被收回的木盒,未曾瞧见对座的江妄不知何时微扬上的唇角。 * 而后几日两人未再见面,但宋知渺心里却是仍没放下这批珠宝之事。 珠宝虽是贵重,但比起其本身的价值,更多的却是因这些物件来自外域,若非江妄能够通过射术比试赢来,她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宋知渺思来想去仍是没能安着心就这么将这批珠宝白白收下,江妄既是不愿收她的银子,那她便以别的方式回以报答好了。 宋知渺忍痛割舍了奖赏中五颗色泽通透的翠玉,临时在翡翠坊加制了一条翠玉腰带。 待到腰带制好后,这便亲自前往了晋越王府。 说来,这几日两人再无联系,宫里那头似是也没了消息,不知是否是太后对上一回甚是满意,宋知渺在路上忍不住想着,两人这般相交接触,何时是开始逐渐淡远去的时机呢。 或许,是江妄离京之时。 晋越王府门前守门的侍卫一眼便认出了宋知渺,惊愣了片刻,忙恭敬地迎了上来。 宋知渺来此前并未特意告知,只随口询问了一句:“王爷今日可在府上?” 若是江妄不在,她便留下东西,待他回来之时自可收到。 但侍卫很快回应道:“王爷在的,王爷今日正巧得闲,正在府上休憩,宋姑娘里边儿请。” 宋知渺一愣,她本没有要入府的意思,可这侍卫热情得过了头,躬着身子便为她让出了道路,她自也没有理由再拒绝,迈开步子踏入了晋越王府。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登门造访算不得唐突,但宋知渺却是事先未曾打过招呼,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带路的侍卫,维持着礼仪也未四处打量府内的环境。 一路蜿蜒,直到侍卫停下了步子:“宋姑娘,王爷就在里头,小的便不进去打扰了。” 初秋的暖阳不再热烈,柔软洒在面上仅留下一片耀眼的温热。 宋知渺留了花凝在外,探着身子朝里看去,辨出此处似是书房的小院。 树荫遮挡住内里,叫她并未第一时间瞧见江妄的身影,直到迈进几步。 榕树下,石桌前,身高腿长的俊美男子侧坐石凳上,双臂撑在大腿上,指骨分明的大掌懒散垂落,而他沉黑的裤脚旁,白绒绒的一团软糯正撒娇似的不断往前蹭着。 裤腿松散,那小东西奋力一蹭,蹭了个空,身子翻仰倒地,露出软乎乎的白嫩肚皮,被江妄粗粝的指腹轻轻一戳,便抖着身子又翻了回来。 嫁良缘 第39节 宋知渺一愣,不知眼前吸引了她视线的是这只可爱到令人两眼冒泡的小奶猫,还是那个连光都格外眷顾的俊美男子难得露出的一脸柔色。 暖阳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微敛下的眉目似是在对这只粘人的奶猫感到烦躁,却又宠溺一般地动作格外轻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妄,应该是说,她从未有何时这样被一名男子吸引住了视线,更甚是她那日在屏风后初见到他时,也不如此刻画面令她惊艳。 心跳没由来漏跳了一拍,而后胡乱的节奏扰乱了她的心弦,震动着她的胸腔。 他竟也有如此柔情的模样,若是在对心仪的女子时,岂会是怎样的画面。 “何时来的?”突然的沉声令宋知渺霎时回神。 她眸光颤动一瞬,慌乱无措地移开了视线,担心叫江妄察觉了她的偷窥。 可显然她在此处已是站了片刻,江妄这话像是未能察觉一般。 他向来敏锐,竟因一只小猫牵扯了心绪,原来也并非什么事都无法占据他的注意力。 宋知渺抿了抿唇,这才又迈近了几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只惹人喜爱的小奶猫,嘴里回答着:“方才才进来,本以为你不会在府上闲着,这便没有提前告知你,今日来,是想给你送这个的。” 江妄总算从逗弄小奶猫中抽回了思绪,抬眸一看,便见宋知渺递出了一样物件,她双手摊开来,一条做工精致的翠玉腰带映入眼中。 “这……” 江妄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宋知渺忙拔高声音盖过他:“这是你赢得的那批珠宝中的翠玉石制的,我借花献佛,算是回以赠礼。” 说着,将翠玉腰带不由分说递到了江妄手中,不待他接稳便迅速收了手,像是生怕他不愿收一般。 末了,才又抬眸看向他,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光滑透亮的翠玉石被宋知渺一路拿着捂出了些许温热的温度,落在江妄粗粝的指腹上,像是触及到了少女光滑的肌肤。 江妄拿着腰带迟迟没有回应,垂眸翻看了一瞬,却不知他淡冷的神色意欲为何。 方才对小猫就那般温柔得像是快滴出水来了,这会又恢复了他那副冷硬的模样。 宋知渺眉头一皱,很快又道:“反正我已将大部分珠宝制成了首饰,连带着你这条翠玉腰带,那日的奖赏也没剩什么了,你要是不愿收下这份回礼,我把剩下的还给你就是了。” 给银子也不愿意,回礼也不愿意,宋知渺都不知江妄在执拗个什么劲。 江妄才是不知晓这小姑娘硬要与他执拗什么,动了动唇,唇角透着一股无可奈何,脚边却是忽的“喵”了一声。 宋知渺见江妄又被吸引了视线,想来也没功夫再和她拉扯珠宝何去何从之事,忙蹲下身来,盯着小猫道:“想不到你竟会在府上养猫,它可真可爱。” 上次被她夸赞可爱之物,驮着她险些将她半条命都给颠没了。 这回,她刚探出柔嫩的指尖,原本软糯温顺的小奶猫像是霎时被侵入了领地一般。 宋知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江妄脸色一变,顿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掌心热烫的温度与她微凉的指尖毫不相容,柔嫩的肌肤和带着薄茧的掌心摩擦出一道令人心颤的悸动。 宋知渺像是被软刺轻刺了一般,顿时抽出手来,那来不及变换态度的小奶猫一爪子挠在了江妄皮糙肉厚的手背上。 “它抓人,你小心些。” 宋知渺耳根有些发热,回过神来忙向江妄的手背看去,却见那小奶猫顿时就变了副脸色,发现自己抓挠错了对象,探出软嫩小舌便去舔舐江妄丝毫没被抓出伤痕的手背。 宋知渺嘴角抽了抽,头一次见这种竟有两幅面孔的猫,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便闻江妄继续道:“我昨日在外捡到了它,瞧着可怜,便顺势带回来了,你可知如何饲养这种小动物?” 女儿家应当是要比他知晓更多的。 宋知渺挑了挑眉:“你打算养它?” “我自是养不了,只是见你似是对它感兴趣,想问问,你可否有意向将它收养了。” 宋知渺瞪大了眼:“它方才还想挠我呢,一看便不喜欢我,反倒是挺喜欢你的。” “它只是还不熟悉你罢了。” 但它与江妄不也昨日才相处,怎就一副亲昵十足的乖顺模样。 宋知渺撇了撇嘴又道:“兴许它就是与你投缘,你已将它带回了府上,何不试着将它养下?” 江妄摇摇头:“我时常忙碌,也无暇在长途跋涉中照料它,待我回边北之时,便无法将它一同带上,届时它便要再被抛弃一次。” 提及此事,宋知渺神色微变,默了一瞬才缓声问:“你,打算何时回边北?” “中秋节后吧。” 那便是半月后。 宋知渺没想到竟会这么快,但细算来,江妄此番回京都也已停留了近两月了。 宋知渺不知为何心中仍是生出些许想叫他多停留些时日的想法,但很快又想起母亲告知她的那些事,也将两人之间的交集拉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默了好一阵,宋知渺才敛目淡声道:“那你我,便在中秋节后向旁人道明不合适可好?” 这回轮到江妄发怔了。 不知何时他竟没将两人做戏之事想起,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没有察觉宋知渺问他何时离去的缘由。 他原以为,她是想让他多留一阵才突然问起的。 可他应该知晓,再怎么留,他也终有要离去的那一日。 他们之间,本也只是在做戏而已,只是这出戏快要落幕了,他却生出了不舍的情绪。 江妄幽深的黑眸看向宋知渺,良久后,才沉沉应下声:“好,那就中秋节后。” 作者有话说: 咳咳,各单位注意,那什么要来了 感谢在2023-05-15 22:40:05~2023-05-17 20: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江妄,是你吗 这几日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宋知渺的情绪低落。 她虽是并未刻意显露在表面, 但她的情绪变化却是显而易见。 翡翠坊送来了此前她送去制作的首饰,她兴致缺缺地将其收放在了自己的首饰盒中,一次也未曾佩戴过。 宋今晏有事没事找茬, 她也只是淡淡地朝他翻个白眼, 连句多的回怼的话也懒得与他说。 宋老爷和宋夫人轮番前来询问她近来与江妄的情况,她滴水不漏地回答,好似没出什么问题, 却好似明显出了什么大问题。 宋知渺觉得, 自己大抵最初都没能想到她的演技竟是如此的好,预设的剧本竟是能走得如此顺利。 按照她如今表露出的情绪, 大抵再过半月到了中秋节,她平淡缓慢向父母说出与江妄断了联系,他们也丝毫不会觉得惊讶。 只是,她近来的情绪却并非是演出来的。 沉闷地呆坐在书案前,宋知渺一手拖着下巴,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一旁的花凝见状忍不住微叹了一口气,想来今日宋知渺兴许也是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了,她这都将自己关了整整三日了,往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正想着, 门前忽的传来一道脚步声,花凝闻声侧头看去,便见宁千暮一袭浅淡青衣走了进来。 “小姐, 宁姑娘来了!”花凝惊呼出声,欣喜地朝宋知渺通报。 宋知渺却是缓缓回神, 转头瞧见宁千暮进了屋, 并未如往常一般扑上去, 反倒淡声道:“千暮啊, 你今日怎得闲来了。” “这不听说有个小丫头将自己关在屋中整整三日,特来瞧瞧究竟是何时扰了我们大小姐心烦,连门也不出了。” 宋知渺脸上一热,虽是提不起兴致,但叫宁千暮这般揶揄也仍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含糊不清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懒得动弹罢了。” 宁千暮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你今日可得舍命陪女子了。” “你要干什么?” “不是快要中秋节了,届时宫中设宴,我爹也在邀请名单中,我自得一同前去,可入秋后我还未来得及制新衣,今日你便陪我前去布坊瞧瞧新到的料子。” 宋知渺简直对宁千暮毫不掩饰的意图感到震惊,她哪是会乐得参加宫宴之人,就连上回江妄回京时的宴席,她摆摆手便不去了,哪还能有她非去不可的宴席。 但宁千暮既是打定主意来将宋知渺带出门,自也没打算空手而归,宋知渺向来没法拗过她,最终还是被宁千暮拉扯着上了外出的马车。 即使出了门,宋知渺也仍是兴趣缺缺,更甚因着此番出门的缘由,就更昭示着中秋节将至,心底那股本被她极力压抑着的失落感又再次涌上了心头。 虽是瞧出宋知渺的心不在焉,但宁千暮还是耐着性子,一路上人多眼杂,也并未过问她太多。 直到临近黄昏时分,终是软磨硬泡将宋知渺带到了凝心楼,两人一人一壶酒,一副今日定要她说个清楚的架势。 宋知渺怔愣地看着被宁千暮斟满的酒杯,再一抬眼,便对上了宁千暮一脸审视的目光。 “说吧,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晋越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 陈堰低估了江妄的实力,更低估了他对于这件事的执着。 他已是极为繁杂的隐秘了过往的踪迹,按理说不当被查到如此地步,可还是叫江妄查到了端倪。 如此情况于他而言甚是危机,若是东窗事发,只怕便不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了。 可他已是走到了这一步,事到如今哪还有退路,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出不得半点差错。 那边已经在助他给江妄施加压力了,江妄既是如此在意此事,只要那边在边北弄出些大动静来,江妄很快就会左右难顾,最终选择更为重要的边北要事,从而迅速离开京都,他也能得以喘息一瞬。 可他收到边北密信已是多时,想来江妄也定是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却迟迟未有要离开的动静,仅是派了一小队人马快马加鞭赶回边北,自己却仍留在京都。 眼看中秋节将至,这可是一大重要时节,若江妄中秋节之时都还未离开京都,只怕会坏了大计。 但陈堰却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会令江妄停滞脚步的原因,近几日愁得阴云密布。 踏入凝心楼时,他并未注意到停在一旁似是熟悉的马车,却在上楼后,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再次瞥见了马车的一角。 那不是宋家的马车吗,这个时候了,难不成宋知渺也在凝心楼? 自上次明德坊比试一事后,他几乎算是彻底打消了对宋知渺的念想,至少是在最近彻底打消了。 他已无闲暇的心思再在这个难搞的女人身上下功夫了。 宋知渺和江妄正在相交接触,他虽是气恼不甘,但他却是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女人再去继续挑衅江妄,做到此时这种地步已是够了,再多,只怕就更加引起江妄的注意,与他牵扯过多,怎么都是百害而无利的。 但陈堰并非是就此放弃了。 江妄早晚是要离去之人,两人不管再怎么相交接触,待到江妄一走,两人这关系就得断,到时候他解决完了其余的问题,再来想办法拿下宋知渺也不迟。 嫁良缘 第40节 一切的计划却止于迟迟没有离开的江妄。 此时瞧见宋家的马车,又忽的让陈堰意识到一个问题。 江妄一反常态没有当即离开京都去处理边北之事,会不会和宋知渺有关。 难不成他当真对宋知渺起了心思,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下了手中重要之事吗。 如若当真如此,江妄在京都常留可就大事不妙了。 陈堰阴郁暗涌的情绪自心底攀上,这个念头越发的清晰,好似一遍遍在警醒着他,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了。 他抬手挥退了凝心楼带路的小厮,轻缓步伐一步步靠近了那间亮着烛光房门紧闭的雅间。 “呜呜呜,你别逼问我了,我和他,根本就是假的,我们只是做戏罢了,中秋节之后他就会离去,我们就再也不会有联系了。” * 天色渐暗,晋越王府主屋中亮起明晃晃的烛火。 云烈自送来急报后已静候在一旁许久了,屋中寂静一片,书案前的江妄神色越发凝重,却迟迟未做出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即使不知信中内容,但瞧江妄的神色,也知如今情况不容乐观。 云烈忍不住斗胆打破沉寂:“王爷,可是边北出了什么问题?可要准备启程离京吗?” 这话原本云烈是犯不着多问的,以江妄的性子,但凡牵扯到此事便一定是在最优先级,更何况近来太后对江妄的表现甚是满意,皇上那边也正忧心着边北突发之事,按道理来说,江妄并无什么可犹豫的。 可江妄眉心仍是舒展不开,来回将信上内容再多看了几遍,半晌后才出声道:“让先锋队的人先稳住情况,如有异状,立即回禀。” 云烈一怔,不解道:“王爷,那我们……” “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了。”江妄顿了一下,嗓音干涩,像是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挣扎着,为难着,最终还是敛目低沉道,“中秋节后,即刻出发。” 云烈怔愣地看着江妄,这个决定于旁人而言并无什么不妥,几日的耽搁,在出行后快马加鞭赶上也是并无什么大问题的,可于江妄而言却是头一遭,更甚是在边北那边接连传来急报之时,他还能沉得住气硬要多待几日。 往前,可是求着他回京,他也不愿回来的。 如今,却是不愿走了。 其中是何缘由,好似不必怎么费劲猜想,便能得出答案。 云烈本该感到很欣慰,这是好事,也是大家所期待之事,可却不知江妄如此愁闷是为何。 “王爷可是在牵挂宋姑娘,此番前去边北应是需不着多少时日,更甚宋姑娘若是得闲,您也可以邀约她一同前去,也好叫宋姑娘先熟悉一下边北地境,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啊。” 江妄忽的抬眸:“她熟悉边北地境做什么?” 云烈张了张嘴:“王爷与宋姑娘……之后若是修成正果,提前熟悉一下也好叫宋姑娘先适应一下呀,还是说王爷这是打算,往后与宋姑娘在京都定居吗,那似乎也不错,想来皇上和太后娘娘应是会很高兴的,那这回宋姑娘倒也不必特地……” “她不会去边北。”江妄冷声打断了云烈越说越起劲的幻想,“我也不会留在京都。” 云烈一惊,本还想再说什么,却顿时被江妄一记眼刀止住了话。 怎会如此。 近来两人交集密切,气氛融洽,无论从何角度看去都是正一路朝着极好的方向在发展而去的。 云烈从未见过那样的江妄,好似有了温度有了牵挂,会喜,会怒,会无可奈何,也会束手无策,这些皆是因宋知渺而生出的变化,也正是春思在心尖发芽的迹象。 江妄分明动了心,更甚为了宋知渺还破例多留京数日,只为陪她多过一个中秋节。 可为何还是这样一副模样,好似近来的一切皆是黄粱一梦,而中秋节后,那梦就要醒来,最终消散无踪,再不被人记起。 漫长的沉默弥漫在屋中,过分压抑的低气压低沉得令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气氛凝滞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王爷,城西那头似有异状。” “说。” “属下照常紧盯陈小侯爷的行踪,今日他傍晚时分出府去到凝心楼,属下跟到凝心楼时正巧碰见宋姑娘与宁姑娘微醺而出。” 江妄淡冷的神色在听闻宋知渺的消息后微不可闻生出了变化,但很快他又极好地掩去,不悦道:“说正事。” 侍卫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否该继续往下说,他此来禀报的,的确非原本的正事,而是与宋知渺有关之事。 他以为,在江妄这儿,宋知渺的事应当也算得上正事。 侍卫怔愣的片刻间,江妄忽的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凛,嗓音霎时带上了厉色:“她怎么了?” 侍卫缓了口气忙又垂头道: “天色渐暗,属下见宋姑娘与宁姑娘饮酒微醺,这便擅自派了两人打算一路暗中护送宋姑娘回府,可没过多久那两人折返回来却称路遇宫中太监奉太后旨意召见宋姑娘,不便继续再跟这便回来复命,属下本是未曾在意,可很快又觉此事颇为不对劲,已是入夜,太后娘娘应当早该歇下了,怎会在这时召见宋姑娘,待陈小侯爷自凝心楼回府后,属下心里难安,这便贸然前来向王爷禀报此事了。” 江妄几乎是当即就变了脸色,连遮掩隐忍都未曾有半分,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她往何处去了,赶紧带路!” * 宋知渺脑子有些发昏,身上燥热得厉害,但意识仍是清晰的。 今日不免因久未吐露心声忍不住多饮了几杯,却没曾想这时候会遭太后召见。 她一身酒气,微红着眼尾,浓密的眼睫上还沾着方才情绪激烈落下几滴泪后的湿濡。 好在夜色昏暗,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并未过多注意到她的异样,她特意从马车上下来要求入宫这条道走路前行,只望初秋的晚风能够吹散些她周身的酒气和异态,待到入了宫,想来酒劲也已消散大半了。 过了朝向城西的偏侧宫门,花凝和一众随从被留在了外头,宋知渺头一次从这一方向入宫,不由迈快了些步子集中注意力紧跟在小太监身后。 此处僻静,一路入宫连个宫女太监也未曾瞧见,周围未点石灯,光线昏暗得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宋知渺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兴许是酒劲未散,只觉有些累喘了,忍不住低声询问:“公公,此路到慈宁宫还有多远的距离?” 小太监一路并不多言,除却最开始在宋知渺跟前传召的那几句话,这会再开口,声音竟带起一丝低哑的怪异:“前面不远就到了。” 宋知渺一怔,不知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太监的声音怎会如此低沉,不像是阉割之人,反倒像是普通的成年男子。 宋知渺拿不准,动了动唇又开口道:“太后娘娘今日因何召见我,都这般晚了,不若我明日一早再进宫觐见,莫要扰了她休息。” 散去了大半酒意后,宋知渺越发觉得古怪,太后这个点召见她实在反常,而前来带领她的又仅有这一位眼生的太监。 但此处是皇宫,她又无法在心里多辩驳什么,除了当真是太后的旨意,谁人又能如此明目张胆将她带入宫中呢。 正想,走在前头的太监好似逐渐放慢了步伐,沉哑的男声透过静谧的小道缓缓传来:“娘娘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还请宋姑娘多多配合。” 宋知渺一惊,当即止住了步子。 不! 这人不是太监! 她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凝滞的一瞬,猛然转身就想跑。 可身子刚一有动作,周围繁密的灌木丛中顿时沙沙作响,一片阴影笼罩而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袭向了她。 “不!你们是……唔唔唔!” 惊呼声被一张棉帕带着巨大的力道淹没了去,她张大嘴剧烈挣扎着,鼻腔被一股异香侵入。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体却越发沉重了起来,她几乎集中不了思绪去看清身后将她桎梏之人,眼前模糊一片,各种不受控制的躁动肆意涌现。 直到身体完全脱力之际,她虚软了四肢被人架起,喉间干燥再发不出半点声响,眼前未黑却模糊得看不清周围景象。 黑影缓缓从身边散开时,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可真是费事,动静小些,赶紧把人送出去。” 宋知渺极力想要看清眼前下令之人,究竟是何人想要加害于她。 眼前出现一抹明黄色的衣袍,衣身上的蟒纹一闪而过,几乎像是错觉一般,最终完全模糊在了她的视线中。 身体腾空而起,周围仅有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来回流转,她周身的感觉越发难耐怪异,逐渐攀上的热烫丝毫未因迎面呼来的风而缓解分毫。 极为危急的时刻,她无法预料自己将要遭受怎样的对待,可却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绪分毫。 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周身的触感好似在不断加强着。 燥热,酸软,像是要冲破牢笼的躁动在肆意叫嚣着。 身体来回抖动着,晃得她思绪更为涣散,直到那动静忽的停滞的一瞬间,周围一阵兵荒马乱。 宋知渺人仰马翻般将要跌落,身体却突然被一只带着不亚于她身体温度的热烫手臂揽住。 顺势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她迷迷糊糊抬头,却看不清来人是谁,但鼻腔蹿入一股熟悉的沉木气息,带着微微湿濡之气,席卷着全身,放大了她所有难耐的渴望。 好似忽的有一个答案蹿上心头,她却无法去确认。 月光洒落之时,她隐隐约约瞧见了一张被笼罩在阴影中的脸庞,棱角分明,面色阴沉,带着极力隐忍的怒气,沉声吩咐:“全部拿下。” 这一声低斥后,宋知渺彻底软了双腿,柔嫩的指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一般紧攥着他的衣襟。 眼前仍旧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纱雾一般,她看不清他,却难忍身体下意识攀附他的本能反应。 待到扣着腰身的手掌加大力道稳住她时,她嫣唇微张,模糊却又极力想要辨别地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猜测:“江妄……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这是男女主关系变化的重要剧情,日万有点赶不上,周末再继续多更一点哈~ 明天可能那什么什么什么的,九点更新,大家可以掐点来看,不然就可能那什么什么什么了(卷铺盖跑路)感谢在2023-05-17 20:02:49~2023-05-18 20: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在趁人之危 夜色浓郁, 好似一切都该在这温柔月光下陷入沉寂,却有热烈的躁动肆意闯入了光线昏暗的屋中。 宋知渺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混沌的思绪侵蚀着她的大脑, 周身的炙热难耐得像是要将她点着烧烬。 “好热……热……”白皙柔嫩的指尖无意识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衫, 她意识模糊,似是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微弱的动静引来床榻旁不远处的高大身影一怔,哗哗水声后, 江妄迅速拿着浸湿的毛巾折返回来。 步子刚迈到床边,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光景晃得他黑眸顿时一刺,忙不迭移开视线, 僵直着身子朝外头唤道:“她的婢女还没来吗!” “回王爷,已是派人去宫门前请了,应该快到了。” 宋知渺中了魂香散,一种侵蚀理智虚软身体的媚.药,药劲不大,但也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短时间内无法清醒过来。 如此模样自不便立即将她送回府上,而今日一事还有诸多蹊跷未能查明,若是打草惊蛇只怕后续再难查真凶, 江妄只得先行将人带回了晋越王府。 但显然宋知渺此时状态并不好,更需有人贴身照护,他府上婢女不多, 也压根不熟悉,他又只得连忙又派人前去唤回还在宫门前傻傻候着她的丫鬟花凝。 天大的事他都能冷静自持, 偏偏此事, 他不甚擅长, 更不知要如何应对。 嫁良缘 第41节 心绪正繁乱着, 垂落腿侧的手忽的被一抹柔嫩热烫的软物触及,江妄侧头一看,只见宋知渺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指尖,触及他手中湿冷的毛巾,像是寻得了能够缓解身体异样的解药,迷糊无措地带动着身子胡乱凑了过来。 视线再次无意瞥见了那松散衣襟下的些许光景,白皙的脖颈下锁骨凹陷,虚挂的粉嫩肚兜包裹不住内里的柔软,呼之欲出,香艳四射。 江妄惊了神色极不自然地迅速移开目光,只得微微抬手,让手中的毛巾擦上她的脸颊。 降下些许温度她便能够清醒些,可她如此不设防的娇媚模样,实在不是他该在此照料的。 一团温软之物躲过毛巾蹿入他的手心,宋知渺微颤着眼睫,不知不觉将毛巾蹭出了江妄手中。 当脸颊完全置于他掌心中时,那粗粝热烫的感觉本不应令她感到舒适,她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爱不释手地更加往里蹭了去。 江妄手上动作一僵,下意识回看向她,当即就想往后退去几步,可只要他动弹分毫,几乎将身子大半重量都朝他手心压下的小姑娘就会骤然失去平衡从床榻上摔下去。 江妄无声地抬头再次隔绝了眼前的光景,仰头拉扯的脖颈胫骨分明,凸起的喉结不自觉来回滚动一番,不知为何喉间干涩发紧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江妄才又缓缓低下头来,极力隐忍着一直萦绕在周遭的旖旎气氛,探出另一只手生疏僵硬地将她凌乱的衣襟拉扯回来。 刚拉上一侧,掌心中小小的脸蛋却忽的皱成了一团,小手胡乱挥舞一阵:“热……不要……我好热……” 指尖触及某处柔软时,江妄顿时呼吸一窒,来不及收回手便被更加肆意贴上来的娇躯钻了个满怀。 这个怀抱好热,可是却不同于她心底的那股燥热,鼻腔蹿入的气息熟悉却又令她感到舒适,是她喜欢的沉木气息,她不止一次闻到过,每一次闻到她都想说:“你身上……真好闻,我喜欢……这个味道……” 好似有什么记忆蹿入了脑海中,这并非她头一次表达对这个气息的喜欢。 她像是在沙漠中干涸已久之人,寻得了一丝清泉,便忍不住不断汲取更多,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意识无法集中,却知晓要更靠近一些,她想要更多。 直到干涩却柔软的双唇触及一片肌肤,肌肤下凸起的骨骼重重滑动,她嫣唇微张,含住了那不听话的凸起。 江妄低哑的嗓音陡然变了调:“宋知渺,你清醒一点!” 她清醒不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浑身都叫嚣着难耐,皮肉之下酥麻之意遍布全身,每一处都瘙痒得想要用力去抓挠,却根本不知何处能够填补她的空虚。 “难受……我好难受,帮帮我……我好难受……” 少女无助地呓语着,热烫的呼吸扑洒在他颈间,好似将她身体中的酥麻传到了他的身上。 江妄紧绷着身子,根本不知为何自己分明未如她一样中了媚.药,却仍有难耐的躁动在一瞬间被点燃冲破,好似一团烈火从被她触碰之处迸发开来,沾起的火星肆意流转,直直冲下,令他下腹发紧膨胀,激起周身皮肉的渴望在疯狂叫嚣着。 香软在怀,馨香萦绕,身体给出了最为真实的清晰反应,比他自身体成熟后的每一次反应都要激烈,都要难耐,几乎只要他分神一瞬,就能彻底瓦解他的制止力。 江妄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微颤的指尖扣住了少女娇小的肩身,像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一般,将怀中的娇躯一把拉开:“宋知渺你看清楚我是谁,清醒点!” 江妄全身紧绷着分不出丝毫余力,掰开她的身体正要松手退缩之时,宋知渺却忽的蹭起身来整个人虚软地扑了上去。 那柔软的触感再次贴来,带起更为激灿的悸动,划过他锋利的下颌线,略过他粗粝的胡渣,终是寻得一处湿软。 双唇相贴的一瞬,极大地缓解了她周身的渴望,她本能地想要探寻更多,却根本不知自己正在做什么。 这几乎算不上是吻,因为她压根不知自己在吻他,贝齿轻咬他的下唇,香舌舔舐他的牙齿,从那微张的缝隙中探得深入的路径,却在探进之时,舌尖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宋知渺吃痛地缩回舌尖,身子微微撑起,像是寻回了些许理智。 眼前的视线仍旧模糊,却在光亮下逐渐浮现出了一张棱角分明,却神色慌乱无措的俊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却是她极为熟悉的面容。 像是不确定一般,她探出指尖描绘他的轮廓,指尖划过剑眉,抚过鼻梁,最终落在了那双被她轻咬过的薄唇上。 薄唇微湿,泛着盈盈水光,下唇似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她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只是方才内里是何物令她吃了痛,她下意识探进了指头,食指被一片温热包裹住。 江妄目光一暗,咬紧的后槽牙几乎要抑制不住他的冲动。 那股冲动在叫嚣着什么,在驱使着他应当做些什么。 直到少女双眼迷离地看着他,疑惑地收回手指,俯身凑近,口若幽兰嗓音娇柔,软得令人难持理智。 “你是……江妄吗……” 后颈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扣住之时,宋知渺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 可那呼声还未来得及泄出,便被一种极为强势蛮横的力道尽数吞噬在了口中。 不同于她探寻般的浅尝,江妄更为热烫浓烈的气息席卷而来,肆无忌惮地侵略着她,唇舌本能地与之交缠,带起旖旎暧昧的水声,毫无章法地深吻住她,却并未缓解他胸腔仍在躁动的渴望,他好似比她更为干渴。 扣在后颈的手不自觉收紧,不断将人拉向自己,直到她娇软的身躯完全与他紧密贴合,另一只手便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她的腰身。 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宽厚的大掌像是一把便能将其折断一般,几近粗鲁地掠夺着引诱他的一切。 宋知渺舌尖逐渐发麻,意识更加涣散,腰间的疼痛又令她从迷蒙中抽出些许思绪,皱着眉头想要睁开眼眸,却又在下一瞬被更为肆意的热烫侵占了思绪。 窒息一般的躁动令她涨得满脸通红,无助地承受着这飓风一般的吻,分明难以抵挡无力承受,却又不知餍足地在渴望着更多。 身体变得怪异,酥麻来回流转,激起肌肤一阵躁动,在那难耐的感觉将要冲破天际时,唇角无意识地泄出了一声低呼:“江妄……” 突兀划破旖旎的呼声令江妄霎时回神,胸腔积郁的躁动还在肆意叫嚣着,惊愣睁开的黑眸晦暗浓重,即使拉开些许距离却仍残留唇间的软香在不断提醒他方才做了什么。 舒缓难耐的悸动褪去,被一把推至一旁的宋知渺不解地抬起头来,眼前难以聚焦,她看不清他,却将自己面带潮红眼蔓水雾的迷离模样完全展露在江妄眼中。 江妄眸光闪烁一瞬,重重咬了下自己的唇,迫使自己恢复理智,直到气息平稳下来,才起身别过眼,掩不去嗓音的低哑:“抱歉。” 不顾他的冷漠和躲闪,娇嫩的指尖顺着他的衣角一路勾缠上来时,屋外突然传来了解救他的动静:“王爷,小姐可是在里头,恕奴婢来迟,奴婢可否能进来?” 混沌的大脑无法细思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应当如何弥补,只知在发生更多不该发生的事之前,他应当尽快离去了。 江妄重重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撇宋知渺的手:“我让花凝进来照顾你,你好生歇息,睡一觉便会没事了。” 无情的大掌带着不容置否的力道,宋知渺却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身体虚软无力,不断被他撇开又不断再缠上去,极为费劲地蹭起身子,双臂张开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眼角蔓出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引出的泪珠:“别走……你别不管我……你别丢下我……” 宋知渺压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江妄的离去只是为了换为更适合照料她的丫鬟进来,可她却以为自己是要被遗弃在这里,独自承受这难耐的痛楚。 那股压根没法牵制他分毫的低微力量却让江妄绷紧着身子动弹不了分毫,他早便知晓她向来是极为缠人的,但又好像知晓此刻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并非是因为她的娇缠。 晶莹的泪珠划过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那双纤细的手臂在他片刻迟钝下越发大胆攀上,好似不是在勾缠引诱一名男子,反倒像是在环抱一块能将她托出窒息水底的浮木一般。 江妄痛苦挣扎地垂下眼眸,不去看她的模样,便能狠下心来抬手摁住了她越发肆意妄为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待你清醒后,会后悔的。” 挣脱这毫无力道的束缚却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江妄转身便不再停留片刻。 身后是少女闷声倒在床榻上的低呼声,粗重的喘息透着她极为煎熬的难耐,又隐隐带着几分被弃之不顾的悲凉。 江妄深吸一口气,一把打开了房门。 屋外凉爽的晚风侵入,冲散他周身的燥热之气,入目便是垂头候在门前的丫鬟花凝。 屋内却忽的传来带着哭腔的埋怨声:“我才不会后悔,是你对我不管不顾了,混蛋……” 胸腔一震,江妄立在门前的身形顿时僵在了原地。 身后那微弱的埋怨又在霎时散去了所有的气势,她几乎都不知自己是否有发声,迷蒙的思绪牵着她本能的反应,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了最后的呓语:“哥哥,别不管妙妙,妙妙不哭了……” 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冲破了心底的牢笼,蛮横强势的力道,不断撕扯挣脱枷锁。 花凝闻见细微的声响,却听得并不清晰,抬眸不见江妄让行,只得出声询问道:“王爷,奴婢可否能进去了?” 江妄面色一沉,晦暗的黑眸中翻涌着最后的挣扎,却是转瞬即逝:“在外候着,这里有我看着。” 随着一声几乎算得上粗鲁的关门声,久立在门前的高大身影去而复返,带起身侧一阵风,拂动他的衣袍,大步迈回了床榻边。 宋知渺难受得紧皱着眉头,已然分不清站立在身旁之人是谁,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身体倒在床榻上无助地蜷缩又扭动,舒张又再次蜷缩,就在将要翻身之时,忽的被一只微颤的大掌抓住了手腕:“看着我,知道我是谁吗?” 宋知渺被拉扯了个踉跄,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倾倒去,扑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未曾抬头,却是条件反射般回抱住了他的腰身:“江妄……” 话音未落,下颚被粗粝的指腹重重捻住抬起,不等她睁眼,江妄俯身重重吻上了她的双唇。 眼前是她而后才缓缓睁开的迷离双眼,泛着水雾,眼睫轻颤,她看不清他,他却能从她乌黑的瞳眸中清晰看见里面倒映着的自己卑劣又痴狂的模样。 是的,他卑劣至极,他在趁人之危,他更甚都未曾对她做出过半分承诺,却让自己的情愫肆意疯长,罪大恶极的,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无法许下安定未来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怕被那什么什么,切断一下。 这是轻松甜宠文,男主超守男德,更不会是负心汉,后面会有转折哦~感谢在2023-05-18 20:11:23~2023-05-19 18: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现! 5瓶;449556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一个将自己完全交付而出的交代 宋知渺感觉自己的嘴唇热得发烫, 甚是已经盖过了身体其余地方蔓延的温度,可她仍觉得不够。 她好似还在渴望着什么,渴望着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 只能难耐地扭动着身体, 像是在索取,又像是在逃避。 柔嫩的手掌无助地攀附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掌心下的触感似曾相识, 她便随着记忆深处的回忆, 带动着指尖轻捏了一下。 “唔……”一声闷哼,江妄从她的唇角退开些许, 眸底阴郁一片,沉沉地看着她,哑声警告她,“别乱动。” 或许是低哑的嗓音显得有些冷硬严厉了,宋知渺撇了下嘴,甚是委屈:“我很难受……帮帮我……” 这话从宋知渺口中说出,便仅是难耐之时的软弱求助,可听入江妄耳中,却像是别样一番意味的邀请, 是她根本不知深意的邀请。 他是喜欢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贴近她的冲动,却自是没有禽.兽到要在此时这样的情况下玷污她。 江妄极力平稳自己的冲动, 隐忍克制地将人从怀中捞了出来,想将她平稳放回榻上:“离我远些, 我帮你降温, 待体温降下去, 就会好受很多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湿冷毛巾还未来得及被江妄拿回手中, 身旁忽的传来一声埋怨的嘀咕声:“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他何曾有这个意思,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拿起毛巾再转回身来时,便见小姑娘躬着身子转过去朝向了冰冷的墙壁,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着:“我是真的难受,不是想麻烦你的……” 她已是相较方才清醒了不少了,但身体仍是无软无力,更有难耐的痒意层层蔓延,这种感觉她很陌生,但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是何缘由。 可江妄方才吻了她。 她不讨厌这个吻,甚至舍不得离开这个吻,他却没了耐心再继续吻她。 只是亲吻而已,她都不觉吃亏,他怎还扭捏造作起来了,显得她是多么的不矜持,可她本也是正经姑娘的。 或许是身体渴望到极致时生出的一些胡乱思绪,令宋知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喜欢江妄的吻,还是喜欢他的吻带给她的缓解身体躁动的感觉。 江妄沉默着伸手将人一把翻了过来,正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眼眸,叫宋知渺一时间又有些晃了神。 他双唇微红,唇上水光盈盈,是她方才的杰作,可此刻却冷硬地紧抿成一条线。 “你可知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直到那双唇终是微启出声,他低哑的嗓音像是蛊人心魄的旋律,蹿入耳中,勾得耳根阵阵发麻。 她胡说八道了吗? 她只是想让他帮帮她而已。 嫁良缘 第42节 少女微湿的眼睫扑闪一瞬,像是懵懂的小鹿正无知地向猛兽展现自己血脉清晰的脖颈,引诱着锋利的尖牙撕咬而上。 再这样下去,大抵是会被她折磨疯的,江妄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紧咬着牙关,修长的脖颈上显露出绷紧的筋络。 宋知渺怔怔地看着他呼吸乱了节奏,张了张嘴,微肿的嫣唇一张一合,鬼使神差般,低喃道:“就不能,再吻我一下吗?” 不待她思绪江妄会如何答复,一张冰冷的毛巾顺着他伸手的角度毫无征兆覆着在了她的后颈上,强势拉扯的力道令她条件反射般激颤了身子,张嘴喘息的一瞬便再次被堵住了呼吸。 这个吻似乎在强行彰示着方才那个已是令她应接不暇的深吻有多么克制收敛,唇舌被重重吮吸,抢夺走的呼吸被重新灌入了独属于另一人的气息,热烫的温度灼得人身子发颤,顺势勾起的酥麻自尾椎一路蔓延至了全身。 宋知渺只觉自己的药性不减反增,她大抵是要被这疯狂的感觉给完全侵蚀了,思绪被占据,感官无限放大,手按着他的胸膛,却腾不出余力去作怪。 昏昏沉沉被压倒在榻上,耳畔不断传来唇齿交融的水声和混杂在一起的两道早已乱了节拍的强力心跳声。 江妄给她机会喘息之时,她却不知餍足地下意识蹭了上去,软唇擦过偏离了方向擦过他的喉结,腰间便霎时被一只大掌紧紧掐住,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一般,带着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耳畔。 而后,便有什么令人惊愣又火热的触感被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 身体僵住的同时,江妄也一同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克制着粗重的呼吸,却不舍从她身上退开分毫。 他逼近她,贴向她,令她更为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炙热的鼻息抵在她耳边,沉哑的嗓音字字清晰:“妙妙,要停下吗?” 宋知渺不知自己是否有出声回应,亦或是动作上是否有点头摇头。 她好似已经清醒了过来,又好似了陷入了这一声低沉亲昵的呼唤中。 灼热的呼吸顺着脖颈触及在了她颤栗的皮肤上,宋知渺下意识紧攥住了掌心,那一片热烫的胸膛下,是江妄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宋知渺本是一张白纸,却并非什么都不懂,如今她已年过及笄,有些事大抵也是能够纸上谈兵的。 她若是当真清醒,就应当制止这样不合情理的事情继续进展下去,她与江妄本不是那样的关系,但她却不知为何,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好似当真沉溺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能够想象出那一刻的感觉,但想象和真实却是天壤之别,在感觉到不同于话本文字的描绘时,脑海中好不容易拉回的些许思绪便一并被再次冲散。 那并非生冷的文字能够完全描述得出的,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感到甚是陌生,无助又彷徨,忍不住哽着嗓子想向他求助:“江妄……” 呼唤声落下的一瞬,便有令人窒息般的力道将她拽入怀中,丝毫不像是要应下她的呼救。 那些更为嚣张的存在,好似已是紧盯上了这只误闯入领地的小鹿。 宋知渺像是忘了是什么引得他嚣张难控,腰间的痛感令她喘着呼吸扭动挣脱。 但已是落入野兽口中,又怎会叫她轻易逃脱虎口。 宋知渺口中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呼声,眼前弥漫的水雾越发浓郁,令她好似什么也看不清了,却又被放大了别的感官,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此时此刻。 像是一场折磨,又像是一种救赎,她好似已然分不清虚实,只能凭借着本能跟上步调。 长发披散开来,一丝一缕也不甘示弱地与他的衣衫相贴。 当她陡然被拉回神志时,惊愣无措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嗓音制止道:“等等,这样太奇怪了,江妄……” 宋知渺不知自自己思绪混沌之后,能够一遍遍清晰地唤出那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难耐和考验。 她或许并不清醒,但她却在迷蒙之时念着他的名字。 低声停顿之时,身上的人骤然绷紧了身形。 江妄向来引以自豪的自制力似是不断在被从她口中呼唤出的名字所碾压磨碎,他本已筑不起坚墙,更是轻而易举被推平了所有的防御,在某一刻彻底分崩离析,挣脱了它原本该有的束缚。 身前失去了被江妄压制的力道,宋知渺本该能够轻而易举退离,可她集中不了思绪,更无法控制自己逃脱分毫。 下一瞬,她霎时僵住了全身,浑身寒毛竖立,脑海中一片空白,难以平息的躁动席卷而来,身前分明开阔一片她却像是快要喘不上气。 眼前蔓有杂乱的光束,令她好似沉溺得更厉害了,脑海中混沌一片,可伸手之时却根本寻不到能够攀附之物,又只能无力地垂下。 她的药性一定是完全消散了,否则为何感官会如此清晰,清晰得每一寸每一缕都能叫她完全体会和放大。 小腿无意识地抬起,一脚踹上男人的肩头,但力道甚微,根本踹不动他分毫。 溪流潺潺,好似就回荡在耳边,冰凉与温热融合,好似周围都蔓上了迷雾,她攀上云端,又坠入谷底,身处烈火中,又跌入冰窖中。 清晰的感觉随着眼前一晃而过的白光彻底令她迷失,思绪也在这一刻陷入了失神般的停滞中。 双眸含着泪光,嫣唇微张着止不住地大口喘息着,可还不待她彻底缓过神来,江妄突然俯身而上,再次重重吻住了她的双唇。 他的唇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涩,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了一般,柔软湿滑得不像样。 宋知渺甚至不禁分神想到,平日里那般冷硬的高挺的男子,为何会有这样一双柔软的唇。 身体甚比方才还要瘫软,宋知渺整个人虚软在他怀中,眼角激动之时蔓出的泪浸湿了枕头,就好似有一弯溪流浸湿了别处,令她完全不知所措。 逐渐从云端抽回些许思绪时,宋知渺终是分出了心思感受江妄热烫的深吻,带着些许强势和蛮横,不容她退缩,却又一点点温柔地攻入更深,拉扯出强烈的割裂感,令她险些再次迷失。 可还有比此更为明显触感,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微眯着眼缓缓伸出手来,直到青葱指尖触及他的衣衫时,忽的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迷蒙的思绪令她下意识顿住了动作,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了他晦暗不明的黑眸中泛着灼灼星火,他的掌心和手指像是被汗水沾湿,又像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无力再去看,无力再去思绪,耳边传来隐忍到发颤的嗓音,却也逐渐在远去:“别点火,药效过了,就老实待着。” 若是她再有一丝一毫的犯进,他或许会隐忍不住,引领着这只掌心下扣着的柔手向下对他施以救赎。 但下一瞬,身下传来呓语不清的嘟囔声,也不知是在应和他,还是拒绝他,沾着湿濡的眼睫轻颤着,不知何时阖上了她的眼帘。 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那欲要作恶的手已是完全乖顺地垂在了他的掌心中,随时能够任由他带领向任何地方。 良久,江妄俯在上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眸底晦暗不散,却是放缓了动作一点点强迫自己从她身上脱离开来。 眼底春光乍现,不容他在多看分毫,他敛着眉目拉起一旁的被褥遮挡住她,直到逐渐平稳了气息才毅然决然转过身离开。 有些事情,兴许自他在初见她的那时就已是种下细芽,如今他已抑制不住它的生长,更无法忽视它的肆意蔓延。 待她醒后,他自要给她一个交代,一个将自己完全交付而出的,交代。 作者有话说: 面目全非了 第45章 江妄,你与我成婚可好? 风雨过后的沉寂中, 不知为何突然会有梦境闯入。 宋知渺被迫被拉入了眼前的场景当中,光线昏暗的房屋,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氛。 逆光之中, 她模糊看见眼前站立的男人, 第一时间并未分辨出他是何人,却在下一瞬,赫然瞧见陈堰扭曲着面目快速朝她走来。 不待她思绪反应过来, 一只大掌猛然掐上她的脖子, 即使在梦中也令她感觉到了突然袭来的痛苦和窒息感。 陈堰眉目狠厉,再无平日里的半分温润, 狰狞得仿佛索命的恶鬼,怒急攻心,全然不像是在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 他死死掐着宋知渺的脖子,巨大的力道令她白皙的肌肤上迅速显露出红痕,更是逐渐朝着泛青发乌的趋势而去。 “贱人,已是与我成婚还和他勾缠不清,狐媚身子可是离了男人一日就不行了吗,是我没有满足你,还是你本就放荡□□, 他随便朝你勾勾手指头就不要脸地贴上去!” 梦外的宋知渺不知道陈堰在胡说八道什么,梦里的她更是惊恐地不住摇头。 她似有许多话想解释,可被紧掐住的痛苦令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堰显然也并无要给她解释的机会。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当初他压根就没多看你一眼便弃你离去, 难不成如今还会要你这残花败柳吗!” 陈堰所说的“他”是谁? 是江妄吗! 宋知渺忽的想到上一次的梦境中出现的信纸, 以及那句压根就没能被她知晓的问话。 不, 江妄不是弃她而去了, 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是陈堰在从中作梗,是陈堰使下奸计扭曲了事实! 一切的画面似乎终在此刻连接贯穿了起来,形成了完整的画面,令她终于知晓了事情的真相。 可仅是不断梦见这些画面的她知晓了真相,梦里的她却是仍被蒙在鼓里。 不知是窒息的痛苦还是因这番话在心中升起的绝望,宋知渺蔓上水雾的眼眶再包不住泪水,一颗颗滑落眼角,凄凉地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像是就要香消玉殒。 陈堰恶狠狠地咬了咬牙,眸底满是阴鸷的怒意和厌烦之色,虎口缩紧一瞬,又猛地甩手一把将宋知渺摔倒在地,脖颈上明显的掐痕却并不被他在意。 随着她摔倒的动作,宋知渺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上别处还未消散的伤痕和淤青。 这并非陈堰第一次对她动手了,可她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陈堰一声冷哼,就激得她身子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收起你那可笑的心思,你早已是我的妻,你就该做好你为人妻的本分,你知道惹恼我的下场是什么,别再让我逮到你还在和江妄来往!” 随着粗鲁的关门声响起,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了这间沉寂的屋中,唯有跌坐在地早已哭得满脸泪痕的自己。 如此凄惨的画面,好似揪得人心尖都在发疼。 梦境逐渐远去,入目一片陌生的景象令宋知渺霎时惨白了面色,像是以为自己仍是身处梦中,亦或是醒来后自己就当真成了陈堰的妻子。 “不!”猛然惊醒,宋知渺蹭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 惊呼声令守在一旁累极打盹的花凝也顿时惊醒,忙上前焦急查看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还有何处感觉不舒服?” 宋知渺大口地喘息着,仍是分辨不出此处为何处,慌乱的神色止不住地四处乱看,开口时连声音都发着颤:“这是什么地方?” “小姐,此处是晋越王府的客房,您还记得昨日发生之事吗,可是药性还有残留,奴婢这便去传唤大夫。” 花凝正转身要走,又一把被宋知渺拉住:“晋越王府?你说,这里是晋越王府?” 随着花凝呆愣地点头,似有什么比方才骇人的梦境更为清晰的画面浮现在了脑海中。 热烫的,黏腻的,耳畔沉重的粗喘声,身体颤栗般的躁动感,还有那描绘画面的指尖,和那饮下溪流的双唇。 “啊!”一声惊叫,宋知渺方才惨白一片的面颊瞬间涨得通红。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莫要吓奴婢,奴婢还是赶紧去传大夫吧!” “不,等等。”宋知渺从惊愣中回过神来,脑子里却仍是乱糟糟的一片。 她这是在江妄的府邸中,昨日她不慎遇险,是江妄将她救下了,那不是她迷蒙之时的错觉,竟是真实发生的。 那为何会突然又如此可怖的梦境蹿入,与以往的每一次奇怪梦境一样,清晰深刻,好似在强烈地警醒着她,这是将要发生之事,这是当真有过之事。 就好像此前一桩桩一件件好似应验了的事态发展一般。 不,她不能,她不要! 这样的事,绝不能让它发生! 宋知渺惊着眼眸急促道:“江妄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嫁良缘 第43节 直到将自己收拾妥当一路朝着江妄的屋子而去时,宋知渺今晨起来时的慌乱才平息了不少,后知后觉想起一些令人羞赧的细节,一时间竟又有些羞于面对江妄了。 可她一夜未归,好多事情还不知是如何解决的,江妄这般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自然是需得好好再与他将这些事道清的。 而当她当真见到江妄时,方才在脑海中理顺的话语又瞬间乱了套,眸中瞥见的他任何一处地方,都好似能带起身体上清晰的回忆。 江妄似是一夜未眠,眼下的疲惫叫他掩饰得很好,唯有下颚生出的青茬令他显得有些成熟。 相比宋知渺的慌乱无措,他却仍是显得淡然,好似昨日那个作恶多端之人并非是他,亦或是那也同样动情疯狂之人不曾出现过。 江妄顺手放下手中之事,抬眸看了一眼,却见她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不禁微微蹙眉道:“身子可还有异样?” 宋知渺背脊一僵,也不知江妄是如何直接坦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抿了抿唇,才平缓了些许紧张,道:“好多了,昨日多谢你了,可我一夜未回府,我爹娘定是担心坏了,还得劳你替我向他们说明一些情况。” “当下不便将你送回,所以擅作主张将你安置在了客房,昨夜我已派人去过宋府了,待稍晚一些我会再登门向宋大人和宋夫人解释清楚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事,也需要他正式地郑重地,前去与两位道明。 但是否应当先征询宋知渺的意见,她昨日那副模样虽是一个劲地缠着他,可并不算清醒,会不会仅是中药之后的迷蒙,实则她心中并无清晰的想法。 江妄在此刻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样的想法,动了动唇,一时间竟又不知如何在这样的气氛下问出这些话来。 宋知渺却是不知江妄心中所想,听闻他这般说来,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昨日你是在何处寻得我的,可有知晓是谁人所做?” 江妄从思绪中抽回神来,正巧此事也需再问她一些细节:“宫门外不远处的小道上,当时将你牵制的几人皆已被拿下,可审问一晚却并未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单是查他们的身份也并无什么进展,你可还记得什么细节?” 宋知渺想了想,道:“当时我被那假扮成太监的男子带入了皇宫中,那时我意识清醒,我很确定我确实是入了宫,只是我不明白为何那人并非真的太监,又查不出他的身份是谁,宫门前的守卫怎会就这么将他放了进去,皇宫守卫森严,当是不该出这样的差错才对。” 江妄将话接了过来:“自是有人提前给宫门前打好了招呼,能够直接下达这样命令之人,想来身份便不会简单。” 这话一出,宋知渺像是赫然在脑海中出现了什么画面。 明黄色的蟒袍一闪而过,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能着这身衣服之人,又怎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可那色彩明艳,蟒纹张扬,若非是真的出现在了眼前,怎会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 瞧见宋知渺的神色,江妄出声追问:“可是想到了什么?” 宋知渺一怔,不知自己是否应当做这样大胆的猜测,她觉得甚是不合理,可又找不出别的解释来。 犹豫了片刻,才低声支支吾吾道:“我当时,好像看到了太子殿下出现在那里……可是太子殿下怎么会……我与太子殿下压根不熟悉,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太子?”江妄脸色微变,默了一瞬才敛目道:“我知道了,这事你不必太过担忧,我会查明真相的,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昨日所见切莫告知旁人。” 江妄的嗓音沉稳有力,像是很能给人心安的感觉,可不断有可怕的画面浮现在宋知渺脑海中,那个突然出现的梦境,那些被陈堰殴打的画面,令她实难安稳下心绪来,当真不去担忧此事。 她昨日分明没见过陈堰,为何会突然梦见有关他的画面,按照以往的规律,她每每做梦,皆是在见过他之后。 那昨日的事情,会不会是陈堰…… 宋知渺顿时只觉浑身冰凉,这一段时日因和江妄做戏以及家中给出的底气后逐渐消散下去的忧心再次涌了上来。 陈堰远比她所想象的恶毒更多,明里暗里她根本就防备不暇,若是昨日江妄未曾前来营救她,那她那样的状态,她将会…… 宋知渺惨白着一张脸,甚是不敢再往下想,惊恐的眼眸止不住地看向眼前正垂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男人。 江妄于她,大概是出于举手之劳亦或是无可奈何,所以昨日才做到了那样的地步,但无论如何她因此而得救了,那些似模糊又似清晰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竟叫她在心中隐隐生出一个惊天骇人的想法来。 与她同样在思索着某个问题的江妄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眉心微蹙起却仅是在掩饰他心底因将要道出的话语而感到紧张。 是否应换一个更为合适的场地,是否应该更为正式一些的态度,亦或是他应当提前将言语组织好,以免惊吓到了她。 可事情已是发生,听闻女子惯是会胡思乱想的,更甚是这个脑子里总是古灵精怪的宋知渺,他好似已没有时间去准备得更加充分,他的态度早在昨日便有了决定,眼下也当是要郑重地向她道明了。 江妄难耐地滚了滚喉结,抬眸之时,正要张嘴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宋知渺却像是忽的从思绪中先一步做了一个更为重大的决定,大步上前凑到了他跟前。 瞳眸灿亮,极为正色道:“江妄,你与我成婚可好?” 作者有话说: 服了,一整天了,我还没给放出来 感谢在2023-05-19 20:03:32~2023-05-20 1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爆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醨酒 8瓶;局外人 (fa1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真正喜欢之人 连空气都好似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 江妄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重重跳动一瞬的声响。 他难掩怔愣,甚有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一丝惊喜将从眸底蔓上。 他张了张嘴,似是不敢置信, 又似是一时间被她抢先一步道出了心中想法而不知自己又应当作何回应了。 宋知渺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直到自己当真将这个想法说出后,才觉自己当真是大胆至极。 再见江妄一副被惊呆了的模样,她心里一慌, 忙不迭又开口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你先听我说,并非是真的成婚, 仍是做戏而已,你我各取所需,我保证,定不会叫你造成困扰的。” 宋知渺说着这些话脸上止不住微微发热起来,但仍是信誓旦旦地举起了三根手指,生怕江妄没瞧见她的诚意一般。 此前做戏一事也是她硬拉着江妄参与进来,如今眼看这出戏就要落幕了,她这般几乎算得上是出尔反尔了。 可她别无它法,她本以为一切都能如愿揭过去, 但显然是她最初想得太简单了,如今除了江妄,无人能帮她了。 江妄脸上的表情在宋知渺话音落下时彻底僵住了, 微动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眸光沉暗, 情绪肉眼可见的在瞬间有了变化。 宋知渺自然是注意到了江妄的变化, 心里越发慌乱, 见他仍不答话忙继续又道: “我知这样说来你兴许是不太愿意的, 可这便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你想啊,此番我们若是就此在中秋节后断了关系,皇上和太后定是会觉得惋惜,而后你虽能得以一段不被他们催促的消停日子,可待到时日久了,他们定会再次催促你,只要你一日未成婚,此事便一日不得解决。” 宋知渺上一回在江妄宫中的寝宫时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忽悠着他,当时便是以能够让他得以消停一阵为由,令江妄动了心思,转而犹豫权衡了一瞬才就此答应了下来。 这回,宋知渺越说倒是越觉得这办法甚是可行,江妄能够应下的可能性也极大,一劳永逸的法子,江妄应该不会想错过这个解决大麻烦的机会的。 如是想着,宋知渺又说了下去: “如今我遭这等事,此番虽是有惊无险,但实难心安,面对这样境遇的我,正巧是你最为合适的合作对象,你予我明面上的庇护,我也能替你完全摆去皇上和太后娘娘催促的烦恼,往后不论是你将要去边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有我在京都,自会做好该做之事,帮你好生稳住皇上和太后娘娘,你也能心安不少不是吗?” 像是有什么话语戳中了江妄,沉默许久的他终是动了唇,嗓音却是沉冷淡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妄的模样看着有些凶,宋知渺不知自己已是说得这般明确了,他怎能还权衡不出其中对他的利处,好似仍是不愿接受一般。 昨夜的火热似是还在眼前,可周围弥漫着的低气压令人没由来地从背脊攀上了一股凉意。 宋知渺委屈地撇了撇嘴,顿时又泄下气来:“我是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江妄,你就当帮帮我好吗,正巧你也需要这样的合作不是吗?” “你当成婚是儿戏,何事都能做戏?”江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开口之时嗓音却仍是带上了一丝怒意。 合作? 她可真敢说。 他虽在此前从未想过要与何人成婚,但也从未想过为了应付皇上和太后胡乱找一人来应付了事。 而宋知渺这架势,却像是完全不把此事当做重要之事,就好像如若此刻在她眼前的并非是他,换了谁人,她也会如此提出合作的邀约,以做戏之名,成为旁人的妻。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就好似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他发闷的胸腔,怒胀得他的脸色更加阴沉至极。 宋知渺不知自己这是说错了什么,竟叫江妄如此不满,也不理解为何得到的结果和自己原本想象的不一样,她本以为,这次江妄应当比上次答应得更爽快才是。 可想不出缘由,宋知渺只觉自己更绝望了几分,对上江妄一脸阴沉之色,便更是委屈。 鼻头忍不住发酸,动了动唇,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意,好一会后她才低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想摊上这样的事吗,你自不会懂我心中的慌乱,若非走投无路,我怎会拿自己的婚事来做戏。” 若是没有梦见那些画面,宋知渺兴许仅是会被昨日的遭遇吓到,可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又怎会一直被禁锢在阴影中,待到此事过去,要不了多久她便又生龙活虎了。 可那些梦境那么真实,不由分说地一遍遍警醒着她,叫她怎还能淡定自若,任凭失态一步步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而去。 江妄不知她做的那些梦,她自也无法将这样灵异的事件讲出给旁人知晓,见江妄仍是沉着一张脸,她似是彻底绝望了下去:“你若当真不愿,就当我未曾提过此事,抱歉,让你见笑了。” 说罢,宋知渺心绪沉重,心中不知别的解决办法,也只能失望落寞转身离去。 江妄未曾察觉到自己袖口下的手掌早已紧握成拳,直到低缓的步调传入耳中,他重重深吸一口气,霎时站起身来:“等等。” 他的确不知她非要做到这般份上的缘由,但她身处危机之中,威胁还未铲除,他怎能放心得下,更甚以她这副架势,莫不是还打算以此法去寻求旁人的帮助。 本也是动了要娶她的念头,却没曾想事情与自己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 江妄心底有一瞬的挣扎,但最终还是被不愿她嫁予旁人的念想占据了全部思绪,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或许这样,才本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吧,你想如何做?” 宋知渺脚下步子一顿,登时瞪大了眼眸,而后连忙转回身来,三两步又走到江妄跟前,眸光湛亮,惊喜万分:“你这是答应了?” 江妄紧抿着唇,看着方才还一副可怜巴巴被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姑娘,这会又是雨过天晴,好似有艳丽的娇花绽放在她眼眸中,弯下的眉眼生机灵动。 他的心里,竟是升起一股不满足的贪婪来。 如若她这份欣喜当真是因为奔赴向他,在他们真心实意的将要成婚之时,又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他想象不出,却发了疯似的想要看到。 但显然他不会看到,眼前的小姑娘眼珠机灵地转动着,好似已在心头想好了如何将这出戏做好,就如同上一回她向他提出做戏相交接触时的模样一样。 最终,那份贪婪幻灭在心底深处,江妄敛目低低“嗯”了一声,算是最为艰难的回应了。 宋知渺并未察觉太多,眼看竟是峰回路转,忙开口向江妄细细解释起来: “你我本也相交多时,对外仅需要称我们相交甚欢,情投意合,再择一良日成婚即可,虽是做戏,但也需得正式一些,我也是头一回嫁人,礼数自也得周全了去,不过待到成婚后,你我就如现在这般相处便好,甚至你我也不需时常到人前去做戏,你若需得离开京都,别忘了偶尔寄信回来便是,于旁人眼里看上去并不会有什么异样,一切如常,是不是听上去还挺简单的样子。” 宋知渺说得简单,她也的确是想得这般简单,为此她虽是需要平白无故与一并非当真情投意合的男子成婚,但总好过让那些屈辱可怖之事当真发生了的好。 江妄静静地看着她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良久后才低沉出声道:“你就当真想将自己的一辈子这般随意糟蹋了去吗?” 宋知渺一愣,看着江妄眨了眨眼:“怎是糟蹋,你这般男儿,不论京中还是边北,想来都多的是女儿家想要嫁给你,我难不成还算是吃亏了不成?” “可并非是真的,不是吗?”他眼眸深邃,深黑的瞳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眸底蕴着繁杂的情绪,令人看不懂,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入那沉黑的色泽当中。 实则江妄想说的,也不仅于此。 他想说为何不能是真的,为何她便一定要以做戏的方式来解决此事,他还未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未询问过她的心意,若是他们本就情投意合,是否可以不仅是做戏。 江妄又张了张嘴,他想补足自己的问话,可话在嗓子眼回转一瞬之时,仅因那顿住的一瞬,宋知渺忽的就露出一抹笑来抢在了他前面回答:“正因不是真的所以才不必担忧呀,你放心吧,待我寻得真正喜欢之人时,我们就和离,我不会一直缠着你的。” 说完,宋知渺好似又意识到这话的不完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若先遇见心仪之人,自也可以同我相说,我也会欣然答应的。” 昨日他还是那副好似与她一同深陷其中的模样,今晨又冷硬如冰,之所以漏掉了这一则,是宋知渺实在难以想象江妄这样的人会对怎样的女子动心。 江妄眸光一暗,下颌线绷紧成一条线,所有将要说出的话,终在她那句“真正喜欢之人”后完全咽回了腹中。 他贪婪地想成为她所说的那个人,他发了疯似的想隔绝所有别的能成为那个人的可能性。 嫁良缘 第44节 良久,他才极尽克制地压抑下心中的情绪翻涌,重重舒了口气,深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她,沉声应道:“好,我答应你,那就按你说的做。” 第47章 这一幕她在梦里见过 江妄总是在某些事上令宋知渺大吃一惊。 上回两人达成协议做戏, 他便毫无征兆地直接将她带到皇上面前,当着众多人的面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似的,惊得她险些都要配合不上他的表演了。 这回, 竟是在两人达成协议后送她回府上之时, 丝毫未给她准备缓冲的机会,便直接入府郑重其实地向宋老爷和宋夫人提及求娶一事。 宋知渺整个过程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她虽也有些着急, 但再怎么也得事先做好准备循序渐进地向父母透露这方面的想法, 以她爹的性子,要接受女儿突如其来的婚假,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果不其然,宋老爷当即就沉了脸,那阴郁模样好似下一瞬就要不顾身份尊卑直接抄家伙就要将江妄给赶出去。 可到底是没有发生这般荒谬之事,但眼下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宋知渺一脸担忧焦虑地站在偏厅院外,探着脖子止不住地想朝里头看去,可门前两名侍卫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即使未遮挡,她站在这也自是瞧不见院内屋子里的情况。 宋夫人前去屋中打点了一番再折返而来的时候便见宋知渺仍站在此处,宠溺地笑了笑走了过去:“妙妙, 怎还在此处站着,你爹都说不叫你候着了,你且先回屋坐会啊。” 宋知渺此时倒是很能体会什么叫做坐立难安, 她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同江妄两人待在那屋子里,谁知道里头究竟会发生什么。 说到底还是怪江妄, 怎能完全不遵循事情进展顺序, 直接就向宋老爷说明求娶一事, 更何况她昨日才彻夜不归, 换谁人家的父母能同意这样之事。 宋知渺忧心地看了眼宋夫人,忍不住拉住了母亲的手,低声道:“娘,爹会不会很生气啊。” 宋夫人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往外走去:“好了,先随娘回屋子里坐会,别太担心了,只是事发突然,你爹总归是要有些过程接受的。” 宋知渺歪了歪头:“爹不是一直都不太满意江妄吗,他能接受吗?” 这也是宋知渺最为担心的地方,所以才没打算一来便告诉父母,可江妄这一来,直接就把窗户纸给捅破了,叫她都不知要如何进展下去了。 待到回到宋知渺的屋子里,宋夫人牵着她坐了下来,才缓声询问道:“妙妙,你老实告诉娘,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知渺一怔,下意识便慌了神。 她不擅撒谎,但江妄已是叮嘱过她事情未有定论前莫要将事情告诉旁人,况且她的那些猜测也的确没法随意告诉旁人。 太子殿下想要加害与她,这种事,就是连母亲,她也甚是难以说出口。 动了动唇,好半晌她才支支吾吾道:“没、没发生什么啊,就是女儿同千暮在凝心楼吃饭,一不小心多饮了几杯酒。” 宋知渺越说头便垂得越低,如此甚是不合礼数,她也从未做过如此失仪之事。 上回在宫宴上,她便因着这样的谣言被那些贵女们嬉笑嘲讽,可如今却是当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对象成了江妄。 宋夫人敛目一瞬,握着宋知渺手掌的力道不自觉收紧了几分,嗓音仍柔,却带起了几分沉重:“妙妙,娘知道,无缘无故你不会如此,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大可同爹娘说,还有晋越王……” 宋夫人话语一顿,抬眸看向宋知渺:“你若不愿,无人会逼迫你,无论如何,爹娘都是向着你的。” 宋知渺鼻头一酸,霎时就觉眼眶发着痒,好似要落泪了。 她缓了缓气息,很快摇了摇头,努力扯出一抹笑来,似是嬉笑道:“娘,你此前不是还颇为满意他,怎忽的说这种话,若非愿意,我怎会容他来府上告知你们此事,不过他的确来得太突然了,也怪女儿未有提前知会你们一声,让爹爹和娘毫无准备。” 宋知渺的笑意有些勉强,但小姑娘眉眼弯弯嗓音柔顺,也的确不像被逼无奈的模样。 宋夫人仍是狐疑地多看了她几眼,却也没能瞧出别的异样来。 昨日江妄派人前来府上告知他们宋知渺留宿在晋越王府时,宋老爷几乎气得一晚上没能睡得着,今日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饶是她一直偏向于撮合宋知渺和江妄,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几日宋知渺一直情绪低落,叫她以为两人之间这是出了什么问题,而后她又从宋老爷那得知边北似是出了什么问题,江妄似是就要离京了,这便觉得,两人只怕是缘分未到,兴许此番并不能如愿了。 却没想突然峰回路转,一切好像顺利得有些突兀,也有些不正常。 但到底是没从宋知渺口中多问出些什么来,偏厅内的两人出来后也仍是一片低沉的氛围。 宋知渺本想问问江妄是怎样的情况,可父亲一记眼刀射来,她便霎时垂了头,也不敢多说不敢多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妄一脸淡色离开了宋府。 * 比宋家两老更为震惊的当属云烈了。 他虽是从头到尾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愿在这些事上配合的江妄,竟会这么快决定要和宋知渺成婚,还是在他们将要离京之时。 一路上云烈都憋着一肚子话想要说,直到回到了晋越王府,他终是忍不住在周围无人之时向江妄确认道:“王爷,您这是当真打算要和宋姑娘成婚了吗?” 江妄冷冷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便回道:“假的。” “啊?” 江妄眸底深暗,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也压根没法让人觉得他在打趣说反话。 可江妄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很快便沉声问起正事来:“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昨夜陈堰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云烈仍还在摸不着头脑,心中惊喜交加,却没曾想这个话题竟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还有许多话想问,他也仅能生生憋着,连忙正色回禀道: “回王爷,属下带人前去查探了西侧宫门,从值守的侍卫到昨日一整日皇宫进出记录来看,似乎并无什么异样,但这些方面想要作假很容易,若是按宋姑娘的经历来说,只怕昨日之事的确有宫中之人插手,陈小侯爷那边昨日一直有人紧盯着,他从回府后便一直未再出去过。” 江妄微微蹙眉,这些信息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但云烈顿了一瞬,又补充道:“但有一处怪异,陈小侯爷的寝屋在亥时熄灯陷入沉寂,但子时后却又被点亮,里头似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但除了能确保他确实待在屋中,更多的我们暂且无法探查到,只是那段时间,正好是王爷带宋姑娘回王府之时。” 良久,江妄薄唇微动,缓缓得出了结论:“亥时,仅是未有瞧见他出门,但却并不能确定屋中有人,是吗?” 看来此次,倒是让他意外获得了一些此前并未查得的重要线索。 * 广临侯府。 陈堰一身翩翩白衣,发髻梳得整齐服帖,好似仍是往常那番风光霁月的温润公子模样,却全然掩不住面上的疲惫狰狞之色。 眼下乌青一片,眼眶中血丝密闭,像是神经紧绷已久,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在瞬间将他彻底击垮。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不……这不能,不能这样的……”他像是失神一般,嘴里低低呢喃着,满眼的不敢置信,身子却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跪在他跟前的下属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中忐忑万分,好半晌踌躇着措辞开口道:“小侯爷,您莫要太过忧心,昨日我们并未被发现踪迹,那些人训练有素,即使是死,也自不会供出分毫的,太子殿下那边更无人能随意查探,事情虽是失败了,但好在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一群蠢货!”陈堰像是突然发狂了一般怒吼出声,“他把宋知渺带走了,那种情况下,你说他把她带走能干什么!” 跪地的下属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陈堰在外的形象一直谦逊有礼,温和脾性好,甚有人常笑称,实难瞧见这般心胸宽阔的男子,如此好脾性,若是成婚也定是会将妻子宠上天的。 可当真知晓陈堰真面目之人却知,他压根非善,并且脾气古怪到令人发指。 兴许是平日里隐忍和伪装过多,一旦在暗地里真正显露出的他的真面目来,那残暴狠虐的模样,令人仅是想起便只觉浑身发怵。 或许他在人前的所暴露的也仍非真正的实像,若是谁人嫁给了他,才兴许是真的倒霉,一世夫妻,将有多少隐秘阴暗的时刻,永无止境地承受他内心所有的阴鸷和癫狂。 陈堰将后槽牙咬得生生发疼,紧握成拳的双手微颤着,连带着脖颈都爆出了可怖的青筋。 怎会又被江妄截了胡,他怎如此阴魂不散。 昨日陈堰在凝心楼听到宋知渺和江妄之间的实情后,几乎是当即便计从心起。 这两人演得跟真的似的,一直将众人蒙在鼓里,却没曾想仅是假象。 但无论真假,江妄对他造成的威胁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了,眼下他定是与宋知渺达成了共识将要解除协议,但他等不到中秋节后了。 此计一石二鸟,也可以绝后患,只要将宋知渺彻底变成他的人,江妄便再无留在京都的理由了,更甚往后也不会再出现变故。 却没曾想,他打点好了一切,甚至动用了太子的力量,等他将要赶去对宋知渺故作“英雄救美”之时,江妄竟已是拿下了他手底下的人。 如若他和太子之间的勾当一经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久留,迅速折返回了府上,但一晚上却是心神难安,压根不敢想象这一夜过去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甚至还有可能让太子迁怒于他。 陈堰满眼猩红,紧咬着牙,气息不稳,情绪已然在失控的边缘:“不能让江妄留在京都,去,让边北那边再将动静搞大些,绝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好事!” * 当宁千暮得到消息后惊讶万分地冲到宋府来时,正是中秋节前夕,而宋知渺刚收到了一封晋越王府送来的信。 宋知渺怔愣地站在屋中,看着手上的信封,一时间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对,她在梦里见过。 梦中,她在屋中收到了江妄离别时留给她的信,信上短短几句话,叫她红了眼眶落了泪,最终也仍是没能当面同他说上一声再见,而后一切的事情便朝着她所恐惧害怕的方向发展了去。 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何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和江妄不是已经达成了协议吗,江妄不是答应了她,还登门造访万分郑重地向她爹娘说了成婚之事吗。 宋知渺微颤着指尖打开信封,只见白纸黑字,苍劲有力。 抱歉,事出突然,不得不离开,你我约定之事仍是作数,待我归来,便迎你过门。 没有过多的解释,冰冷的字迹甚至完全无法读出他的情绪变化,可与梦中之事不同的是江妄提及了归来之事,他会归来,他向她做出了承诺。 可仍有凉意不断从背脊攀升而上,逐渐蔓延向全身。 不,江妄不会归来,即使眼下的一切因为她的刻意为之在一点一点偏移梦中的轨迹,但事情仍是走到了这一步,就好似她仍是如梦中一般遭人下.药陷害了一般。 她在奋力反抗,却难敌命运转动的齿轮。 兴许之后江妄就会如梦中那般被某些事牵绊住,从而令毫不知情的她被蒙在鼓里生出误会,她会渐渐对江妄失望,会没办法挡住陈堰的计谋。 最终,她是否还是难逃敌手,被迫嫁给了陈堰。 那被殴打的伤痕,那犹如索命般掐住喉头的手掌,宋知渺脸色越发惨白,几乎不敢想象自己当真遭遇那些境遇。 此时,她极力隐忍着,却仍如梦中一样逐渐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似下一瞬便会失了控制骤然落下。 一切都那么相似。 她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不叫那些事情应验。 宁千暮便是在这时入了屋中,她正欲出声唤她,便瞧见了宋知渺红着眼眶一副惶恐惊吓的模样,叫她也吓了一跳,忙跑上前:“妙妙,你这是怎么了?” 隐忍的弦在这一声焦急的关怀中瞬间绷断,宋知渺泪珠大颗大颗的掉,拉住宁千暮的手已是止不住哭腔:“千暮,我该怎么办啊?” “别哭别哭,到底怎么回事?”宁千暮全然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连忙拍着宋知渺的后背,想叫她稍微平稳下情绪能够将事情说清楚。 待到她垂头之时,正好便瞧见了被宋知渺攥在手心扯出一片褶皱的信纸,信纸上字迹清晰,一眼便叫她看了去:“这是……晋越王写给你的?” 宋知渺在惊慌的情绪达到顶峰后,又逐渐降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哭得实在太凶狠了,这才止住了些许,紧抿着唇吸了吸鼻子,而后点头应下了。 她的确是被方才涌上心头的那股可怖的想象所吓坏了,眼眶红得像小兔子,面颊湿润狼狈,看在宁千暮眼里俨然是一副被负心汉抛弃辜负的可怜模样。 宁千暮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怒气冲冲呵斥道:“他怎么这样!能有什么急事叫他连个当面道别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更何况他既是有急事又为何要提出成婚之事!” 宁千暮被怒火冲昏了头,江妄这般做法换了谁也是全然无法理解的,前两日还一本正经说着要成婚,待到今日就仅留有一封书信不辞而别,更莫说这信中冷淡至极言简意赅,哪像是能安抚女子的话语,完全就是火上浇油,不负责任,丧尽天良! 嫁良缘 第45节 可待到她一顿怒斥后,动作又忽的顿住了,转头看向宋知渺,惊愣道:“不对啊妙妙,此前你不是还告诉我你和晋越王并非真情实意,仅是在做戏,怎突然之间就要成婚了!” 这便是宁千暮今日来此的缘由,她本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何处传来的小道消息,直到宋今晏带着这消息来兴冲冲告诉她时,她才当真意识到,这竟是真事。 宋知渺这会已逐渐止住了哭意,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嗓音仍带着些许沉闷,低低道:“就是……做戏而已啊。” “做戏做到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去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啊!” 那日宋知渺同宁千暮说了很多,说了当时陈堰当众向皇上求取赐婚之事,说了自己近来与陈堰的不合,也说了许多自己的为难处境,当下的情况她求助于江妄并无什么不妥,毕竟也仅是相交接触,虽是叫众多人知晓了,总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这回竟是要直接成婚了,并且仍还是做戏,这叫宁千暮已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宋知渺动了动唇,几欲想解释,可又不知怎么将自己身上发生的古怪之事说出来,太过复杂,太过骇人听闻,这叫她如何说才好。 宋知渺想要倾诉又无从说起的焦急模样像极了小姑娘怀着些许羞涩心事难以启齿。 直到她憋红了脸,两弯黛眉逐渐皱起小山包来,宁千暮才赫然惊觉自己此前没有意识到之事,张了张嘴,压低声音缓缓道:“妙妙,你该不会……” “是喜欢上晋越王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0 19:02:41~2023-05-21 19:1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人还隔着大老远就要赶去迎接吗? 宋知渺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又像是因自己奇怪的反应叫人误会了而生出的慌乱,忙不迭急促解释道:“不是的!这怎会是喜欢, 我与他不是真的。” 然而当宁千暮心中已有了自认为极为合理的猜想后, 宋知渺这般毫无气势的解释压根就叫人信不去。 宁千暮像是全然没听见宋知渺的否认一般,一指点着下巴,甚还细细回想了起来。 没一会她便又回头来看宋知渺, 像是抓住了强有力的证据, 举证道:“若是不喜欢,那日你同我说起你们做戏之事, 他将离去之事时,怎哭得那般伤心,不就是不舍他,不就是早就动了心嘛。” 宋知渺越听越觉得离谱,难不成自己那日表现出的模样在宁千暮眼里看去竟然是这样的吗。 她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和江妄不再有关联从而自己身边会危机四伏无所庇护所以才哭的吗,至少她认为,自己应当是这样的,再不然,也只能是饮酒过了头, 情绪稍显失控罢了,她向来也本是爱哭的人。 宋知渺张了张嘴,欲要解释什么, 但话却闷在嗓子眼里,压根连不成一句话。 罢了, 宁千暮觉得是喜欢便是喜欢吧, 不然她也的确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与江妄如今的情况是何缘由。 见宋知渺微微垂头一副扭捏的模样, 大抵算是默认了。 宁千暮好笑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喜欢又非什么丢脸之事, 你同我有什么可不承认的。” 宋知渺无奈只能认下了这个解释,抬头看向宁千暮,撇了撇嘴道:“喜欢有什么用,可他都走了。” 事情又回到这个了问题上,宁千暮微蹙眉心,显然对江妄的这番做法并不太满意,但想了想又道:“兴许当真是有什么急事吧,况且他也说了会回来,说不定要不了多时便回来了,你们既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又何需急这一分一毫。” 宋知渺瞪大了眼:“千暮,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方才的宁千暮还在义正严词帮她怒斥江妄,这会竟就临时倒戈了。 宁千暮捂着嘴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宋知渺软乎乎的脸蛋,道:“方才是我一时间忘了你俩的关系,这会想来,既是在做戏,晋越王临走前还知向你交代许诺,那自是当真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也算是并未出尔反尔,况且你们又非真心实意的情人,我又能从何角度再去数落他的不是。” 宁千暮是故意这样说的。 说完这话,她便不着痕迹地来回多看了宋知渺几眼,想从她怔愣的神色中找寻些许变化。 果然不出她所料,话音落下后,宋知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无法反驳宁千暮的话,就好像当真是在为江妄与她虚无缥缈的关系而感到低落一般。 的确,他们本就是做戏,又并非真心实意,江妄能答应她便已是非常难得之事了,在有重要之事时,又怎可能为了这桩虚假的婚事而耽误了正事呢。 可是,她所想的却是,她哪能等那么久,江妄不在之时,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更甚她那日遭人陷害之事都还未能查明真相。 或许这就是又要按照梦中事情的发展方向而去了,这怎能不让她愁眉苦脸担忧万分。 可这副模样落在了宁千暮眼里,便是小姑娘因付出真心一片却没能得到回应的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又委屈。 直到宋知渺终是感觉到了一旁好友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目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虚不已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宁千暮这会已是大概将两人做戏的缘由想了一番,江妄被皇上和太后催婚人人皆知,宋知渺因着这段时日的接触,难敌魅力因此而动了心,两人机缘巧合下将原本相交接触的做戏追进为结为夫妻的做戏。 可到底还是一人为真,一人为假。 若假的那人是宋知渺便也罢了,可偏偏宋知渺才是动了心的那一个,这若是当真成了婚,岂不是吃了亏还易伤心难过吗。 宁千暮微微叹息一瞬,终于从嬉笑和逗弄中正色起来,问道:“妙妙,你可当真想好要与晋越王成婚了吗,既是做戏便不可能是真,但婚姻大事可非儿戏,更不比你们此前随意相约出来见上几面这么简单。” 宋知渺知晓宁千暮为她担忧,其中的利弊关系她虽是无法想得十分细致,但也并非是全然没想过的。 宁千暮对她的担忧是来源于误以为她对江妄有情,可她并不觉自己喜欢江妄,即使这段时日与江妄的相处令她的确感到有些愉悦。 可江妄显然不喜欢她,他们各取所需,共同合作,她又何须去将心思动在一个与自己并无情意的冷硬男人身上呢。 与江妄成婚后,她便会拥有一位外形俊朗年轻有为的夫君,会过上安稳平静衣食不愁的生活,更甚江妄大抵都不会时常与她同在京都,她仍旧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还能挡去了眼下不少的烦恼与危机。 至于江妄会不会爱她,好似在这些事情对比下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待到他们合作结束之时,她也仍可以去寻觅自己真正心仪的男子,亦或是不会有心仪的男子,也好过自己去遭遇了梦中那样的可怖之事,被欺辱凌虐。 怎么想,宋知渺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办法,可问题的关键是:“我自是想清楚了,可他却在这种时候离开了,我心有担忧,只怕他离去的这段时日会生什么变故,况且,他也并未说多久会回来,若是许久不归,那我岂不是……” 岂不是危险至极。 宋知渺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她自不能说出自己危险的处境,可事实定会是如此,若江妄许久未归,她独身留在京都,以她的能力稍有不慎就会遭陈堰设计陷害,她这点头脑,哪能是陈堰的对手。 这段时日也多亏是有江妄在,就连那日若是没有江妄,只怕此时她已是被污了身子,以泪洗面,绝望无助地只能被陈堰强占了去。 宁千暮听着这话却是眨了眨眼,这才明白过来宋知渺这是春心难耐,生怕江妄这段时日会改变了主意不与她成婚了,她很快开口接了话:“他在此去不是回边北吗,边北那等偏僻之地能生什么变故呢,若是真能令他生出什么变故,只怕这些年皇上和太后娘娘也犯不着为他操碎了心吧。” “不是这个!”宋知渺急得皱起了眉头来,两人心中所想压根就不在一条道上,偏偏还无法说明清楚,她只得鼓着腮帮子仍是执意道,“我、我就是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了嘛!” 宁千暮的表情越发耐人寻味,宋知渺向来要将自己以正经姑娘自持,但她也的确一直都是正经矜持的,像这般急不可耐地表示自己的男子的喜爱,这得是情根深种到什么地步了。 宋知渺知晓宁千暮大抵是误会得越来越深了,但眼下的问题无从解决,她也无心多去解释什么,愁闷着脸色,好似又有害怕慌乱的泪意将要涌上。 到底是多年的好姐妹,宋知渺这一丁点情绪变化瞬间便被宁千暮察觉了去,她一愣,忙出声道:“怎又红了眼睛,别慌别慌,若是当真这么喜欢他,我帮你想想办法便是了。” 宁千暮也摸不准江妄那头是抱有怎样的心态,可宋知渺的性子她也是了解的,如今一门心思栽了进去,只怕是怎么劝说也拉不回来的。 但这事倒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宋知渺白白吃亏的坏事,江妄冷漠寡情不近人情这么多年,倒是从未听闻他会因为皇上和太后的催婚而走投无路到要和毫无兴趣的女子做戏成婚的。 眼下他人虽是走了,但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回来便要迎她过门,他怎不说回来便与她将未做完戏做完呢。 那虽是一封完全读不出情绪欺负的信,但这会再回想起那一本正经的言语,好似都能想象出江妄那张冷硬淡漠的俊容眸底下极为郑重的允诺模样。 宁千暮想着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来,这窃笑在将要哭出来的宋知渺面前显得格外突兀,宋知渺顿时更加苦了脸色,忙拉着她问道:“这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怎还能笑得出来啊。” 宁千暮仍是止不住笑,好似今日知晓了宋知渺的心思后,竟又得一意外收获。 直到瞧见宋知渺当真是慌极了,这才摆了摆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缓声道:“谁说没有办法的,你不是担心他不在京都的这段时日会生出什么变故吗,倒也不需他定要在京都,你去边北与他同行,这不就行了?” “什么?!我去边北?!” * 这大抵是宋知渺这辈子做过最为大胆疯狂之事。 马车外车轱辘碾过道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伴随着步调不一的阵阵马蹄声,还有宋今晏不耐却压根不怕被她听见的抱怨声:“若是骑马,要不了十天半月就能到,按现在这速度,岂不得走上一个多月!” 宋知渺自然是听得清楚,出发不过小半日,宋今晏就为这事抱怨了不下三次了。 她眉头一皱,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一把撩开马车帘朝着前面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背影怒斥道:“宋今晏,你再喋喋不休就回京都去,别跟着我一路烦我!” 宋今晏闻声回过头来,再度放慢了速度等到了和马车并排同行,这才微微朝着马车窗侧弯下腰身讨好地笑道:“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奉命护送你前去京都,这还没到目的地呢,我怎能回去呢,没了我同行,若是这一路遇着什么危险了可怎么办,你说是吧,姐?” 一声声“姐”快叫宋知渺听得头皮都发麻了,她愤愤地瞪了宋今晏一眼,腹诽他油嘴滑舌,这便一把放下了马车帘,不再与他多说。 中秋节宫宴那日,她在宁千暮的提议下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而她也当真这样去做了,这便有了此时踏上前往边北的行程。 若是直接同宋老爷和宋夫人说她想要去边北,自是不可能被应允的,而她又才刚颤着宋老爷外出离京过一段时日,自没法再连着又耽误他的时间再去外头避一阵。 而上回前去南州之事也印证了,若陈堰当真有心要堵上她,即使她到了南州,也没办法逃脱开来。 唯有去到边北,唯有和江妄在一起。 那日晚宴上,宋知渺寻了个借口悄然离席,一路装作不识得路又哭哭啼啼的模样便绕到了慈宁宫前。 太后瞧见她这副可怜模样时,她便顺势将江妄和她本是定下终身却又留信离去之事说了出来。 太后因此大发雷霆,果不其然就按照她所预料的发展,摆出威严之态来就要为她做主。 但宋知渺的意图并不在此,她来回周旋了一阵,又为江妄要事缠身好言开脱了一番,这才道出自己的意图,想让太后牵个话头,令她能够得到父母的应允前去边北。 这事比宋知渺所想的还要顺利,太后一听她竟是打算亲自去边北寻江妄,这简直是让她乐开了花。 她时常都担忧女子会不愿随江妄去到边北之地,更担忧自己就算强行逼迫江妄成了婚,那浑小子也一股脑待在边北对人不管不顾,却没曾想宋知渺竟是会愿意千里迢迢前去寻夫的,虽然还并不是夫。 但这是何等的喜事,小姑娘为此还伤心落泪,苦苦哀求于她,何需苦求,她可是求之不得。 至此,这时有了太后的介入便有了意想不到的顺利。 宋老爷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宋夫人好一番安抚,又有宋今晏吵吵嚷嚷定要随行护送姐姐,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事情才终于是在三日后定了下来。 待到这时,宋知渺已是乘着马车快要驶出京都地界之外了。 临行前太后特意将她召进了宫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向她交代了些许远行的注意之事,这些话宋知渺在家中也听了不少。 但而后,太后却又提及到了她年轻时曾随先帝去往边北时的经历。 在太后口中,一直被人们传为偏僻贫瘠的边北之地却好似有了另一番色彩,兴许是当初与她同行之人是她心爱着的伴侣,又或许是那片土地虽不似京都繁华太平,却又给她留下了不一样的美好回忆。 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如今太后再提起边北那个地方,却也再说不出什么细致了。 宋知渺想着这些不禁有些好奇。 边北,那个江妄多年停留之地,那个让他镇守之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 “简直是胡闹!”一声震破浓郁夜色的怒斥声在烛火点亮的屋中爆出。 江妄眉头紧皱,难掩震惊的怒气,脸上是鲜少能够瞧见的情绪巨大起伏。 云烈被吓得顿时缩了缩脖子,呼吸一窒,几乎没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竟会令江妄生出这么大的火来,他都不知多久没瞧见过江妄这般难控情绪的暴怒模样了。 嫁良缘 第46节 “她出发多久了?”胸口仍在微微上下起伏着,江妄隐忍住些许波动,极力平稳着嗓音,却仍是听出了他的些许急促。 云烈不敢抬头,忙如实回答道:“回王爷,按着信件传来的时间,这会宋姑娘只怕已出发十天有余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补充着,虽是比不上快马加鞭的速度,但显然这已经没可能叫人掉头回去了,更甚这回回信,只怕等信送到了宋姑娘手中,人也已经入了边北地界了。 但这话自是不敢再说出口,江妄的神情已是在他上一句话后越发阴沉了下来。 眼看气氛凝滞到了冰点,云烈动了动唇,忍不住想劝说江妄人既是来了,那便也是好事,原本他也有提议过让宋知渺提前来一趟边北熟悉熟悉的。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江妄忽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王爷!”云烈心里一惊,一时竟摸不清江妄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瞬,江妄大步朝外走去,嘴里更是急促吩咐道:“即刻备马。” “现、现在吗?” 云烈怔愣回头之时,门前竟已没了江妄的身影,他忙跑着跟了上去,一路追上了江妄才喘了几口气问道:“王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何处,宋姑娘乘马车速度较慢,如今还未抵达边北地界。” 云烈还以为是自己消息传达有误叫江妄误会了。 岂知江妄面色沉冷,脚下步子不减反增,沉声道:“此地不比京都周围,越往边北越是安危难测,备马,你留在府上,我一人去便可。” 去……去什么? 人都还隔着大老远,这就要急冲冲赶去迎接吗? 云烈看着那疾步而去的背影,那句太后派了一整队皇城精兵随行护送宋知渺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得出口。 待到府门前的马蹄声奔驰远行,云烈才赫然回过神来,满眼放着光,大步跑着高声吩咐道:“快!把王爷院旁的屋子收拾出来!一切按照京都女儿家的装点来,赶紧收拾出来!” 一时间,随着江妄深夜突然疾行出城的动静,整个晋越王府也在瞬间忙碌躁动了起来。 这一夜,晋越王府上下皆生出了一个令人震惊十足的疑惑。 这个还未抵达边北,就已是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女子,究竟是何许人物? 作者有话说: 芜湖,到边北谈恋爱去咯! 第49章 他何时,这般莽撞愚钝了 又过了三日。 路经的城池越发贫瘠, 饶是宋知渺也去过齐国以南的不少地方,但向来也只是去过相对繁荣的地方,这般小城镇也仅是路过, 鲜少这般一路偏僻。 城中一大早便蔓上了一层浓雾, 队伍不便在可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出城继续赶路,这便暂且停搁了行程,需得等到雾气散去后再出发。 这样的停搁一路上已是有过好几次了, 否则就算是她乘坐马车的缓慢速度, 此时也应当更为接近边北,甚至已经能抵达边北地界了。 照这样下去, 若是之后也仍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到边北。 大雾之后便又有明艳晴日照在上空,这一带地区似乎时常都是这样的天气。 宋知渺缩在客栈中的小躺椅上休憩,一旁的桌上摆着几份并未动过多少的餐食,色泽寡淡,汤水浓稠,卖相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这边的口味与京都相差甚远,更莫说这些她几乎没怎么见过的食材,她已是好几日未曾吃过一顿饱饭了, 连着面容也瞧上去憔悴了不少。 此地天气湿冷,分明还只是初秋,也叫人忍不住披上了薄绒小袄, 粉嫩的小袄子被她压了一角在脸下,衬得脸蛋肤白如雪。 大多时候宋知渺是有些后悔此番冲动远行的, 但缓过神来又不禁摇了摇头, 天地之大, 各处皆有在不同环境下生存的百姓, 她仅是不习惯罢了。 躺得乏味了,宋知渺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老旧的窗户。 窗户好似许久未被人打开过了,据客栈老板称,这间房已是整个城镇中最好的屋子了,虽是对于宋知渺来说完全是曾经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贫瘠小屋,但对于大多路经此处的旅人来说,却是不舍得花费高昂价格入住的豪华单间。 清新的空气从窗外涌入,带起一丝晨间的凉意,叫宋知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拉拢了肩头的小披肩,便见窗外的浓雾似是在慢慢散去。 视线中已能模糊看见客栈底下的小摊贩开始出摊,虽是不大也不繁华的城镇,人们却仍旧带着生活的热情,干劲满满,又将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看了片刻仍是只能看清楼底的一小片光景,宋知渺正打算伸手将窗户关上,却忽的闻到一股自远处飘散而来的清甜香气,绵蜜细腻,柔软丝滑。 这是什么香气? 宋知渺细细分辨一瞬觉着像某种甜食的味道,可她却并未尝过这样味道的吃食。 已是寡淡了好几日的胃口霎时被这股香甜之气勾起了馋虫,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立在窗边探着脖子想随着气味找寻到源头。 不过雾气未散,光是靠眼睛压根就看不清楚,站了一会宋知渺收回视线来,迅速关了窗子,提着裙摆一路快步走出了房间。 刚走到走廊上便见花凝和几名下人正忙碌着收拾准备行李,大抵再过两个时辰他们便要出发了,这会她也不便将忙碌的花凝唤上同行。 下楼时碰上正准备物资的宋今晏,他出声唤住她:“你上哪去,别到处乱跑啊。” 宋知渺摆了摆手:“我就在外头随意看看,屋子里太闷了,你们忙吧,我很快便回来。” 宋今晏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他一路都在下苦力忙上忙下,宋知渺倒是乐得清闲,不过他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能跟着来边北便已是他期盼已久之事了,见宋知渺走后,这便又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浓郁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令人对未知的画面生出几分紧张感来,但来时宋知渺倒是大抵见过周遭的情景,也算是能寻得周围的路,踏出客栈大门后,拢紧了肩头的披肩一路朝着香气的源头而去。 雾气中夹杂着丝丝甜意,越往那头走便逐渐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吆喝声:“好吃的凝雪糕,快来买好吃的凝雪糕喲!” 凝雪糕是何物,宋知渺从未听过。 直到那吆喝声渐近,宋知渺终于在雾气中看清了几步之远的小摊子,香气便是从那飘散而来的。 分明是这般味道浓郁勾人的美食,那小摊前却一个客人也没有,路过的行人会因着那味道朝那边看去一眼,待到发现摊子卖的是何物后便又冷漠收回眼神,没有丝毫要停驻购买的意思。 宋知渺见状心中升起些许不解,下意识有些警惕,担心是什么不好之物,却在小摊老板笑得一脸灿烂地从橱柜中拿出几支支在竹签上雪白软糯的东西后,瞬间又被吸引了视线。 雪白的颜色令那东西仅是远看着,也好似能感觉到内里的柔软口感,但仅是看着却不知那东西究竟是入口即化的丝滑还是颇有嚼劲的柔韧。 宋知渺再忍不住好奇心,迈步走近了小摊前。 小摊老板在注意到自己摊位前的小姑娘时愣了一下,很快便露出了笑极为热情道:“姑娘买凝雪糕吗,要什么口味的?” 这玩意白乎乎的,竟还能有不同的口味吗:“都有什么口味的?” “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瞧您这身装扮像是南方的富贵人家,姑娘喜甜还是喜清淡些的,豆沙的,桂花的,黑芝麻的都有。” 小摊老板的热情成了宋知渺欣喜过了头的负担,这般多口味,她每一个都甚想尝上一尝。 宋知渺站在摊位前好生纠结,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要选哪个味道才好。 心中踌躇着,这时不远处传来几个孩童嬉笑的声音,那小摊老板一见,顿时就不耐烦了起来,探着头朝那边看,嘴里催促着:“小姑娘,你想好了没,到底要哪个?” 这般被小摊老板一催促,本就做不出抉择的宋知渺这会更加犹豫了,心里甚是想着不若都买下来,吃不下也叫客栈里其余人分着尝尝也不错。 这样想着,手缓缓往腰间探去,指尖却一下探了个空。 双眸一怔,她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带钱出来,她本也没有亲自揣着银子的习惯。 一阵凉风吹过,却吹不散宋知渺逐渐发热发烫的脸颊,她尴尬地抬眸,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伴随着那群嬉笑的孩童直冲冲朝摊位走来,身后忽的被一股似远似近的温热隔绝了那股凉意,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很难选吗?” 宋知渺浑身一颤,一时间没能听出是谁人声音,还以为是自己久站摊位前叫旁人催促了,霎时回身看去,赫然对上了一双深黑沉冷的眼眸:“喜欢便都买下。” 小摊老板被突然出现在摊位前的高大男人怔住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视线止不住地在来人气质不凡的容貌上来回扫视,嘴里忙道:“这位爷,可是都要来一份,小姑娘喜欢的紧,小的这存活充足。” 宋知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周围雾气未散,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是清晰可见,湛亮的瞳眸中倒映着男人冷冽的剪影,直到瞧见他默声掏钱的模样,这才逐渐回过神来,嘴里低低呢喃着:“江、江妄,你怎么会在这……” 今日的他并未着平日里常穿的沉色衣袍,一身淡青色衣袍,倒显得他的气场不那么沉重冷硬,面上神色淡冷,未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在小摊老板乐开花地打包吃食后,又沉声吩咐着多添了几种口味。 好似给家中小孩付钱姗姗来迟的长辈一般,不满小孩胡乱花钱,又板着脸耐着性子纵容。 江妄宽大的手掌左右各提着几袋打包好的凝雪糕,反观宋知渺两手空空,好似在此观望了大半天却什么也没捞着,只得抿着唇止不住地将视线朝他手上看去。 身后的小摊已经被方才走来的一群孩童拉扯着大人围住了,吵吵嚷嚷一片,却掩不住宋知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的咕噜声。 江妄闻声顺势抬起了右手,香甜的气息凑近宋知渺,缓声道:“想尝哪个?” 问题又抛给了她,但眼下江妄手中的皆已被买下,她也没再犹豫多久,伸出手随意取出了一根竹签:“我尝尝这个是什么味道。” 凝雪糕拿在手中的分量沉甸甸的,宋知渺眼眸灿亮,并未能注意到身旁自她拿走一块凝雪糕后便一直目光灼灼看向她的江妄,嫣唇微启,柔嫩的唇瓣与软绵的凝雪糕相触。 “唔,好甜。”是蜂蜜味的,里头的蜂浆算不上饱满,但也甜腻了一嘴,外头的糕体像是棉花般的触感,却又带着几分柔韧的嚼劲,竟是将她此前所想象的所有口感都结合在了一起。 一口咽下,宋知渺好生惊喜,抬眸看向江妄,迫不及待问道:“江妄,你可吃过这种小食,我在京都时从未见过这样的吃食,这当真是极好的味道。” 在宋知渺与他对视的一瞬,江妄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缓缓放低了手,两侧提着简陋口袋的模样与他周身的气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凝雪糕是边北一带特有的食物,京都因气候环境问题不便种植出它的原材料,所以你未曾见过,但此处的凝雪糕也并不正宗,入了边北后,随处都能见贩卖凝雪糕的小摊。” 宋知渺怔愣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我闻着这儿这般香甜,竟都没人前来购买。” “这儿的人大多都来往于边北和内陆之间,若想吃正宗的凝雪糕,前去边北吃便可,犯不着在外花这不值当的银子,一般在外买凝雪糕的,大多都仅有小孩喜得缠人购买。” 话落,江妄似有深意地看了宋知渺一眼。 宋知渺脸上一热,身后如愿缠着大人买到凝雪糕的孩童又嬉笑了起来,就好似方才傻乎乎站在小摊前的她,这会也如愿以偿地尝到了凝雪糕的滋味。 心下尴尬,宋知渺眼神飘忽一阵,这才想起正事再次抬眼道:“你还未回答我你怎会出现在这?” 江妄眉梢一挑,这对话好似有些熟悉,但:“这话是否应该我问你?” 宋知渺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刻意转移的话题又多愚蠢,撇了撇嘴,好一会才嘟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你突然不辞而别的。” 小姑娘低低的娇嗔像是对他离去的不满抱怨,却又柔软得像是毫无气势的撒娇。 像有不舍,像有思念,像不顾一切的奔赴,像情难自制的依赖。 江妄敛目,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嗓音叫人听不出起伏:“我并未不辞而别,我已给你留有书信。” 不说这还好,一说宋知渺便来气,方才那点别扭瞬间消散不见,颇有底气地抬眸朝着江妄怒斥道:“那算什么道别!就算不为旁的事,难道你我之间还不能有当面的道别吗!” 江妄眸光一颤,忽的像是有什么画面闪过脑海中。 那个极为沉重的梦境,那封他留给梦中的宋知渺的离别信,简短的话语,冷漠的文字,以及他悲凉却坚决离去的背影。 她在意的,并非他的离去,而是他逃避一般的不辞而别。 “抱歉,事出紧急,未曾顾虑那么多。” 宋知渺也仅是随口将心中情绪发泄出来,压根没曾想江妄竟会为此而道歉,这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又非是当真的情人或夫妻关系,哪犯得着叫人这般上心。 宋知渺忙摆了摆手,但也认真解释起自己此行的缘由:“上回的事情还未查明真凶,我心有担忧,不知独留在京都是否会遭遇不测,这才想出这个办法先离开一段时日避一避,正巧你我有约定在身,我便想着是否能顺势前来寻你一道,不知可是会扰了你的行程,这儿不是还未到边北吗?” 宋知渺自然不知江妄是特意快马加鞭从边北前来此处接她的,她这才注意到江妄似是风尘仆仆,下颚还有深深浅浅的胡渣,只是容貌仍旧凌厉俊美,压根瞧不出半分狼狈疲惫之色来。 江妄皱眉一瞬:“待在京都难不成还能比这一路赶来危险艰难?可有谁人与你同行,宋大人怎能允你如此胡闹?” 嫁良缘 第47节 虽是事出紧急,但江妄仍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打点好了京都的一切。 宋知渺遇害一事已有了眉目,几乎不需要太多的猜疑便能将使坏之人定下,只是眼下还未有足够的时间的证据令他将此事一举拿下,所以他才未有大动作。 但既是要离开,江妄自也不放心宋知渺独留,他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他,自也时刻紧盯着陈堰和太子那边,若他们不敢有所作为,那便等着他在边北将事情解决后回去再收拾他们,但若他们沉不住气,这会动手只会叫他们露出更多马脚,顺势就能在护住宋知渺的同时,一并将他们当场抓获。 已是在短时间内计划得十分周全了,但这一切,宋知渺并不知道。 她颇为委屈地看着江妄,不满道:“京都怎能安全,爹娘和旁人皆不知我的遭遇,我又能向谁寻求庇护,若是有人在暗中要加害于我,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一路虽是路途遥远,但自好过整日在京都疑神疑鬼,谁说我这是在胡闹了,太后娘娘都应允了此事,还派了皇城精兵护送我一路呢!” 江妄一愣,神色也顿住了:“皇城精兵?” 宋知渺点了点头,两人这会已走到了客栈附近,逐渐散开些的浓雾露出了客栈前忙碌的一行便装的皇城精兵身影:“喏,那些就是,他们很厉害的,有他们护着我,这一路可安全了呢。” 一时间江妄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阴沉了一张脸,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好似在不满什么。 宋知渺久未得到回应侧头看向他,便瞧见了江妄这样一副神情:“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看我来得这么顺利还不行了,非得见我遭点什么苦难才满意吗,我又未给你添什么麻烦,若是你当真繁忙,也犯不着顾我什么,只要回京时带上我一道便好,这也不行吗!” 宋知渺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就当是外出游历,也顺道见见齐国边北的风光,本也未想着江妄会对她有多少照顾,她也不想过多给他添麻烦。 江妄嘴角抽了抽,他哪能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他是对自己不满。 整整三日几乎没有阖眼几个时辰,以为她自己偷摸从京都溜了出来,又担忧这一带交界地带杂乱危险,竟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安排也未能想得到。 云烈传来的消息本也是从京都而来的,京都都未曾忧心她的行程,那自也是各方面安排得极好,周遭都应允了的情况下才会放她前来。 他何时,这般莽撞愚钝了。 这三日的奔波此事好像一个笑话,江妄一时间有些惊愣无措,倒也并非恼怒,只是对自己的这般作为感到可笑。 而她一路远行而来,更是压根就没半分舍不得他亦或是想念他的念头,不过是因着觉得待在京都不安全,而到了边北,更甚也没打算与他有过多接触,毕竟边北甚远,这里并无眼线,也犯不着做戏。 所以,他是否该回去了。 就当临时有事,路经此处,送了她几袋品质下乘的凝雪糕。 江妄这般想着,淡着神色打算抬手将凝雪糕递给她,一旁有有眼力见的下人瞧着这一幕,先她吩咐一步,便忙上前接过了东西。 江妄手上一空,便也开口道:“既然如此,边北还有事,那我便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多加小心。” 说罢,宋知渺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江妄你这就要走吗,你骑马来的?” 门前似有人注意到了宋知渺短短出去片刻便带了个人回来,几人站在门前多瞧了几眼,便赫然认出这是本该还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边北的晋越王。 怎一晃眼就出现在这里了,只怕是除了宋知渺,谁人都看出了这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是特意来此接她的。 江妄动作一顿,沉沉“嗯”了一声。 刚应下,宋知渺却霎时亮了眼眸,压根没察觉江妄的情绪低落,分外欣喜道:“那你能像上次那般骑马带我一同前行吗!宋今晏一路嫌我的马车慢,又死活不肯带我同骑,我还嫌弃他骑术不精呢,接连数日的马车都快把我闷坏了,你带我吧!” 这话一出,江妄怔住了,迟迟没能反应过来,不知自己该回应什么。 下一瞬,便有柔嫩的指尖拉住他的衣角,小姑娘歪着头,眼眸亮灿灿地娇声追问他:“江妄,可以吗?” 第50章 因而在乎,所以计较 江妄还未给出回答时, 客栈里头得了消息的宋今晏便急匆匆地冲了出来,一见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连忙大步赶了过来, 惊道:“见过王爷, 您这是特意前来接她的吗,有劳王爷费心了。” 宋知渺闻言嫌弃地看了眼宋今晏,还不待她出口解释, 江妄已是先一步淡声回道:“正巧有事路过此地罢了。” 宋今晏一噎, 江妄这般毫不客气地撇清关系实在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但宋今晏是怕一旁的宋知渺更为尴尬,忙朝她看去, 却见宋知渺竟一副附和的模样跟着点了点头,好似早就知晓江妄来此的缘由,并且毫不在意。 以宋今晏对她的了解,实在有些想不通她心心念念大老远想要追着来,明显被冷落了怎还这副淡定模样,难道不该不依不饶抱怨一番,亦或是露出不满烦闷的表情吗。 可还不待宋今晏再说什么,宋知渺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上前一步直截了当道:“好了, 别客套了,江妄还赶时间呢,方才我已与他说好, 接下来我同他一同前去边北,你便带着行李和队伍随后而来, 到时候我们在边北汇合便可。” 此话一出, 另外两人皆是一愣。 江妄侧头看向她, 若是没记错, 方才他并未应下她这事,不是吗? 宋今晏则更为惊讶,难怪宋知渺对江妄的冷淡毫不在意,原来这是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只是这副模样无论从何角度看去都像是宋知渺的一厢情愿,就连此时嚷嚷着要同江妄同行之事,江妄也是一脸讶然,而后眸底便有显而易见的无可奈何。 这两人自相交接触以来,他便是最为激动赞同的,可此时看来,饶是他从小便同宋知渺不对付,也自不愿自己的胞姐当真在外吃了什么亏,又遭何人辜负冷待,即使那人是他一直极为崇拜的江妄。 宋今晏微沉了脸色,宋知渺却完全没多看他一眼,自顾自说完后,便抬头看向江妄,拽着他衣袖的手指一直未松开,这会又小幅度地轻摇了一下,眨眨眼笑嘻嘻道:“江妄,我们何时出发?” 江妄微微叹息一瞬,脸上的确是显而易见的无可奈何,心里却并非旁人所想的那般勉强。 手上并无要避开的意思,任由宋知渺这般攥着他,默了一瞬才沉声道:“当真要同我骑马?看来上回在马背上的遭遇是一点也没叫你长记性。” 宋知渺眉头一皱,已是对江妄这副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拐着弯戏谑她的语气了解得十分清楚了,指尖霎时收紧,像是报复一般拉扯了他一下,却显然拉不动他高大的身躯,只得愤愤不满嘀咕道:“怎没长记性,我记着了,不能夹太紧,我知道的。” 说完,她又直直迎上江妄的目光,那股不满的情绪很快又消散开来,毫不避讳表达自己信任:“况且你不是带我同行吗,有你在,那马儿自是听话乖巧,发不得半点疯的。” 宋今晏在一旁看着宋知渺这一副糟了逗弄还一副崇拜至极闪着眸光的模样险些惊掉了大牙。 平日里他若是随口说她半句不是,她几乎都能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回怼一通,哪有现在这样随便拉扯一下就完事的。 这是什么差别待遇?! 江妄的唇角有一瞬不自然的弯曲,但很快又平稳了下来,抿了抿唇,这才别过脸去淡声回应道:“那你便随我一道吧。” “好!”得了江妄应允,宋知渺当即就乐开了花,一双灿眸笑弯如月牙,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这才放心地松开了自认为能够束缚住江妄行动的拉拽。 被晾在一旁的宋今晏脸色越发难看,自己那点对宋知渺的担心明显是多余了,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噎了一大碗白饭在腹中一般,又胀又撑,还极不舒坦。 直到眼巴巴看着宋知渺在江妄的帮助下顺利翻身上马,两人骑着马一路远去,他这才赫然回过神来,高呼出声:“你们俩当真不打算带上我啊!” 宋知渺伸出手来在渐行渐远的马背上朝他摆了摆手,气得宋今晏咬牙切齿,巴不得骑马冲上去和她大闹一场。 还未来得及发作,一旁便有随行的小厮匆忙赶来,伸手朝宋今晏递上信封,道:“少爷,京城来的书信。” 宋今晏回神,侧眸一看,一眼便瞧见了信封上熟悉的花纹,脸上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忙一把拿过信封,宝贝地捧在手中,出声的吩咐已是心不在焉:“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出发,我先回房了,没事别来打搅我。” 小厮一愣,呆呆地指了指宋知渺离开的方向:“那、那小姐她……” 宋今晏已是要转身离去,指腹在平整的信封上摩擦一瞬,连看也懒得再多看那两人的背影一眼,带着几分笑意低声道:“谁管她,晋越王同行,丢不了。” * 骑马的行程自与马车中全然不同。 两人并非头一次同乘一匹马了,这一路上宋知渺也的确见到如此前江妄所说男女同乘马儿的平常的模样,这会身后贴着一具明显高于她体温的身躯,她倒也不觉多少不自在。 反倒在支着身子走了一路后,索性软了腰身往后靠了去:“江妄,我们这一路得行多久呢?” 江妄身形一僵,怀里柔软的身躯浅浅倚在他的胸膛前,她矮上大半个头的身形带来她发丝飘散的阵阵馨香,扰得人心神杂乱,连带着鼻息都沉重了一瞬。 “刚出发便觉累,不若我送你回去乘马车?” 宋知渺连忙摇了摇头:“这都出城门了,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在马车上颠簸了十来日,腰都快断了,我是想说,你本也赶时间,不若骑得快些,早些到地方,我也能提早结束奔波。” 不论乘马车还是骑马,赶路总归是叫人觉得辛苦的,宋知渺现在是巴不得能够瞬移到达边北。 “那为何还来?”江妄的沉声忽的在身后响起,顿了一瞬,又很快改口道,“亦或是折返回去,再不然择一别的地方,不像边北这般遥远,不像边北这般贫瘠。” 宋知渺呆愣地坐在马鞍前面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江妄的问题。 “因为,我在外也不安全啊……”这话本也是宋知渺选择千里迢迢赶来边北的缘由,这会说出来,竟又有些没了底气。 “可你在边北不也仅打算自己随处待着,那和你在别处又有何区别?” 宋知渺头一次知晓江妄竟是会因着一个问题这般紧紧追问的,一个问题接连一个问题,将她原本预设好的回答中的漏洞毫不留情戳破,叫她完全不知要如何继续回答下去。 这实在有些不似江妄的作风,他对于她来边北之事就这么不满吗? 宋知渺不解地下意识回头看了江妄一眼,他瞧上去又好像不似在不满这个,那他为何抓着这事不放。 宋知渺颇有疑惑地抿唇思索了一瞬,实在想不出江妄这是在执意同她计较什么,而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像是会叫江妄对她如此小心眼的样子。 她曾在话本上看过,当真会叫人在某些事上变得小心眼的,只会是心生情意,因而在乎,所以计较。 可她和江妄,显然不属于这个情况。 宋知渺迟疑了一瞬,忍不住又转回头去,撇了撇嘴,眸底有了些许不确定和犹豫,支支吾吾道:“江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江妄闻言,面上表情毫无波动,却是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扣住了宋知渺的头顶,指尖使劲,迫使着她将头扭转回去,叫他不必对着她那双圆溜溜的灿眸,这才能继续淡然答道:“算不上麻烦。” 眼前是散去了大多雾气已逐渐清晰起来的城郊小道,宋知渺瞧不见江妄的神色,他也向来容易叫人摸不清情绪。 闻他这般回答,宋知渺顿了一瞬又低声道:“那你近来可有些许空闲之时?” “怎么?” 到底是不习惯这般看不见人的对话,宋知渺还是没忍住又一次转回了头去:“我倒并非当真想到了边北自己一个人随处待着,本也人生地不熟,但是又担忧你事务繁忙耽误了你。” 宋知渺鲜少会有如此客套之时,实则也算不上是客套,她在此前便会为满足自己需求毫无顾忌地劳烦江妄,她对熟悉之人也向来都是如此。 可江妄又与旁人大有不同,虽是好像总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却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不论大小事,她几乎都需不着费什么劲便能叫江妄如了她的愿,这般一来,反倒是她先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心里总觉就算江妄此番忙碌不已,若自己应是要缠着他带她四处游玩,兴许他也会板着一张脸应下来。 想到这,宋知渺越发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她也算是从这段关系中得了江妄不少好处,怎也不该如此娇纵的,这又很快开口道:“你若是实在不得闲便罢了,我还是可以自己随处待着的,本也不是出来游玩,是当真出来避风头的。” 至于为何一定要避到江妄所在的边北,此前那个在心里想出的缘由似乎已经不再适用了,但真正的缘由,宋知渺一时间自己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总归已经是来了。 话音落下,江妄的沉声在耳畔响起:“想玩些什么?” 宋知渺愣了一下,而后又瞬间反应了过来,自己心中那股隐隐的猜测在这一刻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虽是有些惊讶,但显然欣喜盖过了这股不明缘由的讶异,她雀跃道:“边北可有些什么好玩的?” “除了正宗的凝雪糕,是不是还会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吃食,还有听闻边北的戏曲甚是出名,还有广阔无垠的草原,还有成群成片的羊群风光,还有还有……” 宋知渺似是越说越起劲,一些道听途说的有关边北之事一股脑从她嘴里说出来,好似什么都想见识一番什么都想玩上一番。 滔滔不绝的娇声被江妄沉声打断:“怎么,这是打算要在边北待上十天半月?” 宋知渺疑惑地看着江妄:“那有何不可?你若要在边北久留,我还要急着回京干什么,来都来了,自是得好生游玩一番的呀,待到我熟悉了,都用不着劳你带着我了,我自己也能寻得不少趣事呢。” 江妄心头一颤,看着宋知渺一本正经的样子,陌生的情绪肆意在心底蔓延开来,心尖没由来涌上一股难耐的酸胀。 宋知渺极为平常地说着这些话语,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在乎边北是何等偏远贫瘠之地,这一路叫她受了好些折磨的艰难路途也因着即将抵达目的地后的美好光景而烟消云散。 不过她却又一次把他排开在外。 江妄脸色一黑,微沉着脸冷声应下:“行,那回头便让云烈带你游玩,我不得闲。” “啊?”宋知渺好似一下听出了江妄突然变化的情绪,却又完全摸不着头脑自己这是突然又哪一点说得不对了。 嫁良缘 第48节 正要抬眸去看他,江妄的手臂攥着缰绳忽的加速疾驰起来:“既是想快些,便坐稳了。” 少女惊慌无措的呼喊声伴随着尖叫声响彻城郊小道,连带着此前那听了让人眉心突突直跳的奇怪话语也再次接连涌现。 “不……江妄!啊……你慢些慢些!别这么快!” “啊!别抖这么重,我受不住了!” “不行……啊!我不行,江妄,求求你了,慢些,别这样!啊……” “我夹不住了!江妄!我真的夹不住了!” 第51章 呜呜呜,江妄,救救我…… 原本需要更多时间抵达的下一目的地, 在江妄对宋知渺毫不怜惜的疾驰下,还未到酉时便顺利抵达了。 宋知渺被颠得魂飞魄散,颤着腿被江妄从马儿上拧了下来, 总算得以喘息一瞬。 若是换了平时, 宋知渺压根不会这般委屈了自己,可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妄本也身带要事, 是她硬要跟着一路同行, 若说怪,也只能怪自己好好的舒适马车不坐, 竟想跟着江妄节省奔波时间。 “里头都打点好了,你稍作休息,我去去便回。”江妄从客栈中领了个店小二到门前来给宋知渺带路。 宋知渺闻言点了点头,就算是这会已是到了边北地界内,她也无心再去四处看看了,只想赶紧入了屋子里好生休息一番。 可江妄刚转身走了没多久,宋知渺抬腿跟上店小二,便觉自己双腿内侧似有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每走一步那疼痛感便更为明显几分。 宋知渺眉头一皱, 跨入客栈门槛便微喘着气扶住了门柱,出声朝前头的店小二唤道:“小二,此处可有白玉膏?” 店小二闻声回过头来, 不解道:“何为白玉膏?” 宋知渺瞪大了眼,伸手比划着:“就是……就是护理肌肤的膏药呀, 治疗磨皮破损, 泛红发肿的药膏, 你们这没有吗?” 店小二听完更是不解了, 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道:“姑娘可是说的遭蚊虫叮咬后的症状?这何需用得上膏药,过会便能好了,咱们这可没这类药膏。” 宋知渺忙又摇了摇头:“不是的,是骑马,我今日赶路骑马过久,身上……有些磨伤,需得上药,若非白玉膏,你们这别的皮外伤药膏也是可以的。” 在京都时,若是蚊虫叮咬,宋知渺用的也是上等的白玉膏,但她想来边北之地兴许并无她用得惯的药膏,可这腿间的疼痛实在难忍,次等些的伤药,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店小二瞧出眼前的小姑娘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便不像是边北的姑娘,若是蚊虫叮咬,他这实在是帮不上忙,但若是外伤,那自是有涂抹的药膏的。 可因为骑马而受伤? 店小二狐疑又怪异地看了宋知渺一眼,以他们擅骑擅射的边北之人来说,会因为骑马而磨伤身体,这可是小孩都鲜少会有的情况的。 宋知渺不知店小二心中的讶异,忍着不适朝他又追问道:“莫不是连外伤药膏也没有吗?” 店小二回过神来,露出一抹笑不好意思道:“抱歉,姑娘是南方来的吧,咱们这都是些糙人,平日里不常用到这种药膏,小的且去临街药房给姑娘要一副,待会送到姑娘房中来。” 宋知渺抿唇点了点头,虽是没法立刻擦药缓解不适,但总归是能有的:“有劳了,那便先带我去房间吧。” 宋知渺入了房间后,店小二便急匆匆地出了客栈,一路朝着临街的药房前去替她寻一些外伤膏药。 并非皮开肉绽的伤势,仅是一点小擦伤,叫店小二在药房中,也不好意思地向大夫解释了半天,这才耽搁了些时辰取得了膏药。 折返回客栈中时,店小二正巧碰上了方才也有事外出了一趟的江妄。 只见江妄一脸严肃冷硬的神色下,手中却拧着几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袋子,一看便能看出是周围不少路边摊使用的小食纸包。 没想到这位冷厉的爷也是个馋嘴的,店小二咧嘴露出笑来热情地迎了上去:“爷,辛苦了,小的来帮您吧,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那位姑娘旁边,二楼请。” 江妄并未顺势把吃食递给店小二,只淡声道:“不必,我自己来,她已经在房间了吗?” 店小二手上落了空,讪讪地收回手来,一边带路一边回应道: “方才小的便带姑娘回了房间,不过那小姑娘当真娇得很,说是一路赶路叫马儿磨伤了身子,这便唤小的去给她寻了些药膏,咱们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叫马儿磨伤了身子的事儿,小的去了临街的药房才给姑娘问到了这药膏,这正打算给姑娘送去呢。” 江妄脚下步子一顿,眸光霎时沉了下来,侧眸看向店小二,嗓音沉冷道:“她叫马儿磨伤了?” 店小二忙摆了摆手:“小的未见姑娘的伤势,但那小姑娘应当是南边的女子吧,听闻那些地方的姑娘家都娇嫩着呢,想来也不怎骑马,说不定是当真遭了磨伤,但一匹马儿能磨出个什么来,那不还有马鞍垫着呢嘛。” 店小二说着说着便有些自说自话了,想象不出骑个马能受什么伤,话语间已是将江妄带上了二楼。 江妄在房门前朝店小二伸出手来:“把药膏给我,你退下吧。” “得嘞,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店小二一路噔噔噔地下了楼,江妄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屋内,宋知渺趁着店小二前去寻药之时便脱下了自己裙摆下的阔裤,裙身下仅着了一条浅薄的短款荷叶边小裤。 她坐在榻上便查看到了自己双腿之间磨得通红的肌肤,最靠里侧的部分甚还磨破了皮,果真伤得不轻。 柔嫩的指尖朝伤处轻触去,刚一触及,便又难耐的泛麻的疼痛令她咻的一下收回了手。 敲门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宋知渺一回神,忙拉下自己没过脚踝的裙身遮挡住了内里的光景,忍着疼快步走到了门前,连问也没问便一下拉开了房门。 “药膏寻到了吗,我……”宋知渺以为来人是送药膏的店小二,一开门便急着要伸手去接,抬眸却赫然对上了江妄微蹙眉头的面容。 “有人敲门你便径直开了门,也不问问门外是谁吗?” 宋知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无辜地眨了眨眼解释道:“还能有谁,我在此处谁也不认识,方才唤了店小二去帮我寻点东西,我以为他给我送东西来了,这才匆匆开了门嘛。” 像是叫大人数落了还不服气狡辩的模样,江妄无奈地抿了抿唇,想再数落她毫无警惕性的话又生生噎了回去,转而抬手问道:“是这个吗?” 岂知,宋知渺的注意力压根不在那药膏上,江妄抬起这只手时,她的视线却落在了他另一只塞得满满当当的手上:“咦,你提的是什么,好香啊。” 宋知渺完全把重点转移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去,叫江妄眉心突突直跳,不待她出声唤他进屋,他便先一步抬腿迈进,嘴里问道:“伤到哪了?” 江妄高大的身形走入这间不算太大的房间中时,叫屋子里原本还算空旷的空间忽的显得有了几分拥挤。 宋知渺一愣,霎时想起自己空荡荡的下身和那难以启齿的伤处,顿时慌声道:“你、你进来干什么,你把药膏给我,我、我自己知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问我手里提的什么?”江妄并未觉有何不妥,此时外头仍是亮堂堂的,他们又非衣着不整,刚入住的房间就跟没有过住客一般整洁,他有何进不得的。 说罢,江妄又顺手将占据了手上位置的那几袋吃食放到了桌上,转而拿着药膏就作势想要查看宋知渺的伤势。 方才还未察觉出江妄提来的是何物,可这会随着东西被放置到桌上开了一道小口后,更为清晰的香气涌了出来。 宋知渺眼眸一亮,顿时分辨出这似是熟悉又带着些不同的甜腻香气的味道是自己出发前才尝过的凝雪糕。 “是凝雪糕!你方才去买凝雪糕了吗?!” 江妄伸出的手落了空,宋知渺已跟个没事人一般一把拉开椅子坐在了桌前,兴冲冲地探着身子想要打开袋子查看。 正一伸手,忽的下身一凉,随着她坐下的姿势,被拉起的裙摆便露出了一抹白皙细嫩的小腿肌肤。 宋知渺身形一顿,赫然意识到什么,一转眼,竟见江妄也垂眸瞧见了这一幕。 “啊!”一声惊呼,宋知渺还来不及呵斥什么,江妄却已先一步快速转身回避了目光。 在她心惊未定之时,江妄怒声数落她:“你方才就打算这般模样给店小二开门?” 宋知渺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裙摆,实则她好好站着时压根就不会叫人瞧出什么异样,可谁知自己方才因着美食一下便忘了这茬。 叫江妄这样一说,她又不满呛声道:“哪副模样啊,我又未打算让店小二入屋,本也是在等着他送药膏来给我的,拿了药膏我便会关门,哪知来的不是店小二是你呢。” “意思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江妄咬了咬牙,那抹晃人心弦的白皙似乎还浮现在眼前,而她方才更是连敲门之人是谁都未曾过问,就以这样一副姿态前去开门,这叫他怎能不气恼。 若是门前并非是店小二,更甚并非是他,那她这是打算叫谁有可能一不小心瞥见这抹光景。 宋知渺又一次遭江妄这般待着一件小事使劲计较,不可理喻地看向他,指责道:“我本也不知你这会会来嘛,你那么凶干什么……” 原本的指责,又在说到这话时逐渐低软了嗓音,委屈地撇了撇嘴,腿间的疼又蔓延了上来:“还不是你今日骑马那般快,我都说我受不住了,你还那么快,叫你慢些,你压根就不搭理我。” 他怎没搭理。 江妄承认,自己起初的确有些不明所以的气恼涌上心头,坏心思地加快了速度,而后那股气过了,他便适当放缓了速度,没再恶劣逗弄她了。 可到底是赶路,说着想快些结束奔波的是她,他便也以他觉得她能够适应的速度前行。 若是他自己,三日就能抵达晋越王府了,可今日才同她一起到了边北地界,这怎么还不算搭理。 是他没能顾忌到她的全然没有骑马赶路过的经验,他也不知女儿家的身子竟是这般娇嫩的,正如店小二所说,垫着马鞍,隔着衣衫,怎还能被磨伤。 看着小姑娘委屈又可怜的小表情,江妄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放缓了神色,底气不足道:“伤得可严重?” 宋知渺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这才又回头看向了一桌的吃食:“没那么恼火,且擦些药便好,不会耽搁你的行程的。” 江妄觉得宋知渺在同他阴阳怪气,还未开口,她却又转移了话题道:“这些又是什么呀?” 话语间,宋知渺已是迫不及待拿出了袋中的凝雪糕,瞧着和今日出发前买回的并无什么区别,但其他几个袋子里装的似乎是别的吃食。 “化糖,松子碎,米饼,还有苦干。”江妄沉声一一介绍着,顿了一瞬又继续道,“你不是想尝尝正宗的边北吃食,周围仅有这些小食,便随意买了些回来,可先尝尝垫垫肚子,待会晚些时候再用晚膳。” 宋知渺听着这些陌生的食物名称挨个打开口袋瞧了又瞧:“这都是何物做的,竟这般奇特,怎京都就从未有过这样的小食呢。” “不过是因为气候和地理原因种植出的材料不同,京都也有许多边北没有的食物,不过边北到底不比京都繁华,比起做工繁杂,材料精致的大餐,边北更乐于制作这样街边随处可卖的简单小食。” 江妄沉沉的嗓音细细解释着缘由,宋知渺一边听着一边咬下一口凝雪糕,此次是桂花口味的:“好香啊,好似当真与之前那处的有些不同。” “嗯,那地儿种不出百凝草,里头少了百凝草便不得这般边北特有的凝雪糕口感,所以自是不正宗的。” 宋知渺又点了点头,一手拿着凝雪糕,另一手挨个将这些新奇的吃食尝了个遍,有的味道不错,有的却涩口令她不适。 看来也并非所有的边北吃食都是那么好吃的,宋知渺又咬了口凝雪糕,还是最为中意这香香软软的小甜糕。 正咽下一口,却见江妄仍在一旁站着,她不解道:“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江妄:“?” 宋知渺脸上一热,突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甚是不客气,吃了人家带回来的小食,转头就要赶人走,这才不自在地低声解释道:“多谢你的小食,我、我得擦些药膏,你先出去吧。” 话落,宋知渺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却在瞧见那裙身下若有似无的白皙肌肤时,霎时又僵直了身子,双手下意识就捂了上去。 他没看见吧。 怎可能看得见,她遮挡得好好的呢,况且他们此前又不是没…… 脸上更热了,宋知渺不自然地攥住了裙身,没得江妄回应,当即有些慌乱想要出声驱赶,江妄却在这时忽的转身有了动作。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唤你用晚膳,你自己……好好护理一下。”说罢,江妄脚下步子有些不协调,却仍是快步朝着门前走了去。 宋知渺张了张嘴,抬眸之时,眸底似是在眼前瞥见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在那沉声冷言的男人的耳后,转瞬即逝,消散在紧闭的房门中。 用过晚膳后,宋知渺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明日一早还得继续赶路,今日她也累得不清,不知明日腿间的磨伤是否能够好一些,不知宋今晏带着人马这会走到了什么地方,不知爹娘远在京都还好吗。 心中胡乱思绪着一些零碎的小事,很快便沉沉入了睡。 这一路上悄然无息的梦境却在今夜又一次蹿入。 嫁良缘 第49节 上一次的梦境仍旧叫人心有余悸,宋知渺意识到自己入梦之时,不由得心头一紧,却在下一瞬瞧见了不远处镜湖旁静站着的高挺男子。 是江妄。 宋知渺看见自己身着一身俏丽的粉白衣裙,步伐袅袅,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已是梳着妇人的发髻,他却仍如现在一样俊朗夺目,淡然沉静。 这是她已成婚之后的事吗,是和谁成婚,和他,还是…… “侯夫人,这边请。”云烈恭敬的问候声击落了宋知渺心中的大石,砸得她胸腔阵阵发闷。 她在梦中,是和陈堰成了婚的。 “何时回来的,怎也未提前说一声,上回不是说好让我前去迎接你。”梦中的宋知渺却是一脸自在,丝毫未被这个称呼所影响。 江妄敛目一瞬,嗓音听不出情绪起伏,淡声道:“本也刚到不久,你我得闲见上一面便好,犯不着特意来迎接我。” 两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再见没有半分不自然,但也未有半分不同寻常的涟漪,就如这平静的湖面一般。 直到江妄沉淡的嗓音传来:“最近,过得可还好?” 宋知渺分明在梦中的自己眸底瞥见了一抹极为不自然的神色,像是下意识就想向人倾诉出自己已是承载不住的苦痛,却又很快被她极力压制了下去,露出一抹娇甜的笑来:“京都繁荣太平,好吃好喝,日子悠闲,怎会不好。” 这话戳中了江妄心中的一抹沉痛,他眸光一暗,默了一瞬才缓声回应她:“那便好,过得好,就好。” 梦境平静得好似就要逐渐远去了。 这像是一个好梦,一个并未有任何波澜和灾难的好梦,可这个梦却又好像很是沉重,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也令梦中的那两人喘不过气来。 可随即,画面一转,一只飞来的大掌猛然扇在宋知渺的脸上。 啪—— “贱人!你今天去了哪里!” 宋知渺险些从梦中被惊醒,却又一股不可抗的强大力量迫使着她仍旧沉睡于梦中。 她不知躺在床榻上的自己已是开始小幅度地挣扎了起来,额前冒气冷汗,一双黛眉紧皱起了小山包。 梦中的痛感她并不能感受到,眼前却是陈堰阴鸷可怖的沉冷脸色,他咬牙切齿,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上前便是一脚踹在了她的腹部:“我是否说过只要我在府上,要唤你之时你就必须出现在我眼前!谁给你的胆子违抗我的命令的!” 这一次的殴打似是同上次陈堰的暴怒不同,他一脚一脚踹着她,好似仅是在泄愤,嘴里说着能够叫他解气的咒骂的话语,却丝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 挨打的她毫无反抗之力,嘴里低低呢喃着求救的呼声,却被淹没在了声声闷响之中。 她虚弱的身体越发紧缩,直到蜷缩成一小团,却仍需得在后背承受着他的殴打,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糊花了她的脸,沾湿了她凌乱的发。 不,别打了。 这太疼了。 不要打她。 她不想挨打。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打她? 不! “不!”宋知渺惊叫着从梦中惊醒,剧烈地大口喘息着,眸间满是被噩梦惊吓到的恐惧。 几乎是在身子颤抖的同时,宋知渺霎时软着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胡乱将脚塞入床榻边的绣鞋中,跌跌撞撞就开门冲出了房间中。 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一团,她都未能想出自己在惊慌恐惧之时冲向那个方向的缘由,手便已经落上了江妄房门的门把手上了。 昏暗的走廊,少女柔弱纤瘦的身影止不住地颤抖着。 还未来得及敲门,房门的忽的从里面被一股鲁莽的力道重重地打开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宋知渺没想到江妄竟在这般夜深还未入眠,江妄却是没想到他在听到旁边房间惊叫声便霎时沉不住气起身到房门前时,她会在同一时刻出现在这里。 下一瞬,宋知渺再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泪水决堤,毫无章法地扑入了眼前宽厚结实的怀抱中,像是抓住了绝望中唯一能令她感觉到安全感的救命稻草,失声痛哭。 “呜呜呜,江妄,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能要请个假,家里有点急事,下班后需要去处理一下,就赶不及回来更新了。 周末两天会加多字数补上的! 本章下留评在下次更新前都发红包,希望大家谅解一下啦~感谢在2023-05-24 20:38:06~2023-05-25 20: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姐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勾魂夺魄,引人痴狂 屋内还有女子小声吸鼻子的声音, 不均匀的呼吸声扰乱着周围的氛围,宋知渺久未从噩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睡吧,我不熄灯。”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划破这一片沉寂。 江妄就坐在宋知渺的床榻旁, 身上披着一件未完全系好腰带的外衣, 松垮的领口露出内里一大片白色交领衫,但却并不显轻浮,反倒给他冷硬的气质增添了一丝慵懒, 像是温和的男子正哄睡闹腾的小姑娘。 宋知渺双眼红得像小兔子似的, 拉起被褥遮挡住一小部分脸,露出小巧的鼻梁和眉眼, 也不难看出她的不安。 明眸紧闭片刻,她又忽的睁开了眼,眼底红丝褪去些许,眼睫也已不再湿润,被褥下的嫣唇一张一合,发出闷闷的低声:“江妄,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江妄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烛灯,抿着唇欲要起身去熄灯。 刚支起身子还未站直, 又霎时被宋知渺扯住了衣角:“完全熄灭了我害怕。” 江妄身形一僵,只觉眉心突突直跳。 床榻上的小姑娘大半夜一声惊叫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惊慌令他慌乱冲到门前。 房门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甚是可怜, 抽抽搭搭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他问了半晌也未能问出究竟是何事叫她如此害怕。 最终宋知渺以一句含糊不清的做了噩梦将此事给搪塞了过去, 却又委屈巴巴地瞥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直盯着他看, 叫他别无它法, 如此不合规矩地此时留在了她的屋中, 坐在她的床榻边。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江妄又无奈地坐了回来,相较方才的距离又往床榻里坐了半截,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宋知渺眼前的光亮,令她周围笼罩进了一片昏暗的阴影中。 “睡。” 听得出江妄语气中的不耐烦,宋知渺委屈地抿了抿嘴,那句“还是有些亮”的话没敢再说出来,乖乖地闭上了眼。 紧闭着双眸瞧不见眼前的情况,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想,江妄似乎又挪动了一下身形。 靠她更近了,她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沉木气息了,光线似乎更暗了,不知他是如何挡住了她眼前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面容也完全松缓了下来,宋知渺再次入了睡,一脸安然恬静。 背后的烛光完全落在了江妄的背脊上,被他遮挡得严实,令他独占了连光也偏爱的娇美面容。 很近。 就在他眼前,垂眸便可窥见她的娇容。 修长的指尖像是遭到了什么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拉动了她蒙得严实的被褥,露出她嫣红的唇。 他尝过那甜美的味道,柔软,湿润,探寻过里面的美妙,缠绵,温热。 还有更多的,一直被他死死压抑在心底的躁动,在这一刻,在这静谧的时刻,在这无人窥见的时刻,又冒出了罪恶的苗头,开始肆意张扬地蔓延开来。 像是致命的毒药,令他每每想起,都难以自拔。 勾魂夺魄,引人痴狂。 他的自制力会在顷刻间崩塌。 此时她就安静地睡在他身边,他为她遮挡光线而往床榻里伸去支撑的手臂,俨然像是将她揽入怀中的模样。 拥她入睡会是怎样的感觉,清晨她的面容同阳光一起映入他眼中会是怎样的美好。 熟睡之后的宋知渺变得放松又懒软,身子不再紧绷,微动了头颅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柔嫩的脸颊便靠近了他虚落在枕边的指腹。 再往前,便能触及她,描绘她的眉眼,落在她的鼻尖,碾磨她的软唇。 如此想着,他的手指便当真有了心中所想的动作,可仅是隔着虚无的距离,悬落在空中,隔着夜色,也隔着那道跨不过的沟渠,在她面上游离。 而后向下,是她纤细修长的脖颈,大片白皙的肌肤遮挡在被褥之下,他亲吻过那双凹陷极美的锁骨,知晓它优美的弧度。 肩颈之下还有柳腰纤瘦蜿蜒,柔软得像是稍有用力便会折断了她。 以往江妄从不觉自己是重.欲之人,更甚他清心寡欲到令军营的中的兄弟都大为不解,但江妄知晓,那仅是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控制着人的本能罢了。 可,当这股自制力开始逐渐失控之时,似乎就意味着他曾经所有的压抑都会在某个临界点崩然倒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被她娇小的身躯撞入怀中时,第一次勾住她纤柔的指尖时,第一次从后面抱住她,第一次吻她,第一次听她在耳边娇柔地唤他的名字。 他们好似很近,却又很远。 江妄过近的鼻息扑洒在少女的睡容上,她不自觉地颤了颤眼睫,身子一动,翻动着像是只小奶猫一般,朝着带来热源的方向蹭了去。 虚虚入怀,毫不设防。 只要低头,他便能吻住那微张着的嫣唇。 俯身而下,她的馨香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扰乱着他的心弦,破坏了他的防御。 直到那双唇已近在咫尺时,宋知渺忽的无意识动了动唇,极近的距离,令江妄无比清晰听见了她低喃的梦呓。 “我没有喜欢江妄……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微弱的嗓音听不出话语中的情绪起伏,像是冷然澄清误会的话语,却又一遍遍重复着,像是无助的求饶。 江妄身子一僵,眸间像是被刺痛一般闪烁了眸光。 赫然直立起身来,面上似是还带着她扑洒来的温热气息,带着她的香气,随着周围的气息流动,逐渐完全消散了开来。 “真的……不喜欢的……” * 第二日宋知渺起了个大早,像是睡得极好,却是被若有似无的梦境牵扰了一晚。 但这与她而言已是好觉了,后半夜的梦境就仅像是普通梦境一般,虚无缥缈,转瞬即逝。 嫁良缘 第50节 待到醒来后,她仅记得一些模糊的剪影,好似是因着前半夜那个清晰的可怕噩梦而生出的一些画面,她不断在梦中向陈堰解释着自己与江妄的清白。 说着她不喜欢他,她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宋知渺呆坐在床榻上怔愣了半晌,直到实在回忆不清最后的画面了,忽的又扬起眉头哼了一声:“谁说什么都没有的,我和他可是快成亲了,这可不是做梦,才不会怕你了。” 低低的呢喃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心底那股越发滋生的安全感却是来源于昨夜伴她入眠时江妄就在身旁的感觉。 她昨日的确是吓坏了,但此时想来,自己的举动甚是奇怪,江妄却是未曾多问什么,竟也由着她胡闹的性子,还哄小孩般直到她睡了才离去。 宋知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会便有些后悔没带着花凝一道了,晨间连个伺候她梳洗的人也没有。 宋知渺随意给自己绑上了小辫子,虽是不如平日丫鬟给她打扮的精致,但也仍旧娇俏可人。 收拾妥当出了房间,便见江妄已是在楼下的大厅中坐着了。 瞧见他桌前摆的一些吃食,宋知渺眉头一皱,连忙跑下楼就抱怨道:“你怎一个人用了早膳,也不等我一起!” 莫不是要叫她饿肚子! 江妄一愣,一抬眼便瞧见了宋知渺今日不同于平时的装扮,显然像是手上不怎熟练扎出的小辫子,连个发髻也没有。 被江妄这般盯着看了一瞬,宋知渺顿时有些不自在了,大抵是猜到他在看什么,有些别扭地低声解释道:“平时都是花凝帮我梳发髻的,不是每个姑娘家都会自己梳的。” 姑娘家的确大多都会梳发髻,但宋知渺却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何曾有听过京中贵女还需得自己梳头的,甚至连穿衣洗漱平日里也都大多好几人伺候着。 江妄神色一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收回视线看了眼桌前仅供一人吃的早点,沉声道:“我以为你还会多睡一会,既是醒了,我便让人把吃食送上来。” 宋知渺眨了眨眼,原来江妄不是想一人吃独食啊。 只是宋知渺瞧了眼江妄跟前普通的小白粥,抿了抿嘴,似是没多大兴趣。 正欲坐下同江妄一起,江妄却忽的起了身,高出她身形一大截:“先上楼来。” “啊?干什么去啊?” 宋知渺提着裙摆不解地跟着江妄又踏上了楼梯,直到到了她的房间中,江妄才停了步子指了指屋中的铜镜:“不若先瞧瞧你自个儿梳这头发,只怕是待会到了路上,没几步就得披头散发,糊我一脸。” 宋知渺三两步走到铜镜前,只见自己方才胡乱绑好的小辫子不知何时松散了开来,周围散开许多小杂毛,俨然像是一幅压根就没梳整好,就随意出去见了人的邋遢模样。 她可从未这般不整过:“怎会突然散开了,我方才分明固定好了的呀!” 宋知渺是将一头乌黑的长发合股编在了而后,一路下来编成麻花辫,最后用自己喜欢的红绳系好了发梢。 这个发型曾经花凝给她梳过一次,非常简单也挺好看的,她只是不太会编头顶发根的样式,下头的做法几乎是和花凝编的一模一样的。 此时发梢的红绳仍旧牢牢系成结,可耳后的部分却冒出了许多碎发,已是快要兜不住她浓密的黑发,好似再多颠几下就会直接散开。 宋知渺撑着身子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怎么都没看出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和花凝做得不一样。 看了一会索性又将红绳取掉,都乱成这样了,便也只有重新梳发。 到底是未曾怎么自己动过手的千金小姐,再来一次情况也并未比此前好上多少,甚至因着屋中还有一人等着,宋知渺手上更慌乱了一些,有几缕头发怎么也弄不平整。 突然,宋知渺一个拉扯叫腕上的手镯挂住了一缕发丝,拉扯间扯动了头皮,疼得她顿时龇牙咧嘴痛呼出声。 手上下意识一松,原本已梳出大致雏形的头发一瞬间便散了形。 宋知渺手忙脚乱想要去抓住,手上一动,却忽的碰到了一个热烫的手背,而后整个柔嫩的小手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掌连带着下面的头发一并完全包裹住了。 “松手,我帮你梳。”江妄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宋知渺一愣,手被完全包裹住的热烫的触感令她有些怔然,而后才惊讶地松了手,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你别瞎弄,我自己梳便好。” 哪有男子会梳女儿家的发髻的,宋知渺压根就不信他,虽是松了手,也没想把自己的头发交给江妄,动了动身子,还来不及抗拒,就被江妄一把按住了肩头。 “坐好,别乱动。” 江妄不容置否的力道在他拉紧宋知渺的一把柔顺长发后,叫宋知渺也无法再挣脱出来,虽是坐定了身子,但嘴上仍是质疑道:“你还会梳发髻吗?” 舞刀弄枪的战场将领,你说他会斩将杀敌宋知渺是没有半点异议的,可摆弄女儿家的头发,宋知渺甚是害怕被江妄一把将头皮都给扯下来了。 江妄抿着唇并未再答话,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如宋知渺所以为的那般粗鲁,反倒轻柔得像是和他整个的人气质割裂开来了一般。 直到江妄拿起梳子梳顺了她头顶贴着头皮的头发,宋知渺这才逐渐惊愣地瞪大了眼,感觉到他好似当真是会梳头发的样子。 江妄身形高大,站在宋知渺身后有些微微俯身,但从面前的铜镜中仍是看不见他的面容,不知他此时是怎样的一副神色在为她梳头。 但仅是铜镜中能瞧见的她身后的一道不属于婢女丫鬟的男人身形,便叫人没由来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这样的模样,好似有些太过亲近了,亲近得本不该是他们这样的关系会有的接触。 这就好像是……好像是相处融洽和睦的夫妻,疼爱妻子的丈夫正温和地为妻子梳理着长发,宋知渺曾也见过父亲这样为母亲梳发。 思及此,脸上的热烫一时间更为浓烈了,好似就要烧红了脸,可她也觉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和江妄本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正想着,江妄不知是否有瞧见她的异样,低声道:“你们京都女儿家的发髻我是不会,仅会简单的束发,你今日便将就一下吧。” 宋知渺闻声眨了眨眼,只见江妄一下拔高了她的发,露出颈间一片修长的白皙肌肤,纤细柔美,将平日里被披散在两侧的发丝遮挡住的光景完全露了出来。 她不怎锋利的下颌角连带着圆润的下巴没了旁的修饰,显露出了原本的弧度,太阳穴两侧因发髻的拉升,而微微上扬了眉眼,将她原本妩媚娇柔的面容添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英气和利落。 宋知渺看得有些惊愣。 京都从来不会有女子梳这样的发髻的,她自是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打扮。 直到江妄伸手拿过桌上散落着的红绳,缠绕黑发,收紧发根,那一抹亮眼的红在乌黑的发色衬托下,竟又中和了那份凌厉的英气,显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可人。 江妄手上动作一顿,指尖下已是系好了一个算不得精致的蝴蝶结,但视线中少女的面容却是叫他有些不舍移开眼来。 她并不知他在看她,他便得以有了理由能够几近贪婪地肆意凝视。 宋知渺倒也极为喜欢自己这副装扮,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束发会叫她有这样的气质变化,如此形象,显然就与平日里京都贵圈中那些人议论她的不正经的模样毫不相干了。 像个意气风发的女侠,若是她个子像宁千暮那般高挑些,说不定还能是威武的女将军。 可她面相圆润,虽是添了些英气,但飘动在脑后的俏艳红绳又令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但她好似本该也是这样的模样,仅是平日里遵着京都贵圈女子的那般装扮,令她就着她浓艳的五官和发育良好的身形显得太过妩媚妖娆了。 这样才对嘛,她当真是喜欢极了。 多看了几眼,宋知渺意识到江妄停顿在这个动作似乎许久了,忍不住出声道:“还没好吗?” 江妄霎时回过神来,生涩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从而收回手退后了半步:“好了,就凑合这样吧。” 宋知渺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反倒笑弯了眉眼,没了后脑勺的束缚,更左右转着脖子看自己的新造型。 “怎是凑合,你梳得可真好,一点也不比花凝逊色呢。” 拿堂堂晋越王和一个小丫鬟做比较,江妄眸底泛起一抹笑意来,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视线移到桌上还摆放着的药膏,这才动了动唇,又问:“腿上伤势如何了?” 宋知渺动作一顿,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小猫一般,霎时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我、我没说是腿上的伤啊!你、你你你,你昨日莫不是瞧见了!” 江妄淡然瞥了她一眼,瞧见小姑娘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耳根,又缓缓别过头去:“骑马磨伤,不是腿能是何处,我没瞧见。” 瞧见了又能如何,又非是没见过。 但不能多想,若是任由这股思绪蔓上,便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江妄敛目转身前去拿上药膏,又折返回来递给了宋知渺:“自己上药,我去寻一辆马车。” 宋知渺一听,忙又拉住了江妄:“用不着马车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昨日上过药就已经好很多了,坐马车岂不是又要奔波好些日子了,若叫宋今晏在后头跟了上来,他瞧见我坐马车,肯定会笑话我不会骑马的。” 江妄有些恼火,小姑娘说出的这些破理由根本就无关紧要,本就是伤了身子,还硬要逞强。 但转头又见她那一副可怜巴巴的乞求模样,江妄深吸一口气,终是又别过脸去,沉着嗓音道:“那你再上一回药,待到了王府,我再寻大夫给你看看。” 说完这话,江妄似是也没打算和她继续争论这个事情,径直走出了房间,并帮她将房门给一并带上了。 宋知渺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 江妄这是,又答应她的请求了? 实则都算不上什么请求,平日里她未达目的向家人撒娇的本事还压根都没使出分毫来,她还仅是说了一嘴,江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 宋知渺对于江妄对她的这种有应必求感觉越发明显了,好似无论什么事,拉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便从来不会对她说半个“不”字。 江妄原本就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第53章 额头有柔软的触感转身即逝 用过早膳, 这便又要启程了。 若是按着昨日骑马的速度,大抵再过一天便能抵达边北的晋越王府,但江妄自是没打算这般折腾。 少说也得放慢速度, 多加休息, 至多明晚也是能到的。 拉过缰绳,骏马在原地迫不及待地来回踱步,仍是昨日的那匹马, 却能看出马背上已是换过了不一样的马鞍。 一旁的马夫喂完旁的马转头看来时, 便瞧见了江妄的马儿马背上那不同于旁人的马鞍,不由笑道:“这位爷, 您这马鞍是否太过繁琐了些,马儿套上这般马鞍,哪还能跑得起来呢?” 马夫并非是刻意多话,只是边北之地本也以骑马为主,一般为了让马儿跑得快,都会使用轻便简洁的马鞍,就算是富贵人家的马鞍,也顶多使用些上等的皮革制作,不会如其他地方那般为了好看增添装饰, 更不会寻求那一点虚无的舒适感加绒加垫子什么的。 而江妄这身体格气质一瞧便是骑马的一把好手,却在马儿上放置了一块花里胡哨的马鞍,马鞍带着舒适却不实用的薄绒, 两侧挂有装饰用的小毛球,压根就不顶用, 却是这类马鞍不可避免的装饰物。 江妄闻言却是不恼, 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如今花里胡哨的马儿, 回过头来朝马夫低声道:“无妨, 带着只娇贵的猫儿,需不着跑多快的速度。” 猫? 马夫瞪了瞪眼,头一次听说带小猫骑马的,还真是稀奇事。 不过待他回过神来时,江妄已牵着马儿朝着客栈正门而去了。 宋知渺刚踏出客栈便瞧见了牵着这样一匹马儿走来的江妄,虽是惊讶,却霎时亮了眼眸,欣喜得不行:“好漂亮的马鞍啊,江妄,你从何处得来的马鞍,昨日怎未见着?” 果真是小姑娘一瞧便心花怒放的漂亮玩意,华而不实,为在边北找寻这样一个马鞍,倒费了江妄点功夫。 江妄不着痕迹地别过不自然的神色,淡声道:“昨日的马鞍弄脏了,只得随便寻一替代了,上马吧。” 宋知渺站在马儿旁边伸手摸了摸那马鞍,柔软舒适,倒有些像马车中软垫的材质。 这般马鞍,想来坐着应当是极为舒适的,自己今日终于是能舒坦些了。 宋知渺脸上止不住笑意,正欲作势上马,江妄却先一步翻身骑了上去,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又迅速弯身伸出手臂,铁臂一捞,环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就将她侧身拽上了马。 “啊!”宋知渺一声惊呼,整个人眼前一晃,自己就侧着身子坐在了马背上。 宋知渺喘息一瞬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太对,动了动身子打算要调整。 “别动,你就这样坐着。” 宋知渺一愣,疑惑地看了眼江妄:“侧着坐吗,可这样我占着这般多位置,你岂不是不便看路了。” 嫁良缘 第51节 的确有些不便,宋知渺侧坐的身子正好挡住了江妄眼前的视线,可她这样侧坐,才不至于叫昨日腿间未好全的擦伤再度负伤。 江妄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头:“不碍事。” 这样坐虽是有些奇怪,但自是要比张开腿跨坐在马背上要来得轻松些的。 宋知渺不再多言,待到马儿踏动马蹄走了起来,她一个颠簸身子便不由自主朝着江妄的怀中晃了一瞬。 这姿势好是好,就是不怎能够维持平衡,多走了一段路宋知渺便被这颠来倒去的姿势弄得酸软了腰身,她若是要一路上都这般为了维持平缓挺直着腰杆,岂不是要累死。 正想着,又是一个颠簸,马儿稍微走快了两步,她又一晃动,脑袋侧边就撞上了江妄的胸膛。 宋知渺被江妄这硬邦邦的胸膛撞得脑子嗡嗡作响,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坚持着自己僵硬的腰身欲要再次直立回原来的位置。 刚一有动作,江妄拉着缰绳的一只手忽的抬起,一把按在了她的头上,令她再次跌回他的怀中,脑袋结结实实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头顶传来江妄沉冷淡然的低声:“靠着吧,别乱动。” 宋知渺犹豫了一瞬,很快就败倒在直立腰身的辛苦中,放软了身子,就这么顺势侧靠在了江妄怀中,脑袋下像是枕了一个热乎乎的枕头一般,还别说,怪舒服的。 宋知渺微微调整身形,很快便寻得一个舒服的姿势,有着人肉靠垫,微微倾斜着身子,就好像快要躺下了一般。 不过靠了一会后宋知渺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妄的心跳声强健有力,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一声声传入耳中,而江妄的身形因操控马儿需得绷紧挺直,更还承受着她全身靠过来的大半重量,相比她就跟快要睡在马上了轻松的姿态,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奈何这姿势很是舒服,宋知渺不想起身,还是装模作样地攥着裙身在江妄怀中低声道:“我这样坐着是否会有些不好,若是靠着你你觉得太沉了,我还是直起身来吧。” 宋知渺本也没打算动弹,只抬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眸盯着江妄的下颚看,总觉得江妄是不会顺着她的假话叫她起身的。 虚虚做着要起身的姿势,竟果真叫江妄一抬手将她迅速按回了怀中:“不必起来,挡着视线了。” 方才他还说不挡呢。 宋知渺撇了撇嘴,这便心安理得地靠在了江妄怀中。 未出城时,周围时不时就会有探寻的好奇的疑惑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看来,也不知是在看他们身下马儿这块漂亮的马鞍,还是在瞧他们这与旁人不太一样的骑马姿势。 但也算不得多过火,宋知渺身子本就娇小,江妄人高马大,就好像护了个孩子在怀中一般,宋知渺虽是脸热,但很快也不再过多在意了。 她靠得舒服不就行了。 待到出了城,少了那些注视的目光,晃晃悠悠的路程叫宋知渺很快便来了困意,摇晃着脑袋,就这么在江妄怀中睡了去。 秋风起,黄叶落。 周围是沙沙作响的声音,面上是柔和微凉的清风。 不知是谁拢紧了她的身子,为她遮挡住了过多的凉风,落下面颊的一缕碎发也被轻柔拢到了耳后,还有那不知何时乱了节奏催眠似的心跳声,以及突然靠得很近的热烫气息。 额头有柔软的触感转身即逝,像是无意间的触碰,又像是情难自制的爱怜。 这些都化作了她睡梦中模糊不清的美好画面,最终令她分不清虚实,仅在唇角扬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渐渐消散在风中。 * 连着奔波了两日,虽是有较为舒服的姿势,但也叫宋知渺累得不轻。 总算是抵达了晋越王府所在的北疆,到达府邸门前时,天色已是浓郁暗沉。 晋越王府前有一众人在堪堪等候,见两人同乘马儿而来,先是惊愣地瞪大了眼,随后立即恭敬垂头,齐声道:“恭迎王爷回府。” 云烈实在忍不住抬头又多看了两眼,瞧见两人这样一副浓情蜜意的亲密模样,心里实在是又酸又涨。 苍天可鉴啊,这回总不能是他的胡思乱想了,他家王爷,终于是有了归宿了。 本是以为这般劳碌的奔波,就算江妄能顶得住疲乏,自也该多关照下本就娇惯的宋知渺。 可没曾想江妄连府都没入,一将宋知渺放下,便命了人安顿照料她,便带着云烈离开了。 宋知渺怔愣地看着江妄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觉她当真是累得手软脚软,江妄莫不是都不知累的。 看来他当真是极为忙碌的。 这般想着,宋知渺也不好过多打扰,随着晋越王府中的下人,便入到了云烈提前几日就命人收拾好的客房中。 夜里,竟又有梦境袭来。 清晰的,明朗的,好在并未让她看见什么可怖的景象。 梦境中,江妄在与她道别。 他好似刚归京没多久,但又要回到边北去了。 江妄告诉她,此去一别,大抵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宋知渺也仅是表示理解,并未有太多的挽留。 而从梦中她的装束看来,她也的确没什么挽留的立场。 她已是陈堰的妻子。 宋知渺不知怎么描述眼下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画面。 他们之间好似带着什么沉重的气氛,道出口的话却皆是一片美好景象。 她告诉他,她的夫君待她极好,如今日子安稳舒适,与往常无异。 而他告诉她,他将一生镇守边北,但不会忘记她这个远在京都的朋友,往后他也将会有自己的家室,让她不必跟着皇上和太后来操心唠叨他这些事。 宋知渺清楚地从梦中的自己眼中看出了这番话中完全站不住脚的忧伤悲凉,她分明就过得不好。 可她也读不懂梦中江妄的神情又是意欲为何,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隐忍着什么,分明还是他那一副万年不变的淡然冷淡模样,眸底却隐隐透着几分落寞和伤感。 这个梦在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便戛然而止了。 宋知渺从梦中醒来微微松了口气,按照此前梦境中的走向,大抵她与江妄分别之后,回去定是挨了陈堰一顿毒打和虐待。 她实在是不想再看那样的画面了。 至此,她大抵已经能将这段时日出现在梦中的画面连贯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可这个故事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她的上辈子吗,还是她这辈子本该变成的样子。 但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她不会变成那样的,是吗? 这一夜梦境之后,宋知渺忽的对如今的江妄开始有了些许好奇。 不同于那梦中的发展之后,他对她,又是怎样的情感怎样的态度呢。 她或许,应当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 第54章 江妄,我没有钱 本以为在宋今晏抵达北疆之前的这些日子, 她都得一个人无聊地待在晋越王府中,江妄也大抵不会得闲搭理她,却没曾想不过第二日, 江妄就派了云烈前来寻她。 “今日外头正好市集赶场, 王爷打算前去随意看看,正巧可带宋姑娘一同前去,不知宋姑娘对此可有兴趣。” 云烈站在宋知渺门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江妄吩咐他前来传信的说辞。 还打算随意去看看, 这都看了多少年了, 江妄原本是对这种嘈杂繁乱的赶场完全不感兴趣的,若是当真要买什么, 也仅是吩咐底下的人前去办了,哪得亲自去。 况且昨日一夜未眠,到了地方便马不停蹄地前去处理这几日耽搁的事务,天蒙蒙亮才回府小憩了一瞬,这刚一醒,便给他吩咐了这么个差事。 当真是不爱则已,一爱过了头。 宋知渺闻言愣了一下,她眨眨眼缓声发问道:“市场赶集吗?江妄可是前去办事,带着我同行可会耽搁到他呀。” 宋知渺仅是听说过民间的市场赶集, 却从未真正去过。 京都自是不会有这样的活动,而平日去到外头时,父亲和母亲又不放心叫她去这般杂乱的地方, 南州时的花游夜市已是他们最大的妥协了。 但花游夜市毕竟也是为玩乐而生出的活动,真正的赶集, 应当是大有不同的。 宋知渺感兴趣, 也想去, 但一想到自己这几日本就耽搁了江妄的要事, 可不想再多耽搁他了。 耽搁得越久,她便要等他越久,她还想着江妄早早将事情处理完,赶紧同她回京去成亲呢。 这时云烈回了话:“王爷既是让属下前来邀约宋姑娘,那自然是不耽搁的,今日外出也仅是些小事罢了,宋姑娘若想去,属下这便去向王爷回话了。” 云烈三两句就把宋知渺的委婉之词给搪塞了去,再不给她多余的拒绝的机会。 开玩笑,他这般尽忠职守之人,怎可能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呢。 果真,宋知渺还想推脱一番的话语被堵了下去,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云烈已抬手作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宋知渺站在门前歪着头想了想,既然是这样,那她便去瞧一瞧吧。 * 宋知渺被带到王府门前时,江妄已是在外等候着了。 看着江妄侧立在门前的背影,有些像两人此前还在相交接触时,他好几次提早等着她一般。 宋知渺不由想到自己此前做过的一个梦。 陈堰每每在外等着她,背地里却对此颇为不耐烦,那江妄呢,他可是也会如此? 宋知渺想了半晌,想得有些出神,不远处传来江妄催促的声音:“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宋知渺一愣,回过神来,抬眸便对上了江妄淡然看来的眼神,那语气虽是没什么起伏,但显然是不见得有多少耐心的。 他这完全是把不耐烦都摆在了明面上啊,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宋知渺抿了抿嘴,皱起眉头朝他走了去,不悦道:“我就说了不必顾虑我,是你非要在匆忙之时带上我,我可以自己待着的,免得耽搁了你的正事,我已是很快了,你催什么嘛,真是的。” 宋知渺惯来爱用这般软糯的语气娇着声抱怨自己的不满,她在家一向都是如此的。 或许是因着那个梦中陈堰那副恶心人的嘴脸,叫本不是多大件事这会在宋知渺心里升起了更多的不满,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一并撒在了与此无关的江妄身上。 江妄一愣,似是有那么一瞬好似当真在反省自己方才的语气,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去,低低道:“那你还去不去?” 宋知渺惊愣地瞪大眼,看着江妄的后脑勺一下便有了气:“去!怎么不去!” 宋知渺气呼呼地走到马车旁,微昂着下巴就朝一旁伸出了手。 立在一旁的云烈一怔,似是不明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皙玉手自己是否该伸出手臂去接。 不接吧,未来女主子大抵是要怒斥他一顿的,接了吧,男主子肯定会扒了他一层皮的。 如此对比之下,云烈默声不动,很快做出抉择头垂得很低,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宋知渺迟迟未搭到胳膊,果真侧头瞪向云烈,当即就要怒斥出声,还未来得及张嘴,身后一阵快步声,便有一只有力的臂膀探到了她指尖下。 嫁良缘 第52节 “没催你,昨夜没睡好。” 突兀且没头没脑的解释令宋知渺一愣,一旁的云烈也清晰听到了这句话,惊讶地微张着嘴瞪着眼就抬起了头来。 宋知渺也没想到江妄竟然会为此而解释,她突然脸上开始发烫发热,眸光颤动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一些别的心绪蛮不讲理地朝江妄撒了气。 而他昨夜大半夜了还需得出去办公忙碌,都不知最后是多久回府休息的,这会时辰还早,他便又起身将要去忙碌。 如此,显得她好像的确很蛮不讲理。 宋知渺抿住了唇不知说什么好,江妄便顺着她的手腕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托着力道将她一把送上了马车。 直到两人都在马车中坐下后,宋知渺才缓和了心绪,踌躇着是否要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向他道歉,却在马车驶动没一会,就看见江妄阖眼轻靠在了马车壁上,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宋知渺一愣,组织起来的话语便就这么咽了下去,静静地看了一瞬他的睡颜,没由来地将这张脸和昨夜梦境中和她交谈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 曾经她便在想,与男子间的相处究竟怎样才是最为合适的,与陈堰的相处令她感觉到虚假,无论何时都像是有一个预设好的本子一般,虽是不出半点纰漏,却也感觉不到多少真情实意。 可如今与江妄的相处,却反倒叫她觉得真实,有时会令她气恼,有时也会令她欣喜,会有失落之时,也会有兴致勃勃之时,会状况百出,也会一帆风顺。 就好比此时,江妄已是第二次毫无收敛地在与她同乘的马车上浅眠了,虽是因为他的确疲乏了,可也随意得像是他们关系相当亲近,无需客套拘谨。 分明她当初与陈堰的相处,才是正儿八经的带着那些想法的,与江妄,本该仅是做戏罢了。 可是,为何与江妄的相处,才让她感觉到像是真实的,有情绪的,甚至,激起了诸多触动的。 不知不觉竟又看得出了神,江妄忽的睁眼的一瞬,猝不及防与之四目相对,那双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朝她看来,薄唇微动,嗓音沉哑:“看什么?” 宋知渺赫然瞪大了眼,随即匆忙移开了视线,心跳乱了一瞬节拍,情绪却瞬间涌上不满的怒意。 这人怎么这样! 每次都要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况且他闭着眼究竟是怎么知晓她在看他的。 看一会怎么了,他就不能当做不知道等她移开了视线再睁眼吗。 宋知渺微皱着眉头,侧着头轻哼了一声:“马车狭窄,我只是无意看向了你这边罢了。” 江妄喉结滚了滚,坐直了身子朝马车外看了一眼,似是就要抵达目的地了,这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市集人多,你待会且跟紧些,莫要跟丢了。” 宋知渺转回头来看他:“我跟着你一起吗,你不是有要事要办,不若留两个人陪同我一起便好,待你办完事再来寻我也行呀。” “用不着。”江妄淡声回绝了宋知渺的好意,转而道,“不是说想瞧瞧边北的特色,市集上有不少小玩意贩卖,若是瞧着喜欢的,便买回去玩玩,我同你一起。” 宋知渺眨了眨眼,似是对江妄所说的那些小玩意很感兴趣,可她心中所想的却是隐隐升起的一丝猜疑。 江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更不像是要在这种地方办什么重要的大事的样子。 那从容淡然的模样,随意地就好像仅是带着她一个外来的游客体验一番边北的市集赶场一般。 但这个猜想并无确切的证据可以印证,待到马车停稳后,宋知渺的思注意力便被这热闹非凡的市集给吸引了去。 “哇,好多人啊。”白日的市集和夜里的花游夜市大有不同。 人群来往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街道两侧众多摊位排放开来,吆喝声连绵不绝,嘈杂混乱,却又热闹非凡得叫人忍不住想要往人群深处去一探究竟。 “走吧。”江妄出声时抬了抬手。 待到宋知渺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后便发现身后并无下人跟着他们,同行在人群中的仅有她和江妄两人。 宋知渺张了张嘴正想问江妄其余人去了何处,忽的一个匆忙的身影从她身前蹿过,肩身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叫她一下就落了脚步。 下一瞬,一只大掌迅速且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却也带着些力道,稳稳地拉住了她的身形,叫她没有被撞得一个踉跄而被挤入人群中。 “跟紧些。”江妄低沉的嗓音混杂着周围人群的嘈杂声,他却并未放开她的手,反倒又攥紧了些。 宋知渺愣了一下,整个手掌便被包裹在了热烫的掌心中,周围人来人往,她忙不迭跟上步子去,贴紧江妄的手臂,生怕自己当真跟丢了去。 拥挤之中,似乎那突如其来的牵手就这样被淡化了其中的悸动,好似顺其自然,也好似理所应当。 江妄敛目将视线落在了隐秘却紧握的两只手上,她娇嫩的肌肤白皙光滑,与他麦色的手背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就这么乖顺地任由他牵着,甚至担心自己不小心从他的手中滑落了手掌,轻握成小拳头的手还时不时往他手心里蹭上一蹭。 喉头滚动,心尖微颤了一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乱了心跳声,好在周围的声音掩盖了他的一切不自然,不会叫任何人察觉,即使是身边贴得极近的宋知渺。 突然,手心中动作变大,江妄晃神的一瞬手心便落了空。 宋知渺欣喜地指向一边:“是凝雪糕!” 娇声落下,江妄静静地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薄唇抿紧成一条线,抬眸便看见小姑娘一路蹦蹦跳跳挤过人群,已是凑到了一旁卖凝雪糕的摊子前了。 一声低叹后,他迈步朝着那边走了去,宋知渺已是欣喜地取了两块不同口味的凝雪糕,眼眸亮灿灿的。 待到他走到她身边,还未来得及缓和那好不容易顺势拉住她的手却又落了空的失落感,却忽的被一只柔嫩白皙的指尖勾住了指尖。 江妄一愣,侧头便对上了宋知渺一双明亮的黑眸,一脸坦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江妄,我没有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7 19:04:55~2023-05-29 18: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妈咪 20瓶;醨酒 10瓶;449556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既是好日子,那便尽快定下来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滞了一瞬, 凝雪糕的摊位老板怔愣地看着两人,一时间有些没弄清楚情况。 宋知渺倒是一脸坦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江妄。 她的确没有钱呀, 她出门哪是会自个儿带着钱的, 况且这会花凝也不在她身边,难不成不该江妄替她付钱吗。 江妄抿了抿唇,倒是没有不愿, 仅是对她这副熟练自然的模样给逗得想笑, 但最终还是没扯动唇角的弧度,淡着眼眸伸手掏出了钱袋。 “这位爷, 一共两文钱。” 这头江妄还在付钱,那头宋知渺便又盯上了一旁的首饰摊。 “这是何物?” “姑娘是外地来的吗,这是边北盛产的珊瑚石制的耳坠,还有水晶石的项链,这些,还有这些,姑娘可有喜欢的?” “这颜色好漂亮啊。” 小摊老板娘捂嘴轻笑:“姑娘此前未曾见过吗,这水晶石本是无色,我在这处点上了烛光, 有光亮照射,里头就能映射出斑斓的光彩来的。” “那若是平时在阳光底下,也能有这般效果吗?” 小摊老板娘张了张嘴, 正要信口开河忽悠小姑娘,江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沉声打断道:“没有, 阳光下就是块普通的石头, 瞧不出什么颜色。” 小摊老板娘脸色一变, 对于江妄的拆台甚是不满,还没来得及出声,宋知渺却先一步扯住了江妄的袖口,低声道:“可是,我还挺喜欢的。” 江妄轻轻吸了口气,不再多言:“多少钱?” 不一会功夫,江妄手中大大小小的物件占满了他的手,即使人潮拥挤,即使时机合适,他也压根腾不出手再去牵住她的手。 宋知渺倒是极为享受在市集赶场的乐趣,此处的东西虽便宜,质量却并不差,种类繁多,看得她眼花缭乱。 直到走到街角,一排做工精致的弓箭出现在眼前,宋知渺惊呼出声:“那有卖弓箭的,竟这么多,这可不比明德坊展出的弓箭少啊。” 宋知渺带着惊讶不由自主向那边走去,江妄在一旁解释道:“边北擅骑射,一把好弓对一个家庭的生计和需求都极为重要,所以即使需要花费高昂些的费用,人们也乐意购买更多不同种类的弓,这些仅是市集上贩卖的普通弓种罢了。” “普通人家也能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弓吗,那你也有许多咯?” 江妄默了一瞬,不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府邸上专为收藏弓箭而建造的楼,这般说出来,总觉有些炫耀的意味。 而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将视线移向那一排弓箭,沉声道:“你可有兴趣选一把试试?” 宋知渺看着那一排排的弓箭,沉思了片刻,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对此一窍不通,还是不要了吧。” 江妄视线一转,侧头看向了一旁被几个孩童围着的摊位:“那玩意,应当会适合你,买吗?” * 入夜后的晋越王府逐渐沉寂了下来。 主屋中的书案前,沉稳的男人疲惫地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却并无要休息的意思,继续开口问道:“有结果吗?” 云烈张了张嘴想劝说江妄还是稍加休息一下,但到底还是没敢多嘴,转而认真禀报道:“王爷此前的猜测果真不假,那事情好似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咱们这一连好些天的盘查也未能查出个实质的内容来,想来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调虎离山。” 江妄眸光一暗:“他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王爷这是知晓是谁人做的了?” 江妄抬眸:“你觉得呢?” 云烈抿了抿唇,心中有个猜想,但也不知是否正确,况且这些事情都还未有实质性的证据。 不待他开口,江妄已是转移了话题:“另一件事呢,有回信了吗?” 提及这事,云烈又兴致高涨了起来:“今日正好收到了京都的回信,还请王爷过目。” 江妄伸手接过信封,缓缓打开来,白纸黑字映入眼中。 云烈静静等了一会,而后才出声道:“王爷,太后娘娘也给小的传了封信,年底的十二月初二是个百年难遇的大吉之日,万事皆宜,实在难得,不知王爷觉得这个日子如何,若是处理完手头之事折返回京都也正巧能赶得上,至于婚事上的安排,太后娘娘那头自也会派人将一切都打点好,一点也不会仓促,一点也不会含糊的,所以……” 云烈一边说,便一边要打量观察江妄的神情。 如今已是十月,距离太后中意的十二月初二已是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可江妄与宋知渺仅是在中秋节前提及过成婚一事,而后便再未在这件事上有任何进展了。 该走的流程一样没走,该行的礼数一件也还未来得及做,就这么要赶在两个月之后成婚,只怕这其中的时间大部分都要花费在赶路上了。 太后担忧江妄不愿,这才派他来旁敲侧击,好生规劝一番。 但越说,云烈也越是觉得心虚,太后显然是把心眼子都摆到了明面上了,生怕时日过久江妄会改变主意,如此紧急的催促,恨不得今日就能将江妄和宋知渺捞回京都,明日就完婚。 江妄向来是不喜这般被操控强迫的。 云烈话未说完,江妄却忽的接了话:“可以,既是好日子,那便尽快定下来。” 云烈一怔,错愣地抬眸看向他,几乎不敢相信江妄竟这般爽快答应了下来,瞧他那副神色,似是还对这个日子甚是满意的样子。 本是打着规劝的意图,此时却有些不确定地提醒道:“王爷,十二月初二仅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若是要赶在这个日子成婚,那岂不是很快就该出发回京,咱们手头的这些事……” “怎么,叫人摆了一道,还得顺着他的套继续耗下去吗?” “那婚事太过仓促,您……” “我会回信给皇祖母,此事自不能仓促,需得准备妥当才是,她难得来一次,再在边北待几日,再行回京之事。” * 嫁良缘 第53节 翌日晌午。 宋知渺用过午膳后,闲来无事坐在院中把玩着昨日买回来的小玩意。 昨日被江妄带着在市集赶场逛了好些时辰,却并未见他忙碌于什么要紧事,本以为兴许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他压根就没什么事要忙。 可待到昨日回府后,他的院中忙忙碌碌来回着侍从,而他的屋子直到深夜还未熄灯歇息,显然是当真忙碌不已的。 那他带着她在市集上所忙碌的又是什么事呢? 难道是在打探什么情报? 可宋知渺细细回想了一番,那会一路上就他们两人同行罢了,江妄除了爽快地替她付钱,顺手地帮她拿着买下的东西,一路上便未再做别的事了。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宋知渺也所想不再多想此事。 不过今日江妄应是不得闲再来寻她了,她便也只能在府上闲着待上一日。 也不知宋今晏那头何时能抵达边北,她还记得他来此的目的,为此她也没少替他在父亲面前帮腔,待他将心愿达成时,可少不了要他好好报答自己一番。 午后的暖阳落在少女娇媚的面容上,宋知渺指腹摩擦过手中的物件。 是江妄昨日在小孩聚集的摊位前给她买来的一个弹弓。 这玩意小巧轻便,她也在京都见过。 不过却是头一次玩,江妄虽是没来得及得闲教她如何使用,她自己倒也很快摸索出了门路,这会已是能够架着小石子弹出好大一段距离了。 拿起手中的弹弓,宋知渺朝着院门的方向瞄准了去。 此时那里空无一人,正有一根长偏了枝头在微风中摇晃着。 她便是要射准那根枝头。 拉弓瞄准,宋知渺微眯起眼来,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错觉一般,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手中指尖一松,视线中赫然出现一道沉黑的身影。 “江妄!小心!” 伴随着她的惊叫声,宋知渺下意识就朝着门前奔了去,可速度压根不及飞驰而出的石子。 只见江妄脚下步子一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抬手张开手掌,在她的惊呼声下轻而易举精准地抓住了那块石头。 他面不改色,静静看着几步就冲到他面前的宋知渺。 而宋知渺脸上的惊慌和担忧逐渐变得震惊,看着江妄摊开手来递还给她的小石子,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抱怨道:“你骗人,你还说边北的小孩能使这玩意打中野食,你就这样把它接住了,哪能打中什么野食!” 宋知渺的意思是,这小石子飞出的弹道不快,力道也不强,否则江妄掌心怎可能一点事也没有,连红痕也不曾瞧见。 弹弓果真就是小孩子才玩的小玩意,他根本就是骗她。 小姑娘气鼓鼓的脸庞看着甚是软糯,每每瞧见宋知渺这副模样,江妄垂落腿侧的手指就忍不住想要抬起戳一戳她。 但到底是忍住了,只轻笑一声,把石头放在了她手心中:“想学我便教你,你使劲的力道不对罢了。” 宋知渺闻言愣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才惊觉,江妄今日该不是又要陪她游玩吧,他的正事呢? “你今日,又要带我出府去吗?” 江妄动了动唇,先是否认道:“今日还有些事需得处理,所以不行。” 宋知渺虽是惊讶,但眸底显然蔓上几分失落来,嘴里低低呢喃着:“那你来找我干什么,还不快去忙你的事呢……” 江妄这时竟觉自己有些不知从何开口说起今日来此的意图。 最终,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视线飘向别处,生涩道:“今日来此,是有件要事,想同你商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9 18:21:18~2023-05-30 21: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现! 5瓶;cap_12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这,就是喜欢吗? 一晃小半月, 宋知渺在边北跟着江妄一路四处游玩,几乎每日都有不重样的新鲜地可去,而江妄更是像压根就没什么要事缠身的样子, 根本就需不着她一人独自待着。 宋知渺虽是不知江妄为何看上去如此清闲, 但也仍记得那日他一脸严肃郑重地来向她商谈那事时的情形。 江妄向她提出了尽快成亲的提议,好似很是着急,又好似牵扯上了什么大事。 宋知渺一连追问却并未追问出个所以然来, 却赫然得到他欲要将成婚的日子定在年底的十二月初二。 这得是紧急到了何等地步才会定在如此匆忙的时间。 宋知渺本是有些犹豫, 但思及这些缘由还是很快应了下来,这才意识到她好似当真就要成婚了。 和江妄。 颠簸在路上的马车摇摇晃晃, 宋知渺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被风吹动的马车帘露出的外面两道骑在马背上并排而行的身影上。 最令她感到惊讶的当是刚抵达边北没多久,就又被催促着往回头赶的宋今晏。 他竟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恼怒,行了两三日之后,更是逐渐在脸上带起了欣喜的笑,他同江妄也好似不知在何时亲近了起来。 “姐夫,这事可就说好了,咱们一言为定,可不能食言啊。” 忽的一声突兀的称呼让宋知渺浑身一个激灵。 她瞪大了眼朝车窗外看去,在马车帘落下时, 连忙伸手又撩了起来,只见宋今晏咧着一张嘴笑得开心,侧着身子还朝江妄那头凑去了些。 江妄淡着神色微微颔首, 似是并不在意宋今晏这样称呼他。 还没成婚呢,宋今晏怎就这么上赶着开始喊姐夫了。 宋知渺脸上一热, 还来不及做别的反应, 又闻宋今晏缓缓道:“不过这也的确太匆忙了, 我到边北还啥都没来得及看呢, 待到明年开春时再定下成婚的日子不是时间正好,何需非得赶在今年年底?” 他果然还是对自己长途跋涉行了一路又得马不停蹄往回赶而感到不满。 末了,又压低了些许声音低喃了一句:“怎就当真这么喜欢宋知渺,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知渺呼吸一窒,本是该为宋今晏如此多嘴的行为而恼怒斥责他,身子却下意识地朝外探出,甚隐隐想要偷听到江妄会如何回答。 喜欢她? 江妄吗? 宋知渺抿住了双唇,未曾想过这个可能性,却不知此刻为何会想要知晓他的回答。 但有风声从耳畔呼过,待宋知渺瞧见宋今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时,她已错过了江妄低微的回答,全然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那头似有察觉,正要转过头来时,宋知渺忙不迭放下了马车帘,这才恢复了呼吸,大口喘着气。 她为何要这般紧张,好似做贼心虚一般。 不对,她为何要好奇江妄会如何回答宋今晏的那个问题,他们之间本也仅是做戏而已,怎会有喜欢。 可是,即使是这般想着,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不停有杂乱的思绪从旁支蔓延开散。 江妄于她,到底会不会有那么一些做戏之外的心思,而他们已不似梦中那般分道扬镳了,成了婚,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 这一路上,宋知渺似乎都在胡思乱想着这些没有答案又似远似近的繁杂问题,而最叫她不解的,是自己为何要如此在意江妄对她的感情。 有也好,没有也罢,原本她也就没在意与江妄的这桩婚姻是否名副其实,甚至也老早就想好了退路不是吗。 京都城门前,有宋老爷宋夫人以及宁千暮早早在那等候着。 她这一路前去边北,叫宋老爷担忧得夜夜难寐,三天两头往她那处寄信,即使得了她时刻安全的回信,却又在不久前,又一重磅炸弹般的冲击令他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十二月初二就成婚! 到底是太后和皇上着急,还是这两个人自己在着急,如此离谱的提议,他们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爹!娘!”宋知渺从马车中探出头去,瞧见笑得温婉的母亲,和板着一张脸的父亲,仍是露出了甜甜的笑。 朝着他们挥手,待到马车停稳后便快速奔了去。 一头扑入母亲的怀中,到底是许久不见,仍是十足想念的。 亲昵了好一会,倒是宋老爷先沉不住气了,闷闷地抬眸看了眼一直规矩地站在几步之外静候的江妄,这才出声道:“好了,先回府上吧。” 说罢,又转而对江妄道:“晋越王若是得闲,也一并前去吧。” 他可说不出什么邀未来女婿回府共进家宴的话来,唤上他同行也是不得已,不然周围这般多人看着,还说他给人摆脸色看,虽然他的确是想摆。 却不曾想江妄倒是自在,不在意宋老爷有些别扭的态度,甚还恭敬地向他作揖行礼,躬身道:“好岳父,那小婿恭敬不如从命。” 宋老爷眼睛骤然瞪大,微张着嘴就要呵斥他还没过门喊什么岳父。 还未来得及出声,一旁就有宝贝女儿娇滴滴的撒娇声:“爹爹,我饿了。” 宋老爷到嘴边的话又化作了沉沉的一声叹息:“走吧,回府。” * 午膳后的闲暇之时,江妄被宋老爷留下在书房对弈谈话,像是平常轻松的邀约,气氛却哪哪都透着一股沉重的低郁。 但宋知渺也懒得去管自己那爱操心的爹爹的小心思,只留着宁千暮不让走,待众人散去,便拉着她入了屋中。 虽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倾诉,可话到了嘴边又叫她一时间不知要从何说起。 踌躇了好一会,倒是宁千暮先等不及了,拉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下,亮着眼眸凑近她:“妙妙,这趟边北之行如何,可有得偿所愿,你们进展到如何地步了,怎还将婚期定在这么匆忙的日子,是晋越王主动提出的吗,还是你按捺不住等不及了,快同我说说。” 宁千暮一连串好些问题问得宋知渺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连自己想问的问题也忘了去,顿了一瞬才回过神来,缓缓答道:“什么得偿所愿啊,我也没想祈愿什么啊,就他突然找我商量到婚期一事,说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那边定下的日子,既是时间来得及,我便就应了下来。” 宁千暮眉头一皱,数落道:“你莫不是费尽心思一路跟着去了边北什么行动也没有吧,那你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是为了什么,自个儿不遭罪吗!” 能是为了什么,主要不还是为了挡自己那无妄之灾吗。 若说遭罪,那一路上的确也算是遭了不少罪,但好像更多的,却是被江妄带着四处游玩的新奇劲,她好似都不会感觉到累一般,若非婚期将至,她还当真有些舍不得回来。 看着宋知渺一脸意犹未尽地回想着什么,宁千暮担忧的神情逐渐变了味,审视般的打量着眼前俨然是一副陷入春思的宋知渺。 等了一会,她才忍不住出声唤回她:“你悄悄在心里胡思乱想什么呢,这回竟是晋越王主动提及的婚期,你倒也不算白去这一趟边北,也算是小有进展了。” 说着,宁千暮又回想了一番方才在城门前以及回到宋府后瞧见的江妄对宋知渺的那番态度,当真比她原本预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偏偏宋知渺还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眼问道:“什么小有进展呀?” “让晋越王与你两情相悦的进展呀,难道你瞧不出他对你也并非是全无心思的,甚至我还隐隐觉得,他或许偷摸着中意你也说不一定呢,你这一路追随他而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傻丫头怎连这都没看出来。” 嫁良缘 第54节 宋知渺一愣,这才赫然想起起初她为离开京都而在宁千暮面前找出的借口,但听宁千暮这般说来,她一时竟忘了反驳,下意识就追问道:“千暮,你是说,江妄有可能会喜欢我?” 宁千暮被宋知渺这副呆呆的模样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伸出一根手指来戳了戳她的脑门:“想什么呢,难不成你还打算默默付出一辈子,压根就不打算让他喜欢上你吗?” 宋知渺没由来地想到了回京路上,自己偷听到的宋今晏问江妄的那个问题。 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宋知渺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会觉得脸颊发热,只得敛下眉目,嘴里低低问道:“千暮,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并不喜欢他,却仍是很想知道他心中所想,在意他对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这是不是说明……” “什么呀!什么假如不喜欢他,你压根就没这个假如的可能性,不论假如与否,你这种想法,不就是心悦与他,将他装进了心中,所以才会在意他对你的看法呀。” 宁千暮话音落下。 宋知渺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她喜欢江妄? 什么时候的事? 本就发热的脸颊在这一刻开始越发不受控制,泛上红晕,蔓延酥麻。 看着宋知渺一副快要被烧着了一般的模样,宁千暮越发惊愣地瞪大了眼,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意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 可她哪说错了,哪猜错了,这两人明明就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她在这些事上,可是鲜少会看走了眼的。 实则,宋知渺这会一团乱麻的心中的确想要如上次一样再次否认宁千暮的猜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否认的理由。 江妄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真实模样,一脸淡然地为她付钱的模样,冷着神色却又关怀她的模样,护着她的模样,为她出头的模样,还有那些像是闪着光的耀眼模样。 一直以来,隔在他们之间这段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令她一直都忽视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会不由自主地依赖他,她会无条件地信任他,而一切绝望之时走投无路之时,她所想的,都是他。 这,就是喜欢吗? 又是一声强烈颤动的心跳声,宋知渺颤着眼眸看向宁千暮。 她不再怀疑自己的心思,却开始担心起另一个难以跨越的问题来:“可是,他从未道过他真正的心思,我要如何才能知晓答案呢?” 宁千暮扬起唇角一笑,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是问他,若是问他的嘴问不出答案,那便问他的心。” “心?如何去问。” “这个,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了,待到十二月初二,在你们最为重要的那一夜,若他仅是当你们这桩婚姻为做戏,那便不会给予你回应。” 宁千暮顿了一瞬,继而笑意逐渐暧昧。 “反之,那便是他最好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两天有点忙,明天日万补上 第57章 红烛摇曳,气氛暧昧 时间一晃而过, 冬季悄然而至。 十二月初二。 这日一大早整个宋府上下忙碌一片,昨日便张贴布置上的大红喜字和府上随处可见的红色装饰,令整个宋府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实则这些准备并不需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 真正叫人忙碌的, 是在前几日陆续被晋越王府送来的那一抬抬聘礼。 声势浩大,数量繁多,那架势像是将某处的金山银库都快给宋家搬了来, 饶是一直清心寡欲无名利权势追求的宋老爷, 在起初瞧见府邸门前那看不见尾巴的聘礼车队,也眼冒金光, 惊愣在原地好半晌都合不拢嘴。 宋知渺也不从来不知江妄这般冷淡低调之人,竟会在这种时候这般大张旗鼓,她甚至都开始担心江妄如此大手笔的下聘,待她嫁到王府后,王府的钱财都比不上自家娘家的多了。 而因为这天价聘礼,宋老爷也不得不临时紧急增添宋知渺的嫁妆。 好在宋府也并非小门小户,虽是无法在第一时间拿出像江妄这么大手笔的嫁妆,但也自不会叫人看低了他们家。 宋知渺倒是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太大概念,打小她便没受过什么苦, 一直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只是待到她看着母亲和父亲忙碌地亲自盘算清点着她的嫁妆,宋今晏也任劳任怨地帮忙着搬运东西。 一时间, 她好像真的意识到,自己是要出嫁了。 当皇家的迎亲队伍抵达宋府门前时, 宋知渺被一张绣着精致绣纹的红绸覆上了头顶, 眼前视线被遮挡, 宋今晏背着她出了门, 花凝扶着她上了花轿。 而她在盖头下露出的一角缝隙中,看见了那身与她身着同样艳丽喜服。 一晃而过,她便坐在了喜轿中。 轿外有喜官高喊出声:“吉时到——” 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喜轿缓缓出行,一路朝着晋越王府而去。 那一段路上的忐忑与陌生的紧张情绪令宋知渺几乎还未回过神来,喜轿便已落定停下。 有一只熟悉且有力的臂膀伸到了她面前,宋知渺仍还记得最初被江妄粗蛮无礼地直接扯上马车的场景,而如今他已成了她的夫君,甚学会了温柔地将她扶出喜轿。 再次看到那身与她同样艳丽的喜服一角时,宋知渺忽然很好奇与平日装束截然不同的江妄,此时会是怎样的模样。 他刚毅,俊朗,自打幼时第一次见他,她便知晓他当是好看极了。 那现在呢。 有风吹动她的盖头,在她正要顺势抬眸看见他肩颈之上的面容时,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掌一把拉下来她的盖头一角。 可恶,什么也没能看着。 在一通复杂的流程后,她终是被送入了洞房,而江妄被留在了外边迎宾。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宋知渺重重地舒了口气,迫不及待就撩开了自己的盖头,沉重的头饰压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累死我了,总算结束了。” 一旁候着的花凝一惊,忙不迭上前捡起被她丢到一旁的盖头:“小姐,您怎自己掀了盖头,这得等新郎官来掀的,你这般不吉利的,快盖上。” 视线又被一片艳红遮挡了去,宋知渺顿时泄了气,但一想到那“不吉利”的三个字,又忍着疲乏没敢再掀。 “江妄他,得在外面待多久呢?” 花凝笑了笑,伸手又替宋知渺整理好了歪掉的红盖头,轻声解释道:“这也说不好,若王爷急着回来见新娘子,大抵是要不了多少时间的,以王爷的身份若不想奉陪了,谁人又敢说半句不是呢?” 这也是花凝心中猜测的。 晋越王都这般急不可耐地将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初二,那肯定是着急来见新娘子的,想来应当是要不了多会就会毫不留情撇开外头那些宾客,入洞房了。 宋知渺一听,觉得甚有道理,心跳不由加快了些,脸上顶着将要蔓延上的红热,忙不迭抓住了花凝的手:“那、那花凝,你且快帮我把千暮送给我的盒子拿给我,我还未来得及看过,千暮说这个甚是重要,我得赶紧在他回来前看完。” 那日向宁千暮倾诉了自己的烦恼后,宁千暮便给她出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主意。 问江妄的心。 宋知渺并不知要如何询问一颗不会说话的心,于是乎宁千暮给了她一个小盒子,并叮嘱她在洞房前可一定要认真看完,用那里头的法子,自能问得出她想要的答案。 奈何这几日实在忙得晕头转向,直到这会她才开始临时抱佛脚,也不知是否能有用。 花凝闻声点点头,很快小跑着将一路带来晋越王府的小盒子递给了宋知渺。 宋知渺将盒子拿到了身前,在红盖头之下抬手掀开了盖子,露出了里面连封面都没有的几本册子中最上面的一本—— ! 什么鬼东西! 宋知渺赫然瞪大眼,又在下一瞬登时慌乱了手脚,险些要拿不稳手中的盒子。 直到双颊攀上了显而易见的红晕和无法忽视的燥热热烫,宋知渺才在眼眸中清晰地看出了那一幅幅男女交合的羞人图画,栩栩如生,花样百出。 花凝不知红盖头下宋知渺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瞧她僵着身子好似看得很认真的样子,探着身子一边问一边就想凑过去看:“小姐,宁姑娘给你准备的什么东西呀。” “你别看!”几乎是惊叫出声,宋知渺猛地将盒子盖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声来,将花凝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动,宋知渺又好不自在地放低声音解释道:“千、千暮说了,让我一个人看,不然、不然法子就不灵验了。” 一边说着,宋知渺一边在火烧火燎的心底忍不住愤愤地想着,宁千暮怎会有这种东西。 未出阁的女儿家之间,时常也会有拿不上台面见不得光的小话本,虽是从不叫旁人知晓,但谁都心知肚明,谁未在少女情窦初开之时,看过那些写满了羞涩禁忌画面的文字。 可那是文字啊! 风花雪月,暧昧隐晦。 哪有刚才那玩意那般明目张胆。 待花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退开后,宋知渺竟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缓缓将盒子打开来,那画面便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她瞪大了眼,心跳如雷地看着这些图画。 比文字刻画得更为清晰细致的地方直冲冲撞入眸中,以及那交缠在一起的男女脸上的生动表情,好似在隐忍着什么痛苦,又好似在感受着什么快乐。 忽然有什么模糊的记忆直往脑海中蹿去。 燥热的身体,攀上的酥麻,以及那潺潺水声。 ! 又是一声重重合上盖子的声音。 宋知渺想起了自己那次被江妄救下时发生的某些事,宁千暮这是要让她再和他亲近一次吗。 那次是迫不得已,是意识模糊,是别无它法。 可这次,她要如何和本该只是做戏的江妄,提及要这般亲密的接触。 “若他仅是当你们这桩婚姻为做戏,那便不会给予你回应。” “反之,那便是他最好的回答。” 宁千暮意味深长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伴随着宋知渺重重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 宋知渺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还来不及细思,门前便传来了动静。 他来了。 “王爷果真来得快,小姐,您快坐好。”说着,花凝连忙顺势拿过宋知渺手中本就拿得不稳的盒子,在她张嘴欲要阻拦之时,已是被花凝随手将盒子放在了一旁。 宋知渺下意识瞥了眼一旁的矮柜。 放这也行,大抵是不会被人注意到的。 思绪已无法再分心让她想到更多,屋内已有沉稳的脚步声在逐步靠近。 一时间,花凝的动静好似不见了,那脚步声也在不知何处停下后再无了别的动静。 周围还有人吗,他还在跟前吗。 嫁良缘 第55节 宋知渺一时有些忍不住想自己掀开盖头看见眼前的景象,却又因着那句不吉利生生忍耐着,直到手指一把攥紧了喜服,盖头忽的一下就被一杆玉如意挑开了。 江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映入眼帘,与此同时,盛装打扮的小娇娘也顺势被他乌黑幽深的眼眸尽收眼底。 她本就长相浓艳,此时更是在新娘盛重的妆点下显得美艳至极。 她好似一夕之间变了,变得成熟,魅惑,更勾人,更娇艳,令他原本就不算平稳的心境顿时波澜壮阔。 美,美得不可方物。 两人四目相对。 宋知渺看见江妄喉间凸起的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却见他像是呆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以为自己经过一整日后脸上的妆容弄花弄糊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霎时止住,一时间屋内气氛凝滞到了一个瓶颈处,好似在积压着什么,又好似将要撞破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喜婆大抵是见惯了如今年轻的新婚夫妇在新婚之夜的拘谨,笑呵呵地凑了过来,打破尴尬:“王爷,王妃,该饮合卺酒了。” 她带着任务而来,自是提早就将合卺酒准备妥当了,话音落下,便有丫鬟顺势将托着合卺酒递到了两人面前。 宋知渺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应声拿过了酒杯,眸底被一片艳红之色映得发烫,却见江妄立在原地并无动作。 他鼻尖微动,似是在嗅闻着什么味道,脸色在片刻间有了微妙的变化,似是在不满什么。 宋知渺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就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觉他似乎不想为了做戏而喝这么一杯意欲着美满幸福天长地久的合卺酒。 “江……” 刚一出声,一旁的喜婆却霎时出声打断道:“两位新人快快举杯饮下合卺酒,天长地久,长长久久。” 思绪间,江妄有力的臂膀已端着酒杯绕过了她的臂弯,他突然俯身凑近的身形,连带着他手中那杯酒,蹿入了浓烈的酒香入她鼻中。 这杯酒,怎这般浓烈。 宋知渺微不可闻地皱了一瞬眉头,只见江妄已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也只好在迟疑片刻后,皱着眉头闭着眼等待着烈酒划过喉头的火辣苦涩。 可酒水划过喉头,却并未让她觉得浓烈,反倒清冽得像是仅有些许酒味的淡水。 那方才她闻到的那股浓烈酒气是从何而来。 抬眸去看江妄并无太大变化的脸色,宋知渺也是第一次饮合卺酒,见他无恙,便觉得大抵是合卺酒皆是这般闻着重尝着淡的口味了。 见两人已喝下合卺酒,喜婆喜滋滋地又说了一通祝福的话语,这便领着一众丫鬟婢女连带着花凝也一并退出了房中。 红烛摇曳,气氛暧昧。 即使屋中极静,也无法让宋知渺杂乱的心绪和吵闹的心跳声平息下来。 这本该只是一桩毫无真情的合作婚事,一切的一切都该仅有表面的冷淡,不该让她在此时此刻感到如此的真实热烫。 头上沉重的头饰和身上繁琐华贵的喜服彰示着这桩婚事被重视的程度,眼前沉默而立的男人避无可避地占满了她全部的视线。 他虽沉默不语,视线却一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过分毫,好似看不够一般,又好似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宋知渺抬眸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眸,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低低问他:“我今日脸上这妆,看着可还好看?” “很美。” 不是好看,不是还行。 他说很美。 江妄鲜少这般毫不吝啬地夸赞什么,却在这短短两个字中,叫人没由来听出了灼着热意的滚烫。 燥热的,悸动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多听一些。 “当真?我还以为这一整日蒙着一张红盖头都将妆容给闷花了去,费了那么多时间,却压给没给几人瞧见,想起来,还怪可惜的。” 江妄眸光一沉,上前一步坐到了她身侧,突然靠近的男性身躯带来压迫性的侵入感,而他分明没有与她相触碰,却叫她顿时感觉到身旁一阵不太正常的高热温度来。 “可惜什么,你是还想将这副妆容给谁瞧?” 低沉的嗓音带起一丝轻微的沙哑,像是在颤动着他的喉头,勾得人耳根发痒,又不由想到了他方才脖颈处凸起的喉结滚动的模样。 宋知渺一慌,下意识又攥紧了裙身,紧张地支支吾吾转移话题道:“没、没想给谁瞧啊,话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外面……外面的宾客都走了吗,我们是不是该……” 睡觉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险些叫宋知渺一下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惊愣地瞪大眼,顿时惊慌得连呼吸都屏住了,视线紧锁江妄伸手而探去的矮柜的方向,当即就起身惊叫出声:“你等等——” 话音未落,她一直端坐在床榻上的姿势令她时不时浅浅移动的脚早已将她的裙摆踩实了,这一起身,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完全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去。 那惊叫的话语再无法继续下去,而江妄的动作也在身边之人突然激动的大动作顿时乱了阵脚,一时间没能反应得过来,便伴随着宋知渺的一声惊呼,被整个人压倒在了床上。 馨香扑鼻,艳丽的面容近在咫尺,连带着压倒性的柔软直直撞入胸腔。 身体紧密贴合之际,宋知渺只觉身体像是掉入了一个火坑中一般,他怎这么烫,简直不正常。 江妄呼吸一重,顿时皱紧眉头,几乎难忍身体的燥热变化,就要将人一把提起。 宋知渺却先一步攥住他的衣襟,另一手探上他的额头:“江妄,你身子怎么这么烫,可是病了?” 微凉柔软的触碰令本就躁动的身体更是叫嚣着将要失控的信号,江妄眉头皱得更紧,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暗哑到带起一丝压抑:“合卺酒有问题。” 宋知渺一惊,下意识就想从江妄身上跳开,可随即又很快感觉到自己身体并无什么异样:“你、你是说,那个吗?” 她曾遭过一次这样的事,甚至还因剧烈奔跑后的热烫和喘息误会过一次,可显然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除了被身下的躯体灼得厉害,其他并无半分异样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不是你的,我的酒,有问题。” 他低估了这药酒的烈性,说不定以太后的性子,还在里头加了些什么别的东西也说不一定。 江妄眸光晦暗不明,身体紧绷得厉害,却仍是止不住粗重的呼吸不断扑洒而来。 身体火辣辣的燥,本也并非无法忍受的痛苦,可香软在怀,还有只柔嫩的手,正贴在他的额头。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将那只手从自己额头上移开,转而去到另外一处的冲动。 可宋知渺却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像是压根不知他此刻艰难的隐忍和煎熬,指尖从他额头向下滑落,一路滑过他的眉眼,滑过他的脖颈。 落于喉结之处时,她的微微停顿,就叫那处再次重重滚了一下。 口若幽兰,娇柔妩媚,耳边是她带着少女的羞和女人的媚的娇声:“那……那……要不要唤人来替你看看。” 她若真想找人帮他看看,此时就不该还放柔了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 江妄紧紧地咬了一瞬后槽牙,而后松开,气息不稳道:“你先起来。” “是要赶我出去吗?” 她的眼眸带着因不知何缘由而蔓起的水雾,湿漉漉地看着他,又是那副无辜又懵懂的模样,是深渊的入口,是诱人入套的陷阱。 可他,却已是没有敏捷挣脱的身手,只能攥紧身下的被单,将那嫣红的喜被几乎要捏碎一般。 “不是赶你,是……” “那我像你上次那样帮你可好?我知晓怎么做的。” 江妄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像是已经分不清虚实,亦或是知晓眼前的真实,却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仅有最后的意志力在干涩地提醒她:“你帮不了我,先起来。” 宋知渺果真起了身,那柔软的触感褪去,几乎叫他下意识就要忍不住冲动地扣住她的腰,将人一把拉扯回来。 可还不待他有动作,宋知渺却忽的坐下了身子,就着自己在他身上的动作,起了身,又没完全起身地准确无误地坐了下去。 “唔……你!”一声粗喘,几乎是江妄从未有过的情绪剧烈变化。 而与之同时变化的,还有那些不可言说的,不为人知的,身处暗处。 “我真的知晓。”不顾江妄几近失控的眼神,宋知渺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自顾自地低喃着。 而后,坐在他身上,缓缓挪动了手心。 “像这样,对吗?” 第58章 可若是她现在想要假戏真做呢? 酸软, 燥热。 宋知渺感觉自己好似沉入一个迷幻的梦境之中,旖旎的氛围充斥着梦境,令她几乎难以集中思绪, 唯有像溺水一般抓住一块坚实的浮木, 紧紧攀附着,唯恐自己会彻底沉溺下去。 但她却又在混沌的思绪中抽出一丝清明来,为何这浮木竟是热烫的, 灼得她掌心发痒出汗, 滑腻得几乎要抓不住。 于是她只得用指甲将其扣紧,似是在攀附, 却又好似泄愤,生生用指甲划出痕迹,转而将这块浮木攀得更紧了几分。 那令人犹如冲上云霄又坠入深渊的感觉久久持续着,宋知渺重重喘息着,似是难以承受这样的颠簸,可心底又隐隐觉得,如此舒畅如此快活,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似乎从未这般刺激过。 所以,在这感觉缓缓停歇的一瞬, 她不知餍足地回头去看,瞳眸中无意识露出的迷茫又无助的神情,竟当真又叫这感觉再次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热烫更甚, 猛烈更甚,叫她再无暇去思绪更多, 只能生生承受着, 但也如愿得了其中的乐趣, 最终也不知是何时耗尽了力气, 再攀不住那块浮木,就这般彻底沉溺了下去。 宋知渺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似是因累极后的疲乏,即使意识已在逐渐回炉,周身却仍像处于梦境中时感受到的那般燥热,像是被一个高热的火炉笼罩住了一般。 直到有光束落在眼皮之上,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一张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即使对方双目紧闭,也仍掩不住刚毅的面部轮廓带来的威严气质和压迫感,好看,却又带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冷厉。 昨夜的画面似是在这一刻霎时回炉,激得人不得不完全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还不待她羞赧过度,她便发觉自己觉得燥热。 她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用健壮的铁臂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禁锢在了怀中,柔软的身体紧贴在他坚实滚烫的胸膛上,不断有热烫的温度透过轻薄的里衣传递过来,怎会不热。 江妄身形高大,侧着身子也仍占去了大半边床榻,仅圈出怀中的一小片空间供宋知渺屈伸,落在她纤腰上的大掌骨骼分明,看似平缓放松,却生出一种霸道且强势的意味,仿佛她若想翻身远离分毫,那宽厚的大掌便会立即钳住她的腰身,将人一把揽回怀中。 即使昨夜的开端似乎与她原本预想的不一样,可最后却仍是叫她得到了最为热烈的回应。 这就是宁千暮所说的,问他的心的回答吗。 可宋知渺又很快想起,江妄曾说那酒有问题,所以他是如自己此前一般被某些东西施加了外力而蒙蔽了心神,还是那就是他真实的回答呢。 诸多思绪在此刻浮现脑海,宋知渺却仅是贪恋着这个安全感十足的怀抱,乖顺地躺在他怀中,一时间又对他和自己全然不同的身体构造有些好奇。 一双湛亮水润的小鹿眼直勾勾地看着仍在睡梦中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他应该已不再受那酒的影响,怎身子还能热烫成这般。 宋知渺忍不住探出葱白的指尖在那胸膛上戳了戳,当真硬实如石,一点也戳不动。 视线向上,江妄凸起的喉结此时静置在颈间,宋知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纤细修长,中间并无这块凸起,而她记得昨夜几次瞥见他颈间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回想起那时江妄的模样,宋知渺竟有些意犹未尽,翻遍了脑海一时间也找不到词来形容那时眼中的光景。 嫁良缘 第56节 面色沉稳的男人却目光如炬,身姿直直挺立在她跟前,好似没有半分波澜,却有来回滚动的喉结伴随着令人耳赤的吞咽声。 身体好像更热了几分,宋知渺抬眸看向他形状优美线条流畅的薄唇。 昨夜并非她第一次触碰此处,但上次的记忆太过模糊不清,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在了那潺潺的水声中,唯有昨夜才叫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一个身高八尺的硬朗男儿,这处竟是如甜糕般温软的,只是这温软的触感仅持续了短短一瞬,转而她便被猛烈又急切的攻势侵入了城池,炙热又窒息的感觉令她无暇再去回忆那一抹软意,只得仰头承受着他的侵占,被迫与他交融着呼吸,将她带入了另一片未曾探寻过的领域。 或许是她的心境有了变化,又或许是这样的亲密本就叫人难以自拔。 她仍有些想再尝尝这温软的甜糕,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瞬,宋知渺便趁着江妄紧闭双目并无意识,遂了自己的意愿,探身向他的双唇贴近而去。 唇间传来干燥温热的触感,果真如她昨日所感受的那般,柔软得令人连心跳都失去了控制,重重撞击着胸腔,似是在毫不掩饰表达对此的喜爱。 而下一瞬,宋知渺还未来得及思绪自己是要多感受一会,还是就此退开,身前的男人突然眼睫微动,瞬间睁开了双眸,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满眼厉色凶狠暴戾的黑眸。 被抓包仅在片刻间,宋知渺贴着他的唇下意识便泄出一声惊呼,而当她做贼般迅速退回了原处时,那黑眸中的凶光竟又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仅是一片平静淡漠,好似方才瞧见的那进攻性十足的野性目光仅是她的错觉罢了。 宋知渺微红了脸,不自在地在江妄怀中扭了扭身子以掩饰方才的大胆行为,很快回过神来,又换上自己遇上心虚之事时惯来会做出的的无辜乖巧模样,垂着眼帘轻唤了一声:“早啊,江妄。” 晨间苏醒的嗓音带着一丝混杂在娇声中的沙哑,宋知渺嗓音偏柔,因着心虚而微颤的声音与昨夜她无意识发出的有几分相似。 话音刚落,宋知渺视线所落的位置清晰地看见方才还静置在颈间的那块凸起上下迅速滚动了一下,带动着脖颈的肌肉微动,拉扯出略为紧绷的修长线条。 宋知渺看得有些出神,待到她再抬眼时,才见江妄仍淡着一张脸静默地看着她,丝毫并没有要回应她的意思。 他淡冷的模样好似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令她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经过了昨日之后,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是否该去重新定义了。 可一想到最初的缘由,宋知渺又不觉这就是能够重新定义的可能,就好像江妄上一次对她的帮助,而她也仅是在他不受控制之时,也帮了他一次罢了。 江妄眼眸中倒映着怀中娇人儿逐渐撇了嘴蹙了眉的生动模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叫人欺负狠了,下一瞬就会眼含泪花。 脑海中便当真浮现出了昨日初入她时,她红着眼尾眸中泪光闪烁的模样,叫他的理智在瞬间被瓦解,无法抗拒地俯身吻掉她眼角的泪,却又更加大力地想将她欺负得更狠一些。 宋知渺又一次瞥见江妄的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一下,她不明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正想问他是否是口渴了。 还未来得及出声,江妄忽的从榻上坐起身来,动作迅速地翻身下了床,背对着宋知渺站立在床边,似是还闻见了他微微喘息一瞬的声音。 宋知渺不明所以,只觉方才还被全方位包裹住的身体一下像是失去了堡垒一般,热烫散去,弥留的余温却远不如方才的舒适安心,疑惑不安地抬头看着江妄的背影,很快便闻他沉声开口道:“早,我去唤人进来伺候你洗漱。” 男人的嗓音带着一丝刚苏醒后的低哑,平缓的语气叫人听不出喜怒,不像是为她方才的大胆行为而不悦,却也不像是昨日与她贴近时那般满腔热火,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她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遮挡了眼前大片光景,也笼罩出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宋知渺愣了一瞬才低低应了一声“好”,江妄便头也不回地拿起一旁的外衣阔步走出了屋中。 直到屋里属于另一人的存在感完全消失,宋知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有些泄气地摊直了身子,嘟着嫣唇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他怎么这样啊……” 门外丫鬟的敲门声将宋知渺从思绪中拉回了神,她一边出声应了声,一边撑着身子打算从床榻上坐起来。 刚起身些许,腰酸腿软的酥麻感叫她身子微微一颤,而有一处感觉更为清晰明显的地方叫她不可避免地轻蹙起了眉头,这才意识到昨日的欢愉激烈得叫她这会还未能完全缓过劲来。 她没想到江妄看着寡情禁欲,竟是这么会特疼人的,难怪话本子里常写这般模样的男儿,是如何如何将小女郎折腾了去的。 宋知渺对这档子事仅知皮毛,就连昨日叫她没敢多看的图画本上,也并未如他们昨日的花样那般多。 她不知别人那玩意如何,江妄的却是大得吓人,初入她的瞬间,她险些没疼晕过去。 而江妄在床笫之事上,更是和他平日里沉稳自持面无波澜的模样完全割裂开来,她从未想过他竟会是这般生猛,次次冲撞都像是要将她捣碎了一般,更是怎都要不够,生生缠了她一整个晚上。 自是被他给欺负哭了的,更令人羞恼的是,宋知渺在片刻的疼痛后,竟也从中得了些乐趣,甚至不得不承认江妄强势凶猛的占有令她止不住地心悸,若是她可怜巴巴落了泪他便当真放柔了力道不再强硬,或许她还不会这般纵着他一要再要。 昨夜的江妄热火得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今晨便又恢复了他们本该有的相处方式,方才冷淡的起身不再留下丝毫温存,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到底在心里有没有对她有一丝别样的情感呢,宋知渺一时间想不清这个问题来。 思绪间,门前走入两名丫鬟,是晋越王府的人,新婚的头一日便是需得她们来伺候。 宋知渺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并未瞧见江妄的身影,便顺势开口问道:“江妄呢?” 放下盆正浸湿软帕的丫鬟名唤阿绿,她拧干了毛巾抬头回道:“王爷吩咐了奴婢来为王爷梳洗便去后院的空地冲凉了。” 宋知渺一愣,下意识问道:“他还有早晨冲凉的习惯?” 若是在夏季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可是刚入了冬,虽是还未到天寒地冻的地步,可已是带起了诸多寒意,但阿绿的用词的确是冲凉而非沐浴。 另一边为宋知渺准备衣物的丫鬟名唤阿红,她托着叠好的衣物走到床榻边,道:“往前王爷倒是并无这习惯,但今日特意要求备桶冷水,奴婢也不知这是为何。” 宋知渺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阿红上前为她整理里衣之时不免露出衣衫交领处一片肌肤和凹陷的锁骨,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引人遐想地映着红红紫紫几处印记,阿红霎时红了脸也不敢多看,手脚麻利地替宋知渺着好外衣,将那些印记完全遮挡了去。 看来,两位主子昨夜应当是极为欢快的,王爷今晨阴沉着一张脸从房中出来,应当是在掩饰新婚的羞赧吧。 不过大清晨冲凉又是为什么呢,阿红未能思绪出所以然来,侧头便接到了阿绿投来的一个眼神,这便忆起正事,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被褥,瞧见帕子上的落红,连忙朝阿绿回以眼神,不免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笑来。 阿绿也微微松了口气,准备妥当后便也开始悉心伺候着宋知渺梳洗。 待到梳洗得差不多了,房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闻声看去,便见已着好衣服梳理好发髻的江妄站在门前。 宋知渺神色顿了一瞬,看着眼前一身玄色衣袍身姿笔挺的男人有些移不开眼。 重色的衣衫似乎更能彰显他周身散发的沉冷气场,高束起的发髻露出他立体俊美的五官,衣衫完美贴合他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 似乎与他平时的装束并无什么差别,却又好似因着昨夜的另一番进展,令她此时看着他在心头更难抑制心底的悸动。 他当真是极为好看的,从小便是如此,如今更是挺拔英俊。 一饱眼福,宋知渺方才的一点小情绪也不知怎的就烟消云散了,面上很快朝他露出一抹娇柔的笑来,主动出声温顺乖巧地唤道:“江妄,你再我等一会,我很快就好了。” 江妄正要抬腿跨入房中的动作微不可闻顿了一瞬,无人察觉他的异样,他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入了屋中径直坐到了椅子上,一副等多久都行的样子,沉声回应着:“嗯,不急。” 话虽是这样说,但新婚第一日是得前去向长辈敬茶的,而江妄的长辈是皇上和太后,那自是得进宫觐见的。 宋知渺回过身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催促着阿绿:“动作快些。” 江妄坐着的位置正好对着梳妆台的方向,宋知渺挡住了大半个铜镜,自也无法从镜中瞧见身后的景象,阿红阿绿忙碌着为她梳妆打扮,无人会注意他此时是何模样。 江妄有些难以抑制地将原本刻意落在一旁的视线缓缓移向了她的背影。 今日她着一件藕粉色的烟罗裙,裙身被她以平整的姿态抚平压在臀下,腰间的系着一条深一度颜色的粉绸,从后看去,正好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眸光一暗,江妄几近自虐般地赫然移开了目光,眼前光景不在,身体和脑海中的记忆却仍旧清晰无比。 若是未曾触及过,他兴许不会这般难以自制,但昨夜,他宽厚热烫的手掌重重掐过那纤腰,手心频频流连过她的软臀,那软嫩娇柔触感令他发狂令他失控,乃至不断被瓦解了理智,险些彻底放纵了自己。 但即使他已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压抑到了极致,他还是将这朵娇花折腾得几近凋零,而他在事后看着已沉沉睡去,娇容还挂着可怜的泪痕,发丝凌乱一片,周身更是印记遍布的宋知渺时,心底竟陡然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而这一切,不知是叫那杯他明知有问题,还是舍不得打断他们的交杯酒而硬着头皮喝下去的酒生出了变故,还是即使毫无外力,他也难以控制自己肆意增长难以压制的情愫。 “放心,待我找到真正心仪的人,绝对不会缠着你的,到时候我们就和离。” 少女的娇声浮现耳畔,江妄落败一般重重阖了一瞬眼眸,再度睁开时,眸底沉重得像是坠入不见底的黑潭一般,阴郁一片。 宋知渺起身回头时,江妄已整理好了自己的神色,仿佛方才他仅是静静坐在身后等待着妻子梳妆,未有半分不耐,也未曾生出过半分别的情绪。 宋知渺步子轻快走向他,娇俏地眨了眨眼,正想着是否要似寻常夫妻那般询问他自己今日装扮如何,倒是江妄先开口直接斩断了她的意图:“走吧,该入宫了。” 宋知渺一怔,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抿了抿唇点头应了声。 两人出了主屋后一路无言朝着府邸门前已经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江妄目视前方神情淡漠,虽是明显刻意放缓了些步子配合她的步调,却也全然没有要开口与她交谈的意思。 宋知渺却是有些思绪繁多,沉默之际,有些想法便接连涌了上来。 或许就如宁千暮所说,她是当真喜欢上了江妄,可江妄仅是将她当做合作的对象。 昨夜的失控昙花一现,她却不得不承认,最初也是她自寻苦果将事情进展到了这么一步。 她想,江妄当初会答应与她做戏成婚,大抵也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好处和利益吧,江妄需要一个妻子来搪塞宫中的长辈,而她正好又挺着胸膛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好。 可若是她现在想要假戏真做呢? 宋知渺歪了歪头,忍不住想知道,江妄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想得入神,宋知渺未曾留意脚下的步子,一步台阶之下,她一个踉跄,霎时踩空了一阶,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就要向前倾倒去。 几乎是她惊呼出声的同时,身侧一阵风呼过,有人比她倾倒的速度更快地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宋知渺身形不稳,只能顺着力道朝那头扑去,眼前一黑,额头重重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昨日彻夜笼罩在周身的热烫气息席卷而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难以承受的强势力道紧紧扣住了腰身。 宋知渺吃痛一瞬,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被江妄眼疾手快接住了,否则此时她便已是毫无形象地栽倒在地。 感受到身前伏着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的动作,宋知渺回过神来,心底却是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就着在他怀中的姿势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看向上方似是有些面色紧绷的男人,一脸正色道:“江妄,你我虽是做戏,但为了我们相处顺利,你能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妻子吗?” 下一瞬,她又一次瞧见,他颈间凸起的喉结,不可抑制地重重滚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万更,看看这个月能不能拿个勤奋榜吧~ 第59章 男子晨间惯会如此,你莫多想 江妄听得很清楚, 宋知渺所问的,并非“需要、需求”,而是“喜欢”。 他喜欢什么样的。 黑眸被近在咫尺的娇容占据了所有光景, 眸光中倒映着少女十足认真的剪影。 就在眼前。 江妄忽的沉了目光, 面上却仍是纹丝不动。 另一只垂落在腿侧的手藏在袖口下来回摩擦了一瞬指腹,像是就要有什么动作一般,最终也只是收紧了指骨。 拜了堂, 成了亲, 三书六礼一样没少,就连洞房也是在成婚当晚真真切切地圆了房, 这算哪门子做戏。 江妄心里气郁,却在对上宋知渺那澄澈的眼眸时,还是一下就压下了心底那股气,敛目沉着声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这样贴近的距离能清晰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无一不是扰乱宋知渺思绪的存在,在被江妄这般反问之后,她便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很快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宋知渺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问出的奇怪的话语,那股冲动劲一退去, 就开始感到些许不自在,抿了抿唇,别过眼含糊道:“都说了为了相处更顺利融洽嘛。” 江妄沉淡的脸色叫人看不出喜怒, 更不知对于她突然的这个提议作何感想。 实则,宋知渺又后知后觉感觉江妄压根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以江妄冷硬淡漠的性子, 很难想象他喜欢一人是何样, 更何况这桩婚事本就是为做戏, 能应付旁人就行了, 他又哪会有什么喜欢与否的说法。 宋知渺觉得自己又多此一举了,垂眸抿唇打算要迈开步子,闻见江妄在一旁淡声回应她:“做你自己就好,不用刻意迎合。” 果然,他是不在意的。 * 入宫面见皇上和太后的过程出奇的顺利,甚至热情得令宋知渺有些适应不来。 嫁良缘 第57节 早便听闻长公主生前深得太后和先皇的宠爱,就连如今的皇上,当初也不见得能比得上长公主在他们眼中的地位。 而如今长公主已去,留下的独子江妄终已成婚,宋知渺被太后拥住时,都好似感觉到了颈间的湿意。 面对如此情形,自知这桩婚事的虚假的宋知渺很是心虚,更有些愧疚。 若有朝一日她当真与江妄和离了,他们该是多么失望和难过。 自宫中回来后,江妄却并未因新婚而闲下来。 宋知渺本是在头一日有些紧张,不知过了那气氛和情况特殊的新婚夜后,到了夜里他们要如何相处,亦或是是否要再进行新婚夜的那档子事。 说来羞人,可宋知渺却不得不承认,那夜虽是将她折腾得狠,可她却是实打实的在其中得了乐趣。 她一向不否认能叫她感到快乐舒畅之事,更甚她贪恋着和江妄的亲密接触,好似在那时,他才会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没曾想,江妄却是仍旧忙得找不着北,也不知他在为何事而忙碌,每日她睡下时,他还未归府,当她熟睡后,他才悄然回到屋中。 虽是与她同睡在一榻,她却压根不知他是何时回来,何时上榻,又是何时离去的。 她向来起得晚,起身时,身边早已没了江妄的身影,若非是花凝和阿红阿绿告知她江妄夜里的确有归来,只怕是她都不知床榻的另一侧夜里还有人与她同睡过。 今日是回门之日。 昨日一早江妄便给花凝留了口信,告知她今早会与她一同回宋府。 所以今晨江妄应是不会早早就离开的。 宋知渺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睁眼时却仍见床榻另一侧空无一人。 她不禁皱眉,甚以为江妄又一次忙碌离去了,他莫不是要让她独自一人回门吧。 可待到她伸手触及到身侧一旁的被褥中时,倒感觉到了里头还未完全退散的余温,显然睡在此处的人刚离开没多久。 宋知渺怔怔地看了眼窗外,此时天都还未完全大亮起来,若非此处的余温,她都要误以为江妄全然没有睡在此处过,他莫不是都仅睡一两个时辰的吗。 分明新婚头一日江妄还比她晚了些许才醒来的。 屋中未见江妄的身影,宋知渺估摸着这会江妄应当是起身后在洗漱。 可此时离出发回门的时间还早,宋知渺担心江妄这是忘了今日的要事,转而又要去忙别的什么事。 无论如何,得先逮着他问清楚才是。 这般想着,便自个儿摸索着起了身,自顾自披上了一件外衣踏出了房门。 江妄喜静,平日夜里院中便未叫下人守着,听阿红和阿绿说,每日她们都是在江妄收拾妥当后,才会被唤去主卧门前候着,等到她起了身再进来伺候她,就连花凝也并未被安排住在主院中。 所以这会子院中空无一人。 天色灰蒙蒙的,是将要天明的前兆,就着昏暗的光线和晨间吹来的凉风,只觉这偌大的院子冷清又孤寂,倒是与那个整日面无表情的男人的住所极为契合。 但这股冷清劲却叫人心头没由来的酸涩了一瞬,长久以来过着这般孤寂的日子,当真不会觉得难受吗? 宋知渺在门前站了一会便叫凉风和这寂静的气氛激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正欲转身回屋,便在这时隐约闻见了后院传来的哗哗水声。 宋知渺一愣,想了想便朝后院走了去。 刚走到通往后院的转角小道,又是一道响亮的水声传来,似是有人在用水泼洒着什么,宋知渺没有多想,继续往前,一转过转角,便登时呆在了原地。 江妄背对着她走来的方向,光着膀子,露着一身结实的肌肉,正用水瓢舀起木桶中的水冲洗身体。 晨光像是知晓了这一刻有人撞见了这道光景,缓缓自东边升起,将光照洒落在他身上,清晰了眼前的视线。 完全展露在眼前的后背上不轻不重覆着几道抓痕,在他坚实有力的背部肌肉上显得并无多大攻击性,反倒一眼便能叫人瞧出那绝非舞刀弄枪所致的痕迹,泛着暧昧的淡红色,令人浮想联翩。 宋知渺很快猜出那定是那日自己失了力道之时在他后背胡乱抓挠的,几日过去已是浅淡了不少,但视线落及此处还是叫人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的欢愉。 那桶水没有冒出丝毫热气,显然是一桶冷水,清水自他颈间向下泼洒,冰冷的温度令他健壮的臂膀和腰腹的肌肉紧绷收缩,每一处肌理都好似在蛊人心魄,覆在周身的水珠不断向下滑落,好似将他深麦色的肌肤着上了令人移不开眼的光泽一般,引得宋知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她从不知江妄的身形远比她新婚那日在暗色中胡乱伸手触及感受到的,还要令人惊叹,羞赧和慌乱在此刻齐齐涌上心头,心跳声骤然乱了节奏,叫她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赶紧转身离去,还是出声提醒他自己无意撞见了这样一幕。 江妄本是早便注意到了自前院缓缓而来的脚步声,但未曾想过旁人,只当是先前吩咐的前来给他送衣的下人,可待到那步子在转角处停住了,他便顿时察觉不对劲了,下意识就转身回头看了去。 一转身,江妄本就未有遮挡的身形便更加清晰直观地完全展露在了宋知渺眼前。 宋知渺呼吸一窒,当即便飘忽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更是不知自己要将目光落在哪里才不会叫此刻显得尴尬。 而下一瞬,她的视线便在飘忽中落到了一处极为显眼的地方,轮廓清晰,形状凶悍,甚至因着被完全浸湿的薄袴紧紧贴合着,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宋知渺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慌乱抬眸,脸颊便已是叫羞赧的红热完全布满了。 江妄也未曾料到宋知渺会在这个时辰醒来,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她如此反应是瞧见了什么。 但相比宋知渺显而易见的反应,他却是要淡定许多,伸手拿过方才褪在一旁的上衣,一边穿上遮挡身体一边出声道:“今日怎醒得这般早?” 宋知渺很快也从江妄泰然自若的反应中缓过神来,动了动唇,故作镇定回答他:“因着今日回门,想早些起身做准备,倒是你,可是忘了此事,这般早起来是又要出府忙别的事吗?” 话语间,江妄已是将上衣穿好,没来得及擦拭的水珠在白色的交领衫上映出点点印记他却并不在意。 江妄迈步走向宋知渺,嗓音平缓道:“没有的事,我仅是习惯了早起罢了,晨间天凉,你且先回屋,我去唤人来伺候你。” 江妄的靠近带来一片从体内散发开来的凉意,是叫宋知渺仅是在脑子里想过一瞬便忍不住要打寒颤的地步,她分明记得阿红说过他并无早晨冲凉的习惯啊。 但瞥了眼面色如常的江妄,想来这男人的体格可一点也不像受了点冷便会遭不住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忙从他面上移开眼来,视线却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瞥见了不该直视的地方。 那处已是被过长的交领衫遮挡了去,可仍旧能瞧见些许隆起的弧度,宋知渺脸上再次一热,因着回想起新婚之夜的疯狂和沉沦,脚下不受控制地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 倒不是因着害怕,只是对这档子事浅薄的认知叫她一时间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尴尬的场景罢了。 但宋知渺这副模样落在江妄眼中,便只剩下了她面上的惊惶和慌乱,他瞳孔微缩脚步顿在了原地,默了一瞬才干着嗓音缓声解释道:“男子晨间惯会如此,并无别的意思,你莫多想。” 江妄如此一本正经向她解释,便更叫宋知渺脸上烧得热烫了,只得呆滞地垂下眼来,含糊不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这男人当真是一点也不知含蓄,本就已是十分尴尬了,他就不能装作什么也未发生便一笔带过吗。 她本也未多想什么,出嫁前婆子是有教过她有关夫妻之事的一些知识的,两情相悦交融缠绵,可她与江妄只占了后半句。 宋知渺拢着外衣快步绕回前院时,正巧遇到捧着衣衫要朝后院走去的小厮。 那小厮在小道口遇到宋知渺先是一愣,很快便垂下头了问了安。 可他垂头之前面上露出的那副又惊又羞的眼神被宋知渺完全看了个清晰,几乎不用想便能从他眼神中读出,短短片刻间这小厮在脑海里胡乱联想了什么。 宋知渺心里承认了喜欢与江妄亲密是一回事,当真叫人浮想联翩了却也难持镇定,略过行礼的小厮,连声都忘了应,这便快步折回了主卧中。 小厮绕到后院时,便瞧见江妄带着一身湿意穿着昨日的里衣,松散的交领处似是在欲盖弥彰透露着什么信息一般,叫他再次垂低了头。 自是不敢直视主子之间发生过的隐秘之事,但心里却是难以控制地将平日里禁欲自持的王爷和娇柔可人的王妃清晨白日的亲密在脑海里想了个遍。 看来太后娘娘是当真可以放心了,王爷和王妃可真是如胶似漆啊。 江妄沉默地接过了小厮垂头递来的干净衣物,目光却是沉沉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转角处。 指骨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将叠放整齐的衣服攥出明显的褶皱来,清峻的脸上并未透露半分神情,却无端从周围升起一股叫人头皮发麻的寒意来。 垂着头的小厮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却又不知这股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怔愣抬头之际,方才那股犹如错觉般的寒意又全然消散不见,唯有面前平和淡然站立的主子,在转身之前一如既往地缓声吩咐道:“去唤阿红阿绿到屋前候着,伺候王妃梳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3 15:42:10~2023-06-04 13:5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醨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你满意吗? 坐上前往宋府府的马车, 狭窄的空间内,江妄身高腿长占据了大半空间,饶是宋知渺身材娇小纤细, 也仍是不可避免地只能与他贴着肩靠着腿。 马车晃动着叫人两人的身躯时不时来回摩擦过一瞬, 但马车内却是沉谧寂静的。 他们已是同坐过好多次的马车了,可却是头一次,以如今的这般关系同坐在一起。 好似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又好似还是以往那个样子。 江妄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叠在腿间,目光平静, 神色淡然,丝毫没有与新婚妻子回门的紧张和慎重,但也不叫人觉得他敷衍和不耐,仅是此事于他而言激不起情绪上的任何波澜而已。 宋知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江妄一瞬,很快便又收回眼神来,她偷看他被他发现也并非一次两次了,如今倒也警惕了些许,不想叫他将她给逮个正着。 视线中身影不在,宋知渺却在心中忍不住腹诽, 估计这世上兴许压根没什么事能叫他情绪波动,就连今晨那般尴尬之事他也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向她解释,真是有够冷情的。 眼看马车绕过繁华的城中心, 再往西走一段路便要到达宋府了。 宋知渺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出声打破了沉默, 向江妄提醒道:“今日家中应是来了许多人, 你若是觉得不习惯不必太过勉强, 与我说道便是, 你我便早些回府就好。” 除却家中的宋老爷和宋夫人,宋知渺此番成婚也赶来了不少旁支的亲戚。 这些年来他们相交来往并不密切,但到底还是流淌着宋家血脉的一家人,只是宋知渺并不是很喜欢那些谄媚势力的旁支亲戚。 人多嘴杂,饶是她以往都不太喜欢与他们过多交谈,宋知渺便觉得那不是江妄会愿意多待的场合。 江妄闻声侧过头来看了宋知渺一眼,一脸正色道:“无妨,回门之日自是得礼数周全。” 宋知渺以为江妄是在同她客气,忙摆了摆手,再次申明道:“如今爹娘应允了你我的婚事,爹爹虽是嘴上不说,但想来也是对此甚为满意的,宋今晏和娘就更不必说了,此前最初他们就对你相当满意,他们才是我在乎的家人,既是都已满意,别的人就犯不着再在意那么多了,你不必太勉强自己的。” 江妄缓缓动了眼珠,目光直直迎上宋知渺的瞳眸,在瞧见那黑眸中倒映的自己的剪影,这才又沉声开口道:“你父母和弟弟对我很满意?” 宋知渺眨了眨眼,还未察觉江妄眸光中的深意,一本正经解释道:“你身份高贵,能力出众,镇守边北的事迹令人人称赞,宋今晏打小就最为崇拜你了,我娘则是个喜欢好皮囊的主儿,你这般模样,自那回在南州再见你后,便一直都满意得不得了,为此还同我爹爹吵了好几回呢,爹爹起初虽是不情不愿的,但他若是当真对你不满,即使是皇上和太后施压,他也断不会点头答应我与你成婚的,咱们回京时他邀你一同回府用膳,就已是说明他也点头同意了,所以他们自是极为满意的。” 宋知渺一双嫣唇一张一合,娇柔的嗓音细细分析着家中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好似每字每句都在夸赞他,却又好似每字每句都与她无关。 江妄似是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默了一瞬,便转而问道:“那你呢?” “啊?” 宋知渺怔愣间,江妄一字一句又道:“你满意吗?” 一时间,马车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好似方才两人并未开□□谈一般,唯有江妄直勾勾看着宋知渺的目光罕见地生出几分执拗和涌动,竟叫人感觉若是没能得到她的回答,他便会一直这样凝视她。 宋知渺张了张嘴,满意二字就在嗓子眼,甚至比满意更多的心思就要接连涌了上来。 可江妄怎会在意她满意与否,于他而言,能解决他被催婚的麻烦就是最大的满意,是她或是别人,好似都没有区别不是吗。 宋知渺微鼓了脸颊,被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恼得心底发闷,一个随时可被任何人替代的感觉可叫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下一瞬,宋知渺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车忽的一个颠簸,到了嘴边的回答便转而化作了一声惊呼,她身形不稳向前倾倒去,双手下意识伸出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子。 手上一热,耳畔传来一道突然加重的粗气,而后腰肢便被人大力扣住了。 宋知渺恍惚一阵,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径直跌入了江妄的怀中,夜夜在她身侧若有似无传来的高热体温此时透过轻薄的衣衫汹涌强势地包裹而来,将她身子瞬间带起一股燥热,她便下意识地抬眸撞进了江妄晦暗不明的瞳眸中。 嫁良缘 第58节 宽厚的大掌一手便掌控了她的腰身,不同于此前昏暗屋中的床榻上,也不同于那日青天白日的庭院小道,此时马车内狭窄的空间像是将身体相贴带来的触感完全禁锢住了一般,令人极难忽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似是都在感受对方带来的躁动。 宋知渺很难不为之颤动,她感觉自己心跳声渐重,头皮微微发麻,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扶着她身子的江妄却好似丝毫未受到影响,眼中平静如水,黑眸直直看向她,将她此时因他而生出的变化尽收眼底。 宋知渺心里升起些许不适的感觉来,好似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落了下风似的,而她先因他而动了心,本也就处于了下风。 可那夜他分明火热得很,这会抱着她,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宋知渺也不知这股恼怒的幼稚劲是从何处冒上来的,像是执意想要寻得一个答案,很快撇去了那些扰人心绪的感觉,放柔了紧绷的身子,就这般顺势靠在了江妄怀中。 她姣好的身形完全与他贴合,柔弱无骨的白皙玉手若有似无地划过他坚实的胸膛,腰身不退反进,甚是觉得这般自己便能扳回一城似的,轻启了嫣唇,极近娇柔:“我当然,非常满意啊。” 宋知渺一双澄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江妄不愿分神半分,唯恐自己错过了他的波动。 以至于江妄颈间喉结重重滚动的一瞬,她丝毫未能看到,她只看到自己道完这话后,江妄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嗓音平稳如常:“嗯,那就好。” 好你个大头鬼! 宋知渺闻言险些气变了脸,他就好像在例行公事地询问她,在得到答案后又毫不在意地敷衍了去。 心底不满地咒骂了几声,宋知渺便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作势就打算这一路都不会再搭理江妄半句话了。 然而江妄也不知是并不在意她的情绪或是压根没察觉她的异样,一路也仅是沉默不语。 直到马车缓缓驶到宋府门前,透过马车车帘,宋知渺瞧见府邸门前两侧挂满了红绸,似是想叫所有人都知晓近来府上办了喜事,门前敲锣打鼓声响彻街道,不知已是在此奏演了多久,只瞧见门前的大道被闻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嘈杂一片,两侧的侍卫瞧见缓缓驶来的马车,便将人群隔开出一条路来,这便叫众人看热闹的心情更加热烈了几分,皆是探着头垫着脚想瞧瞧马车内的一对新人。 宋知渺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这阵仗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当真有些俗气羞耻。 也不知江妄心中作何感想,宋知渺下意识地朝江妄看去一眼,但很快又收回视线来,想起自己还在同他置气,闷闷地想着,这个男人能有什么感想,兴许面对这些激动狂热的注视也能面不改色从容淡定走出去。 正想着,江妄不知从拿拿出一张面纱,侧过身来凑到了宋知渺跟前,抬手便欲要帮她戴上。 宋知渺一愣,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江妄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垂眸之际便见在他的靠近下,宋知渺轻颤了几下的眼睫,很快又淡声道:“起风了,天凉。” 初冬的风渐凉,但也不似寒冬腊月之际,但宋知渺也没觉得自己娇贵到了这地步。 但江妄动作很快,不待她开口,轻薄的面纱已遮挡住了她半张面容,仅露出一双澄亮清澈的眼眸来。 江妄收手时对上了她的眼,静静盯着看了片刻,似是还觉有什么不够一般,宋知渺一慌,以为江妄这是还要给她戴帷帽披薄袄,忙不迭开口制止道:“这样便够了,还没到深冬呢,这般护着莫不是叫人以为我有多么弱不禁风呢。” 江妄没有应声,又多看了她几眼,这才收回了视线,在马车停下时先一步动了身。 待到江妄身姿利落下了马车,马车帘前一双覆着薄茧的粗粝手掌便朝她伸了过来,周围好似有一瞬安静了下来,宋知渺探手落上那手掌,就着江妄的力道缓缓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啊?怎么戴着面纱啊,这能瞧见什么,这不白等大半天了。” “宋府千金,晋越王妃,你以为是你想见便能见的?这般瞧瞧就已是见世面了。” “你瞧她与晋越王站在一起可真般配啊,看不出冷面王爷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想来那位也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能不美么,你瞧那纤纤细腰,啧,可真勾人啊。” 京中贵圈虽是对宋知渺褒贬不一,但民间百姓却是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众人今日闻讯而来,围在宋府这热闹张扬的门前,周围的议论声在宋知渺现身后再度热烈起来,混杂在一起,自是叫人听不清晰。 可方才说出这话的人话音刚落,没由来地觉得自己颈后射来一道冷厉刺骨的视线。 他猛然惊慌回头,却见宋府门前,身姿高挺的晋越王在风起之时,先一步拉下了妻子险些被吹起的面纱,而后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他宽大的衣袖正好完全遮挡了妻子身姿娇小的后背,那纤纤细腰自是再看不见分毫了。 那人惶恐地摸了摸鼻头,莫不是自己胡言乱语被听见了? 还未回过神来,门前已没了主人公的身影,周围前来看热闹的群众除了瞧见江妄拥着一个娇小身形的女子下了马车,最终连宋家千金的脸也没能瞧得清。 宋老爷和宋夫人早便候在了前厅,听人通传两人到了,连忙带着笑脸走出屋中迎接。 “爹爹,娘亲。”宋知渺瞧见来人,忙乖巧地轻唤了一声。 “诶,妙妙乖,还以为你们要过会才到呢,都没能来得及出来接你们。”宋夫人笑呵呵迎了上来,拉住了宋知渺的手亲昵地又拍又揉,瞧见她面上蒙着面纱不由又问道,“怎今儿还戴面纱出门了?” 宋知渺这才想起自己还蒙着面纱,见了爹娘自是要取下的,这便一边取了面纱一边柔声答道:“江妄说起风了天有些凉,下了马车这便戴着了。” 对于宋知渺直呼江妄的名字时,宋夫人愣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旁的江妄,又很快收回视线,抿唇笑着:“倒是嫁了个会疼人的,那便别在外头站着了,都进去吧。” 宋老爷也将目光落在了江妄身上,便闻江妄沉声唤道:“见过岳父岳母。” 宋老爷微微颔首,倒也不再似以往那般脸色难看:“走吧,进去吧。” 进了前厅,宋知渺果真瞧见一些她都快记不得样貌的远房亲戚也在屋中,她唤不上名来,宋夫人便在一旁一一给她介绍着,江妄倒也配合,宋知渺唤什么他便跟着唤什么,像是并无半分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直到一一都问候过了,宋知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乖巧温顺的面具何时都是好用的,只是维持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觉得累,嘴角都快要笑僵了。 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宋知渺却未曾瞧见表哥一家人,忍不住凑近宋夫人低声问道:“娘,今日怎不见表哥呢?” 宋夫人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温声道:“你就记着你表哥,你怎不问问你弟弟为何也不在?” 宋知渺这会才注意到,自回府就没瞧见宋今晏的身影。 但很快她又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谁管他呢!出嫁那日他背我出府还说我胖了呢,我还没原谅他呢,他不在最好,不然定找他算账。” 那日,宋知渺趴在宋今晏已是逐渐同成熟男人一般的宽厚背脊上,本是温馨又不舍的气氛,他们两姐弟也鲜少这般亲近又和睦。 岂知,宋今晏那挨千刀的,快到门前时,竟忽然沉声说她,这么胖压得他都快走不动道了。 她哪胖了!分明是他自己太弱了,江妄就从未说过她胖,还能单手抱起她呢! 看宋知渺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宋夫人抿嘴笑了笑了,轻声道:“可我那日,分明瞧见今晏眼眶都红了呢,或许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吧。” 宋知渺一愣,脑海中却想象不出宋今晏红了眼眶的模样,记忆中,他就不怎爱哭,小时候总是她先哭得大喊大叫,他则是一脸嫌弃。 她出嫁,弟弟也为她红了眼眶吗。 心中触动一瞬,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厅前忽的传来脚步声。 宋知渺侧头看去,一见来人,顿时就将宋今晏给抛之脑后了,这不正是自己正念叨着的表哥吗。 宋知渺瞧见阔步跨入前厅的白衣男子手中拿着一做工精致的长条木盒,当即眼眸一亮,还不待他出声,便先一步娇声唤道:“祈彦表哥!” 第61章 祈彦表哥送我的,好看吗? 宋知渺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众人在前厅的交谈结束, 期间时不时朝霍祈彦投去视线,暗示他待会私下再与她会面。 倒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私情需得藏着掖着偷摸着会面,只是前段日子霍祈彦的商队在路途上遭遇了袭击, 听闻损失惨重险些连命都丢了, 这会子家中老小再见他安然无恙,自是要嘘寒问暖格外关切一番的。 周围围着的人多了,说话便不方便了, 待到众人开始移步往后院去, 宋知渺这便打算偷摸着往另一处去,寻个地方等着霍祈彦。 刚打算在众人没注意时转身, 身旁忽的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宋知渺一愣,转头对上了江妄沉冷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立在她身侧,手上力道不大,却不容她轻易挣脱掉,一句轻描淡写的问话,好似仅是对她突然怪异的举动感到疑惑,却又好似隐隐透着些别的什么情绪。 宋知渺怔愣地看着他眨了眨眼,默了一瞬才忽的反应过来,忙压低声音道:“无事, 你先随大家去后院,我很快便来,若是觉得不自在, 便四处转转,待我们用过午膳便回府可好?” 宋知渺觉着, 江妄兴许仍是不怎适应这样的场合, 她在一旁陪着时他还能故作镇定应付着聒噪的亲戚, 她不同他一起去到后院了, 他心里便有些发慌和拘谨了。 没曾想江妄竟是会为这种事拉住她,宋知渺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与霍祈彦也许久未见了,有些话当着江妄的面自是不便说的,只打算自己快些去了,早些回来便是。 宋知渺说完,江妄却没有立即松手,掌心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热度,与他冷冰冰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似是对她的提议并不认可,亦或是压根就不想放她走。 为什么? 宋知渺心底疑惑了一瞬,正欲再张嘴说些什么,江妄忽的放了手,敛目低声应下了她的提议:“嗯,好。” 从他抿唇到应声不过短短一瞬,宋知渺很快便将他短暂的沉默忽略了去,弯唇点了点头,这便匆匆提着裙摆一路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而去了。 她不知身后有一道目光沉沉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越发晦暗冰冷,越发躁动不安,直至她的身影消散在转角处,那道目光才彻底放肆地涌现出阴鸷的贪欲,几近失控般的在眸底翻涌着,好似下一瞬就会冲破牢笼,喷涌而出。 但他还是忍住了,背脊僵硬如冰,默默收敛了自己的视线,转身随着人群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朝着后院而去。 * 宋知渺一路绕到后院另一侧的池塘旁,在假山石上坐了没一会,便见不远处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走了过来,她忙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祈彦表哥!” 霍祈彦温笑着朝她走去,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嗓音温润:“妙妙,许久不见了,成了婚倒还是老样子。” 宋知渺没在意霍祈彦的打趣,一双灵动的明眸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盒子,急促道:“表哥,是那个吗?是吗?是吗?” 霍祈彦叫她这副样子逗得笑意更深了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另一手将盒子递了出去:“旁人见我都追着关心我此前遇险一事,就你这小没良心的,满脑子就只惦记着这东西啊。” 宋知渺忙接过盒子,欣喜地打开来,长条的精致木盒中,一支莹白透光的玉簪出现在眼前,光照下,玉簪上的白玉石变得晶莹剔透,内里似是还折射着斑斓的光彩,若有似无,美得叫人移不开眼来。 “多谢表哥!你当真给我带了白玉簪!表哥你最好了!”宋知渺欣喜得惊呼起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盒,双脚却忍不住来回跳动,面上藏不住的欢喜,连眼眸都弯成了月牙状。 霍祈彦无奈地笑着摇头,也不知女子怎就惯会被这种玩意给迷了心神。 思及此,霍祈彦神色又是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宋知渺忍不住问:“妙妙,你说,可当真有女子是不喜这些亮闪闪的物件的吗?” 宋知渺一听,心中警铃大作,一把从盒中拿出发簪,藏进怀里一副警惕样:“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支发簪你已是送给我了,可不许想着要回去再转送别人啊,你若是要送,也莫送与这支同样的,女子惯不会喜欢与旁人一样的。” 霍祈彦微蹙了下眉头,盯着宋知渺低声道:“瞧你紧张的样儿,我都说了,她不喜欢。” 宋知渺愣了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还真有此人?” 霍祈彦轻咳一声掩去了面上些许不自在,似是并不想多提此事,眉眼间带着几分化不开的浓雾,却是很快转移了话题:“近来如何,你大婚之日我未能来得及赶回来,今日也算是头一次见你夫君,看上去倒是个极为不错的男子。” 末了,霍祈彦又微挑了眉梢,轻笑着补上一句:“是你喜欢的类型。” 宋知渺这会子倒是从收到发簪的欣喜中回过神来了,意味不明地看了霍祈彦一眼,很快轻声道:“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知渺自小便与霍祈彦交好,或许是霍祈彦当真有些了解她,即使这桩婚事背后暗藏着旁人所不知晓的真面目,他却还是一眼瞧出,江妄从头到脚都是她向来会偏好的类型。 但那又如何。 她与江妄不过是表面夫妻罢了。 思及今日在马车上的落败,宋知渺不由撇了撇嘴。 霍祈彦侧头看了她一瞬,笑问道:“怎的,这才刚新婚便吵了嘴?” 宋知渺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不愿再提此事的模样,就顺着霍祈彦的猜测让他以为他们吵架了便好,这便转移话题拿起发簪道:“祈彦表哥,帮我簪上发簪吧,后院那边还等着呢,往后得了闲,我们再寻机会聊天便是。” 霍祈彦也没再追问,伸手接过发簪,一边替她簪上,一边却是正经道:“虽说你我表兄妹一场,但此物作为你成婚贺礼实在有些不妥当,我另择了一份礼赠予你和王爷,待到回去可别忘了拆开看。” 宋知渺闻言皱了皱眉头:“都说了不必了,这礼物我便很喜欢,你我又非外人,何需搞那些表面过场。” 一般新婚贺礼皆是赠予成双成对之物,寓意新婚夫妻百年好合,可宋知渺心知她和江妄本就只是合作关系又非真的夫妻,旁人如何赠礼她管不着,可霍祈彦这头,他俩已是这般熟识关系亲近,犯不着叫他也走那些表面过场,得以收他一份自己心仪已久的礼物,便已是很满意了。 嫁良缘 第59节 至于江妄那边,兴许也是如她一样,对旁人表面上走过场的礼物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吧,毕竟他看起来连对这桩婚事都不怎么感兴趣。 霍祈彦缓缓将发簪簪入宋知渺的发髻中,收回手来抿唇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好了,簪好了,很适合你。” 宋知渺扬了扬头,虽是瞧不见自己簪上的模样,但也觉得自己这会定是极美的,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新发簪,露出了娇笑:“走吧,祈彦表哥。”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后院,倒也未曾引起什么注意,在家中用过午膳后,宋知渺便找了借口与江妄告辞打道回府。 想来今日江妄在宋府算是当真表现得不错了,她家那些嘴碎的亲戚皆对他赞不绝口,母亲也是从头到尾带着笑,就连父亲,也难得在眸底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来,即使他们要提前离去也未曾有半分不满。 马车内,宋知渺时不时侧眸向江妄投去视线,心里不禁越发疑惑。 江妄当真只将这段关系当做合作关系吗,他会不会,也有一丝可能愿意与自己真心实意地相处下去呢。 她有时觉得江妄好似也对她有意,有时又觉江妄压根就没有情绪。 好多相互矛盾的情绪点相交相错,令她一时间想不出,自己究竟是要在这段感情中一头栽进去,还是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免坠入无尽深渊。 正想着,江妄目视着前方,忽的出声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宋知渺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想得入神,一时间忘记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收回来了,亦或是她前几次将视线飘忽过去,便已是被江妄察觉了。 宋知渺面上有些发热,此前才警惕了一会未叫他发现自己的偷看,这会竟又被逮了个正着。 宋知渺抿了抿唇,低低应道:“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她脸上带着诱人的红晕,羞怯慌乱的小眼神像是因着贪恋爱人的目光被发现了而生出的,像极了性子软糯又乖巧动人的小娇妻。 可江妄转头时,视线却并未停留在她面上,反倒落在了她乌黑发髻上,异为显眼的那支发簪上:“何时换上的发簪?” 宋知渺当即有些发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亦或是仅是在惊讶江妄对她的一点小变化察觉得如此清晰。 随即她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抬眼问道:“好看吗?” 江妄薄唇微启,似是就要回答她的问题,又好似是要开口追问另一个问题。 宋知渺望着江妄的黑眸,不见他眸底的波澜,却总觉得这双眼深不见底,好似一汪黑潭,没有半分光亮,若是将人吸卷入里,便会坠入深暗冰冷的深渊之中。 短短的片刻沉默,却不知为何,叫她心底忽的将来前在马车上落败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鬼使神差般,她又开口补了一句:“祈彦表哥送我的,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搞定周末两章万更,明天休息一天,后面不会太长了,文案部分要接近尾声出现了 第62章 他的猎物 马车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宋知渺直勾勾地看着江妄, 眸底目光坦荡又澄澈,执拗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那模样天真得像是不知这样的问话对于自己的丈夫来说, 无疑是引人恼怒的作死。 但宋知渺等了片刻, 江妄却是无动于衷。 江妄没有如她所预想的那般质问她为何霍祈彦赠予她发簪,也没有因她在他面前提及别的男子露出的欣喜神色而沉了脸,更甚连一瞬皱眉也没有。 她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明明知晓两人仅是寡淡无味的合作关系, 还又一次傻乎乎凑到他面前来出糗。 宋知渺尴尬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却又气恼着硬着头皮不移开视线, 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怎么挽回自己的幼稚行为。 还不待她思绪清明,下一瞬,眼前忽的一暗,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下巴突然被江妄粗粝的指腹捏住,迫使她维持着微仰着头的姿势,带着热烫气息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来得毫无缘由,却急躁粗鲁得像是要将她吞食入腹,江妄吻得很重,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失控,令她唇间泄出一声吃痛的低呼,很快又完全淹没在他的深吻之下。 马车内回响着令人羞赧燥热的黏腻声和喘息声, 混杂着街道上嘈杂的声响,好似随时都会叫人知晓此刻狭窄的空间内正有人痴缠交织在一起。 江妄的气息烫得吓人, 灼得宋知渺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他重重吮吸她的唇, 舌尖肆意侵略她的口中的湿滑。 宋知渺并无别的人可做对比, 她只觉得江妄实在太会接吻了,狂热又强势,凶悍又勾人,令她根本就招架不住他的攻势,片刻间便软了腰重了气息,几乎难以自持。 一吻结束,她整个人已是软绵绵地趴在了江妄的怀中,柔弱无骨的玉手攀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手心下声声跳动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叫她思绪有些混沌。 喘息一瞬,宋知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江妄为何突然吻她。 迷茫抬眼看去,正欲说些什么,江妄这头已是别过了视线,嗓音沉哑面色却淡然:“好看,很适合你。” 方才积攒在心头的热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熄了,宋知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妄的侧脸,在他脸上已是找不到半分方才的缱绻,那平静淡漠的语气好似是当真觉得好看而夸赞她,又好似仅是觉得并不在意她的装扮更不在意何人赠了她礼物。 那为什么吻她! 宋知渺心底这股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马车在府邸前停下后也不待江妄伸手扶她,自顾自便扶着扶手跃了下来,淡淡扔下一句“乏了”,便先一步自行入了府,徒留江妄一人站在马车旁,看着仍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片刻后,粗粝的手掌缓缓收紧成拳落到了腿侧,江妄眸色晦暗不明看向已是没了她的身影的府邸门前。 他似乎,将她给惹恼了。 因为他怒极而失控的那个吻吗? 可她亮灿着眼眸向他炫耀别的男子赠予她的礼物,他又怎能平静得下心绪。 宋知渺回到屋中倒也没有一直被这点小事牵绊着心绪,很快便平稳了自己的心绪,转而吩咐阿红阿绿带人将她从宋府运回的贺礼搬到了屋中。 江妄便是在她清点贺礼之时入的屋。 宋知渺闻声抬了眼,瞧见是江妄,便自然而然开口道:“江妄,今日贺礼全数带回来了,需得挨个清点一番,你可要来一并看看?” 这话说出时,宋知渺有一瞬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梦。 梦中,她嫁给了陈堰,而陈堰也在她这般提议下与她同坐到了桌前清点着贺礼,而她在那些贺礼中,收到了江妄所赠的礼物。 只是,宋知渺至今也没能梦到江妄送的贺礼究竟是何物,她不禁有些好奇,像江妄这样的人,若是她与旁人成婚,又会送她什么礼物呢?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已是先思绪一步道出了她的问题:“江妄,你说,若是我同别人成了婚,你会送我礼物吗?” 宋知渺问这话时,几乎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仅是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太久了,让她好生好奇罢了。 岂知,她话音刚落,正坐到了她身旁的男人脸色骤然一黑,阴沉得完全能看出他骤变的情绪。 宋知渺一愣,张了张嘴,似是意识到自己这话的不妥,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妄却先一步沉声反问她:“你还想同谁成婚?” “哪、哪有谁……”是真的没有谁。 可宋知渺又解释不出自己的那个梦,只得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好奇,好奇你会送怎样的贺礼给……给……认识不久相处不错的朋友?” 宋知渺不知怎么描述梦中她和江妄的关系,话都到了嘴边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顶着江妄阴沉的脸色仍在继续追问。 “不会送。”江妄这次回答得很快,像是都未思考过分毫,末了,还低沉着嗓音补上一句,“我没有给人送礼的习惯。” 他的表情仍是淡然冷漠的,好似面上并无什么波澜,这话却听着哪哪都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 他分明就送了,还是个极为精致的盒子呢! 宋知渺虽是好奇,可也瞧出江妄的情绪不佳,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就当真得惹恼他了,这才讪讪地闭了嘴,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堆了一地的贺礼上。 贺礼比宋知渺想象的还要多,有江妄这方的,也有自己家中这方的,待到日后需得还礼,自是得一一清点清楚的。 本以为江妄会因为方才这点小插曲一直沉着脸抿着嘴不说话,就好像梦中她与陈堰在干这事时一样,到最后还是她独自一人将这些贺礼清点完毕了。 谁知江妄仅是默了一瞬,一看宋知渺有了动作,很快就随手拿起一个木盒,沉声问:“如何清点?” 江妄将视线缓缓扫过桌上桌下堆满的贺礼,心底隐隐蔓延开一股酸胀的陌生情绪。 这些是他与宋知渺的贺礼,贺他们新婚,贺他们永结同心。 他不知自己此刻面色是否有动容,抬眸时便见宋知渺眨了眨眼,探出葱白如玉的指尖指向盒子底部:“盒下贴有红纸,写有赠礼之人姓名,将贺礼与名字记录在册便好。” 说着,宋知渺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礼盒,嘴里低低念叨着人名,打开盒子瞧看一番后便迅速拿过一旁的册子写了起来。 江妄视线又落到那册子上,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写满了贺礼的名单,她的字如她的人一般娇俏可人,虽无锋利的笔锋,也算不上利落洒脱,但却叫人看着很舒服,干净整洁,一排下来,清晰明了。 瓷玉双喜碗筷、比翼鸟金樽,双杯紫砂壶,红木圆梳…… 江妄抿了抿唇,对此感到十分陌生,却又久久移不开眼来,直到宋知渺写完最新的一行,一转头却见江妄迟迟没有动作,微蹙了下眉头,带着些许抱怨的语气像是娇嗔一般:“江妄,若是觉得无趣,放着我来便好了。” 江妄回过神来,意识到宋知渺误会了,很快出声解释道:“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些贺礼有些不识得罢了,没有觉得无趣。” 此时气氛有些温和,宋知渺忍不住打趣道:“旁人成婚贺礼送来送去不都是这些玩意,你怎会是头一次见这些。” 江妄面色如常,却是开口道:“我未曾向人赠过贺礼,也是头一次收到别人的贺礼。” 这话就好像是在解释方才他那情绪态度不佳的回话一般,他的确是没有送过礼,也因后来时常待在边北,更鲜少收到礼。 宋知渺一愣,不相信道:“你以往生辰、乔迁、升官之时,难不成未曾举办宴席吗,还有旁人也会向你送来邀请函吧。” 江妄摇了摇头,敛目之际眸底闪过的一抹暗色未曾叫人瞧见,只闻他淡声道:“边北并未有这样的习俗,以往我常年混迹战场之上,自也没有这样的经历。” 宋知渺了然,微微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来。 对于江妄的过往她了解得并不算多,但也清楚知晓江妄的生长轨迹与她全然不同。 他曾经似乎经历过了很多事,那些沉重的过往,被如今的人们用轻描淡写的几字几言就一笔带过了,可那些年他成长的过程,他从绝望痛苦中走出的经历,定不会是轻松而明亮的。 宋知渺默了片刻,忽的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弯着眉眼娇声道:“那你可得多学着点了,往后这种事便多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 宋知渺的语气太过自然,面上的笑意太过纯真,好似压根未曾察觉半分他淡漠话语下隐匿的晦暗。 江妄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心头有一阵触动,难得松缓了神色,带着几分生疏的宠溺温声道:“嗯,有劳你了。” 这一刻,两人好像当真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在一同回门后,窝在屋中细细清点着旁人赠予他们的新婚贺礼,感受着旁人对他们的祝福,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幸福日子。 实则,这样便够了,江妄压抑着心底不断叫嚣着的贪婪的欲望,一遍遍警醒着自己。 可这份尚能完全筑起的平静,在他翻开手中礼盒的底部时,瞬间坍塌瓦解,红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霍祈彦赠。 宋知渺未曾注意江妄微变的眸光,视线移来时,正巧也看见了署名,愣了一下便一把拿过那礼盒,嘴里低声念叨着:“不是跟他说犯不着再多送一份礼了吗,他送了什么呀?” 礼盒打开,里头是一对做工精致的古铜孔雀灯,雕刻精细惟妙惟肖,即使还未点燃灯火,也能瞧见特制的铜面上泛着亮眼的光泽,若是燃上烛火,火光映照下自是更为精妙。 宋知渺眼前一亮,嘴上说着不想要,但面上显然露出了欣喜万分的神情,拿出灯盏凑到江妄面前,惊喜道:“夫君你看,祈彦表哥送的是一对孔雀灯,他当真有心了,你喜欢吗?” 若说此前在江妄面前展露发簪询问他是刻意为之,那此时献宝似的举着两个灯盏的宋知渺,便是当真摈弃了那点幼稚的胜负欲,仅是因着欣喜,下意识便想同江妄分享喜悦。 江妄的面色在此刻紧绷得再不复方才半分柔和,瞧上去似是与平时无异,但若是望入他的眼眸,定是会瞧见他沉冷目光下翻涌的阴鸷森寒,像是一条用身体蜷起猎物的蛇,一面绞紧自己的猎物,一面凶狠地警告着试图靠近他的猎物的人。 可宋知渺并未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两盏精妙绝伦的孔雀灯,翻来覆去看了一瞬,微仰着头,还带着笑意问他:“江妄,不若过几日我约祈彦表哥见一面吧,请他吃顿饭,算是答谢他这深得我心的礼物了,好吗?” 第63章 都怪江妄不着家 嫁良缘 第60节 那天这话, 宋知渺是后知后觉才觉着有些不妥的。 可再回想江妄当时毫无波澜的表情,他仅是微顿了一下,像是当真有思虑过此事后才“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一点也不像是有所介意的样子。 回门之后, 江妄又忙碌了起来。 每日天不亮便离开了府上,夜里宋知渺在榻上等得眼皮直打架也不见他回来。 若非府上下人证实夜里江妄的确有回屋短暂休息片刻,她几乎都要以为这人是凭空消失了。 宋知渺悠闲地在府上待了几日后便有些耐不住无趣了。 以往在宋府时, 她也会有嫌人多繁杂之时, 尤其是被宋今晏吵得烦不胜烦时,多想有这般一个人待着独处一会的时间。 可现在到了晋越王府落了清闲, 她却又觉得实在太沉默寂静了。 倒也不是她有多么闹腾,也不是她自己寻不到事情做。 只是心中像是被牵绊住了什么,时不时的就会不自觉走了神,就像此刻,一人独坐在院中静静望着灌木丛发呆。 宋知渺纤细无声的背影在院中绿荫点点下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院中另一侧墙脚下,阿红和阿绿缓缓从宋知渺的背影收回了视线,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红微蹙着眉心声音压得极低:“王妃又在想王爷了,这都七日了, 王爷还整日忙得不见人影。” 阿绿显然也是一脸担忧:“王妃性子软,叫王爷冷落了也不吵不闹,自个儿一人咽下这委屈, 看着可真叫人心疼。” 阿红一把拽住了阿绿的胳膊:“这般可不行,只怕王爷这阵子忙完了又要往边北去了, 咱们得替王妃想想法子, 不然太后娘娘可得怪罪下来了。” 阿绿眨了眨眼, 眸光一动:“有了, 咱们去将此事告知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了,定会为王妃做主的。” 宋知渺回过神来转头时,看见的便是阿红连连点头后,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小跑出了院子。 宋知渺歪了歪头,只当她内急,转而招手唤来阿绿:“阿绿,去准备一下替我出去传个信儿。” 阿绿怔了一下,随即亮了眼眸:“王妃可是要给王爷传信儿?” 宋知渺不争不抢叫她和阿红担忧,但若是宋知渺主动给江妄传信儿,她们便也犯不着去叨扰太后娘娘了。 宋知渺疑惑地顿了一下,很快撇开有关江妄的思绪,转而开口道:“不是的,是去城南霍府,你去给我表哥传个信儿,问问他这两日可得闲与我相见否。” “啊……霍、霍府吗……” 宋知渺的确是闲得发慌了,此前虽是随口在江妄面前说了之后得寻个机会请霍祈彦吃饭以表感谢,但她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倒是原本兴致勃勃准备好多花心思花时间好好扮演令江妄满意的妻子,却一连数日都见不着江妄的人影,叫她上心之事一点一点被磨灭了激情。 宋知渺不想承认这股情绪叫做期待落空,也全然不认为自己在失望。 她只是无聊了,所以便寻了霍祈彦来陪她解闷。 只是宋知渺没想到,寻来解闷的除了霍祈彦,还有宋今晏与他在一块儿。 宋知渺站在听风楼二楼的上等雅间门前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很快就没好气冲里头道:“宋今晏,怎么哪都有你,你今日可是又偷摸溜出来的?” 屋中二人闻声朝门前看来,宋今晏大喇喇反驳道:“什么偷摸溜出来,小爷我都多大岁数了,难不成出个门的权利都没有了?倒是你,已为人妇还不着家,叫人瞧了去像什么样子?” 宋今晏也就是嘴贱罢了,说着这般话,手里却是顺势给宋知渺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 宋知渺懒得和他斗嘴,气呼呼地入了雅间坐下。 一旁的霍祈彦见两人这副不对付的模样忍不住轻笑着道:“今日我本是邀约今晏来此闲谈,正巧你派人前来送信,想着你此前说想尝尝听风楼新到的秋酿,这便将你也一并唤来了,你们俩也别见面就吵架,都嫁了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 宋今晏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一眼宋知渺如今已换了副装扮的妇人发髻,姐姐出嫁那日的触动似是又回转到了心头,嘴上却又是一副讨嫌样,阴阳怪气道:“果然女人一嫁了人,装扮变了,模样也变了。” 宋知渺瞪他:“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觉得我老陈了?” 一见宋知渺这一副刚坐下就被宋今晏三两句气得快冒烟的模样,霍祈彦也忍不住朗笑出声,但还是制止着两人的争吵:“好了,你别逗她了,小姑娘爱美,哪听得你这般说她。” 宋知渺抿着唇不说话了,视线飘向窗外,看着听风楼楼下的街道人来人往,不知为什么忽的又想到了江妄。 若不是江妄不着家,她也犯不着来这同宋今晏吵架,也不知那日母亲说的是真的假的,她出嫁了,宋今晏还能红了眼眶。 这时,雅间房门被敲响,门外的小二送来了新到的秋酿。 宋知渺思绪回神,视线一下从窗外移开回头朝门前看去,可刚一转头,忽然就觉得后颈一麻,像是被什么尖锐却细微的东西刺了一下,激起身子一阵颤栗,令她瞬间呼吸一窒。 宋知渺动作僵了一下,其余二人正将注意力放在送秋酿进来的小二身上,并未注意她的异样,但宋知渺却是僵着脖颈皱了皱眉,伸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后颈,可却什么也没摸到。 “听你念叨好几次了,今日我便要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叫你这般惦记着。”霍祈彦出声唤回了宋知渺。 宋知渺松缓了身子,鼻尖嗅到一抹清甜,不自觉便弯了眉眼:“表哥你当真得好生品尝品尝,这可比你平日喝的那些清透多了,我给你斟酒。” 说着,宋知渺便伸手拿起酒壶朝着霍祈彦跟前的酒杯倾倒去。 这一瞬,方才那感觉又若有似无从后颈传来,并不强烈,甚至让人觉得像是错觉一般,宋知渺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霍祈彦笑盈盈的目光。 宋知渺有一瞬失神,仅是因着后颈那道怪异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人在后背紧紧注视了一般。 她很快收回手,扯了扯嘴角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转动了手臂,道:“宋今晏,你也尝尝。”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看得见表哥呢。” 宋知渺倾倒酒壶的一瞬,后颈传来的感觉突然强烈了起来,带着极强的存在感,像是瞬间从一根尖针化作了一把利刃一般,好似下一瞬就会直接从后方刺破她的颈部。 宋知渺骤然紧绷了身子,瞳孔紧缩,被这感觉激得手上动作一晃,整个酒壶便失去了控制,一壶的秋酿洒了大半。 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在屋中划开,宋今晏动作敏捷地躲开了倾洒而下的酒水,退开了椅子站直身子激动道:“宋知渺,你故意的吧!” 霍祈彦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接过宋知渺手中还在滴着酒的酒壶,侧头吩咐小二:“过来收拾一下,再上一壶秋酿。” 转而又回过头来询问宋知渺:“妙妙,怎么了?没事吧?” 宋知渺僵着身子,身后的感觉像是突然从空气中抽离了一般,感觉不到分毫,却又无法忘记它方才极为强烈的存在感。 缓缓转动着脖子,宋知渺视线落到身后的窗外,楼下的街道仍如方才一般人来人往,没有人停驻在视线中,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她木讷地转回头来,顺了口气息才勉强让自己显得平静,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无事,方才手抖了一下,抱歉。” 刚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她的错觉? 新的一壶秋酿很快便又端了上来,方才的小插曲并未让其余二人察觉什么,只当是宋知渺抖了手罢了。 宋今晏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弧度优美的薄唇轻吮酒杯,而后露出了几分惊艳满意的神色。 “当真不错,清透又不失味道,不觉寡淡也不绝浓烈,恰到好处,果真好酒。”霍祈彦也毫不吝啬地赞叹出声,说完后抿了抿唇,似是还在回味。 宋知渺的心绪逐渐从方才的异常中缓过神来,见自己力荐的秋酿得到了认可,脸上不由得露了笑。 气氛拉回了些许,霍祈彦和宋今晏饮酒闲谈,宋知渺则安静乖巧坐在一旁。 她时不时抬眸向两人看去,像是有在认真听着谈话内容,实则她对两个男人的谈话内容压根没半点兴趣,也大多都未听进耳朵里。 直到宋今晏提及霍祈彦此前在外遇险一事,才终是叫宋知渺凝了些心神,也将视线落到了霍祈彦脸上。 霍祈彦顿了一下,缓缓放下酒杯沉声道:“查到些端倪,但暂且还没法确定究竟是否为他们所为。” 宋知渺听得有些不明所以,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宋今晏闻言竟也敛了笑意一脸正色道:“此事拖得越久查起来便越是麻烦,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提。” 宋知渺眨了眨眼,倒是鲜少看见这两人这般严肃的模样,连带着气氛也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 待到宋今晏话音落下,她便有些憋不住好奇,措辞问道:“表哥,你此番遇险可是遇上什么仇家了吗?” 据宋知渺之前所听说的,霍祈彦好像仅是归京途中意外遇险,载着昂贵货物的商队在偏僻之地遭人眼馋也并非什么怪事,好在霍祈彦随行带的人也不少,虽是凶险但也仅是损失了些货物全身而退了。 可此刻听起两人这般说来,又叫人感觉并非这么简单。 霍祈彦一愣,很快摇了摇头,回答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显然没有要再细说的意思:“倒不是仇家,总之还得再查探一番,妙妙不必太过担心,再过段时日便都能处理好了。” 霍祈彦说得很轻松,好像就只是方才随口和宋今晏聊起了的一个话题一样。 但宋知渺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隐隐不安着什么,像是女子的直觉在作祟,令她实难安心。 她自是关切霍祈彦的安危,正踌躇着是否要多问一句,霍祈彦又忽的抬了眼眸,略带欣喜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事,顾兄是帮不上我了,不过妙妙倒是有可能能帮上我一个大忙,妙妙,感激不尽,可否帮表哥一个忙?” 方才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宋知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总觉得霍祈彦这像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可话已是落到她身上了,她也只得顺着回道:“何事?” “帮我打听一个人。” * 自听风楼出来,宋知渺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时不时想起今日短暂发生在听风楼时的感觉。 那感觉后来再未有过,可若不是感觉那般强烈,又怎会叫她仅是经历了短短一瞬后还这般在心头挥之不去呢。 像是一道目光,却又叫人觉得怎会有谁人的目光能有这般强烈的存在感,况且她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会能感觉到从后面射来的目光。 难不成是自己扭着脖子了? 宋知渺有些奇怪地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可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这便又坐直了身子。 直到马车在将军府停下,宋知渺这才收回了思绪,转而想到了后来霍祈彦拜托她的事。 为了不叫霍祈彦和宋今晏觉得奇怪,霍祈彦提出这个看似简单的请求时,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可事实却是,霍祈彦请她帮忙向江妄打听一个人,可她连江妄的人影都看不着。 自是不能叫人知晓她和江妄是这般貌合神离的相处方式,可霍祈彦似乎很在意这个人的消息,她还是得想办法与江妄见上一面帮他问一问此事。 此时已是黄昏,宋知渺在外用过了晚膳,便也未唤多余的下人去院中。 走到院门前却见屋子里亮着烛灯,她眼前一亮,便见守在门前的阿红阿绿迎了上来。 两人面色有些紧张和古怪,宋知渺还未细看清晰,便闻阿红语气急促道:“王妃,您可算回来了,王爷今日早归,在屋中等您多时了。” 阿红这话也并未胡说,江妄今日在她去找过太后之后没多久便被太后勒令回了府,可当时阿红也是在回院后才知晓阿绿前去替宋知渺给霍府传了信儿,这便出了府。 江妄回府后,两人支支吾吾惶恐至极,唯恐江妄会因被匆忙叫回却扑了个空而责罚她们。 江妄在听闻宋知渺的去向后,便一脸淡漠应了声,自顾自回了屋大半日都未再出来过了。 即使他丝毫没有显露出怒意,却总叫阿红阿绿两人心头难安,不敢进屋去询问江妄,只得一直焦急在院门前候着,只盼宋知渺能早些回来。 宋知渺微怔一瞬,很快便泛起了眼眸的光亮:“江妄回来了?他在屋里吗,你们先退下吧。” 阿绿见状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宋知渺的模样显然是没将阿红所言放在心上,或许是她并不了解江妄的性子,亦或是她压根不知江妄是被太后强行唤回来的,总之那一脸轻松的模样,看了便叫人心慌。 可宋知渺已是迈开步子略过了两人,步子有些匆忙地朝着屋中去,自是再没给两人开口的机会了。 实则宋知渺是瞧见了两个丫头慌乱的模样的,虽是不知江妄今日怎突然早归了,但她的确好些天没见着他。 她虽并未觉得江妄早归后便是专程在屋中等着她,但也忍不住想要快些见到他。 早知道今日就不出去找霍祈彦了,还叫宋今晏数落了她一番。 嫁良缘 第61节 这般想着,宋知渺已是走到了门前,刚要伸手推门,房门咯吱一声忽的从里面被打开来。 宋知渺晃神之际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颤,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沉冷幽深的黑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4 17:03:24~2023-06-06 17:3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姐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所有的防线将彻底崩塌 “回来了。”江妄先行开口, 嗓音暗沉,面无表情,好似与平时并无两样。 可这短短三个字却又叫人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了一声, 宋知渺方才还毫不在意, 此刻却在心头生出几分心虚来,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江妄逮了个正着。 宋知渺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在江妄的注视下忘记了发声, 只得怔愣地点了点头,即使不知自己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也觉得自己这模样心虚极了。 可她有什么心虚的,不过是去同霍祈彦和宋今晏小酌了几杯秋酿罢了。 江妄静静看了她一瞬,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前,如若他皱起眉来,便更像是久等在此要向她兴师问罪一般。 可他面色并无变化,又或者这些都只是宋知渺的错觉,在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后,江妄便紧抿着双唇侧开了身,极为平淡问道:“用过膳了吗?” 江妄的视线移开后, 宋知渺才觉松缓了些许,喉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垂了眼帘入了屋, 嘴上应着:“在外吃过了。” 说罢,那股心虚好似又要攀上心头, 她不由又开口补充道:“此前与你说过, 我打算回请祈彦表哥吃顿饭, 今日他正巧得闲。” 话音落下, 江妄很快“嗯”了一声,迈步朝着屋子里走去,好似对她的解释不甚在意。 宋知渺关上房门后转身便只看见了江妄宽厚的背影,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这解释很是多余,他或许根本就没打算问,用膳与否仅是一句打破沉默的客套话罢了。 果真,在这句客套话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江妄似乎在她回来之前便就在书案前看书,这会迎了她回屋,便又坐回了书案前,拿着那本方才便摊开放在书案上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烛火的光影映照在他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上,勾勒出弧度俊美的棱角线条,暖色柔和了他锋利的眉眼,好看之余,自也看不出他面上的分毫不悦,好似妻子无故晚归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知渺无措地站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尴尬,回想起自己方才心底的情绪复杂又矛盾。 她一方面像是在希望江妄问及她今日出府缘由,一方面又觉得江妄兴许不会越界询问,毕竟他们仅是做戏的关系。 可当此刻江妄当真如她所愿没有多问也没有越界之时,她心里又生出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叫人极难适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宋知渺站了一会平缓了思绪后,自顾自去了里屋的隔间,打算沐浴更衣早些歇息了。 阿绿从偏门进来给宋知渺准备热水时,一直在紧张兮兮地注意宋知渺的神色,像是担心两人方才在屋中闹了什么不愉快一般。 宋知渺的确有些不愉快,但这份不愉快是她自己心里古怪的心思在作祟,她自不能展露在下人面前。 她敛去那些不自然的神色,如往常一般温和恬静抬起眼眸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单纯地朝阿绿问道:“阿绿,怎这般看着我?” 阿绿动了动唇,心里不安,还是担忧地大着胆子道:“王妃,您与王爷,可有……” 说到一半,阿绿急得脸都红了,忙不迭跪到地上又急促道:“都怪阿绿不好,是阿绿擅作主张向太后娘娘说王爷多日未与王妃见面,太后娘娘这才急匆匆将王爷唤了回来,王爷这般被召回定是心中有气,您要怪就怪阿绿吧,王妃您责罚阿绿吧。” 阿红阿绿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可到底只是下人,不仅没能帮上主子的忙,还叫两位主子因此生了不愉快,阿绿说着便红了眼眶,头越垂越低。 宋知渺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了江妄为何今日突然便早归了。 说起来这般的确有些对不住他,她本是应当扮演好在后宅乖巧温顺的妻子,却因这般缘由叨扰了他,他会心有不快也是正常的。 不过宋知渺也不怪罪阿绿,见这小丫头一脸愧疚和自责的模样,忙上前扶起她:“快起身,别这般惊慌,王爷早归了我自是欣喜的,不过下不为例,不可再这般去叨扰王爷,知晓了吗?” 被宋知渺温软的嗓音安抚了,阿绿有些无措地抬起了头,撇了撇嘴才忍住泪意,又再次垂了头:“多谢王妃不怪,阿绿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虽是未遭宋知渺责罚,阿绿心里自还是愧疚的,手脚麻利替宋知渺放好了热水,也不敢再多叨扰主子,连忙从偏门退了出去。 浸入温热的浴水中,心中繁杂的思绪在身体放软之时便无声地蔓延了出来,扰得她越发有些烦闷起来。 或许一切都是她想得太过理所当然了。 理所当然觉得她是在情急之下找了一个较为合适之人来掩去当下的困境,理所当然觉得两人应当是极为合适的合作关系。 可如今,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随之变化的是,她在其中因江妄波澜不变的情绪中,而不断被搅乱,牵扰。 所以她该怎么办呢,是当继续想方设法着去向江妄寻求一个答案,还是就此顺其自然,将自己摆回原本该有的位置呢。 宋知渺微微叹息了一瞬,思绪不出所以然来,察觉浴水逐渐变凉,这便只得先撇去那些杂乱的思绪,起身打算回屋中歇息了。 走出隔间,宋知渺发现屋中的光线昏暗了几分,这才发现江妄已熄灭了书案上的烛火,仅留了床前的一盏烛灯,他正半靠在床榻边,双腿伸直交错,似是已准备要歇下了。 宋知渺意识到江妄是给她留的灯,也不好意思多耽搁他歇息,忙快走了两步便到了床榻边,轻声开口道:“是要熄灯歇息了吗?” 只是顺势问上一句,宋知渺说这话时,身子已朝烛灯靠去,正打算吹熄烛火,江妄侧头看来却忽的坐起身来:“洗头了?” 宋知渺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还在淌水的头发,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擦干。 平日里沐浴后她便会在梳妆台前坐着,待花凝为她擦干发丝,这才上榻躺下歇息,不过这般时候江妄都还未回府,她也不慌不忙,这会瞧见江妄要歇息,一时便忘了自己还有事未做完。 宋知渺有些尴尬地又退回了身子,瞥了江妄一眼,低声道:“抱歉,我很快便好,你等我一下。” 江妄在屋中,宋知渺便也未再唤花凝入屋了,自己坐到了梳妆台前,拿起平日用的干发毛巾不怎么熟练地擦拭着头发。 到底是自小便有人伺候着的千金小姐,她动作有些生疏,更是很快便酸软了臂膀,正准备放下手歇息一下,包裹着毛巾的手掌却突然被一只宽厚热烫的手握住了。 “我帮你。”江妄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宋知渺一抬眼,才在铜镜中看到了仅着一身白色里衣的江妄站在了她身后,她很快张了张嘴,正想说不用,江妄手上已有了动作。 江妄身形太高,他站立在身后,从铜镜中仅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连接着修长紧致的脖颈,被擦动的发丝遮挡了些许视线,叫她更无法移动角度瞧见他此刻的神情。 宋知渺身子僵了一会便很快放松了下来。 这并非江妄头一次为她梳理她的发丝,之前他也曾在边北的一个客栈里为她束过发。 只是那时的气氛与此时又有些许不同,他们之间也无这般亲密的贴近。 江妄手上轻柔的动作与他平日冷硬粗犷的气质有些违和,却又叫人心头没由来生出几分躁动的心悸来。 方才还沉闷的气氛在此刻逐渐缓和了下来,耳边是头发与毛巾摩擦的沙沙声,身后是江妄平稳的呼吸声。 宋知渺不知为何自己大半日繁杂的思绪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微眯着眼享受着江妄的动作,直到他将头发擦得半干后拿开了毛巾,她这才睁开了眼来。 “梳顺后,不多会便干了,坐着别动。”宋知渺正要起身,又被江妄按着肩头坐回了椅子上。 话音落下,江妄便已是拿起木梳轻缓地梳理起她的长发来。 宋知渺呆愣着目光看着铜镜中的光景,看不见江妄的面容,却能看见他指骨分明的大掌拿着她平日里用的木梳,为她梳理一缕缕发丝。 这一幕不知为何叫她没由来心脏重重跳动了几下,她眸光微颤,像是担忧突然加重的心跳声会在静谧的气氛中叫人听了去,动了动唇便开口出声掩盖道:“今日,可是叨扰你办公了。” 江妄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沉声道:“无妨,处理完要事才归的。” 宋知渺不知江妄这一阵子在忙些什么,想了想又低声问道:“此前,我遭遇那事可是有些眉目了,可知究竟是何人所做的了吗?” 如今她已与江妄成了亲,有了晋越王妃的身份,宋知渺倒并不是很担心自己会再次遇险,总归来说,是梦中的所有后事,她都不再那么担忧害怕了。 可到底是叫自己险些遭了大难,她仍是想确定究竟是何人所为,是陈堰,还是…… “近来正是在查此事,不必担忧,自是会水落石出的。” 江妄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却并无要同她细说的样子。 听他这般说来,宋知渺便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 此时气氛正好,她思及今日霍祈彦拜托她的事,很快又开口道:“对了,我有一事想问问你,你手下军中可有一位年纪较轻身手不凡的女将吗?” 女子入军并不多见,但在边北那一带却是常有的。 霍祈彦想找的人就是在靠近边北的方向,若是那人就是江妄军中的,她这般一问,江妄心中应该便知晓是谁了。 果然,江妄手上动作又是一顿,却并未再继续梳发,不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知渺也不觉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张了张嘴,正要如实告知,江妄却像是压根没耐心等她的回答,突然迈步走到她身侧俯身看向她,叫她霎时将他此刻笼罩在烛火暗影下晦暗不明的面容看了个清晰:“霍祈彦让你问的?” 宋知渺瞪大了眼,的确是江妄的突然逼近叫她吓了一跳,她也只得微微屏住呼吸,怔愣地回答道:“是、是啊,祈彦表哥今日……” 不待宋知渺说完,江妄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语,直立起身来面色如常道:“梳好了,不多会便能干透了。” 宋知渺觉得有些奇怪,像是因着她突然提及霍祈彦叫江妄不悦了,可侧头去看江妄,又见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好似仅是在陈述她的发梳好了这一事实。 默了一瞬,宋知渺才后知后觉想起江妄还未回答她,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又问一次,却突然被江妄一把攥住了手腕。 宋知渺腕上一热,心底竟生出一丝江妄是真的不愿听她提及霍祈彦的感觉来,可看着他的模样又不像是这般,如若当真是这样,那江妄岂不是在吃醋。 宋知渺心脏再次重重跳了一下,正欲抬眸想看清江妄眸底的情绪,江妄却突然敛目凑近她。 触及属于另一人的热烫呼吸时,宋知渺眼前的视线便已是被江妄笼罩过来的阴影遮挡了大半,她看不清他,便不知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在她耳畔暗哑低沉说道:“有这样一人,他想知晓,下次我告知他便是。” 刚才在心底升起的那点猜想,在江妄如实回答后,一瞬间又坠入了深处,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宋知渺,那完全就是个错觉。 宋知渺抿了抿唇,对自己又一次的胡思乱想有些懊恼,正要低头后退时,耳边的气息退去,转而代之的是腰间一只坚实的臂膀重重揽住了她,将她半退不退的身形完全拉了回来,紧密地贴上了他坚硬滚烫的胸膛。 两人此前几日一直未再有接触,而新婚那日也是因为有着别样的原因。 这会江妄突然的动作,叫宋知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甚至抬眸撞入他晦暗幽深的瞳眸中,还一脸迷茫地问:“怎么了?” 少女懵懂清纯的目光像是一颗色泽浓艳香甜四溢的禁果,明知这样的目光他不应多看半分,却完全无法抑制自己已是翻涌到热烈失控的炙热视线,贪婪地将其尽收眼底,放任自己在此刻直面致命的蛊惑。 随即,所有的防线将彻底崩塌。 腰间的手掌不知为何突然收紧了力道,纤腰被一手掌控,下颌被粗粝的指腹一把撮住。 宋知渺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时,便被江妄俯身,重重地吻住了唇舌。 第65章 热烫仅是他身体的体温罢了 江妄的呼吸烫得吓人。 分明方才他才温柔似水般为她梳顺一头长发, 此刻却又像是被撕开了伪装人皮的野兽,几乎没有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那吻便热烈得像是要将她完全吞噬。 软唇带着湿意和热烫, 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 江妄轻而易举便掌控了她的呼吸,强势蛮横地将自己的呼吸与她交融在一起。 宋知渺对江妄的这般反应并不陌生,新婚之夜他便如此刻这般深吻着她, 叫她沉溺了思绪, 混沌了脑海,最终软了腰身被他一把拦腰抱起。 喘息的一瞬, 宋知渺靠在他怀中,又一次看见了他喉间凸起的喉结,只是此刻江妄的喉间静置在那处,她从下往上看去的角度,便觉得他脖颈的弧度极为性感。 嫁良缘 第62节 如若这处滚动一番,似是更叫人眼热。 鬼使神差般,宋知渺一手攥着江妄的衣襟,另一手往上抬去,柔软的指尖触及了他的喉结, 指骨微弯,像是想要自己推动一般。 挠痒似的力道却竟当真叫那喉结在她指腹下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江妄垂眼,眼中翻涌的晦暗暴露无疑, 像是一只被触及逆鳞的凶兽,眸底的暗色本该是叫人顿时生出胆颤的冷意, 宋知渺望着那双深黑幽深的眼, 却顿时热了耳根, 眼尾泛红微仰着头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也不知自己面对他突然不同于平时的凶狠时,为何会生出这种反应来。 心跳彻底乱了节拍,呼吸也变得滚烫沉重。 下一瞬,那并无别的力道压迫的脖颈暴起明显的青筋,江妄拥着她的力道骤然失控,身体倾倒而下,重重将她压于床榻之上,健壮的身形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将她眼前的光景完全遮挡了去。 宋知渺眼前一暗,后背撞上床榻,即使榻上柔软,也难免叫她唇间泄出一声惊呼,可那惊呼声还未完全落下,便再次被江妄封住了唇舌,强势凶猛地将自己的气息往她口中渡入。 呼吸交缠,体温攀升。 如果当真要形容此刻的江妄,那便像是一头盯上了猎物的恶狼,即使她顺从又柔软地瘫在他怀中,他却仍紧紧禁锢着她的身体,肆意侵占,不容她退缩半分。 宋知渺知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仅尝过一次那滋味,身体便不由自主忆起了那夜被江妄彻底掌控了一切的感觉。 瑟缩胆颤,隐隐期待却又无法掌控自己,各种复杂的情绪和感觉混杂在一起。 她本是想问江妄今日为何突然这般激动,分明并无外力的牵扰,那他又是为何失控。 可到最后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能说出口,也不知是何时,又再次被笼罩在了那令她安心又舒适的热烫之中,沉沉睡了去。 * 清晨。 宋知渺从迷蒙中醒来,身体还未有动作,她便熟悉地感觉到了身侧又是一片空荡荡的冰凉。 她不自觉蹙了一瞬眉,一转头,果真瞧见床榻另一侧已没了江妄的身影。 这几日她本是习惯了这般独自醒来后的沉寂,可今日身体酸软之际,昨夜的种种泛上心头,她也不知为何,竟从未像此刻这般烦躁,满脑子都快被江妄又跑没影了给冲昏了。 昨日的江妄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折腾得比新婚那夜还要凶猛,饶是宋知渺本觉这事也是欢愉快活的,也有些招架不住,再想起来也是隐隐后怕。 只是宋知渺不知别的男女之间的□□是否如他们这般激烈,可江妄这般不同于平时的火热,总归是让人不由会朝着那还未被证实的方向想去。 江妄是否也对她生出了感情,江妄是否待她与旁人不同。 但这些想法皆得不到确切的回答,屋中的沉寂叫她对江妄一早便没了踪影越发觉得气恼。 再怎么也得顾忌一下合作对象的情绪不是? 宋知渺耐着身子的不适很快起了身,气冲冲走到门前。 一开门便见阿红阿绿不知何时又守在了门前,她抢在两人开口前先道:“江妄呢?” 两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今日宋知渺会突然问起江妄的去向,毕竟往前每日她都好似满不在乎一般,还得她们入了屋后絮絮叨叨说着江妄何时起了身,又何时出了府云云。 阿红率先反应过来,这才回应道:“王爷卯时便起了身,让奴婢在此候着王妃起身。” 阿绿也很快接话道:“王爷出府前吩咐奴婢告诉王妃,他有要务要前往齐临一趟,这几日便不回府了。” 说完这话,两个丫鬟都有些紧张地抬眸打量宋知渺的神色,在瞧见她一脸惊愣而后又逐渐复杂烦闷的神色后,顿时如临大敌。 完了完了。 昨日果真叫她们将事情给搞砸了。 两人忙垂下头来,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宋知渺不知自己此刻脸上露出了怎样的神色,在阿红阿绿眼中看来,她又是怎样的反应。 她本想如往常一般说服了自己并平稳了心绪,可她站在门前沉默了许久,那股萦绕在心头令她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却仍然没有褪去。 他去了齐临。 为何去,何时回? 昨夜的火热褪去,仅留下偌大的院中淡冷清静一片,微凉的风抚过,吹得宋知渺面颊发冷,一颗心也逐渐扰乱了。 一些有关他的思绪涌上心头,宋知渺微沉着脸色将阿红阿绿唤进了屋中,如往常一样坐在梳妆台前,却完全没了心思去挑选今日想要搭配的发簪。 在此之前她虽是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可也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想知道江妄心中所想,却也明白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在未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亦或是她还未同江妄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她似乎并不该如此烦躁。 或许是因为江妄忽冷忽热的态度,但那甚至都算不上忽冷忽热,热烫仅是他身体的体温罢了,昨夜她甚至瞧见他在她身上俯动之时刻意别过了脸去。 又或许是因为江妄突然的不辞而别,齐临在京城外几百里的地方,来回需得几日,再算上他在齐临不知要停留几日,兴许这一别便是小半个月了。 但他们之间又非是真情实意的夫妻,他也已是将信儿带给了阿绿,自己也算是知晓了这个情况,再多的,江妄的确也无需再向她交代了,这样也算不得是不辞而别。 那她究竟是烦躁什么?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完全梳妆妥当了,宋知渺才在繁杂的思绪中抽出一丝清明来,为自己不舒坦的情绪找到了缘由,也顺势将这股情绪抚平了去,转而吩咐了阿红将早膳送来。 没过多久,阿红端着早膳入了屋,随之还带来了一份请柬。 “嗯?谁送来的?”宋知渺接过请柬,烫金的外壳上并未署名。 “回王妃,是岳夫人送来的,说是开了春,邀各位夫人前去新建的别苑赏花。” 宋知渺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挑了挑眉:“她的原话?” 阿红不明所以,有些迟疑道:“前、前来送请柬的丫鬟是这般说的。” 宋知渺眉头一皱,还真是她的作风。 这个岳夫人本是华南郭府家的三小姐,家中经商曾和霍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后来一家人搬来京城后宋知渺便因着霍祈彦和她有了些许来往。 郭楚心年长宋知渺三岁,初识时她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所想要嫁的人则是年轻有为家底雄厚的霍祈彦。 可霍祈彦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几次三番委婉拒绝无果后,当时还是个小丫头的宋知渺便被当成了挡箭牌,叫霍祈彦用去直接回绝了郭楚心的心思。 为此,郭楚心便和宋知渺结下了梁子,即使碍于明面上的身份之差她未能当真将宋知渺怎么样,可背地里却是没少给宋知渺使绊子。 虽说郭楚心的手段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但一来二去总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宋知渺跟前蹿上跳下,也当真是叫人极为厌烦的。 宋知渺的确是懒得同郭楚心计较,她也向来不太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 可郭楚心又实在烦人得叫人浑身不适,这便在背地里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法子警告过她几次,但也不知是这个郭楚心实在愚蠢,还是当真头铁,一直也未能彻底消停下去。 岳家新建的别苑在城郊竹月林的半山腰上,那处风景宜人,依山傍水,听闻那宅院更是圈进了山腰上一处清澈涓流的小河汇聚在了别苑后院形成了一片镜湖。 算得上是大手笔的建造了,以郭楚心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炫耀家底的机会,若是面子够大,便巴不得将京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请了去。 宋知渺浅问了一番赏花宴的宾客,郭楚心果真请了不少高官贵客。 众人打着携家眷前去赏花之由,想来也是为去与这位将在朝中大展拳脚的状元郎相交一二,对于冉冉升起的新星,这群老骨头自是不会放过任何兴许有利可图的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有些不便将这邀约婉拒了。 如今她不仅仅只是宋府千金,也是名震四方的晋越王妃,本就是城中贵夫人间的聚会,她若不去,便显得有些不合群了,更甚不知郭楚心会在旁人面前将她不去的行为搬弄是非到什么地步,这样于她于江妄都不是好事。 但如果要去的话…… 宋知渺指腹来回在烫金的请柬面上摩擦一瞬,眉心蹙得越发深重。 只怕并非是要邀她去赏花这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万字更新,差不多要开始收尾啦~ 第66章 撕烂你的嘴 七日后, 竹月林,岳府别苑。 为迎接将要抵达别苑的宾客,岳府别苑上下忙碌一片, 唯有主院中庭院榕树下, 岳夫人郭楚心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目享受着晨光,嘴里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一旁的丫鬟将剥好壳的尖果儿装在小碟中送到她跟前, 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夫人, 此前您不是还在为大人在赏花宴这日邀请了一些不相干之人而烦闷,今日那些人便要到别苑来了, 您怎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此处别苑是郭楚心在嫁给岳珉后死缠烂打吵着要建的,别苑终是在去年年末竣工,郭楚心早便打算好要宴请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前来一赏她坐拥的豪华大宅,趁着转年开春之际,这便借以赏花的由头向各家各户发去了请柬。 可数日前,岳珉忽然告知她自己有一众远方而来的友人将抵达京都,也未和她过多商量,便擅自决定在赏花宴这日将这群友人一并邀约而来。 郭楚心自是万分不愿的,且不说她懒得与岳珉曾经那些穷酸粗鄙的友人打交道, 更甚今日她请来的皆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叫人瞧见自家夫君的友人又穷又土上不了台面,岂不是叫她颜面扫地, 白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那几日她和岳珉为了这事没少起争执,可向来温润顺从的岳珉在此事上说什么也不肯让步分毫, 气得郭楚心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就差险些将此宴席给取消了去。 直到自己闺中好友给她带来了一些消息, 支了个妙招, 她这才忽的扫去阴霾,过往的怨念浮上心头,转而向晋越王府发去了一份请柬。 郭楚心想着今日将要发生的事,嘴角便是止不住的上扬,睁开双目得意地看了眼丫鬟,傲慢道:“你懂什么,今日这宴席,就是要人多才热闹,越热闹越好。” 丫鬟不明所以,还想问些什么,院外郭楚心的贴身丫鬟鸣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夫人,碧婉小姐到了。” 郭楚心眼眸一亮,忙坐起身来:“快请她进来。” 郭楚心与罗碧婉自小便是手帕交,但罗碧婉仅是个小商户家的庶女,以郭楚心的性子,若是换了旁人她压根不会和这样身份低微的人交朋友,可罗碧婉不同。 罗碧婉入了院,一见郭楚心便快步迎了上去,见她今日装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赞叹出声:“楚心,你今日这身衣裙可真好看,看这面料和做工,只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般说着,罗碧婉便有些移不开视线,艳羡的目光止不住在郭楚心的衣裙上流连。 郭楚心唇角扬得越发高昂,嘴上却是满不在乎道:“这点小钱算什么,不过是我家夫君在圣上那得的一块天山蚕丝布料罢了,顺带让雪纺布庄的裁缝手工制得,今日想着赏花便挑了这件亮色衣裙,屋子里还有好些新衣我还未得机会穿呢,你若喜欢,转头送你一件也成啊。” 郭楚心得以和罗碧婉这样的女子交好,便是因着罗碧婉虽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样,但每每露出的那种对她崇拜又艳羡的模样令她心头甚是舒坦。 罗碧婉未见过什么世面,时常在她面前夸大其词的话语也压根不会被她戳破,再到她做出一副慷慨阔气的模样,罗碧婉也只会惶恐摆手,连连道:“那倒不必了,我哪配得上这般华贵的衣裙,我也穿不出你这般的气质,还是莫要暴殄天物了。” 郭楚心轻笑一声,抬起指尖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嘴上还是收敛着:“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坐吧。” 罗碧婉若真敢答应下来,她还当真拿不出别的衣裙赠予她。 光是身上这身,虽并非真的是天山蚕丝布料,也更不是出自名满京城的雪纺布庄裁缝之手,但也仍是价值不菲,是她背着岳珉在云集拍卖上花高价拍得的,据说曾是西疆皇室所用的布料制成。 拍下时那高昂的价格令她心尖尖都在抽疼,可一想到今日的宴席,京中各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也定都是锦衣华服出席,她作为主人家自不能丢了颜面,就是花再多钱,也必须得高人一等。 罗碧婉依言在郭楚心身旁坐了下来,在宴席开始之前早早到来,自不是只为了夸赞郭楚心一番,她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郭楚心便了然抬了手:“都退下吧,去准备一下,待会宾客到了再来唤我便是。” 除了鸣翠,其余的丫鬟小厮全数退出了庭院中,罗碧婉这才动了动唇,仍是压低了些声音,道:“楚心,此前我已特意去晋越王府确认过了,宋知渺应了邀约,今日便会前来参加宴席,此前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都还记得,到底是掺杂了些虚伪之事,说道的时候记得寻个无人的地儿,莫要叫旁人听了去,否则叫人传出去了,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郭楚心冷哼一声,咬了咬牙,眸底泛起一抹狠厉之色:“哼,用不着你说,我自己心里有数,所有人都叫宋知渺的伪装给骗了去,想来她也定是靠着自己装出的这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才迷惑了晋越王,今日就将她的面具撕烂,我看她露出了真面目后,那晋越王还会不会再看她一眼!” 郭楚心未曾注意到,自己说完这话后,一旁的罗碧婉眸底泛起一丝阴暗的冷意,最终消散在了她晦暗不明的黑眸中。 * 因着头一次往这处来,宋知渺在寻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本也未有提早出发,抵达竹月林岳家别苑时,已是过了赏花宴开始的时间了。 嫁良缘 第63节 别苑门前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守门的小厮,见着宋知渺的马车驶来,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待到小厮将宋知渺一路带到了别苑后院,果不其然众人已是齐聚一堂。 一眼望去,各个夫人小姐穿得花枝招展,姹紫嫣红的颜色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 而反观宋知渺,一身素白的烟锦裙,仅有裙身用金线绣制的云纹点缀些许色彩,饶是出门前阿红阿绿围着她的装扮赞不绝口,此时也显得与这些与花争艳的女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但宋知渺却并不在意,今日来此本就是碍于身份和情面,她也并不打算在此久留,虽是刚到此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待会要寻个怎样的借口提前离开了。 不知是谁往人群中递了消息,花团锦簇的郭楚心自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见站在不远处的宋知渺,便弯了眉眼笑盈盈道:“总算是来了,方才我还同姐妹们念叨着今日也邀请了刚与晋越王新婚的晋越王妃,只是一直未到,还以为知渺如今贵为晋越王妃,不愿赏我这个脸了呢。” 郭楚心语气热络,笑脸相迎,话语间更是已经快步走到了宋知渺跟前来迎她,可她这酸不溜揪的话语,叫人听了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宋知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周聚在一起闻声看来的女人们,有些熟识的面孔,也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知郭楚心今日邀她前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种皮面上的阴阳怪气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宋知渺温婉一笑,不急不缓道:“以我和楚心姐姐的交情,既是收到了你的邀请,又怎会不来呢。” 郭楚心想着将宋知渺抬到高处,叫她因姗姗来迟而下不来台,没想她竟当真把自己摆上了高人一等之处,好似她愿意来此宴席,是她的恩赐一般。 看着宋知渺一脸淡然的模样,郭楚心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本是有些难堪了,却也不愿松口:“知渺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如今成了晋越王妃,便觉这等赏花宴入不了你的眼了吗,你瞧今日这么多熟识的姐妹,你迟来这么久,再怎么也应当给大家一个解释才是吧。” 宋知渺心里轻嗤,方才她已是大抵瞧过今日的宾客了,若当真要按身份尊卑来算,她作为晋越王妃,高人一等又有何不可。 不过她向来不在人前嚣张跋扈,平日里那些娇蛮的小性子也仅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有,就像是在同亲近之人撒娇一般,如此在外人看来,她好似毫无棱角的个性实在容易叫人将她当做易捏的软柿子,也叫人不自觉会将她摆在平等或是更低的位置上去。 这便是她不愿与郭楚心打交道的原因,即使郭楚心总是在她面前用可笑的手段显露她愚蠢的算计,但她却没法当真反击拆穿了她,只能隐忍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她蠢不自知地蹦跶着。 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宋知渺又在心头微微叹息一瞬,忍受这样的应酬,也算是在和江妄成婚的合作关系中必要的一部分吧,不知江妄之后得知她替他独自来赴了这等赏花宴,心中会不会对她这个合作对象多几分满意。 旁人未能瞧见宋知渺面上的异样,郭楚心却是注意到了她乖巧温顺的面色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郭楚心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倒要看看,宋知渺能忍到几时。 宋知渺压下心头的烦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什么,身后突然一阵脚步声,有人冷不丁出声打断道:“怎的,岳府的赏花宴甚比朝堂早朝,迟到了还得一一检讨报告不是?” 众人闻声,顿时朝后院院门前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艳丽却不艳俗,高挑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高束起的发髻上簪有华贵大气的金饰,披散在身后的发丝乌黑飘扬,发尖轻扫过腰间用金链缠绕的系带,晃得人不知该注视那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还是金光闪闪的华丽饰品。 如此张扬的装扮却不显半分财大气粗,只叫人觉得气场强大,连那人缓步走来的步伐都让人心尖一颤。 宋知渺也怔在了原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却不知京中有哪位这般耀眼的贵女竟是她所不知晓的。 直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低声道出来人身份,她才赫然知晓,来人竟是云集拍卖行的东家。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打响了云集拍卖行的名声,最后却被得知竟是女子身份的大人物。 叶湛英。 叶湛英的真实面貌被人知晓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情,但仍是有许多人仅是知晓她的传闻,却并未见过她本人。 她常年不在京都,却也不知身处何处,仅有名声赫赫的云集拍卖行不断流传着她的事迹,直到最近才听闻她回到了京都,并逐渐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中。 实则这样的消息令人实在有些不解,怎会有人经营着这么大一家拍卖行,却时常不见她出没,可宋知渺并不擅长经商,也仅是默默在心底有些钦佩这位女子,今日得以一见,还当真是令人十足震惊。 但宋知渺的震惊不光来源于今日头一次亲眼见到这位气质不凡的传奇女子,更是震惊郭楚心竟然能将这位人物也请来,看来这次赏花宴她还当真是下了狠功夫。 郭楚心面色僵了一瞬,即使没有回头,也感觉到了身后的众人纷纷都将目光移到了叶湛英的身上,这是她此番请叶湛英来最不想出现的画面,可偏偏她随手给叶湛英送去了请柬,竟被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一来便将这样的画面生生摆到了她眼前。 郭楚心深吸一口气,缓了一瞬才将面上僵硬尴尬的神色敛去,隐忍着心绪讪笑道:“叶老板误会了,我与知渺说笑呢,不过是寻常家宴,哪得这般严肃呢。” 还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了,宋知渺鲜少有看郭楚心这般吃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真叫人痛快。 叶湛英只是轻哼一声,不再过多搭理郭楚心,往后院内走来,视线若有似无在宋知渺身上扫了一眼,但很快便又移开了。 宋知渺未曾注意到叶湛英的视线,那般气场强大的女子,总叫人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不过就她方才出言怼郭楚心的态度,倒是深得她心。 在叶湛英那吃了瘪,郭楚心也只是消停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又凑到了宋知渺身边:“知渺,今日前来赏花,怎就一身素色衣衫来了,方才我不过转个头的功夫,再回头险些没能瞧见你。” 宋知渺来前的预感在此刻愈发强烈了,虽说以前郭楚心也是这般有事没事上赶着给她找不痛快,但今日这般多宾客在此,她可以做的事可太多了,如此刻意与她攀谈,显然是带着什么目的。 宋知渺抿着唇,心里正估摸着郭楚心又想玩什么花样,郭楚心便自顾自又开了口,压根没打算藏着掖着:“不过想来也是,晋越王常年混迹在边北那等贫瘠之地,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不知给你置办些衣物首饰。” 宋知渺闻言眉头一皱,对于郭楚心的胡言乱语像是就要涌上怒火来一般。 江妄并非她所说的那般,江妄见多识广,会的事情,知晓的事情可多了。 边北则更不似她所说的那般了,地博物广,美食遍地,几乎都叫她看花了眼。 可她若是因此而气恼就正中郭楚心下怀了,宋知渺很快平稳住了心绪,面色淡然回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若是我有叶老板那般身姿容貌和气质,倒也可打扮得明艳亮眼些,不然像旁的人衬不起那华贵的衣衫和名贵的首饰,只会看着财大气粗,叫人觉得俗气罢了。” 宋知渺说得平常,可话里话外显然是意有所指。 饶是郭楚心这般没什么脑子的人,也一下听出宋知渺这是在嘲讽她俗气,气得她脑袋一晃,头上戴着的真金吊坠叮当作响,一根坠子还险些砸到她的眼睛:“宋知渺你说谁呢!” 宋知渺弯着嘴角笑得无辜:“我谁也没说呀。” 像郭楚心这样的人,若是活在那些宫斗话本子里,只怕是开篇就得被赐一丈红了吧,她虽是愚笨,但总归是不想过多花费时间精力来应付她。 宋知渺说完这话,也懒得去看郭楚心气得变了脸色的模样,转身朝着人群外的镜湖边去了。 可郭楚心显然不想就此罢休,一路快步跟着宋知渺,见她在湖边停下了步子,这才又气急败坏道:“宋知渺,你给我说清楚,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给谁看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人前装得乖巧温顺,人后又阴险狡诈使计陷害!我早就识破了你的诡计!你多次陷我于不义,今日我就要让大家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宋知渺背对着郭楚心挑了挑眉,她本还以为此前对郭楚心警告的行为她压根没明白,看来她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嘛。 但她也实在犯不着做出这样一副虚假的面容来,她本也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仅是郭楚心实在太过讨嫌,她才不得以在暗地给她些教训,可谁知她仍是上赶着来找她麻烦,实在恼人。 宋知渺忽的转身,淡冷着眸子在郭楚心脸上上下看了一眼,惊得郭楚心下意识停滞了一瞬呼吸,连带着眼皮都不安地跳了跳。 “所以,跟着我到这处来,你觉得我又会如何做?” 宋知渺慵懒地动了下眼皮,此刻的模样已全然瞧不见平日里的半分乖巧和温顺,缓慢又冰冷的话语像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尖刀,让人只觉背脊顿时蹿上了一股凉意。 郭楚心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跟着宋知渺来了无人僻静之处,宋知渺便犯不着再戴起她伪装的面具,可周遭无人瞧见她的真面目,岂不是她原本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了。 郭楚心僵着背脊默了一瞬才缓和了心绪,视线向人群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这个距离虽是无人会刻意往这边看来,但只要她发出大动静,也定是能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郭楚心眼尾一扬,又铆足了气势,不依不饶道:“宋知渺,你别以为我会怕你,这里可是岳府,你别想胡作非为!” 宋知渺觉得好笑,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胡作非为的究竟是谁?说吧,缠着我干什么,不会是想以刁钻刻薄的话语激怒我,从而让我在众人面前失态吧?我是真的懒得搭理你,何来失态?” 话音落下,郭楚心顿时僵住了神情,面色极为难看,紧紧咬住了后槽牙,即使没有出声承认,也显然证实了宋知渺所说就是她原本的计谋。 宋知渺有些无言以对,这便是郭楚心总在她跟前使的小儿科的计谋,一眼就能识破,还懒得搭理她。 被宋知渺轻蔑地眼神扫过,郭楚心险些就要气得跳起来,可她很快又找回了些许理智,想起此前罗碧婉给她带来的消息,唇角一勾,在宋知渺转头看向湖畔时,冷不丁道上一句:“哼,如今和晋越王成了婚你是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你以为你嫁的当真是什么威风凛凛的王爷吗,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怪物罢了!” 宋知渺面色一沉,知晓这是郭楚心刻意激怒她所说的话语,但仍是忍不住厉声开口斥道:“郭楚心,注意你的言辞。” 郭楚心笑意更深了几分,看来罗碧婉这消息果真有用,她无视了宋知渺眸底的厉色,继续道:“我的言辞怎么了,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还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嫁了个怎样的怪物?” 宋知渺忽的转身瞪向郭楚心,叫郭楚心嘴角得意的笑僵了一瞬,但显然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不待宋知渺开口,她又开口道:“你果真不知道吧,晋越王曾在多年前的边北之战中走失,他失踪的那两年你可知他是如何度过的,一个颠沛流离的遗落贵族公子,一经找回就能那般所向披靡一路杀敌,你就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奇怪吗,如今天下太平,他却仍是不敢回到京都,常年待在边北之地,只怕就是担心那些曾经加之在他身上的那些肮脏龌龊的可怖手段被旁人发现了,江妄如今还活着,只怕已是变成了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了吧。” 宋知渺眸光暗了暗,上前一步逼近郭楚心,阴鸷恶狠的模样已全然看不出她平时的半分乖巧。 下一瞬,她猛地拽住了郭楚心的头发,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宋知渺此时并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因为郭楚心诋毁江妄的话语而当真发了怒,这便是郭楚心的目的,她明知如此,却还是上了她的套。 她在胡说八道,江妄根本就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怒火不断向上涌现,冲击着她的大脑,滚烫了她的血液。 郭楚心虽是有所防备,却没曾想宋知渺竟直接对她出了手,她被扯了个措手不及,后脑勺针扎一般的刺痛袭来,叫她顿时就扭曲了面目,张大了嘴惊叫出声:“宋知渺你疯了!你放开!放开我!” 郭楚心先一步被牵制了行动,此时张牙舞爪地挣扎和反击便落了下风。 宋知渺再次大力扯了一把她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她,语气危险质问道:“这些谣言是从哪传来的?” 疼痛令郭楚心哪还听得进去宋知渺的问话,只能抽出些许思绪来想起自己的计划,不管不顾便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宋知渺你个疯子!快放开我!来人啊!快来人啊!” 郭楚心预估错了自己声音传达的距离,即使是如此撕心裂肺的喊声,因着聚集在花丛边的人群众多,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闲谈着,她的叫喊声传到人群处已是微不可闻,几乎被完全掩盖了下去。 就在郭楚心痛得直翻白眼时,宋知渺忽的脸色一变,手上动作顿时僵住了些许。 又来了。 她后颈一刺,感觉有一道视线直勾勾地向她射来,急促的,汹涌的,像是穿透了所有的阻隔直接捕捉到了她。 这种未知的视线令人顿时毛骨悚然,她甚至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的,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花丛周围的人群躁动,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可她却未曾看见任何人向湖边看来。 郭楚心尖叫的声音吵得她脑子嗡嗡作响,那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却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就在宋知渺怔愣的瞬间,远处的人群逐渐散开,露出了一片黑压压的士兵,而为首的竟是本该远在齐临的江妄。 宋知渺一惊,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控震怒做了什么,她手上还死死拽着郭楚心的头发。 几乎是一瞬间,宋知渺都没能在视线里看清立在人群中的那道高挺身影的面容,手上一松,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而她却没有半分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扑通—— 水花激荡而起,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第67章 他的怀中 花丛周围的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仅有少数人知晓方才似乎是郭楚心和宋知渺朝着湖边去了,可大多数人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甚对突然出现在女人堆里的一众士兵感到惊慌失措, 为首的还是那位今日一直活跃在大家话题中的主人物, 晋越王江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江妄突然神色一变,伴随着不远处的落水声和人群中的惊呼声, 他几乎是瞬间有了动作, 步伐极快地朝着湖边冲去。 郭楚心傻了眼,一时间还不知不远处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刚才还对自己恶毒出手的宋知渺怎么突然就掉到了水里,甚至心里还在回想着,莫不是她方才挣扎之时推了宋知渺一把? 好像没有吧。 郭楚心闻见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她惊愣回头,赫然对上一双冷厉的黑眸,那道极为强烈狠厉的视线令她没由来将罗碧婉告知她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浮上了心头,仅是被他一瞪,便觉背脊阵阵发凉,腿也软了大半。 郭楚心连忙抬起双手哆哆嗦嗦道:“不、不是我……我没推她, 我什么都不知道……” 水花声仅停顿了一瞬,很快宋知渺便扑腾着身子从水中探出头来,双手本能地拍打着水面, 嘴上喘不上气,却不停被灌入冰冷的湖水, 呼喊声变得支离破碎:“救……救命……救救我……救……” 郭楚心惊愣地瞪大了眼, 她分明记得宋知渺是会水的, 那年在无人之处她真被她推下水时, 宋知渺三两下便灵活地游上了岸,虽是湿了全身,却压根没折腾到她分毫。 “来人,把她拿下!”江妄沉厉的嗓音突起,像是带着极为不平稳的气息。 在道完这话后,他身后的士兵迅速有了动作,而他更是大步向前两步,一跃跳进了湖中,身手敏捷地迅速朝宋知渺的位置游去。 郭楚心被两名士兵重重扣住了胳膊,疼痛感令她这才意识到江妄是来真的,她连忙挣扎起来,情绪逐渐变得激动:“不是我推的!宋知渺自己跳下去的!她会水,她水性极好!你们都被她骗了!” 尖锐的嗓音极为刺耳,就着她此时头发凌乱面容扭曲的模样,在场的人实难将她的话当真信了去,转而去怀疑向来便性子温软柔柔弱弱的宋知渺。 嫁良缘 第64节 周围已是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谁也没曾想到好端端的一个赏花宴竟会突然变成这样。 郭楚心在士兵手下挣扎着,却难敌两人桎梏的力道,只能嘴里大喊着:“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可是岳夫人!这里可是岳府!都是宋知渺,是宋知渺那个贱人!是她陷害我!你们都疯了吗!赶紧放开我!” 两名士兵面不改色充耳不闻,紧抿着双唇并不搭理郭楚心的癫狂。 “你们弄皱我的裙子了!放手!放手!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什么狗屁晋越王!颠倒是非的败类,连事情的真相都不知就胡乱抓人,仗势欺人!你们会遭到惩处的!” 郭楚心的口不择言令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已是有人不禁开始怀疑事情是否当真如郭楚心所说,是大家错怪了她,否则她怎会胆大到连晋越王都敢辱骂。 议论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甚有人皱着眉头,逐渐就要倒向郭楚心那一头了,对着在湖中已是抓住了宋知渺的江妄开始指指点点。 唯有藏匿在人群后一人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死死注视着湖面,阴冷黑沉的眼眸像是要将那牵扯在一起的两个身影盯出一个窟窿来,最终狠狠地在衣袖下攥紧了拳头。 这时,人群中缓缓走出一道艳红的身影,红衣裙摆在微风下抚动,吹起裙身波澜。 而后叶湛英穿过众人,走到了郭楚心跟前,轻启嫣唇:“岳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和方才宋知渺警告她的话如出一辙,伴着叶湛英清冷的嗓音,叫本还在大喊大叫的郭楚心顿时哑了声,身子一颤,咬紧了牙关。 可很快,她怒气冲冲朝叶湛英瞪去一眼,叶湛英虽是气场强大,但到底只是个商女,她可是堂堂状元夫人,官比民大,她怎能在自家府邸就叫叶湛英给压了去。 郭楚心眉头一皱:“我呸!我说错什么了?这些人凭什么抓我!跑到别人家的府邸耀武扬威,待我夫君赶来,之后将此事禀告圣上,别说你一个小小商女,就是江妄,也难逃重责!” 叶湛英像是有预知一般,微微往后退了半步,郭楚心的口水扑了个空,她也仍旧面色高傲淡然,在身形优势下居高临下看着郭楚心,不急不缓道:“本不想当众说道此事,但岳夫人似乎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罪,今日我来此,主要是为了向岳府收取上次你在云集拍卖上未能结完的尾款,趁着岳夫人此时还未被抓入大牢中,不若先将我这小小商女家的银钱结算清楚,旁的脏话待入了大牢再骂也不迟。” 此话一出,郭楚心顿时就变了脸色,周遭的人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一瞬,竟也都安静了下来,屏息关注着事情奇异的走向。 郭楚心怎么也没想到叶湛英会直接当众找她要钱,要的自然是她身上这条裙子的钱,可:“什么尾款!当日我便全款付清了,你想栽赃陷害我什么!你不要胡言乱语!” 叶湛英微挑柳眉,精致的面容在光照最盛时,映照得她瓷白的面容盈盈泛光:“当日你的确付清了,不过付的却不是岳府的银票。” 说着,叶湛英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银票,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来朝着一旁的士兵递了去:“出自道文家的作假银票,我可不敢收,那可是要坐牢的啊。” 周围又是一阵躁动,道文二字无疑是近来最为轰动的消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起道文家族便有不少人气得牙痒痒。 道文家族出自边北,曾在多年前那场边北之战前,是边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直到那场大展后,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家族没落了一段时间,却在近些年来突然又躁动了起来。 以道文家族的当家道文苟为首,他们竟在私自制造假银票,道文家印制出的银票和真银票并无两样,在起初无人察觉之时,便散出了大数量的银票在民间,直到朝廷察觉出不对劲,开始大肆打压此事,不过短短三年,便销毁了寻常人几辈子都赚不上的大量银票,更是抓获了不少与此事相关的罪犯。 可道文苟却一直未能被抓获,更甚暗地里也仍有道文家族的人在活跃着,假银票一案始终未能得到彻底的解决。 郭楚心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湛英递出去的那张银票,张了张嘴,失控大叫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用的是假银票!我、我拿的是岳家的钱财,我夫君又不是道文家的人!你、你这是在诬陷我!你随便拿张银票就说是我给出的,谁知道你是从哪弄来的,就算是假的,也绝不可能是我当日给的那一张!你这个奸商!你就是趁此机会想要讹诈!快,把她抓起来,别让她胡说八道!” 一旁的士兵接过银票,在银票上扫了一眼,指腹微微摩擦一瞬,便朝一旁的领头的点了点头。 叶湛英见状轻笑了一声:“我是经商的,不是抓犯人的,是与不是,你且去与官府说道吧。” 话音落下,湖边一道高挺的身影淌着水上了岸,江妄怀中抱着身子发颤的宋知渺,她娇小的身形几乎要完全缩进了他怀中,而她每颤抖一下,江妄的脸色便更阴沉冷厉几分,叫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瑟缩和畏惧,微屏着气息,不敢动弹分毫。 “冷……江妄……我好冷……”怀中传来微不可闻的低声。 宋知渺像是意识有些不清晰了,唯有指尖还紧紧攥着江妄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即使已不在水中,也不敢放开分毫。 江妄心底一颤,剑眉倒竖,厉声下令:“把犯人押下去,待我回来再审!” 说完,大步迈开抱着宋知渺迅速朝外走去。 耳畔传来的冷厉嗓音威震四方,听入宋知渺耳中,却又激起心底丝丝涟漪。 她自是瞧见了方才江妄紧张的模样,更能感觉到方才在水中被他抓住的那一瞬间,他手掌带起的坚定急切的力道,好似就算她硬生生将他一并扯入水底,他也不会放开分毫。 这样的认知令宋知渺心底被充满酸胀,即使周身冷得发颤,却又无比的安心。 叶湛英看了眼迎面走来的江妄,与他相识以来倒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看似冷静,周身的每一处气息却都在叫嚣着失控的爆裂。 就因为那小娘子落了水? 叶湛英好奇地将视线移向了他的怀中。 江妄走近之时,叶湛英视线里却突然看见原本瑟缩在他怀中的宋知渺抬起了眼皮,乌黑的眼珠转动得极为机灵,仅是一瞬,又瞬间闭紧了去,唯有微微上扬的唇角,将方才她眸底的那抹狡黠泄露了出来。 看着江妄匆忙离去的背影带起一路的水渍,叶湛英不由想到来此前那个向来冰冷的男人面上流露出的几分柔和:“妙妙性子温软,郭楚心与她向来不对付,在我抵达前,你在赴宴时多照料几分,莫叫人将她欺负了。” 叶湛英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性子温软? 恐不见得罢。 第68章 可那个人,怎会是江妄呢 宋知渺虽是意识清晰, 混沌不清的外表仅是装出来的柔弱模样,但身子却是当真冷得厉害,唯有身前微微上下起伏的胸膛带来令人难以抗拒的热烫, 只叫她本能地不断往那怀中蹭去, 想借此驱散身体的寒意。 江妄蹙着眉头,面上神情凝重,脚下步子却轻盈快速, 抱着怀中柔软无力的娇躯, 屈膝一躬便矮身上了马车,腾出一只手来用软垫上叠放好的毛毯一把将人拢住, 还未坐稳身子便沉声发令道:“启程回府,派人快马回去让大夫在府上候着。” “是,王爷。” 毛毯包裹着宋知渺湿淋的身子很快也被浸湿了大半,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宋知渺继续闭着眼眸佯装昏睡,靠着的身躯虽是温暖热烫,却实在是坚硬了些,叫她不禁想着,到底是凡胎肉身,江妄的身子怎就硬得跟石头一样, 咯得人臀部不适。 偏偏江妄那双大掌紧扣着她的腰身,倒不是趁机占她便宜,仅是稳住她的身形让她发软的身子得以有支撑点, 可如此一来,她便没法悄然挪动身形, 只要微微一动, 便会叫江妄察觉了去。 只是她不知晓, 江妄此时仅是阴沉着脸微蹙着眉头的模样, 已是他隐忍强压下胸腔躁动才得以维持的,可耐不住需得绷紧神经僵直着背脊,连带着被宋知渺坐着的双腿也绷直着肌肉,压根无心去注意更多。 江妄眸底寒芒蔓延,瞳孔在抚动的马车帘后缩紧又张开,是旁人鲜少瞧见过的他脸上的别样情绪。 可并无人注意到他的异样,直到感觉怀中的身体回暖,颤抖也随之消散,他才深吸一口气,平稳住了翻涌在心底的情绪,恢复了一脸沉着的模样。 马车的颠簸令宋知渺越发觉得难耐,若是当真晕了便罢了,偏偏她清醒得很,柔软的身子随着晃动一下下咯着身下坚实的肌肉,就连靠着的人形暖炉也叫她没了心思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下意识生了些力道推搡着江妄的胸膛,试图换个姿势得以舒坦些。 几乎是怀里一有动静,江妄便瞬间垂了眼眸:“醒了?感觉如何?” 宋知渺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暴露了她装出的昏迷模样,不自觉动了动眼皮,像是刚恢复意识一般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视线中,江妄一半的侧脸笼罩在了马车帘落下后的阴影中,藏青色的衣袍被水浸湿后呈现出更为暗沉的颜色,衣襟处的白色交领衫褶皱不堪,却丝毫不影响他这张沉静俊朗的面容带给人的冲击感。 他薄唇微启,在道完简短的话语后又抿出了冰冷的线条,分明是关怀担忧的话语,语气中却并无半分情绪,好似只是感觉到了她的动静,却并不在意她此刻情况如何。 江妄脸颊一侧垂落的发丝滴下一滴冰冷的水珠,宋知渺被凉意唤回神来,张了张嘴,低声回应着:“我、我没事,我这是在何处……” 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柔弱和迷茫,仿佛方才她从不曾露出暴戾恶狠的模样,但眸底还是不自觉闪过一抹心虚,她甚至不清楚方才江妄是否有在远处看见她拉扯郭楚心的头发。 江妄静静注视着她,沉冷的黑眸像是穿透了她的瞳孔,下一瞬便要将她心底的情绪看清。 宋知渺见势不对,忙不迭别过脸去,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瞬,支支吾吾又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我自己坐着便好。” 说着,宋知渺便微微起了身,就着撑在江妄胸膛上的力道迅速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了一旁。 江妄并未阻止,顺势拉出自己压住了一角的毛毯,在宋知渺坐稳后给她盖上:“快到了,回府后换身衣服,让大夫给你瞧瞧,莫要染上了风寒。” 宋知渺感觉自己脉搏跳动得有些不正常,可江妄的反应更加不正常。 他太冷静了,冷静得极为怪异。 寻常人若是碰上此事,大抵是要惊慌一瞬的,亦或是询问一番她与郭楚心发生了什么导致了此事,亦或是对他突然带了大批人马出现在岳府做出一个解释。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思绪间,宋知渺垂眸时才注意到江妄落在腿上的手背露出一道显眼的伤口,伤口浸过水后周围变得通红,而伤口内里正缓慢向外渗着血水,一看便是刚受的伤。 宋知渺一惊,下意识便要去抓他的手,嘴里惊呼道:“你的手怎么了?” 江妄却是先一步抬了手,不着痕迹地便躲开了她的触碰,自顾自看了一眼,淡声回答道:“方才被湖下的石头划破了,无事。” 手上落了空,宋知渺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来,闷闷地抿住了嘴,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离了江妄的怀抱宋知渺又觉得有些发凉了,默了好一会,她才拢了拢盖在身上湿淋淋的毛毯,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会到岳府,郭楚心这是犯了什么事要这般大动干戈抓捕她,她当真会坐牢吗?” 宋知渺完全是没话找话才开了口,身上发凉,马车内气氛又沉寂,话不过脑便这般一股脑问了出来。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了,江妄这般冷漠疏离,这等牵涉朝堂案件之事,他又怎可能对她道明,怕不是还要觉得她多话还惹出麻烦事来了。 可很快,江妄身形微动,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牵动了唇角竟沉着嗓音当真有了回答:“岳珉勾结道文家的人大量流通假银票,这批银票朝堂已是蹲守了许久,一直未能确切找到来源,正巧郭楚心在云集拍卖行使用假银票拍下一条裙子,叶湛英将此事告知我后,我便顺着线索追踪到了岳府,岳珉正打算借着郭楚心开办赏花宴的由头掩盖他与道文家的来往,这便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因着事出突然且隐秘,所以此前未曾让你知晓更多。” 近来江妄忙得几乎不着家,宋知渺已许久未和他好好说过话了。 而自打两人认识以来,这还是宋知渺头一次听到江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听得怔愣,时不时眨眨眼,竟没想到江妄会同她这般细致地解释此事,如此他那日清晨匆忙离去和近来的繁忙似乎也有了缘由。 可宋知渺自不会觉得江妄是在安抚她他这些日的忙碌和离去,听到后面,思绪便有些飘散,在江妄话音落下后,她忽的转头看向他:“你认识叶老板?” 宋知渺也不知江妄信息量如此之大的一段话中,她怎就唯独注意到了这事,可话一问出口后,她却下意识屏息了一瞬,好似在担忧江妄的回答,又好似在担忧他不会回答。 江妄一怔,似也没想到宋知渺话锋一转问及了这个问题,视线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看了片刻,才缓缓应道:“认识。” 宋知渺屏住的气息随着江妄的回答落了下来,心里不知为何堵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叶湛英明艳娇媚的面容,即使是默不作声混杂在人群中,她也好似闪着光亮,叫人一眼便会注意到那抹艳红的身影。 江妄不解地看着已是转回头去的宋知渺,他能感觉到她突然的情绪变化,却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叫她一下便止了话语,抿住了双唇。 宋知渺提不起劲来,缩了缩身子,视线飘忽到了马车窗外,仅是看了片刻,便觉鼻头有些发痒,还来不及压下,便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到底还是染上了风寒。 马车驶回府邸后,在花凝的伺候下,她浸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舒适的衣衫,待到大夫前来为她诊脉时,她面上已是明显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连带着脑子也混沌迷糊有些头重脚轻了。 宋知渺虚弱地半靠在床榻边,大夫开过药方后,花凝便匆匆前去抓药煎药,屋中仅留了一直静静站立在床边的江妄。 屋内静了片刻,宋知渺只觉眼皮都沉重得有些抬不起来了,可江妄还在一旁站着。 若说是担忧她的病情,可他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若说不是,分明从岳府离开时他还道要回去审问,这会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想来,也只能是在这情况下为难又不愿地顾忌着她这个合作对象的情绪了。 宋知渺动了动唇,感觉到喉结一阵干涩,却还是维持着自己柔软的模样,低声道:“江妄,你且先去处理你的事情吧,花凝还有阿红阿绿会照看我,我睡一觉便没事了。” 说完这话,宋知渺又忽的垂下了眼帘,不知为何自己说出的这般话会叫心里隐隐有些沉闷。 或许是虚弱受病之时,人不自觉会生出依赖和脆弱,想要有人陪伴她,想要有人挂念她。 可那个人,怎会是江妄呢。 江妄闻声,这才终是有了动作,他上前半步微躬了身子似是在查看她的情况,瞧见她此刻连装都难以装出精神的模样,将要起身的动作又顿在了原地。 宋知渺没有精力去注意江妄的动作,顺着床榻便软了身子缩进了被窝里,嘴里还是低低念叨着:“去吧,我没事,别忘了让大夫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口,小伤也是伤,莫要折腾了自己……” 说到后面,声音已是微不可闻,好似仅是凭着她对自己在这段合作关系中的认知而说出的体贴关切的话语,但又好像不只是如此。 嫁良缘 第65节 可她已是无心再去思绪,终是阖上了眼帘,在入睡之际闻见了身侧一道低沉模糊的应声:“嗯,睡吧,我这就去。” 而后,江妄快步离去的脚步声混入了她的睡梦之中,伴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她彻底睡了去。 所以,冷淡如江妄,她又怎会在他心底激起丝毫涟漪,让他会因她受病在身旁多伴她片刻呢。 江妄从屋中出来时,正碰上去药房把药煎上而返回院中的阿红阿绿。 两人一见江妄心头便是一慌,再见他匆忙朝着院门前走来的步子,显然就是要忙着离去别处。 可宋知渺染了风寒还在屋里躺着,这时候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她们又怎比得上丈夫的陪伴来的好,可江妄却是要对宋知渺弃之不顾。 两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对上江妄沉冷的面容,又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压根不敢多说什么。 正准备侧身让开道路,岂知江妄却在两人跟前停了一瞬:“大夫离去了吗?” 阿红一愣,不明所以回答道:“大、大夫刚离开药房,这会子大夫应当已是在门前等马夫牵马车来。” 江妄眉头一皱,迅速迈开了步子,什么也未多说,便匆忙朝着门前而去。 阿绿率先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慌色,朝阿红道:“糟了,定是王妃情况不好,阿红你且快进去瞧瞧王妃,我跟着王爷去请大夫回来。” 阿红也觉得是如此,忙点头后,两人分道奔走。 待到阿绿匆匆忙忙跑到府邸门前时,却见江妄并未急着带大夫入府,她一走近便闻江妄淡声道:“我手上的伤需得处理一下,你且再留一会。” 阿绿一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方才大夫瞧见江妄手背上的伤口时便提及替他上药包扎一番,可江妄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去,一双眼睛只盯着宋知渺,无关她病情的话语皆被他冷声打断了去,大夫这才作罢也未再过问他的伤势。 实则这点伤对江妄来说的确微不足道,不过是皮外伤,这会更是止住了渗血,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还泛着红,过不了多时便会结痂淡去。 所以,江妄这会子匆匆忙忙追出来唤住大夫,就为了这事? 阿绿心有担忧,壮着胆子上前半步出声道:“王、王爷,王妃她、她情况如何了?” 江妄闻声身形未动,朝大夫抬了抬手背,一边回答阿绿一边催促大夫:“她睡下了,动作快些,处理一下。” 瞧江妄的模样仍是着急,但总归不能是着急这点他都不甚在意的小伤。 阿绿正想再问什么,江妄又微蹙了眉头似是不放心,快声吩咐道:“你回屋中守着王妃,我很快便来。” 阿绿一听,眼前瞬间一亮,王爷这是要留在府上照料王妃,不会弃她而去,忙不迭应声道:“是,王爷,奴婢这便去。” 大夫在江妄看似平静如水的面容下,却又不停催促快些的话语下三两下替他的伤口上药包扎好了。 待他欲要例行公事般向病患叮嘱后续事宜时,江妄却是手一收,立即起了身,随口留下一句“送大夫”,便又匆忙离去了。 * 屋中烛火微弱,暗黄的光映照在榻边坐立的江妄脸上忽明忽暗,却有一双润着柔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榻上的娇人儿。 宋知渺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渗出的冷汗沾湿了碎发,披散开来的发丝顺势垂下,面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软唇却是惨白无色,唇上不时被江妄用温水沾湿,却又很快干涸出纹路,明眸紧闭,眼睫轻颤,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呓语都会叫身旁的男子身形僵顿一瞬。 江妄探手查看了一下宋知渺额头上盖着降温的毛巾,察觉温度变化,这便又取走毛巾转身在一旁的水盆中换洗。 “不……”背过身的一瞬,身后传来宋知渺轻微难耐的低声,江妄动作一顿,很快松掉手上的毛巾,转回身来查看她的状态,“我不想……不要……” 宋知渺黛眉紧蹙,眉眼间聚着抹不开的浓雾,干涩的嘴唇微动,像是被梦魇缠身,却又挣扎不开。 江妄眸光一沉,微倾了身子向她凑近,胡乱在衣衫上擦拭干净的大掌便握住了她的。 这已不知是宋知渺这一夜的第几次梦魇了,她沉睡在梦境中苏醒不来,却不时发出慌乱难受的呓语,声音微弱语句断断续续,江妄压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唯有握着她的手不停安抚她,才得以叫这一阵子折磨逐渐缓和下去。 “妙妙,我在,别怕,我陪着你。” 低沉暗哑的嗓音伴着榻上加重的粗喘声回荡在屋中,像是在等待自己安抚的话语后,宋知渺逐渐的平静。 可下一瞬,被握在手心的手抽动起来,宋知渺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中,嘴里不住地低喃着:“不,我不想……别让我和他成婚……我不……娘……” 江妄心脏一缩,这回听清了宋知渺的话语,手掌再次握紧她的手,却只觉掌心中的手冰凉得不正常:“妙妙……” 江妄不知宋知渺究竟梦到了什么,只觉她低喃虚弱的声音听得他心尖儿都在疼,和谁成婚,和他吗? 她在害怕什么。 湿濡的眼睫下滑落一滴泪珠,在她眼尾留下一道可怜的泪痕,江妄抬手想要拭去她的泪,指尖刚触及她的眼尾,她便如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一下:“不……我不想成亲……不想和他……” 江妄指尖一僵,指骨分明,绷紧出纹路。 “我害怕……” 修长的手指在霎时蜷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些许刺痛,江妄的瞳孔在这一瞬变化到了极致。 宽厚的背脊即使在衣衫的包裹下也显露出不正常的紧绷感来,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终在那微不可闻的颤动下,逐渐退远了身形,与宋知渺拉开了距离。 遮挡在宋知渺上方的阴影褪去,烛火摇曳一瞬,她的梦魇似乎也随之褪去了。 眉心舒展开来,面上却是犹如被狠狠欺负过的可怜状,病痛令她憔悴不已,眼角还挂着楚楚可怜的泪珠。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很难令人能狠得下心将她独留在此处,可她那极度抗拒的模样,又像是根本不愿让身旁之人再靠近她分毫。 江妄沉默地转过身去,动作麻木僵硬地将方才未换洗完的毛巾重新浸湿了水又拧干,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丝毫表情的俊容却让人觉得那面部线条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悲寂。 她果然是听到了什么吗。 直到江妄替宋知渺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重新给她盖上了湿冷的毛巾,他便向提线木偶失去了控制一般,垂下了手臂放缓了肩颈,静默无声地坐在一旁许久都未再有动作。 夜半。 昏暗的屋门前映照出一个黑影,门外的人压低了嗓音:“王爷,郭楚心在狱中闹腾了一晚上,朝廷已得知了消息,恐天亮便会派人前去。” 江妄眼眸微动,许久才低低应声:“备马。” 屋外黑影消散,江妄站起身来,目光仍是落在已呼吸平稳神色沉静的宋知渺脸上,深沉的目光迟迟不舍移开,带动着身形也想要向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不该靠近的。 可他控制不住。 而她也已是成为了他的妻。 手臂不受控制般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隔在半空中,从高处的角度与她的脸颊一侧重叠,好似做出了捧起脸的动作,指尖微动,像是轻抚过她的脸颊。 即使什么也没触碰到,那指尖却仍显露出颤栗的兴奋,迷恋的目光在此刻难以遮掩,也无需遮掩。 无人会看见他这般贪婪痴迷的模样,无人会知晓他心中压抑至极的情愫。 他本不该任由那颗种子落在他的心尖,却又遵循着本能滋养它灌溉它,直至它生根发芽,在那泥沼般污秽的心尖,绽出了满枝娇花。 最终,他还是难以抑制,咻的收紧了拳头,在欲念的驱使下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仅此片刻,便几近自虐般起了身,沉郁的目光不再多留分毫,转身快步离开了屋中。 第69章 讨一个确切的答案 狱中。 阴暗潮湿的转角处堆积了一片污水, 墙边的火光映照在水面上,略过一道沉黑的身影快步走去。 牢狱深处传来嘈杂的声响,越走近那声音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快放我出去, 你们会遭报应的, 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冤枉好人,等我出去, 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本该是恶狠狠的言语, 却在那沙哑干涩的嗓音下变得毫无威慑力可言。 走廊尽头的牢房中,郭楚心衣衫褴褛发丝凌乱, 整张脸被汗水和晕开的胭脂水粉糊得乱七八糟,干裂的嘴唇似是还带着血痂,看上去狼狈又癫狂,再无半分光鲜亮丽可言。 她已经喊了大半夜了,饥饿和干渴令她思绪涣散,此时的低语和咒骂已像是无意识的发声,心里不甘愿,却也知压根不会有人搭理她。 所以当江妄已是沉步走到了牢房门前,她也未曾注意到, 嘴里还在低低念叨着:“杀千刀的,连状元夫人都敢随意抓,你们都着了宋知渺的道, 你们都被她骗了,宋知渺这个贱人, 她不得好死。” “你再说一遍?” 忽的一道冷厉的沉声在头顶响起, 回响在阴暗的牢房之中, 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毫无征兆刺来, 激得郭楚心顿时毛骨悚然,从脊椎攀起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意。 郭楚心惊愣抬头之时,江妄高挺的身影立在眼前,即使隔着牢房的门栏,也让人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险感来,更甚庆幸着自己身处牢笼之中,像是有了庇护之地一般。 可下一瞬,牢房门前响起开锁的声音,叮当的响声像是索命的征兆,即使周围还站着数名狱卒,即使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人这般猖狂当众杀人,可郭楚心一对上那双湛冷的眼眸,便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郭楚心惊恐地瞪大了眼,想出声喝退江妄,张了嘴却发现喉间干涩一片,连微弱的沙哑声也发不出半分来,像是被那眼神震慑住了。 怎么会这样…… 郭楚心死死盯着江妄,看着他迈步跨入牢房中,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这种没由来的恐惧便越发放大,即使心中无比清楚眼前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即使面目冷厉,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位居高位,怎可能当众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更甚他连半分杀意都未曾展现出来。 可还是害怕,害怕到了极致。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正常了,郭楚心突然想到之前在罗碧婉那听得的骇人听闻的荒谬传言。 早年间边北之地奴役平民,本是打着用劳力换取钱财的方式招揽劳工,最后却逐渐演变为给人打上奴隶烙印的压榨与凌虐行为,这些看似残忍暴虐的现象却仅是人们所知晓的表面。 以曾在边北富甲一方的道文家族为首,传言他们为壮大势力,竟在背地里用奴隶进行某种实验,每日奴隶死伤众多,无人会去关注这些奴隶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因为何。 可这消息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说道文家所做的实验竟是将猛兽毒蛇的血液注入活人体内,以让人和兽的能力相融合,制造出令人想也不敢想的高战力兽人。 可人与兽的血液怎可能相融合,这消息实在太过荒谬,传出没多久便被人们一笑置之,压根信不了分毫。 但过了没多久,众人却发现奴隶每日的死亡数量开始大幅度上涨,有人觉得就是这个实验所导致的,但并无人瞧见真实情况,那些死去的奴隶也都被悄无声息毁尸灭迹,找寻不到半点线索。 后来圣上废除了边北的奴役行为,也将那一众曾肆意奴役奴隶的贵族彻底打压了下去,这个消息便逐渐隐匿在了暗处,如今从某些小门小道传出,也并未激起什么风浪。 但当年走失的长公主之子江妄,则正是在边北之地走失的。 走神之际,江妄竟挥退了牢房外的所有狱卒,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猛然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江妄,那股恐惧彻底淹没了她。 郭楚心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是被猛虎盯上的猎物,即使祂没有动作,没有出声,仅是这般虎视眈眈盯着你,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便席卷了全身。 这不是常人能散发出的气场,这不是常人应该有的眼神。 不…… 难道江妄他真的……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绝望之际,喉间奋力挤出了声响,身体想要后退,却是全然软了双腿,连挪动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压迫感收敛一瞬,却在江妄俯身之时又霎时铺天盖地涌来,江妄阴沉着眼眸,速度极快地出手一把掐住了郭楚心的脖子,虎口处收紧了力道,瞬间将她的脖颈掐住两道凹陷来。 “唔!”剧烈的疼痛令郭楚心顿时瞪大了眼,眼球外突,嘴巴张大,却只发得出一声气声,呼吸被剥夺,整个人失去了控制,条件反射般挣扎起身形来,却在江妄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那消息,是谁告诉你的?”阴冷的话语像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 江妄平日里沉稳淡漠的外表在这一刻不复存在,光影映照在他侧脸,割裂开另一半脸被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中,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只怕当即便会被吓软了腿,瑟缩逃窜。 嫁良缘 第66节 郭楚心说不出话来,手臂无力地挥打着,窒息令她的面色开始泛青,眼白血丝密布,好似下一瞬便会窒息而亡。 “唔……我……说……” 江妄瞳眸晦暗,盯着郭楚心痛苦癫狂的模样,心底似有什么暴虐的因子在肆意蔓延滋生,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血液里却在沸腾叫嚣着撕裂她,手背青筋乍现,却不是因手上使劲而爆出,是他在极力隐忍着,隐忍着放松些力道,令她得以有一瞬喘息的机会。 郭楚心大口喘息着,喉咙火辣辣的痛感令她脑海中混乱一片,根本分不清自己此时是生是死。 “说,谁告诉你的?”江妄一把甩开郭楚心,不需多大的力道,她便被扔出好几米远,摔倒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 郭楚心猛然干咳了几声,颤抖着身子迅速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敢与江妄对视,只能哆哆嗦嗦道:“什、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便在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郭楚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即使此刻她早已被江妄吓破了胆,也断不可能当真去相信那种无稽之谈,而罗碧婉给她带来这个消息,她也只是打算用来激怒宋知渺,在人前撕烂她伪装的面具。 但这个消息最为重要的部分她根本就还未来得及在宋知渺面前说出来,即使宋知渺向江妄告了状,若是心中无鬼,又怎会这般挥退了旁人质问她至此。 杀人灭口…… 江妄这是要杀人灭口! “不……你不能,不要……别……啊!” * 宋知渺病了一场,苏醒之际思绪还有些混沌,双眼无神地看着房梁许久才从迷蒙中彻底清醒过来。 昨夜沉睡之中她好似一直被梦境牵扰着,睡得并不踏实,但这会醒来身子倒是感觉轻松了许多。 缓缓动了动身子,鼻尖便嗅到一股药味,她侧头看去,便见床头的矮柜上放着还残留着药渣的碗,矮柜离得近,这便叫她周围萦绕上了这股苦涩的味道。 宋知渺微微蹙了下眉头,阿红阿绿做事一向细致,怎昨夜喂她喝过药后还将药碗留在了此处。 不怎好闻的药味牵动了情绪,好似这药碗在此放置了整整一夜,而一闻到这味道,那压倒在胸腔上的沉重梦境便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她昨夜又做梦了,仅是做梦了。 她梦到了自己谈婚论嫁时的场景,只是梦中的对象,从江妄换成了陈堰。 那就是一个梦魇,即使如今她真的嫁给了江妄,却仍旧无法从梦魇中逃脱。 她胆颤,害怕,一想起日后将会在陈堰身上所遭到的对待,整颗心都颤抖不已。 而更让她在梦中感到痛苦的,是那再一次的和江妄分别,再一次的将心中的想法压在了心底,不会再得到任何答案,也不敢再乞求任何回应。 不该是如此的。 如果她早一些和他坦诚自己的情感,早一些向他道明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在他离开时挽留他,亦或是多给他一些时间。 即使那封信她没能收到,是不是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了。 有时候一步踏错,便会步步踏错,他们在那遥远的梦中纷纷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是命运的驱使,也是自己犹豫不决而做出的错误决定,导致最终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如今的江妄,和梦中的江妄,会是一样的心情吗。 宋知渺眉头皱紧,仅是想起梦中一些模糊的碎片也叫她心中一片烦闷,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的难受。 屋中沉寂一片,即使和每日醒来后的寂凉相差无几,宋知渺这会却是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氛围。 昨日,江妄应是匆匆离去办事了,她清楚地记得昏睡之前是她自己出言让江妄不必管她的,可当此刻真的意识到江妄没有管她,独留她一人度过了难捱的一夜,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些许失落来。 她动作僵持许久,重重阖眼一瞬,再度睁眼,眸底泛起几分坚定的眸光。 她不该再等待下去了,也不该再如梦中那般任由一切的节点一点点错过了。 她想,是时候,该真正向江妄讨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 天蒙蒙亮时,大狱的小道前走出一道沉黑的身影,面色阴沉,眉眼狠戾,即使他衣着整齐举止沉稳,却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一股叫人胆颤的寒意。 跟在江妄身后的云烈大气不敢出一下,满脸疑惑和不解,却只能紧抿着唇快步跟上江妄,唯恐自己慢了分毫在主子满身戾气时触及了逆鳞。 江妄沉着脸,阴鸷的黑眸凌厉扫过小道两侧远远瞧见他身影便迅速垂下头去的士兵,如此便让他脸上神色更为不悦,却又难以缓和。 直到他一路快步走出小道,在转角处忽的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云烈险些一脚踩上他的脚后跟,却是生生止住了步伐,脸色吓得惨白一瞬,而后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敢出声。 “我很吓人?”他不出声,却被江妄一道低沉的冷声刺来。 云烈身形一抖,动了动唇硬着头皮道:“没、没有的事,王爷怎这般问?” 实则平日里的江妄的确算不上吓人,最多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并且待底下的人不薄,未曾苛待过分毫,大家对他更多的是尊敬和仰慕,谈不上害怕。 但有时江妄也确实挺吓人的,比如此刻,刚从狱中审完犯人出来,身上那股子戾气未能完全消散,叫向来很是了解他的云烈也有些瑟缩,只是不知他为何今日出了狱中却仍未消散这股戾气。 江妄眉心微动,似要蹙起,却又很快稳住,好似觉得那般看上去面目不善,这才面无表情陈述道:“那女人吓晕了。” 云烈嘴角抽了抽,知晓江妄提及的是方才在狱中喊得撕心裂肺的郭楚心,在一阵惨叫后生生晕了过去,那阵仗若是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江妄在牢房中大开杀戒,活活折腾死了一个柔弱的女人。 压着的气息又提了上来,云烈正色道:“当真没有,是那女人做了亏心事自己吓自己,这才癫狂昏厥了过去,况且审讯犯人本就该拿出些气势来,王爷此举并无什么不妥。” 本也是审讯,而郭楚心所牵扯之事重大,也正是他们近来忙碌追查的关键人物之一,再联系到她同宋知渺所透露的信息,就是对她再狠厉几分,也是丝毫不为过的。 云烈说完这话后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了看江妄,却见江妄本平稳住的眉心不可抑制地缓缓蹙起,越蹙越深,像是将自己笼罩进了浓雾中一般。 良久,江妄牵动了嘴唇,不再执着于此事,转而道:“岳珉那头可有招供?” 谈及此要事,云烈很快禀报道:“王爷料事如神,岳珉此番被当做替罪羊牵扯进此事来,果然是道文家想要借他带去一部分注意力,他根本抗不了几下打,很快就全招了,只是道文家既然是能放心让岳珉来顶替此事,自是不担心被他供出,岳珉口说无凭,即使是招了,也定不了那边的罪。” 江妄淡着神色冷笑了一声:“岳珉的招供定不了罪,那太子的呢?” 话音落下,云烈怔愣抬头,眸底闪着久久无法平息的颤动,好似在昭示着这历时数年,一直牵扯着众人心弦的大事,终是要有了结了。 而一直以来背负着这沉重过往的江妄,是否也终于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坦诚而又肆意地去拥抱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了。 第70章 我们和离吧 一则广临侯府小侯爷陈堰获罪入狱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谣言四起,议论不止。 最令人轰动的,是在陈小侯爷背后连带着一并挖掘出来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听说, 当朝太子, 竟也是其中一员。 “荒唐!” 大殿中,周围空荡一片,仅有皇上负手背对着跪倒在地的太子。 一声怒极呵斥令太子浑身一颤, 像是再也扛不住那层层压力一般, 倾倒了身子就情绪失控了。 “不,父皇, 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只是鬼迷心窍了,儿臣是被陷害的啊,您要为儿臣做主,您要帮帮儿臣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乞求声回荡在大殿中,皇上却仍旧面色沉冷,像是没有分毫情绪变化。 裤腿被太子紧紧攥住,拉扯得皇上终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一脚将其踹开, 等着他厉声责骂道:“陷害?若非你自觉自愿往那里面凑,有谁能这般把当朝太子殿下陷害至这淌浑水当中,你太令朕失望了。” 太子痛哭流涕, 被泪水积满的眸底,却并不是闪着悔恨的目光。 他艰难地咬了咬牙, 面对皇上的指责, 他沉重得抬不起头来, 抽泣着低声道:“失望, 呵,父皇何时又对我有过信心呢,即使是这太子之位,也是母后以死相逼才让父皇不情不愿赐予我的,不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努力将一切做得更好……” 说到这,太子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布满血丝,情绪再次失控地大吼出声:“父皇眼里,永远都只看得到江妄!” “混账!你在说什么胡话!” “儿臣说错了吗?父皇一直没能放下心中对长公主殿下的愧疚,一直念及着她的离去,所以何事都偏袒着江妄,何事都以他为优先,即使他离得千万里之远,您心中挂念的,也永远只有江妄一个人,但他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皇上掌心传来刺痛,难稳气息地上下起伏着胸膛,太子则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打小你便是朕最中意的太子人选,你天资聪慧,勤奋刻苦,骨子里有一股韧劲,在诸多艰难时刻都有着能坚持下去的拼劲,你所获得的一切,皆与你母后没有任何关系,朕却没想到你错意至此,竟还一步步走上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路。” 这一把掌扇得太子耳根嗡嗡作响,但皇上浑厚的嗓音仍是清晰入耳,一字一句敲打着他的胸腔,令他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来。 “你难道不知阿妄这些年待在边北在干什么吗,而他又为何做到如此地步,你身为太子,身为大夏的继承人,你本应最该清楚此事,可谁能想到,你竟是和那些叛臣贼党同流合污。” “不、不是的……父皇……我不知道他们……” “当年皇姐与将军为何会战败葬身,而导致江妄从矜持尊贵的京都贵公子流落至无家可归的孤儿又是为何?你所听从的,帮扶的道文家,从那一年就开始向敌军贩卖我军的情报,卧底潜伏,背国卖国,我们辗转调查追踪他们数年,竟然是我大夏的太子,一直在帮其掩藏踪迹,包庇他们,助纣为虐!” “不!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父皇,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断不会再听信奸人之言,定只为大夏百姓,只为大夏江山,父皇!” 所有罪恶之事之后的求饶,听起来,都只会叫人觉得厌烦。 皇上沉重地阖了一瞬眼,摇了摇头,拔高嗓音下令道:“来人,把太子打入宗人府。” * 晃眼过去一个月,年关将至。 在这件事终是告下一段落后,江妄也逐渐能够得闲休停片刻了。 只是在年前江妄休沐的这段时日中,整个晋越王府好似弥漫上了一股奇怪又诡异的气氛。 那两人,显而易见的各自都怀揣着什么隐秘的心思,踌躇着,等待着,打算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股心思道出来。 宋知渺自然是注意到了江妄的异样,甚还揣摩着他这是要打算同她说些什么呢。 思来想去,心中不由得出一套结论来。 起初她便是因为那次的受险遇害,以及陈堰对她一直以来追逼和压迫,这才走投无路地找上了江妄。 可现在,陈堰获罪入狱,下场兴许就和她梦中的那般一样,那日加害与她的人也查了个水落石出,太子和陈堰都将得到应有的惩处,于她而言,似乎就已是没有威胁了。 如若他们当真是做戏的合作对象,她大抵是没必要再费心思将这段关系进行下去了。 所以江妄憋着话,莫不是想留她? 兴许是她这段时日扮演着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亦或是江妄于她,早已有了不同于旁人的感情。 所以,憋在他心里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呢? 除夕夜。 一年之中的最后一日,一年之中的新的起始。 刚过喜事不久的晋越王府迎来了第一个有了新成员加入的新年,这也是江妄自这么多年后,再一次在京都过年。 平日里静冷恬淡的晋越王府好似在一夜之间热闹了起来,实则那些明晃晃的红灯笼早已挂起近半月之久了。 主屋院中忙忙碌碌,下人们来回上菜,直至将屋中的大圆桌摆满,这才逐渐停歇了下来。 嫁良缘 第67节 屋内烛火摇曳,房梁窗台上皆是红红火火的喜庆装饰。 但饶是如此,屋内的气氛也仍旧安静得令宋知渺很是不适应。 这是她第一次未和家人一起度过除夕,按照习俗,新婚夫妻头一年便是得这么二人共同度过的。 宋知渺将视线从桌上的菜品上收了回来,心中一直在猜想的那个问题,始终没能得到答案,她也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若是江妄当真一直憋着不说,那她可要先一步开口了。 这般想着,宋知渺抬了眼眸朝江妄看去,只见他一副神情凝重地坐在她对面,薄唇微动,似还真要开口说些什么了。 宋知渺眼眸一亮,顿时又止了嘴边的话,耐着性子打算将这个先开口的机会让给江妄才好。 她也都想好了,如果江妄故作淡定不提挽留她的话,她就出言提及和离,吓一吓他,如果江妄说到想要留她继续在身边,那她便要追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总归,这段感情自是需要有一个答案的,她分明也能在江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那自然要相互坦诚的。 不过,如此她就更好奇了,若是江妄开口,他会如何同她说呢。 正想着,江妄忽的抬眸朝她看来,目光相汇的一瞬叫宋知渺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呆住了表情,也不知自己方才那一副计上心头的模样被江妄看到了没有。 可江妄似乎并未注意她的异样,仍是眸底沉重,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宋知渺心跳不由漏跳了一拍,灼灼目光看着江妄,很难不为此紧张,但也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稳,微微颔首道:“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那句“你先说”滑到了江妄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仅默了一瞬,便开口道:“那我先说吧。” 宋知渺微微弯了下唇角,却见江妄并没有看他,不由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僵硬。 一抹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应声,便闻江妄沉沉道:“三日后,我将回边北去了,此去一趟不知归期,所以……” 所以什么? 江妄的话语顿住,宋知渺的心却霎时提紧了上来,她怔愣地看着江妄,却迟迟听不见下文,忍不住追问他:“因为何事?道文家族一事不是已经解决了,那些人都收押在京都大牢中,你去边北做什么?” 这些本不是宋知渺该问的,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全然想不出江妄同她说这些话的缘由。 江妄有一瞬的思绪飘忽,他想到了那之前自己做过的那个离别的梦。 梦里不似他此时和宋知渺的这般关系,可却好似是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就算再来一次,他也无法不做这个抉择,必然是要如此的。 江妄垂眸,从始至终都没敢看宋知渺一眼。 他害怕就那一眼,就会让自己心中本就挣扎的心情就会因此而动摇,只能咬了咬牙,嗓音晦暗道:“当年道文家族混入军队中,泄露贩卖军情往敌国,潜逃多年,自是还剩有余党在外,我们已掌握一些消息,大夏边境之外,以及边北之中,仍潜伏着一些未能抓获的道文家族之人。” 江妄这么说,宋知渺大抵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甚是如此十恶不赦的人群,若留有余党在外,将会一直是整个大夏无法安心的隐患,而江妄曾经,就因这些人而遭受了苦难,他的父母也因此离他而去。 这件事对于江妄来说有多重要,宋知渺即使无法感同身受,也十分清楚。 抓捕不知所踪的余党需要多少时间没人可以预计,或许他需要因此长久地镇守在边北,或许他会因此而与别国产生冲突发动战争。 这些,都是无法预计的变数。 所以…… “所以,你是如何打算的?” 宋知渺原本乱了的心跳声不知在何时逐渐平息了下来,像是被这沉重的气氛所感染,又像是平静如水一般没有被激起波澜。 她静静地看着江妄,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但心中已是有了自己的抉择。 只要江妄,向她提出那句话。 良久,屋内传来江妄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没有所以,就是……将我离去之事告诉你一声,此前我们协定之时,不是就已经说好了。” 宋知渺心脏一紧,霎时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 没有所以?! 他这什么意思! 的确,最初他们就是这样说好的。 江妄本也不会常留在京都,在解决完被催婚的麻烦事后,他仍会如往常一样长留在边北,而她只要做好这个留在京都的名义上的晋越王妃即可。 帮他掩去皇上和太后的叨扰,帮他在京都料理家事。 可是! 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 他们那般热烈地亲吻过,那么缠绵地相拥过,即使有未曾道出过口中的心意,可她很难不去想,江妄怎会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无论是那梦中,还是如今的现在。 他难道,当真不喜欢她吗? 此时的自作多情,与最初时已有了天差地别,不是羞恼,不是尴尬。 像是有一根针悄无声息地蹿入了心尖,在那原本化开一滩春水的柔软之处,肆意戳刺,疼得厉害。 宋知渺眉眼一沉,缓了一瞬才好似波澜不惊低声应道:“嗯,是说好了。” 一直没看宋知渺的江妄不知是在隐忍着什么,听她这般应下,似是松了口气,却也仅是松了一口气,神情仍是有些紧绷。 他动了动唇,才牵扯着思绪想要在今日这个团聚的节日转移些轻松的话题,转而问道:“那你方才,是打算同我说什么?” 江妄觉得,宋知渺大抵是近来闲得无聊了,京都动荡这些日子,她几乎整日都只能待在府上,去不得别处。 明日有花灯会,她或许是想去玩。 他还未离开,不知她可愿让他陪同她一起去。 但五日后有烟火盛宴,她应该也会想去的,但他那时已经启程前去边北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甚生出几分是否要将启程日期延缓的想法。 可随着烟火盛宴之后,还有百花节,春猎,踏春日,茶花会,甚至更多更多。 不够,他的时间不够。 不够陪着她去度过更多美好又灿烂的日子,更不够填补他心中那艰难的不舍和无尽蔓延着的私.欲。 或许是这些情绪太过沉重了,江妄到底是没能承得住,僵硬缓慢地逐渐抬起头来。 眸中却映入了宋知渺冷漠疏离,且不带一丝情感的面容。 耳边缓缓传来她淡然的低声,像是划破冰尖的一把利刃:“我方才是想说,江妄,我们和离吧。” 这一瞬,好似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时间也静止了。 宋知渺平稳地维持着面上的表象,静静盯着江妄,实则并未觉得自己能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能够令她察觉的端倪了。 却没曾想,眼前这张一向冷静自持,大多时候都不会有半分情绪波动的俊容,竟在短短片刻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像是在隐忍,却又令她看到了极为割裂的失控。 那一句和离像是令他无法承受的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他心中已是抵达燃点的炸药,炸开了他根本就不牢实的坚墙。 紧缩的瞳孔,蜷缩的指骨,额头爆出隐忍克制至极的青筋。 宋知渺有些讶异,下意识地连自己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有了变化。 她未曾见过这样的江妄,更没想过一句和离会令他有这样的情绪变化。 她好似又要开始自作多情了,可眼前的这一切,怎不能说明江妄就是喜欢她的。 但他为何又要离她而去,为何又不愿将心中这股将要汹涌而出的情感告诉她呢。 宋知渺张了张嘴,似想在此时追问他些什么。 可就在她动唇的一瞬,江妄像是瞬间就绷紧了身子,害怕她将要说出的那些令他更为失控的话,抢在她之前,几乎是咬牙切齿回绝了她:“不行。” 细想来,江妄似是从未对她说过半个不字。 她离谱任性的要求,她无理取闹的小把戏,从儿时,到现在。 他却面色沉郁地,颤声对她说不行。 为何不行,这个还未有答案的问题,宋知渺似乎能够透过他的眼眸看清里面的回答。 并非她的自作多情,可这其中似乎藏着什么,她还未能知晓的阴晴。 既然是这样。 看着江妄失控而不知的沉郁模样,宋知渺怔愣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丝狡黠。 唇角勾起天真的笑来,轻启嫣唇,一字一句将他的隐忍彻底分崩瓦解:“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14:47:05~2023-06-12 20: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我愿意 手腕被一只热烫的大掌重重扼住时, 宋知渺心尖陡然一颤。 还未来得及看明白江妄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奔到她面前时,耳畔便已有他带着颤的急促问话:“谁?” 宋知渺被吓了一跳,倒不是手上被抓得疼了, 相反, 手腕仅有江妄烫得灼人的温度,他却丝毫没有弄疼她,只是用手掌圈出一个稳固的圈, 令她无法挣脱和退开。 恍惚之际, 宋知渺脑子里乱糟糟的,被这一道沉声激得背脊微颤, 脑海中急匆匆地扒拉着此时有什么人能够被她拉出来顶上这个问话。 可她哪有喜欢什么人,不过是一句激江妄的话语。 宋知渺还来不及开口,手腕上却忽的一重:“你喜欢谁?” 这股力量逼动着宋知渺不由将身子微微往后仰去,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站起身来,却仍是矮了江妄一个头。 “江妄,你弄疼我了,放手。” 话音落下,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宋知渺却仍没有挣脱出来, 江妄并没有依言放手。 “喜欢谁?霍祈彦吗?” 突兀且不相关的名字蹿出,让宋知渺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江妄, 似是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关祈彦表哥什么事,不是他, 你别胡说八道了。” 嫁良缘 第68节 不知是否是江妄的错觉, 他只觉那一声“祈彦表哥”每每蹿入他耳根时, 都带着一股他自己从未体会到过的软和娇。 不像她每每唤他那般, 一声生硬的全名。 起初他还会觉得她是如今为数不多会对他直呼其名之人,倒也显得有别样特别的亲密,可如今与这一声“祈彦表哥”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那是谁,那你喜欢的是谁?” 江妄执拗地询问着这个问题,甚至一向精明如他,都未曾在此刻细思过宋知渺说出口的这一番毫无缘由的话语。 她压根就没表现过对何人有过别样的心思,更甚这段时日连府都没怎么出过。 不知是什么冲昏了他的头脑,宋知渺望着他幽深的眼眸,心里逗弄的心思攀上,甚是想再多看看他失去理智的嫉妒模样。 但她也更想知道他的答案。 宋知渺抬起另一只手覆住江妄的手背,那动作像是要拨弄开江妄抓着她手腕的动作一般,叫江妄下意识又一次收紧了虎口。 但宋知渺仅是虚虚地将掌心落下,贴着他骨骼分明的手背,缓声反问他:“我喜欢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当初我们不是说好,待我找到喜欢的人,我们就和离结束这段关系吗?” 她分明看得见江妄眼中热烈情绪的涌动,翻涌着,激荡着,好似要冲破牢笼,一涌而出。 可她还是冷静地反问着他,一字一句向他说着事实。 江妄怔住了,在这一瞬好似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和失控,也意识到,这些并不是他能干涉的事情。 可是,他想过很多可能,想过自己无法陪在她身边,想过她或许根本不会喜欢她,更想过自己的一切袒露在她面前后被她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可想过这么多,最终展露在眼前的,却是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她将离他而去,而她,喜欢着别人。 江妄似是挣扎在什么难耐的痛苦中,他彷徨着,犹豫着。 直到宋知渺轻启红唇,像是在蛊惑人一般,低低问着他:“为何在意我喜欢的是何人呢?” “因为……我……在乎你,心悦你,我喜欢你,我怎能不在意!” 这本也是无法再掩饰的情感,汹涌热烈得根本无法压制。 这个答案也终于得到了正面的答复,宋知渺眸光一颤,手掌下意识收缩了一下抓紧了他的手背。 唇角不自觉开始向上扬起,也同样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以至于那雀跃越发收不住,在脸上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 江妄眸光一暗,盯着宋知渺似是开心,却又不明缘由的笑心头一紧:“你笑什么?” “笑你平日精明得很,却怎不知我究竟喜欢谁呢?” 江妄没由来地心跳漏跳了一拍:“你喜欢……” “你。” 随着轻柔的嗓音落入耳畔,眼前一道阴影覆来。 宋知渺踮起脚尖,抬手扯住了江妄的衣襟,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一把拉向自己,嫣红柔软的唇,落在了他的唇角。 心尖炸开烟火的那一霎,江妄喉结重重滑落一瞬,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令他眸光更为晦暗躁动。 轻柔一吻,换来了江妄令宋知渺满意的反应,她却不知他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怎么,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宋知渺手掌微动,顺着江妄的衣襟就要往上攀去。 江妄却是霎时回神,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嗓音暗哑:“妙妙……” 宋知渺敛了笑意,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可是不信?方才我胡说来着,我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你这是还不愿与我袒露真心吗?” “不,不是的。”江妄敛目,手上力道已是渐渐褪去,但情绪却仍是沉重。 宋知渺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之处,再思及此前江妄一直的隐忍和沉默,好似不仅仅是因为边北那些事。 “你……”宋知渺动了动嘴唇,本是要因此而气恼,可看着眼前自己从未见过的江妄这副模样,不由又心里一紧,“你心中的顾虑,可否道与我听,若是这些已是影响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为何不愿让我都知晓。” 江妄仰头呼出一口浊气。 或许他最初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并不坚定,或许他在今日向她提及此事时心中就抱着另一番侥幸。 他不由再次想到那个梦。 “有些缘分到来时,若是不将其抓紧,再到回首时,便不会在原地等待了,错失的缘分,是会叫人抱憾终身的。” 那时的他,是否就是因为那个错误的决定,而错失了缘分,他最后是否就因此而抱憾终身了。 江妄沉沉地看了宋知渺一眼,忽的伸出臂膀,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那拥住她的力道沉重却又执拗,容不得半分退缩与抗拒,像是在桎梏着宋知渺,却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她会接受吗? 接受他的过去。 “你想知道吗,曾经我走失的那两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在听闻这些过往前,宋知渺想过应当不会是轻松明亮的,却也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沉重。 那年边北之战,大夏军情泄露,被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本以为情况并不会太糟糕,大夏紧急避险,已是做出了当下最完善的解决方案,但最终却仍是不敌强手,所有的信息皆被叛徒传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这场恶战持续了近小半年后,夏军节节败退。 就在夏军欲要撤退投降之时,敌军却来了个出其不意,从背后包抄,最终大夏惨败,而江妄的父母,也在这场大战中死亡。 他当时就躲在战场不远处的军帐中,他并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可到底只是随军的军属,他没有能力调动军队,更没有权利下令让军营中剩余的人撤离。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而当军营也被攻陷后,江妄在混乱中负伤被人掳走,再醒来时,自己竟随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流入了奴隶市场中。 那几年边北的奴役风气极其败坏,而此前郭楚心提及的那番有关江妄的传言,其实大多都是真的。 道文家族在奴隶中挑选合适的人进行实验,从最初的往人体注入野兽的血液,到死伤太多再转换了实验方式。 江妄在其中幸存了下来,而后被关进了由铁围栏筑起的兽场中。 赤手空拳的人类,和凶猛残暴的野兽,几乎是难以存活下来的。 为了生存,江妄挣扎其中,每日与猛兽做斗,身上伤痕累累也不敢放松警惕。 紧绷的神经和时刻都游走在极限的体能让江妄几近崩溃。 其中的细节被江妄三言两语带过,却听得宋知渺心头阵阵发酸发胀。 那是她无法想象的磨难,更无法想象江妄是凭借着怎样的意志力而坚持下来的。 “此事无人能代替,只能由我,亲手将他们全部抓获。”江妄一字一句说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沉重的坚定,眸光微微闪烁着。 这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更无法放下的心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磨难是什么,也没有人知晓当年的细枝末节,他必须要亲手了结这一切。 宋知渺眼眶发酸,仅是默了一瞬,却并无江妄意想中的反应,反倒是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这些人绝不可放过,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让他们再无法祸害旁人,祸害大夏,也要让他们为当年之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宋知渺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令江妄一怔:“你……” 手掌再次将江妄的手握紧,宋知渺坚定道:“所以你这是打算要将我丢下多久,再待到后来反悔后往京都寄一封都不知我是否能够收到的信,再来改变主意,都不知我到时候身处何处,又是何情况,说不定都在与旁人谈婚论嫁了!” 或许梦中之事最终就是这样的发展,那封信或许是江妄漫长的挣扎和后悔后才寄回的信,可却并没有送到她的手中。 有些事的确是未曾经历过,便不会知晓后来自己的心境会发生怎样的改变,但眼下,宋知渺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什么寄信,我没打算这样做。” 宋知渺轻哼一声,那时候决绝留下一封离别信的江妄,就如同现在沉重地要告诉她他将离去的心情是一样的,怎会想到以后会再寄信挽回。 “那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打算要独自一人赴边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是……”江妄顿了一瞬,看着宋知渺皱了皱眉头,“边北之地贫瘠,此去并非是旅行游玩,也不知何时能够归来,长途跋涉,你当真,愿意与我同去吗?” 眼看气氛已是逐渐缓和了下来,宋知渺挑了挑眉,看着江妄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不去也行,那我就不知我一人待在京都闲来无事要做些什么了。” 宋知渺眼眸一转,在江妄脸色微变时,还火上浇油道:“反正你我做戏,若是我真寻得了别的喜欢的男子,那我们就和……唔!” 话音未落,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江妄重重吻住她的唇,将她余下的话全数堵在了口中。 一吻落下,江妄眸光深暗,退开些许嗓音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不许胡说八道。” 娇软的双唇沾上水光泛着盈亮,显得越发娇艳欲滴。 宋知渺微仰着头一双明眸直直看着江妄,眸底倒映着男人的剪影,好似将她的黑眸完全占据了去。 “那你现在愿意带我一起去边北了吗?” 江妄有一瞬沉默,像是仍在犹豫,又像是踌躇着要开口拒绝,叫宋知渺眉头一皱,险些又要翻脸气郁了。 还未来得及开口,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重重压入怀中。 即使未曾看见江妄的神色,却也能从他上下伏动的胸膛感觉到他热烈的情绪。 雀跃,庆幸,珍视。 他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沉沉开了口:“如果你愿意,不仅是边北,我想带你去更多地方,千山万水,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 宋知渺心头一颤,双臂缓缓抬起,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回抱住了他。 “你可愿,再等等我吗?” 那个在梦中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此刻,她终是能够亲口告诉他答案了。 “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20:23:37~2023-06-17 09:0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缪瑜 20瓶;漂亮姐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节 “不会,太子殿下知晓此安排,圣上想来也心知肚明。” 顾远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他当即站起身,满眼兴奋干劲十足,恨不得寿王今夜动手才好。 “既然如此,表哥,我先回去准备了,绝不拖你后腿。” “嗯。” 楚琰摆摆手,身子向椅背后面靠过去,颇有些嫌弃道:“去吧去吧,事情办妥再来见我,无事就别来了。” “我来你难道还会赶我不成?”顾远嬉皮笑脸回一句,而后笑盈盈离开茶楼了。 是夜子初,万籁俱寂,整座城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天牢西北角有人应声而落,黑影疾驰闪过很快就不见了。 天牢四周皆是高墙,三道大门层层防护,又有士兵驻守,宛如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谁?” 一名守卫突然大喊,将旁边的几个同伴都吓了一大跳,可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哪里有人?陈大壮,你别咋咋呼呼,大半夜鬼都要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就是,哪有什么人。” “我刚看到有黑影过去了,怎么不见了。” “行了行了,估计是你眼花,打起精神,别疑神疑鬼。” 几人谈论下来,都觉得是陈大壮眼花看错了,只是经他一喊大家伙都精神不少,四周也再度安静下来。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陈大壮再度听见拐角处响起不同以往的声音,不由心生警惕,正要过去查看就被牢房内喝酒的狱卒叫停了。 “哎,大壮,二号那个犯病了,你来给我搭把手。” 陈大壮犹豫一瞬,到底没多想就收刀开门走进牢房中。 与此同时,几个黑影神出鬼没地现身,速度极快地抹了外面守卫的脖子,迅速跟进牢房之中。 陈大壮听到背后声响,下意识回头,视线还未清明,脖子突然刺痛。 他瞪大了双眸,单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嘴巴张了又张愣是发不出声音,片刻后直挺挺倒下,那双眼至死未能合上。 “主子在牢房最深处,其他人已迷晕,这是钥匙。” 那个值守的狱卒言简意赅交代现状,迅速将钥匙塞到黑影手中,补充说道:“你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切莫耽搁,我留在门口望风,鹧鸪鸟鸣为号。” 黑影颔首,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冷漠无比的眼睛,快速带人朝牢房最里面跑。 一刻钟的时间足够让人完成许多事了,寿王如此想,楚琰与太子也是这般想。 子正打更声响起,薄云退散,月明星稀照亮整座京城,不用打灯笼借着月光也能看清四周。 “动手吧!” 太子薄唇轻启,缓缓说出两个字,下一刻,天牢四处刀光剑影,鲜血横飞,双方交战喊打喊杀声响彻半边天,也吵醒了不少臣民。 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默契地闭门不出。 只有少部分嗅觉敏锐的官员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通过辨别声音的方向猜测出可能发生之事。 打斗冲突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声音越来越小。 寿王今日算是孤注一掷,成功便能重获自由,没准还能东山再起,一旦失败,便唯有一死。 他势在必成,前来营救的黑影人都是他花费心血培养多年的精锐,即便面对太子与楚琰的围剿也能将他护在中间,滴水不漏。 “三弟,你我兄弟何必走到这一步?”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太子朗声开口,音量不大,却也能准确无误传入寿王耳中。 “皇兄步步紧逼,臣弟退无可退,不得已才走上一条不归路,事到如今,又何必假惺惺问询?” 寿王咬牙切齿,给身旁人一个眼神,黑影们瞬间卯足劲突围,到最后竟是让他们寻到了包围漏洞,散乱又有规律地逃离天牢。 “继续追!” 没等太子出声,楚琰便冷声下令,片刻之后,天牢重归于静,只余满地尸体昭示方才战况的激烈,与贵人夺权之争的惨烈。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送我朋友回去了,先更新这一章,晚上更第二章哦 第76章 出逃 ◎寿王逃出京城◎ 寿王被黑影们护在中心逃离天牢, 借着夜色掩护在城中躲躲藏藏,不停变换位置。 因担心人多容易被发现,他的身边就只留下了七八名黑影, 其余人不远不近分散四周。 “主子,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此次冒险劫狱,寿王全权交由心腹侍卫负责, 从核查各种各样的杂乱消息, 到安排布局营救,每一步都还算妥帖, 算是顺利将人救出来了。 只是夜深静谧,城门紧闭,加之楚琰与太子的不依不饶, 他们即便是逃离天牢也只能暂留在城中躲避, 想要脱身还需另寻合适时机。 “今夜动静不小, 本王的好皇兄可不是什么善茬, 暂且先寻个安全之地落脚,暗中观察再找机会出城。” 重犯越狱,京城应该很快就会全程戒严, 城门处必定严防死守,想要在节骨眼上出城,谈何容易? 即便在城中落脚,恐怕也逃不过层层搜捕。 到底藏身于何处才能躲过这一劫呢? 寿王沉默思索半晌,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更适合藏身, 出其不意赌一把,而且, 京城中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座府邸了。 “回府。” “回府?”心腹侍卫一愣, 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主子。” …… 寿王出逃一事在翌日上半晌便震惊了整个京城,之前跟他有过牵扯的人家纷纷出面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甚至还积极主动派人协助太子与楚琰的搜查。 接连两三日下去,官兵满街走,来来往往连续不断,百姓皆紧张不已,城中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 “两日过去了,都不见寿王身影,他该不会已经逃出去了吧?” 顾远从街上来,带队满城搜查都没有半点线索,不由有些气馁,猛灌半壶茶水之后,才继续询问楚琰道:“哎,表哥,你说寿王到底会藏在哪里?京城都要翻个底朝天了,就连百姓家中都配合查了两三回,结果鬼影都不见一个。” “一回两回就罢了,三回老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但若要继续下去,恐怕咱们自己人没意见,老百姓就先受不住了,要是再生乱,岂不是更糟糕?” 楚琰沉默地听完这番话,茶水饮尽,抬眸看向顾远,淡然道:“嗯,你说得有道理。” “不是,表哥,你光觉得有道理没用啊!你好好想想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亦或是找太子殿下商量也成,如此盲目搜查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没有效用,都白干了。” “嗯,有道理,看来阿远近来长进不少。”楚琰颔首,眼神中满是欣慰,看得顾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既然想要个方向,那便给你指条路,去寿王府吧!” “寿王府?表哥,你没事吧?寿王府都查封了,再者寿王越狱逃回寿王府,光想想就很不靠谱,这能成吗?” “废话少说,叫你去你就去。”楚琰不想再听顾远啰啰嗦嗦一堆话,面上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道:“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两三日查了京城所有地方,包括定北王府与你家,独独剩下皇宫与寿王府。” “宫中有太子,寿王府你便亲自带人去一趟,靠不靠谱,一看便知,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婆婆妈妈做甚?” “行……行吧!” 顾远勉勉强强应下,转身离去,带人继续搜查寿王下落。 与此同时,寿王府偏院禁地之中,心腹侍卫正在回禀这两三日外面的情况。 “主子,属下联络到马千户了,今日未时他轮值,我等可陆陆续续混出去。”心腹侍卫满脸喜色,观察着寿王神情,补充说道:“属下手中有马千户的致命把柄,他不敢不配合,主子放心。” 事败之前,寿王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夺嫡热门,不少人想方设法攀上寿王府,妄想压一份从龙之功,故而暗地里没少帮寿王做事。 如今寿王逼宫失败,从龙之功化作泡影,而那些曾经支持寿王,私下帮寿王做事又侥幸未被清算的人则整日提心吊胆,宛如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可能落下来,要了一家老小的命。 这些人都算不上寿王的忠实拥护者,事败之后,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短暂安稳了一段时间。 然而,随着寿王越狱之事的不断发酵,他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心腹侍卫回禀完便安安静静等在一旁,给寿王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寿王一声不吭,双目紧阖,良久之后悠悠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森然缓缓看向心腹侍卫,薄唇轻言,道:“传令下去,抓紧时间出城。” 两三日下来,京中局势不松反紧,寿王能与太子一争说明还有点本事在身,事已至此,他也清楚王府非久呆之地,太子与楚琰迟早会将注意力转来这边,到时候他想离开可就更难了。 “城外的接应提前安排,出城后直奔津州平南县,那里有本王的人。”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安排。” 心腹侍卫动作很快,一刻钟左右时间便去而复返,一路护着寿王走王府隐蔽的小门离开,他们之中有擅长易容者,此时都已改头换脸,扮作外出富商,一行人往城门而去。 与此同时,顾远带着几十名将士匆匆忙忙赶到寿王府,没有半刻停歇依令大肆搜查,确实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可搜了半晌一个人影都不见,他便知道自己来迟了。 “狗东西,让他跑了,我们走。” 顾远不再耽搁,当即下令,命随行一部分人四散前往几个城门传话,勿必要严防死守将人拦下,自己则速度回茶楼将情况告知楚琰,以示接下来的安排。 此等结果楚琰心中早有猜想,所以听完顾远的话也没什么明显反应。 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茶盏边沿,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猛地看向顾远,道:“人犯应当已出城,命各部停止城中搜查,全力追击,生死不论。” 楚琰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恨不得现在就抓寿王,将他千刀万剐才好。 眼看五月将近,京中事情尚且不能完全解决,楚琰的耐心在与寿王的一次次周旋中早已磨得消失殆尽。 他如今就想快点回西北,在大草原上跑一圈,又去沙漠边沿看红日沉落,再与军中兄弟们开怀畅饮一场,真正像个男人在校场之上肉搏训练,挥汗撒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京中一群小人玩心眼,装腔弄权,在各种算计中小心翼翼。 “是,表哥,你去不去?” 楚琰点头,眼神锐利,沉声回应道:“你们先追,本王清理一下蠹虫再跟上。” 在全程戒严追捕的情况下,寿王还能顺利逃出京城,可见城中出了叛徒同党,若能将蠹虫拔除,抓捕寿王就能事半功倍,少走弯路。 “行,有消息记得传信。” 兄弟俩商量完,便在茶楼门口分头行动。 楚琰动作很快,仅仅花费两刻钟时间便将马千户揪出,严刑之下,马千户根本顶不住,便知无不言,不仅将寿王易容之事说出,还供出寿王身边的人数。 第70节 “王爷,小人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家中妻儿老小都是无辜的,还往王爷开恩,一切都是小人的错。” 楚琰凉凉瞥了马千户一眼,悠悠回一句:“宫变战死的将士与其家属是无辜的,边境将士与老百姓也是无辜的,世间无辜者众多,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没做错什么,他们都是无辜者。” 马千户闻言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落下悔恨的泪水。 是啊!那些人什么也没做错,却要承担严重的后果,成为权贵弄权的牺牲品,而他马超实实在在犯了大错,既然让家中人享受了错误本身带来的好处,于情于理于法都得陪他一起承受接下来的惩罚。 楚琰不再理会马千户,他根据得到的线索锁定几个地方,命人快速前往调查,自己则吩咐楚长风备马,直奔平南县而去。 津州位于京城以南,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守军的驻扎地,乃是京城的守护门之一,而处于津州境内的平南县城则是商户云集的富庶地。 楚琰之前调查寿王时,曾查到寿王私下在平南县置办产业,官府登记用了其他人的身份,遮遮掩掩,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其间有猫腻。 故而,他一听寿王自南城门出,第一反应就是平南县。 说起来,寿王夫妻俩倒是有意思,明明相恨相杀,却在逃命之时默契地选择了平南县,听顾远那边说,赵婧钰也瞒着所有人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寿王越狱那日,顾远按照楚琰的吩咐将赵婧钰送走,去的便是平南。 事情发展至此,还真是越发有趣了。 夜幕降临之际,楚琰一行终于赶到平南,临时入住县城的民生客栈稍作休整,也时刻关注城中寿王等人的动态,一有线索,立马行动。 与此同时,民生客栈往西北方向的风雨巷最里面的小宅院中,赵婧钰刚用完晚膳,正懒洋洋地在巴掌大的小院子里散步,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邻居训斥孩子的声音。 “这地方还没有我出嫁前的院子大,旁边也吵轰轰,烦人得很,若非现在风声紧,我说什么也要买个大宅子带你们几个搬走。” 赵婧钰嫌弃地往隔壁方向瞥了一眼,嘀嘀咕咕说道。 “姑娘您再忍一忍,平南县地方小,住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大宅子只有几处,乃当地土豪乡绅的地盘,都是世代累积才有那么大,人家也不卖。” 夏桑一边忙活手中活一边解释。 “等风声过去,咱们再到州府另寻住处。” 第77章 相恨相杀 ◎寿王与赵婧钰的结局◎ 提及外头之事, 一旁扫地的秋菊突然想起自己外出所观察到的情况,以及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略一犹豫, 她决定如实开口,让其他人也评判一下。 “姑娘,奴婢今夜回来得晚, 路上瞧见定北王了, 还在半路撞到一个与咱们王……与寿王相仿的背影,可等那人转头过来, 却发现不是寿王的脸。” “你在哪看见的?” 赵婧钰凝眉,顿时警惕起来。 要知道,她是因为寿王越狱才有机会重获自由, 但也意味着有同等的危险在等着她。 “奴婢在民生客栈遇到了定北王, 包子铺附近撞到了背影与寿王相似的人, 当时那人阴恻恻地盯着奴婢看, 那眼神与王爷一模一样,着实怪异得很。” “你确定不是寿王的脸吗?”赵婧钰的右眼皮没有一点准备突然跳动起来,心头也莫名觉得不安。 秋菊点点头, 肯定回答:“奴婢确定,真不是王爷。” 小院的气氛因为这几句对话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主仆四人两两对望,耳边是徐徐凉风吹拂,顷刻间驱散了身心的燥热。 过了好一会儿, 赵婧钰才严肃着娇美的脸小声道:“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一早就搬走。” 不管那人是不是寿王, 性命攸关的事, 就算只有一点点可能性都要提高警惕, 总归小心谨慎为好。 秋菊乃是赵婧钰身边的大丫鬟,寿王自然会认得,倘若那人真的是寿王,她们主仆几个行踪暴露乃迟早之事。 寿王一旦发现赵婧钰也在此处,她们主仆几个恐怕就得死到临头了。 “那人就是个疯子,若是知道本姑娘出卖他与定北王谈条件,咱们几个都别想活了。” 赵婧钰疾言厉色,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寿王逼宫前来她房间过夜的场景,屈辱与痛苦渐渐蔓延上心头。 她的眼神逐渐空洞,面上浮现愤恨神情,喃喃道:“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定北王会收拾他,太子殿下也会收拾他,我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也不必被所谓亲缘束缚,什么父母之爱,都是笑话,她只是想让我攀附权贵满足她的虚荣罢了,何曾为我着想?都是她的错,都是他们的错,我没错……没错……” 赵婧钰碎碎念地小跑回屋,早已忘记当初的自己为了能嫁进寿王府都做了什么蠢事,她何尝不虚荣?又何尝没有错? 她们母女俩当初抱着何种心态她们最清楚,只不过是愿望落空跌落神坛的悔恨与责任推卸罢了,说到底,她们心中只有自己。 “嘭”地一声,屋门隔绝了赵婧钰的碎碎念,留下三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心中明白,主子又犯病了。 是夜子时,夜黑风高,乌云半遮月,透着点点光亮,给这座小城增添了几分神秘。 赵婧钰的小宅子一片静谧,四周友邻也全部进入梦乡之中。 突然,一个黑影翻墙而入,小心翼翼打开了宅子大门,门外颀长的身影就这么背手缓步走进来,直奔正房而去。 迷烟袅袅,经细小的竹管四散开来,原本还迷迷糊糊,提心吊胆发疯的赵婧钰彻底睡过去了。 而后屋门被推开,黑影再出来时肩上多出一个麻袋,几人沿着巷子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红阳升,三个丫鬟轮流敲门都不见里面有反应,便以为赵婧钰病了,忙推门而入,三人当即都傻眼了。 屋内被褥早已凉透,哪还有赵婧钰的身影? 她们遍寻小院,依旧没有找到赵婧钰,却意外在正屋窗上发现一个小洞,以及掉落在窗下的小竹筒,顿时心生警惕,隐隐想到一个可能性。 “秋菊,你昨日在哪里看见定北王了?” “在……在客栈。”秋菊抬眸看向夏桑,磕磕巴巴回答。 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就属夏桑最沉稳,最有主见,故而赵婧钰才安排夏桑先离开寿王府出来置办产业,给自己留后路。 秋菊、冬梅也一直将夏桑当主心骨,遇事都下意识看向她,指望她。 “那你现在立马去客栈求见王爷,就说咱们姑娘不见了,很有可能是寿王的手笔,求他出手帮忙,我与冬梅继续在城中四处寻找。” 寿王之事还未了结,作为他的王妃,赵婧钰本应该在天牢中才对,朝廷对外消息也是如此,故而赵婧钰如今重获自由,但还不能办到新的户籍身份,尚且不能大喇喇出现在人前,即便失踪也没法正常报官,不然就该被官府列入逃犯名单里了。 夏桑几人深知问题根源,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楚琰身上,求助于他。 …… 平南县米林巷一处破烂的宅子中,赵婧钰悠悠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破败景象,杂草丛生,残垣断壁,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明明在新宅子里睡觉,怎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赵婧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她有意识地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浑身动弹不得,这一刹那时间里,迷糊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在家。她,好像被人绑了。 “夏桑,秋菊,冬梅……” 赵婧钰声音微哑,心中还存了几分侥幸,颤颤巍巍连喊几声,回应她的却是一派寂静还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耗子,将她最后那点期望浇灭了。 “哟,王妃醒了?” 就在赵婧钰努力平稳心绪之时,寿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赵婧钰面前了。 他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盯着赵婧钰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白皙的脸庞,看着她变化不断的神色,露出一个诡谲笑容,幽幽说道:“王妃真是好本事啊!” “本王损兵折将,又东躲西藏好几日才勉强逃出来,就连提前安排好的住所都不敢贸然住进去,王妃倒是厉害,不仅先于本王逃出京城,还住进新宅子中,三个丫鬟环绕在身边伺候,日子竟过得比本王还滋润,当真令本王刮目相看啊!” 赵婧钰别过脸试图躲开寿王胡乱触摸的手,心里恶心得不行,想嘴硬回怼寿王一顿,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嘴。 “王妃怎么不说话,你这张嘴先前可是厉害得很,今日怎么哑巴了?还是说王妃见到本王不高兴?” 寿王对待自己人一向专断,又视赵婧钰为自己的附属品,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虎落平阳如同丧家之犬四处逃跑,躲避楚琰的追捕,曾经那些支持他的人也换了一副嘴脸,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 因此,他更在意其他人眼光,接受不了任何一点异样眼神,一旦发现一点点背叛亦或是鄙夷苗头,他就要立马出手扼杀,绝不放过。 赵婧钰刻意忽略,咬牙隐忍的表现令他心生不快,当即沉了脸,蹲到赵婧钰面前,抬手用力捏住赵婧钰脸颊,逼迫她直视自己。 “王妃若对本王不满大可说出来,何必憋在心中作践自己?” 寿王咬牙说出这句话,下一瞬,他便一巴掌扇到赵婧钰脸上,将她连人带椅子打倒在地,醒目的巴掌红印明晃晃出现在眼前,赵婧钰的嘴角也缓缓渗出血迹来。 “你……” 赵婧钰匍匐于地上,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寿王,反绑在椅背上的手隐隐刺痛起来,她想起身,但是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而且一挣扎就浑身痛,煎熬不已。 “王妃可是想起来?也不是不可以,你求本王啊!你开口求本王,本王就帮你。” 寿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赵婧钰,心头无端涌起一股难以忽略的兴奋,那是丧家之犬重新找到优越感的变态感受,赵婧钰看起来越惨,他就越高兴。 “呸!” 赵婧钰用力吐了一口,鲜血混着口水喷向地面,然而,这个微小的抗议表现却再度激怒寿王,她连人带椅被扯了起来,下一瞬,巴掌再度落到她的脸上。 “贱人,你在傲气什么?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受蠢货追捧的第一才女吧?”寿王嗤笑,用力捏住赵婧钰的脸颊,自神情到言语都满是嘲讽,“本王事败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丧家犬,你作为本王王妃,只会比本王下贱。” “你现在还有什么?那处宅院,几个丫鬟,还是你赵婧钰漂亮的脸蛋,亦或是这副勾人的身子?” 寿王的话越说越过分,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将赵婧钰的贵女尊严按在地上肆意践踏,而后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混蛋……混蛋……滚开……” “对,本王确实是个混蛋,还能更混蛋。” 说着,寿王大笑出声,开始撕扯赵婧钰的衣裳,继续侮辱她。 “好钰儿,绳子碍事,本王除掉它可好?” 寿王的笑越发变态越发肆无忌惮,赵婧钰挣扎反抗越厉害,他就越来劲,紧紧将人压在身下肆意妄为。 不到两刻钟时间,赵婧钰精疲力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脸颊红肿,脖子上有明显掐痕,身上的红痕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钰儿,钰儿……” 赵婧钰晕死过去没了动静,寿王也失去继续的兴趣。 “如此禁不住事,想来你离开本王的日子也不好过。” 寿王自顾自的说话,抬手轻轻撩开赵婧钰散落的头发,露出她红肿的双颊,咬牙恶狠狠道:“这就是背叛本王的下场,你放心,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本王……” “嘭!” 寿王话还没说完,外面一声巨响突然传入耳中,随即刀剑碰撞的声响侵袭而来,快速而且激烈。 “主子,主子,我们行踪暴露定北王追来了,您先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8 18:03:03~2023-02-19 16: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10瓶;栀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节 第78章 落幕 ◎寿王夫妻双双殒命,楚琰回府◎ 寿王闻声顿时怒火中烧, 连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尚未穿好,便下意识捡起赵婧钰的外衣盖到她身上,随即阴鸷地盯着前来回禀的心腹侍卫。 “楚琰可是亲自来了?好好好, 来得正好,本王今日便与他不死不休。” “主子,您先走。” 心腹侍卫知道自家主子在发疯, 但是情况紧急, 容不得他慢慢劝。 “走?真是可笑。”寿王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心腹侍卫的交领, “你是觉得本王怕了他楚琰不成?还是说你也要背叛本王?” “属下不敢,主子,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啊!主子三思, 您先走。” 寿王与心腹四目相对, 从心腹眼中看出了恳切, 明白其不会背叛自己,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主子,您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快走!” 心腹侍卫满心焦灼,奈何寿王像没事人般看看地上的赵婧钰,又朝外头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 没等主仆俩达成一致意见,小院外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随即两个黑影迅速飞过来撞到岌岌可危的柱子上,落地时口吐鲜血咽了气。 下一瞬, 楚琰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身后跟了二十多个王府侍卫, 步步紧逼,将所剩无几的黑影也全部逼到了寿王身旁,两相对峙,破院内瞬间变得安静诡异起来。 良久后,楚琰才沉声开口,道:“出逃多日,大势已去,你该收手了。” “呵呵……” “大势已去?”寿王明显不认同楚琰这个看法,笑得格外癫狂,“本王活着一日,大势便一日不去,迟早能逆风翻盘,你们楚家不过是看门的狗,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大势?” 寿王依旧一副高姿态不可逆的模样,没将楚琰放在眼里,侮辱性言辞脱口而出,似乎要将自己多年的隐忍与不满一次性诉诸出口般,尖声道:“你今日追来又如何?还能要本王命不成?本王的好父皇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寿王殿下若是想下黄泉,本王也不是不能成全。” 看着寿王肆无忌惮的癫狂笑容,以及不绝于耳的羞辱言辞,楚琰依旧神色淡淡,反倒是他身边的侍卫一个个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前撕了寿王。 许是没想到楚琰会这么回话,寿王神情有一瞬间凝滞,而后像是明白什么似的突然嘶吼起来,大骂晋元帝与太子,双方对峙的平衡刹那间被刀光剑影打破了。 双方实力相当,谁也不退让,楚琰与寿王则在后方安安静静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要下场的意思。 正在此时,躺在地上早已被众人忽略的赵婧钰渐渐苏醒,她视线模糊,脑子晕晕沉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兵器相撞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她用力闭眼又睁眼,终于看清楚自己所处环境,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极尽的恨意盖住了她所有的理智,支撑着她一点点爬向不远处散落的刀。 她衣衫不整,眼神狠辣,嘴角还勾着浅淡笑容,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玉面罗刹,双手提着刀跌跌撞撞走向寿王。 院中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提前发现她的动作,还是她靠近寿王之后,对面的楚琰才注意到她,当即蹙起眉头,身形也不自觉站直了。 “主子,小心。” 寿王的心腹侍卫一转头,正好看到赵婧钰提刀发狠朝寿王后心刺去,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来不及多想,便大喊出声,整个人也朝寿王扑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 赵婧钰想要寿王的命,所以动手时没有半点犹豫,发狠地将刀尖没入寿王体内,又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道,用力一推,刀便贯穿了寿王身体,而她自己也随之被寿王心腹踹飞,撞到墙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赵婧钰大笑,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上轻薄的布料,鲜艳刺目。 “死吧,都去死吧!哈哈哈……” 她嘴里念念有词,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气,说话间,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众人都震在了当场,甚至连打斗都忘记了。 “贱人……贱人……” 寿王被心腹扶着,一手扶着刀柄,一手按着自己伤口,也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刚骂两声,鲜血便顺着嘴角滑落,染红了满口白牙。 他垂首盯着腹部长刀,事到如今也无法相信自己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滚,滚!” 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寿王一把推开心腹侍卫,凭借最后那口气愣是冲向赵婧钰,与此同时拔出腹部长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下一刻,那刀便插在赵婧钰心口上了,而寿王也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倒在了赵婧钰身旁。 “主子!” 心腹侍卫一声嘶吼,三两步跑到寿王身边,失去主心骨的寿王党如同一盘散沙,很快就被王府侍卫控制,只留了两个活口。 楚琰的人动作很快,转眼间院中动静便消停了,楚长风当即命人清理现场,做善后的安排,楚琰则缓步走向眼前双双倒地的夫妻俩。 方才那一出他看得很清楚,赵婧钰一个闺阁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虽奋力给了寿王一刀,但到底能力有限,位置找得并不算特别准,故而他猜测寿王只是尚且晕过去了,性命尚在。 而赵婧钰自己明显没有那么好运,那把刀现下还扎在心口,不可能活命了。 思及此,楚琰神色一凛,反手抽刀快速给寿王补了一下,轻嗤低喃一句:“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到底夫妻一场,如此你们夫妻在路上有个伴也好。” “长风,让那几个丫鬟进来。” 寿王乃是逃犯,是死是活都得带回京城交差,至于赵婧钰的身后事,便只能交由几个丫鬟来办了,楚琰可没有时间忙活小姨子的身后事,况且这个小姨子与自家王妃还不对付,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不可能再帮其他。 随着这场打斗结束,寿王一党总算正式落下帷幕,余下的小喽啰只要不犯蠢,都翻不出风浪来。 是日晌午一过,楚琰直接带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并在天黑之前进宫复命,将寿王的尸体以及两个活口.交给太子,后续事宜,就让宫中那父子俩自己折腾吧! 说到底,皇家父子家的恩恩怨怨,既是国事,也是家事,楚琰是臣,故而要兢兢业业办差,但他也是个外人,不该掺和皇家家事。 他公私分明,心中向来有成算,绝不逾越。 从皇宫出来,楚琰仰头观望天边绯红的云霞,暗色与艳色照相辉映,比起晨起朝阳的明媚,更多出几分经事之后的沉稳韵味,如同垂暮的睿智老者,有种别样的美感。 他不禁长舒一口气,面上带着浅淡笑容,随即翻身上马,驱马小跑离去。 京中繁华,弯弯绕绕也多,他还是早些带芊芊回西北吧! …… 定北王府苍松居,赵锦芊刚用了晚膳,正扶着彩珍的手慢悠悠在院内消食,走了四五圈才消停。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格外容易犯困,坐下歇脚没一会儿,便开始打起哈欠来。 “娘娘,可要现在沐浴?” 楚琰忙碌,时常半夜才回,偶尔还会夜不归宿,寿王那事之后夫妻俩想见一面都难,赵锦芊怀了身子,自当以肚子里的孩儿为重,便不再等楚琰,累了就早早歇下,这会儿彩珠问起,她便顺势应声,道:“嗯,让人抬水,本宫也累了。” “是。” 丫鬟婆子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事情办妥了,赵锦芊也在彩珍彩珠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她前脚刚入净室,楚琰后脚就回到院子,左右瞧不见人,才开口询问碧玉。 “回王爷,娘娘散步消食,身子乏了,现下在里头沐浴呢!” 楚琰点点头,倒是没再多问。 他垂首看看自己风尘仆仆满是褶皱的外衣,不由蹙起眉头,随后抬臂轻嗅,竟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前几天,苏太医曾与他说过,女子怀孕本就辛苦,孕期五感敏锐,身边人方方面面都得多注意,若是伺候不到位,受罪的还是孕妇。 这些注意事项楚琰都记在心中,思及此,他又淡声吩咐道:“让人抬水到书房。” 书房中有备用衣裳,他还是先清洗一番,将自己打理干净为好。 忙活完一切,楚琰再度回到里屋时,彩珍正在给赵锦芊擦拭头发。 姑娘家头发细软,又得精心护理,如丝绸般顺滑漂亮,彩珍擦得格外小心,用干布巾一下又一下地吸干发上的水渍,又细心抹上精油,半点不含糊。 楚琰进屋直接朝主仆俩走过去,他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不会,只能立在旁边望着她们忙活,时不时说点外面知晓的趣事哄赵锦芊开心。 等到彩珍退下,楚琰才与赵锦芊提及平南之行,免不得提到寿王夫妻俩。 他略微斟酌便说了赵婧钰身死之事,担心血腥的场面吓到赵锦芊,便避重就轻,只道是那夫妻俩相恨相杀,没等他动手,那夫妻俩就自谋死路了。 “她的身后事有几个丫鬟处理,想来也能妥帖。”赵锦芊不禁轻叹,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家出来的姐妹,相处十多年也没处出什么感情,只不过姐妹一场,即便不对付,心中也难免唏嘘一场,有些发堵。 “王爷可通知赵家那边了?” “没有,寿王府的家眷明面上还在天牢之中,没有死在外头的道理。” 楚琰摇摇头,漫不经心回了一句,继而又道:“再者明侯那边恐怕也不会在意一个沦为弃子的女儿,说了也没用,何必趟浑水?” 赵锦芊微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终是坦然一笑,自嘲回了两个字,道:“也是。” 京中一切已结束,她都看开了,方才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并非真的在意什么,如今的日子是她曾经想象不到的美好,夫君位高权重,夫妻恩爱后宅干净,府上又准备迎来一个小生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赵锦芊温柔了眉眼,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而楚琰则站在她身后,情不自禁地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很是亲昵。 “芊芊别多想,一切有我在,过些天咱们就启程回西北,到时候走慢些就好不必分开,相互间能有个照应,不然我不放心。” “嗯,我都听王爷的。”赵锦芊微微仰头,夫妻俩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9 16:27:32~2023-02-20 13: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回西北 ◎太子登基,楚琰夫妻回西北。◎ 自打寿王造反被镇压之后, 短短半个月时间下来,晋元帝整个人宛如老了十岁,再度出现在众臣面前时, 他头发花白,目光浑浊,老态呈现。 而后他亲眼看到寿王尸首, 当日便病了一场身子越发不行了, 朝堂内外之事,也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已然有了隐退之意,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摆到明面上来。 他的意图太子明白,楚琰明白, 朝中上下自然也明白, 故而大家伙都格外配合, 事事都按太子的意思处理。 五月初一大朝会结束之后, 晋元帝单独召见了太子与楚琰,当着他们的面在传位诏书上盖了大印,并亲手交给总管太监, 准备在太子三十三岁生辰那日的朝会上宣读,昭告天下,正式传位于太子。 “父皇身子骨硬朗,何必……” 太子想劝说几句,谁知一开口就立即被晋元帝的话打断了。 “哎哎哎, 太子莫要多言,你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 天下交给你朕也放心。说起来朕为国为民大半辈子, 起的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一向兢兢业业,虽比不上□□,但好歹也算是明君吧?” 晋元帝看看太子,又看看楚琰,继续说道:“朕的身子自己清楚,若是退位好好养着,看看山水,含饴弄孙,心情一好还能多活几年,若是继续操心朝政,跟一群老顽固斗智斗勇,指不定哪天就被他们气死了。” 第72节 太子闻言不禁抬眸看向上首的晋元帝,看着他满头银丝,神情疲惫,心中很不是滋味,便不再说那种客套话,默默接受晋元帝的安排。 “老二自傲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老三表里不一,内里残暴不仁,皆不堪为君,即便朕在位时他们沉住气没反,等朕西去他们羽翼更丰,于国于民伤害只会更大,至于老四老五,有贼心没贼胆,翻不出风浪来,老六还小,又一向与你亲厚,朕很放心。” “你是在朕身边长大的孩子,面冷心热,朕都明白,往后只管放手去干吧!” 父子俩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彼此间都明白。 天家父子间的情谊向来浅薄,与普通人家完全不一样,相比其他兄弟,太子得到的重视与父爱已经算多了。 小时候,父皇闲暇时会亲自教他写字,偶尔陪他用晚膳,犯错会板着脸批评他,事情做得好时虽不会得到嘉奖,但是父皇也会耳提面命教育他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叫“胜不骄败不馁”,这些都是其他兄弟鲜少拥有的体验,他很满足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自当严以律己,不负所托,不负臣民。” 太子双膝跪下,双眸发红含着热泪,恭恭敬敬地给晋元帝行大礼,声音略有些发颤,难掩心中澎湃情绪。 父子俩一唱一和,倒是营造出温情脉脉的氛围,只不过,如此一来倒显得身旁的楚琰有点多余了。 他默默地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俩互相陈情,明明挺温馨感人的画面却生出几分无趣心绪来,使得他的神思时不时飞出,不得已又立马召回,就怕这父子俩突然点他名,而他因不知先前对话回答不上来,那就失礼了。 “琰儿。” “啊?微臣在。” 晋元帝往楚琰那边一瞥,就明白这孩子走神了,便随口喊一声,倒是没怪罪,继而饶有兴致问道:“朕听闻你媳妇有身孕了?” “回圣上,太医说两个月了,只是未满三个月便没有对外宣说。”提及府中王妃,楚琰的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如实回答。 “如此也好,王府总算有后了。”晋元帝发自内心笑出来,算是知道了近期来第一个好消息,“你这次也立了大功,稍后离宫,将朕的赏赐也一并带回去,让你媳妇高兴高兴。” 晋元帝话里的意思楚琰明白,定北王府是亲王府邸,官职往上已无封赏余地,且手握兵权,权势也不低,确实不好封赏。 好在,楚琰本就没有要赏赐的意思,圣上金口玉言要给他赏赐一些实用的财物,倒是正合他的意思。 “多谢圣上赏赐,此番都是太子殿下领头,微臣不敢邀功。” 楚琰客套一句,面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晋元帝与太子一看便知他又在装模作样瞎客套了,皆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晋元帝嫌弃说道:“你这小子惯会装模作样,心中指不定怎么乐呢!” “也就圣上您老人家惯着微臣,对旁人微臣可不这样。” 楚琰素来脸皮厚,倒是不怕嫌弃与打趣,反倒顺杆子往上爬,逗得晋元帝哈哈大笑。 许是年纪大了,晋元帝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旁人在他面前总是正儿八经恭恭敬敬,就连太子也是如此,故而他格外吃楚琰这一套,也乐意惯着。 至于发下去的赏赐,他也是大方得很,反正楚家人他了解,赏赐再多,最后大部分都是贴补军中,替皇家守边境,这样省心的臣子多惯一下,多给点面子又如何? 闲聊过后,三人开始商谈正事以及接下来的政事安排,直到晌午过去,才结束。 临别前,晋元帝问起楚琰回西北的计划,他沉思片刻,便道:“原定上月初八的行程如今已推迟快一个月了,微臣也不好继续耽搁,依圣上与殿下之见,本月初三如何?” 没等晋元帝父子俩应声,楚琰继续补充道:“殿下生辰在六月,微臣等不到登基大典了,祖父守城经验丰富,只是到底年迈不便过于辛劳,微臣还是希望能早些回西北。” 晋元帝点点头,也正有此意。 “那你媳妇呢?她月份尚浅,可要与你同行?” “回圣上,微臣原本想着分开走,只是心中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同行好些,如此路上遇事也有微臣在,她不至于担心害怕。” 楚琰挠挠头,倒是没有隐瞒。 楚家世代守着西北边境,按规矩,凡是男丁满五岁都得回京城待上十年。 一来是安皇家的心,二来也能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接受朝中大儒的教导,培养与皇子们链接情谊。 等年满十五之后才会重新回到西北跟在长辈身边历练,学点战场上的真本事,往后便只能长期留在西北与草原、戈壁、高山做伴,远离京都的繁华。 不过,楚家也不反对后代从文,若是有读书的天分,便走科举之路自己谋前程。 晋元帝与太子都没想到楚琰会如此直白坦言自己对媳妇的偏爱,便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你小子倒是个会疼媳妇的,跟你爹一副德行,好好好,你们打算清楚就好,到时朕让皇后给你挑两个懂妇人事的嬷嬷,有他们照料能少很多问题。” 晋元帝的提议正中楚琰下怀,他本来也打算厚着脸皮求一个,没想到晋元帝一开口就给他两,顿时心中一喜,生怕对方后悔一般快速谢恩。 而后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楚琰才带着两个嬷嬷以及一堆赏赐春风得意地离开皇宫。 是月初三,楚长风早早就安排人手将行礼全部装车,随行人员也提前在王府门口候着,就等两位主子用完早膳出发。 而殷磊得王妃吩咐,先行一步去明侯府接赵文勇,中途因明侯爷阻拦耽误了不少时间,两方便约定在城门口汇合了。 赵锦芊要接赵文勇去西北,这事早已提前通知过明侯爷,他当时应得痛快,就好似幼子是烫手山芋般,恨不得早点甩掉。 如今公府降为侯府,寿王那边也栽了,他的倚仗便只剩下赵锦芊这个与家中闹掰的嫡长女,他不甘心啊! 只是他这个人窝囊了一辈子,又在一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根本支棱不起来,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他思来想去,父子三人中就只剩下赵文勇还有一点用处。 赵锦芊既然如此在意这个弟弟,离京还要带在身边,倘若他强行将赵文勇留下,不给对方带走,是不是往后府中有什么事赵锦芊看在赵文勇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管了? 明侯爷想得简单,总觉得自己是赵文勇的父亲,是这个家的家主,那么儿子的去留理应他说得算,只要他不同意,谁也别想带走他的儿子。 只可惜,他满心算计却忽略了王府的人对主子命令的忠诚与坚定,殷磊谨记王妃的叮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最终还是成功带走了赵文勇,徒留明侯爷在府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殷侍卫,姐姐、姐夫他们快出来了吗?” 赵文勇与殷磊一起坐在马车车辕上,伸长了脖子不停朝路口张望,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府车队出现,不由有些着急,就怕他爹不死心,带人出来抓他。 “小公子放心好了,有属下在,你爹那边还不敢明抢,就是来抢也抢不过,耐心等待就好,主子们应该很快就来了。” 他的言辞自信笃定,话音刚落,街口那边就出现了王府车队的身影,缓缓而来。 赵家姐弟俩短暂说了几句话,车队便朝着城外驶去。 楚琰这个戍边亲王离京,太子殿下携朝中重臣前来相送,还有顾远与靳露也眼巴巴望着,依依不舍地与他们一行告别。 靳露抱着赵锦芊不愿意松手,分别是不舍得落下眼泪,哽咽道:“嫁的也太远了些,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了,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赵锦芊也很舍不得小姐妹,转身吩咐碧玉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盒取出来,递给靳露,叮嘱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添妆,你与表弟的婚事我们夫妇无法到场贺喜了,往后要好好过日子才对,表弟若是欺负你,你便与侯爷告状,让侯爷收拾他,可别倔脾气上来就跟他闹。” “知道了知道了,世子他对我很包容,倒是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路上可要小心些。” 众人依依惜别,可是再不舍得也总会到达分别之时。 日头冉冉升起,柔和地照耀四野,偶有微风徐徐拂过脸颊,依旧带不走离别愁绪。 辰正一过,时间无法再耽搁,楚琰便扶着赵锦芊上马车,自己则拱手给众人回礼,而后在众人的目送之下领着车队沿官道慢慢离开。 此一别,再见无期,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长路漫漫,总归走的都是正途,这也算是大家伙另一种意义上的同行了。 远途行程无趣乏味,加上夏季天气炎热,煎熬得很。 好在赵锦芊的身子一切都妥当,孩子也很贴心,等到胎儿稳了,车队才适当加快速度,六月底他们一行终于到达西北管辖区域之内,望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致,众人皆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来。 六月三十当今太子生辰,晋元帝退位,太子行登基礼,改年号为“成宁”,史称成宁帝。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成宁帝一改历届传统,并没有下旨大赦天下,让罪犯流回民间,而是大手一挥,免了老百姓一年赋税。 诏令下达传遍大齐,臣民对于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更多的是赞扬与支持,老百姓们喜笑颜开,都在说圣上英明。 消息传到楚琰手中时已是新帝登基的六日后,他们一行刚回到王府。 “圣上为国为民,令人敬佩。” “是啊,这实惠总归落到百姓头上了。”楚琰与赵锦芊相视一笑。 今日过后,他们的重心都将回归西北与自己的小家,外头的纷纷扰扰他们脱不开,但是也不必如在京城那般时刻警惕,大部分权斗漩涡也无法将他们卷入。 想来,往后的日子大部分都能安安稳稳度过了。 朝朝暮暮,来日可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就结束了,番外会写女鹅女婿、太子夫妻、顾远靳露这三对,有兴趣的宝可以继续看,没兴趣的有缘再见,接档《远房表妹》,有兴趣的伙伴可收藏,红包随机掉落哦! 感谢在2023-02-20 13:50:42~2023-02-21 16: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添丁 ◎楚家有后了◎ 自六月底七月初回到樊城, 赵锦芊便过上了万事不愁的舒坦日子。 府中主母有身孕,这对于人丁少薄的定北王府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老王爷逢人便乐呵呵炫耀, 殷叔则做什么事都起劲,事事都给安排妥帖了,半点不劳赵锦芊费心。 岑嬷嬷与皇后赐下的两个嬷嬷寸步不离地守在赵锦芊身边, 伺候得格外用心, 连彩珍彩珠几个的活都抢完了。 好好的大丫鬟,主子的贴心人, 一下子全部被挤到边缘,只能眼巴巴看着却搭不上手,大多时间陪伴在主子身边聊天解闷。 赵锦芊每日都能睡到自然醒, 几个月下来, 万事顺心, 长途跋涉的疲倦半点不剩, 人也渐渐丰润起来。 是年十月,她命人着手准备办喜事的东西,亲自为碧玉殷磊, 以及青玉楚长风他们操办了婚事,整个王府都热闹了一场。 楚长风与殷磊都是王府家生子,赵锦芊便吩咐殷叔在府上单独弄了两处小院子,让两对夫妻单独居住。 碧玉青玉二人也能继续留在赵锦芊身边伺候,她们除了梳起妇人头, 其他与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了前例,彩珍彩珠二人便成了王府其他侍卫眼中的香饽饽, 王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 知书知礼, 长得漂亮,那群光棍糙汉子整日眼巴巴望着,但他们又自知身份够不上,倒也没敢太过。 偶尔见殷磊嘚瑟,便一边羡慕发酸,一边将人围住切磋一顿,闹闹哄哄倒是比之前的王府多了几分鲜活气。 赵锦芊远嫁过来,身边自然不止彩珍几个大丫鬟,还有十来个二等三等丫鬟,岑嬷嬷与主子请示,便做主给够年岁的丫鬟配了亲,都是双方见过面,满意了才许出去。 一时间,王府内喜事不断,丫鬟们配的都是王府中有点本事的侍卫,大部分乃樊城本地人,平日里不住府上,故而丫鬟们都是往外面嫁。 如此一来,总有身子不适无法伺候主子的那日,岑嬷嬷想得长远,便与殷叔商议多买了几个丫鬟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日子一天比一天安逸,转而便入寒冬腊月天,樊城随处可见皑皑白雪,冰天雪地彻骨寒,眼看赵锦芊将要临盆,阖府都跟着紧张起来。 特别是楚琰,连军营都不去了,每日陪伴在赵锦芊身侧,看着她如鼓般隆起的肚子,心下惴惴,总在背人处眉头紧锁,面若寒霜,又在午夜深睡之时猛然惊醒,借起夜灯微弱的光线满眼担忧地盯着身旁人看,一旦有不妥之处,便强装镇定鞋子都不穿朝门外喊人。 “王爷莫担心,若是要生了我再喊你,赶紧睡吧!” 赵锦芊瞧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很是心疼,但是天天劝也没用,反倒变得更加沉默了。 “嗯,你先躺好,我去熄灯。” 楚琰担心冷到赵锦芊,便命人烧了火墙与炭盆,屋内温暖如春,即便穿着单薄也不必会担心受寒。 第73节 大灯熄灭,楚琰重新回到床榻上,小心翼翼地避开赵锦芊的肚子,半搂着她,知她行动不便,还细心地捻好每一个被角,叮嘱道:“夜里要翻身亦或是身子不舒服你定要第一时间唤我,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赵锦芊有些犯困,止不住打哈欠,含糊不清回答道:“你一天说好几回,午歇叮嘱,小憩时也叮嘱,晚间还要叮嘱,我想不记住都不行,睡吧……睡吧……” 赵锦芊的声音越发小,到最后竟是没了声音,想来是睡着了。 楚琰见状忍不住轻笑,心中很是无奈,他侧过脸盯着赵锦芊恬静的睡颜,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才缓缓闭上眼睛跟着睡过去了。 腊月的樊城寒风烈烈,方才刚落了一场大雪,积雪堆积在枯树枝上,似乎要将枝头压塌。 彩珍彩珠守夜,听到里屋没了动静,便也到外间小隔屋歇下,一切如往时那般并无什么不同。 而然,变故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 丑时一过,赵锦芊被小腹一阵轻微的绞痛闹醒,下意识伸手抚上去,微微喘了几口气,脑子逐渐清明。 她估摸着恐怕要发动,只是这种感觉一会儿便消失了,想了想,倒是没忍心叫醒身旁的楚琰,自己等了一下,不见其他反应,又闭上双眸打算继续睡。 然而在她即将入眠之时,小腹又是一阵绞痛,这回的痛感比方才更甚,令赵锦芊忍不住闷哼出声。 正是这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将身边的楚琰惊醒。 “芊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琰一个翻身,紧张地看向赵锦芊,隐约能看见她额角微微泛光的汗珠,脑海中顿时想到什么,不等赵锦芊回应便光着脚下床朝门口小跑,边喊道:“来人,快来人。” 彩珍彩珠猛地惊醒,根本来不及清醒脑子便下意识应声,“奴婢在。” “王妃要生了,赶紧去叫几位嬷嬷过去。” 这样的场面近期已经发生好几回了,只要赵锦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楚琰都会喊人说要生了。 他不会分辨,前几回都是虚惊一场,不过赵锦芊临近产期,随时可能生产,故而谁也不敢懈怠。 “是。” 几位嬷嬷住在一起,离得并不远,彩珍鞋子都未穿好便跑出去叫人了,彩珠也迅速点燃正屋里里外外的烛灯。 正屋这边一叫嚷,整个院落都迅速亮起灯来,嬷嬷们迅速穿上外衣匆匆赶到正屋,先查看了赵锦芊情况,确认孩子的确要出来了,才匆忙吩咐其他丫鬟婆子烧热水,准备其他东西。 就连睡梦中的苏云轴也被楚琰命人第一时间拖过来。 苏云轴已经收到安宁郡主的最后通牒,原打算十月回京城与其成亲,只是楚琰不同意,非要他等到赵锦芊生完孩子再走。 他没办法,只能送信回京城向禹王和安宁郡主解释,延迟回去的原因以及时间,并在楚琰的要求下住进了王府中,随时候命。 “彩珍,你去看看水烧好了吗?” 明远院设有小厨房,平日里方便给主子们烧水热饭,什么东西都齐全,丫鬟婆子全部动起来,事情很快就能办妥当。 产屋设置在主屋隔壁,楚琰亲自将赵锦芊抱过去,没一会儿就被人挤出来了。 屋门一开一合,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格外忙碌,而他只能在门口守着,好几次想进去都被岑嬷嬷拦下劝出,说什么也不让进去。 他板着脸,眸光锐利神情不耐,若放在平时,这群人定然会害怕,惶恐告罪,然后战战兢兢退到一旁给他让路,只是今日万事以赵锦芊为重,大家伙压根顾不上害怕他。 明远院动静太大,很快就引起了松鹤堂那边的注意,老王爷一听孙媳发动,曾孙即将出来,便也坐不住,换好厚实衣裳拄着拐棍匆匆赶来。 “你个臭小子,进去碍什么事,滚这边来,啥事帮不上净堵门口了。” 老王爷见不惯楚琰这副模样,一把将他扯开,继续训道:“没听到芊丫头不让你进去吗?混小子,芊丫头在里头为了咱们老楚家受罪,你可别去添堵,不然老子抽你。” 楚琰不吭声,盯着门口看了几眼,耳边偶尔响起赵锦芊的痛呼声,心疼不已。 他眉头紧蹙,与老王爷僵持片刻还是闷着头往旁边靠了靠,只是依旧不肯坐下,便站在那里紧盯着门口。 赵锦芊的娘亲大周氏便是生孩子出了意外,虽说另有隐情,但依旧不能否认生孩子的危险性。 “王爷,你混蛋……” 外头的人正紧张着,屋里突然一声大喊,声音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不断地传出来了。 紧接着热水一盆又一盆端进去,出来便都成了血水,鲜艳夺目,当真骇人,连见惯血腥场面的老王爷与楚琰都忍不住发怵,眉头跳个不停。 转而已过去一个时辰,里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连苏云轴都忍不住开始紧张,转头一瞧,寒冬腊月间,楚琰竟生出满头大汗,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娘娘,快了快了,您坚持住,一会儿就好。” 赵锦芊此刻只觉得脑子发晕,浑身使不上力气了,眼泪顺着眼角不住滑落,唇瓣也被她咬出血来。 岑嬷嬷心疼不已,寻了块干净布巾让赵锦芊咬着,柔声对她说道:“小主子的头已经出来一半了,娘娘再坚持用力,等头全部出来就能顺利,不然对小主子不好,容易伤了脑袋。” 赵锦芊一听半卡着对孩子不好,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力气,咬牙使劲,双手紧紧抓着被单,刺痛之下,一声婴儿啼哭蓦然响起,而后一声比一声响亮,众人皆高兴地大喊:“生了生了……” 负责接生的嬷嬷高高兴兴给孩子擦身,而后抱着孩子出去给主家看。 老王爷接过孩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下令阖府上下都赏赐,还吩咐殷叔明天去城中酒楼订席面,大开三天流水席,与民分享一份喜悦。 而楚琰在屋门打开时便快速进屋,先查看赵锦芊的情况,见她精神头尚足才放下心来。 他一声不吭,就这么握着赵锦芊的手,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谢谢,芊芊辛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赵锦芊发白的面色,以及床位嬷嬷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楚琰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完那句话,他便闷着一声不吭,与自己置气,默默等待赵锦芊的回应。 赵锦芊微抬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我无事,就是有些累了,孩子呢?是康康还是呦呦?” 康康与呦呦是夫妻俩给孩子取的小名,若是男孩便叫康康,男孩子皮实,往后要继承王府基业,平安健康最重要;若是个姑娘便唤呦呦,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希望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有爹娘兄弟护着,活泼快乐的成长。 赵锦芊不问还好,她一问,楚琰也愣住了,面色发窘,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忘记看了,也没注意听嬷嬷的报喜,还是一旁的岑嬷嬷反应快,笑道:“回王爷、娘娘,是康康小主子。” 亲王嫡长子通常都会是接班人,只是还得传信去京城报喜,待圣上册封下来,府中人才能尊称孩子为“世子”。 赵锦芊怀孕并没有受什么罪,连孕反都没有,孩子很乖,平日里也不爱闹她,只楚琰在身旁时才喜欢踢踢肚子,生产耗时一个多时辰,相比其他妇人,已是格外顺利了。 结合种种,她便以为是个小姑娘,谁曾想竟生出个小子来。 “也好,也好,是个沉稳的,以后也能保护弟弟妹妹,承担王府重责。”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点出 感谢在2023-02-21 16:02:15~2023-02-22 14:4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丶 20瓶;秋风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养娃 ◎养娃不易,康康成长记◎ 赵锦芊自顾自呢喃, 眉眼温柔无比,只是她刚念叨完, 楚琰立马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咱们康康可就太可怜了, 刚来到这世间还未来得及体验爹娘的疼爱,未能看看世间的美好,便有一堆担子压在身上, 岂不是得三岁启蒙四岁习武?” 楚琰一边打趣, 一边看着赵锦芊发笑,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故意说道:“芊芊好狠的心,往后咱们康康恐怕更喜欢跟爹爹亲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又瞎编排我, 懒得理你。” 赵锦芊后知后觉明白楚琰在逗她,便气呼呼瞪了他好几眼,夫妻俩一闹一笑,倒是温馨得很,岑嬷嬷看在眼里,默默退出去了。 待皇后指派的嬷嬷帮赵锦芊清理干净身子, 楚琰才用被子将人裹住, 打横抱回了正屋。 产屋血腥味浓重不宜于休养,且没有砌暖墙,还是回正屋比较好,分内外屋,不担心开门时风吹到里面,宽敞还方便照料。 楚琰轻轻地将赵锦芊放到榻上, 为其盖好棉被。 “再有一个多时辰便天亮, 我让岑嬷嬷把孩子抱进来给你瞧瞧, 瞧过就抓紧时间歇了吧!” 楚琰一看赵锦芊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必她开口,便先发制人与她谈条件,提前将事情安排妥当,免得她慈母心泛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嗯,王爷最好了,有您在,臣妾什么都不用操心。” 赵锦芊故意换了敬称,娇嗔地拍马屁,两三句话夸下来,明显能感觉到楚琰由内而外散发的愉悦,夫妻俩浓情蜜意,眼波流转间,里屋门被推开,岑嬷嬷抱着孩子笑盈盈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赵锦芊身边。 她看看赵锦芊,又看看楚琰,莞尔道:“咱们家小主子乖得很,不哭不闹,喂奶不到半刻钟便睡着了。” 到底是自家孩子,岑嬷嬷越看越欢喜,抱上手便不太想撒开了,若是能一直抱着更好。 孩子用红色碎花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瞧着皱皱巴巴,皮肤还有些红。 楚琰与赵锦芊都是第一次见这般小的婴孩,夫妻俩双双蹙起眉头,默契地看向对方,欲言又止。 “没事没事。”楚琰讪笑,安慰赵锦芊道:“男子汉大丈夫得凭真本事立足于天地间,一副皮囊罢了,是俊是丑并非那么重要,芊芊放心,我楚家儿郎就没有废物。” 赵锦芊: …… 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来,可不想听这种话。 “王爷,娘娘,你们误会了,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养一养,过一两个月长开就漂亮了,柳、梅二位嬷嬷方才还与老奴念叨,没见过比咱们小主子更好看的娃娃了。” 岑嬷嬷一听夫妻俩的对话就明白他们什么意思,赶忙出声解释。 这爹娘长得都俊,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嬷嬷此话当真?”赵锦芊闻言眼眸瞬间亮了几分。 “自然是真的,娘娘放心好了,等咱们小主子长大了还不知要迷倒樊城多少姑娘呢!” “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赵锦芊摸了摸儿子的脸,眉眼笑意迟迟未曾散去,直到楚琰板起脸让她赶紧歇息,她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岑嬷嬷抱孩子的背影出去。 困意来袭,没多久她便进入了梦乡中。 翌日清晨,楚琰早早起身习武,结束后直奔偏房看儿子。 他蹲在小床边好奇地盯着康康看,见屋内没人,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往康康小脸上戳了戳,手指刚触及肌肤他又立马缩回来,生怕自己没控制好力道将孩子戳坏了。 这一大一小,画面甚是滑稽。 “你小子怎就知道睡,起来玩了,小小年纪怎可如此懒惰,浪费大好光阴?” 楚琰嘀嘀咕咕,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偷笑。 只不过担心被下人瞧见有损他定北王威严形象,又立马收敛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离开。 他刚走,小床上的康康就在梦里吧唧小嘴,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 定北王府添丁,整个樊城都跟着高兴,老王爷更是连老伙计都不想理会,整日乖孙乖孙的喊,一天不抱孩子都受不了。 第74节 楚琰则立誓要做严父,每日瞧着儿子无忧无虑,不是吃就是睡,便开始想象其往后有多皮多难教,并且针对性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 “你别瞎想,咱们康康沉稳乖巧,醒了也是自己玩不闹腾,想来长大后也不会像你所想象那般皮实,依我看来,你那些法子估计都用不上了。” 赵锦芊头上包着抹额,正在小口小口喝鸡汤,浓郁鲜香,甚是美味。 “怎么用不上?”楚琰凑过来,不服气道:“都说儿子肖父,父亲小时候没少让祖父操心,我小时候也经常被父亲追着打,棍子都不知打断多少根,总不能到他这一辈就转性了吧?” “你等着瞧好了,到时候被儿子气得受不了可以到本王怀里哭。” “呸,没个正行。”赵锦芊娇嗔地瞪了楚琰一眼,没好气道:“咱们家康康乖得很。”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转而康康三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地闹腾年纪,偏偏楚琰想象中的场景皆未发生,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学究气质。 爹娘与他聊天,他也很配合,问什么便答什么,偶尔被娘亲搂在怀中,他就会满足地咯咯笑,露出一口细嫩的小乳牙,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曾祖父带他出门到处炫耀,他就会乖乖地向各个长辈问好,给曾祖父赚足脸面,一口一个乖孙,笑得合不拢嘴。 待他年满四岁,出门的机会就慢慢变少,楚琰给他请了一个启蒙夫子,每日必须读书识字一个时辰。 六岁后,又添加习武的功课,他越来越忙,连曾祖父也找不到时间带他出去了。 习武比读书辛苦,身上少不得有伤,爹爹说战场凶险,若是本事没练好,以后在战场上就只能任人宰割,城池守不住,百姓也得跟着受苦受难。 他不明白爹爹这话到底是何意,但还是乖乖点头,即便习武受伤也没有哭,因为他是男子汉。 偶尔伤口太疼实在受不了,他便找个墙角蹲着偷偷流眼泪,每回娘亲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给他准备好吃的东西,温柔地替他上药,他突然就觉得不疼了。 因为爹爹说习武能保护娘亲,保护很多人。 如此度过两年,忙忙碌碌又温馨和乐,他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底子练好,练习功夫也觉得没那么辛苦了。 除此之外,康康在读书方面也没落下,因为爹爹说读书可明理辨是非,史书如镜,兵书如路,能让他的未来更宽敞明亮,也更明白自己所作所为背后的意义。 他如今尚且不是特别明白,但还是认认真真记在心里了。 是年,爹爹还给他寻了几个玩伴,乃是军中叔伯家的公子,他很高兴,也渐渐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康康七岁生辰那一日,楚琰让他跟着去书房,父子俩在书房内详谈近两个时辰之久,出来之后,康康眼眶有些红,只是内心越发坚毅,瞧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有些内里的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按规矩,康康五岁就得在娘亲的陪伴下离开樊城回京城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习武,一起长大,只是恰巧赵锦芊又有了身孕,楚琰念及儿子年幼,不放心他自己入京城虎穴,才请旨缓了两年。 如今小闺女呦呦也满周岁,他们母子三人也该启程了,此番同行的还有十九岁的赵文勇,以及彩珍彩珠,殷磊夫妻。 彩珍彩珠不愿嫁人,自梳留在主子身边,分别照看兄妹俩,将来会成为兄妹俩院中的管事姑姑。 身边都是贴心人,即便去京城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是好好的一家子须得分开多年,楚琰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倒是赵锦芊想得开,安慰楚琰道:“历代圣上皆对王府甚好,你瞧别的戍边大臣还有别国史记记载,哪家不得在京留下质子?也就几年而已,若是想我们了,你便请旨回去瞧瞧。” 楚琰也明白这个道理,倒是没再多言,安安静静拥着赵锦芊,夜里不舍得折腾一番,翌日一直将他们送出西北辖域,看着车队远去,完全没了影才落寞地回头。 偌大的王府一日间冷清下来,众人皆很不习惯,老王爷整日曾孙蹭孙女绕膝,高兴得很。 如今两个孩子都去了京城,四下冷冷清清,他整个人也蔫蔫巴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甚至生出要跟去京城的想法,只是他年纪大了,年轻征战落在一堆毛病,楚琰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跟着,只能作罢。 好在他看得开,郁闷没几日又出门找那些老伙计去了,一群老家伙,聚一次,少一次,还是珍惜为好。 楚琰见他如此,也不再管他,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军务上,夜里便将一日发生之事写在信上,每三日寄出一封,诉说他的思念,分享他的生活。 若遇上那些个心大爬床的丫头,他还会邀功般仔细叙写过程,最后表明自己的立场,求夸奖。 赵锦芊每回都满足他,并且回上厚厚一封信件,说说路上见闻,以及京城中发生的新鲜事。 夫妻俩信件往来从不间断,时节更替,春去秋来,那一别竟是过去了整整八年。 三国之战后,邻国皆消停了好些年,休养生息,又卷土重来,骚扰不断,楚琰也就无法离开边境。 他谋划布局,经过几年准备,给邻国来了一次狠的,给他们造成重创,边境才能再度安稳下来。 如今康康已十五岁,长成翩翩少年郎,也正如岑嬷嬷当年所言般不知迷倒京城多小女娘,他倍感烦扰,每次出门都得打探好人少的路,回家时又臭着一张脸,想来是被烦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2 14:45:40~2023-02-23 19: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相聚 ◎一家人团聚◎ 赵锦芊见儿子如此, 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康康自幼就贴心, 如今大了, 也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走歪路,她这个做娘亲的都该慢慢放手才是, 倒是呦呦小皮猴, 一点不让人省心,多花心思盯着才是。 呦呦已经九岁了, 笑起来眉眼弯弯,长得像她娘亲,不用等她长大就知道是个美人, 可偏偏就喜爱舞刀弄枪,爬树打架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赵锦芊根本管不住她,温柔时她不听,训狠了便泪眼汪汪满脸倔强,瞧着可怜极了,软硬不吃, 小倔种一个, 像极了楚家人。 故而每回楚琰在信中问及儿女,赵锦芊都来气,噼里啪啦在信中说一堆,连着楚琰这个做爹的也骂一顿。 能知晓母子几人的情况,楚琰即便被骂一顿,心中也依旧欢喜, 满面笑容, 军中众人一瞧自家王爷那不值钱的模样, 便知他又收到家书了。 边境安稳,康康也长大了,在京城有不少交好的朋友,行事作风沉稳有度,颇得圣上夸赞,没有什么需要长辈操心的了。 赵锦芊思来想去,便去信与楚琰商议,夫妻俩达成一致想法,打算过些天便带呦呦回西北。 “八月二十乃你曾祖父七十整寿,你爹的意思是大办。” 赵锦芊面对儿子向来温柔,虽未明说,但话中是何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康康垂首沉吟,半晌后才抬眸看向母亲,这么多年了,岁月好似并未在母亲脸上留下痕迹,一如往昔般温柔美丽。 他点了点头,回之一笑,反而安慰赵锦芊道:“母妃放心,京中一切都好,孩儿也十五了,皇伯父说爹爹十六岁便上战场,十八岁就接手西北军,孩儿虽比不得父亲厉害,但也不至于照顾不好自己,说起来,呦呦长这么大,还从未感受过父亲的在身旁的那种教导与疼爱呢!” 康康说得是心里话,毕竟最多还有两年他也能回西北与亲人团聚,时间一晃而过,且有好友陪伴在身侧,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不知怎的,挺正常的一番话听到赵锦芊耳中却是酸涩不已,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孩子不管再大,于母亲心里依旧都是那个需要照顾小孩童,又怎么放心将他一人扔在京中孤孤单单? “母妃,瞧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看着母亲渐渐发红的眼眸,康康有些无奈,继续劝慰道:“不就是单独过两年吗?想想父王当年更孤独,还有重担在身,孩儿比他幸运多了,再者这八年来,父王与曾祖父远在樊城,身边没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岂不是更惨?” “我父乃定北王,圣上是我名义上的伯父,总归没人会不长眼找我麻烦,您不如心疼心疼父王,他这么多年该想咱们了。” 康康本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现下却是说了一大堆开解的话,赵锦芊听完这番话,想想远在西北整日在信中可怜巴巴讨关注的楚琰,倒是不再多言。 “总之,你在京中照顾好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能力之外的事莫要逞强。” 赵锦芊轻叹,又多叮嘱儿子几句,离京安排便就此定下了。 呦呦性子跳脱,一听能要离开京城回西北与父王团聚,她便兴奋不已,早早就与两个小姐妹道别,忙前忙后收拾行李。 她其实有点舍不得哥哥,但路上的风景,以及西北的父王都太有吸引力了,而且母妃说哥哥过两年也要回去的,心中那点不舍很快就被喜悦冲散。 她听不少人提及父王,娘说父王很疼爱她,当年抱着她不愿意松手,在京城这几年,她也经常收到父王特意命人送来的礼物,哥哥都没她得到的多。 外头的人则说父王是战神,是英雄,在皇伯父的支持下打得邻国闻风丧胆,保护了许多人,每每听人提及她都很自豪。 “母妃,我们哪日走?” “两日后吧!一会儿你与哥哥陪母妃进宫与你皇伯母他们道别,记住要乖些,别闹腾惹事,记住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您每回入宫都念叨几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嘿,你这孩子怎好意思嫌弃为娘啰嗦?念叨多少遍都没用,你哪回听了?” 赵锦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让人给她换身衣裳,母子三人便一同出门了。 皇宫内,皇后端坐于上首,笑容和煦温柔,听赵锦芊说要回西北也只是嗔怪地念叨她两句。 “虽说早知会有这一日,但临到此时却有些舍不得了。”皇后笑道。 “祖父他老人家七十大寿,总会不能太冷清,康康便劳烦您帮忙照料了。” 赵锦芊与皇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康康,直看得他很不好意思。 “你与本宫客气什么?说起来本宫还要与你道声谢,若非阿琰守在樊城,哪有这天下太平?” “娘娘言重了,那都是他的职责。” 皇后垂眸略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前些天成宁帝与她闲聊之事。 老王爷大寿,成宁帝自然清楚,那日与皇后提及,他就猜到赵锦芊他们会在此时回去,当时半开玩笑地说让康康也回,可到底只是夫妻俩闲谈所聊,皇后也不好此刻拿出来说话,便在心中兀自打算,等晚间与成宁帝确认后再说也不迟。 后宫事务繁忙,皇后也没留他们母子太久,就让他们先回去收拾了。 此一趟,定北王妃携女离京的消息算是过了明面。 是日傍晚,皇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到王府传话,明言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安稳,王府也该阖家团圆才是。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赵锦芊喜不自胜,康康在旁听着,也随之露出笑容来。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面上稳重,好似不将分别放在眼里,实则心中很是失落,但不想母妃担心才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如今明白自己也能回去了,那份欣喜便再也掩饰不住。 赵锦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发酸,她命碧玉送客,自己则看着儿子说了一句:“娘都明白。” 母子俩四目相对,皆明白相互间所要表达的意思,只呦呦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彩珍解释她才明白,当即高兴地扑入哥哥怀中,笑容灿烂无比,露出豁牙也不在意了。 时值六月,暑热难消,特别是在烈日下赶路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定北王府的车队一路往西北去,护卫皆骑马跟在马车两旁护送,威风凛凛,路过的行人、马车皆纷纷避让。 这条路赵锦芊走过五六遍,每一次见到的风景都不同,心境也是不一样的。 此番有呦呦这个小皮猴在身边,叽叽喳喳诉说所见所闻,路途倒是没那么难熬了,速度进程也快了许多,一路下来,竟比去时缩短了十日。 是年八月初六,赵锦芊一行终于进入樊城辖域,而楚琰也早早在此翘首以盼,等待他的心肝们。 “娘娘,好像是王爷。” 碧玉与殷磊夫妻在外赶车,她坐在车辕上,视线不受阻碍,抬眸便瞧见了远远等候的楚琰几人。 与此同时,楚琰也看到了缓缓行驶的车队,几番确认过后,他一甩马鞭,马儿迅速朝前飞奔而去,扬起阵阵尘土。 呦呦才刚刚坐下一会儿,便听到碧玉的话,立马又起身从窗口伸出头张望。 “哥哥,那个就是父王吗?” 康康看了看妹妹,又看看越来越近的人影,含笑点了点头,没多久,人就到了他们面前。 第75节 许是近乡情怯,楚琰看看马背上的康康,又看看马车窗探头的小姑娘,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孩儿见过父王。” 父子俩相对而立,康康当即便跪下行了大礼,他声音微微发颤,八年前父亲的教诲宛如还在耳边,久久不去。 “好好好,不愧是我楚家的儿郎。” 楚琰俯身将儿子扶起来,宽厚的手掌搭在其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心中甚是满意。 父子俩小聚片刻,他才将目光转向马车上的小姑娘,露出自以为温和的笑容,轻声问道:“可是父王小呦呦?” 呦呦刚才一直盯着楚琰看,心中欢喜得很,只是楚琰转身来与她说话,她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哪里还有以往的皮实? 父王果真如京城那些人所说的那般威武,她有些害怕,但是又舍不得不理会,便点了点头,略缓一会儿,才轻声唤道:“父……父王。” “哎!”楚琰当即应声,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呦呦见状,也跟着笑了。 赵锦芊看着父子几人相聚的画面,不由露出笑容,可笑着笑着,眼泪也不自觉滑落下来。 “芊芊。” 久别的称呼唤回了赵锦芊的神思,四目相对,相思泛滥溢于言表,楚琰也忍不住随之红了眼。 他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当即跨步上马车,用力将日思夜想的人儿拥入怀中,还顺手将边上的女儿也拦过来,舍不得松手了。 “大家都看着呢!”过了好一会儿,赵锦芊的心绪缓缓平复,便推了推楚琰,道:“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别让祖父他老人家等着急了。” “嗯,好!”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很高兴,大家伙一边聊天一边朝目的地缓缓而行。 樊城定北府。 得知王妃与小主子们今日能到,府中众人都快忙疯了。 岑嬷嬷负责安排明远院以及两位小主子院落的相关事宜,而殷叔则负责对外,一边命人去路口守着,随时接应主子们,一边张罗今夜的团圆饭。 阖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第83章 白首 ◎儿孙绕膝,白首与共◎ 约摸申正左右, 自京城而来的车队缓缓停在定北王府门口,刹那间, 鞭炮声震耳欲聋, 锣鼓喧天,赵锦芊一家四口便在如此热闹的氛围中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先与殷叔、岑嬷嬷等人寒暄两句,很快就在下人们的簇拥之下入了府。 松鹤堂中, 老王爷翘首以盼, 等待晚辈远行归府来给他请安,分别八年之久, 他的曾孙儿都该长大了,曾孙女离开时刚满周岁,恐怕也认不得他。 他壮年时忙于战事, 根本顾及不到楚琰这个孙子,如今年迈闲暇,好不容易得了两个曾孙竟也没能承欢膝下,他日日想念,总算将人盼回来了。 “快去瞧瞧世子郡主回来了吗?”老王爷有些坐不住,便催着身边人到院外等着,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 外头终于传来动静。 “来了来了,爷,小主子们回来了。” 松鹤堂跑腿的小厮满脸兴奋跑进来,回禀结束忙避让到边上,待楚琰一家四口进来,才与其他下人一起跪下行礼。 孙儿孙媳还有两个曾孙皆笑盈盈出现在眼前, 给他跪下行大礼, 这个年轻时叱诧沙场的老将当场红了要, 连着道了三声“好”。 老王爷的目光在孙子身上扫过转到孙媳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向后望去,不停地在两个孩子身上转,朝他们慈爱地招了招手,温声道:“康康、呦呦,快来曾祖父这里。” 呦呦闻言抬头看看哥哥,随着哥哥一前一后上前。 老王爷摸了摸曾孙女的小脑袋,又微抬头盯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曾孙,一时间老泪纵横,“好好好!” “曾祖父不哭,呦呦与哥哥以后就不走了,在家陪着您。” 呦呦在京城时便是个皮猴,脑子灵动,胆子也大,小嘴巴拉巴拉哄得老王爷哈哈大笑,重逢的喜悦很快就将久别的心酸冲散了,一家人和和美美,聊了许多事。 老王爷心疼母子三人长途辛苦,便让他们一家子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话留到晚间团圆饭再说。 楚琰与赵锦芊也正有此意,便顺着老王爷的意思,带着一双儿女告退了。 两个孩子都大了,自然不能跟父母同住,楚琰命人将两个孩子分别送到他们自己的院落,叮嘱道:“回去都先歇着,院中若遗漏什么东西你们便找殷爷爷让人置办,去吧!” 他摆摆手,不再多言,牵着赵锦芊的手慢悠悠走回明远院。 八年不见,夫妻间的相处到底是有些生疏了,二人并肩而行,欣赏着府中没多大变化的景象,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连十指交握的手心也微微冒出薄汗,想来是有些紧张了。 “芊芊在京城可还好?”楚琰低眉侧头望着身边人,干巴巴地问一句,没有半点书信中胡言乱语的厚脸皮。 “我过得好不好你不知晓?”赵锦芊测抬头,娇嗔地瞪他一眼,赧然道:“在信中不是都说了吗?” 赵锦芊此话一出,周围瞬间沉默,许是说得太过直白,楚琰尴尬笑笑,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客套矫情了,当即决定改变,快速打破夫妻俩略微生分的氛围。 他大笑两声,停下脚步的瞬间将赵锦芊揽入怀中,顾不得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摁住赵锦芊的后脑勺便在其额头落下一吻,夫妻俩四目相对,双双染上笑意。 “芊芊,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楚琰的表意真诚而热烈,醇厚的嗓音坚定不移地飘入赵锦芊耳中,带着丝丝.诱惑,令她心头发颤,热意上涌。 她下意识退出楚琰怀抱,二人依旧贴得很近,一抬眸便能撞入灿若星辰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有笑容,有温柔,也有坚定。 “芊芊呢?可有想我?” 他继续开口,似有些紧张,扶在赵锦芊肩膀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双唇也不自觉抿紧。 此时秋风突起,算不得冷,却能吹起地上落叶,瞬间卷向别处,转而又落地,沙沙作响。 “嗯,想了。” 赵锦芊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仰头望着楚琰,刹那间绽放灿烂的笑容,瞬间扑入楚琰怀中,与他紧紧相拥。 这一句话打破了他们夫妻八年的生疏,重新回归以往的浓情蜜意,即便分别多年,他们也依旧念着彼此,心归一处。 “我就知道。”楚琰唇角上扬,紧紧拥着怀中人呢喃一句,那语气中皆是得意与肯定。 他的王妃自然是最爱他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想他? 主子们恩爱粘糊,伺候的下人们心中也高兴,都识趣地离远一点,将空间都留给主子们。 心意相通,未曾生变,楚琰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没等赵锦芊做好准备他便一把两人打横抱起,大笑着朝明远院走,大喝道:“走咯,回家咯!” 赵锦芊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楚琰的脖子,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就干脆埋首至他锁骨侧,由着他去了。 夫妻团聚的第一夜,明远院的灯火亮至半夜方才消停。 …… 西北之地分东西两部,一平一崎岖,能见到许多京都没有的景观。 若说在京都时呦呦迫于各种规矩以及母亲的严厉而有所收敛,回到樊城之后的她就如同飞出笼的鸟儿,转头便见不着人影,彻底放飞自我。 每日陪曾祖父下完棋,便缠着哥哥与父王到处跑马,家中人没有空,她就带着护卫从樊城城东一直逛到城西,对什么好奇,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买一大堆,日日皆满载而归。 而康康乃王府嫡长子,是继承人,既然已经回到西北,就不能喊苦喊累,得与幼时的玩伴们一块进军营历练,若想休假归家,还需得到楚琰的首肯。 京都与西北乃是完全不同的两处地方,一个是人间富贵天,一个是民间历难所,生活天差地别。 好在康康适应力强,也早有准备,入军中不到几日便能与营中人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训练,没有半点王府世子的娇气与架子。 楚琰将儿子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甚是满意。 八月二十,老王爷寿辰,定北王府大操大办,邀请了整个西北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在樊城酒楼大办一日流水席,与城中百姓同庆,很是热闹。 寿宴行至过半,气氛渐缓,门房却突然欣喜跑进来,只道圣上遣天使来,已经到府门口了。 众人两两对视,纷纷随着老王爷起身迎接。 天子贺寿,可见定北王府恩宠之盛,一度将寿宴气氛冲向顶端,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表面功夫,整个王府皆热闹非凡,持续了整整一日,而府中人也为此劳累一整日。 红日渐渐西落,满天红霞美不胜收,宾客也有眼色的慢慢散去,留下一府凌乱等待下人们慢慢收拾。 赵锦芊抬手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又捏了捏自己打算的双腿,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是在樊城而不是京城,不然只会更累。 她心中这般想,嘴里也不自觉念叨出声。 楚琰碰巧送人回头,听到赵锦芊的念叨,又看了看她疲惫的神色,当即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心疼道:“可是累了?此处就交给嬷嬷们处理便可,先回去歇息吧!” “嗯,我正有此打算。”赵锦芊莞尔,温柔回应,随即话锋一转,道:“只不过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各家贺礼需入册,圣上千里送祝福总得……啊……王爷你做什么……” 赵锦芊例数件件桩桩待办事宜,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不容拒绝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做什么?自然是带你回去歇息。” 楚琰直接开口打断赵锦芊问话,言辞间隐隐含着不悦。 “本王偌大王府难不成就指望你这个王妃了?还是说府中养了一群废物?” “我……” “我什么?”楚琰冷哼一声,脚下动作不见丝毫停顿,但是语气明显柔缓许多,“本王娶个媳妇容易吗?如珠似宝的宠着,凭什么让你如此作贱?” 赵锦芊:……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心疼自己,还说在京城过得好,本王看未必,别不是在本王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累死累活吧?” 楚琰全程絮絮叨叨,竟还学会了阴阳怪气,可是念叨半晌,却得不到一句回应,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免得说太多将人惹毛了,晚上受苦的就变成自己了。 孰轻孰重,楚琰心中还是有数的。 夫妻俩一块回到明远院,楚琰才小心翼翼地将赵锦芊放下来。 “等着,我去给你端茶。” 他随口扔下一句话,便想转声出外间,下一瞬便被赵锦芊拉住了。 “怎么了?” 楚琰下意识问出口,心头突突,还以为赵锦芊生气了。 谁知迎接他的却是赵锦芊甜美温柔的笑容,还有意料之外的拥抱。 “王爷,你怎么这么好,全天下就你对我最好。” 楚琰一愣,僵直的身体瞬间柔和下来,手臂也回环抱紧怀中人,颇有些得意地应声:“那是。” 第76节 “我在京城的八年偶尔也会担心害怕,天下女子这般多,相貌出众者也不少,会不会也有人同我这般与王爷有缘,等我们母子三人回来家就不成家了。” 赵锦芊此话一出,楚琰不禁蹙起眉头,显然不赞同对方的言论,但到底忍住没开口,继续往下听。 “可我转念一想,王爷向来端方持正洁身自好,信件内容总是事无巨细地与我分享点滴,处处彰显温情,且军中事务繁忙,不可能做那等让人伤心之事,便也安心了。” “哼,那是自然。”楚琰听完这番话,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小没良心的。” 他俯身咬住赵锦芊的唇,细细研磨,直到两人皆气喘吁吁方才舍得松开。 “我有没有旁人你应当最清楚了,还是说我夜里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还需继续努力?” 楚琰的话说得大胆且直白,令赵锦芊瞬间明白过来,又羞又恼,脸都红透了,当即握拳捶他好几下,然而,话已至此,楚琰并不打算放过她。 “芊芊,我楚琰这辈子只你一人,不会有第二个了。”他伸手挑起赵锦芊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继续表意道:“此一生短短数十载,爹娘已故,祖父也终将要去与他们团圆,康康、呦呦长大后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小家,只有你能始终陪伴在我身旁,千帆历尽,白首与共。” “旁人如何想不重要,我也不在意,我只在意芊芊你怎么想,怎么做?这么多年我从未有过担忧,因为你总是在替我着想,关心我的方方面面。” “我坚信我们夫妻都能好好的,即便老了,也能同乘一骑,去看那黄沙落日,芊芊,你觉得呢?” 赵锦芊的眼眸中盈盈含着泪水,完全没想到楚琰会如此正儿八经地与她说这些话,与他往时吊儿郎当故意说浑话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她打心里感受到了楚琰浓厚的情谊,情深义重,白首不悔。 “芊芊心中情义与王爷相同,只等雪丝满头,一起去看那黄沙落日,同祈来世共枕眠。” 赵锦芊一字一句,很是坚定。 夫妻俩相互对望,一哭一笑,满满温情,久久不绝。 第84章 太子定亲 ◎定了孙太傅的嫡长孙女◎ 晋元八年, 宫中大选,意在给三位适婚皇子以及京中皇室宗亲选妃, 得到了朝堂内外的高度关注。 太子乃皇后娘娘所出, 占嫡占长,且沉稳干练,处事周全, 只要自己不作死乱生事端, 将来那个位置无可厚非就是他的。 而二皇子安王因母族地位高,支持者众多, 主要都是些文臣学子,整体勉强能与太子相抗衡,若是起了心思, 稍加筹谋运作,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 至于三皇子寿王,温润文雅,瞧着安分,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加之母族比不得两位哥哥, 在这场大选中也相对没那么受欢迎, 落了下乘。 可尽管如此,想与寿王府搭上关系的人家依然不在少数。 皇子选妃充盈后宅,正妃人选在后宫之中几乎已经内定了,虽未对外公布,但京中各家心中皆大体有数。 大选前一日,皇后娘娘思来想去还是命人将儿子召来, 与他细说了自己择媳的考虑, 希望他能多注意些。 “孙太傅乃太子之师, 为人清正,才学过人,在天下学子间的声望虽不及黄、曹两位阁老,但也不容小觑。” “母后所言,儿臣都明白。” 皇后看着儿子板正清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就忍不住头疼,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孙家家风清正,孙家姑娘母后见过,是个可人儿,聪慧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得太傅教导,人也通透能担事,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 “母后所言,儿臣知晓。” 太子适时回应,面上依旧那样,让人看不出真实想法,回完话,便又闭上嘴巴,似乎在等皇后的下文,这让皇后心头一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心中有成算,既然觉得后宅人多恐耗费太多精力,此次大选暂且只迎娶正妃,不纳侧,本宫与你父皇皆无意见,只是这姑娘家的心思与男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姑娘家心思敏锐,也容易多思多想,都希望能嫁个贴心的夫君,举案齐眉。” 皇后将话说得委婉,试探性表明自己的意思,点到为止,就怕说多了儿子嫌她管得多。 太子的性格自幼便是如此,沉稳清冷,格外有主见。 除却朝堂正事,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冷不热,即便是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也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也不太喜欢别人管太紧。 “母后所言,儿臣心中有数。” 皇后说了半晌,绞尽脑汁希望儿子能改改性子,亦或是柔和一些,可说来说去,得到的依旧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回答,总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得劲,却又无可奈何。 太子年纪还小时,就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与判断,不会全听皇后或者晋元帝的话,如今已及冠,各方面行事越发老练,他不会刚愎自用,愿意倾听旁人的想法与意见,但绝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颇得晋元帝与那些老臣的看重。 “罢了罢了。”皇后终究败下阵来,也懒得再啰嗦。 她捏了捏眉心,疲惫感顿时涌上心头,摆手道:“本宫乏了,你且退下忙活其他事情去吧!” “后宫事务繁忙,母后当注意自己身体才是。”太子抬眸看向上首的皇后娘娘,目露关切神色,顿了顿,还是听话起身行礼告退了。 太子离开栖凤殿之后,皇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望着身边的吴嬷嬷呢喃道:“本宫与圣上皆不是这等脾性,也不知道太子随了谁,真让本宫头疼。” 同样的话,近二十年来吴嬷嬷不知听过多少回,自知皇后只是随口一说,抱怨两而已,便笑道:“殿下嘴上不说,心里是体贴娘娘您呢!” “呸,就你会哄人,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也懒得管他咯!” 皇后轻笑,方才因太子而产生的些许怒气也渐渐散去,开始与吴嬷嬷聊起旁的事情来。 太子自皇后栖凤殿出来便径直去了晋元帝的乾元殿,打算询问西北之事,了解晋元帝的打算。 说起来,如今的定北王府只剩定北王祖孙俩,定北王年岁渐长,前段时间还在战场上受了伤,已是第二回上呈请封奏折,无论如何都应当给个准话。 他心中有数,想来没多久楚琰就得离开京城了。 太子想到儿时经常跟在身后的小娃娃,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与此同时,晋元帝也在考虑此事,老友英年早逝,只留下一根独苗苗,他看着那孩子长大自然是舍不得,只是楚家背负守护国门的重担,作为继承人的楚琰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迟早得离开。 思来想去,晋元帝还是批复了定北王请封奏折上,并在早已拟好的圣旨上落下大印,命人火速传出,令楚琰早做准备,克日启程离京。 故而,太子问及此事,他也没有隐瞒,直接言明自己的决定,父子俩做了一番深刻讨论,连着解决好几个棘手的问题,殿中气氛也逐渐松快起来。 “大选之事你可准备好了?” 上一刻,父子俩还在严肃地商谈正事,下一瞬晋元帝便突然转了话头,关心起儿子的婚姻大事上来。 太子微微一愣,显然没预料到晋元帝会询问此事,不过他也很快便反应过来,拱手恭敬回道:“嗯,母后皆安排妥当了,儿臣此番只定正妃,按规矩来便可,无需准备太多。” “一切安排妥当就好,当真不趁此机会纳侧妃?”晋元帝继续问,饶有兴致地打量儿子那张臭脸,想看看他会有何反应。 然而,太子面色不变,声音轻且淡,只能从他越来越郑重的言辞间明了其决心,倒是在晋元帝预料之中。 “回父皇,儿臣还年轻,当以国事为重,纳妃一事并不着急,且往后再论吧!” 他话音一落,上首的晋元帝便大笑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你啊你,不过是让你娶妻纳妃,别人求之不得的大喜事,到你这里,就成了避之不及的蛇蝎,如此也好,免得你分心顾及不到国事。” 父子俩如此达成一致看法,顺势唠了几句家常,太子才告退离开。 大选定在五月十八,因是给皇子选妃,秀女的身份背景自然也有限定,正妃与侧妃的身份皆不能太低了,其他妾室倒是可低些。 是日一早,宫门口人来人往,百花争艳,各家姑娘皆盛装打扮按规矩进宫,静候传召,所到之处,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而孙茹也是其中之一。 她举止端庄有礼,没有半点逾越,全程目不斜视,规规矩矩跟在众家姑娘中间,与她们同行。 早在选妃的消息传出之前,祖父便找她谈过,询问她对自己姻缘的看法,她生于权贵之家,长于京城,又怎会不明白祖父的话中之意? 当日她只沉思片刻,就灿然笑道:“孙女没有什么看法,全凭家中长辈做主。” 那时起,她便知道自己往后是要嫁进皇家的,以祖父在京中的地位,怎么都得是皇子正妃。 是以,她方方面面严格要求自己,从规矩礼节,到京中贵女都要学的琴棋书画、管家理事,她都努力做到最好,加之高门大院后宅内弯弯绕绕诸多,皇家自是更甚,她不敢掉以轻心,跟着祖母、母亲学了不少后宅手段,提高自己的整体实力。 可绕是如此,她心中依旧很不安,她自信沉稳,却又茫然无措。 她明白自己没得选择,京中贵女如此多,优秀者,出身比她高的也有好几个,只是私心里她希望那个人能选她。 秀女们一排排按规矩进入大殿之中,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出错,孙茹也是如此。 褚国公嫡长女余氏明珠赐玉如意。 鸿胪寺少卿邵昂之女邵氏青青赐荷包…… 随着一声声唱喝,孙茹的心不断揪起放下,终于轮到她们这一排露脸了。 她们盈盈福礼,而后规规矩矩站在原地,眼睛定定望着地面,等待那个决定她们命运的答案。 进宫之前,孙太傅将孙女唤到身边,叮嘱她要保持平常心,莫要把结果看得太重要,孙茹当时心下一沉,以为是祖父看穿了她的心思特意提醒,顿觉心头发苦,却还是乖乖应下了。 如今她与黄阁老的嫡长孙女站在一起,突然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想来这就是她的命。 寿王已将玉如意送出,荷包送出一个,花儿两朵,而安王也送出两个荷包,一朵花儿,只有太子殿下迟迟未见动作,也不知道是何意? 就在大家伙心中千回百转之时,太子突然起身缓缓走向眼前的一排秀女,场上的秀女们皆心中一喜,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太子手握玉如意,自最左边走来,在孙茹面前顿了顿,而后继续往前走,又在黄阁老孙女黄毓秀面前顿住,似在考量什么,转而又慢慢回头,走向另一端。 黄毓秀紧张之余略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储君正妃之位何其重要,太子殿下谨慎考量也是应该的,这一排姑娘家世背景能与她较量的人仅孙茹一人而已。 而孙太傅虽贵为太子之师,手中实权却不比不上她祖父黄阁老,故而,她坚信那柄玉如意终将会回头落入她的手中。 太子似乎在犹豫,往来两回都没有将手中玉如意送出,一时间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他第三回路过黄毓秀时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走向另一边,最终停在了孙茹面前,缓缓地将手中玉如意递过去。 “太傅孙玉瑾嫡长孙女孙茹赐玉如意。” 内侍一声唱喝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黄毓秀愤恨地攥紧双手才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来,才没有让自己当众失态。 与此同时,孙茹自己也感到很不可置信,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恭恭敬敬将玉如意接到手中,微微发颤的指尖废好大心力才稳下来。 她全程谨守规矩,并未抬头,故而也看不到太子嘴角微微露出的浅笑,一闪而过,短暂却明媚。 第85章 手段 ◎孙茹中招,太子相救,大怒◎ 从选殿中走出来, 孙茹的脑子依旧还有些晕乎,不过多年历练与家族教养让她很快就平复内心, 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孙家书香门第, 历经几代人才有如今的地位,家族底蕴比黄家稍逊色一些,可既然太子选了她, 说明有其选择的道理。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男人们处理, 她无需深究,如今接了太子的玉如意, 便只需回家等待赐婚圣旨入府,安心待嫁,将来努力尽到为人妻的本分。 至于其他人, 孙茹顿了顿,下意识抬眸看向黄毓秀所在的方向,却正好对上黄毓秀来不及收回的愤恨目光,她心中便有数了。 “恭喜茹儿妹妹,往后你我便是妯娌了,当相互照应才是。” 黄毓秀仅比孙茹大两个月, 二人同岁, 同龄闺秀中名声算是旗鼓相当。 而黄毓秀偏强势,一直以来都在与孙茹暗中较劲,想要事事压人一头,偏偏这次让孙茹占了上风,心中那口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黄姐姐说得对,茹儿在此也给姐姐道声喜。” 第77节 孙茹眉眼柔和, 朝黄毓秀展颜一笑, 好似并未因拿到太子的玉如意而得意自满。 她不卑不亢, 各项礼节皆很到位,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黄毓秀心中愤恨,却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人,就怕传入贵人耳中,连到手的安王妃之位都没了。 都是家中精心培养的姑娘,在场之人没有哪个真是傻子,故而黄毓秀很快作出反应,露出和善笑容来,亲切地握住孙茹的手,故作娇嗔道:“好妹妹,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有时间一块赏花喝茶。” “嗯,茹儿听姐姐的。” 孙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二人交握的手,默默地陪黄毓秀演完这场戏,随即都不动声色地松开,按照宫中规矩依次离宫。 她们离去之后,站在不远处的小内侍匆匆进殿,在皇后娘娘耳边低语几句,便见皇后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选就此落幕,各家族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低调行事,中选的姑娘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待那道能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圣旨。 赐婚圣旨三日后下达各府,也终于安了孙茹的心。 外面的消息接二连三传回来,孙茹才知太子殿下在大选时只送出了玉如意,其余荷包与鲜花竟一份也未送出,心中又惊又喜,无端落下几滴泪来。 但转念一想,安王与寿王皆满载而归,太子此举无疑是将她与整个太傅府架在火上了,难免又开始担忧起来。 她心中明白,同时中选的姑娘们恐怕都在背地里骂她了,而那些无法分一杯羹的家族定然也会在背地里给祖父与父亲、叔伯使绊子。 孙茹思来想去,心绪起伏波动不定,连晚膳都吃不下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长辈们下值回府,祖父特意命人请她,祖孙俩在书房内长谈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她眉眼舒展,先前的忧愁暂且扫去大半,终是能安安心心在家中待嫁了。 …… 大选过后,京中又慢慢恢复以往的平静,经过钦天监诸位大人的努力,皇子们的婚期也逐渐提上日程。 太子乃帝王长子,婚期自然安排在安王与寿王之前,钦天监给太子与孙茹合八字,又反复测算,将最合适的三个日子上呈至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稍加思索,便点了最近的日子,将两孩子的婚期定在是年腊月十八,并吩咐礼部着手准备。 同一日,大婚时间也传至太子与孙茹耳中,太子闻言唇角微勾只颔首示意,而孙茹则羞红了脸,心中开始期待腊月的到来。 此事如石头落水,激起不少动静,又一极快的速度沉下,只余圈圈波纹荡漾而去,渐渐恢复平静。 既然已定亲,孙茹便一心扑在备嫁事宜上,白日跟着嬷嬷强化自己的规矩礼仪,跟着娘亲学管家,晚间还得按照宫中送来的尺寸准备几件男子穿用的里衣鞋袜,忙得不可开交。 几个月下来,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接到请帖,若非特别重要她皆委婉推拒,直到腊月初平阳大长公主寿宴,她才不得已跟着母亲出门应酬。 大婚在即,她这个准太子妃倍受追捧,以往根本没有任何交情的人也全部厚着脸皮凑上来搭话,她礼貌且疏离,不落对方脸面,也没打算结交,以免给家族和太子惹麻烦。 她自认为处事周到,做足了面子功夫,可依旧有人看她不顺眼。 当面阴阳怪气不足为惧,反怼回去并不难,就怕有人暗中使坏,防不胜防。 孙茹处处谨慎,从吃食到闲暇走动,身边几乎不离人,只是她没想到还会有人凑上来找她麻烦,还险些中人奸计。 她跟着母亲到大长公主府给平阳大长公主贺寿,中途累了,便在府中丫鬟的指引下前往客房暂歇。 此番做法在各家宴会中都是很正常的待客之道,主人家也会提前备好客房,谁也没觉得不妥。 偏偏孙茹进屋没多久就感觉头晕脑胀,意识也逐渐混乱起来,隐隐有失控之感,顿觉不妙,与丫鬟慌乱地奔向门口。 “姑娘,屋子被人上外锁了,怎么办?” 孙茹一听就明白有人向她动手了。 大门打不开,她只好朝窗口跑去,可不管她怎么努力,依旧找不到能逃脱的出口,顿时心急如焚,红了眼眶。 片刻之后,随她过来的两名丫鬟皆顶不住晕了过去,孙茹也浑身无力,艰难得撑着眼皮。 就在她即将撑不下去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有人在门口窃窃私语,言辞露骨,令人恶寒,听到那些话的孙茹被吓得一激灵,脑子瞬间清醒几分。 事到如今她若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就真的对不起多年高门教养了,她不再纠结犹豫,当即拔下一根发钗猛地往手臂扎去。 刺痛上脑,能使她短暂保持清醒,死死盯着门口,也时刻准备将那发钗刺向自己的脖颈,以全自己的名节。 “嘭!” 一声巨响,屋门被人暴力踹开,孙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不愿被人欺辱的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金钗扎向自己的脖颈,火光电石之间,她没有迎来预料中的疼痛,手也被人死死抓住了。 “啊,滚开,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孙茹当即大喊,用她仅剩的力气奋力挣扎,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浑身发热,脑子逐渐变得混沌,她不知来人是谁,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孙姑娘,是孤,别怕。” 太子迅速夺下孙茹手中的金钗,试图将人唤醒。 “热……热……别碰我,救命……好热……” “孙姑娘,你快醒醒。”太子摁住胸前作乱的小手,屋中那股奇异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内心某种欲望也瞬间被勾起。 他垂首看了看怀中的姑娘,见她双颊绯红,神志不清,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热”,并且一个劲往他身上蹭,当即就明白那股异香到底为何? “孙姑娘,茹儿,茹儿。” 太子再度唤了孙茹几声,试图唤醒她的神智,可孙茹现下这种情况哪还有什么神智可言? “孤的人也敢动,看来有些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子面色阴沉得可怕,见孙茹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当即给孙茹喂了一颗药丸,点了她的睡穴,而后脱下自己的大氅将怀中人裹得严严实实,直接打横抱起,大步离开。 至于屋内同样无法控制自己的两个丫鬟,他便交由护卫处理,同样喂下解药,带离此地。 “明一,查清楚幕后之人。” “明二,丫鬟你处理,想法子传话给孙夫人。” “是,属下领命。” 明一、明二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最清楚主子的做事风格,当即就行动起来。 前院闹闹哄哄,要看寿宴就要结束了,便有人蠢蠢欲动试图将客人往客院那边领。 孙夫人不知怎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兰芝,你去客院看看姑娘可歇息好了,寿宴即将结束,我们该回府了。” “是,夫人。” 兰芝刚要走,四周的夫人姑娘们却突然躁动起来,一个个都找借口起身朝同一个方向去,当真怪异极了。 她瞧了瞧众人走向,似乎就是她家姑娘前往客院时走的那条路,忙停下脚步对孙夫人道:“夫人,那边好像是客院的方向,即将离开的时辰一堆人朝那边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兰芝话音一落,面前的孙夫人宛如想到了什么,当即脸色大变,猛然起身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匆匆忙忙跟了过去。 “快,跟过去看看。” 自女儿中选太子妃,孙家的男人们在朝堂上便多了许多阻碍,街上也偶尔传出一些不实流言,她都想办法压下去了。 只是人的欲望无限,嫉妒心造成的危害也不可小觑,故而家中不管是谁皆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抓住把柄,致使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 可能活在世,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们已经足够小心,也适当反击,却不敢说万无一失。 孙夫人急匆匆跟上,中途揪住一个相熟的夫人询问发生了什么,那位夫人也说不明白,只道有热闹可瞧。 其实被送去客院歇息的姑娘并非只有孙茹一人,但给客人歇息的院落长公主府共安排了三个,孙茹歇脚的地方就是最偏僻的那个,有人故意为之,就没有与其他姑娘安排在同一处。 好些个夫人一听出了丑事就担心是自家闺女出事,才匆匆前往,见到人便也就放心了。 孙夫人跟着人群四处查看皆不见女儿的身影,心中焦急不已,他们来到孙茹先前歇脚的屋子,就听到里面断断续续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经历过那档子事的夫人都明白里面什么情况,只不过谁也不傻,皆不约而同停在门口,命人去请主家了。 “哎呀,这不是孙姐姐方才歇息的屋子吗?”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在场众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地将视线转移到孙夫人身上。 孙夫人面色一沉,锐利的目光射向方才开口的姑娘,呵斥道:“姑娘这是谁家的教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以写完太子夫妻的故事 第86章 逃脱 ◎有惊无险◎ “我……我说的是实话, 夫人为何要骂人?这……这就是太傅府上的教养?女儿在里面,母亲在外面。” 那姑娘怎会不明白, 只是她受人命令, 话已出口得罪孙家就没有回头的机会,若不继续咬死,往后在京城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背后之人许她大造化, 待她揭露里面的腌臜事让孙茹身败名裂, 往后东宫侍妾中便能有她的位份,相比给一个六十岁老头做填房, 太子殿下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奢望。 然而有人将机会递到她面前,能助她脱离苦海,她自是不会让这个机会白白流失。 周遭的夫人姑娘都认识孙夫人, 却是觉得说话的姑娘面生。 今日乃大长公主寿诞,来者非富即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故而即便不认识,观其衣着穿戴皆不凡,大家伙也不好随意出声得罪。 双方对峙间, 大长公主已拄着拐棍匆匆赶来, 身后是公主府的小辈与随行下人们。 平阳大长公主年轻时可是京中风云人物,如今年纪大了,又因长年礼佛的原因性子平和不少。 可绕是如此,听闻有人在她寿宴闹事,还是没脸没皮行那等腌臜之事,家丑外扬, 她如何还能坐视不理? “给本宫踹开。” 平阳大长公主用力将拐棍往地上一杵, 沉声下令, 那周身散发的气势威压顿时让众人不敢再出声,纷纷后退。 然好奇之心作祟,蠢蠢欲动,便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孙夫人本就担心,此时心头一紧,顾不得其他就抬步想要往里冲。 她相信女儿的手段与能力,但事无绝对,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女儿就是她的心肝,倘若真有什么她也不想活了。 “啊!” 一声尖叫,刚冲进屋子里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凌乱不堪,地上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慌乱躲避,却又难舍难分,不堪入目,加之屋内靡靡气味萦绕,甚是难闻,当真令人作呕。 “荒唐,简直荒唐!” 平阳大长公主厉声大呵,胸膛起伏不定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过去了,场面瞬间大乱,又是一群人自屋内涌出,火急火燎抬着大长公主离去,留下大长公主的长媳处理余下事宜。 孙夫人原本也要跟着进去,刚到门口,就被一个婢女拉住,那婢女力气很大,两三下便将她拉至一旁,只道是太子殿下的人,而她的女儿孙茹并没有在里面。 第78节 “姑娘所言当真?”孙夫人闻言还是不太放心,反复确认。 “夫人放心,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婢女其实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殿下有令,她便照做前来传话,“现下长公主府混乱不已,没什么事夫人便先回家吧!姑娘那边遇到些许麻烦尚且脱不开身,晚些殿下命人送她回府,您提前安排人在后门接应便可。” 话虽如此,孙夫人依旧不放心,坚持要先见到女儿,以免有人借太子殿下的名头行不轨之事,直到太子的贴身护卫石英悄悄露脸,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大婚未至,女儿与太子殿下呆在一处不合礼数,但得知女儿脱险,还有婢女在旁,孙夫人也就不再纠结,很快便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往孙家泼脏水的女子身上,却发现那人早已没了影。 她沉思片刻,面色微冷地领着人离开。 来时是母女俩,离开自然也得是“母女”,一切很顺利,石英远远瞧着孙家马车离去,才转身前去复命。 …… 平阳大长公主府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孙茹沉睡一个多时辰终于悠悠转醒。 此时她脑子尚未完全清醒,茫然地望着四周陌生的景象。 “来人,竹雨,咳咳……听雨……” 孙茹一开口,便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身子随之而动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当即眉头紧蹙,倒吸一口凉气,人也彻底清醒起来。 她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得当时浑身热得厉害,如同体内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酸软微微刺痛,折磨得她思绪混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当时好像有人进屋阻止了她继续扎向手臂的金钗,并且将她拥入怀中,似有一股冷香侵入鼻腔,有点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她忙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身上的衣裳也已经换掉,脑中回想某种可能,不由心下一沉,红了眼。 “竹雨,听雨,咳咳……” 孙茹继续呼唤,没多久就听门口响起脚步声,下一瞬,屋门被人自外推开,吓得她立马攥紧被褥,警惕地朝门口望去。 “哦?你醒了。” 外面的脚步声微顿,最终停在了屏风前面,没有进来。 “既然醒了,便出来吃些东西,两刻钟后孤命人送你回太傅府。” 太子声音清冽,似担心吓到里面的人,说话尽可能的轻柔和缓。 “殿……殿下?”孙茹虽没有见到人,但是那个声音她听过很多回,再熟悉不过了。 “嗯,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太子不想让孙茹直到那些肮脏事,便只道她中了迷香,那香中有毒,服用解药之后已经无大碍了。 “再不出来,粥可要凉了。” 就在孙茹踌躇不前之时,楚琰继续出声提醒。 他语调平和,让人听不出情绪,孙茹磨磨蹭蹭,最后还是绕过屏风,出现在太子面前。 “臣女见过殿下。”孙茹屈膝福礼,得到应允才起身,“怪臣女疏忽才着了他人的道,在此谢过殿下,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坐吧!你我迟早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谨客套?” 太子抬眸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孙茹面色泛红,气色比原先好了不少,也就放下心来。 他见过孙茹许多次,有时候是在宫宴上,有时候在外臣举办的宴会中,偶尔也在街上遇到。 但是不管在哪里遇见,孙茹看上去总是端庄大气、沉稳内敛,少有失态的时候。 只那一回,他无意间听到她与丫鬟的谈话,内容颇有些离经叛道,惆怅中带着丝丝期盼,明知不可能,却仍然保留心中的希望。 当时的太子听到一番言论,又看看不远处半隐于黑暗中的姑娘,竟莫名有种无声的吸引力。 自那之后,不管什么宴会只要二人皆在场,太子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往那边扫,许是关注多了,便知端庄沉稳的孙家大姑娘也并非如表面那般。 读书与各种规矩束缚了她的身,却束缚不住她内里向往自由与专注的灵魂。 “多谢太子。”孙茹又福了一礼,乖乖坐到太子对面的凳子上,不敢抬头看对方。 她从未跟外男一起吃过饭,此时仅有他们二人,很是拘谨,便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粥,连小碟子里面的包子都不敢动。 “尝尝这个,还热乎。”太子抬眸看了孙茹一眼,眼尾上扬,心情分外愉悦。 他用公筷夹起一个生煎包放到孙茹一旁的小碗碟中,轻声道:“孤想着你昏迷刚醒,恐怕没什么胃口,便命人准备了粥,粥清淡,配着生煎包吃比较合适。” “多谢殿下。” 孙茹一抬眸,正对上太子柔和的眉眼,心口瞬间加速跳动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失了礼数,她强装镇定,回之一笑,执箸夹起那个生煎包缓缓放至唇边。 两人间短暂的一顿乱餐,总体还算和谐,吃完后,太子也没多耽搁,命人给孙茹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自后门将人送回太傅府。 他亲眼看着孙茹进府,面上柔和的神色瞬间冷冽下来。 “动手吧!” “是,主子。”石英领命,转身很快便消失了,而太子所在的马车也缓缓驶离。 两日后,八百里加急传入京中,送往西北的兵器有一半出了问题,致使西北军战败,老定北王重伤。 此消息一出,满城哗然,圣上大怒,命三司同查,太子监管,务必要将国之蠹虫揪出来,绳之以法。 与此同时,刚刚过完十六岁生辰的定北王世子楚琰临危受命,押送新兵器与粮草火速奔赴樊城,接手西北军。 眼看婚期近在咫尺,京城却乱成一锅粥,孙茹不免有些担心。 虽不会影响婚事的正常举办,但到底容易生乱。 “姑娘姑娘,兵部尚书府被抄了。”其实被抄的不仅是尚书府,还有些门第偏低的人家竹雨不太熟悉罢了。 “嗯,再探。” “是。” 竹雨应声,又立马出去了。 ………… 腊月十八如期而至,储君大婚,热闹非凡,朝臣们也因此得了三日假期前去凑这个热闹。 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天晴雪停,是个极好的日子。 这一日,京城的主干道上挂满红灯笼,锣鼓声一响,无数百姓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 按照规矩,太子只需派使者前往迎亲即可,但是他自有考量,执意自己去,礼部诸位官员便也由着他了。 太子亲迎,那是大齐建国以来皆没有过的稀奇事,百姓们争先恐后往前面挤,望着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大家伙皆毫不吝啬地贺喜,声音不绝于耳。 喜悦渐渐冲淡了百姓们因十多天抄家风波所带来的阴霾,全身心沉浸于这项满城欢愉的喜事之中。 而太傅府众人听闻太子亲迎皆是一惊,孙太傅连忙带着儿孙出大门口等候,迎来送往,只觉得荣幸之至。 “姑娘姑娘,来了来了。” 竹雨一声喊,没等她细说前院的情况,屋内喜婆便忙活起来,红盖头落下,瞬间隔绝了孙茹的视线,竹雨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听雨拉走了。 故而孙茹还不知道乃太子亲自迎亲,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至她的面前,那人清冽的声音穿过四周嘈杂入了她的耳,她方才知晓自己若受到的偏待,热流瞬间涌上心头。 “夫人,为夫来接你回家了。” 第87章 心意 ◎茹儿所念,我自当会尽力满足的◎ 家? 孙茹心头微颤。 她有家, 太傅府是她的家,有祖父, 有爹娘, 有叔伯兄弟姐妹,她在此生活了十几年,得长辈教养, 受太傅府庇护, 才能长成如今模样。 只是她今日要出嫁了,离开疼爱她的亲人嫁入宫中, 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展她的新生活,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担忧彷徨过后,她又觉得格外庆幸。 想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即便是如二次投胎的出嫁,也能让她嫁给日思夜想的郎君,全了她的念想,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孙姑娘,吉时到了。” 太子见孙茹顿住,久久没有反应, 心中不由疑惑, 便换了称呼。 他保持面上笑容,压低声音提醒,伸出去的手也轻轻晃动,示意面前看不到神色的姑娘搭手。 红盖头局限之下,孙茹目光所及之处格外狭小。 经过太子提醒,她匆匆回神, 正好能看到那只微微晃动的手, 便瞬间反应过来, 怀着既忐忑,又惊喜的心情,缓缓地将手放到太子的掌心,看着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她的心头嘭嘭跳个不停,紧张不已。 刹那间,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胆子大点的宾客竟是打趣起太子来,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将婚礼气氛推至最高状态。 因是储君大婚,太傅府的人也不好拿乔为难,故而新娘子顺顺利利的被太子接走了。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绕城一圈才慢慢走回皇宫,喜糖喜钱洒满一路,与民同庆,直到嫁妆箱笼最后一抬消失在众人眼前,这座城才渐渐恢复平静。 帝后对于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全程喜笑颜开,等繁复的礼节全部结束后,他们才略带疲惫地离去,将热闹留给年轻人们。 太子为君,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招待宾客,故而拜完堂,他便打算先去宴席上转一圈,再回东宫不出来了。 今日朝中大臣几乎都按时到场,众人言笑晏晏,接二连三起身向太子贺喜,不过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也不会傻到去灌酒,大家伙和和气气,欢欢喜喜。 酒过三巡,太子也粗粗在场中走了一圈,做足表面功夫才离席。 相比喜宴那边的热闹,东宫喜房则安静不已。 手臂粗的大红烛静静燃烧,火苗时而跳动,烛光影影绰绰。 因是寒冬腊月,殿内还摆放了两三个炭盆,不断释放着暖意。 孙茹端坐在喜榻上,脊背挺直微微泛酸,却是不敢松懈,担心自己坏了规矩不吉利。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不同于丫鬟宫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一双绣金祥云的锦靴印入眼帘,令她的心跳瞬间漏半拍。 太子没有说话,接过喜嬷嬷递过来的喜秤轻轻挑开红盖头,看见新娘子的瞬间顿觉眼前一亮。 而后他们夫妻又在喜嬷嬷的指引下进行下一个仪式流程,一个沉稳清冷,一个温柔羞怯,无意间的一个对视皆缠绵缱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许是二人都有些紧张,渐渐的,竟是听不清喜嬷嬷到底在说什么喜庆话了,他们的脑子略有些迟钝,朦胧无措地看着剪下来的头发被喜嬷嬷用红绳绑在一起,收入锦盒之中。 结发结发,往后便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穴。 孙茹难掩心中的感慨与激动,含笑望向太子,与其目光相触又害羞地垂下眼眸。 太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姑娘,挥手命其他人都出去了。 “既已成为夫妻,往后孤便唤你茹儿可好?” 第79节 安静须臾后,殿中气氛略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太子先开口缓和。 其实他先前已经自作主张唤孙茹“茹儿”了,只是那会儿孙茹中药,意识不清,这才不知此情况。 “嗯。” 孙茹轻声应下,羞涩地点了点头。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乃人生一大幸事,太子侧头朝窗口望了一眼,委婉道:“时辰不早了,孤命人抬水。” “嗯。” 孙夫人昨夜与女儿同眠,担心女儿伺候不好太子殿下不得恩宠,昨夜愣是厚着脸皮将整本册子都细细讲解一遍,直到孙茹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起才罢休。 故而,太子提及抬水沐浴,孙茹便明白其言辞之后的意思。 学习册子是一回事,运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到底是初经人事,绕是孙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临到头还是紧张不已。 不过,太子很温柔,密切关注她的反应,一番折腾下来,孙茹渐渐没了理智,只能被动地跟随太子的动作沉沉浮浮,恍惚间回想起那本册子,心中叹息不已。 漫漫长夜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过,东宫寝殿内红烛燃烧整整一夜,连孙茹自己都不清楚是何时睡着的,翌日醒来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衣裳完好,身子干爽,想来是昨夜睡着后有人替她清理干净了。 思及昨夜的亲密,她双颊泛红,再摸身侧位置早已凉透,忙匆匆起身,询问竹雨现下时辰。 “娘娘放心,殿下特意交代过,不会耽误敬茶的。” 竹雨话音刚落,太子便从门外走进来,淡淡地看了孙茹一眼,道:“早膳过后便去给父皇母后敬茶,孤先去书房一趟,你忙活完命人前去知会一声。” “是,臣女……臣妾知道了。” 孙茹见太子面色淡淡,一如往昔般清冷,便正了正神色,恭恭敬敬福一礼,柔声应下,俨然换上一副贤妻模样,端庄规矩。 “嗯,不必太着急,时间完全足够。” 太子见她如此,张了张嘴,倒是没多言。 他以为她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宫中生活,怕她不自在,便叮嘱一句就离开了。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孙茹不禁回想起昨夜的荒唐来,那时的太子完全褪去了白日的清冷,热情的让她招架不住,动情时眼尾泛红,一声又一声地唤她“茹儿”,好似多年的恋人,让她眷恋,令她沉沦。 可一夜过去,太子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神态,如寺中青莲般不可亵渎,需求需求,昨夜的缠绵恩爱倒像是一场梦。 孙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失落,不想让旁人知晓,而后重整心绪,拿出孙家大姑娘的沉稳派头,井然有序地忙活起来。 许是太累了,她没什么食欲,随便对付几口就命人去书房知会太子,夫妻俩一前一后同去了皇后的栖凤殿,而晋元帝昨夜歇在此,晨起不用上早朝,自然也没离去。 新妇进门,改口敬茶,晋元帝与皇后都准备了大红封,并第一时间给了长媳孙茹,叮嘱小夫妻俩要相互理解体贴,好好过日子。 孙茹脸皮薄,红着脸应下,倒是太子神色依旧,告退时还主动牵了孙茹的手,与她一起慢慢离开。 皇宫占地宽广,太子挂心孙茹新嫁进来不识路,便牵着她慢慢转悠,每到一处地方都会温声给她介绍,如此走下去,倒是走出了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太子声音清润,说话不急不缓,令孙茹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她的目光一会儿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转,一会儿又忍不住望向太子的侧颜,一阵阵欣喜不自觉的从心头涌起。 经此一遭,夫妻俩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三日归宁也格外顺利,只是短短两三日,再见亲人便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祖父祖母,还有爹娘与其他长辈跪在自己面前,孙茹的心里很不好受,却也明白礼不可废,不能让家人被外人诟病,许多事终究不一样了。 “茹儿怎么了?”回去的路上,太子察觉到孙茹低落的情绪,关切问道。 “回殿下,臣妾无事,不过有些感慨罢了。” 孙茹笑得有些牵强,一时间不知该与太子说些什么,毕竟尊卑有别,她总不能与他说不想让家人下跪,那就是大不敬了。 “莫要想太多了。” 眼眸流转间,太子大约猜到了孙茹的心思,可是他不会安慰人,就只能顺势将人搂入怀中,干巴巴说一句,而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算是一种安抚。 “嗯。” 孙茹轻声应下,马车再度安静下来,车轮滚滚,朝着寂寥的深宫驶去。 回门之事一了,此桩婚事便彻底落下帷幕,太子开始忙碌起来,孙茹也兢兢业业谨守太子妃的本分,替太子打理东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做事。 东宫目前除了太子妃,便只有一个侍妾,算是伺候太子的老人了。 孙茹没多想,她自小受到的教导便是妻为夫纲,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之事,故而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从一开始便打算好做个贤妻,没有亏待任何人。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转眼间他们夫妻俩便已成婚一载,而太子日日宿在正殿中,不仅一次都没有去妾室屋中,还对她体贴入微,处处照顾,没了初成亲时的生分与冷淡,也能从家长理短的细微处感受到其不宣于口的爱意。 孙茹沉溺幸福与甜蜜之中,只觉得自己幸运极了,然而没过多久,母亲的到来就将她完美的幸福打破了。 成婚一年,连在她之后成婚的黄毓秀都已经有了身孕,而她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孩子,她就算不得在东宫站稳脚跟,母亲给她带了两个偏方,让她记得试一试,早些怀上孩子才好,免得太子与皇后娘娘有意见,到时候赐下侍妾或者纳侧妃生出庶长子就不好了。 这一年来,夫妻俩恩爱和睦,就连唯一的侍妾都缩在小院中,从不会出来争宠亦或是搞事情,以至于孙茹都快忘记自己嫁的人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帝王。 他从不属于她一个人。 孙夫人离宫后,孙茹呆愣愣坐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啊!她是太子妃,储君子嗣何等重要,她若是生不出来,也会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可是……可是一年独宠让她生出某种妄念,再无当初的大度坦然了。 他是一国太子,身负重责,但也是她的夫君啊!哪个女人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去宠幸她人呢?她做不到,但现实却由不得她选择。 自那日之后,孙茹总是心不在焉,虽说在太子面前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看上去并无不妥,但太子作为她的枕边人,又怎会感受不到她的变化。 几日下来,不管是吃饭、闲聊这等日常相处,还是夜里的缠绵,太子都能感觉到对方不一样了。 往常房事一夜两三回便歇下,但如今孙茹却好似跟自己较劲一般,舍下脸缠绵,即便身子不适,也咬牙坚持。 而且太子无意间还发现孙茹在偷偷喝药,可关切询问时,对方又找各种借口叉开话题,神神秘秘,似乎在隐瞒遮掩什么。 太子心思敏锐,观察了几日,又找孙茹的贴身丫鬟询问,这才明白她怪异之举的原因,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冒出来。 他并没有直接去找孙茹质问,而是命人悄悄换了孙茹的汤药,耐心等待了两日,等着她来与自己坦白解释。 孙茹是何等聪慧的姑娘,得知太子单独找贴身丫鬟询问,便知有些事瞒不住了。 她摸不准太子会如何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直言坦白,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善妒不贤良而失望,觉得她担不起储妃之责。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再端庄沉稳也只是表象,她经历不多,如此纠结不下,日思夜想,又一不小心受寒,就这么把自己折腾病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脑子也糊涂了。 她不断说着梦话,一会儿喊太子名讳,一会儿不知为何一直在道歉,转而又开始难过的流泪,怎么都止不住。 那一夜,太子守在床榻边一夜未眠,翌日一早便只身去了东宫那个僻静的小院,又匆匆跑一趟栖凤殿,得皇后允许将唯一的侍妾也放出皇宫,等他忙完这一切才重新回到东宫之中。 此刻孙茹已退热,脑子虽然还有些迟钝,但早已不糊涂了。 她蔫蔫巴巴靠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喝着粥,一见到太子双眸微亮,又很快暗淡下来,几度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太子无声叹息,缓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孙茹的额头,柔声道:“总算没再起热,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殿下关心,臣妾无碍,您……您先去歇会儿,这里有竹雨她们照料就好,莫要耽误了正事。” 孙茹这话说得体贴,完了还不住咳嗽,下一瞬,屋内沉默了。 太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孙茹,半晌也没吭声,但是也没离开,从他神色中看不出半点问题,可孙茹明白,他那是生气了。 良久后,终是太子先妥协。 他强行握住孙茹的手,盯着她暗淡的双眸,问道:“茹儿,你可有什么话要与孤说?亦或是有什么话要问孤?” 孙茹却是有,但是没有应声,默默地将脸别开,忍不住滑落两滴清泪。 “茹儿,你我成为夫妻也已有一载,也算是恩爱和睦,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却不曾想倒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了。” 此话一出,孙茹茫然地回头,不可置信得对上太子失落的目光。 “莫哭了,你有什么心事为何不能与我说呢?岳母可是来催你要孩子了?” 孙茹不答,太子便自顾自继续道:“去年你我成婚,你尚未满十七,母后告诉我女子产子如同过鬼门,年纪越小便越容易伤身子,我就想等你满十八再要孩子,如此以来,我能多些时间与你培养感情,也能让你在产子时多一份保障。” 太子温柔地替孙茹拨开额前秀发,望向她的眼神真挚无比。 “苏太医他老人家给了我几个药丸,能避孕,也不伤身,我知孙家最重规矩,你也一样,都将君臣尊卑刻到骨子里了,若是知晓我为了此事用药恐怕会心中不安,定然会觉得自己有错,而不断自责。” “可是我娶你不仅仅因为你能担起储妃之责,还是因为我喜欢你,希望你快快乐乐,能有足够的权势地位让你能享受心中渴望的那份自在,却也因此忽略了其他,让你因为孩子的事担忧多日,是我的过错。” “没……不是的,不是殿下的错。” 孙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隐情,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中意外冒出丝丝甜意,忍不住扑入太子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放声大哭。 太子那张冷脸终是破了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容她发泄心中不好的情绪,直到她哭够了,才将人推开,用丝帕温柔地替她擦脸。 “小闷葫芦。”他轻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我明了你的心思后,便故意不戳破,等着你来寻我麻烦,冲我撒泼,偏偏你太守规矩,愣是将自己折腾生病也不吭声,瞧把你能的。” 太子一边打趣,一边自己心疼,后悔与她赌气,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缴械投降。 不过,经此一事,他也明白了许多事。 还是他将感情想得太简单了,朝夕相处,恩爱体贴能让人感受到爱意,但总是差了些什么,加之身份尊卑横格其间,更是让对方难以心安。 有些时候就得直白一些,将明晃晃的偏爱摆到她的面前,给足她面对所有的勇气,如此一来,何愁日子过得不好? “秋月是母后为我准备的司寝女官,当初因前朝官员整日盯着,不想费心周旋,便将她留下了,反正多一个人也养得起,只是我从未碰过她,也没有让宫女近身伺候的习惯,方才我已去母后宫中禀明,赏了秋月一处小宅子和一笔银钱,明日便命人送她出宫,往后嫁娶皆由她自己做主。” “她……她会愿意吗?” 孙茹心中一阵唏嘘,但是太子后院的人即便不得宠,将来也能在后宫占据一定的位置,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哪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自是愿意,宫中规矩多,既然无宠,也没留下来的必要,她还年轻,孤给她一大笔银钱,足够她出宫后为自己谋个好未来,自由自在过活,她很欢喜。” “茹儿,你我是夫妻,往后你心中有事大可与我直说,切莫再藏着掖着,暗自伤神,茹儿所念,我自当会尽力满足,你我往后好好过可行?” “嗯,好!”孙茹一扫多日郁气,面上露出了清朗的笑容,她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茹儿……茹儿其实心仪殿下许久了,可以嫁给殿下,茹儿甚是欢喜,拿到玉如意那日,我高兴地一夜未眠,总担心那是一场梦。” “秋月那边我明日送送她,给她一点保障,就当是提前给她置办嫁妆了。” 孙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依偎到太子怀中,心中无比满足。 “嗯,太子妃娘娘看着办就好,孤都依你。” “那往后我们彼此坦白,好好过日子。” “嗯,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肥,昨晚只写了一半,就放到今天来了(太子是比楚琰大几岁的,番外只写到太子夫妻成婚一年,心意明朗,往后都是恩恩爱爱,就不往下写了,晚上写靳露和顾远的小故事) 第80节 第88章 坏印象 ◎离这种纨绔子弟远一点◎ 京中都在传圣上要给远在西北的定北王赐婚, 相中了赵家的姑娘,国公爷也应下了。 初闻这种传言, 靳露根本没当一回事, 毕竟定北王那样的人物即便圣上要保媒,也定然会选择“第一才女”的赵婧钰,如此一来, 名声上也好听些。 直到圣旨降临, 给定北王楚琰与明国公长女赵锦芊赐婚,全京城都在讨论, 她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便赶去明国公府,想要陪伴在小姐妹身边。 只可惜那日她还是没能见到人, 因为国公夫人提前叮嘱过门房,来者皆拒,便只能垂头丧气回家。 “呸,真恶心,平时一个劲炫耀亲女,卯足了劲帮她招揽好名声打压我们芊芊, 如今真的遇上事, 反倒龟缩起来,把我们芊芊推出去,虚伪至极,真是气死我了。” 靳露乘坐租借来的马车慢悠悠回家,一路上骂骂咧咧,声音偶尔失控, 时不时加大音量, 刚骂两句, 身旁的小桃就赶忙提醒她小声些。 京中遍地权贵,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人揪住把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姑娘,姑娘,您消消气,外头人多,您小心点别让有心之人听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 靳露不满地回应,明白小桃提醒的话在理,也怕祸从口出给父亲惹麻烦,最终无奈地闭上嘴巴,独自生闷气。 即将到她们家那个巷口附近时,马车外突然一阵喧闹,动静极大像是在打群架,打着打着便朝她们马车这边过来,还因此惊马险些失控。 马车在原地打转颠簸几下才消停,而靳露也因一时不注意额头撞到马车车壁上,磕破了一点皮,使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喷涌出来。 她猛地推开马车门,气呼呼地准备大骂理论一番,谁曾想入目一片混乱,两伙人大打出手,没有一点要保留的意思,似乎要将对方打死才甘心。 场面一度失控,没一会儿便都见了血,将她整个人都吓懵在当场,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就在她怔愣之时,混乱处远远站着的红衣锦袍少年突然朝她看来,冲她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当真是嚣张至极。 靳露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但仅限于争吵对骂,若遇上这等不要命的硬茬,她自然选择认怂,龟缩回马车中,并且催着车夫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小命重要,遇事莫逞强,保命为先,远离那些出身高贵却不学无术整日惹祸的纨绔子弟。 靳露跑得快,后面如何她便不知道了。 翌日小桃陪嬷嬷外出采买回来,将街上听到了八卦绘声绘色地讲给靳露听,她才知晓昨日那场群架乃是由平宁候府顾世子牵头与平昌侯府世子二人间的决斗。 “真是幼稚,我看那些个权贵就是太闲了,不愁吃,不愁穿,还没事干,可不得整日惹是生非,□□那点大的小事也能当作一个由头整一出决斗,他们年轻气盛有精力,依本姑娘来看,就应该将他们打包送去边境,戍边守关,如此才能对得起百姓的供养。” 靳露翻了个白眼,言辞表述略有些粗俗,说得一旁的小桃连连点头认可。 “姑娘说得对。” “还有那个平宁侯世子,京城中哪日没有他的消息?长得倒是挺俊,家世也好,只是那性格当真让人喜欢不起来,活脱脱一个小霸王,谁遇上他谁倒霉。” 因是在自己家中,靳露主仆吐槽起贵人来毫不遮掩,也不必担心传出去遭报复,便越说越兴奋,说着说着,难免想起赵锦芊如今的处境来,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赐婚圣旨下达没几日,靳露便听闻赵锦芊与家人闹掰了,还设法将先夫人的嫁妆夺回,让继夫人吃了个哑巴亏,如今在国公府之中俨然是个独立存在,谁也不敢再轻易惹她。 收到消息,靳露第一时间赶去明国公府,她既为小姐妹扬眉吐气而高兴,又担心其与家人闹掰后,出嫁再无娘家人为她撑腰,受了委屈也无处倾诉,只能隐忍,打碎银牙往肚子吞。 谁曾想赵锦芊倒是豁达,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当,只道人各有命,即便没闹掰,这些所谓的家人也不见得会为她撑腰,还不如维持现状,往后各过各的,谁也别干涉。 “天高路远,我有那时间还不如用来了解定北王府的情况,将来嫁过去一心一意地与王爷过日子,想来也能立足。我乃圣上赐婚,定北王正妃,只要我不犯错,后宅多少女人都撼动不了我的地位。” 靳露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别的事情,半日下来,姐妹相处很是愉快,直到红日西斜,漫天红霞绚烂整个京城,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自明国公府出来,靳露重重心事已消半,只是依旧舍不得唯一的好友远嫁,故而暗自打算多抽空登门,珍惜这段陪伴的时间。 “吁!” 就在靳露凝神思索之时,外头赶车的马夫急急勒紧缰绳,马车瞬间停下,而靳露也因重心不稳朝前头一扑,与小桃抱了个满怀。 “出什么事了,怎这般情状停车,差点害我撞车门上。” 马车是租的,车夫也是租的,既然花了银子,对方便有稳驾马车,保障客人安全的责任,如此驾马,着实让靳露不想给那么多工钱。 “姑娘,草民也是没办法,突然有人拦车总不能撞过去。”马车话音刚落,目光便停留在前面的人身上,慌张地下车行礼,谄媚笑道:“草民拜见世子,无意冲撞还望世子恕罪。” 顾远不可一世地瞥了马夫一眼,合起手中折扇往马夫肩膀上拍了拍,嫌弃道:“去去去,本世子不找你,赶紧滚一边去,别在此碍事。” “是是是。” 马夫不敢怒也不敢言,乖乖往旁边站,见顾远朝马车走去也不敢上前阻拦。 靳露听到外面的对话时,脑海就不经意间浮现出一个红衣少年的身影。 “呸呸呸,京中世子一大堆,应该不会那么倒霉。”靳露小声呢喃,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与顾远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但顾远坏名声在外,且上回还亲眼目睹了血腥场面,即便不相识,靳露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外头声音停下,靳露便以为危机解除,打算出去问问马夫是不是能走了,一抬头,就见马车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往后瑟缩。 “你下来。” 顾远的目光自小桃脸上扫过,随即落到靳露身上,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本世子在跟你说话呢,赶紧下来,就问你几句话。” “我不下,你……你是世子就了不起吗?我就不下去,你……你若敢动手,我就去告状。” 靳露看顾远凶巴巴的模样心中害怕,只觉得龟缩于马车上才是最安全的方式,她就不信顾远真敢对她一个姑娘家动手。 顾远在京城横行霸道多年,溜猫逗狗,打架斗殴,除了青楼赌坊不屑去,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事都做了一遍,可谓是顺风顺水。 他也时常被父亲责罚,毒打一顿亦或是在祠堂跪整宿,只是他皆不放在心上,越挫越勇,在外头的同龄人中向来霸道,谁不服他,他就打谁。 倒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竟然敢忤逆他,瞧那小胳膊小腿,随便一拧,没准就折了,竟还敢如此大胆。 “嘿,你个小丫头还敢顶嘴,你信不信本世子揍你?” 顾远故作凶狠地瞪眼,并抬起拳头在靳露主仆面前挥了挥,大有不听话便武力解决的意思。 可偏偏靳露也是个倔脾气,西南地界来的小辣椒,心中虽害怕,却半点不肯退让,梗着脖子与顾远对峙半晌,谁也不低头,着实太出乎顾远的预料。 他这个人向来闹腾,对于京中各家儿郎的情况如数家珍,一清二楚,然而却不了解姑娘们。 前些天圣旨赐婚,将明国公府大姑娘赐婚给他最敬佩的表哥定北王,他回家一合计,便觉得有必要去信一封,将明国公府大姑娘的情况告知表哥,也算是帮表哥一个大忙。 但是他不了解人家姑娘啊! 前前后后忙活一整日也只是收集了一些外头人尽皆知的传言,不能完全当真,在此期间,他了解到未来表嫂有个手帕交,便想着将人拦下问一问,没准得到的消息真切些。 谁曾想竟遇上了硬茬,顾远重重叹口气,认命地抬脚上马车,而后在靳露身旁坐下。 马车空间本就不大,顾远一上来就挤的没处下脚了。 “定北王是本世子的表哥,嫡亲的表哥。” “嗯,然后呢?” 靳露诧异地看他一眼,往角落处又挤了挤,试图与他隔远些,保持距离。 “然后明国公府赵大姑娘是你手帕交,我就想了解一些情况,好给表哥去封信。” 顾远也不看靳露,自顾自呢喃:“表哥他是咱们大齐的战神,是守国护民的大英雄,他将心思都花在军营中了,好不容易能娶上媳妇,我作为嫡亲的表弟,可不得好好把关?如此也能让他提前了解未来媳妇,夫妻俩相熟也能快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是个急性子,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完了才抬头,睁着那双大眼睛盯着靳露看,安安静静等待对方回答。 靳露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愣了一会儿才道:“把关,你把什么关?我家芊芊哪哪都好,不仅长得美,还读书懂礼,有主见,哪哪都好,用你把什么关?哼!你表哥传言中可不咋样。”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小姑娘家家,一点也不温柔,能跟你玩一起,赵家大姑娘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然怎么跟家里闹得如此僵,连娘家人都不帮她。” 顾远也不甘示弱,他最敬佩表哥定北王,哪能容得下旁人说一句不是?当即便硬声反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1 00:25:43~2023-03-01 22: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风渡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熟悉 ◎二人慢慢熟悉改观◎ “传言不可信, 我表哥丰神俊逸,武艺高强, 打得敌国闻风丧胆, 威风凛凛,还是亲王,赵大姑娘能嫁给我表哥那是高攀, 乃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自然要好好把关,哪能委屈我表哥?哼!” 二人各执一词, 都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斗完嘴,便将脸各甩一边, 留下小桃在中间面面相觑,愣是不敢乱动乱出声。 如此僵持了半刻钟,还是顾远忍不住先开口了。 “哼,书中说得果然不错,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对对对,世子便是那书中所说的小人。” 顾远说一句, 靳露就忍不住回怼一句, 非要占上风心里才舒坦。 “算了,本世子不与你争,我们聊正经事,你告诉我一些赵大姑娘的真实情况,我也与你说说表哥的事,相互交换, 也算是扯平了, 对彼此都有帮助, 你觉得如何?” 顾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退让一步,可靳露心中有气,压根不想理他,一来二往,顾远也没了耐心,气呼呼喊道:“感情全京城就你一人懂?本世子还不信了,不说便不说,哼!” 言罢,顾远起身下马车,带着他的跟班们头也不回扬长离去。 人走了,马车也安静下来,靳露与小桃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相信顾远这个“小霸王”能如此轻易就放过她们。 “姑娘,世子……世子就这般走了?不动手?” 靳露看傻子般瞥了小桃一眼,没说话。 拦车的人走了,躲事的马夫也重新回来,慢悠悠地继续赶车,前往目的地。 回到靳家之后,靳露没有跟家中任何一个人提及今日的遭遇,但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屋门一关,她便与小桃一起压低声音将顾远大骂一通,如此一遭,心中才好受些,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平宁侯府中。 顾远刚被他爹训完话,唉声叹气往自己院子走,一入内,便忍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发酸,眼泪也不受控湿了眼眶。 “哪个混蛋在背后偷偷骂本世子?” 他抬手揉了揉鼻尖,踉跄几步扑到小榻上,垂头丧气地等待贴身小厮帮他上药。 上回打群架被他爹打了二十鞭,伤还未好透,不然今日不可能只是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告小爷的状,要是被小爷抓到,绝不轻饶他……嘶,哎呦,你轻点……” “我的爷,您可消停一会儿吧!”小厮长松忍不住回嘴,手中动作倒是轻了不少。 “呵!” 顾远冷笑,撑起半边身子回头瞪向长松,眼眸微微眯起,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意欲为何长松看懂了,乖乖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第81节 主仆两形成无言的默契,一个咬牙忍痛,一个小心上药,花了近两刻钟,终于忙活完了,双方皆同时松一口气。 自这日起,顾远长达三个月不能出门,被他爹拘在家中读书,任凭他怎么胡搅蛮缠都没有用,直到孟冬时节,赵锦芊送嫁日期到达,明国公府大办喜宴,他才能有机会离开那个院落外出凑凑热闹。 顾远几个月不能出门,京城都平静不少,连靳露也逐渐淡忘先前的不愉快,依依不舍地送别好友。 然而,没等她拥有足够的时间走出这份伤心难过,便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顾远,引发先前不太好的回忆。 他们一家三口挤在靳大人平时上下值所用的小马车中,顾远纵马而过,红衣猎猎,格外引人瞩目。 靳家拉车的是一匹老马,行动迟缓,被顾远的骏马一吓,竟是卯足劲往外面跑,险些伤及路边无辜百姓。 还好马夫及时反应过来,勒停马车,又安抚了老马,这才免掉一场祸事。 靳家人心有余悸,挑窗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各有思虑,只是都默契的没有说出来罢了。 那日之后,靳露在京中也遇到过顾远好几回,大多时间都是她在费心费力躲着对方,一来二往,慢慢就习惯了。 而顾远是个闲不住的人,日日接触新鲜玩意,久而久之,便忘记还有靳露这个人了。 转眼便过去大半年,蒙国与西州联盟大肆入侵大齐边境,战鼓擂擂,又有内贼接应竟是攻下一座城。 好在定北王果敢出击,计谋与实力并行最终扭转局势,捷报频传。 蒙国与西州求和,顾远奉命护送鸿胪寺靳、孔两位大人远赴西北和谈,这是他第一次正经办差,临行前他爹是一万个不放心,千交代万交代,得他反复保证才安心些。 旅途漫长且艰辛,顾远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一路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展现出与京城完全不同的状态,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靳大人与孔大人都对顾远有了很大改观,不再冷脸相待,三人往那里一坐,倒是能瞧出几分老友模样。 和谈很顺利,有力无处使的顾远成日缠着楚琰,表哥长表哥短,楚琰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如此度过了非常快活满足的一段日子。 而后和谈结束,他依依不舍的与定北王府所有人告别,护送两位大人踏上回京之路。 因这一趟出行,他与靳大人相熟,结识了靳大人的儿子,成为好友。 靳家家底单薄,宅子也小,他去的次数多了便时常能遇到靳露,也记起二人那次不太愉快的交流。 夜深人静之时,顾远还是觉得自己的做派太混蛋,打探消息罢了,什么法子没有,怎么能去吓唬人家姑娘? 他思来想去,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人家姑娘赔礼道歉。 赔罪可不能光凭一张嘴,还得准备一份贴心的礼物,如此才能凸显他的诚意。 是年腊月初,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算大,纷纷扬扬刚好能铺满地面。 顾远早早打探好靳露的行程,知晓她今日会出门访友,便在返程必经之路上堵她,又是送礼,又是支支吾吾扯话题,恐怕谁见了都得道一声稀奇。 “尊贵的世子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靳露经过这段时间父兄的念叨,知晓顾远已改过自新,不再是那个四处惹祸的纨绔了。 她先前都敢与其顶嘴,如今就越发不怕他。 二人相对而立,磨磨蹭蹭半晌愣是没将话说明白,靳露尴尬地笑脸发僵,只想赶紧回家。 “我……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当初是我不对。”顾远攥紧拳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靳露脸色,一抹红不经意间悄悄爬上他的双耳。 “那事啊?嗐,您不必放在心上,我早就忘了。”靳露下意识后退一步,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嗯,至于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靳露虽未打开礼盒,但是看到盒子上精致的雕刻便知里面的东西定然不便宜,无功不受禄,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收如此贵重的礼。 “不贵,你喜欢就好,给你收着,若不收下,便是不给我面子。” 靳露: …… 靳露一时间进退两难,许是顾远霸道惯了,明明是赔罪送礼,竟是让他送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只要靳露说个“不”字,他就得喊几个人过来助威,非得人收下才成。 “哪有这样送礼的,你……” “反正我不管,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拿的道理,反正这东西已经是你的了,你想如何便如何。” 顾远扔下这句话,不等靳露反应就匆忙离开,那背影瞧着似乎有些慌乱,转而便没了影。 “哪变好了?还不是如此不讲道理,哼!” 靳露嘀咕一句,垂首望着手中精致的木盒,幽幽叹了一口,认命般抱着东西回家。 她担心爹娘和哥哥瞧见盒子问东问西,回到家后便直接回屋关起门来,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木盒上的浮雕乃是一簇玉兰花,没上锁,靳露食指一扣,将木盒打开,入目是一副金灿灿的头面,做工精致,还点缀着珍珠,她第一眼便动了心。 她摸了摸上面的珍珠,爱不释手,当即捧着礼盒朝梳妆镜走去,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戴上,望着铜镜中已焕然一新的自己,靳露很是满意。 可高兴过后,她又开始忐忑。 这头面的用料做工都极好,一套下来,至少值五百两,按照她爹那点俸禄,恐怕得许多年才能攒下一副头面的银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重了。” 靳露有些失落,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首饰摘下来,打算找个机会还回去,如此心中才能踏实。 其实,她自己也能买得起这样贵重的首饰,赵锦芊出嫁前给她一笔银子,说是给她的添妆,她不想收,可赵锦芊坚持给便也就收下了。 那笔银子全家人都知道,但是谁也不会去提及,靳露自己也打算将银子存着,将来花在刀刃上,让家中情况越来越好。 “得还回去。” 靳露嘀咕一句,吩咐小桃准备热水,而后陪家人一起吃饭便早早歇下了。 自那日之后,靳露总是刻意了解顾远的形迹,寻找那个合适的机会,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原先那副贵重头面还没找到好机会送回去,顾远又变着法送给她许多小礼物。 路边老伯编织的草蛐蛐,芙蓉阁香甜软糯的点心,摊贩倒卖的奇怪面具…… 靳露不想收,而顾远非要送。 “世子爷莫要再来送东西了,您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你是阿畅的妹妹,便也是本世子的妹妹,送点有趣小玩意罢了,能误会什么?”顾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理直气壮地将手中东西塞过去,“喏,拿着,放心,都不值钱。” 靳露怔愣片刻,望着手中的小盒子,突然心生怒意,隐隐还有些失落。 “妹妹?谁是你妹妹?我可没有你这个哥哥。” 靳露将小盒子重新塞回顾远手中,板着脸气呼呼跑开了,留下顾远傻乎乎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如何将人得罪了。 第90章 允嫁 ◎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我嫁◎ 与靳露分别之后, 顾远就抱着小盒子来到靳畅的房间叙旧,全程魂不守舍, 不管聊什么都觉得不太起劲, 整个人蔫蔫巴巴,没了往日神采。 “阿远,阿远, 你想什么呢?” 靳畅原本还在滔滔不绝说着昨日见闻, 转头一看,顾远的魂都不知往哪飞了。 “啊?没……没什么。”不知为何, 对上靳畅关切的目光时,顾远莫名有些心虚。 “真没什么吗?瞧你魂都飞走了,若说没事我还真不相信。”靳畅凝眉, 毫不客气地揭穿,显然是不相信这种敷衍人的鬼话。 顾远被他一噎,目光落在手侧的小木盒上,脑子混乱,竟鬼使神差问了一句:“若是你经常给一个姑娘送礼物,她虽然不太想收, 但是碍于情面只能收下, 然而有一天她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生气甩袖离开,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收下礼物,你觉得她是何意?” “姑娘,还经常送礼?” 靳畅眉头舒展,揶揄地看向好友, 随即问道:“莫不是阿远有了心上人?说说看, 是哪家姑娘?” “不……不是……” 顾远的脸颊刷一下红透了。 他下意识反驳靳畅的话, 想要解释清楚,可回头一想,靳畅是靳露的兄长,以好友那疼爱妹妹的架势,得知他经常送礼物会不会想歪,会不会将他赶出靳家? 可他送礼物不是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将靳露当妹妹看待吗? 顾远心乱如麻,心中原本的认知与靳畅的揶揄猜想在他脑海中猛烈冲击,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与靳露的种种相处,靳露的音容笑貌也不停在他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刹那间,他平静的心突然噗通噗通快速跳动起来,好似要失控了。 那是一种格外陌生的悸动,这一刻,顾远好似心领神会靳露那句话的意思,明白那“误会”所表达的内涵。 “不是什么?”靳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毫不客气回怼道:“你想说不是心仪的姑娘吗?若不是心仪的姑娘你干嘛频繁给人家送礼物?” “你不喜欢人家,还总送人家礼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叫耍流氓。” 顾远:…… “哪有这么严重,我送的都是些新鲜玩意,不贵重,把她……把她当妹妹哄……” 顾远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声“妹妹”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觉得有些隔应,心里很不舒服。 “妹妹?”靳畅嗤笑,拍了拍顾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什么妹妹,你听听自己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言辞间没一点底气,很明显连自己都心虚。要我说,你若是喜欢人家姑娘,就大大方方禀明家中长辈,正儿八经登门打探,若是对方也有意,便三媒六聘迎娶回家,莫要如此不明不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靳畅一番话可以说是站在双方角度考虑的理智解决办法,言辞恳切,有担当。 而顾远听完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有些茫然,有些慌乱,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若真喜欢便主动些,莫要等别家发现了宝,将人定走才幡然醒悟,悔之晚矣。” 靳畅好意提醒,说完便将空间留给顾远自己思索,不再吭声。 顾远此时心乱如麻,下意识抬头看看好兄弟,越发心虚起来。 他明白靳畅是好意,可若是知晓那姑娘就是自家妹妹,对方恐怕就不会这般淡定自若了。 “我会认真考虑的。”顾远支支吾吾,想了想,还是起身告辞,打算平复内心,辨别清楚自己真实念想再过来。 靳畅也不拦着,起身送他到门口,望着他远去方才无奈摇摇头,随手关上大门。 …… 顾远回府后独自一人窝在屋内魂不守舍,一会儿琢磨靳畅那番话,一会儿又想想靳露生气离开的模样,连连叹气。 他时常去靳家,知晓靳家人许多事情,靳畅定亲之后,靳夫人所有精力都花在给靳露物色夫婿上了。 说到底,女子与男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男子娶妻娶回家,相当于家中多一个亲近的人,而女子出嫁则如二次投胎,要脱离自己的家去到男方家中生活,需侍奉婆母,伺候丈夫,整日在后宅内围着新家人转,稍有不慎,后半辈子皆无法好过,着实是不谨慎不行。 顾远前些天便听靳畅提及,靳夫人相中了礼部侍郎府的嫡次子温如盛和顺天府府尹家的嫡长子郭品言。 此二人顾远皆有所耳闻,温如盛乃今年新科进士,不过在二甲靠后的位置,还算勉强,但此人喜欢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与泼辣不爱诗的靳露着实不般配,估计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 而郭品言乃家中嫡长子,肩负家族兴旺的重担,为人板正,做人做事一丝不苟,格外讲究规矩,那样的人家家庭氛围定然压抑,靳露那般跳脱的性子倘若嫁过去迟早会被逼疯。 第82节 她若是不遵循其间规矩,恐怕夫妻间也难以和睦相处,过后下半辈子。 顾远只要一想起靳露可能会被困后宅,日日忙碌中馈之事,被婆母磋磨,被丈夫厌弃,还要与后宅的妯娌以及夫君的莺莺燕燕斗智斗勇,全心付出大半辈子,最终却只得到满身疲惫,临老还要操心孩子,大半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不行!” 顾远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手掌瞬间火辣辣生疼顷刻间将他的神思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瞧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涌动的怒意似乎要倾泻出来,连声叹了好几口气,又咕噜喝了半壶凉茶水,堵塞的心头才算舒坦些。 “如此一来,嫁他们还不如嫁本世子,家世好,人俊有本事,后宅也干净。” 顾远嘀嘀咕咕,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那两人差劲,不堪良配。 他思及靳畅的话,脑中不停回想靳露的音容笑貌,明明往日也不是特别注意,可姑娘的模样仿佛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格外清晰,挥之不去。 他想起自己收集小礼物时的用心,想到对方收下礼物后自己的欢愉心情,后知后觉地明白靳畅的猜想恐怕是真的,他似乎真的喜欢上那个明媚的姑娘了。 “啊啊啊……” 顾远大喊一声,吐出憋在心口的浊气,终于打开那扇紧闭的房门,走出来时,面上还挂着灿然的笑容。 “世子,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定北王府找表哥取经了。” “取什么经?” “你跟上便是,管小爷做甚?”顾远白了贴身侍卫一眼,不再搭理他,匆匆忙忙出府去了。 因圣上传召,楚琰夫妻也回到京城,短期内不会离开。 顾远敬重这个表哥,不当差也不去靳家时,他就会往王府钻,蹭吃蹭喝,还要黏着楚琰往军营跑,顺便学点本事。 一来二往,定北王府于他而言就跟自己家没什么两样,偶尔还会宿在王府,端是个逍遥自在。 今日楚琰恰巧无事在家,便也由着顾远折腾了。 “表哥,你教教我怎么哄人可好?就是表嫂生气时你如何哄?” 楚琰眤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们夫妻恩爱和睦不吵架,王妃温柔贤淑,不会生气。” “怎么可能?”顾远明显不相信,拆穿道:“前几日表嫂不是不理你吗?哪有夫妻不吵架的,说出来我都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本王与王妃好着呢!” 楚琰忙着手中军报,不太想理会,偏偏顾远是个闲不住的主,那张嘴叭叭个不停,烦人得紧,愣是要继续掰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没秘诀教我便算了,你跟表嫂说一声,帮我在靳姑娘面前美言几句,我也好转寰慢慢争取,早日解决终身大事。哎!表哥,你说我若想娶靳姑娘为妻靳家人会同意吗?” “那是别人家的姑娘,愿不愿意自有人家爹娘做主,本王如何得知?”楚琰实在不想搭理顾远,话头一转,便道:“你有这时间与本王唠叨,倒不如想想如何让人家姑娘消气。赔礼道歉也好,送礼物也罢,总比在本王这里耽误时间强。” 顾远一想也是这个理,当即便扔下一句话离开了。 往后一段时间里,他一得空就往靳家跑,很快就寻到时间给靳露赔礼道歉,而后几乎日日送礼物,也不避讳了。 靳畅见顾远拜访越来越频繁心中很是诧异,不过倒是没多想,直到他发现顾远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妹妹送礼物,称呼也从“靳姑娘”到“露露”,如此亲昵,着实不妥当。 他想到先前顾远问过的话,将那个拒绝礼物还生气的姑娘与自己妹妹联系在一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感情他将人家当兄弟,好心好意出谋划策,到头来,挖得却是自己的亲妹妹,他越想越气,后续见到顾远都没有再给好脸色。 而经过顾远一段时间的厚脸皮围追堵截,各种旁敲侧击的表意,靳露终于松了口。 她不再躲着顾远,也没有给他摆脸色,二人之间好似有些什么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问候,都能令彼此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一天不见就忍不住想念起来。 顾远自知如此下去不妥当,便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约靳露到茶楼见面。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都支支吾吾半晌了,也说不清楚。” 靳露哼哼两声,略有些不满。 “我,我,哎呀,怎么说呢?”顾远有些着急,也有些紧张,额角竟渗出薄汗来,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勉强问出口:“露露,我……我心仪你许久了,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嫁给我?” 顾远这话说得并突然,之前他就各种堵着靳露问,只不过这回一扫往日不着调的做派,格外诚恳,那双眼骗不了人。 终于把憋在心中的话说出口,顾远长舒一口气,后面的表态也就顺利许多。 “我家中无通房侍妾,人也长得俊,嫁过来便是世子夫人了,我……我脾气也好……”说到这里,顾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改口道:“我或许对别人凶了点,不讲理了一点,但是你自己也清楚我在你面前向来只有认怂的份,故而也能勉强算是脾气好。” “还有这个。” 顾远将一个匣子推到靳露面前,傻笑着继续道:“喏,这些是我全部家当,都给你,往后你当家,我的便都是你的。” 他话音刚落,靳露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他道:“都给我了,你就不怕我花银子大手大脚,全部败光?” “不怕,败不光。”顾远灿然一笑,心中甚是得意。 他们候府几代底蕴,哪有那么容易被败光? “你不怕也没用,婚姻大事,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求亲的?我不依。” 靳露话已至此,明着是拒绝拿乔,实则算是在暗示,变相的同意了。 “露露放心,伯父伯母那边自有长辈做主,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与我好。” 顾远说得格外认真,视线一直停留在靳露的面上,紧张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靳露闻言垂眸沉思,好一会儿才重新抬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边的木匣,故作随意道:“看在你如此有诚意的份上,本姑娘嫁了。” “后续便看你能不能过爹娘与哥哥那一关了。” “真的?”顾远猛地站起身,在原处蹦了两下,极力控制才将激动的情绪压制下来。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靳露,笑得傻里傻气,好似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你等着,我这就让父亲请媒人登门提亲。” 说着,没等靳露回话便一溜烟跑下楼,很快就没了影。 “哎,不急于……”一时。 靳露想喊他,却发现人已没了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垂眸笑了。 门不当户不对又如何? 既然彼此有意,那便疯狂一场吧!若是家中长辈都同意并且祝福,就许彼此以白头,相携走过今生漫漫长路。 如此就很好了!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此就完结啦,感谢宝子们的陪伴,下个坑见,小红包洒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