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一心礼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节 女配她一心礼佛 作者:元余 文案: 温月声穿成了书里的万人嫌女配。 出身高贵,却不学无术,无脑浅薄。 亲爹嫌弃,未婚夫厌恶,连至亲的皇帝舅舅都斥她恶毒无礼。 因费尽心思与受尽宠爱的女主作对,遭到了所有人厌弃,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被男主一箭射死,横尸荒野的下场。 温月声穿过来时,原主已经恶名传千里,人人喊打。 对此,她格外平静。 穿书的第一天,她就将一尊闪着金光的大佛搬进了府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终于认清自我,打算青灯古佛伴余生,从此吃斋念佛,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时。 他们不知道。 温月声来自于末世。 未成为温月声前,她仅有一个代号——‘杀神7号’。 她是杀伤力极大的末世武器,而信佛,是为了压住她的杀性。 末世共有9999个实验体,丧尸灭绝前,仅余7号一人,是以取名为杀神7号。 阅读提示: 1,文章所写朝代为架空,谢绝考据。 2,爽文,一切只为爽,晋江好文这么多,请不要委屈自己。 内容标签:女配甜文穿书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月声,晏陵┃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礼佛的话我怕你们都得死 立意:每一个灵魂都值得救赎 第1章 换佛像,要金的 时至盛夏,林木茂盛。 七月的风拂过,捎带着难捱的酷热。 唯余蝉声阵阵,徒惹厌烦。 暑热难耐,院中的丫鬟皆三两散坐在廊下纳凉。 其中有个梳着双丫髻,容貌清丽的丫鬟,回头望了眼静悄悄的屋子,眼里带了几分忐忑。 她压低嗓音问:“……都好几天了,怎地一点动响都没有?咱们真不管吗?” 旁边穿着浅红衣裙的丫鬟,闻言放下了抵在额头上遮阳的团扇,眼带不虞:“这与咱们有何关系?老爷下了死令,叫任何人不许来看,更不许往屋内送吃的。” “你还敢忤逆不成?”说话的丫鬟微顿,讥笑道:“何况里面那位的性子,如今又正在气头上,这么巴巴地赶上去卖好,怕是没你的好果子吃。” 先前说话的丫鬟似是想起了什么,当下瑟缩了身子,连连摇头。 红裙丫鬟不耐地摇着团扇,目光落在了偏院门外:“不是说夫人院里已经放人了吗?且等着吧!” 话音将落,抬眼就见一膀大腰圆,梳着个圆髻,穿着身藏蓝衣裙的嬷嬷,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廊下躲懒的丫鬟瞬间散开,也就那着红裙的丫鬟并未太过惊慌,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赵嬷嬷面色发沉,此刻却也顾不得训斥她们,只高声叫人落锁,说是老爷解了郡主的禁足。 锁刚落下,她便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进了屋内。 外边盛阳满天,屋内却紧掩门窗,光线昏暗,酷热却半点没有消散。 墙角的冰鉴早就空了,又因紧锁门窗,酷热不散。 屋内竟是比屋外还要热上几分。 赵嬷嬷眉头紧锁,忍着气道:“郡主,老爷刚下令解了您的禁足。” 内室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赵嬷嬷脸色愈发难看,她四下扫了眼。 内室的大圆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桌面凌乱,有一只茶盏还摔落在了地上。 她走近了看,发现茶壶里根本就没有茶水。 赵嬷嬷心头一跳。 她想起几日前,屋里这位为了争几匹布料,闹着要绝食。 后来被禁了足,连赵嬷嬷也受了牵连,被关在柴房五日。 但这五日内,连她都有小丫鬟送些吃食过来,这位总不能…… 她心头不安,慌忙上前查看。 屏风后是一张拔步床,此刻帘帐轻垂,透过浅色纱帘,隐隐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帘帐挑开,她对上了一双冷墨般的眸。 与之对视的瞬间,赵嬷嬷只觉浑身血液冷凝,周身酷热消散,恍若置身冰窖。 她动作僵住,待得反应过来,细细一看,才发现仅仅五日,眼前的人便瘦了一大圈。 原本圆润的面庞清减消瘦了不少,更显得那双凤眸狭长深邃,乍一对上眼,她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是个陌生人。 尤其是那双冷瞳,看着她的眼神格外的冰凉,就好似……她看的不是个活人,而只是个摆设而已。 赵嬷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觉好笑。 这位郡主蠢笨又跋扈,眼见老爷真的发了火,被关在屋里五日,连口水都不敢要喝,她竟还能被她吓到? 眼下摆出这幅模样,是又想要作些什么幺蛾子? 当下没好气道:“郡主怎么不出声?” 温月声平常脾气不好,她在她跟前也不敢造次。 但这次被关了五日,弄得她一把老骨头险些散了架,心中怨怼,便忍不住道: “郡主这次未免做得也太过了些,二小姐无论如何也是郡主的妹妹,您又何苦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二小姐没脸?” “二小姐自小便体弱,寻常吹个风都能病倒,您却非得要罚她在那烈日酷暑中跪几个时辰,惹得二小姐心疾发作,不光在王爷那边闹了个没脸,还挨了重罚。” “老爷原本是要将您禁足半年的,还好夫人心善,求了老爷开恩,又逢着今日乃是七夕佳节,这才将您提前放了出去。” 赵嬷嬷滔滔不绝地说着,也不管床上的人眼下是何等状态,耐不住这屋内闷热,她将几处窗户全都打开。 正值盛午,烈阳灼热,站在廊下的丫鬟额角都被汗浸湿。 偏坐在床上,身上还盖着棉被的温月声,身上一丝汗都没有。 她轻抬眸,便能看见绿树成荫,晴空万里。 是末世见不到的盛景。 屋内屋外的人均不知,五日的时间,温月声就换了个人。 原本的温月声,三日绝食,又被关了五日,连着数日无人看顾,第七日时,她在生命最后一刻,爬到了圆桌旁,想拎起茶壶喝口水。 可那茶壶里根本就没有茶水。 她有呼喊过,可无人应答,最后昏厥过去前,撞倒了桌上的茶盏。 茶盏掉落发出清脆声响,院里还是静悄悄的。 温月声继承了她所有的记忆,甚至比她知道的要更多。 原身出身高贵,生母是慧怡长公主。 可惜公主诞下她后,没过多久便病故身亡。 皇帝心念长姐,又怜她年幼丧母,在温月声尚未满周岁时,就赐下了郡主封号。 这般开端,本该是被百般娇宠长大。 但好景不长。 温月声之父是栋梁之材,任工部尚书后立下不少功劳。 皇帝开恩,准他再娶。 没隔多久,温父续弦进门,次年便生下一女,名唤温玉若。 而自温玉若降生后,温月声再没得到父亲丁点温情。 不光如此,伴随着温玉若逐渐长大,因她身体娇弱,走到哪儿都被多加关照。 温月声的皇帝舅舅疼她,皇后舅母怜她,就连温月声自出生后就定下的未婚夫永安王都对她疼宠有加。 时日渐长,温月声便逐渐变得疯魔。 从吃穿住行,到所有的一切,都要与温玉若争。 可她天生笨拙,加之后天并没被人妥善教养,致使处处与人作对,处处皆不如人。 人人都爱温玉若,而越是如此,温月声就越是难以自控。 到她闹出绝食,还在花茶会上罚跪温玉若时,她已是孤立无援。 莫说整个公主府,就是整个京城,也无人喜欢她。 见她之人,唯有憎恶。 而原身到死前,依旧怨气滔天,始终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 温月声知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节 因为原身所在的,是书中世界,而她并非主角。 主角就是她那被万千宠爱包围的妹妹温玉若,温玉若是人人都爱的万人迷,温月声便是衬托温玉若的恶毒万人嫌女配。 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衬托温玉若的人生坦荡与如意。 哪怕温玉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躺平,也会有人前仆后继,给她万千宠爱。 是温月声一辈子都奢望不到的疼宠。 温月声一生掐尖要强,是扯了头发也要与人一争高低的人,弥留之际得知真相,再不愿苟活做他人故事的配角,于是她便成了温月声。 那边赵嬷嬷仍在聒噪,她对这次被关柴房的事心有余悸:“……今晚府中设宴,您可千万别再任性了,老爷尚在气头上,今夜王爷也会来府中,若是您还想着跟二小姐过不去,只怕……” 她话未说完,忽见身侧走过去了一人。 赵嬷嬷吃了一惊,忙转身去看。 那个五日未进任何水米的人,竟然已经走出了房门。 烈日之下,她身影清瘦,负于身后的右手上,捻着一串不知道哪来的檀木佛珠。 刺目的阳光落了满身,温月声轻眯着眼,目光从远处青翠的苍山,落到院子里娇艳欲滴的花朵上。 末世天气巨变,病毒丛生又丧尸遍地。 这等情景,当真是久违了。 刚跨出偏院,就见府中小厮捧着各类装点精致的锦盒,满脸喜气地往里面走。 队伍延绵不绝,场面壮观,惹得原本躲懒偷闲的下人们纷纷凑上前来,窃窃私语不停。 琳琅满目的锦盒,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哪个府邸送来的礼?竟这般大手笔!” “今日是七夕佳节,看这去的方向……莫非是王爷送给郡主的?” 赵嬷嬷是跟着温月声出来的,乍见得这般场面,亦是一愣。 她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是永安王给温月声的礼物,可却又认出了领头的人是王府管事。 便揣着小心问:“周管事,这些是?” 她口中的周管事身着一身青绿色直缀,见到温月声,也不过略弯了弯腰,神色冷淡地道:“这是王爷送给二小姐的礼物。” 周遭安静下来。 赵嬷嬷脸色僵硬:“二小姐?” 周管事声音发沉:“王爷说这次花茶会的事,叫二小姐受委屈了,这些小玩意,权当是给二小姐的一点补偿。” 赵嬷嬷看了眼那些精美的礼盒,古玩、字画、千金难买的蜀绣,这还能称之为小玩意? 温月声这个与永安王有婚约在身的人,都从未收到过这么多的礼物。 她不是温月声本人,但在此刻亦是感觉难堪非常,忍不住抬眼望向了温月声。 “叫王爷费心了……”赵嬷嬷干巴巴地道。 周管事也不管他们是何表情,只轻颔首:“小人告退。” 作为王府下人,他不光待温月声格外冷淡,还隐隐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意。 但不论是跟着他来的管家,还是其他下人,甚至包括赵嬷嬷,都似乎觉得他这般态度是理所当然的。 温月声手里捻着佛珠,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旁边的花架秋千。 温月声争强好胜,却一定要住在这个偏院的原因,就在于这座花架秋千。 这是当年永安王第一次来府中时,命人扎的。 只扎了秋千,却未说赠予温月声。 第一个坐上这个秋千的人,是温玉若。 所以府里的人理所当然地觉得,温玉若才是这座秋千的主人。 温月声自然不应,千方百计,甚至闹到了皇帝跟前去,最后如愿搬进了偏院,来守着这座花架秋千。 为此,温父格外心疼温玉若,在她院中引活水做温泉,让她可以随时侍弄花草。 而温月声占住这个秋千的第二年,永安王再次登了门,第二日,温玉若的院子里,就架起了另一座更加华美的秋千。 如今已然过了好些年,温月声对这座花架秋千格外爱护,秋千却也已不复当年华美。 反观温玉若院中的那座,有匠人专门护理,即便她一年坐不上两回,却依旧光彩照人。 周管事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传来了一道低哑的嗓音。 “这个。”温月声指了下花架秋千:“拆了。” 不远处,刚迈入这边的一行人顿住。 温月声和管家的声音,清晰且直白地闯入每个人的耳中。 管家面色微变,就知道温月声不会善罢甘休:“拆、拆了?郡主……” “这好端端的,拆了作甚?” 温月声捻佛珠的动作微顿:“换成佛像。” 她声音平直且没有起伏:“要金的。” 第2章 佛经可卖 一墙之隔的院道上,为首之人气势凌然,此刻听了温月声的话,眸微冷,神色难辨。 站在他身侧的,是温月声之父温寻,见状冷了神色,高声斥责道:“胡闹!” 他一开口,院内的人这才惊觉过来。 又见得温寻身后之人,纷纷变了神色。 “见过永安王。” 永安王萧缙,当今皇上的第四子,也是温月声名义上的未婚夫。 因是私宴,萧缙身边只跟着两个长随,着一袭玄色金纹蟒袍,头戴白玉冠,脚蹬月白云纹皂靴。 可即便如此,久居上位者,依旧气势迫人。 那双狭长冷冽的眸扫过来时,只觉眸底黑压压一片,令人心惊。 “看来五日禁闭,还未叫你清醒过来!”萧缙未开口,温寻就已经开始发难。 温寻已至不惑之年,却仍旧保养得宜,在官场浸染多年,平添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刚一开口,温月声身旁的赵嬷嬷便是一抖,慌忙跪了下去。 院内安静,都在听温寻发落温月声。 和其他人一样,温寻自然也以为,这是温月声看到了萧缙赠予温玉若的礼物,心中不平,才会在此胡言乱语。 “这府中的陈设,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他皱眉,看向温月声的目光,暗含警告之意。 “你若还要胡闹,便给我立即回房,闭门思过!” 这些年温寻官威见长,反倒是温月声失了宠爱,她即便跋扈,失了倚仗后也不敢在温寻面前放肆。 温寻开口,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作罢。 没想到…… 温月声抬眸看他:“你不喜欢?” 周围一静。 温寻:…… 这哪一个正常人家,会在院子里放个一两米高的金佛像? 而且,她不是在借题发挥吗?还能真是为了佛像不成? “那怎么办?”几日没进水米,温月声的声音格外嘶哑。 引得原本不耐的萧缙,抬眸望向了她。 温月声性子不好,容貌却是绝佳。 只是夸赞容貌的话,在温月声这里从不是好话。 因她生得娇媚,有一双天然上挑的凤眼,媚骨天成,即便她平日里很努力的遮掩,也挡不住那双潋滟妩媚的眸里透出来的风情。 今日不知为何,她既没过多遮掩一身媚骨,神色也不似平常见他时那般扭捏。 穿着身素白的衣裙,整个人清瘦非常,夏风轻拂卷起她的裙角时,恍若要将她整个人都吹飞了。 面容较寻常更是苍白许多,倒是更加凹显了那双冷墨般的眸。 她素白着一张小脸,负手而立,声调暗哑又轻柔,仿若情人间的低语。 开口却道:“那怎么办?这样……” “你们搬出去。” 这话一出,满院安静。 跪在她身侧的赵嬷嬷,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 她在说什么? “这里是公主府,而非尚书府。”在一片安静中,温月声慢条斯理地道:“不如你回你家去,你想如何就如何。” 荒唐! 有那么瞬间,周围的人都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在这世上,竟有女儿赶父亲出家门的事? 温寻被她气了个仰倒,想要训斥她,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 依据徽朝律令,公主亡故后,驸马封号也将一并收回,留着这座公主府,全是因当初皇帝心疼温月声这个尚在襁褓里的郡主而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节 温月声如今虽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可她仍是郡主,是公主之女,这个公主府,确实跟温家其他人,没有半点干系。 可怜温大人怒了半天,也只憋得出个不孝的罪名来骂她。 可这话还未说出口,忽听底下的下人匆匆来报:“老爷!二小姐晕过去了!” 温寻当下变了神色:“怎么回事?速去钟仁堂请刘大夫过来。” 萧缙沉声道:“拿本王的牌子,去请周御医。” 他身侧的长随低声应是。 这会倒是让温寻找到了斥责温月声的理由,他怒声道:“玉若身子本就弱,还让你这般欺辱,你简直是个不孝不仁不……” 然而他话未说完,那温月声竟已提步离开。 她自萧缙身侧走过时,萧缙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沉静的檀香,瞥到了她苍白的侧脸,以及那双毫无波动的眸。 像是个陌生人,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萧缙微顿。 身侧温寻怒骂:“玉若尚在危险之中,你又要去何处?温月声,你今日若出了这个门,日后就休要踏足府中半步!” 回答他的,是温月声毫不犹豫的转身。 那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府中管家及赵嬷嬷皆跟了上去。 再回来时,却只有管家一人。 管家打量着温寻难看的脸色,小声道:“……郡主让人套了马车,往城外去了,说是、说是去寻一尊合适的佛像。” 温寻面色发沉,闻言不语。 “小的怕郡主一人在外会遇到危险,让赵嬷嬷跟了上去,还请老爷放心。” 温寻这会已不复之前暴怒,只抚着茶盏冷声道:“吩咐门房,晚间落锁,她既是这般忤逆不孝,日后也不必管她了。” 这话管家不敢答,只小心地看了萧缙一眼。 好在萧缙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位请回来给温玉若诊脉的御医身上,压根就不在乎温月声的事。 那边,赵嬷嬷跟着温月声,一路都是心惊胆战的。 若按往常,温月声只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必然要去宫中递牌子求见皇后。 这几年皇上对她也很是不耐,是以皇后十次里能有一次见她就算不错了。 她倒不担心温月声去御前告状,只怕她闹出些更大的事来。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真的是奔着寺庙去的。 马车一路疾行,最后停在了离京不远的天慈寺外。 从马车上下来时,赵嬷嬷人还是懵的。 温月声已经进了寺庙的大门,她只得跟上。 待得进去之后,发现温月声真的去了殿中上香,且还在其中一处大殿内,端坐抄写起了佛经。 赵嬷嬷便有些坐不住了。 折腾许久,她已是饥肠辘辘。 温月声在马车上用过些糕点茶水,她却没有。 见左右无人,她便自大殿内出来,往寺庙后院内去,想寻个小沙弥给她弄点斋饭吃。 赵嬷嬷这一去,就停留了许久。 暮色四合时,一行人进入了大殿之中。 为首之人,着一身雪色衣袍,堆云般的衣袍上,绣着株株冷梅,腰处用同色缂丝腰带收住,腰带上系着一块遍体通透的黑玉。 夕阳将落不落时,有光落在那黑玉上,折射出耀眼刺目的光。 来人这身打扮不俗,然再如何不俗,亦不如他容貌半分。 乌发如瀑,仅用一根白玉簪挽住。 有漫天晚霞在他身后坠落,尚不及他容色来得惊绝。 生得这般绝色,眉眼间却好似带着雪山之巅常年难融的雪,冷凉至极,叫人望而生畏,断不敢触碰这冷峭的雪。 “晏大人,请。” 入了大殿,引着他们来此处的住持,才惊觉殿中有人。 晏陵抬眸,见殿内已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桌案边上,有一女子伏于案上。 乌发散于案几,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呼吸间,衣袍微敞,竟见山峦起伏,媚骨天成。 晚阳映在庄严肃静的镀金佛像上,折射的佛光将她笼罩。 叫她眉宇间的冷意褪却不少。 天慈寺住持早避开了去。 晏陵眸色淡淡,正欲转身,忽闻宣纸翻飞。 温月声伏于的案几上,堆满了密密麻麻写满佛经的宣纸。 字迹若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然这佛经之上,每一字,都透着滔天的杀性,这杀性融合在漫漫经书里,矛盾又诡谲。 字字如此,乍见之下,读得不是佛经,而是满篇杀意。 若天慈寺住持此刻未退出去,只怕不知要念多少句阿弥陀佛。 “做什么?” 晏陵抬眸,眼前的人已然苏醒,冷墨般的眸中,未见任何混沌,分明是极清醒的模样。 温月声轻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满室佛光中,她媚眼如丝,刚苏醒过来的语调慵懒暗哑。 天色渐黑,晏陵清绝的眉眼笼在月色里,却也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 “佛经可卖?”他声色如久酿醇香的美酒,虽凉,却叫人闻之意动。 温月声看他。 他目光却只落于纸上。 半晌,她道:“十两。” 待他走出大殿,侍从自暗处跟上,低声道:“里面的是……” “思宁郡主。”晏陵自他手中接过绫帕,细细擦拭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眸笼在夜色里,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侍从微惊,刚才那人竟是恶名远扬的思宁郡主? 他一直跟在晏陵身后,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但却在晏陵伸手去拿佛经时,感觉到了极强的杀意。 晏陵的侍从皆是死士,也算历经无数腥风血雨,却从未见过那般直白深切的杀意。 当下他便打算上前护主,但被晏陵制止。 然越是如此,他便越发惊讶。 思宁郡主养在闺中,如何会有这般蓬勃的杀意? 他想发问,可见得晏陵面上并无多余神色,便将所有疑问压了下去。 夜里风凉,吹起晏陵擦手的白色绫帕。 他淡声道:“差人将佛经送入宫中。” 侍从神色大变。 他家主子自三月前离京,只因宫中太后病重。 太后礼佛多年,事到如今依旧坚信佛缘,圣上令晏陵遍寻天下名寺,求高僧佛经为太后祈福。 天慈寺是此行中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可他万万没想到,高僧人未见到,晏陵就定下了最后一份佛经。 夜色沉郁之下,他看了眼晏陵惊绝的侧脸,不敢妄语。 第3章 卖佛经的报酬 赵嬷嬷去而复返,却见桌案上佛经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枚银锭。 温月声靠在身后的圈椅上,目视着前方的金色大佛。 “郡主,佛经呢?” “卖了。” 赵嬷嬷一愣:“啊?” 她没念过什么书,也看不懂佛经,但听刚才引路的小沙弥说,温月声抄写的佛经杀意太盛,不适合供奉在殿中。 ……没成想竟被人买了去。 那这奉上佛经的人,究竟是抱着何等的心思? 而这个疑惑,几日后便得到了解答。 温月声在天慈寺住了四日,而这四日内,京中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先是此前奉命去寻佛缘的晏陵归京,带来了九九八十一份手抄佛经,为病重的太后祈福。 哪知太后在病中,看到了最后一份佛经后,昏厥了过去。 未等宫中大乱,便苏醒了过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节 此后竟病症全消,身子恢复了康健。 这事太过神奇,令得朝野上下惊愕不已。 后宫宫宴上,皇帝特地传唤了晏陵,亲自过问此事。 晏陵着一身绯色官袍,穿着与寻常官员一般无二,然那面容实在过分倾绝,又加气质绝尘,乍一出现,令得辉煌磅礴的宫殿,都为之失了颜色。 立下这等大功,晏陵面色却格外平淡。 只他生得好颜色,举手投足间,满是风雅与矜贵,便是气质漠然,也叫人眼底生辉。 座上的皇帝轻笑道:“太后转安,晏卿功不可没,你立下这等大功,朕当如何赏你才是?” 晏陵神色淡淡,拱手道:“臣不敢居功。” 这殿内早在他进来后,就变得格外热闹了。 晏陵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姑母是宠冠后宫的晏贵妃,虽说晏家在晏陵父亲去世后,稍没落了些,可晏陵本人实在称得上惊才绝艳四字。 莫说放眼整个京城,便是在整个大徽朝,都是独一份。 何况他如今还是天子近臣,手握实权。 这么一块香饽饽,至今未曾定亲,让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后妃,皆是蠢蠢欲动。 “不错,太后病愈,皆是高僧佛经的功劳。”上首的晏贵妃身着一身明艳衣裙,她生得极美,哪怕如今上了点年纪,依旧风姿出彩。 晏贵妃坐在皇帝身侧,娇笑道:“他不过费了些跑腿的功夫,哪能得皇上如此称赞。” 旁边的人听了她这一番明为谦虚,实则夸赞的话,也无法反驳。 晏陵年纪轻轻,却已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假以时日,只怕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皇帝左侧的皇后却道:“说来,太后病愈后,已有数人拐着弯来本宫面前,所为的,便是这高僧佛经一事。” “晏陵,你如今身在此处,不妨直接说说,让太后转危为安的佛经,究竟是出自哪位高僧之手?” 这话一出,殿内安静不少。 许多后妃甚至正襟危坐,等着晏陵的回答。 这在场之人,虽不是人人都信佛,但只要活在世上,便一定有所求。 若真有如此了得的高僧,谁会不想交个佛缘? 晏陵神色寻常:“回皇后娘娘,令太后转安的佛经,并非出自高僧之手。” 此言一出,满殿内瞬间热闹了起来。 “竟不是高僧所写?” “那是出自何方高人之手?” “难不成是个道士?” “噗,李婕妤就算不信佛,却也不能胡说八道,这佛道本是两家,你却要让道士去抄写佛经,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殿内暗流涌动。 座上之人各怀心思。 今日萧缙也在,他亦是抬眸看向晏陵。 却见晏陵面无表情地道:“佛经出自思宁郡主之手。” 满座皆惊。 “你说谁?”就连皇帝都怔愣了片刻。 思宁,温月声? 有段时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皇帝当下还未反应过来。 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晏大人所言当真?思宁郡主……据我所知,她连诗书笔墨都不通,这佛经?” 思宁不得宠,在宫中是共识,后妃对她自然也不会有多恭敬。 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过于荒谬,甚至还要超过太后因佛经病愈之事。 可说这个话的是晏陵。 不说他的身份,就说他与温月声并不熟识,怎么也不该为对方编出这样的瞎话来才是。 上首的皇后轻皱眉,扫向了萧缙。 却见萧缙也是神色复杂。 他的未婚妻何时有这等能耐,他竟是全然不知。 宫宴散后,温月声手抄佛经令太后病愈的事,犹如长了脚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出自晏陵之口,无人胆敢质疑。 细想之下,只能归结于温月声运气太好。 而外边的人如何想不重要。 温家势必得要做出反应,无他……温月声自那日离府后,就再未回来过。 她真住寺庙了。 温寻已放出话不再管她,这会去接人,实在是打自己的脸。 然而这些事也由不得他,宫宴后不久,宫中便传来信,说是七日后太后宫中设宴,让温月声务必进宫赴宴。 如此一来,温寻就是不想打这个脸都不行。 他拉不下这张老脸,只得让管家去接。 公主府车马到天慈寺的时候,赵嬷嬷已经吃了几天的斋饭,人都瘦了。 乍一听这回事,还有些懵,问温月声:“郡主,这是何故?” 温月声手持檀木佛珠,淡声道:“卖佛经的报酬吧。” 赵嬷嬷:? 公主府管家,一改往日不耐的嘴脸。 亲自登门请温月声。 怕温月声不应,张嘴就道:“院子里的秋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拆除了,老奴也跟天慈寺的主持商议过,会从这边运送一尊佛像回府。” 温月声:“金的?” 管家噎住,可念及温寻的吩咐,还是耐心地点头。 镀金也是金的吧? 温月声这才点头。 于是这公主府的车马,便从天慈寺,拉着一尊两米多高的巨大佛像,载着险些出家的思宁郡主,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 至公主府前,改换软轿。 软轿华稠为顶,粉黛紫色烟纱罗为帐,隐隐能看见里面端坐着的人。 这顶轻纱软轿,奢华贵重又彰显身份,是早前温月声命人所打造。 后来温玉若身子不好,温寻便让她将软轿‘让’了出来。 阔别许久,今日竟又用来接她了。 可惜温月声对此没有任何感受,端坐在软轿中,被人高高抬起来,行动间,只能看见她那双冷墨般的眸,还有素白手间滚动的佛珠。 却未想到,软轿还没进门,就在府外被人拦住。 来人是个眼熟的丫鬟。 突然撞出来,将走在软轿旁的赵嬷嬷都吓了一跳。 “谷雨?”赵嬷嬷缓过神来,认出了她:“你这是怎么了?” 谷雨是温月声院中的二等丫鬟,温月声躺着那几日,曾几次想进屋看看温月声,皆是被其他的大丫鬟拦住。 她年纪尚小,还梳着双丫髻。 这会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嬷嬷定睛一看,才发觉她衣衫不整,领子都叫人扯破了去。 露出来的肌肤上,还有一道恐怖的血色抓痕。 谷雨声色悲凉,不待身侧的人做出反应,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郡主!求你为谷雨做主!”她死咬着唇,在无数目光下,深觉难堪。 然而事已至此,她没有了退路,只得高声道:“府中管事刘慎,此前几次三番对奴婢言语轻薄。” “奴婢几次推拒,他却越发得寸进尺!今晨起,更是突然闯入奴婢的房间,欲行不轨!” “奴婢奋起反抗,却遭他暴打,幸得同屋的夏至姐姐回来,撞破此事,他才未能得逞!” 谷雨抬起脸,许多人才注意到,她脸颊红肿非常,显然是遭受了他人毒打。 赵嬷嬷轻叹了口气:“这等事情,你当去回禀主母才是……” 谷雨当即高声道:“奴婢已将一切事由禀告主母,可那刘慎却道是奴婢蓄意勾引。” “奴婢尚未及笄,那刘慎却早有妻室,他家中长女只堪堪比奴婢小两岁,奴婢便是被那猪油蒙了心,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话毕,身后冲出来了几个健壮的仆妇,皆是温寻如今的妻室陈氏院中之人。 为首的,是陈氏身边的蒋嬷嬷。 上来不由分说,便叫人将谷雨拉开。 “你这是要做什么?”蒋嬷嬷黑着脸,怒声道:“你说遭受凌,辱,主母已经将那刘慎发落,你却还要跑到这外边来闹!” 复又转身朝软轿内的温月声道:“奴婢一时失察,叫这婢子跑了出来,惊扰了郡主,望郡主恕罪。” 又道:“此事主母已有定夺!刘慎已被发落,府中下人,不得再提!”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节 回头扯着谷雨要走,不想这婢子实在刚烈,这会力气极大,不顾一切地往前扑,高声道:“刘慎仅是丢了差事,并未被逐出府中,奴婢是郡主院内的人,此事当由郡主定夺!” 声音尖利,在这条道上回响。 蒋嬷嬷当即冷下了脸,她朝旁边的仆妇使了个眼神,对方当即会意,用帕子堵了谷雨的嘴。 蒋嬷嬷回头,面不改色地对温月声道:“郡主,这丫头如今失了理智,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可如今闹到了外头来,那丫鬟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温月声的丫鬟。 让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温月声的意见:“她是您院中的丫鬟,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话落,便见软轿的帘帐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拂开。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温月声漂亮的侧颜,还有手中那一串檀木佛珠。 蒋嬷嬷想到这几日关于温月声及佛缘的事,眼眸微动。 可她们夫人陈氏,这些年也静心礼佛,若问慈悲,这府里可真找不着比陈氏还要慈悲的人。 她正出神,却听温月声语调平直地道: “那便杖毙吧。” 蒋嬷嬷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的抬头。 这下,她对上了一双冷墨如霜的眸。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将刘慎拖于院中,杖毙。” 第4章 许愿池里有王八 谁都没想到温月声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管家与蒋嬷嬷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慌乱。 温月声再不受宠,她也是主子,是郡主,她若坚定要刘慎的命,今日刘慎还真可能活不成! 蒋嬷嬷后背浸出了冷汗,顾不得多想,慌乱道:“郡主三思!” 那双冷眸复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蒋嬷嬷在陈氏身边掌事许久,院内院外都颇有威名。 此刻却心底发慌,强行镇定后低声道:“刘慎有罪,可夫人已有定论,您若非要执意如此,只怕对您的名声有碍!” 温月声不语,然越是如此,她心底越是惴惴不安。 想了想,咬牙道:“奴婢也是为了您的声誉考虑,此处并非公主府内,人多眼杂,您刚回府,便要仗杀府中奴仆,落入贵人耳中,郡主怕是要担上‘恶毒’之名!” 她这话一出,周围倏然安静。 蒋嬷嬷也知这话冒犯,但那刘慎是陈氏的陪房,若真叫温月声当众仗杀,才是不妙。 她低垂着头,眼角余光见到温月声从软轿内走出,素白纤细的手腕上缠绕着颗颗圆润的佛珠。 她听到温月声用没有压低半点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淡声道:“我恶毒之事,你是今日才知道吗?” 当下,蒋嬷嬷未能抬头看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时间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将刘慎杖毙,若再有为刘慎求情者,按其同党处理,一并仗杀。” 轻飘飘一句话,却叫此后所有想开口的人,均是闭上了嘴。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公主府后院。 陈氏刚在佛堂诵完经,便有人急色匆匆地赶来,将发生的事皆禀报给了她。 “夫人,眼下当如何?可要去请老爷回来?” 陈氏脸色格外难看,她抬眼看了下天边,沉默许久后道:“不必了。” “那刘慎?” 说话的管事见陈氏已闭上了眼睛,当下明白了过来,想要再劝,却也知艰难。 只得愤愤道:“这般无法无天,恶毒妄为,难怪永安王如此厌恶……” “好了!”陈氏斥道。 管事当即闭上了嘴。 却听陈氏道:“晚间老爷回院,将人拦住,说我头风犯了,让老爷移步前院休息。” 温月声的佛经救了太后,便是回府第一日就仗杀了她的人,她也只能避其锋芒。 那边,温寻晚间回府,察觉气氛不对。 让人唤了管家,管家未到,陈氏身边的人就已来禀了头风之事。 温寻皱下眉头,待得管家一来,直接发问:“府中发生了何事,可是温月声又对嫡母不敬了?” 在温寻眼中,陈氏母女皆柔弱,温月声乖张暴戾,总是趁着他不在府中,给陈氏母女气受。 今日亦是如此。 管家面色难看,今日之事,哪是一个不敬那般简单。 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只低声将事情快速禀报了番。 温寻听罢,不可思议道:“什么?” 杖毙。 倒不是说这事多难见,而是京城里的小娘子皆爱护名声,便是有些个恶奴,也不过打骂之后发卖出去。 乍一听闻杖毙二字,连温寻都怔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便是大怒。 “她满口佛理,我还道是明事理了,却不知她这般歹毒!”温寻怒拍桌案。 这下也不必多问,就知道了陈氏头风发作的缘由。 她是府中主母,这等事情已下了定论,温月声却仍要越过她将那刘慎仗杀! 这等恶行,简直是…… 温寻当即便要发作。 可抬步行至门边,他动作却是一顿。 在他眼中,女儿就该是温玉若那种柔弱温和,善良天真的模样。 温月声此举,他是不喜。 可温月声七日后就要进宫,又有佛经治愈太后的事,此时发落了她,那宫中贵人的脸面…… 温寻沉下了面孔。 恰逢温玉若院里的人来请,他犹豫片刻,还是先去看了二女儿。 温玉若差人唤他,是因五日后是她的及笄礼,她想邀请一些贵人来府中做客,需得要温寻出面。 温寻心不在焉地应答了小女儿的话,自温玉若院子出来时,心中尚还有气。 他欲穿过府中花园回前院,路过花园时,却听到了府中几个婢女的声音。 “……真是老天开眼!刘慎死不足惜!” “嘘,妹妹小声点。” “红豆姐姐,我只是太过高兴了。那刘慎仗着是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多少丫鬟曾遭过他迫害?” “我上次是侥幸逃了,却险些叫他打得半死,姐姐你却……” “这都是命。”提及此事,红豆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荒凉。 怪什么呢?若要怪,便怪她没那个运气。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府中下人,人人都对郡主避之不及,可到了最后,却是郡主将你我救出了水火之中。” “二小姐平日里那般看重红豆姐姐,可当时怎么没有……?” 红豆声音发涩:“二小姐年纪小,尚不通人事。” 旁边的丫鬟顿了片刻,后才道:“他若活着一日,于你我而言,便是无法挣脱的梦魇。” “死得好!今日他不死,来日我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取他狗命……” 那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温寻从旁边的小道走出来,神色难辨。 然这件事情,他到底未到温月声面前发作。 翌日,因温月声过几日要入宫。 温寻上朝前,让管家去问她可有何需要之物。 待他下朝回来,就看管家拿着一张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纸,走了进来。 温寻:? 他接过来一看,发现温月声是真一点不客气。 吃穿住行,她是样样都要。 甚至还要在院子里挖个池塘。 他头疼地问:“挖池塘做什么?” 管家:“郡主说这个叫许愿池,放王八的。” 温寻:…… 她这是要在府中建个寺庙是吧? 温寻还未开口,温玉若那边也送来了及笄礼的清单。 及笄礼这般重要的事在前,温寻也就没再管温月声了,都未细细看过那张纸,便点头应了下来。 这就导致温月声的所住的偏院,难得热闹了几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节 只是再热闹,也比不过温玉若那边。 临近生辰,各色礼物流水似的送进了温玉若的院子中。 温月声这小院位置偏院,可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听到那边的惊呼声。 “这几日来送礼的,皆是宫里的人,不仅皇上和皇后娘娘赐下了赏赐,就连晏贵妃和几位王爷都差人送了礼。” “那院子里都快堆不下了,说是另开了间厢房存放。” “这等殊荣,满京城里也就二小姐一人能有了。” “不光如此,及笄礼的宾客也很是了得呢,听说……” “咳!”谷雨端着一盘核桃,路过那几个多嘴的小丫鬟时,轻咳了一声。 那天的事之后,按府里的处事之法,她原本也不该被留下。 可不知管事的是忘了还是如何,并未提及此事。 谷雨忐忑了几日后,心中逐渐安定了下来,就越发感激温月声了,自然听不得这些个话。 将核桃放在了圆桌上,谷雨小心地看了眼温月声的方向。 记得两年前,温月声及笄的时候,府中静悄悄的。 莫说那些礼物了,就是连个寻常的及笄宴都没有。 郡主还因与二小姐争执,而被罚跪了祠堂,整夜都没回院中。 第二天回来便病了,病了好些时日,等到病好了,生辰早已过去,就更没人在意她及笄的事了。 谷雨以前只觉得怪怪的,如今有了对比才明白郡主那般闹、作是为何了。 若她家里也有个姊妹,父母亲人眼里都只看得见妹妹,而完全忽视,甚至是憎恶她的话,只怕她也会难以接受。 谷雨想安慰温月声,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偏外面的热闹声越来越大,至午后,及笄礼的宾客皆到了之后更盛。 整个公主府,唯有这个小偏院格格不入,与满府的热闹隔开了来。 而同谷雨所设想的落寞难受不同,温月声沐浴之后,在新收拾出来的书房内,点了檀香。 洗净素手,又用绫帕擦干。 赵嬷嬷在一旁摸不清状况,见她沐浴焚香,还以为她要去前院和温玉若一争高低。 毕竟寻常这种场合,温月声是决计不可能让温玉若一个人大出风头的。 她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温月声一声令下,冲出去砸场子。 哪知温月声慢条斯理地擦净手后,竟然坐了下来。 然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桌案底下,取出来了一个木鱼。 赵嬷嬷:? “咚咚咚!”温月声慢悠悠地敲起了木鱼,木鱼声响,好像都敲在了她的脑门上。 觉得奇怪的不只是赵嬷嬷一人,前院的人久等不见温月声,都觉得格外诧异。 其实今日这及笄礼会这般热闹,一部分也是因为温月声。 太多人好奇能令太后病愈的佛经究竟是什么模样了,才打算今日来探一探底。 可这及笄礼都快要结束了,温月声还是不出现。 当下便有人坐不住,开口问了温寻。 温寻也觉得温月声今日安静得过分,但她不出现也未必是坏事,她出现了总是要与温玉若相争。 而今日的主角,本就该是温玉若。 但他也清楚今日不少人是因好奇佛经而来,所以还是让管家去请了温月声,顺带让她抄写一份佛经,一并带过来。 管家很快回来,可带回来的却不是温月声,而是谷雨。 温寻看见谷雨,皱下了眉头:“怎么是你?郡主呢?” 谷雨对着他轻福了一礼,然后脆生生地道:“回老爷的话,郡主说,老爷如果要许愿的话,可以直接去许愿池,那里有王八。” “许愿的事情不归她管。” “郡主有事在忙,就不过来了。” 第5章 池塘养鳖 “忙?她能有什么事要忙?”温寻险些被气了个仰倒。 可他来不及发作,就听底下的人来报:“老爷,镇国公府老夫人到了。” 这位老夫人身份可不一般,不光是超一品诰命夫人,而且还是永安王的亲外祖母,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生母。 论身份地位,在京城里,是再也没有能越过她去的。 温玉若的及笄礼,能请到她来做正宾,对温家上下来说,都是一件极有脸面的事。 只是这位老夫人年事已高,近些年又静心礼佛,险少出现在了人前。 这次也是永安王亲自出面,才请了她老人家过来。 温寻这会也顾不得温月声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刚出了正院的门,就见得一群人簇拥着老夫人往里边走。 老夫人郑氏今岁六十有余,着一身深色衣裙,手腕上缠绕着一串佛珠,眉目间还隐约能瞧出年轻时雷厉风行的劲,面容也较为沉肃些,瞧着有些不苟言笑,难以亲近。 也就唯有在对上永安王这个外孙时,才会展露些许笑颜。 萧缙跟随在老夫人左右,入了公主府正门,却听身旁有人惊呼了声。 “那是何物?” 这边的人和闻讯赶来的温寻,皆是抬眸看了去。 偏院种着几棵梧桐树,如今正值枝繁叶茂之际,风吹梧桐,绿叶沙沙作响。 在这郁郁葱葱的绿中,有片金光格外瞩目,在绿叶间隙,闪烁着万丈金芒。 走近了看的话…… 温寻身旁的管家:“郡主的佛像。” 温寻:…… 他就知道。 “公主府内,竟是供奉了一尊大佛?”老夫人怔愣片刻后道。 “是。”管家为难地道:“这佛像原是京郊天慈寺内供奉着的,前些个日子,被郡主请了回来……” “郡主?”跟在老夫人身侧的一碧绿裙装的少女疑惑道:“郡主何时信佛了?” “而且这天慈寺的佛像,竟是能随便请来供奉家中的吗?” “芷儿。”镇国公夫人轻喝道:“不得无礼。” 说话的少女是如今的镇国公魏冉之女,魏兰芷,也是萧缙的表妹。 魏兰芷生性活泼,但在常年礼佛,格外严肃的老夫人面前也不敢放肆。 未料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后,竟是赞同地点头:“兰芷所言不错。” “天慈寺的大佛,并非谁人都能请至府中。”她微顿,看向温寻:“老身是礼佛之人,如今入了贵府见得大佛,便没有不去供奉之理。” “不知温大人府中可否方便?” 温寻一愣,温月声不是闹着玩的?还真会有人来供奉这尊大佛? 旁边的萧缙眼眸亦是微沉,他看向老夫人道:“佛像在偏院之中,恐有不便,加之吉时将至,您也该去正院内了。” “不打紧。”老夫人转动着手中佛珠:“等及笄礼结束后,再去供奉也不迟。” 见她执意如此,萧缙也不好再劝。 温寻忙道:“老夫人若想供奉,自是随时都可以。” 因及笄礼将要开始,他们也没再多耽误,先去了正院。 今日的主角温玉若早已候在了一旁,见得老夫人,忙上前问安。 温玉若容貌清丽,因身子柔弱,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老夫人也怜惜这个孩子,待她比旁人多了几分亲和。 笄礼一开始,周围便变得格外热闹。 无他,温玉若用的簪子华贵非常,且是宫中皇后赐予的,此前就被人津津乐道过多次。 如今这及笄礼又办得声势浩大,加上笄礼上的赞者、正宾身份都格外贵重,谁人看了,都知温玉若日后前程大好了。 “只这样热闹的日子,倒是不见思宁郡主……” “今日是二小姐的好日子,思宁郡主那脾性,怕是不出现为好。” “脾性不好又能如何,如今看这温府,大约也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所以她这些日子突然礼佛,原是想通了?” “多半是见二小姐这般得宠,心中失意,这才用礼佛之由逃避现实,也免得在郡主面前自惭形秽,就更是不好过咯。” 一片热闹中,笄礼成。 礼成之后便是宴席。 按理来说,镇国公老夫人身为今日的正宾,当第一个入席才对。 可不知为何,笄礼一结束,老夫人便叫人领着,离了正院。 院中宾客皆不清楚缘由,问了公主府的下人,才知老夫人竟要去供奉偏院的大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节 那大佛的来历,在场的人心里皆清楚。 又有思宁郡主和永安王婚事在其中,老夫人骤然去供奉思宁郡主请来的大佛,大家都觉得稀罕。 永安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子,虽并非长子,却也是身份尊贵,高不可攀。 他跟温月声的婚事,是温月声尚未出生时定下来的。 皇上金口玉言在前,哪怕如今温月声名声已坏,却也不好悔婚。 更为重要的是,温月声的生母,也就是已故的慧怡长公主,虽与皇帝并非一母同胞,却在皇帝未登基前,对皇帝照顾颇多。 所以温月声荒唐多年,婚约却始终都在。 只这几年,尤其是温月声及笄后的两年内,无论是宫中还是镇国公府,瞧着都没有为永安王准备婚事的意思。 京里的人也慢慢明白过来,宫内的贵人,大约对这门婚事还是格外不满的。 拖到如今,只怕等的就是温家主动上门,解除婚约。 温寻倒是个明白人,但温月声就未必了…… 个中微妙事由,令许多人都对老夫人的举动格外好奇。 就导致这供奉参拜,惹了许多人去围观。 笄礼一结束,人群骤然散去。 就是一向沉得住气的陈氏,这会神色都有些紧绷。 “原以为她今日闭门不出,是终于知晓好歹了,没想到竟又惹出这样的事端来!”陈氏身边的王妈妈低声谩骂。 站在陈氏身边的蒋嬷嬷却难得安静。 自打那日后,她对温月声就多了些莫名的恐惧,如今哪敢随意议论。 “叫人看紧了,尤其护好玉若。”陈氏沉声道。 “是。”底下人忙应了。 那边,偏院中。 笄礼举行时,外边热闹纷纷,温月声皆不为所动。 赵嬷嬷便歇了气,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隔着墙听听热闹。 等到午后,暑气散去些许。 温月声才从书房内走了出来。 赵嬷嬷原想着跟上去伺候,没想到那热闹声越来越近。 她一回头,竟见一位老夫人被旁边的丫鬟搀扶着,进了这偏院的门。 赵嬷嬷先是一怔,待看清楚对方是谁后,脸色都变了。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对温月声身边伺候的人隐约还有些印象,闻言只是轻颔首:“老身来供奉大佛。” 赵嬷嬷这才发现,跟着她的丫鬟手里拿了不少的东西,皆是供奉佛像所用之物。 她愣了下。 倒也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来这里供奉大佛。 但转头一看,那座镀金佛像比寻常小楼还高,伫立在这院子里,阳光落在佛像之上,险些将人的眼睛都晃瞎了去。 ……这看不到才是奇了怪了。 赵嬷嬷搓搓手,难道郡主一开始把这佛像弄出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可老夫人都到了,郡主人在何处? “祖母!”外边越发热闹,魏兰芷与萧缙先后进了偏院。 “兰芷也来同您一起供奉大佛。” 赵嬷嬷抬首望了下天,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这些寻常连偏院的门都不入的人,今天都是怎么了? 却不知她在惊讶,其他的人也同样如此。 短短几日的功夫,偏院内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萧缙目光微顿,落在了那尊大佛之上。 从前那个花架秋千,当真被彻底拆除了。 这偏院地处偏僻,所以格外空旷。 院前本有一块巨大的空地,如今挖了个池塘,里面栽种着荷叶荷花。 为这夏日平添了些许的凉爽。 而在这池塘之上,架了一座红木小桥。 温月声此刻便站在这木桥之上。 这边骤然进来这么多人,远处还有不少人在观望。 她却半点不在意。 自禁闭之后,温月声消瘦了许多,这些时日也未能补回来。 她穿着身鸦青色宽袍衣裙,衣裙宽大,仅用一根细带束于她纤细的腰肢上。 素白的手拢在宽袍大袖里,一手缠绕着佛珠,一手似是捏了把鱼食。 她素手一扬,池塘里的小鱼竞相游出。 温寻走进来时,还在想她所谓的有事要忙,原来是在院子里喂鱼。 鱼食激起鱼群活跃,在池底游来划去。 本是一派祥和的景象,然而下一瞬,就见池塘周围茂盛的草丛里,钻出来了一只鳖。 那只鳖气定神闲地至鱼群翻涌的地方,张嘴就吞食了一条小鱼。 温寻:…… 院内安静,只闻鳖吞食鱼的声音。 温月声淡淡收回投掷鱼食的手。 “表哥!”魏兰芷被吓了一跳,往萧缙身侧躲了去,双手紧紧地抓住萧缙的衣袖。 这场景,不说她一个小姑娘,就连温寻乍一看都被吓了一跳。 合着她这一汪池塘,养的不是鱼,而是那只鳖。 这未免也有些太过…… 温寻想不出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温月声这一行为,见到魏兰芷被吓到,便斥责道:“你竟在院里养了这等东西?” 他本不欲在人前发作温月声,但今日老夫人也在。 叫老夫人受惊,他当如何跟镇国公交代? 哪知他才开了口,却听旁边回神过来的老夫人,凝神思考许久,复又抬头看向金色大佛,良久后道:“万法自然……” “郡主佛缘深厚,老身受教了。” 温寻:? 第6章 总不能杀人呀 这就佛缘深厚了? 温寻看了眼那座金色大佛,一时无言。 一并过来的镇国公府之人,也都很是惊讶。 温月声此前费尽心思,想要与镇国公府拉近关系,逢年过节,总是会给镇国公府上送上不少礼物。 可老夫人待她的态度却依然很是冷淡。 今日竟主动与她说话,态度还如此…… 难道她身上真的出现了什么所谓的佛缘? 更诡异的是温月声的态度。 一改此前的讨好与恳切,竟是格外冷淡。 旁边的婢女送来了一盆冰凉的清水。 温月声将双手浸入凉水中清洗,一边道:“我与佛缘深厚四字并无关系。” 谷雨奉上绫帕。 她将手上水渍擦干,冷眸幽凝:“见之思之,那是老夫人自己的佛缘。” “与我无干。” 毫无情绪的四个字,跟此前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别说其他的人,连魏兰芷都惊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别是撞邪了吧?”她小声感慨。 魏兰芷是镇国公嫡女,在府中很得宠爱,平时却也不敢这么跟老夫人说话。 可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老夫人的态度。 这位沉肃古板,向来难以接近的老夫人,难得双眸带了些神采,那神采在听到温月声冷淡的四字后,竟是越发盛了。 温月声这般平静冷淡,反倒更像是她口中所说的佛缘深厚之人。 是与不是,待看过佛经就知道了。 老夫人瞥向身侧伺候的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节 那嬷嬷会意,打量了下老夫人待温月声的态度,面色和缓地道:“近些日子老夫人总觉得心中沉闷,神思漂浮。郡主是有佛缘之人,可否请您手抄一份佛经赠予老夫人,也好解了老夫人精神困顿之障。” 竟是主动开口要了! 温寻微怔,旁人也就罢了,镇国公府因为身份特殊,向来不喜与人牵连太多,今日能开这个口,就非比寻常了。 赵嬷嬷也忍不住看了眼温月声。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几年温月声往镇国公府送了多少礼物。 镇国公府收是收了,却也还了价值差不多的礼,至于她亲手做的荷包、抹额、绣帕之类,镇国公府是一次都没收。 今日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让镇国公府开口给她要。 虽说是个下人开的口,但也还算礼数周全。 温月声这会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但事情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温月声神色寻常,没有半点被镇国公府找上门的窃喜之感。 她将手中绫帕递还给丫鬟,淡声道:“老夫人若要求佛,当去寺庙。我非僧人,所抄写的佛经也不是治病良药,无法满足治病救命的愿望。” 她居然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温家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温寻就听温月声说出了一句他格外耳熟的话。 “许愿的事,不归我管。” 好,合着对他们都是这一句话。 “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脸色微变,她是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回绝镇国公府的请求。 更想不到这个人是温月声。 这可是逢年过节都要去镇国公府问安的人。 萧缙抬眸看向温月声,眼底幽沉,情绪涌动。 往常的温月声情绪摆在脸上,一窥见底。 她总有些小性子欲往他身上发作,而他从来不耐与她周旋。 可眼前的温月声,仅从面上,已无法窥探她的心思。 身侧的魏兰芷道:“你之前还说要到祖母跟前尽孝,怎么现在连一份手抄佛经都不愿意给了?” 魏兰芷不喜欢温月声,确切地说,整个镇国公府都对这位荒唐的郡主并不满意。 她还欲再说,却被老夫人喝住。 “兰芷!” 老夫人面色微沉,温月声的拒绝也令她心头不喜。 但佛缘深厚之人,不愿随意赠予佛经却也属正常。 她目光微凝,最后落到了那个新挖的池塘上。 “这个池子?”她迟疑道:“是郡主为养鳖特地造的?” 也不像,那鳖有凶性,看着不像是家养的。 “回老夫人的话,这个是许愿池。”问这个,谷雨可不就知道了。 她轻声道:“是抛舍财物许愿之处,还有……哦,池里的王八会听到心愿的。” 温月声:…… 倒也不是。 挖这个许愿池纯粹是因为以前末世时,她不耐与人来往,就在住处前放了个池子,凡是有事找她,需得朝许愿池里扔个重要物件。 否则的话,她一概不应。 投宝问路,算是交易。 她以此来遏制杀性,如今不过是按往常习惯行事罢了。 谁料老夫人听了,静默片刻,竟真从自己的腕间褪下了一个通体清透的玉镯,放于胸前闭目默许下心愿,随后亲自放入池中。 “当。”玉镯入池,放出清脆的声响。 老夫人双手合十,睁眼道:“郡主所言有理,许愿的事,当交由通晓灵性的鳖来做。” 温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定要以为老夫人魔障了。 可魔障的还不止一个人。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未停留多久便回了府。 她走了之后,今日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温月声有个有求必应的许愿池,竟是纷纷前来许愿。 谷雨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站在池塘边上,看着这些个京中贵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往池里投掷金玉。 是她没说吗? 她乍闻这件事也觉新奇,想要许个愿试试,郡主说,让她投一枚铜钱进去便可。 而眼前这些人…… 簪子、玉镯、玉佩,哦还有投一整锭金子的。 短短一个下午,池子的鱼儿就被这些外来的金银器闹得不得安生。 这池塘,直接从一个养鱼喂鳖的小池塘,晋升成堆金砌玉的金镶玉池塘。 谷雨人都傻了。 最离谱的是,温玉若的及笄礼结束后两日,京城热议的都不是温玉若的簪子,或者她笄礼的正宾。 而是温月声的许愿池。 接连两日,竟不断有听了传言的人上门拜访,问就说是来许愿的。 还有来给大佛上香的。 堂堂公主府,自然不能让人随意进出。 但京中贵人众多,有些人门房敢拦,有些人则是不敢。 最后到底是温月声嫌烦,让人将一干人等全部拒于门外。 这才安生了些。 两日后,太后宫中召见。 此番说是召见温月声,实则是宫内设宴,顺带让温月声前去拜见太后。 这宴是皇后所设的私宴,温玉若这些年很得皇后宠爱,所以一早就被宫中的人接走了。 等到温月声出府入宫时,宫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温月声缓步下了车,抬眼,就见深红色宫墙前,立着一道身影。 对方闻声回头,露出了一张只要看过一眼,就永不会忘的面容。 盛夏暑热难耐,这人一出现却如高山白雪,美极盛极,却遥距千里。 风拂起他的袍角,为这幅本就绝佳的画面,平添了几分风流。 “晏大人。”晏陵姿容倾绝,整个京城皆如雷贯耳。赵嬷嬷乍一见到他,惊声唤了一下,方觉失态,忙转移视线笑道:“您也是来参宴的吗?真巧。” 晏陵此人极难接近,寻常极少会参加各类宴席,宫宴也如是。 晏陵眼眸如烟波浩渺,淡声道:“不巧,我已在此处等候郡主多时。” 赵嬷嬷惊讶地张嘴。 那日她去后院用斋饭,并未直接撞见晏陵。 晏陵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今日她衣襟倒是拉拢了,偏领口处敞开了扣,行动间,隐隐可见如玉般的脖颈上,挂着一缀着红绳的白玉佛头。 晏陵眸微沉,收回了视线。 偏温月声今日这身装扮,实在惹眼。 莫说贵女当中,就是这争奇斗艳的后宫也极难见到,一路所行之处,连那些被教养得极懂规矩的宫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 只因温月声在月白色衣裙外,披了一件玄色衣袍。 衣袍为上好的织金软缎,日光之下可见遍布全身的细细云纹,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衣袍上的绣花! 深沉浓郁的大片墨色上,绽放着无数个金线绣成的卍字。 卍字不到头,一直延伸到了长长的衣摆处。 一眼望去,只觉漫漫金光洒进眼里,险些将人的眼睛晃瞎。 见过盛装华服进宫的,却也没见过一身佛光来的。 以至于虽隔了很远,萧缙还是看到了那身漫漫金光。 还有温月声身侧的晏陵。 晏陵为人疏远,从不与人来往过密。 哪怕身为天子近臣,又逢储君未定,他那几位兄长庶弟都对晏陵多加拉拢的情况下,都从未见得他同谁走近。 今日倒和温月声走在了一起。 隔得不算远,他瞧见了晏陵目光滑落到了温月声的脖颈后。 蓦地,萧缙冷下了面庞。 那边,他二人并行,晏陵声色淡淡地道:“郡主为何礼佛?” 眼前的人,披着一身的佛缘,都挡不住眼底的冷煞。 那双冷墨般的眸,似静潭深水,黑白映照。 黑与白极致的交织,极具矛盾和一种难言的美感。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节 但比起皮相的美,她那隐匿在佛光下的杀性,更为瞩目。 就好似静谧幽深的湖底,蕴藏着巨大的杀机一般,伴随着她步步走近,风里捎带着的,都是灼人的压迫感。 温月声笑,那双黑白分明的冷眸看他:“不礼佛的话,总不能杀人呀。” “你说是吧,晏大人?” 第7章 诵经一篇 晏陵看向身侧的人。 她的衣袍沾染了些许檀香,檀香素来多用于寺庙,有静心、凝神之功效,然她身上的,却恍若带着丝丝甜味。 同她细嫩的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线一样。 似虔诚,偏又像极了亵渎。 晏陵眼眸微垂,淡声道:“世间之人求神拜佛,所求多为两种,赎罪或祈愿。” “亦或者二者皆有。” 他微顿后道:“郡主倒是与他人不同。” 何止是不同。 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很轻,赵嬷嬷等人皆是没能听清,但晏陵身边的长随非寻常人,把温月声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下就是眼皮一跳。 他想起那日跟随晏陵的死士说,险些以为思宁郡主动了杀心,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夸张之语。 “只是不知。”晏陵缓声道:“郡主今日可还欲杀我?” 夏日燥热的风戛然而止。 温月声对上了他不带任何情绪的眸,这人容貌倾绝,可眼底却好似笼着深雾,与人交谈时,分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了千万重山。 “可是。”温月声眼眸黑如夜,她声音轻浅,一字一句仿若都带着些微的冷香:“带着沾了血的剑入佛堂。” “晏大人这可是渎神哦。” 晏陵眸微动,稍错身,目光却落在了她的颈后。 瓷白如玉的肌肤上,盛开着一朵火色的莲。 红而灼眼。 “晏大人。”萧缙快步行来,他身侧的内侍嗓音尖利。 晏陵收回眸,对上萧缙幽沉的眼:“宫宴将要开始,晏大人怎还在此处?” 他复又看向温月声:“太后要见你。” 旁边的晏陵已顿住脚步,萧缙微颔首,抬步示意温月声跟上。 晏陵立在原地,直看到他们二人身影消失在了长长的宫道上,方才转过身。 他身后的小厮轻声问道:“主子,可是去宫宴处?” 晏陵声色冷淡:“回府。” 要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那边,萧缙本打算让宫人领温月声去慈宁宫的,可一路行来,温月声一改往常,既没有缠着他多言,也不似从前那般故作姿态,唯有身上浅淡的檀香浮动。 萧缙眼眸幽沉,思绪间,已跟她一并进了慈宁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内也燃着檀香。 可一进殿,他却觉得殿内的檀香过于浓烈,全然不似温月声身上的清浅静心。 他们入殿后,宫人去请了太后。 太后着一身深色宫装,一手持碧玉佛珠,一手轻搭在宫人手上,一进入殿内,目光就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因旧日深宫积怨,太后并不喜欢温月声的生母慧怡长公主,对温月声的印象就更是不佳。 但她记得,此前的思宁,不过是个跋扈任性的小姑娘。 可眼下…… “赐座。”太后眸光落在殿内的二人身上,因萧缙这个嫡孙在,面容柔和了些许:“哀家倒有些时日没见到缙儿了。” 太后两鬓已微白,双眸却格外有神,犹带着当年在先帝宫中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儿不孝。”萧缙道。 太后摆摆手,回身吩咐宫人:“将佛经取来。” 宫人很快递上了那份出自温月声之手的佛经。 只是和当时温月声随意在宣纸上写就的不一样,如今这份佛经,被人装点成册,妥善保管了起来。 宫人将佛经摊开,指向了其中一页。 在此之前,萧缙哪怕日日在宫中,也并未见过这份传闻中的佛经。 此番一看,竟是一怔。 这佛经所用的宣纸只是寻常,甚至不是京城世家常用的上等宣纸。 然看了那纸上的佛经后,是无论如何也道不出寻常二字来的。 不论其他,只说字迹。 京中素有才名之人众多,萧缙进入朝堂后,也见过不少字迹出彩的人。 可放眼整个朝堂,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写出这般字迹的人来。 字迹苍劲有力,若铁画银钩。 最瞩目的,当是字迹里纵横弥漫的杀意,气势太盛,说是佛经,却状似满篇绞杀之文。 “哀家初见这篇佛经,曾一度以为其出自高僧之手。”太后显是对这份佛经爱不释手,她看向温月声:“倒不想竟是你亲笔所书。” “只这篇佛经尚有一处残缺,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让你将其补全。”太后话音将落,便有宫人送上来了桌案及笔墨纸砚。 赵嬷嬷暗叫不好,这名为补全,实为考校。 太后分明是想确认这佛经是否为温月声亲笔所写。 萧缙也听懂了太后的言外之意。 他上次见到温月声的字,是在几年之前,因他夸赞温玉若一手簪花小楷漂亮,温月声苦学了些时日,便来他面前卖弄。 可惜那字形神皆散,软绵无力,甚至比不得他府中随便一个通些笔墨的丫鬟。 她一贯如此,耗个几日,便敢称苦练。 再观眼前,字迹确实天差地别。 那天所写的佛经,确实是差了几个字。 导致她手持佛前开了光的佛珠,依旧杀意滔天,后才取白玉佛头,红绳佩于胸口。 “备水。”温月声道。 边上的宫人一愣,抬眼看向太后,得了应许后,方才用铜盆盛了清水上前。 温月声净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崭新绫帕擦干。 “焚香。” 太后礼佛,殿内多檀香。 宫人取了一支,点在桌案上。 她不过写几个字,却要求诸多。 若换了寻常,萧缙必然不耐。 然她动作若行云流水,且一样的檀香,染到她身上,就变成了那股清浅冷淡的味道。 有那么瞬间,萧缙甚至感觉,眼前的人当真是在礼佛。 宫人研好了磨,温月声以笔蘸之。 提笔直接写于那装订好的佛经之上。 见她如此,宫人大惊。 桌案上铺有上好的宣纸,太后的意思,原是叫她先写于纸上,哪知她竟直接落笔。 此刻提醒已是来不及。 太后面色微沉,起身旁观。 但见杀意纵横于纸上,最后一笔更是浑然天成,似利剑将纸张生生劈开。 太后面色苍白,当下便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宫人忙搀扶住她,却见她大喜过望:“有如神迹!好!” 温月声已搁了笔,重新将一双素手,浸入冰冷的水中。 萧缙眸深如海,静看着她。 她好似,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宫人撤下桌案,太后更是将补全的佛经视若珍宝。 温月声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手,佛经写完后,对她就无用了。 “去,将哀家那串翡翠佛珠取来,赐予郡主。”太后看向温月声的眸里多了些热切:“思宁日后有空,多进宫来陪陪哀家。” 温月声垂目,并未作答。 太后一心沉浸在完整佛经的欣喜中,也并未在意。 将佛珠赠予温月声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走出慈宁宫后,萧缙见温月声都未打算佩戴那碧玉佛珠,只看了眼,便叫人合上了锦盒。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节 那翡翠佛珠是太后珍爱之物,宫中之人都未能得见过,此番赐予她,她却反应平平。 若换做以前,只怕早早就佩戴上,去宫宴上显摆了。 萧缙看着她瓷白的侧脸,忽而问:“你何时习得这般精妙绝伦的字?” 这是萧缙这么久以来,待温月声最为温柔的一次。 她身后跟着的人皆惊讶不已。 她却换了新的绫帕又在擦手,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许是在梦里。” 说罢抬步离开。 萧缙眼眸微动,未再过问,跟在她的身后。 领路的宫人将他们带到了宫宴所在之处。 午后暑气更盛,宫宴换到了临湖的宫殿中。 四面窗户全开,既可以赏荷,又能避暑,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只这殿内殿外之人,都未料到温月声会与萧缙同行。 有关温月声礼佛的事,京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谁都没想到,温月声再次露面,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温月声来之前,恰逢皇后头疾犯了,宫人宣了魏兰芷和温玉若前去侍疾,提都没提温月声。 许多人还以为她今日并未入宫。 但温月声不得宠的事,也并非是这一日两日的事了,皇后忽视了她倒也正常,不正常的,是萧缙竟与她同行了。 殿内殿外的人都在犯嘀咕,偏巧,萧缙还没入殿,就有一宫人快步行来。 “王爷!”宫人面色慌张,急道:“温小姐不知为何与福瑞公主起了争执,公主动了怒,要罚温小姐!” 萧缙面色发沉,冷声道:“不是去给母后侍疾了吗?怎会撞上福瑞?” 福瑞公主是端妃所出,跟萧缙的那个庶长兄一母同胞,又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自小被娇宠长大,颇有些无法无天。 宫人为难道:“……从御花园绕行时,正巧撞上了,福瑞公主便扣下了温小姐,不让她离开。”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宫人匆忙赶来,对萧缙行礼后焦急道:“王爷,福瑞公主罚温小姐在烈日下站着,温小姐体力不支,昏厥过去了!” 萧缙那双深眸瞬间冷沉了下去:“带路!” 赵嬷嬷掂量了下,小声问温月声:“郡主可要去看看?” 倒不是她多嘴,温玉若身子不好,温家上下将她看做眼珠子一般,温月声人在宫中,听及此事不过问的话,只怕回去要挨温寻的骂。 温月声面无表情:“我去做什么?给她诵经一篇?” 赵嬷嬷噎了下。 她声量并未压低,周遭的人皆听得清楚,包括萧缙。 萧缙回眸看她,身侧的宫人见状只能道:“温小姐也是郡主的妹妹……” 温月声:“我不是大夫,治不好她的病。” 萧缙眼沉如水。 旁边的宫人暗叫不好,温玉若每次昏厥那么及时,也总不可能次次都是身子不好,如若这样的话,只怕是连门都出不了一步。 王爷心里也不是不清楚。 然无论如何,都有人将她捧在掌心,这就是受尽宠爱的人,必然会得到的偏爱。 赵嬷嬷心里也着急,萧缙对温月声的态度好不容易好了些许,如今怕是又要回去了。 他们都想岔了。 萧缙只觉得温月声确实和从前全然不同,之前温玉若病了,不论她心中如何想,皆会跟在他身后,一副焦虑担忧的模样。 现在倒是半点都不遮掩。 说话是语调平直,如她那句在梦里一般,神色尚不如她在太后宫中低头净手时经心。 有那么瞬间,萧缙都要以为,她仅是在陈述事实。 第8章 白玉佛珠 温月声也不管萧缙是何脸色,径直穿过长廊,入了偏殿中。 宫宴持续许久,殿内俱是都留给了女眷休息。 会到偏殿来的人就更少了,大多数都是些家中不受宠的庶女,或者是出身较低的女子。 但全都是些年轻女子。 萧缙久未成婚,皇后接连举办宴席,也存了从这些女子当中,给萧缙挑选侧妃的意思。 如今萧缙一走,许多人不免觉得意兴阑珊。 殿内的热闹散去了大半,这偏殿处的女子多半出身不高,寻常看见温月声都是绕着路走的,见她进来,自是不敢置喙。 温月声面色淡淡,坐下之后,命人取了檀香,点了一支,便半倚靠在了殿中长椅上,闭上了双目。 她每次抄写完佛经,都会格外困倦。 赵嬷嬷一回头,见温月声直接睡了,当下微愣。 谷雨将带来的毯子轻盖在了她身上,候在一旁。 “总觉得打从禁闭解除后,郡主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赵嬷嬷低声嘀咕道。 “我倒是觉得郡主如今挺好的。”谷雨替她掖了下毯子,头也不回地道。 赵嬷嬷仔细想了下,发觉近期他们日子确实好过了许多,便也抛开了去,不再多想。 她们二人安静地守在了温月声身旁,却不想温月声这一觉睡得很长。 直到日头偏西,白日的暑热褪了下去,这处宫殿便显得有些寒凉。 恰逢前头宫人来禀,说是让所有人挪回上午的宫殿中去。 谷雨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温月声叫醒,便听见外边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赵嬷嬷从外边回来,低声道:“忠勇侯府的世子爷来了。” 谷雨微怔。 忠勇侯家世代簪缨,如今的忠勇侯也是朝中重臣,很得皇上器重。 只可惜这位忠勇侯子孙缘浅,至今只得了一子,却是个痴儿。 因只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忠勇侯府都对这个痴傻的世子爷格外看重。 尤其是忠勇侯府的老太太,几乎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心肝肉来疼。 好吃好喝地供着,时日久了,便将这位痴傻的世子爷养得格外壮实,行动起来像是一座小山,因他天生痴傻,力气却极大,为此还冲撞过不少的贵人。 忠勇侯府将他看得比什么都重,平时若有宴会,贵女们都是避着他的。 宫中贵人多,侯府向来都是不让他入宫的,也不知今日是为何,竟是将他带来了宫宴。 “还是快些将郡主唤醒吧,这处风凉,莫要受了风寒。”赵嬷嬷道。 谷雨忙点头,正想着将温月声唤醒,不想殿外却传来了太监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到!” 偏殿内的人皆是一惊,谷雨抬头去看,见得皇帝领着一众朝臣,走在了通往这处宫殿的深色长廊上。 上午进宫时,曾见过一面的晏陵也在。 几位王爷,还有魏家兄妹,甚至温玉若都随侍在了一旁。 今日沐休,却有这么多人在宫中,自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原因。 “……昊周这些年兵强马壮,每逢年末,总要来侵扰边境,边境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可今日却突然上书求和,还欲求娶大徽公主,这……” 几位重臣皆是又惊又喜。 皇帝满脸笑意,闻言看了晏陵一眼。 离京三月,可并非只有求神拜佛这么简单。 这些重臣在朝中多年,见皇帝如此表现,如何还能不明白过来,当下惊异道:“原竟是晏大人的功劳!” “晏大人悄无声息立下这等功劳,着实令我等汗颜。” “昊周气焰嚣张,也不知晏大人是用何等方法……” 晏陵神色平静,言辞也是一惯的冷淡。 这里的人皆习惯了他的态度,却还是格外的热络。 这般年纪,这般作为,莫说如今的京城,放眼整个大徽,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几位家中有适龄女儿,却还没定亲的大臣心中格外意动。 几位王爷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晏陵这等能耐,若不是晏贵妃入宫以来一直都无所出,只怕这东宫之位,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思及此,拉拢晏陵的心思更盛。 皇帝为先,一行人边说边走,进入长廊后,才看到了临湖宫殿那边有不少的人。 皇帝脚步微顿,问道:“今日可是有宫宴?” “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设下的私宴。” 他轻颔首,便想领着众人去往另外的宫殿中走去。 哪知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原本热闹的宫殿内,突然涌出来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女眷。 殿内有人失声尖叫,声音格外尖利。 萧缙面色发沉,叫人拦住了往外跑的人,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节 被拦住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闻言面色发白地道:“忠勇侯府的世子突然发狂,咬伤了殿内好些个人。” 站在皇帝身后的忠勇侯神色巨变。 因昊周求和的事传入京中,皇帝召他们入宫觐见。 这些日子,他的夫人和母亲为痴傻的儿子定下了一门婚事,这几日去了天慈寺相见。 他放心不下儿子,想着入宫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世子一并带入了宫中,让他身边的人好生伺候。 谁知一会的功夫,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临湖宫殿四周的窗户尽数打开,从他们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其中的景象。 忠勇侯一眼就看到了发狂的儿子,当场苍白了面庞。 “来人!速去殿中拦住世子!”萧缙高声道。 宫中侍卫众多,可这长廊算不得宽广,又有皇帝一行人拦住了去路,耽误了时间。 而就这会功夫,那忠勇侯府世子章玉麟已经闯入了偏殿之中。 他发了狂,双目赤红,力气极大,竟是两下就将桌子锤了粉碎。 偏殿内的女子皆是被吓得惊叫连连,拼命躲闪。 其中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跑动之时,竟是被身旁的侍女狠狠一推。 “啊!”她跌坐在了地上,被章玉麟扑上来,咬伤了手臂。 鲜血顺着她衣衫流了下来,滴在了地面上。 她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剧痛之下,连挣扎都做不到。 被章玉麟按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其一口咬在了胸襟上。 周曼娘摇摇欲坠,躲闪不及,已近崩溃。 偏在这时,她眼前一闪。 只见得一片白色裙角划过,压在她身上的章玉麟被人生生扯开。 周曼娘怔愣在了原地,仍未反应过来,就见那章玉麟眼眶赤红,手臂上青筋暴起,鼓足了劲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外边的侍卫已经进了殿门,但离偏殿仍有一段距离。 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型比她还要瘦弱。 周曼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巨响,倏地睁开了眼。 这一眼,叫她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温月声站在了偏殿侧门处,那章玉麟疯了似的朝着她扑了过去。 章玉麟的身型似小山般壮硕,走动间,只闻这座建在了湖上的宫殿咚咚作响。 他对着温月声的方向,轰地一下冲了过去。 却被温月声轻轻一侧身,便让开了去。 旁边的周曼娘都未看清楚温月声的动作,就见到温月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惊呼声中。 一脚,直接将章玉麟踹下了湖。 砰! 一声巨响。 让所有的人皆愣在了原地。 整个长廊上都安静了。 温寻整个僵住。 他看到了什么? 温月声,把章玉麟,踹、踹下了湖? 连皇帝都愣住了。 温月声背对着他们,章玉麟扑过来时,所有人皆以为她怕是要被撞入湖中。 可她避开了。 那一下避开后,冲进去的侍卫其实已经赶到,稍费些功夫就能制住章玉麟。 连皇帝身后的忠勇侯都松了一口气。 结果她一抬脚,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 皇帝:…… “愣着做什么!救人!快救救我儿!”忠勇侯府惊声道。 他一语惊醒怔愣住的许多人,宫中侍卫如同下饺子般,砰砰跳入湖中,迅速找到了章玉麟。 然而先前跳下去的几个侍卫,竟是拖拽不动他的身体。 费了极大的劲,五个侍卫一起,才将他从湖中抬了出来。 章玉麟抬上来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温寻看见了,神色难看至极。 今日若章玉麟死在了这湖中,怕是明日就能看见他流放三千里了。 皇帝回过神来,暴怒道:“传太医!” 他往前走了两步,复而顿住脚步,回身怒道:“把思宁叫过来!” 身侧的人皆是神情复杂。 殿内,赵嬷嬷满脸惊惧,谷雨强忍着害怕,将跌倒在地的周曼娘搀扶了起来。 周曼娘眼眶发红,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而温月声…… 在净手。 她动作缓慢轻柔,目光轻垂,看不清楚情绪。 脖颈出的白玉佛头已经从衣襟内,落到了衣襟外侧。 她似是将指间指缝彻彻底底清洗了一遍,这才抬起了头来。 旁边的谷雨递过来了绫帕。 见她擦净手,谷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才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害怕到了极点。 但如今仔细想来,却好像并不是因为那章玉麟。 并且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 谷雨轻拂胸口,以为自己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才会如此心悸。 温月声将水渍擦干,在抬眸,眼里已经是清泠泠一片了。 “郡主,皇上传您过去问话。” “知道了。”温月声扔掉了绫帕,抬步便走。 她被宫人领到了另一处宫殿,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温寻的声音。 “……她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什么事都敢做!” “……便是如此,也不该将世子踢入湖中,若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温月声轻捻着手中的佛珠,面无表情。 确实不该。 若今日没有抄写佛经,那章玉麟怕是已经死了。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方盒子。 温月声抬眸,对上了一双笼在云雾里的眸。 晏陵淡声道:“大屏山寺内供奉的白玉佛珠。” 见她未接,他道:“未有人用过。” 盒子在她面前打开,白玉佛珠闪烁着莹润的光彩。 第9章 活佛在世 大屏山寺地处江南,是徽朝的名寺之一。 深山里的佛寺,历史悠长,香火鼎盛数百年,经历了数个朝代的更迭,寺中高大的佛像依旧慈眉善目的望着人间。 又因入寺需爬三座山,天然的三座山形成了一种天然屏障,而得名大屏山寺。 为此在整个大徽朝都极富盛名。 寻常人去一趟大屏山寺都不易,莫说取佛前供奉的佛珠了。 此物难得。 晏陵身后的小厮涤竹眼神闪烁,这佛珠虽然难得,但对于晏陵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 晏陵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有晏贵妃这样的姑母,府中私库里的宝贝是数不胜数。 佛珠虽难得,但比起一些珍宝而言,还是稍逊色了些。 可这是晏陵,他们家冷漠不近人情的主子,何时会给人赠礼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节 他正疑惑,就听晏陵淡声道:“谢礼。” 温月声身后的赵嬷嬷也是一愣,什么谢礼?她一直都跟在了温月声的身旁,怎不见温月声帮过晏陵的忙? 就听温月声道:“谷雨。” 谷雨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接,晏陵却将锦盒递给了涤竹。 涤竹会意,以佛珠保养为由,支走了赵嬷嬷和谷雨。 殿内安静下来。 章玉麟生死不明,外面闹哄哄的,人来人往。 天色已黑,殿内烛火摇曳,映在温月声的身上。 清浅的檀香萦绕,如云似雾。 晏陵听她道:“我有个疑惑。” 晏陵面容冷淡,神色更是无半点波动。 这位姿容倾绝,似山间白雪,却又掌着大权的重臣,光是从面上,压根无法探知他的任何情绪。 就好似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知晓,太后这一出病,皆是出自他的手。 病重是他所为,而病愈,更是他的意思。 所谓的被佛经治愈,只是个好用的幌子罢了。 佛经出自温月声之手,有什么功用,她自是最清楚。 “若那日献的是高僧佛经呢?”她看他。 晏陵垂眸,那朵娇艳似火的莲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缓声道:“并无不同。” 原来如此。 原书里太后病愈时,正逢温玉若入宫拜见,太后病重见不得她,她便在宫门口磕了个头。 回去的第二日太后病愈,满京城都以为,是温玉若带来的福气。 但实际上,太后病愈的速度,不过是依照眼前人的心情罢了。 温月声未开口,外边已传来了太监通报的声音—— “皇上驾到。” 赵嬷嬷跟谷雨替温月声收好了东西,刚折返回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声。 谷雨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忙看向赵嬷嬷:“嬷嬷,世子爷不会有事的吧?” 那位痴傻的世子爷,瞧着身子那般壮硕,就掉了次湖,不该就此丧命吧? 赵嬷嬷脸色也不好看:“世子爷福星高照,莫要胡说。” 章玉麟有没有事她不清楚,今日温月声这罚,怕是跑不掉了。 若章玉麟无事,她还是让对方落入湖中的元凶。 若是有事…… 以忠勇侯府对章玉麟的看重程度,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 和赵嬷嬷所设想的一样,皇帝进来时,面色难看。 皇帝是先帝的长子,比温月声的母亲慧怡长公主只小了两岁。 今岁已至不惑之年,却还是风采依旧。 只是年纪渐长,年轻时的俊朗褪了下去,君王威仪更盛。 方一入殿,这边伺候的宫人便都跪下了。 皇帝本欲发作,却没想到晏陵也在这边。 他皱眉道:“晏卿还未离宫?” “是。” 皇帝身后的内侍高泉轻咳了下,这位晏大人,不论立下多大的功劳,都是这么一副冷淡至极难以亲近的模样。 高泉忙道:“晏大人必是担忧世子爷的身子,这才没有直接离宫。” 皇帝点了点头,听到章玉麟的名字,脸色越发难看。 他抬手指向温月声:“你干的好事!” 然而皇帝这边才骂了一句,外边的宫人就来报:“皇上,温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只得暂时收了火。 温寻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殿就跪了下去:“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话说完发现眼前的人不对,一抬头,看见了温月声雪白的裙摆。 温寻脸都青了,忙换了个方向,朝着皇帝的位置跪。 他这会也顾不得温月声,只焦急道:“不知世子情况如何?” “你还有脸问!章玉麟从湖中捞出来后,就一直昏迷未醒!他爹都快哭厥过去了!” 皇帝满肚子的火无处发作,来回踱步道:“章显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朕问你,若章玉麟出了事,你要如何赔?” 温寻:“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都要被他气笑了,合着他非要进来,就为了来他面前嚎一句罪该万死。 他清楚这事也怪不得温寻,而是出在温月声身上。 一回头,就见温月声站得笔直。 皇帝怒道:“你倒是半点不心虚!” 谷雨跪在温月声身后,闻言咬了咬牙,欲冲出去替温月声解释两句。 没想到外面又有宫人道:“皇上,大理寺少卿周大人求见。” 皇帝皱眉:“他来做什么?朕现在没空。” “禀皇上,周大人称,他幺女周曼娘在宴上被忠勇侯世子咬伤,是郡主救了她。” 殿内安静了片刻。 温月声踹人的时候,皇帝等人都站在宫殿外的长廊上,能看见大致景象,具体的却是看不清楚。 见皇帝不语,高泉便小声道:“皇上,确有此事,周曼娘如今还在宫中,受了不少的惊吓。” 跪着的温寻闻言,忽而松了口气。 莫说皇帝,就连他刚才都觉得温月声是故意踹人。 如此说来,她是因着救人,倒也算是师出有名。 皇帝神色却并未好看多少,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温月声:“朕看你是平常无法无天惯了,行事才会如此荒谬!” “当时那等景象,殿内殿外都是侍卫,何时轮得到你来救人?” 近些年皇帝对温月声印象极差,因而并不觉得温月声会好意救人。 “皇上!此事并非如此!”谷雨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 “哪来的奴才!”高泉冷喝道:“皇上跟前,岂能容你个奴才插嘴?” 谷雨心下不甘,当时殿内的情况她看得分明,那位周家小姐已经被章玉麟咬伤。 章玉麟还欲再咬,对着的位置却是周小姐的胸口…… 那般位置,不说真的被咬了会有多么痛苦,就是在伤势不严重的情况下,周小姐的清白也是保不住的。 当时殿内殿外那么多的人,还有许多侍卫,若真被咬了,那岂不是逼着周小姐去死吗? 可她也清楚,如今皇帝对温月声早已不是从前,便是她将这一番内情说清楚了,皇帝也未必会饶了温月声。 正逢此时,外边又有宫人匆匆进来禀报:“皇上,温家二小姐求见。” “她怎么来了?”听到温玉若的名字,皇帝面上的神色略微好看了些:“她身子骨弱,方才还受到了惊吓,让她回去好生将养着,这里的事就别管了。” “是。”宫人退下去。 皇帝看向温月声,冷声道:“你妹妹尚且知道来替你求情,偏你仗着身份,胡作非为,依朕看,你这郡主的封号是不想要了!”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结。 温月声自周岁开始就是郡主。 并且当初皇帝因思念她的母亲慧怡长公主,还特地为她取了个封号为思宁。 不想十六年过去,如今竟是要连郡主之位都保不住了。 “皇上!”温寻张口欲求。 温月声若被收回郡主封号,那公主府势必也要被收回。 他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可他话还没说完,外边又有宫人开口:“皇上……” 皇帝暴怒:“又是谁?叫他滚出去!” 外边瞬间没了声响。 过了片刻,忠勇侯方才站在殿外沉声道:“臣章显,求见圣上!” 来了! 温寻心头突突一跳。 “进来。”皇帝面色发沉。 外面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雨。 细雨绵绵,落在了章显的身上,将他的头发和衣物都打湿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节 然他进入殿内后却是一顿,微不可觉地看了晏陵一眼。 章显朝皇帝行礼,起身时身型不稳。 他是武将出身,极少有这般恍惚的时候。 皇帝看着,怒声道:“章卿,你且放心,今日你儿若是有事,朕必不会饶了她!” 却未料到,他话音刚落,那章显啪地一下就跪下了。 章显年纪比皇帝还大,如今已是年近五十,除章玉麟外,此生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皇帝看着,只觉心酸。 正欲开口,就见章显老泪纵横地道:“谢过郡主!多谢郡主!” 因情绪过于激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皇帝微愣,他是被温月声气傻了? 下一刻,就听章显磕磕巴巴地道:“皇上!皇上您有所不知啊,自玉麟出生后,微臣就日日夜不能寐,心中痛苦难受!” “臣戎马半生,自问没有错杀过一人,却不想叫上天记恨,让我儿落得个痴傻蠢笨的下场!” “不瞒您说,臣这些年甚至还与夫人一起,信起了佛。” 章显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就是走遍天下名寺,找遍天下名医,都治不好玉麟!” 皇帝无奈,只得道:“玉麟的事……” “皇上!就在刚才!”章显一把拽住皇帝,力气之大,险些将皇帝拉倒。 高泉在一旁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去搀扶皇帝。 可连带着他一起,都拽不动那章显。 章显是半点没注意到高泉涨红的脸,他只用更加高昂的声音道:“玉麟醒了!” 皇帝松了口气。 “他还叫了下官爹!” 皇帝:? “宫中御医说,他经此一事,竟是恢复了神智!” 温寻:“啊?” 章显这几句话,将殿内好几个人都弄懵了。 “皇上!臣的玉麟好了!他好了啊!”章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臣若是早知道他被郡主踹一下就能好,臣就该早早带着他去公主府,给郡主踢着玩才是!” 温月声:…… 倒也不必。 她没下死手,清楚章玉麟不会因此丢掉性命。 但恢复正常? 她应该也没这功能。 然此刻温寻也好,皇帝也罢,俱都是沉浸在了震惊之中。 尤其是温寻。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能一脚把人给踢好了。 如章显所说,这些年他们可没少领着章玉麟求神拜佛,四处求医。 然章玉麟的痴傻是天生的,并非后天外力造成,即便是遍寻名医也无用。 此事在京中,也算是人人皆知了。 可是现在,发一次狂,落一次水,竟就好了? 温寻还在怀疑呢,就听皇帝问:“……你可派人查过,他突然如此发狂的缘由?” 章显闻言,眼中划过抹狠厉之色,沉声道:“是臣治家不严,才让那奸人得了机会,在小儿的身上下了药,致使他失控发狂。” “那药并不难见,臣已问过太医,各处的医药堂均可调配。玉麟他本就天生痴傻,又吃了这等发狂的药,御医说,这等情况本就是九死一生!” “可他却活了下来,甚至还恢复了正常神智!” “所以!”章显说到眼眶都红了,话锋一转:“玉麟他能恢复如常,都是郡主的功劳啊皇上!” 皇帝:…… 合着温月声那一脚是送他去见了大罗神仙是吧! 皇帝犹豫了下:“但她到底是将人踹下了湖……” 章显连忙摇头:“不!玉麟恢复如常,郡主就是我们全府上下的恩人,对待恩人,断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还请皇上开恩,勿要惩罚郡主!以免上天误解微臣不知好歹,又将玉麟收了回去!” 第10章 不若习武 见他执意如此,皇帝也未再追究。 只警告温月声莫要再生事,便让他们离宫了。 温寻松了口气的同时,本想教训温月声一番,哪知一路走来,忠勇侯都跟着他们。 他的激动并非是装出来的,对温月声也确实是格外感激。 “……我让玉麟来给郡主磕个头吧?” 温月声:“不必。” “以后郡主就是忠勇侯府的恩人,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等过几日玉麟休养好了,我便带着全家老小登门道谢。” 忠勇侯一直将他们送到宫门口,温月声临上马车之前,他还高声道:“若日后谁敢同郡主过不去,就是同我忠勇侯府上下作对,天黑路滑,郡主小心慢行。” 温寻扯了扯嘴角,看着对面已经在闭目捻佛珠的温月声,到底是住了嘴。 没过几日,忠勇侯还真带了章玉麟登门道谢。 章玉麟生得高壮,行动起来像一座小山,性子却是憨直。 甫一见到温月声,砰地就跪下了,要给温月声磕头。 吓得赵嬷嬷跟谷雨连忙避开,谷雨深吸了几口气,才去上前将他扶起来。 偏他太过壮硕,她就是使足了吃奶的劲,竟是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天气太热,章玉麟满头汗水,他接过谷雨递过去的帕子,憨笑道:“姑娘别扶了,我自己起。” 说罢直起身来,谷雨一个成年女子,站在他的跟前,却像个孩童般娇小。 忠勇侯看着又是欣慰,又有些惆怅:“他如今是正常了,但眼下已二十有一,却不通诗书,不懂笔墨,连些正常的待人接物也要慢慢地教。” 痴傻多年,想要立刻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是极困难的。 虽是如此,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忠勇侯也是格外满足了。 温月声站在凉亭边上。 燥热的盛夏,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汗意。 风卷起了她额边的发,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变得清淡了起来。 那日殿中,她未仔细看过章玉麟。 今日一见,却发觉他的模样,有七八分像9号。 在未成为温月声前,她是末世‘屠诸’实验室内的7号实验体。 屠诸计划共有一万名实验体,至末世277年,已只剩下四人。 0号,4号,她和9号。 除她之外,另外三人,全部死于末世279年的山河海战役。 9号身高3.16米,重约500斤,如同一座会移动的炮山。 然多年鏖战,丧尸及病毒也在不断地进化,山河海战役中的高级丧尸,就是9号这样的天生神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9号最终倒在了尸山血海里,找到遗体时,浑身血肉被啃噬大半,面目全非。 “啪嗒。”温月声手中的檀木佛珠应声而断。 颗颗圆润的佛珠散落了一地,身侧的人皆是一愣。 她却恍若未觉,只淡声道:“世子天生巨力,侯爷若有意培养,不若习武。” 9号是实验室培养出来的特殊机体,身体机能远超常人,章玉麟比不得。 但这个地方,已不是末世。 忠勇侯离开时,神情都是格外雀跃的。 京里消息传得快,忠勇侯府痴傻的世子恢复如常的事情,在京中好生热闹了些时日。 因这事与温月声也有关,便让人不自觉想到她礼佛之事。 导致近些时日去天慈寺的人都变得很多。 许多京中人家,也在家中供养了佛像。 温寻本还觉得在家中供养大佛怪异了些,如今听了京中传言后,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没两日,公主府便忙活了起来。 赵嬷嬷出去领月银时打听了下,才清楚发生了何事。 “所以老爷打算在二小姐的院中,请一尊佛像回来供养着?”谷雨听了后,满脸不忿:“当初郡主要请佛像回来时,老爷还百般不愿,如今倒好!” 赵嬷嬷忙道:“嘘,你可小声点吧,这事若让郡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听说是为了祈求二小姐身子康健,老爷夫人亲自去的天慈寺,因寺内如今不愿让出大佛,便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换了一尊供养在寺内多年的玉佛回来。” “又听高僧说,请回家中的佛像,最好由身份贵重的人来上头一炷香,才可保二小姐平安。”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节 “老爷便亲自过府,请了镇国公来上这第一炷香。”赵嬷嬷说着,压低嗓音道:“如今外头都说,咱们郡主时来运转,皆是信了佛的缘故。” “这等荒谬的事,我本以为镇国公不会答应,没想到竟也应下了。” 如今除了偏院外,全府都在忙活这事。 怕温月声心有不平,闹起来不好看,还都瞒着她。 但这样的事情,哪是能够瞒得住的。 今日一早赵嬷嬷出门时,都看见镇国公府的马车了,甚至连永安王都到了。 这么大的动静,温月声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不可能。 这事温寻做得太过,别说是谷雨,连赵嬷嬷也觉得十分膈应。 但温月声神色如常,甚至连问都没有过问过。 温月声照旧去了静亭坐禅,赵嬷嬷放心不下,去了前院中打探消息,只有谷雨跟在温月声身边。 八月正是暑气最热的时候,今日却起了风。 谷雨担心温月声受凉,便折返回偏院取了个衣裳。 静亭离偏院不远,离府中花园则是更近一些。 这边景色极佳,绿树成荫,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因而此前一直当成是凉亭使用。 今日镇国公府受邀而来,温玉若作为主人,自是要接待魏家兄妹和永安王的。 请佛的事情繁琐,还有高僧主持。 院子里人太多,温玉若便领着他们到了府中花园游玩。 进了花园后,她忽然想起了这处凉亭。 便让底下的丫鬟取了棋子来,要在这凉亭内与萧缙对弈。 对于温玉若的要求,萧缙是无有不应的。 只他们一行人过来时,也没想到静亭内有人。 见静亭四周挂了帘帐,还以为是府中丫鬟提前布置了番,方便他们在此处休息。 温玉若挽着魏兰芷的手臂,走在了后方,娇笑着说着些女儿家的私话。 萧缙则是和魏兰芷的兄长魏蘅之走在前。 魏蘅之是镇国公的嫡长子,自小跟萧缙一起长大,如今入了朝后,也多是为萧缙办事。 他二人谈论着公事,走到了凉亭前。 魏蘅之伸手去拉开帘帐时,萧缙却皱下了眉头。 他发现亭子上的牌匾换了,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硕大的静字。 字迹纵横,带着磅礴的杀意。 是只要见一次,便永生都不会忘记的笔迹。 正欲提醒,魏蘅之已经拉开了帘帐。 青色帘帐被风吹拂着飘了起来,亭内檀香浮动,冷淡至极。 温月声着一身月白色衣裙,未梳起满头青丝,且一腿盘坐,脚尖压于另一腿膝盖之下。 双手覆于双膝之上,是很奇怪的坐姿。 然萧缙曾陪太后在皇家国寺内住过小半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佛家的半跏趺坐。 温月声竟在此处打坐。 魏蘅之自然也认识温月声,只他对温月声印象极差,当下便皱了眉头,以为是温月声收到了消息,特地候在此处。 正逢谷雨匆匆行来,看到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 顾不得行礼,就快步进了亭中,将拿来的衣袍披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郡主怎么在此处?”魏蘅之声色冷淡。 温月声闻声睁眼,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骤然对上那双冷墨般的瞳眸时,魏蘅之神色微变了瞬。 那双漆黑如墨的深瞳,仿若看不见底。 “打坐,看不见吗?”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 魏蘅之顿住,他是看见了方才那一幕,但并不觉得温月声会是那种能静心礼佛的人。 正欲开口,却听外边喧闹。 “是夏至姐姐。”谷雨忙道。 她口中的夏至,就是温月声来的第一日,与她共同坐在廊下,几次阻拦她进屋查看的丫鬟。 外边的夏至听到声音,便不顾阻拦地道:“郡主!奴婢有要事禀报!” 温月声起身至亭外,就见她一身狼狈,衣裙上有一块脏污,额发也被汗水打湿。 “何事?” 夏至过来后,才看见这边聚了不少人,并且永安王也在。 她面色变了变,但还是咬牙道:“方才郡主和赵嬷嬷都不在院内,前院来了几个小厮,不由分说地就将书房佛像前的紫玉香炉拿走了。” “奴婢阻止不及,还被领头的王顺推了一把,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香炉抢走!”夏至脸色难看。 夏至原是陈氏院里的人,后来被拨到温月声身边伺候,因陈氏的原因,被温月声厌恶,让她一个大丫鬟,却在院子里坐着洒扫的活。 她心中不忿,对温月声也怨气极大。 直到这些日子,温月声恍若变了个人。 谷雨自上次得救后,一直在温月声跟前伺候着,逐渐得了脸。 反观她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被赵嬷嬷随便指配了一个打扫书房的活。 夏至此刻很是惊慌。 温月声院中那个香炉,并非寻常香炉。 那是慧怡长公主留下来的旧物,温月声从前性格暴躁,砸了许多摆件,却从未动过那香炉。 如今被人拿走,她少不得要落个失职的罪名。 夏至总觉得温月声如今性情大变,早不似从前那般,她对如今的温月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因而才不顾一切冲到了静亭,把事情告知温月声。 第11章 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静亭内安静了下来。 魏蘅之皱眉,他因着对温月声不喜,所以下意识觉得她是在小题大做,但这到底是公主府的事情,和他这个外人无关。 倒是魏兰芷瞥向夏至,疑惑道:“你这丫鬟说的可是真话?几个奴才,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郡主的院子里拿走东西?” 莫说温月声是郡主,就算是京里的小门小户,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至高声道:“此事千真万确。” 魏兰芷又问:“那他们将香炉拿去了哪里?” 夏至沉默了下来。 魏兰芷越看她越觉得奇怪,目光在温月声和萧缙的身上打转。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都是温月声故意为之,目的嘛……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你说东西被拿走了,却不知道被拿去了哪里吗?你别是在编瞎话吧。” 魏兰芷的言外之意,在场的其他人也听了出来。 夏至一个丫鬟编这样的瞎话做什么,若有可能,那也是别人授意的。 萧缙的目光格外冷淡,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然而这一眼,他并未看出她面上的情绪,反而看到她腕间的佛珠,变成了一串通体雪白,莹润夺目的白玉佛珠。 “兰芷。”魏蘅之扫了妹妹一眼:“这是公主府的家事。” 温月声的性子,若是被拆穿,尚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夏至听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轻轻抬眸看了温月声一眼。 对上的,却是温月声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 她心头一颤,当下对温月声的恐惧胜过了一切,直接道:“……那小厮说,香炉是二小姐的院中要用。” 话一出口,似乎连周围的风都安静了。 温玉若先是怔住,随后便道:“不可能。” 她生得娇媚,黛眉轻蹙时,叫人不自觉生出了怜惜之意。 哪怕是在这等情况下,她也没有第一时间生气,反而是认真地道:“今日院里请佛,确实是乱了一些。” “但说去抢姐姐的东西……是绝无可能的,府中这么多的香炉,何至于到了去姐姐房中拿的地步?” 她生得一副柔弱的模样,说话却极有条理。 谷雨担忧地看了温月声一眼。 就因为这样,每次对上二小姐的时候,都显得温月声像个疯子,一个情绪不稳定,只知道发火撒气,全然不讲道理的疯子。 哪怕她是对的,都因为种种表现,让人觉得她并非是占理的一方。 夏至面色发白,辩解道:“具体缘由,奴婢也不知,但此事千真万确,郡主院子里伺候的其他人都看见了,二小姐寻人一问便知。” 温玉若闻言,虽还是不信,但到底吩咐了丫鬟前去询问。 她派去的丫鬟很快回来,与之一起的,还有温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节 温寻步履匆匆,面色发沉。 他上来先对萧缙行了一礼,低声道:“一点小事,底下的人不懂事,叫王爷看笑话了。” 随后板着脸,看向了温月声:“今日府内事忙,下人听错了话,我已经叫人将东西给你送回去了。” 说罢还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一个香炉,却也值得你在王爷的跟前闹?” 温寻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到温月声的头上,但在他看来,脸面比其他东西都要重要。 今日萧缙在,镇国公府上下也都在,闹出这样的事,不就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那小厮确实是荒唐,只听了管事的吩咐下去,说是要找一个有佛缘的香炉,便去了温月声的院子里取。 此事该罚,但不该是现在。 在萧缙的面前将这等事情捅出来,就是温月声的不是。 赵嬷嬷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一来就听到了温寻的这番话。 当下也是僵了一瞬。 老爷是办大事的人,所以这心里装不下后宅这些小事,在他眼里,这事小得不能再小,甚至能用误会二字给带过去。 他甚至从未想过,为何府中的小厮敢这么对待温月声。 赵嬷嬷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后宅阴私,最是知道刁奴欺主的事。 但那奴仆固然可恶,造成这样的结果的,却是上头的人。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温月声失了宠爱,在皇帝面前没了脸,如今就是空有郡主之名。 府中所仰仗的,都是如今任工部尚书的温寻。 所有人都知道温寻偏疼幺女,没了父亲疼爱,不得未婚夫喜欢,又有恶名在外的郡主,不就等同于一个孤女? 那等刁奴,就是纯粹的捧高踩低之辈。 自是不把温月声放在了眼里。 温寻不知赵嬷嬷心中所想,只三两句便将这事带过。 赵嬷嬷轻叹了口气,想劝郡主忍耐些许,女子在后宅讨生活,看的就是他人的脸色,凭的就是仰仗和疼爱。 如今温月声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乖觉。 乖觉了,说不准温寻哪日会反应过来,生了几分愧疚的话,也能对她好些。 却没想到,温月声格外冷静。 她只道:“将送回来的香炉,放回库房。” “另,让人把今日闯入院中的所有人,并院子里除夏至之外的丫鬟、小厮,押来这里。” 她这话一出,旁边的温寻先愣住了。 他当下道:“你要做什么?” 她还嫌不够丢人? 温月声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今日未梳妆,头发也是散着的,身上穿着的月白色衣裙,很是单薄。 跟他们一群人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一开口,端的是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谷雨只听温月声的,她开了口她就去办,管都不管温寻什么脸色。 赵嬷嬷倒是有心相劝温月声,却是有心没胆。 她跟夏至的感受一样,都打从心里惧怕如今的温月声。 “我已经让人将香炉还给你了,温月声,你还要如何?”温寻怒不可遏:“今日是玉若的好日子,你休要胡闹。” 温月声抬眼:“我记得我给过你回答。” 温寻正欲骂,忽而想起了她去天慈寺前的那一日,她说的话。 “这里是公主府,温大人。”温月声那双冷墨般的瞳,幽沉不见底:“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场之人依旧被她这番直白不带掩饰的话惊住了。 萧缙眼眸深深,旁边的魏蘅之神色则是变了又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温月声说出这等话来,她不怕落个不孝的罪名吗? 温寻也是这么骂的,他涨红着脸道:“不孝女。” “是也。”温月声毫不犹豫地应下,甚至还露出了他们见到她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她天生一副妩媚动人的容貌,这般一笑,更是叫人心都酥了半边。 然说出口的话却是:“我恶毒不孝手段残忍,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满场皆静。 饶是魏蘅之这样对温月声有偏见的人,都吃了一惊。 从前的温月声最受不了的,就是旁人用这等言语骂她,亦或者是偏向于温玉若。 实际上今天温寻也是一惯的处理方式。 但她却好似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他身侧的萧缙,神色更是复杂。 温玉若也被温月声的反应惊到,竟是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想要开口时,谷雨已经差人将所有的人押了过来。 拿东西的,温月声院子里伺候着的,前前后后,共计十一人。 这些人被叫到了静亭来时,还有些茫然。 而今日做错了事情的小厮,心中倒是有几分忐忑,但见得这么多人在场后,也放下了心来。 为首那个叫做富顺的小厮,甚至还笑眯眯地道:“奴才见过各位主子。” 他嬉皮笑脸地对着温月声道:“郡主见谅!奴才今日顾着二小姐院里的事,忙晕了,这才好心办了坏事。” “郡主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这一遭吧。” 这小厮只差将有恃无恐四个大字摆在了面上。 莫说别人了,连旁边的魏兰芷都皱下了眉头。 在场之中,为数不多知晓这小厮为何这般放肆的人,是赵嬷嬷和温玉若。 富顺是陈氏身边王妈妈的独生儿子。 王妈妈是温玉若的奶妈,跟着陈氏多年,比另一个蒋嬷嬷还要得脸些。 他见温玉若在这里,料定自己不会有事。 说话亦是全然不留脸面。 然而话刚说完,便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拖下去,杖四十。” 那富顺一张小脸顿时僵住。 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他。 只喝了一口谷雨递过来的清心莲子茶,眼皮都未抬。 “打死了,赏二十两丧葬费,打不死,则逐出公主府内。” “今日所有闯入偏院的小厮,杖二十,逐出府内。” “偏院内的其余丫鬟、小厮,杖十五,送温夫人院中。” 静。 魏兰芷张大了嘴巴,好些没能回过神来。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想了起来。 温月声自天慈寺回府的那一日,便下令杖毙过一个奴才。 此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仗着自己将要进宫,故意发作给陈氏没脸。 却万万没想到,她就是如此行事之人。 那跪着的夏至更是浑身发抖,险些脱力昏厥在地。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今日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否则今日受罚的人中,必定也会有她。 “你……”温寻已被她这番举动弄得说不出话来。 却见温月声轻抬起眸,那双黑眸隐匿在茶蒸腾而起的雾气之后,叫人分辨不清楚她的情绪,只能看到黑黝黝的一片。 她放下茶盏,声音轻飘飘地道:“愣着做什么?打。” 第12章 她的客人 温寻没想到她竟是全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当即便要发火:“你这……” “做得好!”他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去。 温寻神色难看,抬眼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魏兰芷惊道:“祖母?” 来人正是镇国公府老夫人郑氏。 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老夫人的精神好了许多,一路行来,身边虽有一个嬷嬷仔细搀扶着,但仔细看的话,便能发觉那嬷嬷仅是虚虚一扶。 身子康健了不少,郑老夫人的眼神便恢复了以往的锐利,看人之时,犹带三分压迫感。 温寻微愣,为温玉若请佛时,他们想请来上第一炷香的人,其实是郑老夫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节 论身份尊贵,除去宫里的几位主子外,也就是她老人家最高。 但郑老夫人拒绝了。 也是因此,他才转而去请了镇国公。 今日镇国公来府时,也并未提及老夫人。 温寻便以为,这是默认郑老夫人不会来。 没想到这会却出现在了此处。 “您怎么来了?”萧缙走至郑老夫人身侧。 搀扶着郑老夫人的嬷嬷顺势放了手,改由他扶着。 郑老夫人目光如炬,率先看向了温寻:“郡主明辨是非,行事果断,此事处理得极佳。” 温寻神色微变,他倒没想过郑老夫人是来为温月声说话的。 见他不语,郑老夫人便冷声道:“似这等刁奴,今日敢无故闯入主子府中拿走东西,改日便能将府中之物偷出去变卖。待得时日久了,遭外人利诱,怕是还能做出给贼人行方便的事来。” 被按在凳子上的富顺,当下白了脸。 郑老夫人掌管后宅多年,观他这般神色,哪还不知为何。 冷哼道:“看来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 她看温寻脸色不好,大概也能明白温寻的想法。 温寻也并非是在袒护这小厮,而只是不希望丑事漏于镇国公府面前。 但在郑老夫人看来,若要人完全不知,那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这样的事来。 有这等事,只能说是那陈氏治家不力。 她对公主府的家事并不清楚,往日也只疼爱乖巧可人的温玉若些。 如今看来,玉若是好的,她这个娘倒是有几分糊涂。 “老夫人教训得是。”温寻到底在官场混迹多年,变通之道亦是懂的。 郑老夫人这等身份,她都开了口,温寻也不可能在萧缙面前扫了她的面子。 再抬头看那边,温月声从头到尾没在乎过他们的意见,院中已满是杖责之声。 她手持白玉佛珠,冷眼站在前边看。 “老夫人今日怎么会过来,前些日子听兰芷姐姐说您的身子好了些,我还想去看您呢。”院内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影响到温玉若。 她亲亲热热地挽上了郑老夫人的手,笑得格外可人。 魏兰芷看得咂舌,她可不敢这般同祖母说话。 郑老夫人看见她,眼神柔和了许多,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身侧伺候的嬷嬷高兴地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老夫人自上次在郡主院中许愿之后,身子骨便逐渐大好。” “今日过来,是来还愿的。”嬷嬷一挥手,便有许多镇国公府的仆从,捧着各色锦盒步入了这静亭内。 “还有一些,是给郡主的谢礼。” 这话说出口,院内的气氛都有几分怪异。 郑老夫人没答应去温玉若的院子上头一炷香,却带了这般贵重的礼品来谢温月声…… 连谷雨都有些晃神。 这事是不是颠倒了? 然而她家那冷面无情的主子已经开了口。 温月声:“许愿池有用,该谢的也是鳖。” 魏兰芷:?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更荒谬的是,郑老夫人亦是点了点头。 那嬷嬷笑道:“所以今日过来,老夫人还给鳖公准备了许多的新鲜鱼儿。” 在场之人:…… 鳖公?这是何称呼? 恰逢府中下人来报。 “老爷,门房来报,府外来了宾客。” 温寻微顿:“何人?” “是辅国大将军府上的三小姐并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四小姐。” 温寻一愣。 大徽重文轻武,在先帝时尤盛,然当今天子继位后,因边境昊周不断来犯,武将逐渐得以重用。 武将一派,除骠骑将军外,便是辅国、镇国二位。 但他自来跟武将没有往来,辅国大将军之女,怎会过府中来? 温寻思虑片刻,还以为是温玉若的闺中好友,正欲问,却听一道冷淡薄凉的嗓音道:“是我的客人。” 竟然是温月声。 这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得看向她。 温月声恶名传出后,京中贵女皆不愿与她交好,如今怎突然与辅国大将军之女来往密切了? 但温月声压根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二位的拜帖,是几日之前送过来的,定的这个日子恰好与温玉若请佛的时间撞上了。 那边杖责结束,富顺被人抬了下去。 温月声用清水净手后,缓步往偏院内走去。 因郑老夫人要去还愿,萧缙和魏蘅之陪同她一并到了偏院。 嬷嬷伺候着老夫人上香,因温月声还有客人,他们并未久留。 只离开偏院前,萧缙回头看了眼那个和从前大不一样的院落。 金色大佛端坐在绿影翠叶间,佛光弥漫。 偏院院门外,挂着一方烫金牌匾。 杀气弥漫纵横的笔迹,同出自一人之手。 上书曰——禁、止。 端是只看一眼,便能叫人触目惊心的二字。 魏蘅之在他身侧,声音微沉:“思宁郡主好似不大一样了。” 萧缙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被小厮领着往偏院走的二人身上。 周曼娘。 温月声在宫宴时救下的那名女子。 那边,陆红樱方一进入这偏院,就被院中的金色大佛吓了一跳。 她小声对周曼娘道:“原来外边的传言是真的啊。” 郡主真的搬了一尊大佛放自己屋里。 周曼娘抬手,朝大佛拜了拜,示意陆红樱别乱说话。 陆红樱会意,闭上了嘴。 然而这院子里的陈设,还是太超过她的认知了。 会客厅主位上挂着一幅佛像,红木方桌上放着个圆润的木鱼。 百宝阁上,一尊白玉菩萨正慈祥地看着她。 ……不是,谁家把菩萨放百宝阁啊? 她满脸吃惊,全然忘记了周曼娘的嘱咐,光顾着四处张望了。 等听到底下人唤郡主,才回过神来。 抬头就见温月声着一身鸦青衣裙,缓步进了会客厅。 她身侧的周曼娘腾地起身,那小脸也不知怎么回事,倏地红了个透顶,对着温月声,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郡、郡主,那日多谢您……不,郡主出手相助。” 周曼娘是庶女,自小在嫡母手中讨生活,性格胆小怯懦。 这次来公主府,也是陆红樱鼓励了她好几次,才鼓起了勇气。 陆红樱扶额,她就知道,今日不跟着来的话,这小结巴一定会搞砸。 她和周曼娘不同,陆红樱出身武将世家,家里就她母亲一人,前头两个又都是哥哥,自小得宠,混迹在军营内长大,故而十分外放豪爽。 她拍了拍手,带来的小厮便手脚麻利地送上来了一坛子酒。 陆红樱掀开酒坛的封口,想了想,还是拿起旁边的茶盏,倒了满满的一杯。 随后起身就对温月声道:“郡主,上次在宫宴上,曼娘遭奸人陷害,幸得你出手相救,今日我与她便是来道谢的。” “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抬起茶盏一饮而尽。 她哐哐喝完,抬头一看周曼娘都快哭了。 陆红樱:? 周曼娘只得轻声细语地提醒:“红樱……郡主礼佛。” 陆红樱一拍脑门,瞧她这脑子,忘了。 她就说与人来往就是麻烦,军营里道谢不就是酒一杯,话全都在酒里了吗?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节 正挠头茫然不知所措时,忽闻座上的人淡声道:“无碍。” “佛祖不会介意的。”温月声捻着佛珠,面无表情。 陆红樱跟周曼娘对视了眼,皆被她的话惊了。 尤其是陆红樱,就这一句话,她便对温月声生出了无限好感来。 这郡主,挺带劲啊。 却见温月声的目光,落在了周曼娘的手臂上。 章玉麟天生巨力,那天又是全然失去了理智,温月声看见她时,她右臂已经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一片了。 然前后不过七八日,她右臂之上,竟已没用纱布缠绕。 只偶尔行动间,能见得一片浅淡的疤痕。 周曼娘触及她的视线,羞涩一笑:“叫郡主见笑了,我姨娘身子不好,我便自小跟着医女学习,粗略通一些药理。” “你的手臂,是自己治好的?”温月声道。 相处多了,周曼娘发觉她不是那般难说话的人,也逐渐变得自然了许多,闻言轻点头道:“正是。” 提到这事,陆红樱就有得说了,她高兴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们家曼娘别看年纪小,医术却是极佳,我当初与她相识,就是因为我从马上坠落,险些把腿摔断,是在野外采药的曼娘救了我。” “若不是她,我只怕早就没命了。” 周曼娘见她格外兴奋,忍不住摇了摇头,陆红樱就是这样,遇到喜欢的人,恨不得将自己五岁时尿床的事情都给说出来。 但……对方是温月声。 她觉得也无不可。 周曼娘目光如水,看向温月声时,带着极盛的光。 第13章 活色生香 静坐片刻,周曼娘想起此行来的目的。 她看了身侧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将一个包装精巧的锦盒递了过去。 “这些是我自己做的香膏。”周曼娘鼓足勇气看向温月声:“有润肤功效,另还有些药膏、香丸,制作粗糙,应是比不得外边卖的……” 她心中忐忑,却见温月声打开锦盒看了眼。 周曼娘心细,知她礼佛,香膏香丸都用檀香制成,却又不只是檀香,闻之清雅冷淡,后韵绵长。 温月声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周曼娘闻言惊喜不已,笑得格外甜。 温月声缓声道:“宫宴的事,章玉麟一直想亲自向你道歉。” 周曼娘微怔,那日的记忆袭上心头,小脸白了下。 “你若不想见,我便回绝了他。” 周曼娘缓过神来,思虑片刻后道:“我愿意见他。” 陆红樱来了兴趣,她对这个据说被踹了一脚,就恢复了正常的世子很感兴趣,她忙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温月声道:“现在。” 公主府的马车一路缓行,驶出了京城。 京郊有一处极为宽广的校场,每日都有士兵在此操练。 周曼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下车时有些紧张。 陆红樱就自如多了,她家中都是武将,她几乎算得上是在校场长大的。 将士训练,是不让人在旁侧围观的。 但温月声手里有忠勇侯给的令牌,守卫的将士只看了一眼,便放了他们进去。 待得入了校场,发现四周很是安静。 诺大的场地上,并没有几个人。 章玉麟收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数日不见,他面庞晒得黑了些,身上穿着套寻常的甲胄。 见着温月声,高声道:“见过郡主!” 他骤一靠近,周曼娘神色还是变得难看了些许,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 章玉麟注意到了她的表现,挠了挠头,认真地道:“这位便是周家小姐吧,此前我发狂,咬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还请周小姐原谅。”说罢,竟是一提摆就要跪下去。 周曼娘吓了一跳,忙摆手说不用。 章玉麟拿捏不住她的意思,转而看向温月声。 温月声轻颔首,他这才起身。 “日后周小姐若有任何事,但凭吩咐,便是舍了我这条命,也必然会护你周全。”他憨直道。 周曼娘见他神色认真,说话也极有条理。 半点也不似那日失控发狂的模样,当下也卸下了防备,对他轻轻点头。 “你训练如何?”温月声问。 提及训练,章玉麟眼中多了些神采,他兴奋道:“已经能举起重约四百斤的巨石。” 陆红樱惊呼一声:“四百斤?” 她父亲麾下也有天生神力的将士,但却也没到章玉麟这般。 却听温月声道:“差了一些。” 陆红樱:? 这还差? 温月声并未解释,只扫了眼旁边的谷雨。 谷雨会意,待她回来后,带着几个小厮,用铁铸的车,拖来了两个巨大的箱子。 待车停了下来,温月声打开了盒盖,抬眼看向章玉麟。 “试试看。” 陆红樱来了兴趣,探上前去看,这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把紫金重铁锤,铁锤锤头巨大,当得寻常人两三个脑袋大小,通体镀成了玄黑色,阳光下闪烁着幽光。 章玉麟见之,亦是欣喜若狂。 他训练多日,一直都没有趁手的兵器,军营里的兵器,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折断了。 这会见到这一双铁锤,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 第一下时,险些未能拿起,待蓄力一提—— “咔哒!”搭载这两个盒子的铁车发出声响,朝着另外一边偏去。 这边的小厮吓了一跳,幸得章玉麟伸手抓住了另一个铁锤,双锤同出。 “砰隆!”砸在地上,活生生砸出两个大坑,漫天尘土飞扬。 “呸呸呸。”陆红樱一边往后退,一边惊喜道:“这玩意好啊。” 周曼娘有点被吓到:“这巨锤看着这么沉,真的能用吗?” 陆红樱兴奋道:“当然能,你想想,就这重量,砸在人的脑袋上,都不需要用任何的技巧,一下就能让对方的脑袋开花!” 周曼娘被她的形容吓得面都白了。 那边章玉麟试用了几下,这两个紫金锤是定制的,他用着有些吃力,但伴随着使用的次数越来越多,逐渐上手,他也爱上了这种爆锤乱砸的畅快感。 温月声看他越用越顺,神色平静。 从章玉麟好了之后,忠勇侯似乎把她当成了有求必应的菩萨,因章玉麟无法正常使用兵器,来询问了她的意见。 她便让人造了这一对巨锤。 两锤共重四百余斤,寻常人连拿起都做不到。 “嘶,这锤做得倒是精巧,不过,如果能改动一下,将锤底放入铁链,锤入手可杀敌,锤脱手便能成飞锤,那杀伤力就更大了!”旁边的陆红樱随意地道。 温月声微顿,却道:“陆小姐所言有理。” 陆红樱没想到她随口一言,温月声却当真了,当即摆摆手:“我就是信口胡诌,郡主不用理我……” 温月声却道:“陆小姐可能将锤的改动图纸画出来?” 陆红樱见她竟然真的打算听她的意见,顿时兴奋不已。 她当下连忙点头:“自是可以!” “那便有劳了。” 陆红樱当即拍拍胸口:“且交给我吧。” 他们在校场,一直待到了日暮时分,方才折返京城。 至离开时,陆红樱仍是意犹未尽,她打算过几日再来一次校场,等章玉麟适应这新武器后,再为他进行改动。 温月声却并未与他们同行。 她去了寺中清修。 因天慈寺近日香火太盛,人来人往,连带周遭的寺庙都沾了光,日日人满为患。 温月声便转而去了皇家国寺。 国寺只为皇室所用,她有皇室血脉,又有郡主封号,自然通行无畅。 待入了国寺,便见金光罩顶。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节 这边的寺庙,用的金瓦红梁,修建得庄严辉煌,占地甚广,还因是皇家所属,而格外幽静。 来往不过几个僧侣。 漫长的通道上,只闻檀香阵阵,钟声和鸣,禅意深远。 温月声被寺中高僧领着,往主殿行去。 途径一见得格外辉煌的偏殿时,却听得里面传来了阵阵琴音。 温月声顿住脚步,抬眸望去。 这琴声悠扬,饱含禅意,方一入耳,便叫她滔天的燥意都安静了些许。 只闻身侧鸟鸣清音,不绝于耳。 僧人见她久久未动,便转身过来,却见她径直推开了偏殿的门,走了进去。 “郡主……”僧人神色微变,正欲提醒,却见门口站立的僧人轻轻摇头,便住了嘴。 国寺奢靡,连这偏殿内都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赤金大佛坐落在殿中,巍峨肃穆。 大佛前,端坐着一容色出尘,姿态清雅的男子。 他面前点着些许檀香,是最为浅淡的那一种。 手抚玉琴,那指尖却比这底下的琴身还要白皙几分。 乍一见,恍若满天飞雪,冷梅飘香,有人雪下弹琴。 状似谪仙。 唯余他眼角一抹瑰丽的红。 晏陵低头抚琴,对有人进殿的事情恍若未闻。 温月声却直接在他身侧落座。 那抹冷淡幽静的檀香浮动,终是令他抬了眼。 数次见面,他那双浩瀚如星辰的眸,却透着陌生人般的疏离。 若换了旁人,只怕早被冷意劝退三分。 偏温月声托着下巴望着他,冷墨般的瞳里清泠泠一片。 她道:“晏大人晚间可有空?” 她声调清缓,却无端带了些醉意。 那瞳眸里好似也染上了水光,晃动着莹润的光泽。 晏陵不语,只垂眸看她。 抚琴的手微顿,琴音悠然而止。 她粉腮雪肤,唇却红得似火,懒散地依靠在了桌案上,双目低垂看着那张琴,淡声道:“伴着你的琴音,一定很好入睡。” 晏陵一顿,从玉琴之上挪开的指尖,无端带了些入骨的痒意。 万丈佛光倾洒于她的身上,冷淡幽静的檀香在鼻间萦绕。 他静了许久,复又重抚上了琴。 殿内重新响起悠扬的琴音,混合着清雅的檀香,将一室染醉。 萧缙同皇帝及几个兄长庶弟进入这殿中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金色大佛前,一人端坐抚琴,一人懒散依靠桌案清睡。 殿内暗香浮动,浮光掠影中,温月声面上被薄红晕染,似娇似媚,更似无尽清甜柔软的桃,连呼吸间都带着轻浅的香。 她卧在桌案处,身上穿着件金色的宽袍,那衣袍宽大,丝丝金缕勾勒出字字清晰的佛经。 眉眼如画,闭上眼后,像极了画里温柔视人的菩萨。然却因她颜色太盛,而使这幅场景变得活色生香,满室旖旎。 琴声停了。 身侧的兄长庶弟都无端将视线投向了他。 那倚在桌案边的人,轻托下巴,瞭起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疏懒转醒。 那漆黑的眸里,却是冷然一片。 骤然见到这副景象,连皇帝都未反应过来。 他儿子的未婚妻,就这么施施然靠在了他最看重的臣子旁边,在他的琴音之下缓缓入睡,在他们闯进来时,才一副悠然转醒的惫懒模样。 这简直…… 静。 这里并非是留来供人清修的禅室,此刻却寂静无声。 无数暗流涌动。 温月声悠然转醒,神色自然,自行到一旁的铜盆处净手。 满室诡异的安静声里,只听到她净手发出的哗哗水声。 今天的礼佛师傅很不错。 第14章 探讨佛理(修) 皇帝缓过劲来,问:“你们这是在……” 晏陵起身道:“回皇上,郡主正与臣探讨佛理。” 所有人:? 她不是在睡觉吗?探讨什么佛理? 但凡换个人说这句话,它都没有任何的说服性。 可对方是晏陵。 皇帝一时头疼,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你随朕来。” 晏陵应是。 才走出偏殿门,皇帝思虑片刻,看向晏陵,试探道:“等回了宫,朕与你姑母商议下,为你赐下一门婚事?” 晏陵性子冷淡,即便是与他这个姑父,也不甚亲近。 皇帝看着他长大,方才温月声倚靠的距离,确实是近些年他见过的最近的了。 未来得及细想,皇帝就听晏陵淡声道:“谢皇上。” “臣不需要。” 皇帝噎了下。 周围的内侍皆把头埋得很低。 皇帝被他气笑了,也懒得再管他,直接问起正事:“昊周的使臣今日入了京,你可知晓?” “是。” 皇帝看向远方,神色隐隐发沉:“朕听闻,昊周的皇帝已近花甲之年……” “你说,此番和亲,谁去合适?” 盛夏的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无端带来些躁意。 皇帝的声音很轻,似还带着些犹豫。 晏陵开口,却是毫无感情的果决:“福瑞公主。” “晏陵!”皇帝骤然发怒:“福瑞是朕的第一个女儿!” “朕看着她长大,疼她宠她胜过几个儿子!” “正是如此,才能显出皇上对此番和亲的看重。”晏陵面无表情。 “你……”皇帝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晏陵淡声:“微臣告退。” 他自皇帝所在的正殿中退出,候在一旁的涤竹奉上绫帕。 晏陵轻擦着手:“将消息告知福瑞。” 涤竹低头应是。 他忍不住看向晏陵,与昊周和亲,是皇帝交予主子的任务。 如今倒是怜惜起了福瑞公主。 只是不知那位被宠坏了的公主,在知晓自己将要被送去和亲后,会是个什么表现了。 他微顿片刻,想起什么,低声问:“那今日试的琴……” 晏陵擦手的动作微顿,声色还是一惯的冰凉:“毁了。” 涤竹微惊。 晏陵极擅音律,但极少抚琴。 所经手的琴,凡用过一次皆会命人损毁。 他还以为,这次会有些不一样…… 那边,皇帝同晏陵离开后,温月声径直去了禅室。 萧缙缓步跟上,神色幽沉。 几位王爷留在偏殿内,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萧缙听见。 “晏陵何时与思宁走得这般近了?” “什么叫走得近,没听到晏陵说是在探讨佛理吗?” “四弟平素忙于公事,但也不能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政事之上,有些事该管还是得要管。”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节 “这幸好得是咱们不食人间烟火的晏大人,今日若换了旁人,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话说得。”老大恒广王颇不在乎地笑了笑:“只怕四弟也未往心里去,毕竟今日在这里的,是思宁而非是温家二小姐。”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皆是对视了眼。 也对,萧缙不喜温月声的事情,满京皆知。 说不准今日这事,还正好给了他退婚的理由。 然萧缙却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沉着冷静。 进入禅室,他目光冷凝,望向那个静坐的人。 夏日盛阳落在了她的身上,仿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辉。 竟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萧缙眼里酝酿着风暴,面色幽沉地道:“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边?” “思宁,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近乎要将她整个人灼穿。 他未去细究眼下的怒意,究竟是因何缘故,只觉得方才的画面过分刺眼。 温月声闻言睁眼,他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眼眸里总是漆黑一片,看着他的眼神,恍若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看着他恼怒的神色,淡声道:“探讨佛理,晏陵没告诉你吗?” 萧缙神色越发冷沉,他目光落在了她手腕上那串莹白如玉的佛珠上,正欲开口,却被外边的宫人打断。 “殿下,圣上刚刚吩咐,移驾城北校场。” 自禅室出来,萧缙目光幽沉,他听得偏殿内老三还在高声阔论。 “说起来,晏大人才是真正的不近人情。”老三渭阳王道:“当年他不过弱冠之年,他母族有位姝色无双的表姑娘,在江南富有才名,其兄长犯了事,表姑娘梨花带雨地求到了他跟前,他却连门都未让对方进。” “要知道即便是当时年少,他也已手握权柄,你我尚得给他些颜面,何况是当时的大理寺?” “直到那人被问斩,那位绝色表妹万念俱灰之下,哭着求他收留,这等落魄美人,谁人见了不得心软三分?” “他却道家中自有奴仆,不需要人伺候。最后表妹只能含恨离京,没过几日就在江南嫁了人。” “冷静自持到了这般地步。”他摇了摇头。 晏陵就是个怪物。 温月声容貌极佳,或许放在其他人面前,都会为之意动。 就这位,绝无可能。 然越是如此,萧缙心底那股无处发作的气越发盛。 他沉下眼眸,对身侧的长随道:“差人将郡主送回公主府。” 身后的长随一愣。 谁? 郡主! 要知道虽然温月声才是跟萧缙有婚约的人,但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未等长随应下,萧缙回头,却发现温月声不知何时也从寺内出来,上了马车。 他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身后的长随慌忙低头,再不敢多言。 皇帝的圣驾已备好,萧缙只能骑马随驾在一旁。 渭阳王在一旁揶揄道:“看来今日这一出,不过是思宁为吸引你的注意的招数罢了。” 萧缙未有回答,面色冷得恍若能滴出水来。 原本来国寺便是一时兴起,这会什么事都没做,突然要去校场,叫所有人都反应不及,当下也顾及不得这边的事了,只匆匆离了这偏殿中。 半路才知晓,皇上突然移驾校场,是为检查士兵训练去的。 近来参与了兵部议事的恒广王,脸色忽而变得难看。 萧缙看在眼里,却未去深究皇帝此行的目的。 反而是不自觉地注意起了温月声的马车,竟真的跟他们一起,到了城北校场。 温月声倒并非是跟着他们。 她本打算在国寺内小住几日,没想到听琴小睡了片刻,清修都不必了。 加上陆红樱差人传了信,这才自国寺离开,到了城北校场。 见面的地方换了更僻静的一处地点,陆红樱和周曼娘的神色却并不好看。 “郡主。”见到温月声,陆红樱的眼眸才亮了瞬。 “此前你托我改的武器,经过数次调试,终于改到了最佳,郡主可要亲自看看。” 温月声摇头:“你既说好,那便是好的。” 得她如此信任,陆红樱心里该是格外高兴的,这会却有些笑不出来。 她与周曼娘对视了眼,方才开口道:“原本今日我们过来,是打算让章世子试试武器的。” “然武器入手,曼娘却发现章世子受了伤。” 周曼娘点了点头,她心地善良,那日说原谅章玉麟后,是真的就未在心中计较了。 也正因如此,才发觉了章玉麟的反常。 “几日前我们来的那一次,我也发觉世子行动有些迟缓,但当时只以为他是未适应新的武器,以及训练太累的缘故,直到今日……” 周曼娘小声道:“章世子受伤不轻,且全是在衣服底下的隐蔽位置。” 她微顿后,复又低声道:“不光如此,方才我与红樱旁边,发现章世子似乎不太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并未细说。 温月声轻颔首,与她们一起,到了校场一处训练之地。 隔得很远,她就看到了章玉麟。 章玉麟太高,个头又格外壮硕,在普通的士兵里也是格外显眼的。 然这一眼看去,注意到的不仅是他。 ……还有他怪异的姿势。 周曼娘所言不假,章玉麟确实是受了伤。 今日肉眼可见的行动迟缓和笨重。 但他天生神力,就算在这等情况下,与人比试也是占优势的。 可不知为何,他抬起手来,总是软绵绵的。 他入军营的时间本就短,并不懂太多的招式。 若想赢别人,只能靠浑身的蛮力。 可他就好似顾及良多,硕大的身躯,打出的拳头却是软绵绵的,好似在给人挠痒痒,玩闹一般。 且他每次出招,均格外的犹豫。 与他对武之人,出招颇为狠辣和老练,找到他的破绽后,出招格外凶猛,几乎拳拳到肉。 章玉麟很快就被打得站不住,唇角都溢出了血。 想开口叫停,却也是不行。 陆红樱熟悉校场,她们三人站在隐蔽处,无人注意到他们。 她看了那边一样,沉下面容:“我观察过了,就是那几人。” “寻常训练虽也有受伤,但这几人不同,他们分明是练过的,每次下手都格外狠毒,就是奔着故意让人受伤去的。” “章世子身子康健,勉强能多挨几下,普通人被这般毒打,少说也得卧床将养三月。” 温月声冷声道:“可有告知忠勇侯府?” “已差人去请了,但忠勇侯这几日事忙,并不在京中。” 陆红樱沉声道:“我差人打听了下,这几人出身算不得多高,但却不知为何这般肆无忌惮。” 周曼娘抬头看了下摇摇欲坠的章玉麟。 她许是知道一部分的原因。 那日章玉麟和她道歉时,说话虽有些条理,但语速很快,还时不时看他身侧的仆人。 她是庶女出身,自小最会看的就是他人的眼色。 她大抵能明白,章玉麟刚恢复如常,说话做事还要慢慢教,道歉之类的话,怕是有人先行指点过。 落在他人眼中,就是他痴傻未能好全,便是欺他辱他,他也无法反抗。 然周曼娘清楚,章玉麟眼神清明,分明不再是痴傻的模样。 他只是熟知世事较慢。 而且…… 她隐隐察觉,似是因为那日误伤了她跟温月声,导致章玉麟恢复后,也不太敢用劲。 是一种唯恐自己伤害了他人的惊慌感。 这才导致了他分明有神力,然对着人的时候,却是半点都发不出来。 他由衷地觉得伤害到了她们,以至于到了惧怕自己力量的地步。 温月声也看明白了。 章玉麟产生了心理障碍。 “砰!”又是一声巨响。 章玉麟轰隆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节 第15章 这不是能打吗 “世子!”陆红樱变了神色,她一开口,惹来校场上无数人回头。 那同章玉麟比武的几人反应过来,对视了几眼,那个将章玉麟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忙走到他身侧,将他搀扶起来。 一边还道:“哎呀世子,你看你这……我都说了不跟你比了,你非要比,如今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他那几个同伴皆附和道:“是啊,比武也要量力而行。” “世子该不会怪我们吧?” 恰逢忠勇侯府的人到了,忠勇侯这几日不在京中,来的是他身边的副将吴勇。 吴勇乍一见这等场面,面色瞬间冷沉下来,他手中的大刀一扔,怒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人全然没想到会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会神色都有些难看。 章玉麟头脑发晕,站不起身来,只能够半坐在了沙地上。 男女有别,周曼娘不好直接替他查看伤势,只能小声问他:“世子,他们这般欺辱你,你怎么不回击回去?” 章玉麟闻言,眼神晃动了下,摇了摇头:“不能再伤人了。” “你傻啊!”陆红樱气急了,怒声道:“别人欺负你,你都不会喊疼,不会还手的吗?” 堂堂侯府世子,怎能被这些地痞流氓欺辱成这个模样? 章玉麟惨白着一张脸,只低头不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若再似之前,无故伤了无辜之人,该如何是好? “你们这边的将领呢?叫他滚出来,老子要见他!”吴勇暴怒道。 “这位将军,我等只是应了世子的要求,同他正常比武罢了,你这是何意?”此前和章玉麟比武的张进高声道:“此前世子入军营时,忠勇侯大人可曾说过,要让世子如普通士兵一样,受磨炼捶打。” “眼下我等比武胜了世子,就要拿我们问罪?没这样的道理吧!” “是啊,这里是军营!既没有实力又输不起,那进军营做什么?” “这边的人谁新兵入营的时候没挨过打?此前程大将军之子,也曾在军营中磨炼,人家可有这般?” “若是想做贵公子,被千万人捧着,那就不该来新兵营,直接回家当自己的世子多好!”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周围看热闹的士兵火气带了起来。 张进冷笑:“比武场上,就没有不受伤的道理。” “将军若要因此责罚下官,下官不服!” 吴勇神色难看至极,偏他说的都是实话。 凡入了兵营,就不是来享福的。 忠勇侯还有意磨炼章玉麟,入营时并未特意提及他的身份。 但此举现在想来,确实不妥,章玉麟的情况区别于他人,骤然进入这种虎狼窝,只能是任人欺辱的份。 这种情况在新兵营格外常见,新入营的士兵,几乎没有不挨打的。 遇到横一点的老兵,浑身没一块好皮的也不是没有过。 在军营能够代替人说话的,只有拳头。 这也是他深感憋屈的一点,章玉麟不是没有实力,他若能下手,莫说眼前这人,就是他们这些同伴一起蜂拥而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他…… 那张进见吴勇不说话,气焰更是嚣张,他高声道:“今日在比武场上,我确实是伤了世子不假,但军中规矩,场上的事,场上解决。” “世子若是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大可以在场上还回来!我张进随时奉陪!但若是因比武受伤,便要处罚于我,那便是到了忠勇侯面前,我也是不服的!” 他身侧的同伴高声道:“滥用军罚者,滚出军营!” “滚出军营!”“滚出军营!” “怎么样,世子还要与我比试吗?”张进冷眼看向章玉麟。 章玉麟依旧沉默,连头都没有抬起。 “比,当然要比。” 张进神色一顿,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冷眸。 温月声缓步行来,至章玉麟面前:“起来,同他比。” 吴勇神色一变:“郡主!” 以章玉麟的状态,此刻再同人比武是极不理智的。 他行军多年,自然也清楚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他见过太多猛将,只因迈不过去心中的那道坎,备受折磨,从此便消沉了下去。 章玉麟还未上战场,已经出现了这等状况,实不该再受刺激了。 然章玉麟却格外听温月声的话。 他沉默片刻,忍着剧痛爬了起来,看向张进认真地道:“郡主要我同你比,我就跟你比。” 他爹说过,郡主是他的大恩人,她说的所有话,他都得要听。 张进先是一怔,随后讥笑道:“好啊,可这丑话需得要说在了前头。” “今日比武,是世子自愿而为,若是再因此受伤,可不能怪罪到了我的头上!” “可以。”应下的人却是温月声。 她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若你还能赢下,此前的事,全都一笔勾销。” 张进微愣,复而大笑道:“果然还是郡主明事理!各位可都听见了!” 他一开口,周围便是一呼百应。 事已至此,吴勇想要再劝,已是不能。 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章玉麟挨打,他又实在是做不到。 因此只能暴躁地来回踱步。 可这还没完。 温月声道:“只比拳脚,到底不够精彩。” “来人,上兵器。” 陆红樱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当下吩咐人去取了她改动后的紫金锤。 那锤出现在了这边时,所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等兵器,都不用如何使用,只要拿起来一砸,都能随便打死人。 张进见状,心头也是一跳。 可当他看见章玉麟此刻格外虚弱,甚至连一只单锤都拿不起时,心中便瞬间安定了。 “好!就依郡主所言!”张进无所谓地笑笑,让周围的人给他取来了一柄长枪。 他拿起长枪在空中随便一舞,长枪划破天际,响起阵阵刺耳的破空声。 吴勇的面色已经降至冰点。 若非忠勇侯将温月声视作章玉麟的救命恩人,今日他势必要跟温月声翻脸。 饶是如此,他也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那把大剑。 双目发沉地看着场中。 这边比武尚未开始。 那边恒广王就挨了罚。 “朕让你入兵部理事,你就是这么理的?”恒广王跪在了地上,半句话不敢多言。 “你看看你训练出来的士兵,就这些人,如何能跟昊周几十万铁骑对阵?”皇帝怒声道:“你既做不好,那就别做了,从今日起,就给朕滚出兵部!” 周围哗啦啦跪了一圈的人,处在暴怒之下的皇帝连看都不欲多看他一眼,抬步便走,直接下了这边高台。 皇帝一走,这边的人只能匆忙跟上。 不想还未走出校场,就见皇帝停了下来。 “高泉。”皇帝阴沉着脸,指着远处:“去看看,那边又在做什么?” 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群新兵围在一起。 新兵入营不久,还未正式参与训练。 但这般无纪律,亦是看得皇帝冷笑连连。 高泉很快带回来了消息。 旁边的萧缙听完事情始末,神色难看。 偏渭阳王还在旁边聒噪:“啧,四弟,这位未来的四弟妹,可真能替你闯祸呀。” 萧缙冷下面容道:“大哥管理的军营底下,却有新兵如此胆大妄为,欺辱到了忠勇侯世子的头上。” “三哥的意思是,此事仅是一个巧合?” 渭阳王脸色变了瞬,很快恢复如常:“军营之中,不是一贯如此吗?” 萧缙冷笑不语。 皇帝已从盛怒中回过了神来,只眼底依旧黑压压一片。 未开口,只抬步往那边走去。 这边的人反应过来,皆是面面相觑。 渭阳王小声对萧缙道:“看来还是四弟同大哥感情深,父皇这般盛怒之下,也愿意同大哥一并分摊怒火。”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节 他说罢,讥笑了瞬,率先跟了上去。 只留萧缙站在原地,眼眸幽沉似海。 皇帝亲临校场的消息,在这个混乱的新兵训练场传开了。 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恐慌。 唯独场上的张进一无所知,待得旁边的人一声令下,手持长枪,直冲着章玉麟的面门而去! 章玉麟此刻连武器都拿不起来,面对这样的攻势,只能笨拙地侧身避开。 但因动作迟缓,脖颈间瞬间出现了一片血红,肩上遭他重击了下,便险些抗不住跪倒在地。 张进招招狠辣,他却只能退让,即便是被逼到了绝境之下,手依旧还是无力,他拎不动那把几百斤重的铁锤,甚至避不开张进快如残影的长枪。 他像个发胀的棉布口袋,只能不断地去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创伤。 吴勇看得眼眶发红,大声喊道:“世子!还手啊!你还手啊!” 他到底为什么不还手? 都已经被逼入这种情况之下了,他还是只避让,如此往后,他当真还能对敌吗?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章玉麟本就浑身是伤,这次张进还拿了武器,导致才开始没多久,他身型就有些撑不住了。 而越是疲惫,破绽越是多。 这等困境之下,吴勇看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替他将面前的张进打趴下。 场面难看,满场只听得章玉麟呼呼喘气的声音。 吴勇听不下去,走向温月声道:“郡主,让世子认输吧,再这么打下去,世子受不住了。” 温月声手里还捏着佛珠,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听了他的话,她忽而出声道:“张进。” “你今日若能打到他认输,此前所有皆一笔勾销。” “若能打到他开口求饶,我便赏你万金!”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任谁都看得出来,章玉麟不过是苦苦支撑,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然就在这个时候,温月声还要激张进! 果不其然,那张进听到万金二字,眼中迸发出无限狂热,手中长枪烈烈生风,枪枪都奔着章玉麟的咽喉去。 “她这是疯了?”远处的渭阳王道:“想要刺激人,却也不是这种刺激法,她不怕真的把章玉麟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旁边的人疑惑道:“据说这位章世子天生神力,可如今看来,只怕传言有误啊,这般力道,连个寻常士兵都比不得,如何称得上天生神力。”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思宁郡主才会如此激他吧。” “只从局面上来看,这法子可没有半点用处。” “章玉麟怕是已然支撑不住了。” 所有人皆不看好章玉麟,包括吴勇亦是。 在这一片嘘声中,章玉麟步履沉重,眼见就要第二次倒下。 旁边的周曼娘和陆红樱都已不忍心再看。 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萧缙离得极远,所以在忽而看见那一抹刺眼的金色进入战场时,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看到了张进用力刺下去的长枪,那一下用尽了全力,长枪在日光下折射出道道冷芒。 眼看就要刺中那章玉麟时。 温月声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她何时出现,怎么挡住的,许多人皆没有看清楚。 他们只看见章玉麟瞳孔剧烈地紧缩,张进已然下了全力,断然无法收手,那长枪眼见就要刺破温月声雪白的肌肤时。 “找死!!!”章玉麟浑身发抖,双目赤红,在剧烈的刺激之下,发出一声暴喝。 他疯了似的抡起放在地上的铁锤。 铁锤脱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残影。 轰隆! 飞起的铁锤砸在张进身上,发出一道巨响。 “咔擦!”他手中的长枪应声而断。 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漫天尘土飞扬中。 全场死寂。 唯有温月声勾了勾唇角,淡声道:“这不是能打吗?” 第16章 你儿子呢 “噗!”张进摔落在地,肋骨断裂,他吐出了一口黑血,直接昏迷了过去。 新兵训练场上从未这般安静过。 章玉麟胸膛剧烈起伏,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好!”远处的皇帝痛快一笑:“谁说我大徽没有猛将!?” “来人!重赏!” 这边的人不少反应过来,皆是惊愕不已。 “一击就能有着这般威力!”有人惊呼道:“天生神力,果然是名不虚传!” “方才不还有人说传言为虚吗?” “……这神力是不假,但你不看看刚才是在何等情况下暴起的。” 身侧有人小声地议论,夏日傍晚的风呼呼地在耳旁叫嚣。 即便如此,萧缙的目光也难以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他听到身旁的渭阳王道:“这思宁什么时候这么疯了?那等情况下,她也敢上去?” 渭阳王这番话,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那边的吴勇反应过来,亦是振臂高呼。 他面色涨得通红,神情激动地道:“世子好臂力!” 与之一起的,还有对温月声的深切敬佩。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忠勇侯为何这般敬重温月声了。 张进倒地不起,有人小心地凑近去试探了他的鼻息,随后松了口气。 尚还活着,只是看这情况,余生都难以再继续练武了。 “郡主,张进该如何处理?”吴勇问道。 温月声眼眸冷淡:“抬回他家去。” “训练场上,生死不论。” 她将张进此前说过的话,原话奉还。 暮色四合,天边的落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灼人的橘红色。 恒广王匆匆收到了消息赶来,新兵训练场上却已只有寥寥数人。 皇帝只远远看过比武便离开了,温月声等人也已折返回京,只留下了吴勇在此处交涉,将张进同伴一并处理了。 恒广王一口牙都咬碎了,冷沉着脸道:“去查!去给本王查清楚!到底是谁敢在新兵营里对忠勇侯世子下手!” 底下人应是。 “忠勇侯世子呢?” 身侧的副将小心地道:“世子随思宁郡主离开了。” “离开?”恒广王皱下眉头。 正逢吴勇去而复返,见到了恒广王,他表情不是很好地行了个礼,起身后就道: “王爷,接侯爷旨令,世子情况特殊,不适合留在军营内,忠勇侯府的人已经将世子接走,这些日子有劳王爷照顾。” 出了这样的事,恒广王还被夺了兵部的涉事权,这会自然也无法挽留。 翌日。 使臣已经入京,忠勇侯忙完了手中的事,便匆匆领着章玉麟到了公主府。 温月声端坐在了静亭内,抬眸看向了忠勇侯:“侯爷的意思,是打算让世子在我身边当个护卫?” 忠勇侯认真地道:“是。” 他听到此事时,第一反应就是懊恼,章玉麟痴傻了二十多年,他实在是太急了,全然没考虑过军营那种复杂的环境是不是适合章玉麟。 所以在这次的事情后,他做了一个在他人看来很是荒谬的决定。 赵嬷嬷半张着嘴,惊愕非常。 堂堂世子,竟要纡尊降贵的来郡主身边当个护卫? 更没想到的是,温月声还应了。 她淡声道:“如若日后侯爷对他有其他的安排,可随时将他带回侯府。” 脱敏训练。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2节 从前她也经历过。 但不是与人比武,而是杀人。 只可惜没过多久,她的就变成了压制杀性。 忠勇侯却道:“他做了郡主的护卫,那便当任由郡主差遣。” 章玉麟就这么留在了公主府。 温寻知道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他甚至都闹不明白忠勇侯为何会这么相信温月声。 但见忠勇侯坚持,便也没再多言。 忠勇侯到底是朝中重臣,官员之中,谁人会不卖他个面子。 此事知晓的人不少,但未在京中掀起太大的波澜。 原因无他。 昊周的使臣入京了。 前朝时期,昊周曾是其下藩国。 然至大徽时,昊周突然壮大。 因其在大徽建朝动荡之时,吞并了周遭三个小国,国力日渐强盛。 至先帝时期,昊周领土已扩充至徽朝的三分之一。 徽朝自建朝以来,皆重文轻武,致使昊周在此期间内,飞快发展,至前些年,已是兵强马壮,来势汹汹。 边疆近十年来,不胜其扰。 而历经多年征战,此番忽然握手言和,对朝堂内外,乃至整个大徽,都格外重要。 突然而来的和睦,让京中氛围很是热闹。 唯独不太顺畅的,就是此番选定的和亲公主福瑞,在宫中大哭大闹,甚至绝食抗议。 皇帝心情不佳,连累这几日处理使臣事务的臣子,皆是心神俱疲。 修整七日后。 宫中设宴,款待此番来昊周的诸位使臣。 此番宫宴重大,凡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携家眷入宫参宴。 公主府亦然。 可直到府中安静了下来,都无人去叫温月声。 此前重责奴仆之事,温寻后面虽没有问责,但对温月声确实是越发不耐了。 他是一家之主,他没发话叫温月声,底下的人谁都不敢去叫。 以至于偌大的国宴,连府中得脸的下人都跟着去了,唯有温月声留守家中。 赵嬷嬷看着心急。 国宴前一日,她便有心让温月声去温寻面前认个错。 但温月声也不说话,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今日被遗忘在家,温月声也半点不在意。 甚至还是一如既往的坐禅,抄写佛经。 而此刻的宫中,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纷呈了。 缺一个温月声,好像是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按往常,温月声不得宠,脾性又古怪,压根没有人会想起她来。 然而今日却有些奇怪。 温寻接连与几个同僚寒暄,对方都拐弯抹角地打听起来了温月声。 “今日怎地不见郡主?” “郡主可是有事耽误?” “郡主呢?” 连着太多人过问,叫温寻都有些搞不懂了。 他皱眉,想派底下的人去打听。 却被与他交好的一位同僚直接点穿:“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还记得,那日二小姐及笄宴,许多人在郡主那个许愿池里扔了些金玉许愿?” “当时那般做,不过是因为镇国公老夫人先这么行事了,许多人存了讨好老夫人的意思。” “可谁都没想到,那许愿池会这般灵验!” “在那许愿池内许下心愿的人,有八成得以实现!” 那同僚说罢,还轻拍了下温寻的肩膀,感慨道:“你这是把一个菩萨养在府里了。” 温寻脸色变了又变,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来可笑,那池子就在府中,他却连一次都没去过。 甚至都未正眼看过温月声。 可眼下却说,温月声成了活菩萨? 这……真是荒谬又荒唐。 可今日不光是温寻,陈氏、温玉若,皆有被问到。 温玉若跟在萧缙身侧,还注意到萧缙几次侧身看了眼公主府的方向。 她轻蹙了下眉头,咳了两声。 萧缙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服了?” 温玉若只白着脸摇了摇头,那之后,萧缙再没朝那边看过。 有关温月声许愿池的事,臣子中闹得火热。 顶上的皇帝皇后等人,却是全然不知的。 皇帝甚至都没注意到温月声不在宴中。 福瑞连着闹了七日,他已是烦不胜烦。 今日特令人禁了福瑞的足。 这个亲,她是愿意也得去,不愿,也得去! 此番昊周来的使臣,是昊周太子郁舜。 昊周之人,皆生得人高马大,彪悍非常。 唯独这位太子容貌俊秀,饱读诗书,颇有几分儒将风范。 宫宴开始,两方交谈还算融洽。 直到宴席结束,昊周使臣突然提出要同大徽武将比武切磋。 这在昊周是常事,昊周从上到下,无数人擅武,寻常在大漠中,也常就地扎营,燃起篝火,喝酒比武说笑。 可对于大徽来说,就事关颜面了。 毕竟哪有东道主,输给客人的道理?这一点,所有在宴上的人都清楚。 可惜大徽轻武已久,改变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如今在朝的许多武将,要么年纪大了,要么身手只能称得上一般。 那昊周派出来的第一勇士,人高马大,出手狠极。 上场之后,一人力战三名大徽武将,这三名武将,无一人能够在他手中撑过百招。 一时间,使臣那边欢呼声几欲震天。 反观大徽,则是一片死寂。 皇帝脸色已经挂不住,低头问骠骑将军:“朕让你养兵,你就养出了这些玩意?” 骠骑将军为难道:“……边疆战事年年吃紧,凡是武艺了得之人,均上了战场,加之西南、渝州等地均有所防控,京中所余武将实在不多。” 忠勇侯道:“皇上,此事也不怪大将军,李江海武艺不差,可这会对上这努烈也是节节败退,此人乃草原第一猛士,在昊周时就曾以一敌百,是万里挑一的猛将,实难对付啊。” 他口中的李江海,就是眼下与昊周勇士努烈对阵之人。 李江海算是这几个武将中最强的,然面对努烈的猛烈攻势亦是承受不住,眼看就要摔出场中。 皇帝看着忠勇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儿子呢?” 忠勇侯愣住。 第17章 我们认输 忠勇侯反应过来,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开口却道:“皇上是想要玉麟上前与努烈对战?” 场上的李江海已经败下阵来,场面越发难看。 高泉见皇帝面色难看,忙道:“皇上英明!世子爷天生神力,是最为适合与这位第一勇士对阵的人!” 话音将落,就感觉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高泉暗暗叫苦,他也不想得罪忠勇侯,可若再继续下去,大徽颜面无存,皇帝发起火来,他们这些奴才都得遭罪。 皇帝的视线扫下来。 忠勇侯微顿,随后道:“皇上,此事只怕臣说了不算。” 皇帝皱眉:“你儿子,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3节 “皇上有所不知,玉麟如今只是个普通的护卫,既是做了人家的护卫,自然是主子说了算。” 皇帝:? “你让你儿子去给别人当护卫?”乍一听,皇帝都要以为这老头在诓他了。 结果忠勇侯煞有其事地点下了头。 “你这可真是……”皇帝无言以对,此刻也顾不得深究,只问:“他主子是谁?” 便是章玉麟真的当护卫去了,那对方必然也是非富即贵。 皇帝当下将视线放在了宴上的人身上。 然后就听忠勇侯道:“思宁郡主。” 皇帝:“谁?”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思宁? 咋地这章玉麟正常了,他爹疯了? “回皇上,正是玉麟的大恩人,忠勇侯府最大的客人,慧怡长公主唯一的子嗣——思宁郡主。” 皇帝:…… 他这一溜头衔说得太顺口,令得皇帝一时无言,半晌才对高泉道:“去把思宁叫过来。” 高泉忙不迭应是。 可跟他回来的却不是温月声,而是温寻。 温寻这会正惴惴不安呢,怎么皇上也开始找温月声了? 等听清楚高泉所说的话后,他更迷糊了。 却也只能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应对皇帝的问话。 “怎么是你,思宁呢?” 温寻心头一紧,忙道:“回皇上的话,思宁她今日并未进宫。” 皇帝面色越发难看:“怎么会没进宫?” 这话温寻不太好回答,总不能说是宫中并没有直接邀请思宁,他又故意给思宁一个教训。 正犹豫时,却听皇帝已直接道:“去请!” 所有的事情,待宫宴结束再清算。 就现在,他要立刻见到思宁。 “高泉,你亲自去。” 高泉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他一动,宴上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几个王爷,皆是差了人去询问高泉的去向。 大徽从皇室到大臣,都处于一片混乱中。 那昊周太子郁舜,却好似全然没注意到一般。 在恒广王提出要休息片刻,再行比武时,他甚至没提出任何的异议。 郁舜生得俊美儒雅,一双温柔的凤眸颜色偏灰。 他一起身,整个殿中便安静了下来。 郁舜缓声道:“此番前来,是为共修两国之好,而并非为着比武逞能,努烈莽撞,还请皇上见谅。” 这位昊周太子,不光礼数周全,且风度翩翩。 比武连开四局,都以大徽那边惨败告终。 他此刻开口,便是在给皇帝台阶下。 也是另一种层面的以退为进。 叫大徽陷入两难,答应吧,就是承认不如人,不答应,若再输第五场,那就是里子面子全没有了。 恒广王犹豫片刻,没有开口。 皇帝扫了他一眼,冷哼了声,正欲开口,就见底下的萧缙起身,温声道:“太子所言极是。” “只是暑气正旺,连比四场,便是努大人也需要修整一二。”萧缙微顿,随后轻拍手,便有一队宫人快步进了殿。 “除了武艺,大徽另还有些新奇之物,供诸位赏玩。” “也趁此机会,待努大人修正完毕,再行比试不迟。” 分明是拖延之策,郁舜却只轻笑了下,未有拒绝。 场面到底是控制住了。 然在场之人皆清楚,越是如此,就代表着接下来的第五场尤其重要。 忠勇侯站在了皇帝身侧,眼神变了又变,到底未在此刻开口。 此番萧缙准备齐全,叫上来的宫人皆是身怀绝技。 所展示之技艺,确实也让昊周使臣大开眼界。 昊周使臣是高兴了,可大徽的使臣却是一点都看不进去。 底下的朝臣中,都已经忍耐不住,低声交谈了起来。 “李江海都败了,这第五场,总不能让骠骑将军上吧?” “看忠勇侯的神色,难道是他?” “别了吧,忠勇侯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行,如今年纪大了,哪是那努烈的对手?” “这可如何是好啊……”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 连萧缙旁边的温玉若都受到了这种情绪的影响,她担忧地看了萧缙一眼。 萧缙只轻摇头。 气氛正焦灼之际,高泉回来了。 他跑得满头大汗,这会是满脸的喜气,匆匆到了皇帝旁边道:“皇上,郡主到了。” 皇帝眼眸一亮:“传!” 高泉当即高声道:“传思宁郡主!” 他一开口,场中所有的表演均停了下来。 殿内瞬间安静。 郁舜轻勾唇,漫不经心地往外看。 思宁的名号一出来,那些朝臣只瞪直了眼,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 思宁郡主还会武? 他们皆不明白高泉这大热天的跑一趟,怎么请来了温月声。 然就在这道声音后,当温月声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时。 所有人都顿住了。 内侍来的时候,温月声还在打坐。 因而她只穿了身家常的素白衣裙,外罩一件青纱宽袍大袖衫。 头戴一白玉莲花冠,乌发如瀑。 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一串长长的莹白佛珠。 和满场的女眷比起来,都堪称素净。 然这般素净的打扮,都遮掩不住那张昳丽的面容。 妩媚生姿,媚骨天成。 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是完全矛盾的风姿,可她偏能让清雅与妩媚共存。 以至于连她袍角纷飞的弧度,都捎带着极致的美感。 只她一人,画面就已经颇具冲击力。 偏她身后还跟着章玉麟。 章玉麟极高极壮,浑身肌肉紧绷,撑得身上的衣服料子几乎绷不住,行走之间,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可看起来这般凶猛的他无比乖顺地走在温月声身后。 温月声身型本就比寻常人还要消瘦。 漫天狂风乱舞时,仿若都能将她随意吹走。 走在章玉麟跟前,就更显瘦小。 章玉麟的身型几乎当得两三个她。 而她的身量堪堪只到了章玉麟的胸膛之下。 她缓步慢行,章玉麟亦步亦趋。 她手持佛珠,章玉麟腰挂铁链,铁链底下缀着两个紫金巨锤。 行走之间,紫金重锤发出咚咚巨响。 二人所行之处,皆是极端的压迫力。 这般画面,莫说是昊周使臣,就连大徽一众臣子都看呆了。 谁都没想到请来的是温月声,亦是谁都没想到温月声会这般出场。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菩萨和她座下的罗刹金刚吗?”有人小声地问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4节 皇帝亦是吃了一惊。 仅七日不见,章玉麟似乎整个人膨胀了一圈。 其壮硕程度更超以往。 和七日前那个发面的布袋比起来,现在就是个结实的小山。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前面消瘦的温月声对比起来的原因。 但光论出场的震撼度,就已经远超了那位昊周第一勇士了。 “来人,赐座!”皇帝转而看向郁舜,笑道:“昊周太子,这第五场跟努烈比试之人,只是朕侄女思宁跟前的一个护卫。” “想来太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郁舜收回视线,比起令努烈浑身紧绷的章玉麟,他目光更多地放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草原女子大多胆大,他贵为太子,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子。 然这还是第一个,让他只看了一面,就深觉危险的。 他略带深意地看了温月声一眼,道:“思宁郡主?” 温月声微抬眸,冷眸里没什么情绪。 底下则是一片哗然。 有惊讶章玉麟怎么就成了温月声护卫的,有惊叹温月声美貌的,还有…… “嘶,我能不能去向郡主许个愿啊?” “你没事吧?” 还有看了想许愿的。 然这乱哄哄的一片,也抵挡不住努烈浑身的战意。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高声道:“阁下可敢与我一战?” 章玉麟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温月声。 皇帝见状,不由得头疼。 他也想起了那日章玉麟是在何等情况之下,才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气来的。 这才七日…… 这是两国比试,总不可能也让温月声去他跟前站着。 正无奈时,就听温月声开了口。 八月盛夏里,她的声音像是清泠泠的泉水,冰凉非常。 “注意尺度。”她冷眸微转间,声音很轻地道:“别杀人。” 在满殿紧张的情绪里,她这句话只落入了章玉麟的耳朵。 章玉麟应是,抬步道:“我跟你打。” 和努烈比起来,没了温月声在前,他真是毫无威势可言。 他二人迅速下了场。 皇帝有些担心,让高泉问温月声可有把握。 温月声道:“谁知道呢?” 声音不加掩饰,叫殿上的皇帝听了个一清二楚。 皇帝顿时脸都青了。 不光是皇帝。 章玉麟刚出场时,许多人皆是被震慑到了。 这会反应过来,亦是担忧不已。 昊周的使臣或许不清楚,但他们这些人,谁人不知道章玉麟在半个多月以前,还只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如今让个傻子去跟努烈对战。 这谁能够放得下心来? 在一片紧绷的氛围之下,底下的比武开始了。 对面的郁舜,却将目光投向了温月声。 只见这位思宁郡主,在二人对战开始之前,就闭上了眼睛。 她手持白玉佛珠,在努烈手提大剑,直冲着章玉麟面门上砍去时,轻轻捻动了一颗佛珠。 “咔哒。”佛珠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底下的章玉麟一手解下紫金锤,重锤一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努烈。 几乎是瞬间,努烈手中大剑寸寸断裂,大剑炸开,叫他虎口处炸了一手的鲜血。 满场惊呼。 章玉麟竟有这般神力?一击即碎,这是何等的力道! 在无数人惊恐和兴奋的视线里,那佛珠又转动了一颗。 “咔哒!” 努烈迅速调整后,飞身想撬动章玉麟脚下。 章玉麟手持双锤,抬手间地动山摇。 “咚!咚!咚!”紫金锤所到之处,皆留下巨大的深坑。 那声音仿若敲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让无数人心悸非常。 “咔哒。”又一颗佛珠拨动。 努烈艰难翻滚后,使出全身力气,袭向章玉麟脚下。 章玉麟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也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然下一刻,他那巨大的铁锤脱手而出,两锤中间的铁链飞出,他握住铁链一甩,紫金锤携带巨大的破空声,轰地一声砸在了努烈的背脊之上。 “噗!”努烈口吐鲜血,痛不欲生。 “咔哒。”佛珠再次拨动。 场中尚未有变动,郁舜已经起身,朝皇帝高声道:“努烈不敌这位勇士,我们认输。” “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再打下去,努烈必死。 第18章 晏大人信吗 温月声闻言睁眼。 底下场中已是混乱一片,努烈被章玉麟一锤锤到站不起身来,被几个宫人抬了下去。 章玉麟站在台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体力消耗也非常大,郁舜不叫停的话,再过个几招,他也会支撑不住,当然,在他力竭之前,努烈大约也快没气了。 章玉麟累极了,索性径直坐在了场上。 有宫人连忙给他奉上了消暑的绿豆汤,他连饮了数杯,才略好了些,同宫人一并离开了场中,去往偏殿内休息。 殿上,温月声身边的谷雨兴奋道:“世子爷赢了!” 温月声神色平静,仅七日训练,章玉麟的体能还未达标。 短时间内,仅能做到这般了。 殿中众人回过神来,亦是欢欣雀跃。 “昊周第一勇士,倒也不过如此。” “此前这努烈连战四人时,大约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般下场吧?” “不过他此前连战四人,这天气又热,到底还是消耗了些体力。” “那又如何?以世子之神力,哪怕他今日是全盛状态,也决计不是世子爷的对手!” “世子英勇无双!” 殿上的皇帝亦是高兴道:“有这般勇士,实乃我大徽之幸!” “章显,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忠勇侯在这满殿的吹捧声中,险些站不住脚。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 这会听到皇帝叫他,反应过来,高声道:“皇上谬赞。玉麟能有这般造化,皆是郡主之功,臣万万不敢邀功。” 皇帝微顿。 行,这章显如今是真把思宁当菩萨了。 但皇帝心中高兴,并未与其计较,甚至还久违地夸赞了温月声一番:“朕听闻你要礼佛时,还以为你又是在胡闹,如今看来,倒是懂事了不少。” 在皇帝看来,章显那是魔怔了,才会把一切的功劳都安在了温月声头上。 然实际上章玉麟能够这般,大抵还是因为他本就天生神力。 温月声的功劳,大概也就是那日在新兵训练场上的那一挡,让章玉麟重新找回了力气。 “思宁,你说说,朕该赏你什么好?”皇帝好整以暇地看向温月声。 温月声:“金银玉器,黄金千两,佛像古玩。” 皇帝:?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5节 她倒是真半点都不客气。 皇帝:“你不是礼佛吗?” 温月声:“没银子如何礼佛?” 皇帝:…… 行。 温月声这一出,莫说皇帝没想到,底下的那些人也没想到。 尤其是熟悉温月声的人。 今日立下这等大功,以温月声的脾性,不该只是要些简单的财物那么简单。 凭着这份功劳,她完全可以再次出入皇宫,重新在皇帝及皇后面前得脸,也好继续压温玉若一头。 但她都没有。 比起这些,她好像确实对礼佛更有兴趣。 萧缙端坐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比之从前,身上多了些矛盾又锐利的美。 “表哥。”温玉若轻柔的嗓音,将萧缙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回过神来,眼眸幽沉。 他方才竟是看着温月声出了神? “玉若身子不适,想先去偏殿休息片刻。” 萧缙这才注意到,温玉若神色有些苍白。 这会努烈被抬下场,昊周太子亲自带了医官去诊治,宫宴暂停。 他轻声道:“我与你同去。” 只刚走出了宫殿之中,迎面就撞上了一道清冷的身影。 萧缙脚步微顿,抬眸望去。 对方只对他轻颔首,便径直入了殿中。 殿中不少人皆还沉浸在了方才那一场比武中,见得这场面,不由得停了停。 “殿下到底还是对温玉若更疼惜些。” “啧!”陆红樱撇了撇嘴。 殿内正热闹着,高泉忽然来报:“皇上,晏大人到了。” 宫宴已进行了大半,晏陵竟是此刻才到。 来得比温月声还晚。 周遭议论纷纷,有人轻声问道:“这等重要的场合,晏大人怎会来得这般迟?” “据说……来的路上……遇了伏击。” 晏陵入殿,因他跟温月声都是最晚来的,是以座位被安排在了温月声旁边。 他落座后,温月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微顿,抬眸见晏陵着一身绯色官袍,和殿内臣子一般无二的打扮,气质却格外清冷冰凉。 他右腕上缠绕着一圈纱布,神色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皇帝正欲开口问话,却见一个内侍满脸慌乱地走了进来,行至高泉身侧,低语了几句。 高泉神色突变,忙躬下腰,将消息告知皇帝。 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令原本高兴的皇帝骤然阴沉下了脸,随后竟是直接起身离殿。 皇帝离席,殿内气氛松散了些。 不少人出了殿门去透气,或者是打算前往偏殿内休息。 还有些人,则是从刚才高泉及底下内侍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故而匆匆避开了去。 宫宴上剩余的人不多。 温月声及晏陵周围是几位王爷的位置,此刻更是空空如也。 殿内散乱一片,温月声还在慢条斯理地净手。 就见一人快步行来,至晏陵的身后。 “主子。”来者是晏陵身边的长随。 晏陵见状,却并未起身,只冷声道:“说。” 那长随微愣,忍不住看了眼温月声的背影,随后低声道:“……离这边不远的宫殿内出了事,福瑞公主衣衫散乱,与一侍卫纠缠在了一起。” “那处宫殿一直无人居住,方才温二小姐身子不适,在永安王的陪同下去了那边,未料到撞破了福瑞公主之事。” “温二小姐受了惊吓,永安王已差侍卫将宫殿围了起来,并请了御医。” 那长随见温月声始终没有反应,复又轻声补充了句:“御医查验了宫殿内的东西,发觉香炉内燃了情香。” 也就是说,这边两国在比武,那边福瑞公主不知道怎么就从宫殿内跑了出来,还在青天白日里,就跟一个侍卫…… 温月声身后的谷雨心头砰砰直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听。 这等宫闱秘事,也不知晏陵为何不避着她们主仆。 温月声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她净完手,用绫帕轻擦着一双玉手,声音平直且没有情绪地道:“看来晏大人不是很喜欢恒广王。” 她突然开口,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谷雨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那来向晏陵禀报此事的长随,心中却是一凛。 福瑞公主与恒广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其母妃都是四妃之一的端妃,也是当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就陪在皇帝身边的侧妃,多年来恩宠不断,直到晏贵妃入宫后,宠爱才淡了些。 但宠虽不在,情分却犹存。 以至于皇帝始终都对福瑞和恒广王有些优待,恒广王也是几个王爷里面,最先涉及朝堂理事之人。 而今日之事……福瑞公主胆大妄为,为了不远嫁昊周,手段频出。 旁人或许不知,这长随却是最为清楚的。 从今早晏陵遇刺,到那宫殿内特制的情香,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家主子来的。 皇上下令将福瑞公主禁足,仅凭着她一人,只怕难以布下这般大的局,可若再添上恒广王……就未必了。 须知,仅是为了帮福瑞避开和亲,恒广王或许还做不到如此,但福瑞想要的人是晏陵,那就完全能够让恒广王为其涉险了。 因为放眼整个朝野,有能力在出了这种事后,全身而退的人,除晏陵外再无其他。 再者。 近些年东宫之位悬空,几位王爷都有意拉拢晏陵。 若晏陵这遭成了恒广王的妹婿,那便代表着恒广王会离东宫之位更近一步。 只可惜晏陵并不好算计。 晏陵抬眸看她。 她离他的距离不算近,然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却始终萦绕在他身侧。 晏陵眼神更淡。 他穿着的绯色衣袍格外整洁,夏日炎炎,他却连脖颈处都严丝合缝,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窥见那弧线优美的喉结。 然面前的这人,身型太过消瘦,却喜穿宽袍大袖。 净手时伸出来的瓷玉般细嫩的手,永远好似拢不紧的衣襟,以及只要轻低头,就能瞧见的大片瓷白。 ……和那上面开着的娇艳欲滴的红莲。 殿内放着冰鉴,然暑热依旧。 连穿过殿内的风,都带着些灼人的温度。 晏陵声色依旧冷淡,却无端带了些暗哑,低声道:“郡主后颈处的红莲,是自出生后就有的印记吗?” 这话问得突兀。 旁边的长随心头猛跳,闻言匆忙后退了几步,是半句话都不敢再听。 谷雨愣了下后,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她瞪大着眼睛,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郡主后颈的印记? 那是连她都极少注意的位置。 温月声闻声抬头。 晏陵还是那般,静坐冷淡,语气疏离。 她却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 温月声勾唇道:“当然不是。” 晏陵闻言未动,却感觉鼻间的檀香越发炽烈。 他神色依旧疏冷,那双眼眸却更像是笼在云烟雾海里,叫人看不清楚。 “这印记是画的。”温月声好整以暇地看他:“晏大人信吗?” 他中了情香。 温月声此前都未能发现。 直到他开口问了红莲。 这红莲确实是她身上独有的印记,但却不是温月声的。 而是7号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6节 第19章 在打死之前,还有一次机会 末世279年,山河海战役中,仅存的四个实验体牺牲了三个。 余7号一人,以一己之力,屠三城。 那一战后,她后背上就多了这个莲花烙印,是联邦首席国学大师在她后颈所绘,指望这个烙印,能压住她滔天的杀意。 她眸光冷清,与他对视。 晏陵眸光冰凉,指尖却无端发烫。 若是画的,那想来只需轻轻一擦,便能拭去。 夏风牵起她的发丝,落在那青纱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莲上。 仿若将这殿内,都染上了醉人的香。 晏陵依旧端坐,唯有指尖红得恍若要滴出血来。 “你们在做什么?”萧缙迈入殿中,声色冷冽。 跟在他身后的魏蘅之一愣,抬头却见晏陵与温月声各坐在了一张案几后,离得并不近。 他二人神色也很是正常,然魏蘅之跟在萧缙身边多年,轻易就能品出萧缙这话里的怒意。 怒? 因为眼前这二人? 他这话问得莫名,叫跟来的人都未反应过来。 红豆看了眼温月声,到底是先一步上前道:“王爷,这就是二小姐今日所用之物。” 谷雨认了出来,这是温玉若身边的大丫鬟红豆。 她在这里,却不见温玉若。 反倒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一个御医,闻言上前,细细地查验起了那些碗碟。 “王爷,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御医微顿,端起了桌案上的酒盏,轻闻了下,复又尝了一口后变了神色:“王爷,这酒中掺了山楂。” 温月声身后的谷雨神色微变。 温玉若碰不得山楂,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今年年初,也是在宫宴之上,温月声因为不想吃宴上的糕点,就让人将糕点端给了温玉若。 结果因为那些糕点里,就有一个是用了山楂调味的糕点,温玉若吃下去后,一张漂亮的小脸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还大病了一场。 为此温寻还发了好大的火,罚温月声跪了一个月的祠堂。就连萧缙,都曾为这事斥责了温月声。 因为在他们眼中,温月声做这种事,就是存了心想伤害温玉若。 无论她是否故意,温玉若都遭了罪,那便是她的过错。 此番又听到了山楂二字,谷雨心头便是一紧。 萧缙面色发沉,冷声道:“她的桌案上,如何会有酒?” 红豆微顿了瞬,方才道:“小姐苦夏,自入了八月后,便一直都睡得不好,府中大夫说,可在晚间用一些花果酒,温和消暑,也可以助眠。” “但小姐所用的花果酒,底下人都会先行嘱咐过,是断然不会放山楂的!” 今日温玉若始终身子不适,但他们都没往这方面去想。 方才去了偏殿,萧缙就是想让御医给她检查一二,谁知道竟然撞破了那么一桩丑事。 思及刚才的事,萧缙脸色更沉:“查。” “查清楚这一壶酒是怎么出现在此处的!” 福瑞那边闹出了事,昊周太子那边也差人传了消息,今日宴席大抵是进行不下去了,皇帝还在盛怒中,还要将福瑞的事情遮掩过去,以免叫昊周使臣知晓。 萧缙这般发作,欲将事情闹大,也有替福瑞粉饰之意。 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大徽的颜面才是真正的荡然无存。 然这话一出,许多人下意识的反应,都是看向温月声。 毕竟温月声曾做过这样的事,也算得上驾轻就熟。 可不等这边查出些什么,便有一人匆匆进了殿,四下看过之后,慌忙走到了温月声身边。 “郡主。”陆红樱脸色不好看,她俯身到温月声旁,低语道:“宴席暂停之后,郡主可有见过曼娘?” 周曼娘? 温月声摇头。 不止宴席暂停前没见到,就是此前比武时,也没有看见。 “她人不见了!”陆红樱满脸焦急:“我刚四处去问了人,都说宴席进行到了一半时,她便出去了,但她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 “我差人找了半天,也未能找到她。” “谷雨。”温月声开口,唤了谷雨到跟前来:“你去偏殿,叫上章玉麟,去附近的宫殿找人。” “你同我一起,再去其他位置看看。”她看向陆红樱。 陆红樱连忙点头。 她对怎么应对这等事,一点经验也没有,却也知道在不清楚周曼娘的具体情况前,不可将事情闹大。 温月声起身,正欲同她离开。 却见萧缙差出去查酒的人,领回来了一个丫鬟。 她脚步微顿。 陆红樱见状,抬头看向了那个丫鬟。 这一看,当下惊道:“雨晴?” 这个低着头,穿着身浅红衣裙的丫鬟,正是周曼娘身边的丫鬟雨晴。 周曼娘在府中日子不好过,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丫鬟还算得力。 可这会她不在周曼娘身边,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红樱没反应过来,却见那丫鬟浑身瑟缩了下,一进殿看着这么多人,刷地一下就跪下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雨晴满脸的惊慌失措,朝着萧缙的位置砰砰磕头:“还请王爷开恩!” “王爷,奴才询问过了方才上酒的宫人,宫人亲自指认,就是这个贱蹄子,谎称是温家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二小姐今日身子不适,让宫人换一壶添了山楂的酒呈上去!” 萧缙派出去的那宫人手一翻,递了一块牌子上去。 “这是她手中的公主府令牌!” 那雨晴见状,当下面如死灰。 魏蘅之看了眼那令牌,确实是出自公主府。 “你是何人的婢女?竟敢这般放肆!” 他一开口,那雨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她不顾磕得红肿的额头,高声道:“奴婢罪该万死!王爷恕罪。” “换酒一事并非是奴婢主使,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婢女,怎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还请王爷明鉴啊!”她急得眼泪直掉,然说出口的话却极具章程。 陆红樱看着,忽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猛地抬头,想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没看到对方,却见她找了许久的周曼娘,这会终于出现。 只是她不知为何,脸色苍白非常,身上的衣裙也有些皱巴巴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陆红樱还没开口,那雨晴忽而道:“是我家小姐,大理寺少卿之女,周曼娘!” 陆红樱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雨晴眼眶发红,颤抖着身子道:“我家小姐嫉妒温二小姐已久,想借由此番宫宴的机会,让温二小姐误食山楂,毁容破相!”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 无数道视线落到刚刚进殿的周曼娘身上。 更有甚者,已经联想到了她跟温月声的关系。 京中人都知,郡主与京城的贵女关系皆不好。 唯独这些时日,与周曼娘、陆红樱走得稍近了些。 魏蘅之冷声道:“所以这令牌,也是你家小姐给你的?”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曼娘一个小小的庶女,怎可能轻而易举拿到公主府的令牌? 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是!” 果不其然。 萧缙目光发沉,抬眸看向温月声。 “你胡说八道!”陆红樱气急了,跳出来直接指着雨晴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主子跟温玉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分明是你这贱蹄子叫人给收买了,恶意栽赃陷害!”陆红樱高声道:“周钰婕呢?叫她滚出来!” 她口中的周钰婕,是周曼娘的嫡姐。 “陆小姐,此事大小姐亦是被瞒在了鼓里。”雨晴哭道:“您便是为了给小姐开脱,也不该将无辜的大小姐牵连进来啊!” 陆红樱险些都要被她气笑了。 上次周曼娘说,在章玉麟发狂时,她本来能逃脱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被身侧的人推了一把,这才被章玉麟咬伤。 当时陆红樱就隐隐有过怀疑。 没想到周曼娘身边是真的出了个吃里扒外的。 周曼娘这会进殿,就面对了这么一番质疑,她面白如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雾蒙蒙的眸,看向了温月声。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7节 郡主呢,郡主会怎么想她? “周小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魏蘅之冷声道。 “人证?”温月声骤然开口,冷眸不带一丝温度:“将这个婢女拖下去,杖责五十。” 满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杖责五十,这等处罚几乎等同于杖毙。 魏蘅之神色微变,此番这事并未直接指向温月声,他还以为温月声变聪明了,还知晓利用他人来行事,谁知她还是如此肆意妄为。 那雨晴神色骤变,慌忙抬头去看她。 却见她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刀。 “在我打死你之前,你还有一次开口的机会。”温月声漠然道。 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是皇宫,温月声要在宫中杖杀官员家中的婢女,且还是在这个婢女指认了她的好友之后。 然其他人的感触都不如周曼娘深,温月声开口的那瞬间,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看向温月声时,眼前都是模糊一片。 她自小卑微怯懦,也知自己人微言轻,从不敢有一刻妄想过有人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便是对陆红樱,她也不敢将自己的境遇全盘托出,她知他们有云泥之别,更不想让陆红樱见她这般难堪的一面。 而眼前之人,与她相识,不过寥寥数日。 “王爷,这?”旁边的宫人满脸惊惶地看向萧缙。 萧缙看着温月声,未语。 雨晴已经被人押了下去,外面响起了声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杖责声。 那雨晴从大声喊着自己冤枉,到半句都喊不出来,只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十、十一……三十五。” 外面逐渐没了声响。 殿内安静一片,温月声却又到了铜盆边净手。 在哗哗的水声中,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拖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宫人,拖着浑身鲜血淋漓,已经是只余几口气的雨晴进来。 蜿蜒的血迹,一路顺着宫殿蔓延。 “说罢。”温月声擦干手,问她:“今日之事,是谁做的?” 那雨晴连眼都睁不开了,剧痛之下,尚存几息,却还死咬着牙道:“是、是小姐,是周曼娘……” 她气若游丝,却还坚定是周曼娘所为。 殿上的人面面相觑,然在那三十五杖之后,此时已无人随意开口。 温月声声色淡淡:“杖毙。” 然在这句话说出口后,那雨晴浑身却是一抖,她倏地睁开了眼,高声道:“我说!我说!!!” “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指使我,叫我换了温二小姐的酒,再将一切事由推到二小姐身上!她还允诺我,事成之后,她会保我无事,免了我的贱籍,再赐我五十两银子!” 第20章 自然是毒酒 “我所住的院子里,还有大小姐赐我的金簪,郡主一查便知!”因为求生心切,雨晴这一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话音将落,那一直不见身影的周家大小姐周钰婕,终是现身了。 同瘦弱胆小的周曼娘不一样,周钰婕生得明艳动人,打扮在一众贵女中,也是格外出挑的。 着一身造价不菲的烟粉软缎绣团花的衣裙,头戴同色烟粉琉璃宝簪。 只她神色不虞,似是还带着些遭人污蔑的羞恼。 刚一出现,便怒气冲冲地道:“你这贱婢,犯下这等恶事连累了你主子,见事态不妙,又将一切推到了我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她微顿,复又转向了萧缙,低声啜泣道:“王爷明鉴,我同曼娘是亲姐妹,便是再不喜欢她,又怎会用这等恶毒之法来陷害她呢?” 周曼娘在她出现的瞬间,便将头低垂了下去。 她收在了身侧的手,骨节用力到了发白。 她告诉自己要忍耐,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但是姨娘不行,眼泪却已在眼眶中反复打转。 萧缙冷眼看她:“是与不是,只需差人查了这丫鬟的住处便知。” 周钰婕面色一僵,随后目光沉沉地看了眼身后的小厮,那小厮会意,抬手就给了雨晴一耳光。 “吃里扒外的贱蹄子,竟敢随意诬陷主子,今日便是郡主不罚你,府中也断然容不下你这等恶奴!” 这小厮下手极狠,几乎就是奔着让雨晴再也开不了口去的。 “都在做什么呢?这里是皇宫,岂能容你个奴才放肆!”萧缙身侧的宫人高声道。 旁边的宫人反应过来,拦住了那逞凶的小厮。 “王爷,这恶奴犯下这般过错,无论如何也不该再留下她的性命,只她到底是周府之人,也当交由周府处置才是。”周钰婕道。 从她出现之后,口口声声叫的都是王爷。 对那个无辜被牵连的妹妹周曼娘,是无话可说,对温月声,更是直接忽视。 周钰婕的想法很简单,她父亲到底是朝中臣子,她又是家中嫡女,哪怕今日真的能坐实这事是她做的。 只要她咬死了是陷害,再将这嘴不严实的丫鬟处置了,萧缙也不会将她如何。 顶多小惩大诫,亦或者交由她父亲管教。 至于周曼娘,回去之后,且有得她受的。 “这丫鬟如此行事,到底也是周府管教不严,待得改日温二小姐痊愈后,我一定带着曼娘前去给二小姐赔礼道歉……” 事到如今,她依旧不放过周曼娘。 她周钰婕在这件事情上不清白,周曼娘也别想撇开了去。 说到底,雨晴可是她的丫鬟! “大小姐!你让我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啊!你忘了吗!上次你赏给奴婢的,是绯玉堂的血玉,那块血玉价值不菲,你说满京城里,也就你手中有一块……”雨晴怒目圆睁,想提醒周钰婕她还有把柄在她手里边。 周钰婕却没有半点心虚和不自在,直接道:“我倒是那块血玉去了哪里,原是三妹妹房里的人手脚不干净。” “贱婢,偷盗主家的财物,还敢在这边胡言乱语?” 雨晴不可置信地抬头,原来从一开始给她那块独一无二的血玉,就是为了日后事情暴露后,好直接定她的罪! 她当下面目狰狞地道:“奴婢没有偷盗!倒是大小姐!” “上次宫宴时,你让奴婢推二小姐下水,可惜当时章世子发狂,奴婢没能成功,只让二小姐受了点皮外伤!” “闭嘴!”周钰婕变了神色:“是谁让你编撰这些谎话的?你主子吗?” “我没有。”周曼娘骤然抬头,她声量还是小,可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清晰:“嫡姐身边的云翠呢?” 周钰婕变了神色。 “可是在与公主府的管事周旋,没能脱开身?” 周曼娘一语中的。 萧缙神色发沉,冷声道:“公主府的令牌,就是这般得来的?” 殿内的许多人皆变了神色。 若真的如此的话,这周钰婕的手段,未免也太脏了些。 收买周曼娘身边的丫鬟,还让自己的丫鬟与别府管事有了勾扯,以此来换得他府令牌。 周钰婕神色已是难看至极,却还兀自强撑:“周曼娘,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嫡姐!” 她不好,周曼娘跟她姨娘也别想好。 陆红樱气得眼睛都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钰婕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周曼娘,可想而知,这些年周曼娘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她想冲出去同周钰婕辩驳,却听身边的人低声议论道: “……但周钰婕才是府中嫡女,周夫人出身亦是不低,即便她算计了个庶女,只怕也不会如何。” 多数高门大户中,庶子都算不得什么,莫论一个小小的庶女了。 “到底是他府私事,不好定论。” “这便要看王爷的意思了。” 温玉若此番没事,周家嫡女庶女的争斗之上,周曼娘什么优势都不占。 不谈身份,京中之人,轻易是不会插手他府私事的。 这么看来的话,周钰婕这般有恃无恐,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陆红樱气急,这周钰婕狠毒非常,屡次都是冲着要周曼娘性命来的,这种事,岂能就这么算了? 却见旁边的温月声回身。 她直接拿起御医验过的那壶酒,往空的酒盏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这酒本身是无毒的,只是里面掺的山楂会对温玉若的身体有害。 温月声端起那个酒盏,看向周曼娘:“你今日可带了药?” 周围的冷漠的视线,让周曼娘遍体生寒,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对上周钰婕,她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听到温月声的话,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 “紫色瓷瓶的,给我。”温月声开口,周曼娘连想都没想,直接解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她要的东西递过去。 温月声拔了瓷瓶塞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瓶子里的白色粉末,倒入了酒盏中。 她就这么端着瓷瓶,走到了周钰婕跟前。 周钰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皱眉道:“郡主,这是我们周家的事情,你便是跟我三妹妹关系好,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吧?”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8节 她眼里带了些不耐。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那雨晴突然反口,都是温月声下了重手的缘故。 却没想到下巴忽然被人抬了起来。 她对上了双冷墨般的深瞳,瞳里没有情绪,幽沉不见底。 温月声掐住了她的下巴,在所有人皆未能反应过来时,直接将一整杯酒,灌入了她的口中。 “郡主!” “小姐!” 整个大殿中,瞬间变得一片混乱。 酒液顺着周钰婕的喉咙直冲而下,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反应过来不对,拼了命地想要挣扎,然而那只卡住她下巴的手,纤细得仿若一折就能断,她使劲了浑身的力气,却没办法撼动对方分毫。 惊慌失措之际,她听到了一个冷冽平直的声音道: “你既是喜欢耍这等手段,那便自己好好尝尝。” 酒盏里的酒一滴不漏地灌入周钰婕口中。 周钰婕仓皇间,咽下去了大半。 呛出来的酒流了出来,将要洒到温月声的手上。 温月声皱眉,松开了手,扔了酒盏。 周钰婕猛烈地喘气,眼里全是泪花,她不敢相信地看向温月声,高声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温月声拿出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 然而这次怎么擦,都感觉擦不干净。 “自然是毒酒。”擦不干净的手,叫温月声生出些厌烦来,她冷眼抬眸看向周钰婕:“你若是这次死了,那便算你运气好。” “若是死不了,往后余生备受煎熬时,也不必来求我。”她微顿:“去求你妹妹吧。” “你疯了?”周钰婕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尖锐的嗓音,划破整个宫殿上方。 殿内彻底乱成了一团。 无数人站在殿内,看着这混乱的场景,手足无措。 原本以为温月声是随口吓唬那周钰婕,哪知那周钰婕扑腾着要去挠花温月声的脸时,没能挣扎几下,就口吐黑血昏厥了过去。 那等模样,是当真中了毒。 所以,温月声她真的在皇宫内,在无数人面前,给周钰婕灌了杯毒酒? 萧缙微怔,目光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她只低头擦拭着自己那其实并没有沾染到什么的一双玉手。 而她身后,整个殿内的人都要疯了。 周曼娘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赠予温月声的药物里,也有这类毒药。是她亲手调配,好多次都曾想用在自己身上的。 送给温月声,是想着或许能够派得上用场。 她写了细细的注意事项,放在了瓷瓶内,只要打开,一眼就能瞧见。 但她万万没想到,温月声第一次使用这个药,就是用在周钰婕的身上。 她忽然感觉鼻头发酸,那些她以为已经被淡化掉的欺辱,似疯了一般,往心头上涌。 在满殿的混乱之中,温月声扔掉了那擦不干净的绫帕,径直踩在了绫帕上,往殿外走去。 她神色隐有不耐。 夕阳洒在了她的身上,映照着她背后的一室混乱,她却透过了灼目的烈阳,冷然没有情绪的瞳眸,落在了外面的人的身上。 郁舜对上的,就是这么一双没有情绪的冷眸。 像极了战场之上折射出来的剑芒,冷冽而又满是杀意。 第21章 规则之内,皇权之下 盛夏时节天气多变。 方才还晴空碧洗万里无云,这会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 乌云堆叠,风打叶林。 冷风卷起温月声的袍角,于空中乱舞。 宫人尖细的嗓音,令得郁舜回过神来。 “皇上有旨,传思宁郡主、永安王、周府二女等,太和宫问话。” 不过只是片刻,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如同长了脚一般,传遍了宫中各处。 郁舜再抬眸时,那道消瘦的身影已然被宫人领着,离开了这边。 她自身边走过时,冷香尤甚。 那边,温玉若身子不适,萧缙离开之前,特地寻了一处安静的宫殿给她休息,还拨了两个宫人在门外看守,以免冲撞。 消息传来时,陈氏正在剥葡萄。 待听到温月声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朝臣嫡女灌了一杯毒酒时,陈氏面色紧绷,指甲刺进了果肉里。 汁水溅脏了她的手。 然这会陈氏却是顾及不上,她摆摆手,让凑上来欲给她擦手的蒋嬷嬷退下,面色紧绷地道:“她当真如此做了?” 来禀报的小厮忙不迭点头。 不说陈氏,她身边伺候的下人,都被吓了一跳。 王妈妈自从富顺被温月声下令打了个半死,还被赶出府中后,就一直对其怀恨在心。 眼下听得她这般荒唐,心里又是喜又是怒。 “郡主此举未免太过放肆了些,从前在家中打骂下人就算了,这里可是皇宫!岂能容她撒野?”王妈妈看了眼陈氏的脸色:“夫人,可要将此事告知老爷。” “今日老爷也在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用得着你去说?”陈氏皱眉,看向旁边站着的宫人。 “宫宴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知宫里的其他贵人可曾知晓?” 宫人会意,轻声道:“那位周夫人已经入了宫,如今正在皇后娘娘宫中。” 陈氏放了心,待那宫人离开后,她方才道:“她自来胡作非为,惹出这等祸事来也是必然。” “只是这般放肆,她那郡主之位,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陈氏思虑片刻,起身道:“走罢,去太和宫。” “玉若睡了,若有人来问,便说她身子疲累,还未苏醒。” 说到底,温玉若才是今日唯一的受害者。 陈氏来得晚,到太和宫时,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太和宫巍峨肃穆的宫殿外边,跪了许多的人。 今日给温玉若奉酒的宫人,那坑害主子的雨晴,周曼娘。另几个,则是周家的下人。 陈氏往那边扫了眼,心中微沉。 那边还跪着一个眼熟的管事,正是与周钰婕的丫鬟云翠有了首尾的公主府管事。 除此外,所有的证物亦是一应俱全。 边上站着的一位夫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会靠丫鬟搀扶着,才没有跌坐在了地上。 陈氏跟京中的贵妇们均有所往来,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低声啜泣的,正是周钰婕的母亲孙氏。 站在她身侧的,便是周钰婕、周曼娘的父亲,也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周远度周大人。 除此外,便是今日在宫宴内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其余人等了。 人很多,或站或跪。 但除了哭声断断续续的周夫人外,都格外安静。 乌云汇聚于顶,眼见着便要有一场大雨。 那出事时就在殿内的御医,便在此刻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如何了?”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回皇上的话,周大小姐已脱离危险。” “只是……”御医神色为难,犹豫后道:“郡、周大小姐所中之毒,乃是一种奇毒。” “此毒毒性极强,臣虽及时给周大小姐服下了解毒丸,可那毒依旧腐蚀了周大小姐的面容。” “臣无能。” “你说什么?”孙氏听到这番话,险些昏厥过去:“我的钰婕毁容了?” 御医神色难看,不由得看了周曼娘一眼。 他也搞不清楚,这位瞧着怯懦胆小的二小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怪异的毒药。 这毒不光伤了周钰婕的脸,且毒素残留在她体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发作一次,便能叫周钰婕痛不欲生。 “钰婕!我可怜的儿啊!”孙氏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她咬牙看向周曼娘,恨不得将她原地撕碎。 却还是拼命克制住,只冷声问她:“解药呢?” 周曼娘垂着头,没说话。 孙氏见她这样,更是恨不得当场将她的脸也给挠花。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9节 “皇上,思宁郡主到了。”宫人的话,让孙氏回过神来,她猛地抬头,去寻找温月声的身影。 温月声早就到了,但她仍是觉得手上不干净。 连着净了三次手,方才到了这太和宫。 温月声缓步行来,在殿外站定。 她犯下这般大错,竟还这般气定神闲。 皇后刚到这边,脸便沉了下来,她扫了身侧的一个嬷嬷一眼。 那嬷嬷便抬步至萧缙身旁:“王爷,娘娘让您过去回话。” 萧缙刚过去,就听皇后冷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场,为何没能拦下她?” 萧缙未语。 温月声倒酒,甚至往酒里倒东西时,都没人想到过,她会这般做。 “也罢。”皇后眼眸深沉:“她这些年越发张狂,行事荒唐恶毒。” “慧怡去世多年,这桩婚事,早就该作罢了。”皇后的声音很轻。 萧缙的眼眸却是一沉。 未等他开口,殿内的皇帝便已抬步走了出来。 和上午相比,皇帝神色难看了许多。 他目光发沉,抬目扫向四方时,似是连天都越发阴沉了几分。 周曼娘跪着,小脸更是苍白非常。 她到底是连累了温月声。 她心底正发慌时,却听身侧的人道:“路的第一步,我给你走了。” 说话的是温月声。 在皇帝沉沉的目光底下,她却在轻声与她说话。 “之后要如何选择,便看你自己的了。” 周曼娘怔住,她悄悄回头去看。 这一眼,却见原本灰蒙蒙又压抑的天空,竟在温月声的那一侧,撕破昏暗,有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她仿若站在了金光中。 下一刻,周曼娘就听到了皇帝饱含怒意的声音:“周远度。” 叫竟是她父亲,而不是温月声! 同周曼娘一般惊讶的,还有许多人。 周远度神色复杂,却似早已料到,当下掀袍跪下:“罪臣在。” 皇帝见他这般,怒意却半分不减,讥笑道:“朕问你,今日是何等日子?” “回皇上的话,今日乃是两国国宴。” “好!”皇帝怒极反笑,指着他道:“你还知道今日是国宴!” “你好大的胆子,竟是纵容你那女儿,在国宴之上生事!不光调换国宴酒水,还换取他府令牌,栽赃陷害!” “朕还在这皇宫里,在宫宴上,你那女儿就敢如此行事!这般野心和胆量,当真是不可小觑!” 在场许多人都以为,皇帝的怒气是奔着温月声而来。 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被发落的人,居然是周远度。 当下场面死寂,周家之人,包括刚才还怒目圆睁,恨不得跟人拼命的孙氏,当即跪倒在了皇帝跟前。 “大徽同昊周开战多年,今日国宴乃重中之重!你身为朝臣,不知为朕分忧,你女儿身为大徽子民,更是不知孰轻孰重!” “手伸得如此之长,周远度,朕倒是想好好问问你,这皇宫之中,究竟几时变成你和你女儿说了算的?” 这话一出,不光是周家之人,周围所有的臣子,俱是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周远度闭了闭眼睛,一张脸已经难看至极,他低声道:“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皇帝沉声道:“传朕旨令,大理寺少卿周远度治家不严,纵女行凶,即日起,着贬为抚州通判。” “其女周钰婕秉性凶恶,不堪为人妇、为人母,赐教养嬷嬷三名,此生不得离开后宅半步!” 皇帝的话一出,孙氏当即不堪重负,跌坐在了地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处置的,居然不是温月声,而是他们一家! 温月声才是那个真正给人灌下毒酒的人,她怎么能没有半点事? 反而是他们家落得这般下场! 凭什么!? 然那边,皇帝已经看向了温月声。 他面色冷沉地道:“你行事无方,肆意妄为,屡教不改!”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皇帝一字一顿地道:“即日起,入皇家国寺内禁闭,无令不得外出。” 静。 整个殿内外都安静极了。 比起周家人的惩处,温月声这个处置,可谓是不痛不痒。 甚至连皇后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只给出了这么一个处置。 若非这些年温月声早已经失了宠爱,她都要怀疑皇帝一心偏袒了。 萧缙眼眸深沉。 他忍不住看向了温月声。 皇帝维护的,从始至终都不是温月声,而是皇权。 温月声哪怕有千万般不好,可她身上流着的,都是皇家的血。 周钰婕所作所为,堪称僭越。 而温月声是皇室之人,她对周钰婕动手,便是合情合理合规。 皇帝再如何不喜欢她,也不会否决这件事。 因为她所代表的,就是皇家。 只他好奇一点,她在动手之前,皆是清楚明白这一切的吗? 起风了。 皇帝转身回了宫殿。 谷雨将带来的披风,罩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温月声缓步从周家一行人身侧经过。 周钰婕不是向来喜欢以身份压人吗? 那便叫她张大眼睛好好看看,什么叫做规则之内,皇权之下。 第22章 不如求佛 夏日夜晚寂静无星。 晏陵从宫中离开时,已接近三更。 天边云层很低,月光朦胧。 大理寺事务众多,今日还平白少了个少卿,年终未至,官场便有变革。 有关新任少卿之位,各方皆是暗流涌动。 自傍晚时分到如今,已有十余来人前来打探消息。 然一直到深夜,晏陵才将奏折呈递了上去。 落在他人眼中,只怕以为他是拿不定主意,才会踌躇半夜。 唯有他身边的小厮涤竹知晓,那新少卿的人选,晏陵早就有所定夺。 停留至半夜,那是给外人看的。 但稍有些不同寻常的是,往常晏陵留下,都是看公文及处理公务。 今日从傍晚至深夜,他却只是在桌案前静坐。 和在宫中时一样,却又好似有什么不同。 他看不出来,只知晓离开吏部时,晏陵沐浴了一回。 吏部留给晏陵休息之地,特地辟开了一处浴房,但寻常若非必要,几乎都是用不上的。 今次特例,且晏陵沐浴的时间格外的长。 待他出来后,涤竹还闻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 涤竹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晏陵沐浴时燃了香,且还是檀香…… 寥寥月光下,晏陵神色疏冷地道:“告知国寺,这些时日暂且先不过去了。” 涤竹低头应是。 半晌忽然想到,思宁郡主被罚禁闭,今夜就已经入了国寺。 再去看晏陵的神色,却难从他面上窥见半点情绪。 也对,他主子想来疏冷淡漠,自不会因谁影响了决策。此番不去,必是有不去的道理,想来应该同思宁郡主没有关系。 翌日,新任大理寺少卿落定。 与各方势力都无干系,对方寒门出身,是跟周远度同年科考的同榜进士。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0节 昨天的事,在京里权贵圈中,卷起了不小的风浪。 但在朝堂上,无人胆敢对皇帝的决策有任何的异议。 然私底下,思宁郡主的名号,被提及的次数则是越来越多。 温家对此事却并不在意,甚至从温月声离开后,府中就好似彻底没了这个人。 午后,陈氏睡下了,王妈妈与几个婆子在后罩房内闲谈。 “这一晃都七日过去了,瞧着老爷同夫人的模样,似乎是不打算将郡主接回来了?”有个婆子压低了声音道:“郡主该不会此后都留在那寺庙中了吧?” “难说。”守门的婆子消息广,闻言道:“我听外边的人说,这才是皇上对郡主真正的处罚,这么想来也是,那可是直接一杯毒酒就灌下去了啊!” 王妈妈皱眉喝道:“贵人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摩的?” 那婆子闻言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对王妈妈恭维道:“我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到底是不如你聪慧,能在主子跟前办事。” 王妈妈没把她的恭维放在心上,只似笑非笑地道:“世事便是如此,有的人啊,也就是占了个出身高,仗着身份在胡作非为。” “只是这种人,到底是蠢笨,须知那身份再高,也得看得清楚形式,否则也就是徒增笑料罢了。” “以为自己逞了能还可以全身而退,可实际上啊,是彻底把自己的路走绝咯。” 旁边的婆子连连点头:“可不是,要知道咱二小姐去寺庙内祈福时,光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跟了满满两车,更别说那些吃穿用度上的精细玩意了。” “就这啊,王爷尚还觉得不放心,亲自护送二小姐出城。” “反观那位,除了身边的赵晴,就只有个不懂事的丫鬟,那皇家国寺到底也是寺庙,还不知日子如何清苦呢!” 王妈妈闻言得意一笑,压低了声音与她们道:“可不止如此,她这一去,京中便无人再记得她,想要再回来,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这不被人疼爱的,哪怕身份再高,也就只能拿咱们这些下人撒撒气了,还当自己是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星星呢!” 她们正说笑着,那门骤然被人推开。 来人是陈氏身边的蒋嬷嬷,见她们全部都聚在这里,皱下了眉头:“都在这里做什么?老爷回来了。” 王妈妈闻言一惊。 五日前宫宴重开,府里的主子都格外忙碌。 连陈氏都是趁着今日皇帝带着群臣去了猎场,方才得空回家歇息了片刻。 这个时间点,温寻怎么回来了? 房中的陈氏亦是同样的疑惑。 “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温寻神色不好看,沉声道:“先让人准备车马,我要出城。” 陈氏已批了衣裳坐起身来:“此时出城做什么?” “去接思宁。” 陈氏下床的动作一顿,只片刻,她便从善如流地道:“可是猎场中出了事?” 否则接连几日都被忽视的人,怎么忽然就要他亲自去接了。 “上午猎场比试,永安王亲自下场,与那昊周太子打了平手。随后昊周使臣便提议,再行比武。” 温寻面色发沉,宫宴之上,两国交流。 文斗上大徽从未落入下风,但只要涉及武斗…… 可以说是除了第一日宫宴章玉麟那一场,就没有赢过。 这一日日下来,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今日一早便让人去国寺将章玉麟叫了过来。 然章玉麟来是来了,可不知为何,跟第一日比起来所差甚远。 只会使用蛮力不说,竟还好几次力竭。 那昊周太子着实不好对付,努烈是倒下了,可昊周多的是武将,加之这次比武的方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比试武艺,而是多人猎场竞争的形式。 大徽这边缺少计谋,章玉麟又笨重。 竟是只被他用几个小兵就拖住了。 导致大徽大败,皇帝面上无光,当场叫了章玉麟上前来问。 那章玉麟也是老实,问他缘由,他直接挠了挠头道:“郡主不在。” 皇帝当场无语,问他是何意思。 他却憨直道:“臣是郡主的护卫,自当以保护郡主为重。” 合着皇帝都不算他主子。 皇帝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得亏忠勇侯机灵,上前就说自己儿子是个笨的,叫皇帝谅解。 皇帝也不好跟他个才好了的傻子计较,何况这场面还要章玉麟来撑着。 只看他这样,温月声不在,他就找不到主心骨。 皇帝便大手一挥,叫温寻亲自去将温月声接来。 陈氏听完,不由得皱眉:“朝上那么多武将,郡主又不会武,这般场面,如何能叫郡主出面?” 温寻叹气道:“武将是多,但实力远在昊周之下,场面几乎是一边倒。” “你有所不知,今日的比试方式很特殊,加之这几日武斗,不少武将身上都带了伤,今次比试,是连几位王爷、魏家小公爷等都下了场。” 就这般情况,形势还是一边倒。 皇帝如何不怒? “罢了,也算是为了若儿。”提及温玉若,温寻面色缓和许多:“这几日文斗,若儿猜中最多谜题,又以一手妙手丹青,震慑住了昊周使臣,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她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思宁是她姐姐,若能赢下这场比试,于她亦是多有益处。” 陈氏见状,自也无法反驳。 时间紧迫,温寻饭都没吃,便去了皇家国寺。 见到寺中僧人后,温寻与其并行,走在了国寺长长的道上。 一路行来,格外清净。 他人已至,却不见温月声露面。 温寻轻皱了下眉头,自寺门经过,便听守门的僧人问道:“可又是来求见郡主的?” 又? 温寻微愣:“这几日可还有其他人来见过郡主?” 那引路的僧人倒也未有隐瞒。 主要这里是皇家国寺,来往之人皆有登记造册,并非是他们有意隐瞒,便能瞒住的。 那僧人道:“郡主到寺中第一日,曾见过周大人。” 温寻神色微变:“哪位周大人?” “抚州通判周大人。” 周远度。 他因温月声被贬官至抚州,却还来求见了温月声。 温寻神色变幻了几瞬,后才问道:“周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周大人只跟郡主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僧人微顿后道:“当日晚间还送来了两位女施主。” 女施主? 那又是谁? 温寻满腔的疑惑,在进了国寺,看见了周曼娘之后,均得到了解答。 周远度竟是将周曼娘留在了温月声身边! 同朝为官,周远度的为人,温寻再清楚不过。 周远度为何这般放纵周钰婕,皆是因为他所娶妻室孙氏,出身不俗。 周远度寒门出身,爬至今天的位置,孙家出了不少的力。 也是因此,他对孙氏母女格外容忍,以至于将那母女二人骄纵至此,犯下大错。 而今他被贬官,抚州天高路远,此后想要再回京城,只怕是难如登天。 他将周曼娘留下,莫非是因记恨周曼娘招惹出了这么一桩事? 温寻拿捏不准周远度的心思,正欲开口同周曼娘说话。 却见温月声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快步行来,至他跟前福了一礼后,轻声道:“见过老爷。” “怎地就你一人?郡主呢?”温寻皱眉,他来接温月声的事,已经告知了国寺内,温月声不可能不知道。 赵嬷嬷微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后道:“郡主正在午休,谁也不见。” 温寻:? 他怒极反笑,沉声道:“谁也不见?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赵嬷嬷:“郡主说了,这里是寺庙,求她不如求佛。” 她转身,让出了通往主殿的道:“您请便吧。” 第23章 除非请到郡主 温寻面色难看,沉声道:“她可想好了?今日圣上开恩,我才能够过来接她,她这般作态,是打算一辈子住在这国寺了吗?” 这道理赵嬷嬷何尝不知,这国寺住几日还好,若长期累月待在此处,便是告知世人,他们郡主被放弃了。 莫说与永安王的婚约,只怕连这郡主名号也会成为个虚名。 但温月声不在意,她也不敢违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1节 “回老爷的话,郡主说,佛门清净,她住着很舒心。您若是有所求,请这边上香。”僵持之际,谷雨赶了过来,说话却比赵嬷嬷还要不客气。 “奴婢告退。” 温寻冷眼看向这丫鬟,她在温月声身边时日渐长,胆量也越发大了。 行,温月声如今是摆足了谱,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能在这国寺住一辈子! 温寻拂袖离去,出了国寺也没有回府,反而是径直去了猎场。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听到他回来,微侧了侧目。 “思宁呢?” 温寻面沉如水,低声道:“臣无能。” 皇帝闻言,冷哼了声。 “朕从前待她太好,将她惯坏了,以至于她是越发无所顾忌了。她也不想想,那是朝中重臣的嫡女,她想灌毒酒就灌毒酒,朕不惩治她,如何向旁人交代?” “如今给了她机会,她还不珍惜。”皇帝冷下神色:“既是如此,那就让她在国寺待着吧,待个够。” 和设想中的盛怒不同。 温寻微顿。 上午他离开猎场时,皇帝神色还格外难看。 这会却连听了温月声的事,都未有发作。 温寻四下环顾了下,就发觉猎场中的气氛,已经跟上午截然不同。 就连忠勇侯那几个武将,也变得气定神闲了起来。 他似有察觉,目光落在了猎场中,当即便捕获了一道飞驰的身影。 皇帝心情缓和不少,这边气氛自然也好了起来。 有臣子赞叹道:“陆家一门三将,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家? 温寻微怔,正逢马背上那位器宇轩昂,身披银色甲胄的年轻将军回首。 一张格外俊秀的容颜,在猎场上尤其瞩目。 温寻却是一惊:“陆庭玉?” 此前昊周年年来犯,镇守边疆的,就是辅国大将军及其膝下的两个儿子。 而眼前这位,正是辅国大将军的嫡长子,陆红樱的嫡亲大哥,陆庭玉。 ……难怪皇帝面色好看了许多,原是将陆庭玉召回了京中。 边疆战事连年吃紧,陆家父子三人已有近三年未能回京。 可即便如此,辅国大将军府依旧门庭若市,陆红樱常年没有父亲兄长在身边,仍然可以随便出入皇宫的根本理由,就在于此。 大徽的边疆,是他陆家人在镇守着。 圣上及皇后,都是给足了陆红樱及其母优待的。 如今两国已经停战,又有意和亲,陆庭玉能回来倒也正常。 只是前些日子输得那般惨时,温寻可从未听人提及陆庭玉归京之事。 瞒得这般好,甚至在上午节节败退时,也没有任何消息透出。 导致对方也没有任何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猎场上的局面,已经是一边倒了。 上午还在场上耀武扬威的昊周武将,这会被打得垂头丧气,一路退回了阵线之内。 殿内的大臣欢呼连连,颇有种一雪前耻的痛快感。 相比较起来,昊周那边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了。 连日来,文斗之上,昊周就几乎没赢过,唯有武斗算是他们最为擅长之处。 如今陆庭玉出现,还将这个局面给打破了。 更让人在意的是,陆家父子与在场的许多昊周武将,都是战场上的老对手,因而他们格外清楚,陆庭玉还有个同样出类拔萃的弟弟陆青淮。 如今边疆停战,大部分的昊周武将跟随太子来了大徽,谁知大徽皇帝有没有将陆青淮一并召回。 这般氛围下,唯有一人神色不变。 就是那位昊周太子郁舜。 郁舜今日着一身黑色常服,右手拇指戴着个白玉扳指,他轻拨动着那枚扳指,一边听着身侧的长随说话。 “那位温大人,并没有将郡主请过来。” 郁舜微顿,轻笑道:“看来大徽是已有应对昊周武将之策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长随退下。 正逢此刻猎场之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陆庭玉及大徽皇帝的四子萧缙联手,大获全胜。 大殿内再不复上午那般沉寂。 “我大徽武将之中,亦也有能以一敌四之人。” “陆将军年纪轻轻,却武艺超群,此番舟车劳顿还能力挫昊周猛将,怎么也该称得上大徽第一了。” “就是不知陆小将军有没有同来,若论武艺,陆小将军可也是半点不输陆将军。” 大徽皇帝终于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宣陆庭玉高台觐见。 陆庭玉在高台下卸了佩剑,甲胄未卸,随几个宫人缓步进了殿。 刚入殿,他便同端坐在了上首侧方的郁舜对上了视线。 他微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看向殿上: “臣陆庭玉,参见陛下。” “陆卿不必多礼。”皇帝面带笑意,目光深沉地道:“陆卿驻守边疆多年,如今回京第一日,便又同昊周武将对上。” 听闻边疆字眼,郁舜神色半点不变,只淡笑道:“陆将军英勇无双,从前在战场上,便是声名赫赫。” “此番陆将军倒也来得巧。”他轻顿,目光饱含深意:“明日便是武斗最后一日,也是最重要的一战,孤已与皇上立下盟约,明日战败的一方,将赠予另一方三千战马。” 这三千战马,对两国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重要的是,需得要将战马亲自送到对方京城。 那就等同于告知所有的百姓,他们输了武斗。 也就等于在接下来的和亲事宜中,落了下风。 事关两国颜面,还有和亲的具体盟约,任谁都知道,这一战该有多重要。 然这还没完,郁舜看了眼陆庭玉,忽而道:“孤突然想起来,今岁开年时,边境小有摩擦,当时似乎未能跟陆将军分出胜负。” “既是如此,那便期待明日吧。” 高台上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也是昊周使臣入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这位风度翩翩的太子,说出这样的话。 不少人心头皆是一紧。 陆庭玉面不改色地道:“自当如此。” 皇帝端坐殿上,见状微眯了眯眼。 宫宴后,陆庭玉并几个王爷及朝中几位重臣被传到了宫中,包括几日宫宴都未出现的晏陵。 晏陵称病告假了几日,今日看着却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的不适。 皇帝也没有多问,只看向陆庭玉,正色道:“明日对战,陆卿可有把握?” 陆庭玉沉默片刻,随后摇头:“青淮伤势未愈,明日无法上场,仅凭臣及手下副将,明日之战,必输无疑。” 皇帝面色沉了下来。 昊周突然同意和亲,为防止意外,驻守边疆的军队便未有撤回。 郁舜提出武斗盟约后,才下旨将陆家兄弟召回。 可京中并不知道,陆青淮在数月前的一场战事上受了伤,将养许久,始终未能彻底痊愈。 当时那场战事两方已有和亲意向,出战的也不是昊周任何一位主将,却偏偏令得陆青淮身受重伤。 这次他确实跟陆庭玉一起回来了,但因病体未愈,压根没法出面,是以只能宣称单独召回了陆庭玉。 陆家父子一共就三人,总不能将陆父也叫回来,和亲未定,边疆松懈不得,陆父到底身体康健,比动弹不得的陆青淮要好些。 渭阳王沉思后道:“陆将军可能不知道,那昊周武将也并不是都能上场,其中最勇猛的努烈已经受了重伤,没准比陆小将军还严重呢。” 陆庭玉:“我知道。” 渭阳王:? “皇上。”陆庭玉眼眸深沉地道:“昊周太子麾下,共有五名大将,此次都有随其赴京。” “除开努烈外,还有四名大将。” “今日场上与臣对战的,只是其中两位,且今日这场,他们并未尽全力。” 这殿内之人,唯陆庭玉对昊周武将最熟悉。 因而当他说出未尽全力时,其余人皆是神色难看。 “这么说来,今天下午这一场,昊周太子是在保存实力?”镇国公怒声道:“这将我们大徽当成了什么?” “并不尽然。”萧缙眸光看向陆庭玉:“陆将军出现时,他确实惊讶了片刻。” 也就是说,秘密召回陆庭玉的事,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只是计划之内又出现了陆青淮受伤的变故,让明天的比武,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至于秘密召陆庭玉回京的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2节 这满殿之中,除皇帝之外,仅有晏陵一人知晓。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将军,你对上这四人真的没有把握吗?”忠勇侯问道。 陆庭玉:“有。” 忠勇侯:? 他这一会必输无疑,一会又有把握的,都把他搞糊涂了。 却听陆庭玉道:“仅是这四人,以臣、永安王并几位将军之能,赢下比武并不难。” “但……”他目光深沉地道:“昊周还有一人,武艺超群,其武艺之强,远在更擅长摔跤、角斗的努烈之上。” “谁?”渭阳王惊道。 “昊周太子。” 渭阳王等了半天,哪知道他这就没下文了,他愣了下,骤然反应过来,他口中武艺高强之人,竟然是那个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一般的昊周太子? “郁舜?”萧缙神色亦是微变。 陆庭玉笃定:“是。” “明日他为主将,再加上四名大将在侧,我等便基本无任何获胜可能。” 满殿死寂。 “除非……”陆庭玉话锋一转:“能请到思宁郡主。” 第24章 废掉章玉麟 “思宁?”渭阳王惊道:“请她做什么?” “难道就因为章世子如今是她的护卫,只听她的话?” “那忠勇侯还是章世子的父亲呢,他的话章世子能不听?” 忠勇侯噎了下,随后道:“他情况较为特殊,如今确实只有郡主能够让他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镇国公沉声道:“倒也未必,世子的情况,倒是有些像状态不稳定。” 渭阳王当即点头:“不错,若说他没有好好练过武,所以控制不好力量,与人对战时只能用蛮劲还说得过去,说是这一切都是思宁的功劳……” “那也未免太过荒谬了。” 殿内不少人的看法同渭阳王一样。 萧缙眼眸微沉,未开口。 身侧的陆庭玉却道:“看来各位并不知道。” “章世子将昊周第一猛将努烈打至重伤,并非偶然。”陆庭玉忽而抬眸,看了眼温寻:“而是受了郡主点拨。” 他眼眸深邃,认真地道:“七日。” “郡主仅用了七日,便将一个从未习武,只会使用蛮力的章世子,险些将努烈打死。”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文官。 他们对于昊周第一猛将这个称号,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可只有陆庭玉知道,努烈曾杀了多少大徽士兵。 努烈有多强,边疆的人均心知肚明。 只是因为章玉麟那日赢得太容易,以至于这里的人都忽略了,对方可是昊周第一猛将。 是能让郁舜亲自开口认输保住的将士。 怎可能是因章玉麟那日运气好,就险些被打死? “这……”渭阳王却觉得更加荒唐了,那日校场他虽然也在,但也只觉得那是个意外。 他跟思宁也算自小一起长大,思宁什么德性他最是清楚。 说思宁能把章玉麟调。教成这样? 开玩笑吧。 “陆将军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没想到渭阳王没开口反驳,萧缙却率先开了口。 他眼眸幽沉,定定地看着陆庭玉:“可在本王印象中,郡主并未接触过和练武有关的东西。” “又用何等办法来点拨章世子?” 他也曾怀疑过,但对方是温月声,她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与温玉若作对,或者痴缠着他了。 殿内安静。 萧缙所言也是许多人疑惑之处。 然一直都冷漠无言的晏陵,却忽然开了口。 “思宁郡主并非温二小姐,王爷怎知她不会?” 静。 萧缙骤然回头,对上了那双疏离冷淡的眸。 气氛彻底僵住。 高泉眼皮狂跳。 他忍不住看了眼晏陵,晏大人平日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瞧着是随口一问,然话里透出的意思差点叫高泉给他跪下了。 是说永安王并不了解自己的未婚妻,哦,反而是跟自己未婚妻的妹妹更为亲近。 高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的表情。 皇帝目光沉沉,并未开口。 陆庭玉道:“无论是章世子只听郡主的话,还是郡主当真是章世子的武学师傅,明日一战若想赢,郡主都是个中关键。” “章世子若还如今日一般,明日必败。” 殿内众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高泉。”皇帝抬眸,沉声道:“传朕旨令,七日禁闭已过,任何人不得阻拦思宁离开。” “你亲自去。” 高泉应下,匆匆离去。 却没想到他很快折返回来,面如菜色。 “皇、皇上,奴才无能,未能请来郡主。” 皇帝面色发沉:“她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回皇上的话,郡、郡主说……”高泉磕磕巴巴地道:“说这几日是斋戒日,她很忙。” 皇帝:? 他怒极反笑:“朕倒不知,她何时这般虔诚了?” 高泉低下头,上午温大人就去过,人家爹都请不来,别说他个奴才了。 渭阳王扫了萧缙一眼:“看来弟妹这是心里有气,也是。弟妹进国寺七日,四弟却不管不问的,搁谁心里能好受呀?” “四弟还是快些去赔礼认错吧,否则耽误了明日的大事,就是你的不对了,是吧?” 萧缙冷眼看他,转身朝皇帝道:“父皇,儿臣这就动身去国寺。” 皇帝轻点头。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没想到萧缙这一去就是许久。 高泉满头大汗地从宫门外走进来时,夜已经深了。 皇帝在同其余人商议和亲事项,见他进来,才想起萧缙还未归。 皇帝当下撂了笔,冷声道:“怎么,她还是不愿来?” 高泉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郡主没见永安王,王爷在国寺内空等了一个时辰,再差人去问,底下的人说,郡主睡了。” 竟是连见都没见到! 这下莫说皇帝,旁边的温寻脸色都变了。 温月声究竟是何打算? 竟是连着去请了三回都请不动她。 如今还让萧缙在门外等了她一个时辰。 那可是萧缙,寻常萧缙主动跟她说一句话,她都会欢喜许久。 她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一时想发火,却又觉得荒唐。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晏陵身上。 开口道:“晏陵,你去?” 高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皇上这是想了些什么? “臣与思宁郡主不熟。”晏陵面无表情。 皇帝冷哼道:“那是要朕亲自去请她?” 渭阳王忙道:“说来这也是四弟的不对,若四弟不开罪思宁,她也不会这般再三推脱。父皇,依儿臣看,就让四弟在那耗着呗。” “实在不行,让温大人一起去陪着四弟,思宁总不能让她父亲和未婚夫在外边等一宿吧?” 温寻:…… 别说,这事温月声没准还真能干得出来。 渭阳王见他们都不说话,乐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3节 思宁如今这么难哄? 陆庭玉思虑后道:“有一人,或许能请到思宁郡主。” 渭阳王这会是真好奇了:“谁呀?” “臣妹妹。” 渭阳王:? 若不是这会在他父皇面前,他高低得笑出声来。 亲爹、未婚夫和皇帝,面子都不如陆红樱大是吧。 他竭力憋住笑,没想到这次消息回得特别快。 高泉进殿,张了张嘴:“郡主应了。” 渭阳王:…… 思宁是真有意思啊。 他憋笑险些憋出内伤。 走的时候还听陆家下人来禀报,说:“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郡主将小姐留在国寺中了。” 陆庭玉点头,却听旁边渭阳王道:“思宁如今是越发会体谅人了。” “你说对吧,温大人?” 温寻看着渭阳王大笑着离去的背影,脸都黑了。 偏不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眼下都不能表现出来。 翌日。 日出东方,为整个猎场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皇家猎场的高台上,已坐满了人。 今日乃武斗最后一日,昊周太子亲自上场。 所有人心中皆绷着一根弦。 参加武斗的人,皆入了猎场,整装待发。 高台上的气氛也格外热烈,只有人看了眼场上,并未见到陆庭玉。 “武斗将要开始,陆将军怎还没到?” “瞧着人数上也不太对,除了陆将军之外,似乎还少了两个人。” “两个?今日吴将军不上场吗?” “这就不清楚了。” 不只是高台上的人,就连猎场之上的魏蘅之等人,也频频回头去望。 正焦躁时,忽见猎场大门打开。 萧缙抬眸,看向那边。 天光暮晓里,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裙,裙袍宽大,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金色莲花。 裙袍底下是素白的罗纱,腰系玄色衣带。 一路行来,但见金浪翻滚,袖笼生香。 阔别多日,她神色依旧。 手持白玉佛珠,侧目与陆庭玉低语了几句。 章玉麟站在他们身后,身躯似巨人般壮硕。 高台上已是喧哗一片。 “思宁郡主?” “郡主怎么来了?不是还在禁闭中吗?” “昨日皇上已经下令,禁闭结束。” “那今日……” “瞧着应当是要在场上指挥章世子了。” 这话一出,无数人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这最后一战的规则,不同于此前。 大徽和昊周两方,各派十五名将士入场。 猎场被一分为二,两边各自为营。 四个时辰内,哪一方折损的将士最多,便为失败。 若一方能将另一方将士全部打败,则为完胜。 除此外,双方各有一名主将。 主将为各自定下,若主将被俘虏,或被打下场,则同样能取得胜利。 在这等情况下,温月声不会武,还占了一个名额,哪怕知是为了章玉麟,却也令人担忧。 ……这便等同于没开场,大徽便少一员大将。 待得昊周太子入场后,这样的焦虑更甚。 原因无他,这位俊美风流的昊周太子,今日却着一身黑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于阵前。 其所用的武器,还是一把青龙戟。 青龙戟是单刃戟,较枪重许多,寻常都是些身材壮硕的男子在用。 他这把通体玄黑,刃刀处泛着冷光,显然不同寻常。 也是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发现,昊周太子是会武的,且看这模样,似乎并不输给身侧的任何一个将士。 温月声入场,其余人皆翻身下马。 萧缙目光发沉,与她对视,却见她目不斜视,只在阵前站住。 风吹起她的发,那股冷淡的檀香,萦绕在了萧缙鼻间。 时间紧迫,魏蘅之问道:“主将怎么定,是要定陆将军,还是赌一把,定郡主?”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议过的对策,定陆庭玉,是因为他武艺最高,也最为保险。 而温月声……则是有豪赌的成分在,她不会武,照常理来说,是绝对不会把主将这么重要的身份,落在她身上的。 然越是如此,越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主将若是她,有可能会比陆庭玉来做这个主将要更加安全。 陆庭玉微顿,低声询问:“郡主的意思呢?” 温月声目光如水,声色淡淡:“我若是他,开场后第一个目标,便是将我送下场。” 周围一静。 “废掉章玉麟,此战必赢。” 第25章 承让了 在场之人皆是头皮一紧。 “主将危险太大,还是交由其他人。”萧缙目光发沉:“保护好自己。” 魏蘅之忍不住侧目。 萧缙待温月声的态度,似乎好了许多。 却听温月声道:“不,既是冲着我来的,那就更应该定我了。” 周围人神色皆是一变。 萧缙皱眉,抬眸看她。 “客人都找上门了,如何能叫人轻易扑空?”她只淡声道。 他们的商议,旁人均不得而知。 只看场上的阵营发生了变化,陆庭玉及萧缙立于阵前,魏蘅之立于阵后,温月声和章玉麟居中。 除他二人之外,其余人皆上了战马。 猎场范围极广,单靠两条腿跑便要消耗不少的体力。 且从对战上而言,骑在马背上的人,想要击杀站着的人,是更加容易的。 这只是武斗,两方自不会刻意去杀人,但战场上刀枪无眼,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战局一触即发。 高台上的官员却面含担忧。 “看这阵势,章世子的实力是还没有恢复吗?” “此阵的重点,更重保护里面的二人……这么说来,十有八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当真铤而走险,定了郡主为主将。” “这也太过冒险了!” 倒并非是他们不看好章玉麟,而是此前几日的武斗之中,章玉麟表现得实在是差强人意。 不说对比陆庭玉这样的顶级战将,就是连寻常一点的武将都比不上。他有力气,但是也只有力气,作战时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且还格外容易力竭。 这等情况下,又如何让人不担忧? 在这些人小声的议论中,武斗开始了。 “咚、咚、咚!”对面的高台之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战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4节 两个鼓手同时握紧鼓槌,敲响战鼓。 昊周的将士,骑着战马,踩在这剧烈的鼓点上。 方一出现,便高喝一声。 “驾!”马儿扬蹄,溅起满地沙尘。 十几个战将,却踩出了千万人同行的架势。 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甲胄,踏行于猎场之中,直观地让高台上所有的文臣武将,感受到了战场之上凛冽的杀意。 滔天的马蹄声中,无数长枪短剑朝大徽这边挥来。 如温月声所言,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将她送出场! 几乎是所有昊周武将的目的,都是温月声。 领头的昊周武将,手中一挥,银色长鞭朝着温月声的面门直冲而来。 “你的对手是我!”陆庭玉手下大将高喝一声,提枪阻断了长鞭攻势,与昊周武将战到一处。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大徽武将都同昊周武将对上。 刀枪碰撞在了一起,猎场上混乱一片。 温月声跟章玉麟,却始终都没有进入战局。 就在此时,郁舜麾下的四名大将动了。 昊周猛将,此前许多人都只得见其一,或者是其二。 四将齐出这等场面,在近些年昊周同大徽的战争中,也极少出现。 这四人,每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他们一动,陆庭玉当即策马上前,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其中两人。 萧缙紧随其后,欲拦住另外二人。 然他对上的,是昊周勇将吉兰,此人凶悍非常,所用武器也非正常武器,而是一把玄铁铸成的铁斧! 吉兰此前从未上场,此番一经出现,一把铁斧直劈得大徽将士连连后退,萧缙回身以剑抵之,在与他缠斗的过程中,让另一名勇将突破了防线,直冲最中间的温月声而去。 漫天黄土飞扬,无数厮杀叫喊声中,温月声仍伫立不动。 章玉麟坐在她的身旁,两个紫金锤扔在地上。 一站一坐,跟这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叫高台上所有盯着战局的人,心下皆是一紧。 奔袭而来的昊周战将,高高举起手中长矛,他立于马背上,策动马儿狂奔,手中蓄力,对准温、章的位置,将那长矛用力投掷了出去。 长矛撕破长空,发出一道巨响,眼看就要击中章玉麟—— 温月声开了口:“接矛。” 下一刻,那仿佛坐在一旁歇气的章玉麟,忽然抬头。 他没去拿地上的紫金锤,而是用那双手,在长矛就要刺入他面门时,生生将其抓停。 长矛仿若凝滞在了他的手中,周围的风好像突然停了,连高台上都安静了片刻。 然就这片刻内,章玉麟就这么坐着,他甚至没有起身,更没有调转了长矛的方位,那矛头甚至对着他。 他用力一投,长矛带着前所未有的巨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残影,轰地一声,击中了袭击他们的昊周武将所骑的战马。 当下,马儿发出剧烈的嘶鸣声,轰然倒地。 那武将反应迅速,跃下战马,然而刚落下马,就见一紫金锤飞砸过来。 砰! 一声巨响,昊周武将应声而倒。 “哔——”哨声吹响,负责监管的士兵挥动手中的旗子,高声道:“昊周,出局一人!” 高台上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 渭阳王满脸兴奋:“这章玉麟,竟然真的跟前几日完全不同了!” “是啊,此前连一个寻常武将都打不过,刚才这位,可是四将之一啊!” “方才诸位看见了吗?章世子动之前,似乎郡主说话了。” “没太注意。” “所以他当真是如旁人所说那般,只听郡主的话?” 开局不到一刻钟,对方便折损了一名大将。 大徽气势如虹,场上的人亦是热血沸腾。 然高兴不过片刻,就遭重创。 原因无他,那位昊周太子,终是出了手。 他绕场一周,所到之处,近乎所向披靡。 那一手青龙戟,若出神入化一般,连斩大徽数名大将。 他逼近这边时,魏蘅之冲了上去,与之对上,可二人对上不过数招,魏蘅之便被生生击落下场。 那青龙戟一挥,便将魏蘅之打得口吐鲜血,掉落马下。 “兄长!”高台上,镇国公府内的众人皆是神色大变,魏兰芷更是急得冲下了高台,去看魏蘅之的伤势。 魏蘅之是被人抬下场的,御医诊断后,说受伤不轻。 此言一出,高台上便沉寂了下来。 在知晓郁舜会武后,不少人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可饶是如此,也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强势。 那一手青龙戟一出,近乎无人可挡。 而此时,郁舜已骑马至温、章二人跟前。 他端坐在马背上,日光落在他冰冷的甲胄上,越发显得他气势冷然。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章玉麟便站起了身来。 他拎起双锤,抬目看向郁舜。 郁舜轻勾起唇角,轻夹马肚,抬手用力一挥。 砰! 青龙戟与紫金锤相接,发出巨大的声响。 章玉麟接连后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型。 然还未回神,青龙戟已经逼到眼前。 郁舜出手极快,又格外狠厉,招招都是杀招。 章玉麟力气有余,技巧不足,两人没过几招,他已经被郁舜逼得连连后退,且腹部、左臂、右肩均受了伤。 每每用力甩出去的紫金锤,都会扑空,甚至力气反馈于自己,再加上受了伤,动作变得格外的迟缓,就让他越发处于下风。 高台上的众人,神色都格外难看。 “这么下去,章世子必然不是昊周太子的对手。” “不光如此。”忠勇侯摇了摇头,面色发沉:“昊周太子未尽全力。” 周围的人闻言,心下更凉。 未尽全力,已经让章玉麟节节败退。 若他使出全力,这满场之上,可还有能够制约他的人吗? 也是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了这次的和亲对大徽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了。 仅几次武斗,就展示出了昊周超强的军事实力。 又有这么一位文武兼备的太子。 日后若对方登上皇位,只怕…… 思及此,不少人心中越发沉重。 看向场内的目光更加灼热,只盼着能够出现些许奇迹,亦或者章玉麟可能反败为胜。 然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太大,章玉麟在又一次被击退之后,已是接近于力竭。 他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打捞出来的一般,汗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 他抬手擦了一把脸,心跳如鼓,手中的重锤再次放在了地上。 而观对方,郁舜高坐在了马上,面色淡淡,几乎是游刃有余,且没受到任何影响的状态。 章玉麟两个重锤放于地上,几乎靠着锤的重量才没有倒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郁舜步步逼近。 就在青龙戟又要落下时,旁边一名将士策马而来,挡住了郁舜。 此人乃是陆庭玉麾下的将士,亦是勇猛无双,昨日陪同陆庭玉一起,取得了最终胜利。 然而此刻在郁舜的手中,交手不过数十招,便被击退离场。 至眼下,大徽已有七名将士折损于郁舜手中,一名损于吉兰之手,人数剩余不过半。 且在场上的人,绝大部分也受了伤。 而反观昊周这边,下场将士仅四名,四大将中三将仍在,另有近乎无人能敌的郁舜在场。 局势可谓是一边倒。 高台上的人脸色难看至极,方才欢欣雀跃的气氛彻底消融掉,连皇帝的神色都隐隐发沉。 而下方,郁舜已经逼至眼前。 他并未打算给章玉麟留任何喘息的空间,但不知为何,始终都没动温月声。 就在此时,他听见温月声开了口。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5节 这是她开场之后,所说的第二句话。 温月声道:“今日的内容,是力竭训练。” 郁舜骤然抬眸,目光扫向了她。 她站在不远处,从他们对战开始,没有任何的回避和退让,且姿态始终如一,似是并未受到任何情况的影响。 而那章玉麟在听到了她的话之后,骤然转变了神色。 “弃锤,用链。” 几乎是同时,章玉麟抽出紫金锤内粗壮的铁链。 “链出。” 哗啦啦。 舍弃掉笨重的铁锤,改用链条,竟多了几分此前郁舜和章玉麟对战时,全然没感受到的灵活。 但他依旧照单全收,压制住了那滑动的铁链。 可温月声又开了口。 她声色平淡,无任何起伏地道:“绕拳,击。” 下一刻,那章玉麟便将铁链缠绕在了自己的拳头之上,改用自己的拳头,重击向郁舜。 郁舜反应极快,以青龙戟挡之,但仍旧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这是自他二人对战以来,他第一次在章玉麟手中落了下风。 未等郁舜细想,温月声又道:“击足。” “头。” “肩。” 几乎是她开口的瞬间,章玉麟就出了招。 章甚至对她的每一条旨令,都做到了立即执行,几乎不过脑子的状态。 她加入战局后,形势扭转。 章玉麟原本笨拙只会横冲莽撞的招数,变得难以控制。 且他使用链条,竟是比用铁锤更得心应手。 那铁锤过沉,挥动起来所用的力气消耗得太多,然铁链短小,多变,在他如今体力消耗大半的情况下,竟也生出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逼得郁舜节节败退。 这等结果,莫说郁舜没想到,就是连上边已经做好了战败准备的众人,也未能料到。 其中又以忠勇侯反应最大。 他直接站在了高墙边上,往地下看,越看越是心惊。 高声道:“是郡主!” “是郡主在教导玉麟。” 满场哗然。 镇国公亦是怔住,好半晌才道:“郡主竟真的是章世子的武学师傅?” 然此刻已顾不得多想,章玉麟的一招一式,已逐渐变得极具章法。 但这么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路数,只知道每次出招,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而且伴随着对招时间越长,章玉麟的耐力似乎也变得更强了,挥动铁链时,变得更加行云流水,且具备深切的压迫力。 而越是往后,那没有任何的棱角,只是一条不易折断的铁链,便越发像是非同寻常的杀器。 倾轧之下,竟是生生将郁舜从马背上逼了下来,与他正面对战。 而郁舜的神色,已经逐渐变得沉重。 从他的招数,已经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疾风骤雨一般,便能够感受得到。 然而最可怕的是,章玉麟还在进步。 “横劈,斩。”温月声再次出声,章玉麟手中的铁链,当下几乎化作了一柄长剑,带着凌冽的杀气,招招直指郁舜的命门。 “绕击,左出。” 哗啦,铁链如蛇一般,缠绕住了青龙戟,同一时间,章玉麟左手上的另一条铁链如斧头一般,笔直地往郁舜的头顶上劈去。 郁舜神色巨变,当下松开了青龙戟,侧身避开,但仍是被那杀气腾腾的铁链,击中了臂膀。 重击到肉的声响,听得人触目惊心。 连带着昊周一众武将,亦是变了脸色。 “太子!”吉兰欲驾马上前,却被萧缙阻断。 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令其痛呼出声,摔落下场。 哨声再次吹响。 “哔——” “昊周,出局一人。” 大徽这边所有的将士并着官员,皆是大喜过望。 郁舜神色阴沉了下来,他目光落在了章玉麟身后的温月声身上,骤然发力,夺回青龙戟。 他无视臂膀上的钝痛之感,挥动青龙戟,抬手便斩断了章玉麟手中的铁链。 随后劈向章玉麟膝下。 同一时间,温月声开口:“膝下,避。” 然因铁链断裂,让章玉麟反应慢了半拍,硬吃了郁舜一招。 膝下甲胄碎裂,血顺着流淌了下来,章玉麟吃痛,几乎是瞬间倒于地上。 此刻,他距离场下的距离,不过几丈远。 刚刚才将吉兰送出猎场的萧缙,神色巨变之下,策马上前,欲救下章玉麟。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郁舜此番的目的根本不是章玉麟,而是…… 在战斗过程之中,已经逐渐离他们较远的温月声。 青龙戟划破长空,郁舜飞步向前。 那刃刀卷起的罡风,吹得温月声的裙袍哗哗作响。 刃刀闪烁着寒芒,带着凌冽的杀意,直冲温月声的面门。 “郡主!”有人惊呼出声。 萧缙眼眸瑟缩,于极远之外,将手中长剑当做长矛,欲截断那冷冽的青龙戟。 然长剑不比长矛,于半中就被郁舜右臂的袖箭击落。 郁舜左手持青龙戟,冰冷的刃刀无限逼近了温月声的脸。 那刃刀在她冷墨般的瞳眸面前无限放大,刃刀刮起的风,令得她耳畔的碎发乱舞。 漫天杀意纵横,无数黄沙飞舞。 在青龙戟滔天的威势下,她竟是连动都未动弹一下。 没有躲避,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刃刀刺向她,在刀刃离她面容只有丁点时。 郁舜看见她笑了。 她生得一张芙蓉面,两弯勾人的瞳眸。 略微勾唇,便是媚骨恒生的模样。 无端看得人心头发痒。 然落在郁舜的眼里,她那双沉寂的眸里,似乎捎带着无边的杀意。 浸染如实质,像黑色的网一般,能将所有人缠绕。 在那无边的黑那边,是叫嚣着犹如飓风般的杀性。 弥漫开来,将整个世界染成了黑色。 他瞳眸微缩,近乎被那浓郁得如雾般的杀性淹没。 就在这一刻,哨声吹响了。 “哔——”长长的哨声,在整个猎场及高台之上回荡着,连响三次。 “武斗结束,大徽获胜!” 郁舜动作顿住。 他抬眸,面前的人隔着冰冷的刃刀,正对着他轻笑:“太子殿下,承让了。” 第26章 求娶 满场皆静。 甚至连高台上的所有人皆没有反应过来。 渭阳王还道:“赢了?就赢了?” 怎么赢的,谁赢的,怎么没人通知他。 下一刻,场中挥舞旗子的士兵高声道:“昊周主将已败,大徽胜!” 主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6节 昊周的主将,竟然不是这位瞧着无往不利的太子? 高台之上,原本安静的殿内,恍若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一石卷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在惊叹此事。 “所以方才是真正的主将被击败下场?” “没错,昊周竟然将主将的身份,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士。” “这……” 这是怎么都让人想不到的! 无数人变了神色。 猎场之中。 郁舜静了片刻,随即收起了青龙戟。 他抬眸与温月声对视,眸色深沉:“郡主是如何得知我方主将的?” “自然……”温月声声色懒散地道:“是蒙的。” 她语调缓慢,听起来像是在说笑。 然而那将真正主将击败的陆庭玉,却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温月声。 风乍起,吹着她的裙摆随风飘扬。 她站在这飞舞的冷风之中,神色平静悠扬。 然而这一眼,却叫陆庭玉想起了上午时分,他去接温月声时,她还在国寺内喂鱼。 而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陆将军若以一人对上昊周两将,可能获胜?” 陆庭玉微顿后道:“需要些时间。” 那便是可以。 温月声收了手中的鱼食,淡声道:“章玉麟会尽量为你拖延时间,但最多一个时辰。” 陆庭玉思虑之后,应下了。 “只是不知,郡主需要我做些什么?” 温月声轻抬了下眼皮,神色浅淡:“昊周太子是个聪明人。” 凡聪明人,必多疑。 郁舜对温月声、章玉麟都不熟悉,他也不知晓章玉麟会否能赢过他,这等情况下,他为主将,并不保险。 而他身边的四大名将,太过招眼,这四人特征又实在瞩目,若为主将,也不免有一定风险。 最为保险的,就是找一个身手好、擅躲避隐匿,可以耗在场上,不会轻易被击败,但是又不是武艺最高最明显的人,来担任这个主将。 这场武斗,谁都知道是四大将和陆庭玉、萧缙,郁舜和章玉麟间的对决,这样的一个小将,又有谁会注意呢? 而且凡是聪明人,都喜欢给自己留有后手。 不像温月声,她做事,一惯不喜欢留有什么余地。 到得此刻,陆庭玉也终于是明白了温月声的意思。 让他击败昊周二将后,寻机会找到其主将,将其击败下场。 在此之前,其实他也猜测过昊周主将的人选,但因为他知晓郁舜的实力,便感觉这主将人选,必定会是郁舜本人。 毕竟谁都没有想过,在太子亲自上场的情况下,主将的身份会给到了其他人。 就连一开始他们商议这件事时,也下意识地认定主将必是郁舜,仿佛这件事情不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但谁都没想到,郁舜会对章玉麟这般看重。 准确地来说,也是对温月声的。 事实上,郁舜的想法也没错。 就今日章玉麟的表现,加上温月声点拨,假以时日,只怕要给大徽养出个战神来了。 只是以眼下章玉麟的水平,确实还不是他的对手。 郁舜只有一错,那就是他不该为试探章玉麟深浅,留温月声这么久,他所猜测的也没错,大徽的主将就是温月声。 在临上场之前,定下了温月声的主将身份,并且温月声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遮掩身份。 因为她也料到了,无论今日大徽的主将是谁,郁舜的目标都是她。 从面上来看,他离胜,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然唯有他自己清楚,在直面温月声时,他感受到了多么可怕的杀意。 多年战乱,郁舜亲自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少,可即便在杀意滔天的战场之上,也极难感受得到那么剧烈的杀性。 郁舜抬眸,看着温月声抬步离开,目光深沉。 温月声上了高台,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皇帝跟前,而是在谷雨提前准备好的铜盆中净手,动作缓慢而优雅。 她今日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动手。 说了是斋戒日,她不杀生。 况且一个比试,又不能杀人,有什么意思? 但高台上的官员都格外激动,氛围热烈。 无数人向忠勇侯道贺。 以章玉麟之能,来日必定能够在战场之上扬名立万,忠勇侯算是后继有人了。 偏忠勇侯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道:“并非玉麟的功劳,都是郡主教得好。” 是逢人就夸温月声,看那架势,怕是恨不得将温月声当成尊菩萨给供了起来。 不过,能让章玉麟恢复如常,还能让他拥有如今这般强悍的实力。 这么说来,温月声也确实跟菩萨没什么两样了。 “说起来,当初忠勇侯让章玉麟去郡主身边时,京中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嘲笑他。”温寻所坐的位置,能清晰地听见周围官员说话的声音。 “都说他是因为儿子突然好了,高兴坏了才会做这般荒唐事,可如今看来……” 旁边的官员定声道:“若章世子不在郡主身边,只怕就算是恢复如常了,也到不得如今的地步。” 岂止,章玉麟痴傻多年,笨拙懵懂,若不遇伯乐,只怕这辈子唯有被埋没的多。 温寻神色格外复杂,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温月声。 温月声被领进去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无数道目光均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有好奇的,有惊异的,还有许多探寻的。 只因她在方才一战中,最后顶着冰冷刃刀站立的一幕,实在是太过令人心惊了。 萧缙也卸下了甲胄上了高台。 他一入殿,温玉若便迎了上去,她面含轻愁,低声问道:“王爷可有受伤?” 后半程太过凶险,萧缙还击败了四将之一的吉兰,身上难免有些小伤,但他只摇了摇头,抬眸看向远处。 那道格外消瘦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 萧缙眼眸深邃,忆起刚才的一幕,始终不能平静。 然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移开了视线,看向了温玉若,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风大,若吹了风又着了凉,便得要继续吃药了。” 温玉若一听到吃药,连忙苦着小脸摇头。 往常她这般,萧缙只觉得娇俏可爱,可今日脑子里,总是会时不时地蹦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就像她身上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冷,却经久不散。 萧缙难得有些失神。 那边,温月声坐下后,无视周围的目光,自谷雨手中接过了香炉,点起了檀香。 渭阳王看得是啧啧称奇,他发现思宁如今是越发奇怪了。 能不奇怪吗?武斗获胜后坐大殿上点檀香的,她绝对是第一个。 别说,她还真有点虔诚在身上。 他所不知道的是。 有那么一瞬间,温月声是真的想要拧断郁舜的脖子的。 但这几日斋戒,她到底是忍耐住了。 寥寥檀香在她面前升起,雾气缭绕,如梦似幻。 恰逢底下的人来禀报,说是昊周太子到了。 昊周今日输了最为重要的一场武斗,赔了三千匹战马,还要来这高台上面见皇帝。 这等事情,放眼这十几年来也是头一回。 因而这殿内都有些躁动,无数目光落在了高台入口处。 郁舜并着昊周武将,自长长的阶梯上缓步行来。 他已经卸下了身上的甲胄,然跟此前几日不同的是,这位昊周太子,第一次没有穿常服。 他身着玄色蟒袍,袍子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头戴金冠,面沉如霜。 在昊周,以玄色为尊。 来大徽多日,郁舜第一次以这般模样示人。 也让周围所有的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乃昊周太子,昊周老皇帝已然年迈,郁舜登基,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郁舜褪下了那层温文尔雅的表象,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尤为逼人。 至他步入殿中,周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昊周使臣来京许久,今日这般场面,倒像极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面。 郁舜在前,那些人高马大,气势非常的昊周武将在后。 直接了然地让人感受到了如今昊周的国力之强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7节 他立于殿内后,缓声道:“今日武斗,昊周不敌大徽。” “三千战马,将于不日之内送至大徽。”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了起来。 数日之前,第一次武斗,郁舜就曾开口认输。 谁都没想到,数日之后,最后一次武斗,大徽也同样赢了下来。 而赢下来的关键,都在于其中一人身上。 然就在此时,郁舜抬眸。 他生得一双较常人要浅淡些许的瞳眸,叫人难以窥探他眸中情绪,却不由自主地被其震慑住。 郁舜的目光,穿过殿内的所有人,落在了不远处正素手点檀香的人身上。 他看了许久,忽而轻笑了瞬。 “昊周愿以最高礼节,以昊周太子正妃之位,求娶大徽思宁郡主。” 也就是说,商讨了许久,对双方都格外重要的这一场注定盛大的和亲,昊周没有迎娶公主的意思,反而是在今晚,由太子郁舜亲自开口,求娶思宁郡主。 已有婚约在身的思宁郡主。 静。 温月声轻抬眸。 她想拧断他的脖子,而他却想娶她? 第27章 斋戒日破戒(三合一) 方才还喧闹不止的大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无数道视线,落在了温月声,甚至是萧缙的身上。 按照往常的习惯,萧缙身侧坐着的都是温玉若,今日也不例外。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越发显得这一幕荒诞非常。 昊周太子当着萧缙的面,求娶了温月声,而萧缙身侧,坐着的却是温月声的妹妹。 因为这件事情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有人甚至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萧缙身侧的宫人,更是屏气凝神,连喘气都不敢了。 温玉若亦是愣住,她忍不住抬眸,看向了场中那位姿容出众,又气势卓越的昊周太子。 却听得旁边一声脆响。 “咔嚓!”温玉若忙抬眼,竟见得萧缙将手中的酒盏生生捏碎。 白玉酒盏在他的手中炸裂开来,碎片将他的手扎破,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可萧缙就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只那双幽沉似海般的眸,紧盯着郁舜。 片刻后,他沉声道:“思宁郡主是本王的未婚妻。” “太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伴随着萧缙这一句话,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郁舜回身,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那双浅淡看着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眸,自萧缙身侧的温玉若身上划过。 郁舜复又转过头,看了温月声一眼。 他忽而道:“孤来大徽的时日虽不久,却也还未到认错人的地步。” 这话一出,直接让殿内的气氛僵硬了下来。 郁舜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他所求娶的是思宁郡主,而萧缙身边坐着的那位,很明显不是温月声。 萧缙却要说,温月声是他的未婚妻? 这位昊周太子虽然没有直白地表达些什么,但在场之人也都不是傻子,均是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 萧缙神色几乎绷不住。 若非牵涉到了两国之间的问题,只怕他此刻已经毫不犹豫地拔剑了。 他的表现,也叫许多人没有想到。 “这可真是稀罕了。”渭阳王彻底来了精神。 他目光不断在几人之间回旋,似笑非笑地道:“本王还以为,四弟是真的完全不在乎思宁呢。” “怎么如今这般上火?” 他这话说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问,只是底下的官员不比渭阳王,轻易不会将心理话说出口。 “不论如何,老四跟思宁郡主的婚约也是明面上的事情,被人这么当着面,无所顾忌的求娶自己的未婚妻,只怕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吧。” 渭阳王身侧坐着的,是皇帝的第二子景康王。 景康王身体不好,平常很少出席各大场合,只今日非比寻常,他到底是来了。 只是有趣的是,他都来了,他那位最受父皇器重的大哥恒广王,却是完全不见踪影。 甚至不只是今日,据说从第一日国宴之后,恒广王便称病在家,算起来,已有数日了。 几位王爷在一旁低语,而殿上的皇帝,神色也并不好看。 原本定好的和亲事项,昊周突然变卦,要的还是思宁…… 思宁本身与萧缙有婚约,无论他们对待这份婚约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昊周太子这公然求娶,便是将皇家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他若不知道还好,但他分明是清楚的。 两国交锋中,这种事情本身也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按理来说,即便是真的喜欢思宁,他也不该做出此举来才是。 尤其,这里还是大徽的地盘。 在京郊几十里之外,还有几万将士驻扎着。 他便不怕大徽撕毁盟约,让他这个前途无量的昊周太子,再也走不出大徽? 这边的人,皆各怀心思。 连带着郁舜身后的那些武将,也都绷得很紧。 这般氛围之下,唯独一人尚且还坐得住。 那便是温月声。 她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郁舜看着,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 他不再看萧缙,反而是转向了温月声,轻声道:“郡主的意思呢?” 温月声托着下巴看着他。 她实在生了一副好容貌,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在场的人清楚明白,郁舜在这么多人之中挑中了她,并不是全无道理的。 只是她神色看起来太过平淡了。 从她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高兴或者是苦恼来。 就连声音也都是淡淡的:“太子想娶的人是我,还是章玉麟?” 忠勇侯正在喝茶呢,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了那边,所以这昊周太子是看上他家儿子了? 哦,是他家儿子的实力。 郁舜闻言,眼中笑意更甚。 她比他所想的还要聪慧。 那她也应该知晓,他所给的,不只是一个太子妃之位,更是未来昊周的后位。 昊周建朝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外族人成为皇后的事。 就连这次若按照之前商议的内容,与大徽和亲,那么这位被皇帝捧在了手心里的福瑞公主,到了昊周之后,也不过只是个寻常的后妃。 而这个以后会陪伴他登上顶峰的位置,他只给了她。 “砰!”萧缙骤然起身。 他面沉如水,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回想这些时日以来,她从未用过这般态度跟他说话,哪怕是昨日他找上了门去,她也恍若未觉一般。 此前他只觉得她是又在发作那些个小脾气,而到了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得到。 她对他,如今是直接了当的忽视。 时日过得太久了,她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们才是名正言顺有着婚约的人。 萧缙正欲上前,却听身侧的温玉若小声地道:“王爷……” 她小脸苍白,那双澄澈动人的眸微微瑟缩,眼底的慌乱和害怕,叫萧缙的动作顿了一瞬。 就这一瞬,外边的宫人忽而大声地道:“晏大人到——” 晏陵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身浅淡的青色衣袍,方一进入殿中,就好似给这原本压抑沉寂的殿内,平添了一抹亮色。 只他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殿内气氛如此古怪,他却好似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缓步进了殿内,至皇帝跟前,与高泉低语了几句。 高泉神色微变,匆忙回了殿上,将晏陵所带来的消息告知了皇帝。 皇帝神色难辨,只冷声道:“和亲之事,容后再议。来人,启程回宫!” 武斗得胜,原本怎么也该庆祝一番。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8节 如今突然要走,倒也是让许多人始料未及。 但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轻易质疑皇帝的决策。 皇帝的銮驾很快离开了这边,郁舜那边似是也收到了什么消息,他面色微沉了下,轻颔首,回身想同温月声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已然起身离开。 郁舜微顿,领着昊周众将士离开。 这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高台,顷刻间少了大半人。 涤竹快步走到了晏陵身侧,他抬眼看了下晏陵的表情,发觉他神色如常。 只淡声道:“差人将消息传出去。” 涤竹低头应是。 这消息一出,皇帝回宫之后,必定要召集所有的大臣商议。 晏陵自然也在其中。 涤竹跟在了他的身后,心中却忍不住犯了嘀咕。 能让皇帝骤然离席的事,必然是大事。 而如今比和亲更重要的事,自然也跟昊周有关。 此番昊周使臣过来,大徽这边做足了准备,几十里开外就有军队驻扎。 当然了,如非必要的话,是不会动用军队的。 召集过来的军队也不会擅自离开军营,所为的,也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只这样的准备,大徽有,昊周自然也有。 方才晏陵告知高泉的,就是边疆传来消息,昊周大军整装齐发,近二十万军队,已抵达边境。 这边和亲未定,那边便大军压境。 拿不准昊周是个什么意思,皇帝自然会叫停和亲事项。 只是…… 叫涤竹好奇的,都不是这些事。 而是这个消息,晏陵早在昨日就已经收到了。 但他并未第一时间禀报,反而是在方才昊周太子求娶思宁郡主后,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将消息禀报给了圣上。 倒不是说时机不对,如今昊周太子还在大徽,无论昊周有什么想法,也是不敢轻易妄动的。 就是这个时机…… 涤竹小心翼翼地扫了眼自家主子的背影,晏陵素来都是这般模样,唯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能隐隐看出些不同来。 他总觉得晏陵神态较往常更冷一些。 涤竹低下头去,不敢再妄自揣测了。 晏陵到太和殿时,殿内正好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他站在殿门外,脚步微顿。 “……无论如何,思宁郡主都不能作为和亲公主嫁到昊周!若此番当真应了,那将皇上及永安王的颜面置于何处?” “可昊周太子许下的,是太子妃之位。皇上,据臣所知,昊周多年以来的太子妃亦或者是皇后,皆没有外族之人,昊周太子许出未来的后位,必然是极为看重这一门亲事。” “再者……臣以为,此番变动可行。”说话的大臣隐去的内容,在场之人皆一清二楚,他所想说的,不就是永安王跟思宁郡主婚约多年都没成。 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永安王心思不在思宁郡主身上,那这般情况下,解除了婚约,永安王可以迎娶温玉若,思宁郡主也可以嫁到昊周,岂不是两全其美? 然皇帝还是没有回答。 “皇上,晏大人到了。” “传。” 晏陵被宫人领了进来,方一入殿,皇帝便将两份折子递给了他。 “这是昊周太子所呈的折子,另有陆定远的奏折。”皇帝淡声道:“陆定远说,已经同昊周交涉过了,对方暂时没有越境之意,而昊周太子则是提议尽快落定和亲事项,也好让昊周子民安心。” “晏卿,依你所见,昊周此番突然整兵压境,是因担忧太子的安全,还是有其他目的?” 晏陵淡声道:“昊周绝大部分主将如今都在大徽,军中无将领,贸然行军,只会折损昊周将领士气。” 皇帝闻言,不由得微眯了眯眼。 那他都知道这些,却在方才的高台上,当着昊周使臣和所有官员的面,说昊周大军来犯? 皇帝不由得打量了他几眼,忽而道:“昊周太子想娶思宁,此事你怎么看?” “臣方才打断议事,便为此事。”晏陵神色坦荡,并无半点心虚之意:“此事不可。” 殿内一静。 自开始议事后,就伫立在了一旁,面色发沉的萧缙,抬眸看向了他。 晏陵面上看不出情绪,他只道:“如今章世子是郡主的护卫,若郡主出嫁,章世子是跟还是不跟?” 忠勇侯:…… 这怎么还有他的事? 但这话他也不好回答,说跟吧,那等于白给昊周送一名猛将,说不跟吧,章玉麟的情况在场之人皆清楚,离开温月声,他还能不能上战场都是个问题。 “未吞并周边几个小国前,昊周是一蛮夷之地,体格似章世子般的人,不多,却也并非没有。” 晏陵神色淡淡,说话时也几乎没什么情绪,只道:“郡主若为昊周皇后,有这般人才,是提点,还是不提?” 满殿沉默。 唯有萧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提及今日求娶的事,满场之人在乎的,都是他跟温月声的婚事。 只有晏陵,他眼中似乎就没有这门婚事。 “皇上,晏大人所言有理,即便不是如此,还有王爷跟郡主的婚约,骤然答应下来,于大徽的颜面有损。” 皇帝沉吟片刻,并未开口。 “父皇。”萧缙却在此时开了口:“思宁是儿臣的未婚妻,昊周太子此举,是夺儿臣之妻,请恕儿臣不能同意。” 满殿安静。 莫说皇帝,就连周围这些个大臣俱是面面相觑,一时摸不清萧缙的意思。 当今皇帝几个儿子中,唯有萧缙最是深藏不露,喜怒难辨。 他是中宫之子,是唯一的嫡出,虽未明说,但许多人都已经将他当成是储君的有力候选人之一。 他也极少会在圣上面前表露什么情绪,这还是第一次,哪怕隔了这么久,他依然难掩怒色。 可是…… 他自来心悦的,不都是温家二小姐吗? 这话一出,倒是叫许多人都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皇帝亦是眼眸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然至议事结束,皇帝都未开口直言,是让福瑞公主去和亲,还是改成思宁。 走出宫殿后。 几位大臣在前,依旧在讨论着今日武斗之事。 萧缙落后半步,正好同晏陵同行。 他沉声道:“今日之事,多谢晏大人。” 复又道:“待改日我与思宁郡主成亲之时,必邀晏大人过府喝杯喜酒。” 他此前从未在人前提及过跟温月声成亲的事。 如今这话说得是莫名其妙,连他身后的长随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唯有晏陵神色不变,声音冷淡地道:“婚宴之上,也会请温二小姐?” 萧缙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晏陵已经抬步离开。 涤竹跟在晏陵身后,一路出了皇宫,都没听见晏陵开口。 他也未多言,只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等晏陵入内。 却见晏陵行至门口,微顿了片刻。 他声音里带着些凉,冷声道:“找个宫人,将方才萧缙的话,传给温夫人。” 这种从未听过的吩咐,叫涤竹愣了半天。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应了声是。 待晏陵上了马车后,涤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永安王这亲,怕是结不成了吧? 且自各皇子成年之后,他家主子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从未表露过对任何皇子的好恶。 此番,他竟是直呼了永安王的名字? 涤竹人还在这里晕乎乎的呢,抬眼就见晏陵身边另一个长随匆匆赶来。 “主子,国寺出事了。” 那边,章玉麟在武斗上受了伤。 伤在膝盖,行动困难。 皇帝派了两个御医给他治伤,他便暂时留在了猎场行宫内。 温月声则是打算回国寺之中。 然马车行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温月声抬眸,谷雨便支开了马车车窗。 天边还亮着,夕阳余晖落在了马车之上。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39节 拦住马车的,是个眼生的男子。 对方穿着普通,见车窗打开后,微顿了下,方才上前道:“小的见过郡主。” 不等车内的人发问,他便直接道:“小的是孙府下人。” “我家夫人让小的给郡主带话,说是周家小姐有危险,还请郡主速归。” 这话一出,谷雨神色巨变,忙不迭看向了温月声。 温月声放下了手中的书,神色冷冽。 原本缓慢行走在了路上的马车,一路疾驰。 皇家国寺的位置,较京城的一般寺庙都要远一些,这边更靠近皇家陵墓,从国寺到陵墓,都有重兵把守。 非特定人员,轻易是不得靠近国寺及陵墓的。 然只要离了国寺,便不再是驻守将士的管辖范围。 去往国寺的路上,有好几条岔路,指向不同的位置。 其中有一条,通往的是一个早些年就已经废弃掉了的寨子。 这边人烟稀少,历经多年,寨子已经破败不堪。 因着当初寨子被废弃的时候,发生过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住在附近的百姓都道是这边闹鬼,寻常便算是白日里,也不愿意往这边来。 导致通往寨子的路,被许多杂草覆盖,马车一路行来都格外的艰难。 在马车又一次停下来后,温月声直接下了马车。 “郡主。”四下荒无人烟,只有远远地能看见那个破落的寨子。 谷雨心下不安,想要跟温月声一并过去。 却见温月声握住了手中的佛珠,冷声道:“你留在这里。” 谷雨心中一跳,刚想拒绝,却对上了温月声那双冷瞳。 谷雨当下是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她有心想劝阻温月声先去报官,却不敢同眼下的温月声说些什么,只得顿住脚步。 温月声手腕上还戴着那串佛珠,只身一人,穿过了这一片荒芜的草地,往寨子里走去。 夜幕降临,这个荒废掉的寨子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只这般看着,便觉得瘆人。 温月声独自一人,犹如夜里的鬼魅一般,走在了这边。 经过一处破败的庙宇时,她顿住了脚步。 里面传来了几个男人高昂的调笑声,隐约还能够听到些许女子的声音,很小,细微到了几乎听不见。 “啪!”破败的庙宇之中,为首的男人面上横着几道可怖的伤疤,他一口喝下了酒坛中的烈酒,将坛子摔碎。 碎裂的酒坛扎破了周曼娘的脚踝。 她额头磕破了一片,血顺着头发,将她的右眼遮挡了大半。 而在她面前有个男人,正捂着自己被刺伤了的脸颊嚎叫。 “臭娘们,竟然敢刺伤老子!” “怎么,不想救你姨娘了?” “嘶,那丑婆娘竟然有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这娘们可烈性得很!” “得了,别忘了主顾的话。等会哥几个爽够了之后,就将她扔到路上去,别叫人给发现了。” 这话说完,几个男人对视了眼,为首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周曼娘。 周曼娘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握住了袖笼中的短匕首。 这把匕首,是郡主给她的。 周曼娘永远都会记住,那日风冷,她和姨娘,被父亲送到了国寺中。 姨娘不断地在耳边啜泣,哭诉着她们错了,让周远度不要将他们送到了寺庙中去。 她听了一路姨娘的抱怨,没有多说话。 一直到他们在国寺外静候了许久,再抬眼时,她看见了温月声。 那日夕阳也似今日一般,红得似火。 郡主在听到了她父亲荒唐的请求后,竟没有直接拒绝。 她只问周曼娘:“你可想留下?” 周曼娘毫不犹疑地点头。 哪怕这个决定,让她在此后的几日里,接连遭到了姨娘的埋怨。 可她也是开心的。 因为她终于能够挣脱那个家了。 她再也不用寅时就爬起来,在嫡母面前立规矩,遭受嫡姐的毒打和羞辱。 也不会在深夜里,听着姨娘的哭泣声,点着油灯,给嫡姐做她要用的帕子荷包。 在国寺的这几日里,是她活着的是十几年里,最为快乐的几日。 即便姨娘每日里都在哭,哭她日后的前途,哭自己的命苦,哭她以后再也找不到好人家。 可她也不后悔。 她并不想嫁人,她只想一辈子都跟在郡主身边。 只要能跟这些时日一样,她就此生无憾了。 可是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 清晨郡主离开后,国寺内很安静。 她便打算去厨房里,给郡主做些吃的。 这几日斋戒,郡主吃得很少,她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她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午后回房间歇息时,就听到姨娘房间里的丫鬟哭着说,姨娘人不见了。 她当下来不及多想,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跟丫鬟一起出去找姨娘。 但国寺内外都被他们找了个遍,只有个小沙弥说清晨见过姨娘,跟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离开了国寺。 周曼娘当时觉得不对,可还是出了国寺去找姨娘。 只她到底留了个心眼,将郡主送给她的短匕首带在了身上,并且嘱咐了寺中的僧人,若她两个时辰内还没有回来,就派人传信去给郡主。 她也没想到这些人会这般大胆,她才离开国寺没多远,就被人打昏,醒来后,人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从这几个歹人的话里,听出了他们是收了旁人的银子,来坏她的清白的,不光如此,那个主顾还要他们将她的腿骨敲碎。 让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够躺着过活。 她拼死挣扎,用头上的簪子刺伤了其中一人,结果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她此刻头脑昏沉,眼前被血模糊掉了大半,却死死地握着那把短匕首。 今日若活不成,她便只有来世报答郡主的恩情。 她便是死,也要拉着这几个畜生一起陪葬。 周曼娘不会武,她也不打算用手中的短匕首捅死面前的这几个人,但是她自那天周钰婕的事情之后,就在自己的衣服内侧,缝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装着的,是她调配的剧毒。 那毒只要人的身体沾上,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她要这些畜生,跟她一起死! 在刀疤脸凑近的瞬间,周曼娘握紧了手中的短匕首,只待他过来,她便要划破衣襟,跟他们同归于尽。 “等等,这娘们手里有东西。”那刀疤脸停顿了一下,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啪!”这声音在这个破败的庙宇里,格外的刺耳。 也让那些个男人的笑容,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 周曼娘被他打得头偏向一方,唇角溢出了血,手中紧握着的匕首,也被对方夺走。 她死死握住,匕首在她的腕间划出了一道血痕。 “贱人,还想着捅老子呢?等着,老子这就让你知道……” 刀疤脸怒不可遏,扯住她的头发就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然还未来得及做,就听得一声巨响。 “砰!”那道破败的木门,被人从门外踢开。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里,站着一个女子。 这边的人先是一静,随后反应过来,均是抽出了手中的刀。 刀疤脸眯了眯眼,仔细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之后,大喜过望:“哥几个今儿有福了,来了个更绝……” 他手中还扯着周曼娘的头发,周曼娘在剧痛之下,依旧强睁着双眼,看清楚了来人。 她几乎是看到了对方脸的瞬间,眼泪便流了出来。 声音细微地道:“郡主。” 她在剧痛之中,只看见温月声缓步走近。 她想让她走,想说危险。 然而在头部撕裂般的痛楚里,她的意识已然不受控制,坠入了深渊。 夜已深。 谷雨等不到马车从车道上挪开,又放心不下温月声的安危,便独自一人冲去了正道之上,想要拦住经过的人,让对方去报官,或者是去帮温月声的忙。 却没料到,她刚到了这边,就看见晏陵并着身后的几个官员,策马而来。 谷雨大喜:“晏大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0节 “晏大人,快救救郡主!” 她又慌又乱,甚至顾不得把事情说清楚。 晏陵也没有开口问。 他翻身下马后,径直往那破败的寨子中去。 跟在他身后的官员,越看越是心惊。 这里是通往国寺的必经之路,然因为荒废了多年,始终都没有人管。 今日却在此处出了事,出事的人,还极大可能是那个今日才帮助大徽赢下了武斗的思宁郡主…… 若郡主出了事的话,他们这些官员的人头,只怕全都保不住了。 寨子里静悄悄的,恍若一个人都没有。 甚至只能够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 在经过了一出破败的庙宇时,晏陵顿住了脚步。 只一瞬,他便毫不犹豫地往那边走去。 他动作极快,以至于后面的几个官员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到了那边。 残破的木门倒在了一边,这边没有任何的遮掩物。 屋外冷淡的月光洒落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室内。 然刚行至庙外,晏陵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抬眸。 庙宇之中,乱糟糟的一片。 脏乱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体。 唯有一人站立。 月光倾洒于她身上,仿若给她衣裙上的金莲,都镀上了一层佛光。 而这个于佛光之中站立的人,手持一把长刀,刀刃之上,还在不断地滴血。 她浑身上下不染尘埃,连带着握着刀柄的手,都犹如瓷玉一般。 只有那一把不断滴着血的长刀,在提醒着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月声闻声回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双似无尽深渊般的黑眸。 深沉,幽静,形同死域。 她脖颈后的红莲,红得似火一般,在雪白的脖颈间,好似于这个静谧的月夜绽放。 连带着这整个庙宇里,都盛满了冷香。 不是她常用的檀香,而是一种冷绝的,似日夜浸染出来的冰冷刺骨的香。 她回身静看了他几眼,忽而朝他走了过来。 那串他赠予她的白色佛珠依然缠绕在了她的右腕间,却好似佛珠上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月光落在了那把刀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晃在了他的面上。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步步走进。 没有表情,也没有后退,只沉默无声地与她对视。 然她身后无边的黑暗,像极了她此刻蓬勃的杀性,将要突破一切撕开黑暗冲刷出来了一般。 伴随着她步步走近,跟随在了晏陵附近的暗卫,几乎是人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离得最近,就在晏陵三步开外的那个暗卫,甚至已经提起了手中的剑。 “哒。” 下一刻,却听长刀滚落,被她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声色淡淡,在这静谧的夜里,带着几分寻常难以窥见的冷意:“来得真晚。” 所有的人皆怔住了。 那些落后晏陵很远的官员,终是追了上来,刚一过来,就见得这边满地尸体,皆是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郡主?您没事吧?” “这里怎么死了这么多的人?” 在这些惊愕慌乱的视线里,温月声抬眸看向晏陵,轻笑道:“晏大人身边的人,当真是好身手。” 隐匿在了附近的暗卫们,闻言皆是心头一跳。 ……他们没杀人。 这边的官员一愣,面面相觑,皆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晏陵望着她那双冷眸,道:“郡主没事便好。” “郡主!”谷雨终是追上了他们的脚步,她急得双目发红,刚跑到这边,顾不得其他,只围着温月声看她有没有受伤。 “可有绫帕?”温月声问。 谷雨微愣,正欲回答,却见旁边伸出来一只骨节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手中握着一方绫帕。 晏陵淡声道:“郡主请用。” 温月声扫了一眼,接了过来。 她心中燥意太盛,只是绫帕,是擦不干净的。 此刻谷雨也终于是发现了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吓得惊叫连连。 她的叫声,倒是让在场的官员皆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多了个正常人。 谷雨惊吓过后,看见了里面已昏睡过去的周曼娘,倒也顾不得害怕,匆匆进了门,去将周曼娘扶了起来。 周曼娘浑身是伤,被背出去的时候,身体还在不自觉地瑟缩。 同行的官员也终是找到了被绑在了另外一间破房子里的杨氏。 杨氏早早地就昏厥了过去,她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会更是气息微弱。 同周曼娘一起,被送往了国寺内休养。 温月声却并没有一并回到国寺。 夜风卷起她的裙袍,似蝶一般飞舞。 她擦拭着手,声音很冷:“是周远度之妻,孙氏所买通的人手?” 晏陵抬眸,看向了匆匆赶来的涤竹。 涤竹满头大汗,闻言便道:“是。” “孙氏买通的这伙人,原本就是些到处打家劫舍的贼寇,好几人身上都背负着人命,本就是亡命之徒,根本不在乎其他,只为了孙氏许诺的那些好处,便在此处埋伏了许久,等着动手。” “除此外,孙氏还与孙府的人串通,通过孙府的人,找到了……”他停顿片刻:“找到了公主府的人,让公主府的人出面,这才支走了杨姨娘。” 那杨姨娘也不傻,知晓如今木已成舟,如果是孙府的人直接出面,她胆子小,自然也不敢离开国寺。 可若是公主府的人,就不一样了。 杨姨娘知晓如今他们靠着郡主在过活,听到了公主府有事找,还以为是温月声的吩咐,这才出了门。 也是因为看到了公主府的人,国寺外边的人才没有多加阻拦。 导致杨姨娘直接被骗出了公主府,而后被绑至这边,成为了他们对周曼娘动手的诱饵。 温月声问:“谁?” 涤竹小声道:“小的只打听到了是温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姓王。” 温月声闻言,当即转身就走。 涤竹看着她上了马车,迅速消失在了眼前。 那慌乱的心跳才渐渐恢复。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是晏陵身边的人吗,怎么变成对温月声毕恭毕敬的了? 他挠了挠头,见得晏陵神色冷峻,冷眼看着那寨子的方向。 “差人将此处烧了,今夜的事,让顺天府尹直接上报天听。” 涤竹心头一惊,忙低声应是。 那边,因温月声这几日都住在了国寺里,今日也没有回来的打算。 温寻也没有再差人去请。 然他心中始终不安定,便吩咐了底下的人,明日一早,再去将温月声请回府来,此后无论温月声愿不愿意回来,每日去请一次。 今时不同往日,那昊周太子点名要温月声。 若皇帝犹豫,当真将温月声嫁去了昊周,此后她便是昊周皇后。 温寻细想之下,越发心惊。 晚间与陈氏躺在了一张床上,也是久久无眠。 正思虑着,却听到外边一阵喧哗。 他当下立起身来,怒声道:“都在吵吵嚷嚷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房门被人推开,他身侧的陈氏也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进来的人是蒋嬷嬷,她神色难看地道:“老爷,夫人,郡主回来了。” 温寻皱下眉头:“现在?” 这都什么时候了,温月声怎么会大晚上的回来? 但她能回来,倒也是件好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1节 “来便来了,正院里闹什么?” 蒋嬷嬷道:“郡主……郡主她直接进了正院。” 温寻吓了一跳,她跑到他们院子里来做什么? 正想着,就听底下有人来报:“老爷、夫人,不好了,郡主差人将王妈妈押到了院子里,眼下说是……说是要叫人将王妈妈杖毙!” 温寻当下变了脸色,也顾不得多问了,匆匆起身往外走去。 陈氏这会也彻底清醒了,但她不像是温寻,反而是先问了蒋嬷嬷:“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清楚,只听底下的人说,似是国寺那边出了事。” 陈氏面色变了变。 此刻的正院内。 王妈妈衣衫不整,披散着头发,状似疯癫一般,不断地吼叫着:“郡主,这里是老爷夫人的正院,你怎能这般做?” “奴婢是夫人的人,便是犯了错,也当由夫人来处置才是!” 温月声闻言,径直扔掉了手中的绫帕。 既是擦不干净,那便不擦了。 她示意押住王妈妈的人松手,那两个婆子一放开,王妈妈便理直气壮地直起了身来。 然没等到她再开口,她的脖子就被人给扼住了。 王妈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温月声掐着她的脖子,冷声道:“是吗?” “你说是你的夫人来得快,还是我现在拧断你的脖子更快?” 第28章 滚出公主府 她骤然用力,王妈妈的一张脸顿时涨得发红。 她拼了命地挣扎,伸出手想要拽下温月声的手,却也都是徒劳。 她瞪大着一双眼,喉咙里发生刺耳的声响。 “奴、奴婢知错了。” 那种恍若灭顶一般的窒息感,叫王妈妈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来。 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正院内的其他人皆是被这一幕给吓坏了,慌张之际,有人急匆匆地去叫人,有人双腿发软,连动都不敢动。 那跌跌撞撞跑出去的丫鬟,正好撞上了闻讯赶来的温寻。 温寻还没能进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咚地一声巨响。 他面色微变,快步进了屋内。 温月声撇开了王妈妈的头,她一松手,王妈妈顺势倒在了地上,带倒了旁边的花瓶,花瓶炸裂开了,扎在了王妈妈的身上,然而这样的痛楚,都无法盖过方才险些窒息而亡的恐惧。 温寻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他当下是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把她拖出去,杖毙,别让我再说第三次。”然今日的温月声,却格外的不同。 斋戒日破戒,让她整个人平添了一股燥意,连带着她那一双幽静的冷眸,也显得格外的深沉。 然温寻仍在继续:“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深夜跑到了父亲和嫡母的院子里,还要杖毙你嫡母身边的下人,温月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温月声将手浸在了谷雨端来的凉水里,眸里冰冷一片。 “老爷,郡主。”府中管事走了进来,面色苍白非常:“王妈妈咽气了。” 温寻心头一梗,可还未等他发作,温月声已经接过了崭新的绫帕,她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一边抬步往外走去。 恰逢管家从外边匆匆行来,进门便道:“老爷,顺天府来人了。” 温寻满腔怒火瞬间冷却了下来,他皱眉道:“顺天府?” 这个时间点,顺天府的人来公主府做什么? 顾不得多想,温寻快步出了院门。 才刚出院门,就见不远处火光大亮,竟是顺天府尹亲自带人来了府中。 夜色已深,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惊肉跳。 方才离开的温月声就站在了顺天府尹的面前,与身后乌压压的官兵站在了一起,在这深夜里,颇具压迫感。 陈氏赶到了这边时,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面。 便是她一惯沉得住气,这会心头也忍不住一跳。 公主府正院的大门口足够的开阔,温寻跟顺天府尹说话的档口,谷雨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了一张椅子,让温月声坐着。 于是这场面便变成了温寻和陈氏在底下站着,温月声在上首端坐着,她手里还握着那一串白玉佛珠。 只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转动佛珠,只那双冷墨般的眸,静静地看着场中的人。 “……事情便是如此,下官此刻前来,便是来捉拿那恶仆的。”顺天府尹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告知了温寻。 温寻的神色格外难看,他这才知晓,温月声风风火火地回家,直接命人将王妈妈杖毙是何缘由。 这恶奴确实该死。 可在顺天府来之前,她已经被温月声杖毙了。 温寻来不及开口,上首坐着的温月声忽而道:“王妈妈已经被我下令杖毙。” 顺天府尹闻言,亦是一愣,他忍不住抬眼看向温寻。 温寻的脸色很难看,牵涉到了这样大的案子,温月声竟是问都没有问他,就直接动了手。 温寻只得道:“人虽已死,但物证应当还在,从她生前留下来的物件中,应当可以寻得些线索。” 顺天府尹未语,到底是主要涉及人员已亡,且还牵涉到了公主府,郡主在其中,这件案子就变得格外不好办了起来。 但对方毕竟是工部尚书,又是皇上面前得脸的重臣,他亦是不好随便行动。 顺天府尹沉吟片刻,正欲开口,却听一道冷淡的嗓音道:“她死了,她的主子不是还在吗。” 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寻神色剧变,猛地抬头去看她。 却见她一双眼眸隐匿在了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情绪,只与那浓得好似化不开的深夜融在了一起。 “那个受她驱使,去哄骗杨姨娘离开国寺的丫鬟,放那个丫鬟离开公主府的门房,与王妈妈同住、一同上值的下人。” 温月声平静地看着底下的人:“还有她日日伺候,片刻不离的主子。” 周围一片死寂。 按照她所说的,是要将这正院大半的下人,并着陈氏这个主子一起,全部拉去顺天府审理。 牵涉到了的那些下人,被点到名的,没有点到名的,皆是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匆匆赶来的陈氏脸色格外的难看,只她到底还算得上沉得住气,只对着温寻道:“是妾身治家不严,还请老爷责罚。” 她身后的蒋嬷嬷亦是心惊肉跳,跪下时,腿都是软的。 这件事情,确实跟陈氏无关。 但那个王妈妈本身是陈氏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在陈氏的眼皮子底下,若说陈氏真的是半点不知,那才是荒唐。 只是此前她将此事报给了陈氏,陈氏并没有去管而已。 她还记得当时陈氏的神情。 陈氏坐在了明亮的正房里面,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账本,淡声道:“她既是将王妈妈的儿子打至半死,那便该会想到有今日。” 当时蒋嬷嬷就被陈氏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 此后虽说心中不安,却还是按照陈氏的意思,并没有揭发那王妈妈,反而任由着事态发展。 可谁知,那王妈妈行事蠢笨,这件事情到底是烧到了他们的身上。 如今一遭事发,蒋嬷嬷看着陈氏故作镇定的背影,心下已是慌乱到了极点。 “但若说这件事情是妾身所指使的,妾身是如何都不能应的。”陈氏抬眸,面上两行清泪滑下:“还请老爷、大人明鉴。” 温寻面色已是难看至极,他强压着怒火,转朝顺天府尹道:“此事是府中疏忽,才让那恶奴做出这般歹毒之事来。” “说来也是本官的错……” “此次命案,共计死了多少人来着?”温月声那只套着佛珠的手伸出:“一、二、三……一共七条人命。” “可以就这般结案吗?” 天渐渐凉了,夜晚的凉风,能够吹散白日里的暑气,却吹不散温月声心底的燥意。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破戒,且还是在斋戒日。 她看向场中的顺天府尹,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声道:“哦,还是说,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住在国寺的人是我,所以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么那些贼寇,原是奔着虐杀皇室中人来的。”温月声道。 陈氏到底是变了脸色,她沉声道:“郡主误会了,此事当真是王佩所为,与府中的其他人皆无干系。” 无论陈氏之前想的是什么,此时此刻,她所说的都是真心话。 温月声却根本不在乎她说些什么,她甚至不关心陈氏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只冷声道:“谷雨。” “既然顺天府不受理,那便拿公主府的令牌,去大理寺,去刑部。” 她套着佛珠的手,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的椅子上一搭:“去宫中。” 温寻当即神色大变。 温月声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甚至要闹到了皇帝的跟前去! 他大阔步上前,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甚至隐隐有些发颤:“温月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将整个府中拖下水,你以为你能够置身事外吗?你毁掉的也是自己的名声!” 世家勋贵,凡所有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2节 今日若她将事情闹大,明日名声扫地,被这件事情所牵连,甚至还会被连累前途及未来的人里,也有她! 温月声闻言,那双冷眸静静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温寻一时哑然。 他瞬间明白了,她来府中,先一步杖杀王妈妈,就是要拉着所有人跟她一起发疯。 她不是在要什么结果,或者断什么案,她分明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们与这件事情无关,那又怎么样,不耽误她将一切放大,将整个公主府拖下水。 温寻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滋味,且还是来自于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多年官场沉浮,温寻也并非是个什么草包。 若他是草包的话,也就不会在多年前,先帝尚未定下储君的时候,便已经暗地里帮扶如今的皇帝。 更不会在此前夺嫡之时,替皇帝挡下了那一道暗箭,以此换得了多年来温家上上下下的荣宠不衰。 温寻在官场谋划多年,他自是有办法解决今日这事。 但是他拦得住顺天府尹,却拦不住温月声发疯。 他定定地看着温月声,良久之后才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月声闻言,抬眸看向了他,那双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只道:“此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要你们这些处处打着公主府旗号的人,滚出公主府。” 第29章 要个军职(二合一) 温寻的神色变得格外难看。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许久才道:“温月声,你可想好了?” “你当真以为,这些年公主府荣宠不衰,门第显赫,仅是因为这个公主府的头衔吗?”温寻冷眼看她:“你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再多的荣宠,再如何显赫,那也是先帝在世时的事情。即便是当今圣上当初得你母亲照拂过,可人死如灯灭,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如何支撑起偌大的一个公主府?” “没有父兄在朝前,这就只是个华丽的空壳!失了倚仗,你以为靠着你母亲留下的这个公主府,你就能继续在外逞威风?” 温月声坐着,温寻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失去父兄庇佑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成为未来的永安王妃的。” 谷雨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温寻有些话也没错,女子这一生,若要活得好一点,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支撑,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温月声的处境越发差的原因。 十几年了,长公主早已从京中世家,甚至从皇帝的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温大人,正二品大员,天子近臣。 长公主去世多年,世事却仍然在往前更迭。 夜色里的公主府很安静,温月声的侧脸娴静,声音却不带任何一点情绪: “庇护?你指的是你这府中欺上瞒下的下人,还是你那费尽心思想抢走皇家婚事的夫人和二女儿?” “温寻。”温月声冷眼看他:“是庇护还是想榨取长公主的最后价值,你心里不清楚吗?” 她这话一出,温寻恍若被踩到了痛楚。 他脸色阴沉,暴怒非常:“你胡作非为,还敢这般忤逆不孝,好!我倒是要看看,离了温家,你能将公主府门楣支撑到何时!” 他怒不可遏,转身拂袖离去。 却听得温月声声音薄凉地道:“将你这府里之人,皆悉数带走,公主府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温寻当下暴怒,额上青筋鼓起,神色阴沉非常。 折腾一夜,顺天府到底是在王妈妈曾住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勾结外人的证据。 府尹带着底下的人匆匆告辞。 离去时,见得温寻面沉如水,已命人驾了马车在府外等候。 温玉若被叫醒时,人还有些未反应过来。 她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不解地问道:“母亲,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氏微僵了下,她此番疏忽之下,让温月声抓住了这么大个错处,逼得温寻连夜带他们离开。 如今自然是不好跟温玉若直说,只道:“你外祖父病了,你父亲要带着咱们去陈府侍疾。” 这几年,温寻虽然在朝中得脸,可因为他们一直住在了公主府内,所以皇上并没有赐下尚书府。 短时间内,他们只能先去陈府借住。 温玉若闻言,若有所思,并未再多问。 出了温玉若所住的院子,蒋嬷嬷跟在了陈氏身后,犹豫许久,到底是问道:“夫人,咱们就这样离开吗?” 陈氏面色难看,不离开,以今日温月声的疯劲,说不准真的要拉着全府的人同归于尽。 她回身看了眼这偌大的公主府,只沉声道:“倒也不必太过紧张。” 温月声这几日在皇帝面前得了脸,然这等状态也持续不了许久,昊周使臣总会离开京城。 到时候她一个待嫁女,还能守着这公主府几日? 她倒是要看看,温月声有没有那个本事,真的能够嫁去昊周,成为昊周的太子妃。 因是半夜,加上他们走得匆忙,所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温寻带走了大半的仆从,导致公主府内外都冷清了不少,稍仔细一点的人,便能从这冷清的大门处,窥见些许的端倪。 只这次的事情,皆因陈氏身边的人而起,温寻下了重手,敲打了陈氏手底下的人一番,在杖毙了几个曾给王妈妈行了方便的下人后,到底是将此事压了下去。 公主府空了大半,温月声让人将周曼娘母女接了过来。 同样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嬷嬷。 赵嬷嬷此前虽对温月声有些意见,但却也知晓谁才是她的主子,只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早已非她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如今也只想着伺候好温月声便是,再多的事,也已不是如今的她可以管得了的。 除此外,尚还留在府里的,就只有她身边的谷雨、夏至,并着几个寻常做粗活的丫鬟小厮。 人太少,甚至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好在周曼娘入府后,接过了府中的庶务。 她从前在家时,几乎什么事都干过,加之人格外聪明,几乎是一接手,就能将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两日,章玉麟也从猎场行宫回了京。 同行的,还有忠勇侯府的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 这嬷嬷说是来伺候章玉麟的,实际上入了府之后,却是做起了周曼娘的左膀右臂。 有她在一旁提点,周曼娘进步飞速,额头上的伤势都没有好全,她就已经将府内的一切都处理好了。 不出五日,府内已是焕然一新。 温月声还是住在了从前的偏院里,主院空置下来,周曼娘索性将这边全部打通,成了一个偌大的会客室,正中供着尊白玉菩萨。 她自己则是住在了从前温玉若的院子里,其实这处院子,是整个公主府最好的一处,她本想让温月声住在此处,但温月声拒绝了。 反倒是让她住在了这里。 周曼娘便没有推辞,将这边改造后,终是拥有了她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家。 甚至连姨娘,都在经历此番事情后,也彻底对回到周远度身边的事死了心。 周曼娘沉浸在了这些事里,感受到了从前未能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比起来,那日遭遇的一切,反倒像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还在郡主的身边。 “小姐,郡主在书房等你。” 午后,周曼娘午睡醒来,直接去了书房。 这处书房,位于静亭边上。 是月前新建的,如今正好竣工。 书房临湖而建,后边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静谧雅致。 温月声此刻坐在了桌案背后,而她身后的书柜中,摆放着各类佛经。 书房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黑色底,赤金色笔迹的字。 上书曰:禁。 风拂过那幅字,带起了温月声的衣袍。 周曼娘推门而入时,她正在写佛经。 长长的桌案上,已经放满了字迹交错,杀气横溢的佛经。 “郡主。”周曼娘将清心莲子茶放在了她的手边。 温月声轻应了声,她侧脸娴静,笔下的字,却如刀斧一般,带着将要满溢出来的强大杀性。 “孙氏,你要如何处置。”她声音浅淡。 骤然听到了孙氏的名字,周曼娘的面色微沉,她只停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道:“她该死。” 历经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已不是当初周府内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庶女了,她清楚地知道,给孙氏、周钰婕这样的人留有余地,就是再次给她们机会伤害自己。 温月声写下最后一笔,抬眸道:“章玉麟。” 章玉麟推门而入。 温月声坐在红木圈椅上,面上没太多的表情:“让人传信给周远度,告诉他。” “他若还想回京的话,三日之内,我要听到他府中的丧讯。” 那天周远度来国寺找她,还将周曼娘和杨姨娘留下,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她们母女遭到了他的厌弃。 但其实他动身之前,曾单独见过温月声一面。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3节 他希望温月声日后能给他一个重返京城的机会。 这也是他能够在离京之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章玉麟应了,悄悄拿眼去看周曼娘。 却见周曼娘再不似从前那般眼神躲闪的模样,她站在了阳光最为充裕的地方,神色笃定。 只周远度的消息还未收到,宫中便又举行了盛大的宫宴。 上次武斗结束得潦草,此番便是为武斗获胜而特地举办的盛宴。 因这次没有比试,宫宴的氛围也格外的轻松,反倒比第一次昊周使臣来时,接风洗尘的那一回还要热烈。 只有一事,在京中传得颇广。 “……听闻郡主惹恼了温大人,如今独自一人留在了公主府中?” “是有这么回事,就连今日宫宴,温家上下均是到了,却唯独不见郡主。” “这是为何?” “个中缘由便不清楚了。” “这女子若是忤逆不孝,便是郡主,日后也少不得婚事艰难了。” “没了父亲兄弟帮扶,此后也不好在京中立足。” “郡主的脾性,到底是大了些……” 诸如此类的言语,在温家人出现后,便消散了。 这边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今日盛装出席的温玉若身上。 她着一身鹅黄色衣裙,衣裙之上用了些巧思,以珍珠、白色贝母为点缀,绣了大片瑰丽的花朵。 又辅以一整套琉璃头面,耳配珍珠链,是顾盼生姿,格外的清丽动人。 文斗之上,温玉若便有不俗的表现,今日又与萧缙同行,自然惹来了无数人的注意。 至于一直都未到场的温月声,便极少被人提及了。 难得的,温玉若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跟在了萧缙身后,萧缙听着她甜甜的声音,心情也略好了些。 这些时日,萧缙心情尤为复杂。 若按以往,有他人求娶温月声,他只会觉得如卸重负。 可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后,他心中却只余怒火,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以至于温府上下均是离开了公主府,他却并不知晓。 待皇帝与昊周太子郁舜入殿后,萧缙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 郁舜落座后,身边的人低声禀报道:“思宁郡主到了。” 温月声确实没有跟温府的人一起来。 因为她是被昊周使臣和皇帝身边的内侍高泉请来的,同行之人,还有那位晏大人。 萧缙的神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晏陵着一身雪衣,神色疏离冷淡,在这暑热尚未褪去的盛夏里,衣襟紧扣,严丝合缝至领口处。 温月声却一反常态,她着一素白衣裙,外罩大红色宽袍大袖衫,这般张扬的颜色,更衬得她姿容倾绝,妩媚生姿。 然这般娇媚动人的人,偏要戴一赤金佛头。 远远就能瞧见佛头上弥漫的金光。 晏陵亦然。 他还看见她今日未佩戴那串白玉佛珠,而是换成了一串成色极好的蜜蜡佛珠,佛珠共一百零八颗,缠绕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格外瞩目。 他思及那日她离开前,白玉佛珠已格外黯淡,便问道:“郡主为何换了佛珠?” 他声音很淡,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温月声便随口一答:“晏大人不知道吗?寺庙里的高僧身上所穿的袈裟,都是这个配色。” 走在他们前面的高泉:…… 他看了眼温月声的红衣,又看了眼她戴着的佛头和蜜蜡手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郡主礼佛还是有一点虔诚的。 他二人说的话随意,却让殿内许多人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萧缙目光幽沉神色难看,郁舜则是唇边带笑,浅淡的眸里叫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宴席开始。 皇帝与郁舜谈及大徽风土人情时,偶然得知这位昊周太子,竟还擅音律,便笑道:“君子六艺,乐为其一。” “大徽不光男子擅琴,女子亦然。”边上的恒广王忽而道:“温家二小姐,便是个中翘楚。” 恒广王称病多日,今日到底是出现在了宴席上,然一开口就冲着温玉若去,宴上静了片刻。 萧缙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明显,恒广王将此番自己受罚之事,算到了萧缙的头上。 他与福瑞做出那般荒唐事来,却将这等事情怪罪到了他人头上。 着实可笑。 好在温玉若确实琴艺出彩,骤然被点到了名,也是不缓不慢地起身,面上并无慌张之意。 温月声才想起来,原书中曾写过这一幕。 恒广王刁难,温玉若一曲惊艳四座。 她对书中记忆实在浅薄,原因无他,这本书本就不是她的。 而是……4号的遗物。 4号跟他们都不同,她生性活泼,常在她耳畔叽叽喳喳。 这本小说,是她生前看的最后一本书,出发山河海之前,她还向她抱怨,说等她回来,她要把这本书一次性看完。 后来这本小说,被她放在了4号的墓前。 经年累月,这本4号没看完的书,终是在风吹日晒里,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温月声的眼眸凉了几分。 温玉若琴棋书画皆通,陈氏对她的要求很高,她的琴师傅还是当世著名的一位琴师。 所奏出来的琴音,确实是不同凡响。 琴声若流水,似汪洋,婉转动听。 确实称得上精妙。 然郁舜听了片刻,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她在这缠绵悱恻的乐声里,眸中却透出了彻骨的凉。 琴音停下后,他缓步行至她面前。 殿内不少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这边。 包括温玉若身侧的萧缙,他甚至没听到皇帝夸奖了温玉若什么,目光只落在了后方二人的身上。 “郡主可擅琴?”他问。 温月声淡声道:“会听。” 郁舜低笑:“也不知郡主喜欢哪一首曲子?” 温月声:“大悲咒吧。” 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渭阳王:? 他确认了,思宁确实是喜欢礼佛。 出乎意料的,郁舜竟是轻笑出了声。 他那双浅淡的眸里都染上了细碎的笑意,瞧着格外晃眼。 “想不到天下音律诸多,在郡主眼中,却不如佛音悦耳。”郁舜想起了大徽京城里的传言:“郡主确实是佛缘深厚。” 温月声喝了口茶,闻言倒是想起了什么,她淡声道:“倒也不尽然,有一位的琴声,确实是不错。” 边上的渭阳王快把耳朵凑到他们跟前了。 他在等思宁的又一句佛理,却听她道:“琴声悠扬,禅意深远。” 温月声抚了一下手腕间的佛珠,轻声道:“尤为适合入睡。” 殿内安静了下来。 晏陵抬起眼,那日她身上冷淡幽静的檀香,还有将醒未醒时惫懒的双眸,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这殿内大部分的人皆不知道温月声在说什么,然而知道的人,如渭阳王之流,便瞬间心神领会。 毕竟那日在国寺之内,皇帝并渭阳王等诸位王爷,可是亲眼撞见了温月声趴在了晏陵身侧,听着他的琴音入睡的场面的。 渭阳王还怕萧缙想不起来,特地到了萧缙身侧道:“这么看,思宁同晏大人关系不错,竟能在晏大人的琴音底下安眠,哦,与昊周太子也算有说有笑。” “嘶,怎么反倒跟你生分了呢?”他状似想不明白,却见得萧缙的眼中都笼上了一层阴霾,面色难看至极。 他还安慰似地拍了拍萧缙肩膀,笑道:“四弟也不必往心里去,这事可再正常不过了,你往常宠溺着温玉若时,思宁不也是你这样嘛?” 一报还一报而已,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渭阳王就差把嘲笑摆在明面上了。 萧缙冷声道:“三哥这般了解,想来必是经常如此。” 渭阳王沉了脸色,谁不知他天生爱风流,家中却娶了一个悍妇,惯常将他看上的美人送人,甚至还送到了他这几位各怀心思的兄弟府上。 萧缙戳到他痛楚,叫他面色难看非常。 然哪怕如此,萧缙心里的那把火,却依旧未能熄灭半分。 他甚至动了将温月声拉到身侧的念头。 可未等他抬步过去,上首的皇帝便开了口。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4节 温月声说的那句话,皇帝也听见了。 他目光在晏陵和温月声之间停顿片刻,到底开口打断道:“思宁,章玉麟呢?” 殿中宫人传了章玉麟入殿。 郁舜只能暂且回到了座位上,只刚才古怪的氛围,到底是让他注意到了些什么,他坐在席上,目光落在了远处独坐的晏陵身上。 自对温月声动了念头以来,他都并未将温月声明面上的未婚夫放在眼里过,但这位晏大人不一样。 时至今日,郁舜都仍记得数月之前,晏陵独自一人到昊周都城,与昊周谈和时的景象。 此人待人冷淡疏离,然城府之深,手段之了得,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边,殿上的皇帝对章玉麟道:“此番武斗,你立下大功,你说说,朕该赏你些什么好?” 离上次皇帝近距离见到章玉麟,也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记得他那时刚刚恢复,人还不太聪明,在校场之上,被一些刺头新兵欺辱,也不敢吭声。 而今日,他却已经口齿清晰,说话极具条理。 “回皇上的话,赢下武斗,功劳在于郡主,章玉麟能做的事,只是听郡主的话而已。” 哪怕殿内的人早就有所准备,但亲耳听到章玉麟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不一样的感受。 皇帝微顿片刻,到底是道:“思宁。” “既然章玉麟说此番都是你的功劳,那你便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无数目光投来,温月声缓慢起身。 记得第一次武斗时,章玉麟赢下努烈,皇帝也问过她同样的话。 那时许多人都以为她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从此后再次活跃于宫中,却没想到她只要了一些俗物。 而此番皇帝再问,这次的功劳,远比第一次来得大。 许多人都在想,温月声也该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比如……那个迟迟未有履行的婚约。 亦或者是至今为止,还没定下的昊周太子的求亲。 或许她开了口,皇帝也未必会应许,但是这等机会,对于这些年已经彻底失去宠爱的她而言,并不多了。 然这边的人想了许多,却都未能够预料到温月声的回答。 大殿内灯火通明,落在了她的身上。 灼目的红,衬得她一身冰肌玉骨,唯独那双眸,始终都是冷的。 她抬眸时,眸底没什么情绪,声音也是格外的淡。 开口却道:“那便要个军职吧。” 静。 在无数或惊愕或不解或诧异的眼神里,温月声平静地道:“城北校场,不是还缺一个校尉吗?” 第30章 校场点兵 这在两国宫宴上,在皇帝的跟前,直接开口要军职的,温月声绝对是第一个。 恒广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打算让章玉麟担任城北校场的校尉?” 渭阳王没忍住道:“那不然呢,总不能是给她自己要的吧?” 话虽如此,他看着温月声的眼神里,还是带了些惊讶。 朝中某些争斗日益白热化,这其中,又以恒广王那一脉之人最受瞩目。而就在此前,也就是温月声与他们同出现在了城北校场的那一日,恒广王便损失了一名校尉。 也就是眼下温月声所提及的这个位置。 只是一个校尉,官职不高,看起来似乎也算不得多重要。 但只有他们这些个王爷才清楚,这些年因为昊周屡屡来犯,皇帝对武将的重视,也同以往截然不同。 虽然只是一个校尉,却代表着他们中间谁人可以插手到了兵部之事,是以如今这个位置空置了出来,不少人都对其虎视眈眈。 温月声突然横插进来,倒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的了。 果不其然。 恒广王面色沉了下来,回身便对皇帝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可。” “章世子虽悍勇无双,但校尉乃是一军统帅。章世子此前入了军营,但仅是在新兵营,且所待时日不足十日,对军营,对用军了解皆不深,这般情况下,若按照思宁所言,直接让其出任校尉一职,只怕会招来底下人的非议。” 事关兵部之事,此刻恒广王也顾不得这话会得罪忠勇侯了。 如果真的让章玉麟占了那个位置,他之前的布置就真的是彻底白费了。 “这倒是,本王还记得,那日在校场中,忠勇侯副将吴勇将军还说过,说章世子不能适应军营生活,这才领着章世子离开,如今却突然要回去做校尉……” 渭阳王轻笑了下,并没再继续说,但他想表达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 章玉麟才说不适应军营生活,如今说着说着就要回去做校尉。 这谁能信服得了? 和几位王爷比较起来,武将们倒是没有那么剧烈的排斥这件事。 镇国大将军道:“若单论武艺,以世子之能,当个校尉是随便当得的。” 事关大徽武将升迁之事,郁舜没有开口,他目光只落在温月声身上。 他眼眸深邃,唇微勾起。 校尉不算什么太高的军衔,但若这个位置真的落在了章玉麟头上,那实际上的控制人,就不是章玉麟。 而是温月声。 但很明显,在场的人,大多都没有将温月声算进去,只论章玉麟能否承得住事。 大徽不仅是重文轻武,在某些事情上,也是下意识地忽略掉女子,且多半数都认为,女子当以在家相夫教子为重。 文斗之上,温玉若那般受宠也只能参与几个不重要的比试,更别提女子天然不占优势的武项了。 吵闹之中,温月声又一次开了口,她声音很淡,也几乎没什么情绪。 开口道:“行与不行,试试便知道了。” 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从她开口后,就一直没有表态过的皇帝,闻言道:“你想怎么试?” 章玉麟确实是天生猛将,只在她身边做个护卫,可惜了。 尤其,是在看到了昊周那么多将领后,有这么一个好苗子在眼前,皇帝也是想要发挥其最大作用的。 但如他们所言,章玉麟能否胜任,还是个最大的问题。 “校场点兵。” 谁都没想到,这次宫宴的最后一个地点,会在城北校场。 临近傍晚,暑气逐渐散去,天边依然明亮,橙红色的夕阳洒满了整个校场。 城北校场,含新兵营在内,共有士兵四千五百人,应设校尉三到五人,但如今位置空缺,便仅有两名校尉。 因上次皇帝来校场看练兵,他们表现不佳,此刻皆有些惶恐不安。 温月声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她淡声道:“此番为章玉麟可否担任城北校尉一职的实战演练。” “参与演练之人,一分为二,各自为营,以两道标杆大旗为主,突破对方阵营,砍下大旗,或生擒敌方主将者为胜。” “赢下对阵一方,得五百两纹银,生擒章玉麟者,擢升为将。” 此言一出,底下瞬间热闹了起来。 寻常士兵难以得见这么多高官贵人,加之此番演练嘉奖丰盛,让许多人皆蠢蠢欲动。 又听到章玉麟的名字,不少人皆是心绪复杂。 章玉麟从这个校场出去,而后于大徽及昊周的对战中,一举成名,如今竟还要担任校场校尉一职。 风光至此,却也让人心中斗志更胜。 毕竟他从前在这个校场时,仅仅只是一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怂蛋新兵罢了。 不过些许时日未见,便要凌驾所有人之上,这是何等道理? 此番是群体对战,而非一对一对决。 这等对战中,个人实力能起到极大的作用,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上,优势便没有那般明显了。 温月声只说一分为二,没说该怎么分,只让他们自己选择。 因高台视线限制,加之场地局限,场中只留下了一千士兵进行实战演练。 待得他们自行分队下来,章玉麟这边,竟是不到三百人。 人数相差巨大不说,他这边的人手,还多半来自于新兵营,作战经验和实力之上,与老兵相差甚远。 而在这般情况下,温月声还并没有下场。 她只在章玉麟清点完了人数后,同他耳语了几句,便折返回到了高台中。 “思宁,你不下去帮忙?”恒广王冷眼看她:“你若不去,只怕这场演练,就更没有悬念了。” 渭阳王在一旁笑:“大哥如何知道没悬念的?难不成你提前知晓了多数将士都不会选章世子?” 恒广王神色阴沉了下来。 渭阳王见状,但笑不语。 城北校场原本的三个校尉,有两个是恒广王的人,后来被皇帝换掉了一个,却也不是完全无人可用了。 这些时日,恒广王连连惹怒皇帝,若再连这城北校场都保不住的话,在朝中的处境会越发艰难。 且如今章玉麟只听温月声的话,落在恒广王眼里,就是忠勇侯一派已经倒向了萧缙一方。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5节 有些东西,他便是自己拿不到,也不愿让其落到了老四的手中。 场中演练已经开始,温月声手持佛珠,并没有要与他二人说话的意思。 高台上的人,注意力也大多都被吸引了过去。 萧缙不知何时站到了温月声的身侧,底下千人演练声势浩大,然他的目光,却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她站在高台上,对底下的将士说话时,有那么瞬间,他都要以为眼前之人,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回过神,还是温月声那张熟悉的面容,但有些东西,好像彻底跳出了他的掌控。 正想着,却忽闻底下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所有人循声望去,皆是愣了一下。 他们两方人数相差甚远,章玉麟那边的新兵作战能力还差。 可谁都没想到,这刚一开局,章玉麟那两百多个人,便瞬间散开了去。 人数不多已是劣势,若按照往常对战的话,人少的那一方,更应该保持好阵型,尽可能地待在一处才对。 他们这样散开,便是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尤其今天还有一项奖励,是生擒章玉麟。 离了温月声,他力气能不能完全使得出来都是一回事,何况一个人擒不住,可以一群人一起上。 章玉麟又高又壮,对付这样的人,用寻常的兵器都不如钩锁来得好使。 数十名士兵动作迅速地将他围住,且从怀中掏出来了钩锁。 钩锁相连,组成了一张可以将他网络其中的大网。 这些士兵,身型轻巧灵活,同他们比较起来,章玉麟显得尤为笨拙。 甚至在那张大网落下时,他都未能避开了去。 开战即是大捷,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忠勇侯身边的吴勇更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紧绷。 说实话连他们都不清楚,章玉麟离了温月声到底有几斤几两。 是以在面对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自然觉得他不会占据优势。 却没想到的是,章玉麟连腰间缠绕着的紫金重锤都没有拿出来,抬手就握住了那些钩锁组合成的大网。 那只宽厚粗壮的臂膀鼓起,用劲一拉…… 哗啦。 竟是生生将几条钩锁拉断,将那些拽着钩锁另一端的士兵,拽倒于脚下。 这般神力,不止镇住了周围蠢蠢欲动的士兵,也让高台上的众人惊呼出声。 “这怎么看着章世子的力气又大了些?” “……十一、十二。”有人数了下那些被他拽倒在地的士兵,变了神色:“足足十二人。” 这话一出,连带着旁边看热闹的昊周武将,皆是神色一紧。 天生神力的人倒也并非是没见过,那努烈本身也算得上是力气惊人。 但这种力气会飞速成长,进阶型的人,就几乎难以得见了。 郁舜微顿,眼神幽远。 武斗刚过去几日,他身边大多数的将士,连伤势都没有恢复。 可章玉麟不光恢复如常,甚至状态还胜于武斗那一日。 有如神助。 他眸光扫向了温月声。 她身边,还有擅医之人? 他微顿,对身后的长随轻招了下手,淡声道:“派人查一下,陆青淮可在大徽京城。” 上月中,陆青淮率千人小队与昊周在边境发生冲突。 被昊周将士重伤,伤他的人,是郁舜新得的一名将士,此人武艺一般,但极善用毒。 尤其擅用巫蛊之毒。 自那次之后,边境再不见陆青淮身影。 也是因此,哪怕武斗之前,陆庭玉赶到了京城,郁舜也未太过在意。 陆家兄弟,陆青淮武艺更高,但行事较为莽撞,不若陆庭玉周全。 陆庭玉虽周全,武艺却欠些火候,至少以他一人,是决计不会是郁舜的对手的。 只未料到,半路杀出个温月声。 如今再看章玉麟这状态,郁舜那双浅淡的眼眸微微闪烁。 也不知温月声身边那位医者,能否治得了巫蛊之毒了。 校场中,章玉麟一出手就伤了十余个士兵,他这边士气大涨。 对面也对章玉麟更加忌惮,并未贸贸然行事。 然就在此时,一个由新兵营二十来个人组成的小队,绕到了大军后方。 被正后方的士兵察觉,场中与章玉麟对阵的另一个校尉,调动了百来人,前去围剿这支小队。 “这是打算去偷袭吗?” “离着曾远那边的大旗还有一段距离呢,又才二十来个人,能偷袭得了什么?” “这会曾远调了人过去,这支小队要被吞噬了。” 高台上的人议论纷纷,皆以为此番是章玉麟调度失误。 却万万没想到,在那曾远调度人过去围剿时,又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从侧边往大旗附近绕。 “又来?”渭阳王皱眉:“怎么总是二十人小队,而且都是些武艺极差的人,这样能偷得到大旗吗?” 他身侧的萧缙冷声道:“他们所为的,本就不是偷大旗。” 渭阳王微顿,看向了他。 却见他又不说了。 渭阳王正欲开口,就见得场中形势一变。 原本看着毫无阵型散乱出去的章玉麟这方的士兵,竟是在不知不觉中,靠近了对方大旗。 虽说只是零散的几个人,但这几个人显然是有些章法,竟是踩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让人飞跃下去砍大旗。 只到底是未能成功,那飞跃下去的人,被校尉曾远击落了下来,正中胸口,被迫出局。 “……原是打算声东击西。”渭阳王反应过来了:“他们人数太少,正面突围进不去,便打算用这些零碎的办法吗?” “这办法倒也还算有用,但对方人太多了,且在大旗附近镇守的,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想要靠偷袭,或者打个出其不意,大概是砍不掉大旗的。” 他所言没错。 章玉麟这边也算谋划得当,但几次三番行事都被阻拦。 人数上的巨大差异,还是难以弥补。 且派出去的这些小队,大部分都被围剿了,从场面上来看,他们便更加陷入劣势了。 可渭阳王没注意到的是,这些小动作,确实是没能碰到大旗。 但到底还是分散了大军的注意力。 那个曾远本来好几次都欲让人生擒章玉麟,可却屡屡被打断。 而在这中间,章玉麟却越战越勇…… 他一个人,用两把大锤,是活生生从所有人中间劈开了一条路,穿过了这条路,径直走向了通往大旗的另一方向,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砍掉大旗。 只因。 温月声此番告知他的,并不是让他用计砍掉对方的大旗,以少数换多数,取得胜利。 她说的是…… “生擒曾远。” 她要他站在敌方的阵营里,重挫敌方主将。 当着所有人的面,取敌人之首级! 章玉麟骤然扔掉了手中的紫金重锤,这一对重锤,重达几百斤,一旦扔出去,便会令得周围的人迅速散开。 卸下重负,他大阔步向前,竟是飞快跃到了那曾远面前。 他抬手,轰地一下卸掉了曾远的手中的武器,将他提溜在了跟前,同一时间…… 咔擦。 他竟是生生撇断了那迎风而立的飘扬大旗。 大旗轰然倒塌的瞬间,场中安静非常。 章玉麟确实可以用计谋,可比起计谋,他更能直接了断地生擒对方主将,顺便撇断对方护着的大旗。 且是在扔掉武器的情况之下。 “章玉麟,胜——”底下奔跑的士兵,挥舞着旗子高声道。 场中静了片刻,骤然暴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想要让将士信服,没有什么比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章玉麟的实力还要更好的办法了。 满场高呼,将士们的情绪比起高台上的这些达官贵人们更容易点燃,他们高呼着章玉麟的名字,情绪高涨。 “好!”高台之上,皇帝亦是受到了这些将士的影响,高声道:“好一个章玉麟!” “传朕旨令,即日起,着令章玉麟为正五品定远将军,统率三军,另赐……” 满殿皆静。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6节 温月声开口要的,只是一个校尉,而今圣上给的,却是正五品的武官封赏。 这个数月前尚还懵然无知的痴傻儿,几乎是一跃升将。 章玉麟还未入殿,无数道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这其中,又以温寻的尤甚。 他昨日说出去的话,不停地回荡在了他的耳边。 “失去父兄庇护之人,是绝对无法成为永安王妃的……” “靠着你母亲留下的这个公主府,你就能够继续在外逞威风?” 字字句句,响彻耳畔。 在这个盛夏里,让他的一张脸,犹如浸在了冰寒彻骨的冷水里。 偏章玉麟还在此时回到了高台之上。 他已知封赏之事,手里却攥着他自下方扯下来的军方大旗,在无数的视线中,行至温月声面前,将那块大旗递与她,道: “章玉麟幸不辱命!” 这殿内许多人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突然扶摇直上的定远将军,仍旧将自己当成是温月声的护卫。 而他能有今日,从恢复神智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拜温月声所赐。 章玉麟回身,面朝校场,高声道:“今日之后,若还有人不服,可随时来公主府寻我,章玉麟随时奉陪!” 高泉:…… 什么公主府? 你不是将军吗你住什么公主府啊? “大徽将士,听我点兵!”章玉麟振臂一呼,底下无数将士应声: “是!” “是!” “是!” 声音响彻云霄,震慑天际。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及他身后的人身上,那人手持佛珠,静立,目光冷淡,似无悲无喜。 第31章 做些交换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温月声从高台上下来时,陆家的小厮已经候在了一旁。 “见过郡主。”他快步上前,低声道:“小的是陆将军身边的夏随。” 边疆不可无人,武斗结束之后,陆庭玉就离开了京城。 如今还留在了京城的陆将军,则是陆庭玉的弟弟,陆红樱的孪生哥哥陆青淮。 陆青淮这次伤得太重,原是打算留在京中,将伤势养好再折返边疆。 但在入京后,他伤势骤然加重,至陆庭玉离京时,陆青淮已是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陆庭玉必须得要离开,然陆家目前能够主事的,只有陆红樱。 陆红樱这几日皆守在陆青淮身边,宫中的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都对陆青淮的状况束手无策。 陆红樱情急之下,想到了周曼娘,便将周曼娘请了过去。 周曼娘仔细看过陆青淮的情况后,怀疑陆青淮是中了毒。 但那毒性诡异,她也是第一次见。 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摸索着,根据毒性试着调配了解药。 但…… 夏随低声道:“周小姐说,所调配出的解药中,含有剧毒。” 光就这几天内,周曼娘所写的解药方子,便足有高高一摞了。 到他前往校场来找温月声前,终是得出了最契合毒性的药方。 然几乎是刚写出来,周曼娘就发现了不对。 说是解药,但这得出的药方,本身就是剧毒之物。 她这份解药的争议性太强,以至于温月声在赶往了陆府之后,这边还在争论。 “……以陆将军眼下的身体状况,若服下此药,只怕会立刻毒发身亡。” “可不用这份解药,王御医可有能解此毒的办法?” 对方沉默了许久后道:“短时间内,很难研制出解毒之法。” “但若是趁着眼下还有机会,将中毒的部位切掉,阻止毒性蔓延的话,陆将军或许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跟王御医争论的那人,当下变了脸色。 “陆将军中毒的部位,乃是他的右腿!如今两腿都没了知觉,你的意思是,要将他的两条腿都斩掉?!”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高泉都是神色巨变。 陆家一门三将,数陆青淮武艺最高。 他十三岁入军营,十六岁就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不过十七岁,竟要告知他要锯掉双腿? 莫说他是个武将,就算是对于寻常人,这也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院内陷入了僵持,许久之后,王御医才道:“眼下再不做出决断,过了今夜后,便是用这等办法,怕也是保不住陆将军的性命了。” 闻得此言,陆红樱几乎站不住了。 跟王御医争辩的人,是边疆的军医,也是最了解陆青淮身体状况的人。 陆青淮从发觉中毒到如今,已过了近两个月。 靠着军医每日里给他施针,才拖到了如今。 但到陆庭玉离开之前,陆青淮已是彻底陷入昏迷,如他们所言,再不想办法,陆青淮便要毒发身亡了。 这两位,一个是宫廷御医,从医数十年,一个边疆军医,随军多年,两个人都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 但军医更擅长治伤,对毒了解不深,御医想法则偏向于保守,一切都以保住性命为重。 唯有周曼娘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写出了一份剧毒药方。 然在这里,她是插不上话的。 她比不得这二人经验丰富,所学的医理,一部分来自于从前家中的医女,更多的则是自己读过的医书。 在周府那段难熬的日子中,周曼娘大概做得最多的,就是每日整理她的医书手册,以及照料她在后院中开辟的一小块药田。 当年她与陆红樱相识,也是因为她上山采草药,碰巧撞见了受伤的陆红樱。 和这二人比起来,她资历浅,想法跳脱,且用药太过大胆。 所以对于这份解药,许多人都是持不赞同的态度。 “离毒性彻底发作,还有多久?”温月声进了院中,开口问道。 她的出现,让周曼娘心中多了些底气,她缓了口气,轻声道:“三日。” “若按照王御医的方法来做的话,切掉陆将军的双腿,至少需要两日做准备。” 断腿,保命,这两件事都不容易,所需时间也格外长。 也就是说,认真算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仅有一日了。 陆红樱面色苍白,静坐在了边上,她放在了腿上的手,不住地发抖。 她和陆青淮是孪生兄妹,陆青淮早她一刻钟出生。 孪生连心,她此刻连心尖都在发抖和剧烈疼痛。 她想不到从前意气风发的陆青淮,若醒来后发觉自己双腿不在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更想不到,如果陆青淮人不在了,她又当如何。 “用药。”温月声冷声道。 这话一出,院内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王御医几乎是顷刻间变了神色:“郡主,这位周小姐所制的解药,不光用药大胆,且制法奇特,未经过任何的验证,若就这般给陆将军服用的话……” 也不用等三日之后了,陆青淮怕是立即就能死亡。 陆红樱亦是双目震颤,眼里含着泪看向了她。 却听她道:“斩断双腿,可能保证毒素全清?” 周曼娘轻轻摇头,她声音很轻:“毒已深种,即便是斩断双腿,将军体内也会留有余毒。” 余毒虽不致命,但会让陆青淮一生都处于极端的痛楚中。 但无论如何,好歹命是保住了。 从陆青淮毒发至今,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然温月声却道:“你所制的解药给我。” 周曼娘微顿,将一个熟悉的小瓷瓶递给了温月声。 温月声接过小瓷瓶,拔开瓶塞,药味刺鼻,还混合了些微的血腥味。 是一种闻过就不会忘的味道。 她抬步,径直入了房间内。 “郡主!?”这边的人皆是神色巨变,回过了神来,皆慌忙跟了进去。 然一入内,看到的却是温月声已经将瓷瓶中的解药,灌入了陆青淮的口中。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7节 高泉吓得腿都软了,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满室死寂中。 温月声起身,行至旁边的铜盆边上净手。 那边陆青淮的身体已经抽搐了起来,她却冷声道:“我在昊周使臣的身上,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所有人皆抬眸看向了她。 陆红樱满脸仓皇,面色近乎白得像纸一般。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说,她闻到过这个剧毒解药的味道。 陆红樱神色怔忪,却见温月声那双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道:“四将之一的泰兰。” 其实味道几乎很浅,浅到寻常人不注意的话,是根本闻不到的。 但温月声杀性太重,对血腥味格外敏感。 武斗之前,泰兰根本没受过伤,身上却一直带着这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床上的陆青淮呕出了黑血,又一次昏厥了过去。 夜还很漫长。 入了九月,盛阳依旧。 因昊周使臣在京,今岁的秋日狩猎也提前了许久。 皇家狩猎场内的枫叶都未红,狩猎便开始了。 “……今日陆青淮当真能来?”狩猎还未开始,恒广王便皱眉问了一句。 渭阳王道:“便是今日不来,月底和亲时,他也得到场。” 原因无他。 与昊周和亲的人选仍未定下,其他事宜却几乎已经落实,包括护送公主至边疆的将士。 这个人选,当选对边疆熟悉的,且还是大徽格外重视之人。 与昊周使臣商议过后,定下了陆家兄弟。 但…… 陆庭玉还好说,陆青淮重伤未愈,此前武斗都没能参加,届时又如何去送亲? 昨日宴上,昊周太子郁舜听闻陆青淮此前也同陆庭玉一并入了京的事,便提出今日狩猎场上,想一睹陆青淮之风采。 陆青淮年少成名,十六岁时就能挽弓射箭,于纷乱的战场上,一箭直取对方将领性命。 郁舜会有此言,倒也不意外。 但在他们都清楚陆青淮重伤的前提下,昊周此举,便旨在试探了。 双方都心知肚明,且如今还在和亲议定的阶段,今日若陆青淮不能完整地出现在了皇家狩猎场,那便是大徽露了怯。 昊周那边,自然也好提出更多的和亲要求。 而这个要求,据渭阳王观察,多半是冲着思宁去的。 “这可如何是好,今日陆青淮若来不了,四弟,不如你去跟昊周太子说道说道,说思宁对你情深义重难以自拔,是决计不会嫁给他的!”渭阳王看向萧缙道。 他这话一出,景康王身侧的梁文昊便道:“思宁郡主待永安王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渭阳王当即笑了:“是吗?是的吧。” “对呀,满京城谁人不知,思宁郡主对咱老四情深不悔呢?”他抚掌大笑,旁边的萧缙神色难看非常。 只他阴沉着脸,未能开口,昊周使臣已经到了。 郁舜着一身白色衣袍,面冠如玉,仪表堂堂。 领着昊周众武将出现在狩猎场时,引来无数的目光驻留。 萧缙神色越发难看。 原因无他,这位昊周太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今日右手腕间,竟也是佩戴了一串佛珠。 他看见了旁人自然也看见了。 身侧几个兄长庶弟未语,然目光却不断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缙彻底冷下了目光。 昊周使臣已到,然陆青淮仍未露面。 恒广王四下看了眼,问道:“陆青淮不在,那位新任的定远将军也不在?” 渭阳王:“这大哥可就问倒我们了,人家定远将军可是思宁的护卫,思宁不在,他不在不是很正常?” 话虽如此,场面上还是不太好看。 昊周今日奔着陆青淮而来,陆青淮久不出现,难免叫人生出些不好的猜测来。 天子身边的重臣,都清楚陆青淮的事,然普通大臣却是并不知晓的。 边疆多年来,靠着陆家三将支撑着,其中又以陆青淮实力最强,若陆青淮出事的消息传了出来,难免会朝野动荡。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问出了口:“小陆将军是何时归京的?” “据说是跟陆将军一并来的。” “那武斗之时,怎未能见他?” “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场武斗事关重要,陆青淮都没有出现,这事就不得不让人多想。 可昊周使臣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好将担忧说出口。 只等到了皇帝的銮驾都已经到了,陆青淮仍旧未能现身,有些人便有点着急了。 “陆将军怎还不来?可是路上出现了什么事情耽误了?” 昊周那边,郁舜也收到了些消息。 只知道校场点兵的那一日,大将军府去了很多人,但陆青淮真正的身体情况,就不清楚了。 算了下时间,今日是陆青淮毒发的最后一日。 若今日还拿不到解药,陆青淮几乎是必死的。 正逢皇帝携众臣入了狩猎场。 未见得陆青淮,不少人心中忐忑。 不只是今日与昊周的博弈,陆青淮若真的出了事,对整个大徽都是极大的损失。 军中出现这样出类拔萃的将士,尚不知要多久,和亲未成,陆青淮出不得半点差错。 静立不安中,忽而听到了踏踏马蹄声。 马蹄声整齐划一,咚咚咚地敲击在了许多人的心上。 抬头乍见滚滚烟尘中,有人纵马疾行而来。 隔得很远,却气势磅礴。 那为首之人,着一身金色戎装,日光之下,那金色的甲胄光彩夺目,轻抬首,露出了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 鲜衣怒马少年郎,正是那不断被人提起来的陆青淮。 这边先是一静,随后有人惊呼出声:“陆将军到了。” 场中顿时躁动了起来。 陆青淮没事!且还不只是没事。 原本重伤未愈,已经距离毒发只有一日时间的陆青淮,不仅还活着,甚至还能骑马飞奔,姿态张扬。 郁舜身侧的武将皆是脸色微沉。 这代表着,昊周与大徽谈判,又少了一个筹码。 郁舜则是轻顿了下,目光落在了陆青淮翻身下马的位置,那边停了辆马车,旁边站着比马车还要高大的章玉麟。 温月声缓步走出马车。 她为首,章玉麟在左,陆青淮在右。 “陆青淮怎么是同思宁一起来的?”渭阳王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恒广王沉声道:“当是路上碰到便一起来了,怎么,你该不会觉得,陆青淮也是思宁的护卫吧?” 然跟渭阳王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再少数,尤其是一些清楚内情的人。 尤其陆青淮此人,性格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如今却这般乖顺地走在了温月声身后…… 萧缙眼眸幽沉,目光落在了那为首之人的身上。 今日狩猎,温月声却并未穿骑装,行至跟前,他听到渭阳王问她:“思宁,你骑装呢?” 温月声道:“我不杀生。” 渭阳王:…… 好,她来狩猎场礼佛来了。 她身边的陆青淮步履生风,容貌出众,身上还带有少年人独具的风采,然走了两步,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不疼?” 陆青淮脸一僵。 疼,他快疼死了。 就刚才,还没到皇家猎场前,他还病歪歪地躺在了温月声的马车里。 他疼得要死,温月声那婢女还道:“陆将军离远些,我们家郡主不喜与他人触碰。” 好一个不喜他人触碰。 那天他被那巫蛊之毒折磨得几欲死的时候,不是她掐着他下巴给他灌的药? 温月声简直没有人性。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8节 但陆青淮是谁,他是边疆战神,他能让这疼打倒? 他就算是疼死了,也要从马车上爬下来,骑马登场。 叫郁舜老狗好好看看,他活得比郁舜的老命还要长。 也不知如今正值盛年,堪堪二十六岁的昊周太子郁舜,知晓陆青淮私底下叫他老狗,会是一种何等的心情了。 温月声抬步欲走,却见陆青淮站住不动了。 她扫了他一眼,就听陆青淮小声跟章玉麟道:“章哥,你扶着我点,我好像站不太稳。” 谷雨:…… “陆将军,你这样回去,伤口撕裂了的话,曼娘会生气的吧?”章玉麟挠了挠头。 陆青淮:? 温月声身边的人跟她一样没有人性,那个周曼娘,前一日他吐得想死,她还让人给他灌苦药。 吐了再喝,吐了还有。 喝得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药了。 他一边龇牙咧嘴喊着疼,一边佯装无事,靠着章玉麟的力量,一路进了皇家狩猎场。 陆青淮受伤的事,发生在昊周使臣入京之前。 作为两国博弈的筹码,如今他完好无整地出现,让许多人暗中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道:“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伤势可好全了?” “回皇上的话,臣已无碍。”陆青淮神色如常地道。 “既是受了伤,今日的狩猎就不必勉强了。” 目的已经达到,陆青淮的身体情况也确实撑不下来整场狩猎。 他应下,转身欲走。 章玉麟正准备伸手去扶他,就见这人瞬间直起了腰,面色沉静步履从容得好像他大哥一样,章玉麟抬眼,见得昊周太子到了跟前。 陆青淮对郁舜正色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郁舜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原以为,还能以解药与郡主做些交换。” 陆青淮:…… 拿他的命跟人做交换是吧? 老狗不得好死! 第32章 是我杀的 “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郁舜眸光微动:“郡主是如何识得解药的?” 巫蛊之毒的解药,本身就是剧毒。 能调配出解药来的医者不多,即便是真的调配出了,也未必敢用。 仅三日,观陆青淮这模样,似是早在前两日就已解了毒。 那就是校场点兵当日便已解了毒,也就是说,温月声当日离了校场,就让陆青淮服下了解药。 温月声闻言道:“还得多谢太子身边的人告知。” 郁舜微怔。 她目光与他对上,声色冷淡地道:“泰兰。” 郁舜身后的泰兰神色大变。 那个擅巫蛊之毒的将士,是他攻打昊周旁一个小国时俘虏的。 对方下手极狠,而且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他将对方擒住后,却也中了巫蛊之毒。 后来那人被太子降服,便给了他解药。 所以他是曾中过这巫蛊之毒的。 可是…… 这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温月声是如何得知的? 郁舜看着她,许久,方才轻笑了瞬。 两次交锋,均未取得优势。 他欲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长随却附身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狩猎将要开始,他得同大徽皇帝一起添些彩头,不能久留。 他离开后,陆青淮扶着腰,看向温月声:“我听说这老……太子想要求娶你?” 他扫了眼郁舜离开的方向,沉声道:“郁舜这人,狼子野心。” “如今虽短暂求和,但我始终觉得,他亡我大徽之心不死。”陆青淮镇守边疆多年,对昊周和这位手段狠辣的太子也算了解。 他眼眸闪烁,认真地看向温月声道:“此人并非良配。” 以前他同思宁郡主不相熟,但这次她救了他的性命,他认这个情。 他虽不知昊周和亲的目的是什么,但短时间内能停战休养生息,于大徽而言是一件好事,但那位去与昊周和亲的女子……就未必了。 温月声淡声道:“我于他无意。” 她只会杀人,不会爱人。 陆青淮到底重伤未愈,身体支撑不住太久,先行离开了狩猎场。 他走后,章玉麟作为新任武官,必然是要参与这次狩猎的,只他在走之前,将消息告知了温月声。 “周大人那边传来消息,孙氏‘病逝’了。” 温月声不置可否。 章玉麟离开后,她带着谷雨去了皇家狩猎场的行宫中。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来见一个人的。 行宫建得较远,在皇家狩猎场的背面。 此刻狩猎刚开始,通往行宫的路上格外安静,也不见什么人。 除了温月声和谷雨外,就是给他们引路的宫人。 因这里也属于狩猎场的范围,是以路上偶尔还能见到跑跑跳跳的兔子或者山鸡。 山林之内,树木高大,花繁叶茂。 温月声着一身青色衣袍,穿行在了这山林间,神色冷淡。 若非此处不是皇家狩猎场的话,倒颇有几分山间清修的意思。 然走了大半,温月声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身后的谷雨微愣,问道:“郡主,怎么了?” 她朝着温月声看的方向看去,见到的只有郁郁葱葱的丛林,只不知为何,周围十分安静,刚才一路上看见的小兔子、山鸡之类的猎物都不见了。 “救命、救命……啊!”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声音出现的瞬间,谷雨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面色微变。 下一刻,就看见那繁茂的山林间,跑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上的衣服破碎,脚上鞋子掉了一只,左臂之上血肉模糊,连带着那只没穿鞋的右腿之上,也是鲜血淋漓的女人。 她浑身是血,神色惊恐,那条已经接近于废掉的右腿,根本用不上任何的力气,可她却还是铆足了劲,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她面色惊惧,额头也磕得青肿,那种惊慌绝望的模样,就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一般。 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谷雨还未能反应过来,却忽见那女子背后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啪!”那东西出现的瞬间,将那个给他们领路的宫人吓得腿都软了。 他跌坐在了地上,背上的弓箭和箭矢散落了一地。 这弓箭是准备给温月声的,皇室中人皆有,只是她一直没有用过。 宫人惊叫出声:“大、大虫!” 那女人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一头身型庞大,毛色金黄,浑身布满黑色横纹的巨虎! “吼——”这凶兽那双利爪上,满是血迹,身上的毛也沾染了血。 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那女人已经接近于精疲力竭,看着这凶兽靠近,她慌乱间跌在了地上,这一跌,那血肉模糊的右腿根本用不上劲,她满眼绝望。 只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她身上的血,混合着泥土,蜿蜒往前。 可她越是这般,那凶兽就越是亢奋,脚下的爪子刨了下地,背脊弓起,张着那血盆大口,就要朝着这女人完好的臂膀上咬去。 这般恐怖的景象,将谷雨吓得六神无主。 凶兽行凶的地方离他们不算近,然那凶兽张开嘴时,发出的恶臭味道,却仿若传到了她的面前。 她整个人又惊又惧,直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眼见着那凶兽将要咬掉女人的胳膊,谷雨只觉得眼前一黑。 然就在此时,她骤然听到了一道巨大的破空声。 谷雨微愣,慌忙抬眸。 这一眼,就见身前的温月声开弓搭箭一气呵成。 离着凶兽行凶的地方极远,按理来说,如果不是章玉麟那样的天生神力之人,是断然不可能射中那凶兽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49节 然温月声抬手放箭。 “咻——”那箭矢犹如一道长枪一般,撕破长空,箭羽划出可怖的破空声,携带雷霆之势,竟是从那凶兽大张的咽喉处贯穿了它的整个身子!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仿佛就是在一瞬间。 那原本逞凶的凶兽,就被从头到尾贯穿,钉死在了身后的巨树上! 咔擦。 箭矢破入树枝上,发出的巨大颤动及裂动的声响,让这边呆立着的人,皆是回过了神来。 那险些丧生于虎口的女子,原已濒临绝望,此刻骤然生还,人彻底怔住,无法回过神来。 温月声旁边的谷雨,则是如释重负般,长松了一口气。 “啧,连个人都看不住,你们有什么用?” “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她,此后就由你们来代替她!” 一道暴躁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倒在了地上的女人,在听到了这个声音后,竟是浑身颤栗,疯狂地颤抖了起来。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蜷缩成了一团,脸白如纸,神色已惊慌到了极点。 林间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生得一张阴沉沉的面容,面中凹现,眼神阴鸷。 那冷沉的眼睛底下,青黑一片。 他走过来,一眼看到了地上蜷缩着的女人,竟是还冷笑了下,待得察觉不对,猛地一抬头,看见了那被钉死在了树上的凶兽时,他面色一变。 先是快步上前,看了那凶兽已没了气息后,他竟是暴怒非常,高声道:“谁!?谁干的!?” 他那双阴鸷的眼,自凶兽、女人身上划过。 最后落在了远处的温月声身上。 他微顿,随即皱下了眉头:“思宁郡主?” 他目光从温月声手里的弓箭上划过,看了一瞬,却并不能确定。 那贯穿他爱宠的箭矢,力道之大,远超常人所想。 思宁郡主一个瘦弱的女子,怎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力道? 他认识温月声,温月声却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她只冷声问谷雨:“他是谁?” 谷雨回过神来,低声道:“……是景康王的庶表兄,叫梁灿。” 景康王母妃是四妃之一的淑妃,淑妃之父曾是先帝时期的内阁辅臣,然淑妃的几个兄弟却并不争气,靠着祖上的荫庇,才混了个一官半职。 可仕途之上虽不顺,梁府却格外热闹。 光淑妃的两个兄长,家里就有十几房妾室,还生了一堆的庶子庶女。 是以景康王有十几个表兄表弟。 人数众多,这梁灿又并不特别,温月声自然记不住他。 梁灿扫了温月声一眼,这边四下无人,温月声容貌生得极美,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郡主方才可有看见其他人过去了?” 他微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是章世子射杀了我的爱宠?” 他将那凶兽称之为爱宠。 谷雨只觉得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极其的不适。 直觉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对劲,想提醒温月声离开。 却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不是。” 梁灿听到了她否认,脸色略微好了些。 这头老虎,是他命人从京郊的山上抓来的,才玩了没多久,这么快就被人弄死了,他心底格外地不爽。 梁灿在家中并不得宠,是以养成了暴戾乖张的脾性。寻常底下的人饲养他的爱宠不尽心,他都要暴跳如雷,逼着人吃他爱宠的排泄物。 但眼前的人不同,不是他家中那些可以随便拿来给爱宠当做玩具的丫鬟,而是个郡主。 他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正欲抬步离开,却听温月声再次开了口。 她声音冷漠没有任何的情绪:“是我杀的。” 梁灿骤然回头。 第33章 肉香粉 四下寂静无人,替温月声领路的宫人,在看到那凶兽将要咬死人前,便昏厥了过去。 “郡主是在同我说笑吗?”梁灿回过头来,眯起了眼睛。 今天他会带着爱宠来这皇家狩猎场,是因为听闻近日主子心情不好,便存了讨好的心思,想给主子看点他准备的有趣的玩意。 梁灿在家中并不得宠,他能够翻身,全倚仗了他有一手驯兽的好本领,通过这些凶残的小宠物,来讨得主子欢心。 什么都准备好了,爱宠、爱宠的玩具,另还有一头此前他驯养了非常之久,被主子夸赞过好几次可爱的狼。 打算在这边来一场虎狼斗,甚至还特地叫人清了场子。 这片山林底下,原本是有人驻守着的。 但是因为这个贱女人逃脱了,梁灿怕走漏了风声,这才勒令底下的人全部进山搜人。 山林底下看守的人松散了,这才让温月声一行人上了山。 这片山林并非是通往行宫的主干道,只是从这边前往行宫的话,会比从主干道走更近一些。 他也没料到会真的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更想不到的是,好戏还没开场,他的爱宠就已经死透了。 梁灿眼中一片阴霾。 他已经在主子面前放出了豪言壮语,说这两头凶兽的表现,一定会让主子满意。 可这会却先死了一头…… 若主子不高兴,那他今日怕也是难以逃脱。 他将丫鬟当成是爱宠的玩具,同样的,主子也不过是把他当成个尚且能用的玩具罢了。 思及此,梁灿的表情更差。 他刚才看见温月声时,哪怕看见了温月声手里的弓箭,也还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跟温月声无关,爱宠横死,他必定要找出那个杀了爱宠的人来。 他虽做不了什么,可他主子却不是个好招惹的。 若找出了这个凶手,今日他必定要让对方为爱宠偿命。 如今骤然听得温月声这番话,他深觉荒谬的同时,又起了番心思。 他那双阴恻恻的眼,从温月声的身上划过,先是落到了那个已经昏厥过去的宫人身上,只一顿,便看向了温月声身后的谷雨。 梁灿低笑了下:“虽不知郡主是打算为谁人遮掩,但既然你说了我这爱宠是你杀的,那……” “郡主总该赔偿我些什么吧?” 他压根不觉得温月声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子,能有击杀猛虎的能力。 也没有把温月声手中的弓箭放在了眼里。 从来就没听说思宁郡主擅长骑射,这京中的女子来狩猎场,寻常是连个兔子山鸡都不敢杀,还敢杀虎? 笑话。 温月声见他这般,竟还抬手将手中的弓箭扔了。 她抬手抚了一下腕间的蜜蜡佛珠,声音冷淡:“你想要什么?” 梁灿丝毫没有觉得不对,他甚至没去想温月声为何要替人遮掩,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温月声在这当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比起这些,他如今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虎狼斗既然看不成了,那给主子看一些更为有趣的东西,不是更好? 尤其…… 他豢养凶兽的事情,温月声也已经知道了,总得要付出些什么吧。 对方是郡主,他确实招惹不起。 但,要一个新玩具,总还是能行的。 他目光落在了谷雨的身上,那眼神里边透出来的打量和阴沉的笑意,让谷雨有些不寒而栗。 “这头大虫,是从关东运来的,一路耗费诸多。来得珍惜,且还是我的心头好,如今就这般枉死了,我也实在是难受非常。” “好在除了它之外,我今日还带有另外一头宝贝,只是原本准备给爱宠的玩具,现在也脏了。” 他说话时,瞥了一眼那个躺在了地上蜷缩着的女人。 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却叫谷雨胆寒不已。 这个梁灿,竟是用活生生的人,当成是那些凶兽的玩具! 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梁灿的下一句话,便叫她惊恐不已。 “这样吧,郡主便将你身边的这个婢女送与我,便算是今日的赔偿了。” 梁灿说着,甚至还笑了下。 那阴鸷的目光里,隐隐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神色。 看温月声身边的这丫鬟的打扮,显然是她跟前得脸的丫鬟。 让郡主的丫鬟来给他的爱宠做玩具,想来也不比虎狼斗差多少。 谷雨听着,腿便是一软,后背浸出了冷汗。 她知道郡主不会将她送给眼前的人,但这个梁灿所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发指。 甚至她都能想象得到,那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女子,此前究竟遭遇了多少恐怖的事情。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0节 堂堂梁府公子,怎能做出这般歹毒的事来? “郡主以为如何?”梁灿说着,抬步朝着温月声的方向靠近。 他越看越是满意,这丫鬟养得细皮嫩肉的,倒是比他府中那些残次品要好上许多。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提议甚是不错,一头大虫价值几何,是寻常人难以想象得到的,只换一个丫鬟,那都是他亏了。 走近了后,他发现谷雨虽然害怕,但却不像他府中的那些,轻而易举的就被吓破了胆子时。 他当下兴味更重。 当初留下这个给大虫玩的丫鬟,就是因为那丫鬟求生意志实在是强。 寻常人被凶兽追咬,熬不过两三下,便要昏厥过去。 不懂反抗,也不会逃跑,着实没有意思。 而这种拼死了都想活着的人,在被追逐时,展现出来的求生意识,才是最为有趣的东西。 想来主子应当也会喜欢,说不准还能多留她几日,让她养养身上的伤,再陪着爱宠玩。 思及此,梁灿面上的笑意更甚。 只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谷雨虽然镇定,但到底会害怕,听到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会惊慌不已。 而温月声,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情绪。 听完这梁灿的话之后,她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如刀,带着彻骨的寒意。 她道:“行。” 梁灿当即大喜,伸出手去,便要抓住了那谷雨,往自己的身边带。 然而他的手才伸到了半空,连碰都没能碰到了谷雨,便被人截住。 梁灿愣了下,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温月声。 然而一回头,对上的就是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眸。 他未能深思,就听得咔擦一声巨响。 “啊——”他的手,竟是被眼前的人,隔着衣物,生生折断。 梁灿痛到近乎昏厥,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去。 “你、你……”他头冒虚汗,剧痛之下,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从一开始,说得都不是假话。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吃痛着,想要伸出手掰开温月声的手,却不想温月声已经松开了他。 不等他松了一口气,她便抬腿,毫不犹豫地踹向他的右腿。 又是一记巨响。 “呃!”梁灿双眸大睁,这次是连呼痛都做不到了。 他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颤抖,冷汗和眼泪糊了一眼,模糊之中,他看见了不远处倒在了地上的女人。 ……和他如今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 那道冰冷的嗓音,在他的头顶上响了起来。 温月声俯视着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道:“你喜欢将人当成是凶兽的玩具?” 慌乱之际,剧烈的求生欲笼罩着梁灿。 他是切身感受到了那些丫鬟,在被凶兽追咬时,所遭受到的一切了。 他疯狂地摇头,口中低低地喊:“不、不……我没。” 温月声抬手,伸向了谷雨。 她冷声道:“肉香粉。” 谷雨愣了下,反应过来,从贴身带着的几个小瓷瓶中,找出了一个粉色的瓶子,递给了温月声。 周曼娘到了公主府之后,调配了非常多常用的药物和香膏,还有特制的檀香,让她随身带在了身边,方便温月声使用。 而这个肉香粉…… 其实不是任何一种药物或者是香膏。 这是前几日陆青淮身子恢复了之后,非得要闹着吃肉。 周曼娘不让他吃,又受不住他闹腾,便熬制了这种独特的肉香粉。 和名字一样,这东西加在了任何一种菜肴里,都会散发出极致的肉香味。 按照陆青淮的话来说,那就是方圆十里的狗闻了,都会对这个味道垂涎欲滴。 因为陆青淮吃的东西里都有放肉香粉,谷雨便随身也带了一瓶。 一个小瓷瓶内装着的肉香粉,大概是十顿饭的量。 温月声接过了那个粉色的小瓷瓶,拔开了瓶塞。 她冷眼看着那痛苦哀嚎,不断求饶的梁灿,将一整瓶肉香粉,全部洒在了他的身上。 粉色的粉末飘散在了空中,被阳光一照,好似天上落下了无数如梦似幻的粉色烟尘一般。 肉香粉尽数洒落在了他的身上,香味四溢的瞬间,山林深处,骤然传来了一声胜过一声的狼嚎。 “嗷呜!嗷呜——” 声音越来越急切,越来越高昂。 伴随着这狼嚎声连连,在梁灿耳边响起了一道冷硬的,叫人如坠深渊般的嗓音。 温月声道:“那便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看你那爱宠,究竟还能不能认出来你。” 第34章 你不是礼佛吗 那个梁灿在听了这番话后,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温月声撒完粉末,将小瓷瓶递给了谷雨。 周曼娘嘱咐过,这装粉末的瓶子可以反复利用,别直接丢了。 谷雨还没将东西收起来,抬眸就看见了两个人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神色疏冷,竟是那位晏陵晏大人。 谷雨心下一慌,想都没想,直接伸开了双臂拦住了面前的两个人,闭着眼睛道:“郡主快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 跟着晏陵一并过来的涤竹:…… 温月声正用绫帕擦着自己的手,闻言拍了下她的脑袋:“傻子。” 谷雨:? 他们难道不是被抓了个正着吗? 温月声扫了这两人一眼,淡声道:“来得正好。” 从刚才梁灿说要用大虫换谷雨时,这两人就在了。 要阻止,早就该阻止了。 “把人带走。” 她指的是晕倒的宫人,和那个受了重伤的女子。 从山林里出来的时候,涤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时,人还有些懵。 怎么跟主子来面见圣上的,这圣上没见到,先当上了搬运工。 谷雨走在了他的身边,看他扛两个人还健步如飞的样子,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觉得以后她可以跟着章世子一起训练,练武就不想了,但至少要能扛起一个人才行。 不,她要扛两个! 温月声跟晏陵走在了后方。 风吹山林,带动了沙沙细响,将他们二人的衣袍卷了起来。 温月声的声音很淡:“似梁灿这种,仅是特例?” 晏陵神色疏冷,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看向了远方。 行宫的宫殿被金色的暖阳照着,静谧安宁。 他声音冷漠:“污泥之下,腐蚀的根须早已连片。” 行宫就在眼前,温月声却道:“晏大人似乎并不喜欢皇室。” 他二人说话的嗓音并没有压低,前边的涤竹闻言,神色巨变。 这话无论任何人说,或者拿去说任何人,都是死罪吧。 晏陵顿住脚步,他垂下眼眸,未直视温月声,只道:“臣不敢。” 温月声轻颔首,或许也是。 他放郁舜进入大徽,又让恒广王遭到厌弃,还曾让太后突然病重,又莫名病愈,如今恒广王重回朝堂,大概也是他的手笔。 诸如此类,种种行为,大概也不是想帮谁,又或者不想帮谁。 大概只是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 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日益衰败的大徽皇室,自取灭亡。 用前世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哦。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1节 天生坏种。 “倒是忘了。”面前人的声音很淡,几乎不带情绪:“我也是皇室中人。” 晏陵看见她腰上系着一根雪色的腰带,那腰带在他面前轻轻晃了下,只留下了那冷冽的檀香。 耽搁了这么久,温月声打算见的人,也是见不到了。 “奴婢见过郡主。”一个眼生的丫鬟对她福了一礼:“府中出了事,夫人先行回了府,今日失约,还请郡主见谅。” 温月声闻言不语。 她倒是知道这丫鬟口中的是什么事。 原因无他,今日她来此处见的,正是孙府的二夫人姜氏。 今天周远度才传来了丧讯,孙氏死了,姜氏作为孙氏的弟妹,必然会被叫回家中。 这姜氏是孙氏嫡亲弟弟的妻子,也是此前周曼娘遇险时,差人给温月声报信之人。 姜氏差人送了一封信到公主府,说是有一事想要求于她,温月声便应了。 只今日是见不到了。 温月声倒也没急着离开。 她来时的马车送陆青淮回去了,要等马车回来,尚且还需要些时间。 行宫内安静,大多数来狩猎场的人,如今都在围猎。 温月声便在此处打坐喝茶,偶尔能听得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傍晚时分,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宫人神色慌乱,守卫的将领召集了将士,将整个行宫团团围住。 “这位将军,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有在行宫休息的女眷轻声问了一句。 “……有位贵人被狼咬死了。” “狼?”这边的女眷被吓了一跳:“皇家狩猎场内,如何会有狼?” 这边是皇家狩猎场,进入狩猎场的猎物,都是底下人仔细查验过的,最难猎得的,也仅是狐狸之流。 为顾及贵人安全,似是财狼虎豹这类的凶兽,是不能出现在狩猎场的。 从前倒是有过,但因为有人受伤,后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便将这边清缴得干干净净。 然从前发生的事,也不过是有贪婪之人深入山林被咬伤,这咬死了人,却是第一次见。 “暂且不知,还请各位留在行宫之中,待几位将军将那伤人的畜生捉住后,再行离开。” 听到已经有人去抓那凶兽了,这边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不过小半个时辰,行宫内就收到了消息,说是那伤人的畜生已经被定远将军射杀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里的人心下都不安定,哪怕伤人的凶兽已死,却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边。 正欲离开时,却见得远处人头攒动,竟是皇帝的銮驾来了行宫。 皇帝脸色并不好看,他听着忠勇侯回报之事,沉声道:“所以这狼,是那梁灿自己豢养在私宅中,此番特地带来狩猎场的?” “正是,且底下的宫人回禀说,梁灿所带来的并非只有一头凶兽,另还有一头大虫。” 听到大虫二字,这边的人皆是变了脸色。 忠勇侯复又道:“只那大虫被发现时,已经死了。” 他犹豫了片刻后道:“被人一箭穿喉。” “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皇帝眉头轻皱。 “今日狩猎场人多眼杂,梁灿身死的那片山林较为偏僻,镇守山林的人还被他支使开了,没了证据。” 最主要的是,忠勇侯看过那大虫的尸首。 射杀大虫的人,只怕是深不可测。 这般凶猛的凶兽,竟是被人一箭贯穿,钉死在了树干上。 这等力道,莫说他,就算是他那力大无穷的儿子,也未必能够做到。 忠勇侯实在想不出来,京中何人能有这样的能耐。 “射杀那大虫的人,应当是昊周的使臣……” 皇帝闻言,冷声道:“不必查了!” “胆敢带着这等凶兽来皇家狩猎场,他死不足惜。” 在大徽的皇家狩猎场发生这等事,其中一头凶兽还是昊周使臣射杀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去,把梁季叫来!” 忠勇侯从宫殿内快步走了出来,刚到大门口,就见到了梁季、梁文昊两父子已经跪在了门口。 同上次的周远度比较起来,这梁府的人倒是乖觉,知道犯事的人是梁灿,主动前来请罪。 忠勇侯只略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之人的身上,轻声道:“见过景康王。” 景康王对他略摆了摆手,背过身轻咳了下。 他身体不好,往常狩猎都很少参加,偶尔来一次,梁家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此刻也没心情同忠勇侯搭话,忠勇侯便抬步离开了这边。 他想了下,还是去问了自己那傻儿子。 章玉麟此刻就候在了温月声休息的偏殿外,听了忠勇侯的话,摇了摇头,道:“大虫不是我杀的。” “这可稀罕了。”他父子二人说话时,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一抬眼,才看见除景康王外的三个王爷,都到了这边。 皇帝宣梁家父子问话,景康王也去了,打听不到具体的消息,渭阳王这正好奇着呢,就听到了忠勇侯和章玉麟的话。 “嘶,那杀虎之人,也不是章世子,还能够是谁啊?”渭阳王转过头,见没人理他,他便逮住了忠勇侯,问道:“侯爷也不知道吗?” 忠勇侯摇头。 渭阳王就更好奇了:“本王听说,射杀那大虫的箭矢,将那虎从头到尾贯穿,还钉死在了树干上。” “那虎被取下来的时候,铁铸的箭矢都碎裂了。”渭阳王越想越心惊:“昊周使臣里,还有这样的人物?” “别是用弩箭射杀的吧?” 忠勇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弩箭的箭矢跟弓箭的箭矢,是不一样的。” 渭阳王:…… 多嘴,他会不知道吗? 见问他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渭阳王索性不问了,他一抬手,推开了偏殿的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温月声在里面打坐。 听到了声音,她睁开了眼眸。 外边的人已经进了这殿中,骤然看见温月声,他们也是一愣。 渭阳王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温月声抬头看他。 渭阳王看了眼她手里的佛珠。 就多余问。 见温月声不欲搭理他们,渭阳王也未再多言。 然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殿内吹起了一阵风。 虽是九月,但天气依然炎热,哪怕是风拂过也不冷。 但风中夹杂的味道,却是让渭阳王顿了一下。 他诧异地回头,看向了温月声:“思宁,你不是礼佛吗?” “你怎么还偷吃肉呢?” 那股肉香味其实已经很淡了,但是渭阳王平日里无肉不欢,轻易就能够辨认得出来。 ……合着思宁搁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是吧? 他这话一出,却引得萧缙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肉香味? 第35章 凤头钗 咬死梁灿的那头狼,凶残非常。 梁灿寻常自己就驯兽,对这些凶兽的秉性也格外了解,所以来时这两头凶兽,都是用牢笼装着,马车拉过来的。 只是到了这边后,他将其从牢笼中释放了出来,但也并非毫无准备。 那头狼被其用铁链拴住,旁边还有两个小厮看管着,按理来说,应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对。 可那凶兽到底还是发了狂,挣脱铁链,咬死了梁灿。 底下的人审问过梁灿那两个小厮,皆说不明白这狼为何会发狂。 来狩猎场前,已经用生肉喂饱了,这狼虽凶残,但寻常却很听梁灿的话。 最奇特的是,那恶狼咬死梁灿的地方,就在另一头大虫尸体的附近。 萧缙隐隐觉得这两件事只怕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批人所为。 但找不到证据。 只方才离开事发地时,闻到了一股香飘四溢的肉香味。 听到渭阳王的话,他眼眸微沉。 温月声淡声道:“我是礼佛,不是出家。” 渭阳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2节 倒也是。 有宫人快步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梁大人于殿前请罪,挨了罚,梁府已经将尸首运回了府中。” “皇上有令,梁灿私自豢养凶兽,落得此番下场,是其咎由自取,往后不必再提。” 这便是直接盖棺定论了。 殿内的几人低声应是。 萧缙眸光落在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上,见她起身,微顿了片刻,跟了出去。 暮色降临,仅远处的天边还残留着些许浅淡的红。 温月声站在殿前,听着章玉麟回话。 她侧立着,手持蜜蜡佛珠,神色冷淡。 在她身侧,章玉麟尽可能地躬下腰同她说话。 这位凶猛冷硬的武将,唯有在她面前,才会这般恭顺温良。 萧缙眼眸深沉,开口道:“思宁。” 她抬眸看他,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不是从前的爱意将要溢出的模样,亦不会一看见他,便绽放出笑颜,唤他表哥。 这段时间被萧缙压制下去的那股燥意,又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沉下面容,快步到了温月声的身边,低声道:“今日梁府的事,可与你有关?” 他和忠勇侯的看法一样,能以那般力道射杀猛虎的人并不多。 谈及力大无穷,便只能是章玉麟,而章玉麟,如今只听温月声的话。 温月声神色冷淡:“你应该去问殿前军。” 梁灿的事,都是殿前军在处理。 萧缙不想她竟会这般回答,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到底是控制不住了。 而叫他失控的,不是今日的这件事情,而是温月声这种冰冷的态度。 他目光发沉地看着她,冷声道:“思宁,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与她站在一起的人,该是他,而不是什么昊周太子,更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章玉麟! 他这话,令得刚到这边的人都愣了下。 甚至包括跟在他身侧的长随,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京中谁不知道,永安王一直都不喜温月声。 他如今这般态度,倒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更没想到的是,温月声对他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面无表情地道:“也可以不是。” 温府上下都已经离开了公主府,这一纸婚约,早就该解除了。 谁都没料到,温月声会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萧缙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已是怒极,然这愤怒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接受和恐慌。 他们婚约立下十几年,哪怕在此前温月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获取他的注意力时,她也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今日她不仅是说了,而且还这般冷淡无情。 强烈的情绪冲击下,萧缙甚至觉得心口处有点刺疼。 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远处的宫人敲响了锣鼓。 “当、当、当——” “今日狩猎之首为,永安王。” 每次的皇家狩猎,都会有一个狩猎之首,便是这一日里,猎得猎物最多之人。 今日参加狩猎的,都是皇室中人和底下的世家勋贵,似章玉麟等,只是在猎场周围巡逻,保障皇帝的安全,却并没有参与到了狩猎之中。 这宫人的话音刚落,萧缙身边的一个宫人快步行来。 至萧缙身侧,高声道:“王爷,今日狩猎之首的奖赏,乃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凤头钗,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凤头钗送至温二小姐手中了。” 静。 萧缙那些暴怒的、难以忍受的情绪,一瞬间卡在了心口。 被敲锣声吸引来的,还有这行宫内的其他人。 听到了这番话,都不由得议论纷纷。 “今日的奖励,竟是凤头钗?” “自来这凤头钗,不都是赐予太子妃或者是皇子妃吗?” “谁说不是呢……” 至此时,萧缙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狩猎之首的奖赏,不只有这一支凤头钗,但这东西寓意不同,知晓有此物之后,他下意识吩咐了底下的人,将凤头钗送给温玉若。 然此刻,尤其是在温月声的面前,在他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面前。 这件事情都显得格外的荒唐与滑稽。 以至于他在反应过来后,也无法去看温月声的眼睛。 他只看见温月声听完章玉麟的最后一句话,便抬步离开了这边。 未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凤头钗都送了,四弟这是要好事将近了吧?”渭阳王还在边上聒噪,他一字一句,仿若踩在了萧缙的心上。 “要我说,还是咱们四弟有福气,这思宁是未婚妻,温二是心上人,一边跟思宁说婚约不可废,一边还将代表皇子妃身份的凤头钗赠予温二。” “啧,姐姐妹妹都要,坐享齐人之福呐!” 萧缙闻言,那双深沉的眸看向了他。 渭阳王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老四啊,说来我还挺好奇的,似你这般,是打算委屈你的心上人,让她做小呢,还是准备劝思宁,让她以皇家郡主的身份,屈居于她妹妹之下,做你的偏房呢?” 渭阳王自来说话无所顾忌,萧缙又是个喜怒不行于色之人。 以至于这番话说出口,旁边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萧缙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渭阳王的脸上。 “老四!” “王爷!” “萧缙,你敢打我?你要弑兄是不是?” 整个行宫内,彻底乱作了一团。 而这些事,都跟已经离了行宫的温月声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回去了之后,她就收到了镇国公府上的邀请函。 再过几日,就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 邀请她过府参加寿宴,且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亲自送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送来时,温月声正在同周曼娘和陆红樱说话。 周曼娘看了一眼那烫金帖子,轻声问道:“郡主要去吗?” 温月声这婚约定下多年,镇国公府一直以来却对她并不是很上心,虽说每每设宴时,都会按照规矩给温月声下一张帖子,但那帖子只是镇国公府的下人送来的。 帖子也跟送给其他客人的一般无二。 按理来说,温月声同永安王有婚约在身,无论如何,镇国公府上也该更加重视才是。 但这般重视,在温月声身上就从未出现过。 这次倒是破例下了邀请函。 可在凤头钗赠予了温玉若的前提下,温月声这身份去了那寿宴之上,都不知该要以何等身份自处。 “去什么去,送了谁凤头钗叫谁去啊,郡主去做什么?”陆红樱都要气死了。 不想,温月声却道:“自然要去。” 陆红樱一怔,没拿准温月声的意思。 周曼娘却是眼眸一闪,柔声道:“好,那我这就让人准备。”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于京中的人来说,都是一件极热闹的事。 一是因为老夫人德高望重,又逢七十岁寿辰,便是连宫中的贵人们,都送来了寿礼。 二则是那日皇家狩猎场上,萧缙赠了温玉若凤头钗的事,已经在京里传开了。 偏那日萧缙不知为何,与渭阳王起了争端,动手伤了渭阳王。 皇上震怒之下,罚了萧缙。 此事具体缘由许多人都不清楚,但镇国公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萧缙和渭阳王都是要到场的。 届时会是个什么场面,便不得而知了。 出于此,今次的寿宴格外的热闹。 清晨一早,镇国公府外便已是人来人往,所来道贺之人的马车,停满了整条巷道。 镇国公府位于皇城以南,占地颇广,独一座府邸,便占据了一整条深巷。 今日寿宴设于正厅之中,这处正厅后侧连着一处花厅,两处中间仅有一扇门,门一打开,两厅通畅,正适合设这种热闹的宴席。 因着来道贺的客人太多,镇国公夫人许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将魏兰芷和温玉若带在了身边,迎来送往时,总有人会多看温玉若一眼。 原因无他,温玉若今日打扮得宜,着一身娇艳的衣裙,衣裙上绣着大片的并蒂花,清丽动人,而最为引人瞩目的,当是她头上戴着的那支流光溢彩的凤头钗。 凤头钗口衔珍珠,通体金黄,上缀宝石、玛瑙。 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尤为灼目显眼。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3节 第36章 婚约作废 寿宴还未开始,那支凤头钗就已经出尽了风头。 “……凤头钗一出,到底是明确了永安王的心意吧?” “看镇国公府也是如此,魏夫人可是永安王的舅母,若非如此,岂会将她带在了身边。” “说来今日寿宴,倒是不见郡主。” “还来做什么,这一左一右的,大概也没有郡主的位置了。” “说来也是有趣,这般场合下,温二小姐竟是直接戴了这支凤头钗。” 说这话的人未直接点名,但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清楚。 就是不知道思宁郡主看到了这一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好在没多久,那镇国公老夫人便被人搀扶着出来了。 今日过寿,老夫人着一身深红色衣裙,面色沉肃,缓步走进了这花厅之中。 在进门之前,老夫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她看向了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声音里隐隐带着些不悦:“这般场合,怎戴了这根钗子?” 搀扶着老夫人的嬷嬷低声道:“许是王爷狩猎所得,温二小姐心中高兴,这才戴在了头上。” 老夫人未语,她也年轻过,自然清楚这女子的心态。 只老夫人到底对温玉若存了几分喜欢,并没有直接开口,给她留了些面子。 这边的人簇拥着老夫人坐在了主位之上。 方一坐下,温玉若便呈上了自己所准备的寿礼。 她知晓老夫人如今礼佛,便特地亲手抄写了一份佛经,又耗费了非常多的时间,将佛经尽数绣在了屏风上。 当那屏风送上来时,周围皆是惊叹一片。 屏风用沉香木做成,加之上面针脚细密的佛经,且还是极端难得的双面绣,显然是耗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方才能做出这么一件礼物。 老夫人自然也是喜欢的,面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有心了。” 这来往的宾客众多,但论送的寿礼,最为用心的还得是温玉若。 只是看到了这佛经,许多人不免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此前温月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那能让太后不药而愈的佛经吗? 只如今,她是凤头钗没拿到,佛经也未能送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跟前,全然落入下风了。 这般想着,许多人都觉得,温月声今日大概是不会来了。 然就在这修满了经文的屏风被搬下去之后,就有镇国公府的下人匆匆前来禀报,说是郡主到了。 这花厅内静了片刻。 倒是没想到,在这等情况之下,温月声还会过来。 但念及她从前的性子,无论受不受宠爱,逮着机会总是想要与温玉若争个高低,那今日会过来,倒也不意外。 只如今老夫人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温玉若和魏兰芷,是再也插不进去旁的人了。 正想着,就见府中下人领着一行人进了这厅中。 对方一出现,令得那原本热闹不已的正厅内,都倏然安静了下来。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裙,周身无杂色,外罩一件白色绣满了金色佛文的宽袍大袖衫,配赤金色卍字扣,行动之处,但见佛文灵动。 同是佛经,她身上的这件衣服,那纵横的佛文却捎带着巨大的杀意,偏她神色冷淡,没太多情绪,和那满身的杀性比起来,矛盾却又极具美感。 以至于来往之人皆怔忪片刻。 她为首,章玉麟紧随其后,也不知其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身上竟还穿戴着甲胄。 章玉麟本身就极高极壮,着甲胄同温月声一并出现时,压迫力更强。 且分明是来祝寿,他腰间竟还挂着那两把紫金锤,以至于所到之处,声响滔天。 ……不像是来祝寿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以至于温月声进了这花厅后,周围都安静非常,在那身量高得近乎跟花厅悬挂的灯盏齐平的章玉麟面前,无人敢多言。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那镇国公夫人许氏。 她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道:“快去请王爷,就说郡主到了。” 今日寿宴,除了给老夫人祝寿外,主要便是为了给渭阳王和萧缙说和,只萧缙跟镇国公在正院内候了许久,都没等到渭阳王,倒是温月声先到了。 许氏倒不是怕温月声会做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温月声虽说脾性极差,但是在他们面前,都会努力地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叫萧缙过来,只是为了场面不那么难看而已。 许氏轻笑着说道:“郡主快请坐。” 结果温月声是坐下了,那章玉麟没坐下。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小山一样的身型,给周围的人都带来了一定压力。 温月声坐的位置并不算靠前,甚至离主座有一定的距离。 和那伴随在老夫人身边的温玉若,是全然不能比的。 她坐下后,身后的夏至呈上了一份寿礼。 是了。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温月声怎么可能不来送礼呢? 其实之前的每一年,送上最为珍贵寿礼的人,都是温月声。 却唯独今年不同。 寿礼送至老夫人跟前后,许多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串佛珠。 非玉非石,而是菩提子所做。 虽是难见的星月菩提子,但在众多的奇珍异宝里,也算不得多么的贵重。 只是出自于温月声之手,眼下都说她身带佛缘,那送出的佛珠,自然比寻常佛珠要珍贵。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比不得方才那个双面修满了佛经的巨型屏风的。 这厅内的人看着,均是不太理解温月声此举。 今日既是已经来了,那这寿礼必然就是重头戏,在她已经输人一步的前提之下,怎还送了这么一件寻常的礼物? 正想着,却听温月声开了口,她淡声道:“除此物之外,另还有一件东西,请老夫人收下。” 刚收到了消息,赶到这厅中的萧缙闻言,心下微松。 那天狩猎场之后,他心中总有些不安,本想着去见温月声,却又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什么。 凤头钗是他送出去的,这个他否认不了。 如今见得温月声照常来了,并且还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他才略微心安了些。 她那日所说的话,大约只是气话。 他面色好看了些,然就在此时,厅内的温月声再次开了口。 “这个东西,老夫人应该并不陌生。” 谷雨快步上前,却并没有将东西似刚才的寿礼一般呈了上去,反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锦盒。 锦盒一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血色鸳鸯玉佩。 准确的来说,是鸳鸯玉佩里的一半。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这送礼物,哪有只送一半的? 便是连许氏都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半枚玉佩,变了脸色。 她抬眸看向了温月声的方向,沉声道:“郡主这是?” “这是当年定下婚约时,皇后赠予我的信物。”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许多人都傻眼了,镇国公夫人的寿宴上,温月声却把当年婚约的信物送了过来,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部分人扫了眼温玉若头上的凤头钗,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压根不敢相信。 因为一直以来,这个婚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萧缙不愿,镇国公府不喜,皇后厌弃,并且被皇上彻底忽视了的。 然真正有一日见得当年信物时,竟是温月声呈上的。 这…… 所有人皆未能反应过来,温月声已经起身,她缓步走到了谷雨身边,拿起了那一枚鸳鸯佩。 “今日过来,便是为这婚约之事。” 她眼眸冷淡,手中那枚血色鸳鸯佩,在日光底下,散发着一层灼目的光。 血玉难得,而这么大一整块血玉,雕成了这般漂亮的鸳鸯的,必定是极品。 这鸳鸯佩太过珍贵,其价值是远超过了那温玉若头上戴着的凤头钗的。 即便是萧缙手中的另外一枚玉佩,也是妥善地保管在了那永安王府中。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枚信物,这里面的人,自然也包括了镇国公府上下。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温月声当成是未来的永安王妃,或者说,从长公主去世之后,温月声就不够身份了。 更多的偏疼和偏宠给了温玉若,以至于到得如今,很多人认的信物都是温玉若刚刚到手的凤头钗,而遗忘了真正的皇室婚约,所用之信物究竟是何。 只是今日拿了出来后,在血色鸳鸯佩的衬托之下,倒是令那凤头钗黯然失色了。 在场之人,尤其是镇国公府的人反应过来,便以为温月声是要拿这鸳鸯佩,来同温玉若的凤头钗一较高低。 谁知。 众目睽睽之下,温月声握着那血色鸳鸯佩的手,骤然一松。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4节 “啪!”那枚极品鸳鸯佩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般极品的血玉,原不该如此易碎的,但握着它的人是温月声。 她想让它怎么碎,它便能怎么碎。 在一地的红色血玉残渣中。 满场死寂。 “信物已碎。”温月声声色冷淡:“从今往后,婚约作废。” 第37章 成全她(1万营养液加更) “郡、郡主,你这是……”满室安静里,许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 温月声:“退婚。” 这两个冷淡的字蹦出来,才叫厅内的人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人是反应过来了,却又好像没反应过来。 许多人面面相觑,皆是懵了。 有生之年,竟是看见有人退皇家的婚,还是在这等场合,这等情况之下。 此前许多人之所以觉得温月声是在胡闹,实在是因为这事过于荒诞了些。 许氏只觉得脑子发昏,她起身道:“郡主,这、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退婚了?” “好端端的?”章玉麟皱眉道:“你们连凤头钗都送出去了,现在却在这里说好端端的?” 他一开口,花厅内便是一静。 温玉若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垂着头,一双手似乎瑟缩了下,对这等情况,好像难以应付。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声音还算平和:“郡主,你与王爷的婚约,是当初皇上与长公主亲自定下的,这般事项,老身也好,镇国公也罢,如何能够替你们做主?” 许氏忙点头:“是、是。” 温月声却道:“退婚书已送往宫中。” 寿宴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听说过婚书,万没有想到还能见到退婚书。 温月声这话一出,就连刚才还有些迟疑,以为她只是在耍性子的人都彻底明悟了过来。 她是当真打算解除婚约。 花厅外,萧缙伫立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 然只看了一眼,便飞速地低下了头去。 他在萧缙身侧多年,从未见过萧缙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震怒、惊慌、不可置信,甚至还带着些难掩的痛楚。 杂糅在了一起,面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备马。”萧缙深吸了口气,强压住那铺天盖地涌下来的情绪,开口说道。 “王爷?”边上的人愣了下。 “备马!本王要进宫!”他声音一瞬间高昂了起来。 “是。” 萧缙说话时的声音太大,令得厅内的人皆是抬头看了过来。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可萧缙此刻却难以分出精神去应对其他的人,他甚至无法去思考眼下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只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眼,随后大阔步离开了这边。 他突然要进宫,必然是因为温月声让人送进宫去的东西。 可他究竟是为了阻拦,还是为了率先一步在皇帝面前开口,在场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血玉碎渣散落一地,镇国公府的下人却无一个敢上前去收拾。 整个寿宴的气氛僵硬至极,唯一能够保持平静的,唯有温月声一人。 她竟还能心平气和地捻佛珠。 旁边的人看了,都觉得离奇。 那边,皇帝同一众重臣,在御书房内议事。 议事到一半,高泉得了消息,匆匆去了殿外。 待得回来时,他一张脸上的表情已经难看至极,捧着手里的东西,犹如烫手山药一般。 想呈上去,又觉得不妥。 反复纠结犹豫许久,到底是趁着皇帝休息的空档,揣着小心把东西递了上去。 “皇上,这、这是思宁郡主让人送来的。” 皇帝扫了一眼,见竟是个折子,当即一乐:“思宁还会写奏折了?” 高泉那冷汗都快掉下来的,眼一闭,低声道:“是……是退婚书!”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 那边休息的大臣们,亦是听到了这高泉的话,不少人脸色皆是变了下。 其中之最,当属温寻。 若这不是殿前,只怕他这会已经上前去问高泉,他在说什么? 可此刻不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随后打开了那封折子。 “啪!”半晌之后,那折子被皇帝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这边伺候的宫人们心中皆是一抖,便听得皇帝怒声道:“好!好!” “朕看她是疯了!竟是写出了这等东西来!退婚!?这婚是她想退就能退的?” 底下一片安静。 皇帝越发愤怒:“温寻,你养的好女儿!” 皇帝抬手将折子扔到了温寻的身上:“看看!好好看看她写的都是些什么!” 温寻捡起了折子展开,他身侧站着几个内阁的大学士,在那折子展开时,离温寻最近的那位王大人,眼睛瞬间都睁圆了。 这…… 不是说郡主不通笔墨吗? 这位王大人一时没忍住,高声道:“郡主文采斐然!” 皇帝怒极反笑:“朕让你看的是那个吗?” 皇帝盛怒之下,周围大臣皆是不敢言,然只要看到了那折子上所写内容的人,皆是神色微怔。 唯有一人不同。 晏陵站在官员中间,闻言道:“凤头钗乃是本朝皇子妃或是太子妃的重要信物,赠凤头钗,便视其为正妃。” 皇帝正处在暴怒中,听得他这话,面色瞬间冷沉了下来,问他:“你想说什么?” “永安王与思宁郡主有婚约在前,又赠凤头钗于他人在后。” 晏陵缓声道:“皇家郡主,如何与人为妾?” 殿内安静了。 温寻只低头看着那份折子,温月声如今连将他们赶出温府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只是…… 从他,到永安王,还有手里这份完全陌生的折子。 她好似彻底变了一个人。 皇帝冷沉着面容未语。 偏在这时,底下又有宫人来报。 高泉擦着汗,已是不知道该如何向皇帝禀报了。 皇帝冷声道:“说!” 高泉眼一闭,便将温月声在镇国公府上摔碎婚约信物的事禀报了。 出乎意料的,皇帝却不如刚才那般怒,只声音冷沉了下来,道:“她这般行事,想来是真的不想要这门婚事了。” 底下的臣子不语,想的却是昊周太子求娶之事。 原本皇帝未定下人选,一部分就是因为郡主和永安王的婚约,若应了,对皇家颜面有损。 但若是退了亲…… 很明显,场内许多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但皇家的家事,他们并非晏陵,轻易不敢置喙。 殿内安静非常,皇帝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之上,眼眸微沉,看不出来情绪,静默片刻后,皇帝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高泉回过神来,低声应了句。 “她将皇家信物都给摔碎了,莫非朕还要强求着她留下这门婚事不成?去,成全她!” 皇帝眼眸一沉,补充道:“替朕告诉她,只此一次,此后她若是后悔了,或是再敢生事,朕绝不会饶了她!” “是。” 高泉长松了一口气,当下快步出了殿门。 他所不知的是,那萧缙其实也一并入了宫。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5节 只是温月声当着京中所有权贵做的事,传得飞快,皇后那边也知道了。 萧缙入宫后,未能面见圣上,便先去见了皇后。 等他从皇后宫中出来,高泉已经将消息带到了镇国公府。 “传皇上旨令,婚事作废!” 这话一出,满场安静。 萧缙留在了这边的长随率先反应过来,神色都变了,一时间顾不得其他,忙道:“高公公!” “王爷还没回来,此事……” “此事已定。”高泉只道。 婚约按照从前镇国公府众人所想的,到底是解除了。 他们再也不必跟思宁郡主绑在了一起。 可这花厅里所有镇国公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魏兰芷在内,没有人是觉得高兴的。 温月声退婚的方式,让整个镇国公府,还有永安王都处于了风口浪尖上。 莫说日后名声如何,便只论明日的朝堂之上,就不知该多么精彩了。 恒广王与萧缙针锋相对这么多年,岂能轻而易举地放过这个机会? 怪只怪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把温月声放在眼里。 忽视,无视,甚至是有意识的打压。 还有将温玉若捧到了天上去,都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厅内其他的客人,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温玉若的身上。 旁的不说,观萧缙留下来的那个长随的态度,只怕他那么着急入宫,便是为了阻拦退婚书送到皇帝跟前去的。 萧缙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这温玉若…… 那根明晃晃的凤头钗,反倒是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在满厅沉寂里,温月声不疾不徐地起了身。 但她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是往主座的方向走了去。 这边的人皆是看着她的动作,轻易不敢出声。 然后,就看见温月声行至温玉若跟前。 这是温月声来这边之后,第一次直视这个所谓的妹妹,但她看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头顶上的凤头钗。 当着所有人的面,温月声直接拔掉了她戴着的那根簪子。 温玉若头发散落下来,她变了脸色,慌忙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温月声道:“姐姐,我……” 她的话没说完,便听得面前的人,没什么情绪地道:“凤头钗,眼下你还没资格戴。” 然那支钗子到了她的手里,她却连看都没看,直接扔在了地上。 “啪。”那华贵的钗子摔落在了地上,那金凤凰口中衔着的珍珠,竟是直接摔落了。 “回府。”温月声看都未看她一眼,只用绫帕擦了擦手。 “是。” 第38章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离开之前,谷雨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温玉若满脸的委屈,不由得皱下了眉头。 昨日晚间,温玉若差人给温月声送了一封信,那封信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她不是故意要抢姐姐的凤头钗,如果温月声不开心的话,她可以将钗子送还回去。 然而今日她便戴着这钗子招摇过市! 这让谷雨想起来,从前人人都说郡主处处针对她,可仔细回想起来,哪一次郡主发作时,她没有刺激过郡主? 只因她体弱,她柔弱不已,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善良天真的模样,就将所有过错都怪罪到了郡主头上? 眼下想来,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何会全都是一个人的过错? 只是从公主府,到镇国公府,甚至到宫中的人,都偏疼她温玉若罢了。 夜里下了大雨,这是近些日子最大的一场雨。 雨水连着片,与呼啸着的风一起,水柱一般冲洗着宫中的屋檐。 在这声势浩大的雨声中,萧缙身边的长随候在了宫门外,等候良久,方才等到了满身狼狈的萧缙。 他走在了雨幕中,浑身湿透。 那双眼眸,在这雨夜里,透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之感。 长随看着,心头咯噔一跳,慌忙从马车上拿了斗篷和油纸伞上前,想要给萧缙撑伞,却被他一把拍开。 “王爷……”长随的声音,淹没在了这沉沉的黑夜里。 萧缙没上马车,反而是直接翻身上了马。 顶着这瓢泼大雨,还有身后长随的喊声,一路策马到了公主府门外。 公主府的大门,和这十几年里他印象中的一样。 可有些东西,却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比如这个眼生的门房,还有对方并不热络的态度。 在得知他想见郡主后,对方直言道:“夜已深,郡主睡下了,还请王爷改日再来。” 萧缙沉默许久。 他看着公主府这道大门在面前闭上,眼眸幽沉。 心口处,后知后觉地钝痛了起来。 他们婚约已解,以后他同她再无关系,再也不是他无论何时来公主府,她都会欢欣雀跃迎上来的时候了。 他闭了闭眼睛。 中宫嫡子,身份尊贵的永安王,头一次生出了想要开口哀求的冲动。 然他到底没开口,却也没有走。 他就站在了这大雨里,看着那融入了夜色里的大门。 在风雨交加的夜里,这道门,像是蛰伏着的巨兽一般,轻易就能将人吞没。 待得雨声渐弱,至完全停下,东方露了鱼肚白时。 那门房再次打开公主府大门,瞧见萧缙竟还在外边时,亦是被吓了一跳。 匆匆进门禀报,却没多久就折返了回来。 他看着萧缙的眼神里,透了些许的怜悯:“王爷请回吧,郡主不见客。” 怜悯? 萧缙想笑。 堂堂永安王,有遭一日竟是沦落到了让下人怜悯的地步。 他满身疲惫,奔劳了一天一夜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即便如此,却仍迈不出脚步去。 他想再等等。 若他今日真的昏倒在这门前,她会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他想要见她一面,竟要靠着她大发慈悲,或是怜悯心泛滥了。 然直至天光大亮,原本安静的公主府中热闹了起来,他都没能等到任何的消息。 “吱呀——”禁闭的大门再次打开,他抬眸去看,看到的却是一种不甚熟悉的面孔。 不是她。 周曼娘看着这位矜贵冷傲的永安王,如今满身狼狈,眼中血丝密布,衣服发皱,疲惫不堪的模样,脚步微顿。 “原本郡主是不打算搭理王爷的。”她声音柔软,说出口的话却毫无温度可言:“今日便是王爷死在了门口,也踏不进公主府半步。” “但我还是自作主张,出来见了王爷。”她微顿,直视着对方的眼眸:“曼娘以为,有些话还是当说清楚的好。” 萧缙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对她几次薄弱的印象,就是温月声曾在宫宴上几次三番地庇护过她。 那时周曼娘还很胆小,在那样的场合,抖动着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而在她身边不过些许时日,竟变化成了这样。 周曼娘将一封信递给了萧缙。 萧缙接过后,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熟悉的字眼。 是温玉若的字。 “这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前天晚上给郡主送的信。”周曼娘微顿后道:“这不是第一封,但大概会是最后一封。” “王爷昔日纵容她,偏疼她,而忽视自己未婚妻时,就应该想过会有这一日。” “比起从前郡主所受的委屈,眼下这般算什么?以及……”她抬头,那双从前瑟缩的眼,如今镇定而富有底气:“得到时不珍惜,失去了却后悔莫及,曼娘以为,这等行为也同犯贱没什么区别了。” “郡主不需要迟来的深情,往后公主府的大门,也不会对王爷打开,婚约已退,王爷不要名声,我们郡主还要。” “曼娘就不送了。”她朝他轻颔首,回身道:“关门。” 那道厚重的大门,再次在萧缙面前关闭。 他攥紧了手里的那封信,手背上青筋暴起。 从未有过的难堪、愤怒和难言的失望,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6节 等到再次有人从府中离开时,门房抬眼去看,外边那道伫立了一夜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而此时的府中,温月声才刚起了身,到书房里看书。 听到敲门声,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大徽地理志》。 进来的是陆红樱。 她进门后,踌躇了片刻,终是开了口:“郡主,我想跟着你学武。” 温月声轻托着下巴,闻言看向她。 陆红樱的容貌,跟陆青淮有七分相似,只是陆青淮长相更硬朗些,而陆红樱则是偏柔和,是正青春年少的漂亮姑娘。 她此刻却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陆家满门都是武将,我父亲我兄长他们都是。” 她眼眸很亮,盛满了光:“我不想再被他们庇护在身后,我也想要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我也不想再看到家人受伤,重病不起,我想上战场去帮他们。” 这次陆青淮的事,确实吓到她了。 但更多的,是让她有了一种,想要急切地拥有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家人的想法。 就像……眼前的人一样。 “可以。” 陆红樱准备了一大堆的话要说,结果一句都没说出口,就听到温月声应下了。 她怔了下,抬眼去看她。 却见她坐在了清晨的阳光里,着一身白裙,眉目美如画。 如果有画中仙的话,必然就会是温月声这般模样。 “你可每日同章玉麟一起练习,除此外。”温月声从桌案下方,抽出了一张宣纸,放到了陆红樱面前。 “空余的时间,你可以试着做做这个。” 陆红樱展开了那张宣纸,眼眸顿时一亮。 这种亮,还跟刚才下定决心时不一样,是一种兴奋的,看见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的下意识反应。 “郡主,这个是?” 温月声道:“图纸。” 一些她有印象的,基础性武器配件图纸。 “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我给你七日时间,你若能做得出来,就能得到下一张图纸。” “好!”陆红樱毫不犹豫地应下了,随后又道:“但这样会不会耽误练武啊?” “还有……郡主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的?” 温月声扫了眼边上,陆红樱顺势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她之前给陆青淮做的匕首。 ……或者说,是匕首的尸体。 因为这匕首已经坏得不能用了。 旁边的温月声声音淡淡:“你哥哥很闲。” 陆红樱:…… 岂止是闲。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嚎叫声。 “啊啊啊!周曼娘你轻点,轻点,我手要断了,啊啊啊!妹妹救我!” 周曼娘的声音很小,听得倒也格外分明:“别动,再动你右手也别要了。” 陆青淮:“嘶,你比温月声还残忍。” 周曼娘问他:“你到底怎么得罪郡主了?” 陆青淮:“不是,什么叫得罪,啊!我这是正常的向她发起挑战好吧,谁知道她上来就撇断了我的手。” 陆红樱:…… 行,要不说他很有想法呢。 不过陆青淮闹了这一通,却让她收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东西。 陆红樱低头看那份图纸,越看越喜欢。 面前的温月声道:“你若能做得出来,日后也能帮上你父兄的忙。” 陆红樱听着,眼中的光就更亮了。 她一时间将其视若珍宝,无比珍惜地收了起来。 却听温月声补充了一句道:“另外从今日开始,不只是你,曼娘、谷雨、夏至……” 她微顿:“赵嬷嬷。” “府中所有想学武的人,都可一起来练武。”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不是练了都能如章玉麟那般。 但寻常的强身健体,以及关键时候能保命的东西,学了还是有用的。 尤其,温月声会的,全都是杀招。 陆红樱闻言,当即应道:“好!” 又听温月声道:“第一个练手的对象,便让你哥哥来吧。” 毕竟他是真的很闲。 外面的陆青淮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高声道:“是哪个狗骂我?” 第39章 去请郡主 只可惜陆青淮这个练手对象,到底是没能当成。 宫中淑妃差人传了信,邀请他们兄妹二人于三日之后参加马球赛。 大徽马球盛行,当年淑妃就因马球打得极好,而被皇帝一眼相中,选入了宫中。 淑妃恩宠盛,是以宫中每年都会举办极大的马球赛。 而陆青淮又是个中好手,未驻守边疆之前,他几乎是逢上场必赢球,在京中格外有名。 只他身体未恢复,原想拒了的。 但淑妃身侧的宫人却说,此番不必下场,只需过去看看热闹即可。 淑妃是景康王生母,如此盛情相邀,陆青淮到底不好拒绝。 他这几日难得安分了些,周曼娘的医术极佳,他此前所中的毒,几乎已经全部清掉了。 他身上的伤也在逐渐痊愈,就连温月声撇断的那只手,也在第三日基本恢复。 至少现在不会因为骑个马,就让伤口撕裂,或者是需要章玉麟扶着才能出门。 不过周曼娘到底放心不过,怕他到时候忍耐不住,非要上马场,便同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去了马球赛。 温月声留在了府中礼佛,并未与他们同行。 然她人虽没有来,这边的人所谈论的,却几乎都是她与永安王退亲的事情。 原本因她在寿宴上退婚,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 结果这几日又闹出了一件事情。 这事还得从那位内阁大学士王进之王大人说起。 那日他在殿内,意外看了一眼温月声所写的退婚书,结果回去后,怎么都忘不掉。 思前想后,他竟是找到了温寻的跟前,向温寻求了那份退婚书。 温寻这辈子都没想到过,还有人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但对方是朝中重臣,且常与他来往,他也不好拒绝。 那份退婚书,按理来说应该由皇家收着,但是皇帝没有提,温寻就将其带回了家中。 王进之非要看,他便借给了他几日。 哪知王进之不仅自己看,他还让自己的学生,还有他学生的学生一起看了…… 他不光看,他还誊写下来,每日在家逐字逐句的朗读。 每每读到了激动之处,总要叫人一起来品鉴一番。 于是满京城里,都知晓了永安王和其原未婚妻及其妹妹之间,那偏疼偏宠妹妹,而将未婚妻无视,然后被未婚妻直接退婚的故事。 ……传得有多广呢,自京城各大书院,发酵到了百姓中。 如今就连那走街串巷的货郎都知道了这回事。 永安王、温家并镇国公府,甚至是那中宫皇后,此番都算得上是颜面尽失。 温寻知道的时候,去找那王进之。 王进之一拍脑门,入宫请罪去了。 就今儿一大早,他还在殿上痛斥自己只顾文章精妙绝伦,不顾皇家尊严,他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殿上的皇帝都快被他气笑了。 他王进之桃李满天下,如今七十来岁,年纪比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要大。 皇帝能怎么罚他?稍不注意他就在朝堂上一命呜呼了。 这老头还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身边全是一发疯就往柱子上撞的御史。 罢了罢了。 皇帝累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7节 “……你别说,从前人人都说思宁笔墨不通,依本王所见啊,根本就是以讹传讹,要不说咱们老四天真呢!” 渭阳王坐在了马球场上,一只眼睛还青肿着呢,然而说话时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别人都说他也就信了,好吧,这下被人嫌弃退了婚。”渭阳王声音很大,仿佛怕他人听不到:“闹得皇家颜面尽失,父皇震怒,这都是他的过错。” 下首的陆青淮小声地道:“看渭阳王这个样子,似乎还挺可惜自己当日不在寿宴上,未能亲自看见郡主退婚呢。” 陆红樱忙拐了他一下。 皇后闭门不出,今日的马球赛永安王也没来。 少了些人,陆青淮又受了伤,便只有让陆红樱下场了。 陆红樱在家中时,是学过一些拳脚的,只是肯定比不得正经练过武的人,但比一般的贵女,是绰绰有余了。 她此前就经常打马球,陆青淮也不担心,只坐在了台上,看陆红樱表现。 两方队伍,一方着黑色骑服,一方着红色骑服。 黑色方领头之人是恒广王,红色则是渭阳王。 陆红樱着红色骑服,跟渭阳王属于一个阵营。 渭阳王顶着一只肿胀的眼,看起来不甚靠谱,没想到真正下了场,却打得很不错。 哨声刚刚吹响,他便已经率先策马飞奔,一举抢到了球。 他带着球,跨越了大半个马场,将球传给了跟他一起上场的一个护卫,那护卫高高扬起了球杆。 咚! 马球飞扬,径直穿过了球门。 场中的宫人当下敲响了锣鼓,高声道:“渭阳王方,积一分!” 马场上欢呼一片,这边看台上亦是热闹非常。 “渭阳王马球竟打得还不错。” “那个同场的护卫更加了得吧,这都能接到渭阳王的球。” “你这个话,渭阳王可听不得。” 皇帝四子中,渭阳王性格最为和善,因而许多人都能跟他说笑。 而在接下来的马球赛中,渭阳王亦是表现不俗,或者说,是他那个专门领着上了场的护卫了得。 那是不管他用什么刁钻的角度打过来球,对方都能接到,并且精准地将球击入球门。 加上陆红樱的表现也格外不错,隐隐跟那护卫形成了一种默契,导致小半场的时间内,恒广王那边竟是颗粒无收,一个球都没有进。 恒广王好面子,这等场合之下,岂能这般甘愿认输? 中间叫停了好几次,还换了三个人下去,然无论如何,都不是渭阳王这边的对手。 渭阳王找来的这个护卫,确实是个打马球的好手。 这就导致到了后半场,恒广王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好看,打球的方式也越发地激烈。 陆青淮看在了眼里,只让底下的人嘱咐了陆红樱一句,叫她小心些,别被恒广王的人冲撞到。 陆红樱也清楚,两个王爷之间的马球赛,出现了这种一般倒的局面,场面上不好看,她便略微放松了些,没有像是此前那样积极的去抢球。 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打法太过默契,不论是渭阳王得了球,还是那个护卫得了球,都会下意识地传给陆红樱。 连着几次下来,都是陆红樱带着球在跑。 陆青淮轻皱下了眉头,正打算让人叫停马球赛,将陆红樱换下来时,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开口道: “大哥似乎生气了。” 陆青淮微顿,回头看了眼,发现是景康王。 这马球赛是淑妃举办的,景康王出现在了这里,似乎也并不意外。 只陆青淮知道,景康王向来身体不好,往常都极少参加宫宴,莫说这样的活动了。 淑妃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也几乎都由着他。 没想到今日他倒是来了。 陆青淮只看了他一眼,便重新同旁边的人道:“……也打了这么久了,比分悬殊过大,叫她直接下场吧。” 陆红樱是女子,打到一半体力不支想要下场,也属正常。 小厮轻声应下,抬步欲往马场中走去。 却不想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方才在陆青淮交代他时,那场中的马球再一次传到了陆红樱的手底下。 陆红樱策马运球,带着球往对方球门处跑去。 跑到一半,被黑色方几人拦截了下来。 数支球杆去抢那一个球,碰撞难以避免。 中间也不知道谁被绊了一下,连人带马一并倒了下来,这一倒,便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导致这边看台上的人,都只看到了陆红樱挥动了球杆。 那球砰地一下飞了出去,却不是朝着球门的方向去的。 而是直直地冲着恒广王身下的马儿砸了去。 恒广王本来离得不远,这一球用了十分的力道,竟是一下正中马儿的眼睛。 恒广王身下的这匹马,是一匹格外难得的汗血宝马,性格很烈。 到他的手里后,驯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马儿才变得温驯听话。 然再听话,骨子里都是一匹烈马。 骤然被砸到了眼睛,马儿吃痛非常,当下发了狂。 撅起了蹄子,狂躁地将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且因伤的位置是眼睛,导致那马儿无主似的乱踩,暴动之中,竟是一脚踩在了恒广王的左腿上。 “啊——”恒广王的惨叫声,顿时回荡在了整个马场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致使许多人反应过来后,恒广王已经受伤昏厥了过去。 殿内瞬间乱成了一团,陆青淮神色巨变,只听得殿上的淑妃高声道:“御医呢?快去请御医!” “来人,速去将那疯马拦住。” “将刚才所有在马场上的人扣住,一个都不许跑!” 陆青淮猛地抬眸,隔着极远的距离,看见了场中的陆红樱似乎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住,茫然地抬头往这边看。 他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旁边的周曼娘已是第一时间回头,将跟着她的小厮叫了过来,低声道:“去请郡主,快!”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马场之中,无人注意到这边,小厮低声应了一下,转身飞快离开。 第40章 全杀了可以 周曼娘正惊慌着,抬眸去见陆青淮已经抬步走下了看台,低声吩咐了他身边的长随几句。 御医来得很快,只是一时间暂不清楚恒广王的情况。 原本看台上的人皆是神色紧绷,事发突然,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看见了陆红樱挥动了手中的球杆。 陆红樱被带到了殿上时,神色略有苍白,垂头不语,任由着周围的目光打量着。 但不同的是,虽然这里的许多人都看到了陆红樱挥动球杆,可并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 因为他们没忘记,陆家还有三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哪怕今日真的是因为陆红樱的疏忽产生的意外,皇帝也不会叫她偿命,更何况,现在还不清楚恒广王的情况。 陆青淮沉着面容,他生得一张俊朗面容,不苟言笑时,倒多了几分冰冷肃杀的味道。 他低声对陆红樱道:“下场之前,你不是说想穿黑色的骑服,怎么去了渭阳王那边?” 陆红樱回神过来,心中的迷茫和惊慌褪去后,她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仔细回忆后,神色却是一变:“是有个宫人跟我说,渭阳王那边还缺少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且就是冲着他们陆家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陆青淮并不意外,只是让她回忆了下对方的模样,穿着打扮。 陆红樱将自己记得和知道的都说了,陆青淮轻点头。 那边,御医从殿内出来,淑妃面色紧绷,忙道:“王爷怎么样了?” “回淑妃娘娘的话,王爷左腿伤势严重,腿骨断裂,另有些擦伤,肋骨处受了撞击,需要好生将养些时日。” 淑妃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后犹豫片刻,踌躇道:“那王爷的腿……” 毕竟当时那马直接发了狂,恒广王亦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致使其直接陷入了昏迷。 还有更重要的是…… 大徽自来有条例规定,身带残疾者,是不可继承大统的。 恒广王被送到了殿内时,明显生命无忧,但那只左腿能不能恢复,就是这里的人眼下最关心的事了。 若恒广王真的因为此事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那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变天了。 哪知这段话一出,御医却道:“王爷的腿无碍,只是如今腿骨骨折,至少需得将养半年才能好全。” 这话一出,那淑妃微顿,随后便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表情来。 殿内的人神色各异。 倒是渭阳王率先开口道:“今日之事,必须得给大哥一个交代。” 若换做平时,他只怕恨不得起来拍掌叫好一番。 可偏偏这次恒广王是在跟他打马球的时候出的事,渭阳王难辞其咎,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快将一口牙都咬碎了,眼下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设计利用他。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8节 淑妃微顿,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垂着头的陆红樱身上,随后声音缓和地道:“红樱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应当只是个意外……” 虽然许多人都看见了陆红樱动了手,但如今恒广王没事,却也不好对她一个小姑娘做些什么。 淑妃还宽慰道:“没事的红樱,便是王爷醒了,应当也不会责怪于你。” 话虽如此,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日之事,到底都是陆红樱所为。 周曼娘面色难看,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对她来说,目前处理公主府内部的事情尚且还可行,可宫中这样大的事情,她人微言轻,又格外担心陆红樱会受到了牵连。 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就是去请温月声。 她到底接手各类事物时间太短,还未真正地成长起来。 渭阳王脸色变了又变,若真是个意外,还出自陆红樱之手的话,倒也确实是做不了什么。 “所以真的是陆小姐打的?”渭阳王皱紧了眉头。 陆青淮冷声道:“方才阻拦红樱的人不都在这里了吗?” 那几个人垂头,皆是不敢多言。 陆青淮却直接道:“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们,你们可看清楚了,刚才那一球,真的是陆红樱打的?” 周曼娘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陆青淮,跟这几日她所熟悉的陆青淮,都不太一样。 冰冷,不近人情,还带着些肃杀的意味。 那几个人闻言,皆是沉默。 “回答本将军的话!”陆青淮道。 “回将军的话,小的……小的方才并未看清。” “小的也是。” 却有一人,正是那个在球打出去之前,连人带马摔倒的护卫,闻言道:“确是陆小姐所为。” 殿内倏地安静下来。 陆青淮冷眼看他:“确定?” 那护卫垂头,未与其对视,沉声道:“小的确定!” “啪!”下一刻,陆青淮竟是直接暴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肩上:“放你的狗屁!” 谁都没想到陆青淮会骤然发难。 殿内一片死寂,陆青淮派出去的那个长随却已经去而复返。 “将军。”那长随将一物呈了上来。 渭阳王拿眼去看,发现是刚才他们所打的马球。 “这马球怎么了?”渭阳王不解地问道。 然未反应过来,就见陆青淮已经将马球拆开,那球拆开之后,里面竟是还有一物。 是一枚极细小的飞镖。 渭阳王神色大变。 所以刚才就是有人在混乱中,用飞镖打中了马球,才让那马球撞向了恒广王的。 他就说!那马球击打出去的力道不对! 陆青淮讥笑着看向那个护卫道:“你再跟本将军好好说说,谁是你的主子?” 那护卫还没开口,他竟是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下巴。 咔嚓。 下巴脱臼的声音,听得周围的人头皮发麻。 此时卸掉下巴,是为防止对方自尽。 “刚才不想说,现在也没机会了,军中有许多的酷刑,此后你都能感受到的。”陆青淮冷声道。 哪知,那护卫手中竟还藏了毒,只一把将毒吞入口中,顷刻间便已气绝身亡。 陆青淮冷眼看着对方歪倒在了地上。 派出来做这等事情的人,必都是死士,死士口中难以撬出真话来,其有的,只是多种自尽且少受折磨的方式罢了。 周围一片死寂。 陆红樱卸下力气,周曼娘忙扶住了她,眼眶微红地道:“我方才太过慌乱,差人去请了郡主。” 陆红樱摇了摇头,对方是冲着他们家来的,如何能连累郡主。 然此刻,温月声的马车已经到了皇宫门外。 只在未进宫中,就碰到了一人。 对方一身雪衣,浑身仿若未染尘埃。 温月声抬眸看他:“晏大人又是在此处等我的?” “是。”晏陵抬眸,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同她的对上。 他二人并肩,面前就是长长的宫道。 不知为何,今日这条宫道上格外的安静,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轻缓的风,吹拂着秋日的叶。 “今日之事,是皇室中人所为?”温月声声色淡淡。 晏陵与她并行,道:“萧氏之人,一贯如此。” 他竟是将整个皇族称之为萧氏,但凡今日身边再多一人,这便是杀头的死罪。 唯有温月声面无表情,却停住了脚步。 晏陵神色疏离,开口却道:“陆家一门三将,掌边疆防线,忠勇侯府掌京城防卫,关东军权。” “周远度及孙氏,亦与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温家紧连中宫,便是郡主……” 他那双潋滟生辉,在秋日里格外晃眼的眸,看向了温月声,眸里无太多的情绪,却格外坦然。 “从退婚,到章玉麟,并昊周太子。” “已同朝野密不可分。” 温月声看着他,手持青碧佛珠,神色沉静:“萧氏要争天下,你却要毁这天下。” “晏陵,都是祸乱之根,你如何认为同为萧氏的我,不会真的杀了你?” 晏陵却道:“郡主也知,萧氏为夺权,可不择手段,彼此攻讦,杀我一人,不足以平萧氏之乱。” “我欲毁的,也是萧氏的天下,而非天下人之天下。” 今日之事就是萧氏的杰作。 而只要陷在了京城,大徽这片沃土之上,就始终不会平息。 且今日是陆家,明日就可以是章家,再过几日,便是要拿温月声,去换那几息的安宁。 “你所想要的,不就是眼下这般?”萧氏皇室若哪一日土崩瓦解,他晏陵当领头等功才是。 看看那个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恒广王,眼下是何等下场便能清楚了。 晏陵神色里却透着始终如一的凉。 然开口却道:“我确实不在乎萧氏王朝。” 但他也从未想过接手萧氏的江山,从头到尾,他想要看到的,只是萧氏血亲之间,还有萧氏养的那些狗,互相残杀致死罢了。 眼下一切都进展很顺利。 唯独不同的就是多了个她。 “那日郡主所言,今日亦还给郡主。” 晏陵看向她,眸光潋滟生辉:“公主的子嗣,亦是皇族血脉,郡主既是皇族血脉,便同样拥有资格争权。” 今日若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只怕都会觉得晏陵疯了。 因为他在劝眼前之人,登入萧氏族谱,以自身血脉,同其他王爷一并,争夺角逐萧氏的江山。 他确实对这萧氏王朝一点兴趣都没有,眼下唯一有的想法,便是劝杀神一统江山社稷。 礼佛救不了萧氏,全杀了或许可以。 第41章 没机会了 比起萧氏之人,他更想要看到眼前之人登顶。 “无论愿意与否,郡主眼下已处在了争权的旋涡中,想要置身事外,是绝无可能了。” 晏陵比谁都要了解皇室中人,尤其,是如今朝中大热的那几位储君人选。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陆青淮同一个宫人匆匆赶来,这条无人的宫道,总算是出现了几个人影。 只陆青淮神色并不好看,沉声道:“郡主,淑妃娘娘有请。” “晏陵告辞。” 晏陵离开后,温月声同陆青淮往马场内走去。 “你可了解晏陵?” 陆青淮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她这句话。 他微愣后道:“晏大人?” 他想到方才在宫门外看到的一幕,温月声着白,晏陵着黑,二人站在了一起,仿若入了画。 就是气氛看起来并不算融洽。 陆青淮想了下,温月声应当不是想知道旁人都知晓的事,比如晏陵十八岁就入了朝堂,几年之内一路就晋升至吏部侍郎。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59节 这些事倒也不必问他,京中之人都知晓。 他微顿,思虑片刻后道:“我听父亲说过,晏大人的父亲文武双全,举世无双。” 当年也是因他鼎力支持当今圣上,加上长公主府相帮,皇帝才能够突破万难,终是登上了皇位。 “后来晏大人双亲去世,晏贵妃便入了宫中,因晏家几乎没了能主事之人,皇上开恩,晏贵妃就将晏大人带入了宫中抚养。” “晏大人七岁还是八岁之前,都是在宫中长大的。”陆青淮说及此处,微顿后道:“后来听说是生了一场病,便从宫中搬了出来,独自住在了宫外。” 温月声道:“他双亲是因何去世的?” 这事在京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陆青淮便直接道:“郡主应当知道多年前的叛军之事?” 皇帝登基之初,当年的废太子一脉仍旧蠢蠢欲动,借着他刚登基,未坐稳皇位,且那几年又天灾频发,遍地流民。 废太子纠结了大批流民,发动了叛军暴动。 “当时朝堂震荡,为了稳定民心,晏大人的双亲亲赴战场,镇压叛军。”陆青淮微顿了片刻:“但叛军之战格外惨烈,晏大人双亲皆死于暴动之中。” 如今京城的忠勇侯一脉,也是在叛军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方才有了今时的地位。 也正是因他双亲的缘故,晏贵妃入宫时,皇帝才会特许她带晏陵入宫抚养。 温月声转着手中的佛珠,目光冷彻。 有这样的双亲,自小在宫中长大,他却这般憎恶皇室。 这位晏大人,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事? “郡主。”陆青淮低声道:“今日红樱牵涉到了恒广王落马之事,已是洗清了嫌疑,但……” “搜查宫中一名宫人时,意外抓住了另外一名意欲潜逃的宫人。” “审问之后,淑妃便差人来请郡主。” 陆青淮觉得此事不对,温月声今日连马场都没来,原不该牵涉到她才对。 是以他寻了个借口,跟来寻温月声宫人一并过来,想先行提醒温月声。 今日的事,仿佛就是冲着温月声和他们兄妹二人来的。 晏陵有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树欲静而风不止。 温月声未解除婚约前,属于永安王府一脉,如今解除了婚约,便与永安王府再无瓜葛。 朝中争储日益白热化,而她手里,还攥着章玉麟这张王牌。 婚约解除不过几日,这边的好戏,就已经轮流开场了。 甚至连带着陆家兄妹,因陆青淮是她所救,如今也跟她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陆家另外二位不在京中,陆青淮的态度便尤为重要。 风乍起。 温月声站在了殿前,见得满天大风呼呼吹拂着。 “思宁郡主到——” 温月声被领入了殿中。 谷雨随温月声进了内殿,方一抬眼,看见了那站在了殿中的宫人时,神色骤变。 是那日在皇家狩猎场时,为温月声引路的宫人。 今日竟是出现在了此处。 上首的淑妃听到温月声人已至,轻笑着抬眸看了过来。 淑妃年近四十,却保养得益,一张面容与景康王有几分相似。 只这殿内却并未见到景康王,除陆家兄妹外,就只有一个眼生的男子。 这边的宫人称其为梁公子。 梁文昊,景康王的表弟,梁灿的嫡兄。 “圣上听闻恒广王之事,将今日涉及到此事的人,都召去了太和殿中。”淑妃对温月声轻笑:“郡主应当不介意留在此处,与本宫说说话吧?” 她话音刚落,那殿中跪着的宫人,骤然转过身来,对着温月声砰砰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边上的陆家兄妹见他这般,皆是皱下了眉头。 淑妃收起了笑意,目光沉沉地与温月声对视。 梁灿死得蹊跷,他在府中虽不受宠,但也是梁家的人,再有因那日梁灿的事,连带着景康王都挨了皇帝责备。 景康王身子不好,皇帝自来待他都格外宽容。 这次竟是连他都一并责罚了,淑妃心中如何能压下这口气。 好在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查,那梁灿身死的位置,还死了一头大虫。 放眼整个京城内,能有能力射杀大虫的人都不多。 只梁灿一事,皇帝已经是盖棺定论,加上证据不足,哪怕眼下她知道这事跟温月声身边的章玉麟脱不开关系,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但是…… “本宫那不争气的侄子,突然就这么惨死在了皇家狩猎场中,每每念及此事,本宫都难以入眠。” 淑妃微顿,眸光扫向了温月声:“好在到底是让本宫找到了些证据。” 下首的梁文昊道:“梁灿的手臂及腿骨处,皆有断裂。” “显然是被人打断了腿骨和手骨后,因其无法行动,才被恶狼啃噬。” 他看向温月声,冷声道:“据这宫人所言,那日他领郡主去行宫,行至半路时,突然冒出来了一头大虫……” “是郡主身边的章将军,将那大虫射杀的。”他微顿后道:“敢问郡主,梁灿之死,当真跟郡主没有半点的关系?” 谷雨站在了温月声身后,闻言都要气笑了。 当时大虫冲出来,这宫人便吓得晕了过去,何时看见有人射杀大虫了? 还说是章将军所为…… 那是他们郡主杀的! 那跪着的宫人眼眸闪烁,他确实没看到是谁杀了那大虫,但他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了淑妃手中。 淑妃让他怎么回答,他便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来答。 陆青淮皱眉道:“梁公子,梁灿是被他养的狼咬死的。” 梁文昊与他对视,静默不语。 他们确实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且,梁灿一个庶子罢了,梁府想要出这口气,却并不打算真的让谁给梁灿偿命。 他回身看了眼上首的淑妃。 淑妃微顿,起身笑道:“梁灿已死,许多事情,本宫也不欲追究了。” “只……”她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只这么看的话,温月声生得极好,虽是如今名声不佳,但配他们家梁文昊,也是够了。 “本宫这侄儿是个憨的,自及冠以来,婚事一直都未有定下,本宫今日看着,他与郡主倒是十分相配。” 淑妃微顿,看向温月声:“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温府上下,都属于永安王一派,但温月声不同,那般声势浩大的退婚后,温府独她一人,是再不可能与永安王有关系。 她身边有章玉麟,还有这处处维护她的陆家兄妹。 且淑妃隐隐有听说,温月声确实极善调。教武将。 这么一来,用一个梁灿的死,换得几个名将,甚至可能是一群名将。 自然是极划算的买卖。 按理来说,这事当与温寻商议,毕竟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温寻属中宫一派,这就注定了他哪怕是让温月声嫁一个身无长物的草民,也不会嫁给梁文昊。 所以这事,只能取得温月声同意,然后她直接求到皇帝跟前,让皇帝为其赐婚。 梁灿之事,只不过是她敲打温月声的一个把柄罢了。 淑妃这番话一出,殿内一片死寂。 陆红樱都要气疯了。 梁文昊是什么人? 是,他确实没有娶亲,但却整日眠花宿柳。 院子里的女人,加起来比公主府的仆人都要多。 他想娶郡主? 呸! 什么东西。 那梁文昊亦是抬眸打量了温月声几眼,从前竟没注意,这位日日跟在了永安王身边的思宁郡主,倒是长了一副好模样。 看在她这一身皮肉的情况下,等过了门,他也不是不能好好地待她。 至于其他,什么昊周太子的求娶,还有永安王,梁文昊并未往心里去。 昊周那边,去和亲的人,必定会是福瑞公主。 不是也得是。 “郡主?”温月声久不出声,淑妃面色沉了下来:“若今日郡主点头应下的话,那梁灿的事,此后便彻底埋在了土里。” “梁家自然也会好好地待郡主。”淑妃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可莫说本宫没给郡主机会。” 温月声捻佛珠的动作一顿,她抬眸,对上了淑妃的眼睛。 她淡声道:“梁公子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0节 第42章 斩首示众 殿内一静。 淑妃及梁文昊皆是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梁文昊还道:“郡主什么意思?” 温月声未开口,却有宫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娘娘,出事了!” 顾不得这殿内还有其他人在,那宫人就已经大惊失色地道。 同一时间,太和殿内也收到了消息。 皇帝原还在审问底下的两个儿子,本暴躁非常,听得外边喧哗一片,脸色越发难看。 那高泉步履匆匆,满头大汗地进了这殿中,甚至顾及不得其他人,开口便道:“皇上,外边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是开朝皇帝所设,为百姓击鼓鸣冤时所用。 只后来用登闻鼓之人众多,便又设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敲响登闻鼓之人,需得先受了四十大板,才能入宫。 四十大板,身子弱一些的,只怕直接就被打死了。 也因如此,自那之后,登闻鼓便几乎没有被敲响了。 而如今,尤其是皇帝登基之后,登闻鼓敲响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可实在罕见。 先是恒广王摔落下马受了重伤,又有许久未被人敲响的登闻鼓被敲响。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高泉觉得头皮发麻。 而此刻的皇宫正大门处,一女子跪伏在了地上,在其身后,共摆放了二十三具尸体。 尸臭连天。 高泉乍一过来,皆是觉得心惊肉跳。 那女子见得有人过来,当下高声道:“民女叶秋云,状告礼部侍郎梁季之子梁文昊,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杀我全家四口人,强掳民女入府!府中豢养凶兽,竟将无辜之人,抵做凶兽口中的食物,肆意玩弄羞辱!” “请皇上开恩,为民女伸冤!” 宫内滔滔不绝地来人,宫外一辆简朴的马车上,周曼娘看着那边,手不自觉地缩紧了。 这女子是温月声那日从皇家狩猎场中带回来的,让她为其治伤。 然对方却毫无求生意志,一心想死。 她的腿和手此生都无法完全恢复,是以不想再活却也正常。 可周曼娘没想到的是,叶秋云不想活,全然不是因为自己遭受到的这一切。 而是因她的家人。 她被当做虎口玩具,逗弄苟活多日,只不过为了能逃出来见得家人,可回到家中后,却发现家中四口,从已至花甲之年的祖母,到父母双亲,甚至是她那几岁的弟弟。 皆已全部身亡。 村中村民只道家中四人都是自尽而亡,唯有叶秋云笃定,他们是被梁文昊害死的。 梁文昊贪花好、色,喜好眠花宿柳,然祸害了府中丫鬟不够,竟还将手伸到了良民身上。 叶秋云本是良民,是被他强抢入府,逼迫着她双亲签下了卖身契,扣留在了梁府中的。 然梁文昊不过新鲜几日,很快就撒开了手去。 她因为几次咬伤了梁文昊,惹怒了对方,被其罚到了柴房。 ……也是在那里,她沦落为了梁灿的玩物。 梁文昊院中这样的女人太多了,哪怕少了一个,他也是根本想不起来的。 梁灿用她来逗弄凶兽,当成是狗一样,锁在铁笼子里过活。 但因为她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求生意志极强。 梁灿便始终没让凶兽吃了她,反而是留了她一命,每日用一些残羹剩饭吊着她的性命。 叫她一直活到了皇家狩猎场当日,然后遇到了温月声。 在知道了所有亲人皆遭到了梁文昊的毒手后,她便不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 唯一一句,是在温月声面前,她说,无论如何她都要梁文昊死。 温月声未有应答,她就跪下来磕头,求温月声让她出去,她要去告梁文昊。 她执意如此,谁都劝不住,且她不愿通过其他的手段。 叶秋云做了一辈子的良民,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父母亲人这般惨死,还背上了自尽的名头。 她一定要让对方身败名裂,并且承认了对他家犯下的惨事。 出于此,温月声帮她消了贱籍,且让周曼娘给了她一颗药。 这颗药能让她在挨这顿毒打时,不至于丢掉性命。 周曼娘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了叶秋云被打得几乎没了生气,拖入了宫中之后,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能希望她如愿。 而此时,淑妃宫中刚刚收到了信。 在知晓对方竟是带着二十三具尸体前来告御状时,她面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 “贱人!”淑妃在宫中暴跳如雷,骤然想起了方才温月声的话。 她惊声道:“她是如何知晓这事的?” 然这话一问出口,她便知晓了。 那叶秋云一个贱民,哪有什么能力前来告御状。 如今这般,分明是身后有人相帮。 而这个人,恰巧就是今日她还想要说给梁文昊的思宁郡主。 一时间,淑妃的面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 原本她还不能够笃定,梁灿是否是遭了温月声之手,今日的事一出,就几乎能够断定是温月声所为了。 否则的话,那贱人好端端的,如何会出现在了温月声身边? “姑母、姑母……你要救救侄儿啊。”梁文昊脸都白了,跪在了淑妃的面前,苦苦哀嚎。 “你还有脸说!”淑妃将桌案上的茶具俱是摔了个粉碎。 “你院里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竟还让这女人跑到了梁灿的院子里!” “你怎会如此蠢笨,做些事情,连尾巴都扫不干净!” 淑妃气恼的,也并非是梁文昊犯下这么多事,在她眼里,那都是贱民,死了就死了。 该死的,是送她到了皇宫门前告状的温月声,是那个想把他们梁家拉下水的贱女人叶秋云。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你现在就给本宫滚出宫中。” “姑母?”梁文昊听到了她这句话,还以为她就不管他了。 却听淑妃一字一顿地道:“空口白牙,无任何凭据,她说是你,那就是你吗?” 梁文昊顿时心安了不少,忙不迭给淑妃磕头:“谢姑母!侄儿谢过姑母。” 淑妃挥了挥手,整理了下身上的宫装,抬步欲离开殿中。 走出殿门,却见得温月声站在了门口。 她还是刚才那副模样,甚至连神色都未变一下。 只驻足在了那池塘边上,看着里面圆滚滚的锦鲤游来游去。 淑妃喜欢这等颜色缤纷的鱼儿,是以皇帝开恩,在她宫殿外挖了池塘,养了一池的锦鲤。 这边的锦鲤都喂得极胖,在池中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 温月声垂眸,不知道再看什么。 淑妃走出来,见得她这般,不由得冷笑道:“郡主好手段。” 不声不响弄出这么件大事来,淑妃能有办法保住了梁文昊的性命,但她也知晓,此后的至少半年内,她跟景康王,都得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那个贱人敲响的是登闻鼓,还是在他国使臣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敲响了登闻鼓。 只…… “郡主既是做出了这般的选择,日后可千万别后悔。”淑妃讥声道。 她给了温月声机会,她永安王那条路已经堵死了,还开罪了景康王。 莫非以为恒广王会救她,笑话。 淑妃将要抬步离开之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她:“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今日恒广王摔落下马的事情,本就是他自己一手策划。” 多年对手,淑妃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性。 在她的马场上生事,挑陆家兄妹,对手还是渭阳王。 其所想为何,简直是昭然若揭。 渭阳王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草包,萧缙如今丢了颜面,半步离不得自己的宫殿。 她和景康王不会蠢到在自己办的马球赛上生事。 此事还能够是谁做的? 只是恒广王这蠢货实在太蠢,所做之事被他们早早钻了空子,今日他本打算的只是摔落下马。 淑妃给他添了一道,让他断了腿。 可惜他那匹马只怕早早就喂了药,以至于那般踩了下去,也没让他变成个残废。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1节 “他费尽心思将陆家兄妹牵扯其中,所为的不过是想要用陆家兄妹来对付章玉麟罢了。” 淑妃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眼:“以此看来,郡主大约只能自求多福了。” “或者去看看渭阳王那个草包,究竟能不能护得住你吧。” 她说罢,讥笑一声,转身离开了这边。 温月声便是有才能,却也没有任何的宠爱和倚仗。 女子,最后到底是要嫁人的。 她除非今日嫁给了章玉麟,否则的话,今日这个仇,淑妃必会千百倍地讨回来。 但别忘了,便是章玉麟,也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 她走之后,温月声仍旧看着那一池的锦鲤。 谷雨看了几眼,忍不住上前道:“郡主?咱们要去宫中看看吗?” “不必了。”温月声抬起头。 抬眼之处,乌云罩顶,分明是在盛夏里,却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她冷声道:“告诉章玉麟,保住叶秋云的性命。” “是。” 淑妃急匆匆去了太和殿中,却在殿外被人拦住。 她神色微变了下,怒声道:“让开。” 然就在此时,却听得里面传来了皇帝暴怒的声音:“将梁文昊拖下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淑妃当即呆立在了原地。 斩首示众!? 那边,温月声系上了披风,赶在雨落下之前,上了马车。 她端坐在了车旁,手持佛珠,面无表情。 淑妃引以为傲的,就是皇权、皇族和世家身份。 那就让她好好看看,梁文昊是怎么被这些东西杀死的。 马车缓缓前进,谷雨打开了车窗,忽而有一张宣纸落在了面前。 宣纸上赫然写着一排血红的大字——梁文昊血债血偿。 背后署着一连串他后院中女人的名字。 字字句句,皆若血泣。 第43章 郡主威武 那飘满京城的血色大字的宣纸,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但总归起到了作用。 仅三日内,御史台弹劾梁家的奏章,就已经叠满了厚厚的一摞,梁家从上到下,均未能幸免,甚至连淑妃与景康王都涉及其中。 淑妃当夜便‘病’了,景康王担心母妃身体,入宫侍疾,连累着自己的病也变得严重起来。 甚至在梁文昊被处斩后,京中依然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 只因其手段之残忍,行事之肆无忌惮,所行之恶劣,就像那血色宣纸一样,触目惊心。 这般大的声势下,梁季丢了官,梁府门外大门紧闭,连淑妃与景康王,都不敢再有其他任何动作了。 皇帝近日来心绪不佳,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与昊周使臣周旋。 和亲事宜全部落定,眼下只差定和亲的人选了。 太子郁舜几次商议的过程中,都提及了温月声。 皇帝却始终未给出答复。 朝中拿不准皇帝的心思,却也各怀心思。 有人提出加封思宁郡主为公主,嫁往昊周,此后大徽多了位昊周皇后,于大徽于昊周都有好处。 有人却觉得郁舜是看中了郡主之能,其心昭昭,为保边疆安宁,是断不可将郡主嫁入昊周。 还有人坚定福瑞公主才是和亲最适宜的对象…… 众说纷纭,皇帝是烦不胜烦。 好在两国事宜定下后暂无事要忙,便打算办一场马球赛,也算是将此番梁家丑事盖过去,顺势和缓下和亲人选之争议。 清晨落了雨,泥土和花草沾了雨水,周遭空气清新。 温月声带着谷雨、夏至,出了门,在门口遇到了周曼娘。 周曼娘轻笑道:“郡主可是要出去礼佛?” “去马球场。”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远处的皇宫。 权贵饲养在了宫中的鱼儿,尚且比平民百姓要过得好。 他们用权势,轻易便可决策他人生死及命运。 那便让他们尝尝,被引以为傲的权势压在了头顶上,究竟是何滋味。 温月声出门时,周曼娘看见她此前日日握在了手里的佛珠,如今只套在腕间。 那边,马球场上。 昊周太子郁舜下场,亲自带了一队。 无奈,大徽这边也必须要有身份同等的人来带队。 恒广王受伤,景康王生病,永安王闭门不出。 ……竟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去把老四叫来。”皇帝坐在高台上,淡声朝高泉吩咐道。 高泉应下,旁边的渭阳王起身就道:“父皇,儿子能打!” 什么意思,瞧不起他是吧? 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比他马球打得还要好的王爷! 皇帝扫了他一眼,复又道:“那你带着章玉麟去试试。” 章玉麟轻声应了,跟渭阳王一起下了马场。 渭阳王马球确实打得还可以,但是对方是郁舜。 或者说,是昊周一众武将。 章玉麟因着身子太高太壮,骑在马身上,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一个人可以抵挡对方两三个武将。 ……可这不是打人,这是打球。 马球场上规定,不能用球杆触碰对方身体,不能用身体碰球,否则的话视为进球无效。 是以章玉麟被束缚住了手脚,也就能挡住对方几个人。 渭阳王球技倒是不错,但架不住对方几个人来拦他。 那郁舜尤其是个中好手,凡得球必中,几次打下来,渭阳王人都快吐血了。 整个半场内,他就没进过几个球,不是进不了,而是昊周那个叫泰兰的,跟个鬼似的,他在哪对方就在哪。 他球打得好,但身体素质以及力量确实不如对方,被对方这么跟着,压根无法发挥,跑了半天,体力消耗巨大,却只进了三个球。 反观对方,连进七球,几乎是将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渭阳王一下场,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听皇帝道:“你不是能打吗?” 他差点被茶呛死,忍不住道:“父皇,您老人家好歹也讲讲道理,你看看那个泰兰的身板,再看看儿子这弱小的身躯,他一直卡着儿子不让走,儿子怎么打?” “这也不能拿命去打啊!” 皇帝:…… 旁边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渭阳王搞错了,他不是京城里打马球最好的王爷,他是京城里最能说话的王爷。 “不行!”渭阳王一屁股坐下:“换人换人,你们这样本王实在是没法打,叫你们拦住泰兰,去切昊周太子,你们好像没长耳朵。” 那些武将皆不敢说话。 正好高泉领着萧缙进来,皇帝直接道:“你打不了,就让老四去打。” 渭阳王瞬间气笑了,他道:“父皇,儿臣是赢不了,老四就更赢不了了。” 他看向面容憔悴的萧缙,挑眉道:“是吧?老四,本王近来听说你为情所伤,这要是上场,再输给了昊周太子,那还活不活了?” 静。 萧缙抬眸看他,眼神幽沉。 边上的忠勇侯一时无言,有时候这渭阳王挨打,还真不怪萧缙。 只萧缙这模样,倒也是叫人看不懂。 他神色倒是与此前无异,就是瘦了一圈,人还有些憔悴,确实状态不太好。 忠勇侯就纳了闷了,他不是不喜欢郡主吗? 正僵持着呢,底下的宫人来报,说是思宁郡主来了。 一听到思宁郡主这四个字,面前的萧缙眼中便泛起了波澜。 他这些时日难以入眠,所思所想的,皆与她有关,甚至连温玉若都没有见。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何如此,但眼下听闻她的名号,心底确实是复杂非常。 温月声被宫人领了进来,因刚输了球,殿内的气氛算不得多好。 渭阳王瞧见她,扬眉道:“思宁,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礼佛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2节 温月声道:“不是打马球吗?” 渭阳王微怔。 上半场大徽被压制得几乎无还手之力,郁舜甚至都没认真打,只大多数骑着马在场上绕圈,适时地让渭阳王进上一球。 眼下也不是武斗,一场马球赛而已,当不得多认真。 但当下半场的人上场时,郁舜眼眸微顿。 为首之人,着一身水蓝色的骑服,满头乌发束于脑后,容貌昳丽,不正是那位多日不见的思宁郡主。 “太子殿下?”边上的长随不解地道。 下半场,郁舜原已经打算下场换旁人来打的。 他淡声道:“不必了。” 此前武斗时,温月声从没有出过手,皇家狩猎,她亦是没有参与,今日倒是难得,竟是亲自下了场。 她一入场,大徽的气势很明显同方才不一样了。 尤其是章玉麟,几乎是骑着马,寸步不离地在跟在了她的身后。 郁舜微顿后道:“没想到郡主也擅长马球。” 温月声道:“算不得擅长。” 她主要擅长的,还是杀人。 但马球原理也就那样,她能精准地掌握力道和角度,打马球自然不成问题。 郁舜轻笑:“郡主谦虚了。” “只是今日既是郡主来了,少不得要为这场马球赛添些个彩头。” 他看向温月声:“若今日马球赛郡主输了,可否答应孤一个请求?” 萧缙面色微沉。 渭阳王正打算开口,答应什么请求,他要是让温月声嫁给他,那可怎么行?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温月声道:“行。” 渭阳王:? 待得两方各自走入了自己的阵营后,他忍不住道:“思宁,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知道这个昊周太子有多恐怖吗?” 方才温月声说她能打时,他就将信将疑,倒不是质疑温月声,而是在渭阳王印象中,温月声是打过马球的,但打得也就一般。 可能跟一般女子还能打一打,但对上昊周太子这样的强敌,确实是没什么赢面。 却听温月声道:“打了就知道了。” 郁舜确实如渭阳王所言,强得厉害。 场中哨声一吹响,他一反常态,策马飞奔,在昊周武将抢到了马球,且将球传给了他之后,他高高扬起马球杆。 “砰!”那球快狠准地砸进了球门内。 “昊周,积一分!”场中的宫人挥动着旗子。 殿内议论纷纷。 “这下半场一开始,昊周太子竟然就直接进了球。” “瞧着似乎比上半场要认真了许多。” “那完了,方才都不好打,如今只怕更难应对。” 再看温月声,她竟慢悠悠地骑着马儿走在了一旁。 男女体力本就悬殊,加上之前没听过温月声擅长马球的事,只是她此前指挥章玉麟得当,皇帝便让她上场了。 这会看起来,她却好像是下去散步来的。 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甚至完全没有去抢马球的意思。 这情况,叫许多人都看不明白,但他们的重心本来也不在温月声的身上,只指望着新上场的萧缙能够同郁舜碰一碰。 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 第二球发出,章玉麟先一步抢到了球。 边上的渭阳王在喊:“给我给我,我这里!” 萧缙也就在他的边上不远处。 可章玉麟提起球杆,竟是想也不想地把球传给了远处慢悠悠散步的温月声。 那球朝着温月声飞过去的时候,场中也好,殿上也罢,无数人都怔住了。 “唉!这球怎么传给了郡主。” “章玉麟对郡主也太过信任了一些。” “不好!郡主身边就是泰兰啊。” 莫说温月声奇怪,那昊周也格外奇怪。 打个马球而已,郁舜并没有将四将都带上,也就带了泰兰在场中。 是以此前的整个上半场,泰兰都在一个人阻拦那渭阳王。 如今下半场变幻阵容后,他却完全不管渭阳王了,反而始终跟在了温月声的身后。 当看见马球飞到了温月声的旁边时,泰兰策马飞奔,抬手便用了极大的劲,要将马球打飞。 泰兰这一手,看得殿上许多人都站了起来。 无数目光之下,温月声抬起球杆。 她竟是也没打马球,而是直接打算接下泰兰那一杆! 场中的人皆是变了脸色,萧缙更是高声道:“思宁……” 然话音未落,竟见得温月声用力一挑,非常轻松并且不费力气的一个动作,却直接将泰兰的球杆挑飞! 球杆脱出泰兰的手,砰地一声砸在了旁边的草地上时,所有人皆是愣住了。 下一刻,温月声轻夹马肚,策马飞奔,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动马球杆。 一改此前散漫的态度,穿过大半个球场,径直越过了场中前来阻拦的昊周武将,抬手挥杆一气呵成。 “砰!”马球轰地砸入了昊周球门内,发出一声巨响! 满场皆静。 场中宫人高声道:“大徽!积一分!” 下半场第一个球,竟是谁都不看好的思宁郡主进的! 她不仅会骑马,会打球,甚至还能在泰兰的手中夺下球! 殿内的人反应过来,皆是惊叹不已。 那忠勇侯更是起身高呼:“郡主威武。” 第44章 凭他也配!? 忠勇侯甚至比看到章玉麟进了球还要激动。 却听得旁边的人问道:“郡主何时这般厉害了?” “对啊,竟是能够在泰兰的手中抢下了马球。” “上半场时,渭阳王曾经改变战术,让三四个人去看住泰兰,也未能看得住,比起来,郡主也实在是太强了。” 温月声脾性大变的事,自打退婚后,京里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过,只未在这等场合说。 今日见得她连马球都这般厉害,便有人疑惑了。 但到底她还是从前的她,只是身型消瘦了许多,这些人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到质疑些什么的地步。 甚至隐隐还有人猜测到了温月声莫名其妙的佛缘之上。 毕竟,在她身上神奇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比如那个让太后病愈的佛经,比如恢复如常的章玉麟,甚至还有许多在她许愿池内许愿后,得以成真的人。 深究下来的话,她所表现出来的,还都算不得什么。 时人讲究命数,皇室之人更有天命一说,所谓天命所归,大抵如是。 从前有的人欲登皇位,还没少用天命之说为自己造势。 然无论如何,赢了球这殿上的人,还是极为高兴的,便连皇帝都如此。 那个球进了之后,马球场内先是一静,随后爆发了剧烈的欢呼声。 渭阳王更是激动道:“思宁,你吃药了?” 温月声骑马过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渭阳王:…… 行,他闭嘴。 方才进球的那一瞬间,郁舜看得明白,他轻勾唇,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太子。”泰兰捡回了球杆,至郁舜身侧。 刚才那瞬间,谁都不若泰兰惊讶。 因他是直面温月声的人,在她抬手的瞬间,其实他就打算侧开了,他可不敢伤了他们太子想要求娶的女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温月声就已经将他球杆掀翻。 他自己用的什么力道,自己最为清楚。 温月声打出来的那一下,只震得他虎口如今还在发麻。 他压低了嗓音,严肃地道:“这位郡主似乎会武。” 不仅会武,而且可能极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3节 郁舜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他眼中带了层笑意,直接道:“你我更换位置,接下来我亲自防她。” “是。” 因着进了球,大徽那边气势热烈,第三个球发出的时候,许多人上前去抢。 然无论他人做什么,郁舜只守在了温月声的身边。 温月声慢,他便慢,温月声快,他也加快,始终保持着能单防住温月声的距离。 球被萧缙抢到,他带球回身的瞬间,渭阳王高声道:“传给我!” 泰兰被章玉麟拦住,渭阳王则是越过了昊周的几个武将,得了空。 此时传给他,他们必进球。 然而那萧缙不知作何想法,在昊周武将赶来切他的球之前,竟是直接将球传给了温月声。 “萧缙!”渭阳王脸都青了,甚至顾不得什么场合,什么身份了,直接怒声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除了有毛病他想不出来萧缙这么做的原因。 没看见那郁舜卡温月声卡得这么死吗? 萧缙没理他,策马往温月声那边跑去。 马球落到了温月声那边,她身侧还有个昊周太子。 无数人心头一紧,侧头往那边看去。 那球刚滚落到了温月声身侧,郁舜便下手去切。 他切,温月声则防,短短瞬息内,两人的球杆无数次碰在一起。 就这般交锋的情况下,二人骑马的速度还越来越快,那球也半点不落,始终跟随在他们两个人身侧。 温月声的马儿是马场上随意牵来的,远不如郁舜那匹汗血宝马。 策马速度越发快后,她的马儿便逐渐落了下乘。 但即便如此,他们二人的身影,落在所有围观之人眼中,都已快化作残影。 温月声的马儿速度越发地慢,眼看她就要彻底落后时。 她抬起球杆,郁舜再次跟上,正要挡住她的球杆时,却发现她后退了些许,他迅速做出变化,想要再次击上她的球杆。 却不想她后退的动作只是个障眼法,在他变化欲从另一侧挡住她球杆时,她直接突进,挥杆—— “砰!”马球被击飞了出去,发出了一道沉重的声响。 郁舜勒住缰绳,抬头就见马球已经穿过了昊周球门。 “哔!大徽!积一分!” 场内先是一静,随后满场欢呼。 “郡主!郡主!郡主!”这些上场打马球的将士,都被温月声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球技折服,一人带领,无数人欢呼起了温月声的名字。 气势如虹,不断地在这马场中回荡。 郁舜转过身看她,良久,方才轻笑出声:“昊周将士,随我变阵!” “是!” 今日这场马球,是在场及殿上所有的人中,看过最为精彩的一场。 尤其是温月声和郁舜,只要对上,必定刺激非常。 最后一个球,从郁舜的面前擦过。 砰地一声巨响,落入了球门中。 场中的宫人吹响了哨子,高声道:“大徽,胜!” 话音刚落,整个场中便已经是剧烈的欢呼声了。 郁舜的目光,落在了前边翻身下马的人身上。 后边几个球,温月声的马根本跟不上,但她非但没有落于下风,而且还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中。 就像今日的比分。 上半场结束时,大徽三分,而昊周七分。 至下半场结束,大徽十一分,昊周十分。 瞧着整体的局面上是只赢了一分,然而实际上来说,整个下半场,大徽进了八个球,而昊周则只有三个。 而出现这般局面,只是因为温月声加入了马场。 不,或者说,她甚至都没太出力。 在她跟渭阳王轮换着,连进了几个球,与昊周追平至八比八之后,她就又开始在马场中散步了。 直到最后昊周耐性极强,与大徽不断撕咬着,比分不断被拉平后,她这才当着他的面,进了最后一个球,结束了马球赛。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的欣赏与笑意,几乎掩藏不住。 那边,渭阳王跟着一群将士痛痛快快地喊了一通,一回头见郁舜这么笑,给他笑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拐了拐章玉麟,道:“这昊周太子输疯了吗,输个球还高兴成了这样?” 一回头见章玉麟也在傻乐。 渭阳王:…… 得,大家都疯了。 那边,温月声拾步而上,往殿中走去。 殿上早就有人候在了一旁,谷雨备好了一盆清水,高泉则是笑道:“奴才恭喜郡主赢下马球赛。” 见温月声不疾不徐地净手,他笑吟吟地道:“郡主,皇上殿内有请。” 温月声洗干净手,接过了谷雨手中的绫帕,慢腾腾地擦拭着手,一边往殿内走去。 刚一入殿,便听得满殿的恭贺声。 难得在这等事情上单方面碾压昊周,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格外的激动。 殿上的皇帝亦是笑道:“思宁,朕方才还跟太子谈及你,你来说说,是何时习得这般好的球技的?” 郁舜已早一步抵达了殿内,闻言抬眸朝温月声看去。 却见她一双眼眸漆黑如墨,腕上的青碧佛珠格外的瞩目。 温月声道:“宫中淑妃喜好马球,平日里若得空,便总是会宣人入宫,一并打马球。” “久而久之,便会了。” 提及淑妃,殿内安静了些许。 这几日内,谁还不知道淑妃家里闹出来的那些事。 皇帝却是面不改色地道:“这么说来,淑妃还是你的半个师傅了?” 温月声抬眸,她那张昳丽的面容上,难得多了几分笑意。 她生得姿容艳丽,这般笑起来,只晃得人心尖发痒。 “不止。”温月声似是思虑了番道:“前几日里,淑妃还宣了我进宫,说是要与我说一门亲事。” 此言一出,满殿的热闹氛围一滞。 许多人面面相觑,听得她这番话,皆是心头猛跳。 那刚刚跟宫人走进了殿中的萧缙,更是面色发沉,倏地抬眼看向了她。 “淑妃娘娘说,我与梁文昊年纪相配,我又能教出章玉麟这样的猛将,若是能够嫁给了那梁文昊,此后必定能够帮助他们梁家成就大事。” 温月声似乎完全察觉不到殿内的气氛,她用一种寻常谈天的语气平静地道。 “还说除了梁文昊外,我再也在京中寻不到更好的选择。” 满殿死寂。 以温月声眼下这般情况,又跟王爷退过亲,淑妃这么以为,倒也是正常。 但……她错就错在,这个话万不该直接说出口! 更不应该被温月声以这般轻描淡写的方式,直接告知了皇帝。 温月声再如何,她也是皇家郡主! 再有,堂而皇之地拉拢朝中武将,这事放在了任何人身上,那都是在自找死路。 当然,朝中争斗,谁也不会像是温月声这样说出口。 大家心知肚明。 只她说出口的话,就必定具备了可信度。 因为她不是那些王爷,她也争不了江山,她除了能教导章玉麟外,她还是皇帝的外甥女! 当夜,皇帝去了那说是病了的淑妃宫中。 景康王这几日生病,并未在殿内侍疾。 皇帝进殿的时候,将塌上的淑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惊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拿眼一看,她分明好得很,面色红润,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皇帝冷笑了下,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梁音,朕听说,你打算将思宁说给你那侄子?” 淑妃听得这句话,神色大变,她慌声道:“皇上……” “思宁是皇家郡主,是朕亲妹妹的女儿,凭你那畜生一般的侄儿,他也配!?”皇帝下手极重,将她双颊掐得生疼。 淑妃面色骤变,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只道:“皇上,臣妾没有。” “是郡主,郡主她指使章玉麟,杀了臣妾的侄子臣妾这才……” “梁灿是被他养的凶兽咬死的,此事朕已盖棺定论,你竟还敢提及!?”皇帝暴怒道:“梁音,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你们梁家,早就已经生出了不臣之心?所以才会堂而皇之地拉拢朕刚得的武将!甚至以此来威胁思宁,你想做什么?你们梁府上下又打算做什么?!” “梁音,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朕还没死呢!”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4节 这话一出,淑妃哪里还敢再反驳,她一张脸刷地一下便白了,与皇帝对视时,满身颤抖。 “啪!”皇帝松开了她的下巴,冷声道:“传朕旨令,即日起,贬黜梁家所有在朝之人的官职,梁家三代之内,均不许进入朝堂。” “淑妃品行不端,褫夺封号,降为昭仪!” 第45章 殿前金腰牌 翌日晨起时,梁家上下均遭到了贬黜的事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淑妃,现在应当称其为梁昭仪。 因生育过皇子,是以才未被打入冷宫,然即便如此,梁家也是彻底没落了。 整件事里,看起来唯独没有牵涉到了其中的,是景康王。 但犯事之人,是他的母妃和表兄、舅舅一家,他亦是无法独善其身。 九月金秋,接下来就是科考,皇帝收回了他在礼部的任职,加上梁府的倒塌,对景康王来说,几乎是沉重的打击。 按理来说,他此刻应当做的,是立刻和梁家划清界限,从此断绝这门关系。 可他并没有这般做,反倒是一早便入了宫,跪在了太和殿外,向皇帝请罪。 他自打出生起,便先天不足,身子孱弱。 皇帝待他,也较其他的王爷宽厚一些,也正是因此,才未将梁昭仪直接打入冷宫。 他如今病着,却仍旧拖着病体入宫请罪,顶着秋日的盛阳,在太和殿外跪了一上午,直至昏厥后被送出宫。 皇帝并未因他来请罪,而宽恕了梁府上下,但到底是未再继续深究,是以景康王保住了王爷之位。 而朝中对此事议论纷纷,凡提及此,皆都绕不过思宁郡主去。 下朝后,温寻走在了路上。 左边是有人称赞温月声马球打得极好,力压昊周取胜。 右边则是说梁府觊觎思宁郡主之事。 “……郡主有才不假,但他梁府妄想以此等方式拉拢郡主,此举同谋反有何等区别?” “可惜,梁大学士若是还在,看得梁家这般,也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能是何等心情,梁大人在时,就对子女太过纵容,梁昭仪是,梁季也是,这才养成了他们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不过眼下看来,思宁郡主倒是真的聪慧。” 此话许多人深有同感。 这皇宫到底是皇帝的皇宫,皇帝如今身子康健,底下的人就算是有着再多的想法,也不能将其摆在了明面上。 温月声先是展露头脚,再解除婚约,而后又当着所有朝臣之面,断掉了与各位王爷往来的可能性。 这每一步走得,似乎都是随心所欲,然细想下来,却都没那么简单。 朝中争斗日益严重,皇帝如今待底下的臣子,都多了几分考量。 而梁府之事,惩处之外,更也有敲山震虎之意。 储君是重要,但储君能否得登大位,还需得看皇帝的意思。 这个道理,温寻自然也懂。 然而如今温月声走入了前朝视野中,却是彻底同他没了关系。 她将他们赶出公主府后,并未大张旗鼓。 可因为温玉若跟萧缙的关系,导致她退婚后,前朝所有人再看她,皆不会将她同温府联系起来。 她只是思宁郡主,慧怡长公主的独女,皇帝的亲外甥女。 她的荣辱,皆跟温府,跟他这个亲生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温寻一时眸中晦暗,难以言语。 温玉若那边亦是进展不顺。 镇国公府寿宴后,皇后及镇国公府上下,待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毕竟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那支温玉若戴在了头上的凤头钗。 温玉若回了府中,哭了好几日,尤为可怜。 然而萧缙却一日都未来看过她,一天两天还好说,为了避风头,萧缙自己也没有出现在人前,可连日来都如此,温玉若不免心慌。 恰在此时,皇后还欲在宫中办了赏菊宴。 京中的人私底下都在传,这个赏菊宴,名为赏菊,实则是为永安王挑选王妃及两位侧妃。 经历了退婚之事后,永安王的婚事,需得要早日提上日程,并且赶紧定下来,以平息此前的事带来的影响。 好在温玉若担惊受怕了好些时日后,宫中到底来了人,邀请她参加此番宫宴。 连日来的冷淡,已经叫温玉若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得了这份邀请,她心下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为了挽回颓势,此番赏菊宴,温府上下也格外重视。 赏菊宴当日,温玉若盛装出席,一早便带着自己给帝后做的东西,并一匣子亲手做的点心,入宫见了皇后。 皇后的态度似乎同往常没什么区别,待她依旧亲热,只是不知为何,温玉若心下还是不安。 她还是跟魏兰芷一起,一左一右伴在了皇后的身侧,享受着一直以来最为瞩目的位置,只底下人看她的目光变了,她自己的心境也变了。 今日赏菊宴,陆红樱也在宴上。 原因无他,她也是京中适龄的未婚女子,自然受邀在列。 只是不同的是,别人都是来争奇斗艳的,她却纯纯是来看热闹的。 她看得正起劲呢,就听到身后的人低声议论道。 “这大半个京城的贵女都在此处了,倒是不见思宁郡主。” “郡主都同王爷退婚了,这赏菊宴,肯定是不会来的。” “这倒是,若来了之后,看到温玉若这般作态,岂不是更加恶心了?” 京里的贵女,在温月声退婚后,对待这件事情也就两个态度。 一部分人觉得温玉若恶心,明知王爷和姐姐有婚约的前提下,还要跟王爷牵扯不清。 一部分则是觉得是王爷宠爱温玉若,温玉若在其中也是无辜的。 真正无辜与否,在场之人不得而知。 只一点,温玉若此番若不能嫁入皇家,成为永安王妃,那日后她想要在京中寻一门合适的婚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陆红樱听着热闹,低声问周曼娘:“此前出门时,不是听说郡主也入宫了吗?” “莫非不是来这赏菊宴的?” 周曼娘低声道:“郡主不可能来这个赏菊宴的,只她入宫是为何,我便也不知道了。” 温月声确实入了宫,但宣她入宫的人,不是皇后,而是皇帝。 今日皇帝未在太和殿或者御书房内,而是在御花园中,身侧站着晏陵。 温月声到之前,皇帝正与晏陵议事,见得她进了御花园,才止住了话头。 九月暑热未退,盛阳下,晏陵着一身玄色衣袍,周身不染尘埃,眉目如画,神色疏冷,冰冷得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他见得温月声,对其轻颔首。 皇帝看着,不由得觉得稀罕,只道:“前几日,老三还同朕说,说你晏大人冷淡不近人情,寻常看见他们兄弟几人,是连招呼都不打。” “怎么你对思宁倒是热络。” 晏陵这态度,决计称不上热络。 但对比起他对其他人,甚至也包括了皇帝,和他的亲姑母晏贵妃,那他对温月声,确实是没那么冷漠。 晏陵看着那人缓步走来,身上的青碧色衣裙摇曳,她身型消瘦,似乎快要与风融合。 她的乌发吹拂而起,拂过了那张昳丽的面容,风起时,她抬眸,对上了他的。 晏陵没说话,皇帝也习以为常。 唯有站在了他们身侧的高泉,不小心看到了晏大人的脖颈。 无论春寒酷暑,晏陵的衣襟总是拢得格外严实,几乎密不透风,只露出半截脖颈。 而就这隐匿在背后,他人看不见的半截脖颈处,竟是泛起了微微的红。 高泉四下看了眼,也没见到蚊虫啊。 待温月声走近了,他还看见晏陵喉结轻微滚动了下。 “去,端壶凉茶过来。”高泉低声吩咐了旁边的宫人。 虽是九月,但这天气确实还是太热了些。 他所不知的是,自那日身中情香后,十几二十年来没做过梦的晏大人,晚间总是会反复陷入一个旖旎的梦中。 府中大夫为他诊治过,说那情香早已褪去。 可不知为何,他总陷入那个梦里。 尤其,是在闻到那股冷淡的檀香后。 但晏大人素来冷静自持惯了,那日福瑞用的情香,是一种极为烈性的香。 那日皇帝赶得及时,福瑞虽未能犯下荒唐事,但那之后却病倒了好些时日,全赖这香的药劲所致。 而晏陵在中香后,尚且能保持冷静,甚至不为所动地一直待到宫宴结束,皇帝处置了周家人后,方才离宫。 且整个宫宴上,唯有温月声发现他中了情香。 其冷静自持,还有近乎夸张的克制力,可见一斑。 因而无人能窥见他那如死海一般平静的湖面底下,汹涌的浪潮,却也正常。 那边,皇帝招呼温月声坐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5节 这几年,在温月声越发荒唐后,皇帝也极少见她了。 似这般私底下召见,更是近些年第一次。 皇帝略微沉默后道:“此前你执意要退婚时,朕未问过你。” “思宁,朕今日问你,你可有后悔?” 今日皇后设赏菊宴的目的,皇帝自然也清楚。 且不光清楚,在他问出这番话后,皇后及今日来宫中觐见的一众贵女,也被带到了御花园内。 “你若有后悔,朕可以收回成命,你与老四的婚约照旧。”皇帝的声音一出,伴在了皇后左右的温玉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皇后的神色也僵硬了下。 但她也清楚,温月声今时不同往日。 否则梁昭仪也不会做出那等荒唐事来了。 梁府之事后,皇帝要为皇家之人撑腰,要让目前混沌的朝堂看清楚真正的皇权所在,那给温月声优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甚至今日只要她开口,皇帝便能让皇后、镇国公府,都不计前嫌地接受她。 全看她的态度。 “至于你妹妹,你若愿意,她便可以侧妃之位进永安王府,你若不愿,朕会另为她寻一门亲事。” 无数目光落在了温玉若身上,温玉若当下只觉得遍体生凉,险些将要站不住了。 她惊惶地看向了温月声,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这门婚事成与不成,居然变成了温月声一句话的事。 却见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 满场死寂。 皇帝亦是抬眸,眼眸深邃地看着她。 她转过头,与皇帝对视:“这门婚事,是我不要的。” 不要就是不要,谈何后悔? 周围安静非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见得皇帝未语,皆以为皇帝要发怒时,不想皇帝竟是笑了。 “好!”皇帝高声笑道:“好一个不要。” “既是如此,朕便赐你殿前金腰牌,持腰牌,可随意出入城北校场,章玉麟、李庆元等所有城北将士,均可调动差遣!” 第46章 全都杀了 温玉若浑身的力气,在听到了温月声说不要之后,彻底松懈了下来。然还未等她缓过劲来,就听到了皇帝的话。 静。 这偌大的御花园内,此刻分明是站了许多的人,却又好似空无一人。 便是连中宫皇后的神色都微变了下。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方才问温月声是否后悔,本就是个试探,或许温月声真的应了下来,那婚约也会如期恢复,但是很明显,比起恢复一纸婚约,皇帝更想看见的是眼前的这个。 一个能调兵遣将的郡主,一个能为大徽调。教出无数猛将的皇家女,一个不属于任何王爷阵营,纯粹为皇帝所用之人。 温月声甚至比寻常武将还有可靠,她是女子,无登大位的可能,还是真正的皇室之人。 一时间,许多人都被这个消息冲击得缓不过神来。 想想前几日里,还有人说,温月声将自己的出路给堵死了。 与永安王退亲,同景康王交恶,恒广王已娶亲,而渭阳王是四个王爷里最为弱势的一个,缺少竞争力。 她在殿前说出的那番话,斩断了日后进入真正权贵圈的所有可能性。 想要翻身,大概只有嫁到昊周了。 但嫁不嫁到昊周,这事她说了不算。 然今日,时局瞬息万变,思宁郡主,当再也不是从前的思宁郡主。 且正是因为斩断了这份可能性,她才能够得这枚金腰牌。 嫁不了掌权的人,那她便亲自掌权。 虽说城北校场内的守卫军,仅有几千人,但这也是做到了一步掌兵权,且还是几位王爷都没有的兵权。 光是此事,就足以令得朝野震动了。 皇后离开之际,低声与身侧的嬷嬷道:“吩咐下去,今岁开始,镇国公府的年礼,需得给郡主备上一份。” 从前的镇国公府,送年礼时,都是送与公主府。 今非昔比。 皇后离开时,魏兰芷伴在了身侧,却没再叫上温玉若。 徒留温玉若站在了原地,秋日的风吹拂在了她的身上,若寒风般刺骨。 温月声离开后,皇帝淡声道:“时日越久,朕那些儿子是越发坐不住了。” 晏陵只转身道:“臣告退。” 他缓步跟着温月声离开,至宫门前,二人并肩而立。 那道冷冽的,在他梦里反复令他沉沦的檀香萦绕在了鼻间,晏陵面上却仍旧疏离冷淡。 只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略深了些。 他淡声道:“听闻郡主差陆将军查了晏府的旧事。” 温月声闻言看他:“晏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只怕这个宫中,到处都遍布了他的耳目。 然晏陵闻言,却只是道:“郡主若想知道的话,可直接问我。” 他们二人此刻仍旧处在了宫殿中,甚至才刚刚面见过了皇帝,此处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涤竹回过身,递给了暗卫一个眼神。 暗卫领命,原都已经做好了清场的准备,却听温月声道:“晏大人何时再弹琴?” 涤竹微愣。 然晏陵那双令人看不清楚情绪的眸,复又略深了些。 他未开口,温月声却抬眸看了眼天际。 “秋日多燥。” 秋日确实热闹。 梁家的事没过去,就传出了温月声得殿前金腰牌的事。 朝中暗流涌动。 温月声却很是怡然自得。 金腰牌已经到手了三日,她却连一次城北校场都没去过。 公主府内云淡风轻,甚至她还有兴致写起了佛经。 一直到了三日之后,城北的李庆元校尉给温月声递了封信,请她至校场查阅验兵,她这才动身,往校场去了。 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秋高气爽。 夏日的暑热逐渐褪去,秋风飒飒,自京郊天慈寺通往城北校场的路上,隐隐还能闻到些桂花香。 九月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这些时日乡试还放了榜。 有人高兴有人愁,来寺庙里烧香拜佛的人便多了些。 温月声去天慈寺,是去取她放在佛前供奉的佛珠的。 拿到开了光的佛珠后,便往城北校场去。 天慈寺位于京郊,从天慈寺通往城北校场的路程较远,但寻常也不是没有车马行走。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尤其地安静。 一路行来,连一辆马车一个行人都没看见。 只有淡淡的金桂香气充斥鼻间。 谷雨将马车的车窗支开了一边,温月声就坐在了窗边看书,手边还放着一盏清心莲子茶。 车内静谧,微风不燥,吹拂在了面上,无端叫人心情舒畅。 温月声看书,谷雨赏景,一路倒也稀松平常。 只行至一个狭窄小道时,温月声抬起了眼眸。 谷雨轻声道:“郡主,怎么了?” 她在温月声的身旁待了许久,还极少看见温月声这个神色。 似乎有些好奇,又带了些许的玩味。 跟寻常静心礼佛的模样,都不太一样。 也不怪谷雨好奇,温月声自己也没想到。 活得久了,竟是什么事都能见到。 “停车。”她开口,驾车的车夫停了下来。 “郡主?”这个地方距离城北校场还有一定的距离,温月声突然叫停,车夫愣了一下。 “你进来。”温月声淡声道。 车夫未多问,只听了她的话进了马车内。 他入内,温月声却下了马车。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6节 “你们二人留在车上,关上车窗、车门。”她声音很淡。 车夫闻言,更是满脸的疑惑。 谷雨虽不明白温月声的用意,但她对温月声的话从不质疑,闻言便按她所说的话去做了。 马车的车窗、车门关闭后,外面就更安静了。 整个世界里,仿佛除了温月声之外,再无第二个活物。 却也并非是没有。 温月声低下头去,竟是轻笑了下。 从未想过有遭一日,竟然会有人来埋伏她,哦不,或者说,是来暗杀她的。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那边,城北校场之内。 章玉麟同底下的人在说话,忽然听到了将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李庆元皱眉道。 那将士的面色格外难看,沉声道:“回大人的话,方才将士们按例巡逻,却不想,在离校场几里之外的地方,发现了几具尸首。” 李庆元神色巨变:“在何处发现的?” “恒关道外。” 恒关道正是天慈寺通往城北校场的必经之道。 李庆元还未能反应过来,章玉麟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冷声道:“郡主可到了?” 那前来禀报的将士一愣,不是在说突然发现的尸首吗,怎么提到了郡主? 然他还是道:“郡主还未到。” 这几日,皇上给思宁郡主赐下了金腰牌,日后他们城北校场的将士,便都由郡主来调遣的事,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 城北校场的将士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为此,章玉麟一早就到了校场,将底下的将士叫起来训练。 一上午过去,将士们还站在了校场内,却始终不见郡主的身影。 这将士过来时,还隐隐听到了旁边将士的抱怨声。 听候调遣这种事,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对方是郡主,他们也不敢随意造次。 但这都半日过去了,仍不见郡主踪影。 这几日天气虽不似此前那般酷热,可太阳光仍旧是有温度的,站得久了,他们难免会心生抱怨,却也正常。 然这将士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却听章玉麟沉声道:“出事了。” 历经多日,章玉麟也不再是此前的模样。 他每日里按照温月声给的计划训练,读书、识字、领兵训练,成长得飞速。 “恒关道是郡主来校场的必经之道!”章玉麟面色难看:“来人,备马!” 校场内瞬间混乱一片。 皇上新赐下的金腰牌没见到,郡主在半路就出了事情。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城北校场的将士,本就是守卫军。 若郡主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事,那他们日后也不必再做这个守卫军了。 出于此,无论此前对温月声抱有什么态度的人,这会皆顾不得其他,只愿着她千万别出事才好。 事发突然,加上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手。 章玉麟便带了五百将士,从校场出发,一路声势浩大地赶往了恒关道那边。 城北校场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京城那边。 何况校场附近,道路四通八达,今日温月声第一次来校场验兵,自是引来多方人马关注。 是以郡主在去往城北校场的路上遇刺的消息,跟长了脚似的,飞快地传往了京城中。 京中还未做出反应,那边,章玉麟所率领的一众将士,已经踏入了恒关道。 他心中着急,几乎是一路狂奔,然所行之处,皆是一片肃静。 章玉麟面色难看非常,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役,这白日里如此安静,也难免叫人心头恐慌。 待得行至一条偏僻小道时,他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后,神色越发难看。 他几乎来不及多想,便直接策马奔腾,一路行到了马车附近。 然而刚刚抵达那边,章玉麟便是一愣。 正午盛阳之下,一切东西无所遁形。 公主府的马车旁,伫立着一个人。 她身着一身玄色衣袍,面色浅淡,瞳眸黝黑。 而在她,和这辆马车的面前…… 躺了一地的人。 满地苍夷中。 温月声站在唯一干净的一块空地之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她神色淡淡地道:“来了。” 其实本该留个活口的,但这里的人尤为喜欢用死士。 那便索性全都杀了。 第47章 违令者,杀无赦 章玉麟尚未反应过来,李庆元已经率领着一众将士赶到了这边。 郡主人还没到城北校场,就已经发生了这等事,李庆元及他身边的将士脸色都很不好看。 因着心中急切,也怕郡主出事,赶得很急。 然在一群人策马拐入了这条小道上后,皆尽数怔住了。 四五百人的队伍里,眼下鸦雀无声。 李庆元的面色一时间没有绷住,他下意识看向了章玉麟,却见章玉麟面上也有些怔忪。 是了,一起从校场里出来的,章玉麟又能够比他们快多少,如何能够在片刻间斩杀这么多的人。 而且…… 李庆元上前半步,蹲下了身子查探了其中的一具尸体。 这里的尸首,全部都是死士! 凡是能够成为死士的人,皆是身手了得的好手,且所有死士接受到的,都是极为残酷的训练。 放眼望去,这道上躺着的死士尸体,就差不多有三四十人。 也即是说,在他们赶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将这刺杀郡主的所有死士,全部屠杀殆尽。 因为太过震撼,李庆元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被震慑在了原地。 死士训练有素,便是他们赶过来,只怕也要跟对方缠斗一下,在人数绝对的优势情况下,必然是会取得胜利的。 但也说了,是人数的绝对优势。 并且还一定会有伤亡。 然眼下…… 他看了眼马车的方向,此前何等情况不知,但他们赶到时,确实只看见了郡主一个人。 所以到底是谁救了郡主? 在城北校场的所有将士中,可以在这么多死士的围剿之下全身而退的人,大概只有章玉麟吧。 “收拾一下,把这里的人,都抬到校场去。”温月声淡声吩咐道。 章玉麟低声应是,想了下,还是问道:“郡主可有受伤?” 温月声道:“无碍。” 就是又损了一条新开光的佛珠。 她从头到尾表现得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因为正常女子在看见了这一幕时,决计不会是这般冷静,或者说是冷淡至极的表现。 然不知为何,周围的将士此刻都不敢去多思多想,甚至不敢多去看她几眼。 总觉得现在并不是同郡主多说话的时候。 秋日确实多燥。 温月声一行人抵达了城北校场时,留守在了这边的校尉匆匆行来,见得温月声没事,也是长松了一口气,随后高声道:“见过郡主、将军。” “郡主,皇上召见。” 皇帝的銮驾也是刚抵达城北校场。 温月声第一天来校场,便遇见了行刺,皇帝震怒非常,亲临校场,命人彻查行刺之事。 同圣驾一起来的,还有恒广、渭阳两位王爷。 听得温月声没事,人已经到了校场中,殿中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许。 待得大军整理好之后,底下的将士按照了温月声的吩咐,将皇帝一行人请到了外边的高台殿上。 皇帝走在了前面,渭阳王看着那校场上横着摆放着的数十具尸体,当下便是一愣。 恒广王腿伤暂未恢复,是以如今去哪都是坐着轮椅,被身后的人推着,听着底下人的回复: “……是死士,几乎全部是一刀毙命,其所用的刀,就是这些死士携带的刀具,除此外,找到郡主的时候,整个道上只有三个活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7节 “郡主和身边的丫鬟,以及一个驾车的车夫。” 渭阳王听得心头狂跳:“那这些死士是谁杀的?” “将士们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全部死亡,所以暂且不知。” 恒广王轻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看来思宁远比咱们所想象的要厉害,身边除了章玉麟外,还有这样的能手。” 渭阳王想了下,问道:“难道是陆青淮?” “不是陆将军。”说这个话的,是前来赴命的李庆元,他定声道:“陆家剑法所造成的伤势绝非是这般模样。” “且陆小将军武艺高强,通诸武,但最为擅长的是长枪。” 不是章玉麟,不是陆青淮。 渭阳王扯了扯唇:“难不成是思宁自己杀的?” 没人搭理他。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场的人皆清楚,今日之事一出,那些暗地里不管是有想法还是没想法的人,只怕都会消停不少了。 恒广王看了那边几眼,忽而道:“这般场面,思宁倒是面不改色。” 皇帝入座后,底下的人将今日遇刺的细节禀报了番。 他面色冷沉,看向温月声:“此事你可有头绪?” 派出来的死士全部被剿灭,没有一个活口,想要查是谁动的手,还真不太好查。 然越是如此,这边的人脸色越是难看。 皇上才赐下金腰牌,就有人按耐不住动了手,这等行为,可还有将皇帝放在了眼里? 温月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较往常还要冷。 恒广王道:“可是与你结仇之人?” 这话一出,殿内安静了片刻。 若提及与思宁郡主结仇之人,眼下所有的人都会想到景康王和梁府。 说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梁家倒塌的根源在于温月声,对她愤恨到了极点,以至于无论如何都想要她死,却也是情理之中。 渭阳王道:“要有私仇,往常什么时候不能报,非得要选在了来验兵的路上。依本王看啊,这哪是什么私仇,分明是动了有人的权益,某些人心里不舒服罢了。” 这个话可只有他敢说。 恒广王面色冷沉下来,讥笑着看他:“三弟,没人教过你,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吗?” 渭阳王:“随口猜测而已,大哥怎么还恼了?” “够了!”皇帝冷声斥道:“朕问的是思宁,问你们了?” 两人同时噤声。 温月声还在擦手,然怎么擦,心底那股燥意都褪不下去。 她抬眸,冷声道:“比起谁动的手,眼下更应该查处的,是军中传递消息的人。” “章玉麟。” 章玉麟闻声,叫了两个小将进来。 这两个小将,是章玉麟到城北校场后,从新兵营里面提拔上来的。 寻常极少跟在了他的身旁,长相和武艺也不是最为起眼的,但为人格外聪明。 “回禀皇上,三日前,郡主接到了金腰牌后,便传令于臣,让臣在军中挑出几人,观察全军动向。” 这话一出,满殿安静。 恒广王和渭阳王脸色都变了一下。 思宁得了金腰牌,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往校场,原是早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只是温月声以为对方会动点什么高明的手段,未想到竟是直接派人刺杀她。 因她前世的经历,是以她从未想过会遇到行刺这种事。 倒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温月声今晨去了天慈寺,没有从公主府出发,而对方恰好埋伏在了天慈寺往校场的路上,便足以说明是有人传递了消息出去。 这传递消息的人,也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温月声身边的人,要么,就是军营中的人。 不是温月声的人,那就只能是军中之人了。 殿上的皇帝神色微缓,沉声道:“可有什么发现?” “回皇上的话,李庆元将军的信,是今晨传出去的,在收到了郡主回信之后,整个城北校场中,只有一人离开过校场。” “此人便是孙校尉。” 他口中的孙校尉,是近来才提拔上来的武将。 殿内安静非常,没想到这个走漏消息的人,竟还是个校尉。 这两个小将的证词可以互相佐证,几乎坐实了孙校尉传递消息的事情。 孙校尉被带上来时,竟还矢口否认。 “请皇上、郡主明察!”孙校尉高声道:“臣今晨离开校场,是因为家中老母生了急病,府中之人着急,这才来校场找了臣。” “前来报信的是府中管事,可任由郡主审问。” 温月声闻言,垂眸淡声道:“听见了吗,去查他府中的管事,今日去过何处,见过何人。” 那孙校尉一愣。 他断没有想到,温月声竟是连解释都不听。 旁边的将士应下后,她抬手,指了下孙校尉:“至于他。” “拖到校场内,斩首示众。” 静—— 边上的恒广王骤然抬头,那双锐利的眼眸扫向了她。 渭阳王亦是神色大变。 在此之前,他们路上还有议论过。 “父皇将城北军权交予一个女子,本就极为不妥,思宁那般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到了战场上,只怕随时都能吓晕过去。” “说不准此番的事情,正好能将她吓退了。” 然真正到了这边,发现她不仅能面不改色地面对那般情况,且手段亦是极狠。 他们心中皆格外复杂。 “郡主、郡主!”那孙校尉也是慌了,他惊声道:“末将是冤枉的,还请郡主开恩啊!” 温月声却道:“你是不是冤枉的,待查验过你府中管事便可知晓。” 那校尉神色巨变,却仍旧死咬着未松口。 温月声派出去的人动作很快,迅速将消息传了回来。 章玉麟沉声道:“孙校尉府中的管事招了。” “今晨他以买药之名,去了医馆中,将郡主自天慈寺出行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那孙校尉听得这番话,当下面如死灰,为求活命,当下高声道:“郡主开恩!末将该死!此事皆是上面的人吩咐下来的,末将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在行事,求郡主开恩,饶末将一命……” 温月声并不想听他的解释,甚至当着几位王爷和皇帝的面,她并未过问指使他的幕后之人。 将死之人的嘴会撒谎,证据不会。 她起身,往高台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冷声吩咐道:“将他拖下去,斩了。” 那孙校尉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拖到了场中。 下面的校场上,人头攒动。 温月声站在了高台上,神色淡淡,开口却道:“我大徽将士里,容不得叛军。” “违令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被按在了场中的孙校尉已是人头落地。 满场死寂。 第48章 天性凉薄 适才还在校场中,生龙活虎,训练着底下将士的一个大活人,顷刻间就没了性命。 城北校场内安静非常,无数目光落在了那高台上静站着,身姿缥缈的女子身上。 此前温月声得殿前金腰牌时,这边有的人或许还不以为意,甚至并不觉得郡主能够影响到了校场什么,而今,摆在了校场最前边的那几十具死士的尸体,还有其刚上台,便斩了个校尉之事。 都在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们,这城北校场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沉寂中,无人胆敢开口。 温月声以这般方式告知了所有人,无论顶上的人是男是女,是什么样的身份,军纪不可违逆,而眼下,她就是城北校场的军纪。 一片安静当中,上首的人开口道:“今日起,校场内每十日一次考核。” 听闻考核二字,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但有斩校尉之事震慑住,哪怕心中疑惑,也轻易不敢在温月声的面前造次。 “校场考核,不问出身不问身份,只问能力。”温月声微顿,抬眸扫向了底下黑压压的人群:“空出来的校尉,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四个字一出,无数人惊诧抬头。 就连那原本沉默着的李庆元等将士,都忍不住看向了她。 大徽普通将士,尤其是他们守卫军,本身就在皇城底下,想要精进的话,其实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8节 论出身,论能力,甚至有时候还要论运气。 似是章玉麟这样一步成将的事,是许多普通将士一辈子都渴望不及的存在。 然如今,思宁郡主所带来的,不只是震慑。 也是机遇。 她将机会直白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并且告知他们,任何人都可以去争。 一时间,无数人心头火热。 温月声就这么简短的几句话,让原本沉闷的校场内,重新注入了生机。 “十日之后,静待各位的好消息。”她轻声道。 然底下的气氛已同刚才截然不同,温月声轻描淡写的一句,近乎是一呼百应。 “是!”声势浩大,气势如虹,甚至远比他们方才来校场时,还要强盛。 恒广王目光幽沉,不由得看向了前方站着的那道清瘦身影。 却听身侧的渭阳王道:“皇城底下,四个校场,皆是守卫军。” “一直以来,城北校场都是四个校场之中,实力最差的一个,如今思宁来了,瞧着倒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微顿后道:“就是时间太仓促了些,等到昊周和亲事宜结束,使臣离京,下个月中便是三军汇演。” “这么短的时间,只怕能改变的也不多。” 却听恒广王道:“你如何知晓,一个月之后,思宁还在京城?” 昊周和亲人选还没定下,真到那时,指不定温月声已经远嫁了昊周。 但话虽如此,他们心中都清楚,若思宁真的能让城北军焕然一新,那此番和亲的人选,无论是谁,都必不可能是思宁了。 圣驾离开校场后,温月声也离开了这边。 却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了皇家国寺。 新开光的佛珠没了效用,天慈寺内嘈杂。 唯有国寺较为适合清修。 马车停在了国寺门外时,天色已晚,天边只余了些许残阳,赤红色连成了一片,与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连在了一起,似一副瑰丽的画卷。 天色已晚,加之国寺内来往之人本就少,周围很是安静。 只进到了主殿时,温月声脚步微顿,抬眸就看见了晏陵身边的涤竹。 “小的见过郡主。”骤然见到温月声,涤竹也愣了片刻。 每年的九月至第二年开春,晏陵都会在国寺内小住一段时间。 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温月声。 “晏大人可在?”温月声问。 涤竹点头,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温月声已经越过了他,直接推开了偏殿的门。 涤竹神色微变,晏陵在这边静修时,都不喜欢有人打搅。 只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就听里面的人道:“郡主?” 温月声入殿时,晏陵正处在了半梦半醒间。 他睁开眼看到她,原以为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此前,她在这间偏殿内,听他抚琴到深睡。 是以此后的许多时日,这间偏殿与偏殿里的她,总是会以各种荒唐的方式入了他的梦。 温月声扫了他一眼。 这位晏大人,是连午睡时,衣襟都拢得很是严实。 只他眼底瞧着清明一片,也不知此前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温月声只道:“今日晏大人不抚琴?” 听得这番话,晏陵眸中的混沌尽数消散,他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瞧见的是她那双过分黝黑的眸,和隐匿在了眸底深处,轻易难以察觉的燥意。 就像那天晚上,他在国寺附近找到她那般。 只那晚,她身上捎带着的,全是凌然的杀气。 “涤竹。”晏陵轻唤道。 涤竹快步进来,听得晏陵道:“去取琴来。” 涤竹愣了下。 往常这个时间在国寺内小住时,晏陵是绝不会抚琴的。 但他只停顿了片刻,便很快反应了过来,飞快退了下去。 皇家国寺内有一高僧,是做琴的好手,是以这国寺内,其实是不缺琴的。 不过一般而言,晏陵并不会用他人用过的琴。 但今日…… 一切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涤竹很快送来了一张寻常的绿绮琴。 殿中二人,一人静坐调试琴音,一人懒散靠在了琴案身侧。 殿内燃着檀香,是寺内普通的檀香,然在温月声坐在了琴案旁时,连带那股檀香,都变得清冽冷淡了起来。 晏陵神色依旧疏冷,眸光却见得面前的人懒散地靠在了身后的柔软的大迎枕上。 她神色难得多了些惫懒的味道,随意依靠着时,那身宽大的衣袍,压根就遮掩不住她的身姿。 那如玉般的肌肤,火色的莲纹,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晏大人?”他静坐不动,温月声歪在了大迎枕上,轻唤了他的名。 晏陵那双自来冷淡没有情绪的眸,就恍若被一颗石子投入其间,泛起了巨大的涟漪。 然他神色疏离依旧,抬手抚琴。 琴音如水,似月。 泠泠若山涧水,潺潺似潭中月。 极少有人能够将禅音,奏得这般好。 温月声听着这禅音,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轻阖上了双目。 她什么都没做,仅是半倚靠在了身侧听琴,甚至离晏陵的距离都算不得多近。 可那股冷冽的檀香,却萦绕在了晏陵身侧,经久不散。 至深夜。 夜凉如水,偏殿内烛火摇曳。 琴音戛然而止,而那听琴之人,却也没有睁开眼眸。 晏陵停手,在静谧的烛火之下,看了她许久。 到底起身,将殿内崭新的绒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到底忍耐不住这股冷冽檀香的味道,起身离开了偏殿中。 却不知他离开后,温月声便掀开了眼眸。 她眼底清明一片,抬眼看了下身上的绒毯。 上一次在深夜里为她抄写佛经,抑制杀意的人,是0号。 而整个屠诸计划实验室的人都知道,0号心悦于她。 只可惜她天生情感淡薄,难以回馈对方的爱意。 山河海战役后,0号身亡,遗体被找到时,胸前还牢牢握着她的佛珠。 第49章 全部拿下 清晨,日照金顶,整个皇家国寺都沐浴在了佛光之中。 四下静谧,草木繁森。 有小沙弥正拎着清水,给周围的草木浇灌。 温月声坐在了寺内凉亭中,两畔微风掀起波浪,耳边是寺内僧人早课诵经之声。 桌案上的清茶寥寥,旁边点着清淡的檀香。 温月声手持青碧佛珠,正于桌案前翻看着一卷书。 “郡主,世子到了。” 温月声闻声抬头,就见章玉麟步履匆匆,身侧还跟着一个身型瘦小的长随。 “郡主。”章玉麟进了亭内,低声道:“孙校尉府中的那名管事,昨日于牢房中自缢,看管的将士发现及时,将其救下,眼下尚处于昏迷之中。” 昨日温月声离开之前,便吩咐了他看好了这名管事。 章玉麟将看管的将士换成了他手底下的人,是以在那管事自缢时,很快将对方救下。 “他自缢之前,可见过何人?”温月声翻动着桌案上的书,淡声问道。 “只见过送饭的将士。”章玉麟沉声道:“我已将那名将士扣押在了校场内,等候郡主发落。” “依照军法处置。”温月声声色很淡。 “是。” 同章玉麟一起过来的,是陆青淮身边的夏随。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69节 夏随行事机敏,又熟知京中事务。眼下陆青淮赖在了公主府内养伤,他便替温月声做事。 “小的根据那管事招供的内容,找到了其传递消息的一处私宅,私宅的主人姓曹。”夏随微顿,压低了嗓音道:“多番查验后,方才得知那曹姓之人,乃是恒广王府中侧妃的表弟。” 周围安静了片刻。 章玉麟沉下了面容,冷声道:“所以昨日之事,原是恒广王指使?” 能够将手伸入军中的人,确实是不多。 然他话音将落,便听得一道疏离冷淡的嗓音道:“烟柳胡同的私宅,并宅子里的一百死士,早在此前福瑞公主及笄之时,被恒广王赠予了福瑞公主。” 这边的人皆是一惊。 章玉麟和夏随同时抬头望去,对上了晏陵那双没有情绪的眸。 夏随眼眸微动,这一大清早的,晏大人怎么跟郡主一起在国寺内? 章玉麟只关心温月声的安危,他沉声道:“福瑞公主?公主为何要对郡主下手?” 若是恒广王的话,尚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一直以来,恒广王都想要插手兵部之事。 可福瑞公主…… 章玉麟不记得她与温月声曾有过什么摩擦。 晏陵面色疏冷,闻言道:“皇室之人,行事自是为了利益。” 福瑞早前给他下情香也是,如今派人刺杀温月声也一样。 不同的是,比起其他几位王爷,福瑞行事要肆无忌惮得多。 她是皇帝的长女,自出身起就备受宠爱,年纪虽小,行事却格外乖张。 京中的贵女,都对她唯恐不及。 正说着,就见谷雨快步行来,低声道:“郡主,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宣您入宫觐见。” 此前晏陵将佛经奉给太后,让太后‘病愈’后,温月声曾见过太后一面。 此后虽多次往返于宫中,却也极少会听到太后的消息。 眼下突然传温月声入宫,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皇后到太后宫中时,温月声人还没到,一入宫,就看见太后身侧坐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对方穿着一身极为华贵的宫装,头戴琉璃宝石头面,生得明眸皓齿,姿容秀丽。 只一双眼神,在看人之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凌驾感。 “福瑞给母后请安。”福瑞公主见得皇后,起身行了一礼。 和这宫中其他的公主比起来,福瑞的礼仪实在算不得多好。 但她跟恒广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们的生母端妃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加之她是皇帝的长女,是以自小就是被皇帝、太后宠溺着长大。 公主之中,无人能敌她盛宠。 “起来吧。”皇后轻声道:“本宫前些日子听闻公主病了,如今瞧着,似是已全然大好了。” 提到她‘病’了之事,福瑞眼底划过了一抹阴霾。 上次情香的事,闹得她颜面尽失。 父皇还警告她,叫她不要再动那些歪心思,晏陵是不可能尚公主的。 福瑞闹过,然得到的,就是更加严厉的看管。 母妃和兄长都告知她,晏陵那条路是彻底断绝了,再闹下去,若跟父皇彻底离了心,那她嫁去昊周的事,便几乎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福瑞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眼下被皇后提了起来,她脸上的笑意退了些许,冷声道:“谢母后关心,儿臣早就病愈了。” 她态度不好,皇后也懒得与她一个将要远嫁的公主计较。 比起她来,皇后更想知道今日太后宣温月声入宫的目的。 正说着,便听得底下的人回报,说是郡主到了。 福瑞就坐在了太后的手边,闻言漫不经心地往外看。 在她印象中,温月声尚且还不如她那个总是装病装柔弱的妹妹,不得宠爱,虽是郡主,在家中尚且过得不如温玉若那个贱蹄子。 是以她从未将温月声放在眼里过。 然今日见到的温月声,却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太后宣召,温月声却只着一身素白衣袍,神色冷淡。 然她身后却跟着数位武将,声势浩大。 尤其是章玉麟,身量太高太壮,无端带着些极致的压迫力。 见得这般模样的温月声,皇后亦是怔愣了片刻。 即便前几日已经知晓温月声如今统领城北校场,可知晓跟亲眼所见,并不是同一回事。 温月声从前在她面前,自来都是卑微讨好的,从未见得她这般气势凌人的模样。 入了殿中,温月声带来的武将,只留下了章玉麟。 然即便如此,还是让殿中气氛充满了压迫感。 太后轻皱眉,面上隐有不满:“思宁,哀家宣召你入宫,你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 回答的却是章玉麟,他低声道:“回太后的话,昨日郡主于京郊遇袭,皇上有令,命我等保护好郡主,另,彻查行刺之事。” 他说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福瑞一眼。 却见福瑞公主听到遇刺的事,是面不改色,甚至还轻扯了一下唇角。 章玉麟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搬出皇帝的旨令,太后哪怕心中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幸得入殿的人,只有一个章玉麟,是以太后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所为的,乃是与昊周和亲之事。” 周围静了瞬。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殿上的太后。 太后看了她身侧的章玉麟一眼,章玉麟和从前比较起来,确实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皇帝让温月声执掌城北军权,大概也是看中了她这一份能力。 然既是掌了兵权,有些东西便得要让出来才是。 “此前,大徽与昊周商议和亲之事时,定的人本是福瑞,然后来那昊周太子在殿前开口,向圣上求娶了你。”太后微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她。 “但如今你既然已经掌了城北军,那无论如何,都是嫁不得这昊周太子了。” 皇后神色微变,太后话没说完,她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既是如此,为着你自身考虑,也为着两国和亲事宜着想,改由福瑞嫁予昊周太子。” 太后微抬眸,扫向了那张面容,沉声道:“你意下如何?” 殿内瞬间安静至极。 这话说是问温月声的意见,但实则却仅是在告知她。 只不过是因为她如今掌着城北军的军权,才会有今日这个流程,否则的话,若按此前温月声在京中不得宠的模样,便只有一切都商定下来后,她才能够知晓。 皇后坐在一旁,低抿了口茶,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这恒广王一脉,所想的也未免太好了些! 知道如今温月声掌权,她嫁去昊周之事几乎不可能。 那福瑞去和亲,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然他们仍旧不想要福瑞嫁给昊周那个年迈的老皇帝,而是打算让福瑞取代温月声,与那昊周太子联姻! 那昊周太子生得俊朗,且文武兼备,嫁给他,自然是比嫁给老皇帝为妃要好上许多。 最主要的是,若此事当真能成,恒广王一脉日后就多了一个昊周皇后,对于恒广王而言,还多了一个昊周皇帝的妹婿,这都不是如虎添翼了,简直就是能够力压其他王爷,在争储中占据巨大优势。 可他们也不想想,昊周太子看中的,是温月声这个人。 福瑞? 她会什么,会打骂宫人,或者是欺辱底下的贵女吗? 皇后心中觉得好笑,然面上却没有表现半分。 只这事听着荒唐,还真未必不能成。 只要他们能够说服皇帝,多一个昊周皇后,对大徽而言,确实是极好的事。 且对于皇帝而言,只要是皇后之位,这个位置上坐的人,是思宁或者是福瑞都行。 甚至福瑞会更好,因为以温月声的才华,去到了昊周,对他们未必是件好事。 但昊周太子能不能同意,就不得而知了。 然两国和亲,自来看中的也不是和亲的人选,而是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 若皇帝真的下定了决心,将和亲的条件拉高的话…… 皇后垂眸。 这世间的男子,尤其是昊周太子这般的人物,极少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做出决定,能够影响其想法的,唯有得到的权益。 但若什么好处都叫恒广王一脉占据了,日后朝堂之上,可还有萧缙的立足之处? 她冷下脸,正欲开口。 却听底下的温月声冷声道:“此事太后不应该问我,而是该问昊周太子才是。” 太后道:“你若同意后,哀家自会让皇帝与昊周太子商议。” 只是要温月声一个态度罢了,一是对皇帝有个交代,二也是顾全福瑞的名声。 否则落了个夺取温月声婚事的名声,就如同眼下的温玉若一样,备受煎熬。 皇家公主自不会像温玉若那般,但到底是远嫁他国,名正言顺才是最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0节 这等事情,也不算什么稀罕之事,皇家行事,能问过底下臣子的意见,便算得上是不错了。 气氛僵硬,太后冷眼看着温月声,意在施压。 却见温月声起身道:“福瑞公主不行。” 太后变了脸色:“你这是何意?” 抬眼就见温月声带来的那些武将,竟是直接冲入了殿中。 咚咚咚整齐划一的声音,回荡在了这宫殿之上。 她沉下了面色,冷声道:“思宁,你这是要做什么?” “抓捕昨日城北校场行刺的主谋罢了。”温月声轻抬手:“将福瑞公主及其身边所有的宫人,全部拿下。” 第50章 公主珍重 殿前金腰牌,不光可号令整个城北军,且可以在宫中来去自由,温月声带入宫的将士不多,就几人罢了。 但抓个福瑞公主和其手下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番第一次动用金腰牌,就是抓公主,宫中的侍卫见金腰牌,犹豫不敢妄动,导致整个太后宫中乱成一团。 温月声直接押走了福瑞公主,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太后怒火攻心,险些昏了过去。 幸得皇后在身侧,到底是控制住了场面。 然这等事,皇后亦是不好直接决断,只差人将消息递到了太和殿中。 却不知,太和殿内早就已经收到了章玉麟差人送来的折子。 折子上将福瑞公主所做之事,写得清楚明白,且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脸色难看非常。 自昊周使臣入京以来,福瑞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事,然每一次,皇帝都给她遮掩了过去。 却没想到她竟是越发放肆。 从派人刺杀朝中重臣,到派人刺杀温月声。 她竟是还裹挟进了皇帝已决策的军权中去。 她与恒广王一母同胞,这等事情,不知是她的意思,还是她大哥恒广王的意思? 皇帝右手边的折子中,还有不久前恒广王递上来的折子,说是想要福瑞代替温月声嫁给昊周太子。 他们兄妹倒是打得好主意,军权也要,和亲也要,什么好事都占得,那皇帝屁股底下的这个龙椅要不要!? “啪!”皇帝扔掉奏折,面色阴沉。 底下跪着的宫人浑身颤抖,低声道:“……前几日里,公主确实召见过宫外之人,但只说是、是想念外祖,差宫人给徐国公送些东西。” “混账!”皇帝怒不可遏。 上次干出了那等荒唐事之后,皇帝已经将她身侧的宫人换了一波,然福瑞无法无天惯了,做出混账事后也半点不懊悔。 此番更是肆意妄为到了派人行刺血亲的地步! 皇帝气得额头两边生疼,偏还有太后宫中的宫人,不知死活地来报: “高公公,思宁郡主带着武将闯入后宫,还让人押了福瑞公主离开……” 这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太和殿中传来了一声巨响。 “啪!”皇帝摔碎了手边的茶盏,怒斥道:“叫他滚!” 那回禀的宫人被吓了一跳,揣着万分小心,低声问高泉:“公公,这?” 高泉脸色格外难看:“福瑞公主犯了事,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 那宫人一时反应不及,可堂堂一个公主,被温月声扣押着回了宫,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但是很明显,温月声所做的事情,皆是皇帝应允了的。 来求见的宫人无可奈何,只能折返回了太后宫中。 太后听了回话,不可置信地道:“什么?” 一旁的皇后眼眸微动,未开口。 “皇上盛怒,还命底下的人宣恒广王觐见。”宫人顶着满头大汗道。 话音刚落,又有人前来禀报:“娘娘,端妃娘娘求见。” “母后!”端妃急匆匆地进入殿中,开口便道:“思宁怎么回事,她让武将将福瑞的宫殿围得严严实实,竟是连臣妾都不让进去!” 却见太后脸色阴沉,旁边的皇后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端妃既是已经来了,那便同母后好好说说,福瑞究竟犯下了什么事,才会令得皇上连母后的宫人都不见?” 端妃神色微变。 那边,温月声手底下的武将,押着福瑞及她身边的宫人,到了她所住的翠安宫。 福瑞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这般狼狈,她怒声道:“温月声!本宫是大徽的公主!你疯了吗?” 温月声没理她,那扣着她的章玉麟,直接将她关进了那宫殿内。 温月声站在了殿外,冷眼看着李庆元带来的人,将这宫中所有的宫人压到了殿下,这其中还包括了此前皇帝赐给了福瑞的侍卫。 那侍卫高声道:“郡主!属下是皇上赐给公主的贴身侍卫!您这是做什么!?” 找的就是他。 温月声冷声道:“就是你在替公主给宫外传信?” 那侍卫神色微僵,不敢再开口。 此前福瑞公主欲动手时,他曾劝阻过公主。 温月声到底是皇家郡主,不是此前那些可任由公主随意对待的奴婢。 但公主不听,甚至还道:“那昊周太子是个软硬不吃的,皇兄都已经明里暗里暗示过他几次了,他却坚持要娶温月声。” 福瑞这段时间接连受挫,正是气闷不已。 晏陵她得不到,一个昊周的太子而已,她也会得不到? “本宫倒是要看看,温月声若是死了,他还怎么娶。”不知想到了什么,福瑞公主还冷笑道:“凭她一个女子,也配夺兄长的兵权。” 身为皇家公主,她本身的身份,就并非同寻常女子一般。 她和一母同胞的恒广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他们都同时获利,她的皇兄可以在争储之中胜出,福瑞才可以永远做她盛气凌人的公主。 是以,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她是公主,掌握着其他人的生杀大权,温月声也如是。 “此番杀了她,一举多得。父皇哪怕是知道了,又会将本宫如何?本宫都要远嫁昊周了。” 福瑞公主行事自来肆无忌惮,她是皇家公主,自来喜欢将底下的人当成是狗一般看待。 不只是寻常的宫人,就是连那些身份不算低的贵女亦是如此。 是以京中贵女只要入宫赴宴,都会绕着她走。 然如今这般有恃无恐,到底还是觉得她要远嫁昊周。 在远嫁之前,替自己和皇兄扫清楚障碍,便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将她如何。 当然,这中间或许也有恒广王默许的原因。 那死士及私宅,都是恒广王送给福瑞公主的,公主有异动,恒广王不可能全然不知。 可未有阻止,便是无声的默许。 只他们谁都没想到,温月声会这么快就查到了福瑞的头上,并且还直接就在宫中动手! 这里可是皇宫!福瑞可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啊! “将他拖下去,杖毙。”温月声淡声道。 这话一出,那侍卫神色骤变,被关在了宫殿内的福瑞亦是发了疯。 “你敢!你敢!温月声,你今日若是敢对我手底下的人动手,明日我必让你千百倍偿还!” “他是皇家侍卫,你一个郡主,凭什么赐死他!?你找死!” 章玉麟听她吵闹得头疼,皱眉问道:“郡主,可要堵住她的嘴?” 宫殿内的福瑞闻言,更是暴怒非常,高一声低一句的说着放肆。 “不必。”温月声扫了一眼这边,冷声道:“将这里的人羁押起来,等候发落。” 随后抬步,往殿内走。 “开门。”她冷声道。 站在门口的两个武将,当下便把宫殿门打开。 那福瑞公主还在不断地拍门怒吼,却不想这宫殿门骤然被打开,她险些跌倒,待得反应过来,更是怒极。 她自地上爬了起来,疯了似的要往温月声的身上扑去。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福瑞从来都没遭到过这样的对待,哪怕是上一次她让人刺杀晏陵的事情败落,被皇帝发现后,都没有这般! 温月声凭什么这么做!? 福瑞性格本就乖张暴戾,是以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发起了疯来,倒也正常。 只是她连碰都碰不到温月声,就被身后的人按住了。 福瑞当下越发恼怒,高声道:“本宫是福瑞公主!你们放肆!” 又看向温月声:“温月声,你既是这般了得,不若直接动手杀了本宫,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对本宫下手!” 她吼完这句话,终于是从那等癫狂的状态中缓过了神,稍稍冷静了些。 见温月声不说话,便以为她戳中了温月声的心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1节 她是皇家公主,就算是犯下天大的错,皇帝怎么可能让人杀了她? 她面上的情绪褪了下去,冷冷地看着温月声。 却见温月声拿了块绫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 她神色冷淡地道:“我自是不会杀了公主。” 福瑞闻言,讥笑不已,自以为踩中了她的痛脚。 不想温月声随后便道:“毕竟公主的父亲,还要留着公主去和亲。” 福瑞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扭曲,她冷声道:“嫁也是嫁给昊周太子,我同你不一样,我便是犯了错,依然可以嫁去昊周,你呢?” “你又能如何?” 温月声抬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了她:“公主以为,此番过后,你还有机会嫁给那昊周太子?” 福瑞那所有的表情,当即僵硬在了面上。 从一开始知道和亲这件事后,她就差人查了那昊周的老皇帝。 对方不仅年纪大,而且后宫内妃嫔众多,近些年因为恶病缠身,性格还变得格外暴戾。 而眼下,温月声处置了皇帝给她的侍卫,查封了那一处私宅。 昊周那虎狼窝,福瑞真正嫁过去了,身边无一个可用之人,或者说,身边的人皆不为她所用。 皇帝对她彻底失望,那陪她去昊周的人,都只会成为她的枷锁。她去到昊周,便是孤立无援。 从前嚣张跋扈自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大徽公主,便不知道会如何了。 “昊周山高路远,日后恐无法再相见。”温月声眸光淡淡,直接与她对视:“公主珍重。” 第51章 灼日 那边,恒广王被宣入宫。 刚进入太和殿中,就见得殿内一片狼藉,几个宫人跪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他神色微变,抬步到殿前,低声道:“儿臣见过……” 话未说完,便被殿上的皇帝打断了,皇帝冷笑着道:“你如今是越发地胆大了。” 恒广王看了眼皇帝手边的奏折,沉声道:“父皇,儿臣也是为了大徽考虑。” “若大徽能出一位昊周皇后,便至少可以保障边疆十年安宁,待得十年之后,我大徽雄狮踏破昊周的国门也不是何难事……” 皇帝怒极反笑:“你倒是会想!你是为了大徽,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自己心里清楚!” 恒广王神色微变,当即掀袍跪下,高声道:“儿臣所思所虑全都是为了大徽,还请父皇明鉴!” “福瑞虽是儿臣的妹妹,却也是大徽的公主,论身份,论地位,她与昊周太子更加相配,且此事对大徽,对昊周,都有裨益,儿臣自诩问心无愧。” 皇帝讥笑道:“是,你自己是问心无愧,却让你妹妹出手,派人去刺杀思宁,萧锐,你好大的胆子!” “还想要福瑞嫁去昊周!?”皇帝听到这件事,便暴怒不已,抬手将桌面上的一份折子,扫落到了恒广王的跟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折子里写的是什么!” 恒广王神色难看,捡起了那封折子。 这折子的样式同大徽的不一样,恒广王打开之后,发现其出自于那位昊周太子之手。 折子上的内容写得非常的直白,昊周使臣进京已经许久,昊周太子打算于本月下旬折返回昊周,催促大徽早日定下和亲的时间。 昊周那边,只接受思宁郡主为昊周太子妃外,若大徽不应的话,便按照此前商议的人选来。 早在昊周太子没有提出求娶温月声之前,原定的和亲人选就是福瑞,且两方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 只不过是中间出现了思宁这个意外。 昊周太子求娶温月声的心是有的,但同样的,如果大徽不愿意放温月声去和亲的话,昊周也可以改为此前的和亲条件。 但唯有昊周太子妃一事之上,没有商量的可能性。 恒广王看着手中的这份折子,良久都没有出声。 皇帝也没打算要他给出个什么回答来,只是冷笑道:“你与福瑞究竟背着朕做了些什么,你心中最为清楚。”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福瑞之事,若再有一次,莫说是你,就连你的母妃、太后并着整个徐国公府,都保不住她!” 皇帝冷眼看了他一下,沉声道:“滚吧。” 恒广王走出太和殿时,天色已黑,四周静悄悄的。 端妃身边的宫人还候在了外边,见得恒广王出来,便快步上前道:“王爷,公主那边的宫人,都被高公公处置了,就连皇上赐给了公主的贴身侍卫……” “也于今日下午,被思宁郡主杖毙。” 恒广王闻言,眼中的神色冷了下来。 翠安宫上下的宫人皆被换掉,整个宫殿内外都被殿前侍卫控制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便是恒广王亦或者是端妃太后,都如此。 皇帝铁了心要将福瑞关押起来,任何人都动摇不得。 此番福瑞和亲之事,只怕已是无法挽回。 因福瑞行事荒唐,连恒广王都一并遭到了皇帝的怀疑。 是以哪怕太后和端妃对此事如何不满,眼下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至温月声离宫之时,已是无人敢有阻拦。 温月声得殿前金腰牌不过几日,便生了这么多事,福瑞公主的事情,虽未到处宣扬,但恒广王遭到了训斥之事,却是许多人都清楚的。 这些时日,皇帝盛怒,接连发落了梁家及恒广王后,朝中倒是消停了不少。 只是因为恒广王、景康王都接连受挫,不少人便将目光放到了那永安王身上。 恰逢下个月月中便是三军演练,每年军事演练之前,都会有一个揭幕的仪式。 眼下几位王爷都惹了皇帝不满,那这揭幕大典,必然是会落到了永安王的头上。 也是因此,多少将此前温月声退婚之事盖了过去。 无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将要到来的揭幕大典中。 大徽的三军演练,是近些年皇帝才做出要求的,说是三军,其实参与的不光只有禁军,京城的守卫军也会参与其中。 只是相比较而言,最为主要的,还是三大禁军。 揭幕大典乃是三军汇演之前最为重要的事,然有趣的是,此番参与其中的,不只有永安王,另有腿脚健全,没病没伤的渭阳王,还有温月声如今执掌的守卫军。 而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前两者身上。 清晨时分,日光倾洒在了猎场之上。 猎场周围,已伫立着许多的将士,对面的高台之上,更是人声鼎沸。 皇帝入座殿上,命底下的人平身后,抬眼看向了猎场。 猎场正中,立着一个几乎跟这高台齐平的架子,而这架子上方,则是悬挂了五个巨大的铜锣。 每年的揭幕大典,都将会由主将骑马射箭,箭射铜锣,而每一个铜锣,所代表的就是其背后的将士,欲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其也是对主将的考核,通过射响铜锣的方式,来振奋士气,拟定目标,让这些将士可以在这一个月内,勤奋训练,此后取得好成绩。 是以,主将所射的箭矢,能击打的铜锣越高越好。 最高一阶的铜锣,几乎悬挂在了所有的头上,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瞧着像个灼目的太阳。 也是因此,此番比试又被称之为灼日。 今年灼日,恒广王受伤,景康王生病,上场的只有永安、渭阳两个王爷。 殿上热闹纷呈,皆是议论着谁会取得更佳的成绩。 永安、渭阳二位其实都未掌兵权,但他们是皇帝之子,参与揭幕大典,本质上也是为了激励底下的将士。 只这事,对他们能否在军中树立起威信,也显得格外的重要。 “今次灼日,只怕永安王要夺得第一。” “皇上有言,不论是谁,只要射中日心,便能获得嘉奖,那殿前军中,可是不少能臣,此番说着等话,还是太早了。” 最顶上的那个铜锣,因为很小,又闪烁着金光,因而被成为了日心。 渭阳王此刻骑着马,往高台上看。 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侧的萧缙身上,他不由得撇了撇嘴,道:“都是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 “等着,此番灼日,本王必定取得第一。” 他身后的长随:…… 萧缙并未同他说话,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上。 渭阳王见着,不由得一乐:“找谁呀,让哥哥猜一猜,是思宁还是温二小姐?” “啊,瞧本王这脑子,温二小姐不是在那吗!”他似笑非笑地道:“那看来是找思宁了。” “老四,你这就不对了,人家追着你跑的时候呢,你看不上别人,别人不要你了,你又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渭阳王挑眉:“装深情给谁看呢?” 今日这般盛典,他不信萧缙敢动手,因而说话格外的肆无忌惮。 然他话音刚落,就见猎场外边有一行人被领了进来。 为首之人,便是温月声。 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守卫军的将士,并着陆家兄妹二人。 渭阳王微眯了眯眼睛:“没看见章玉麟,今日守卫军灼日,他不上吗?” 他都想好了,这灼日比试,章玉麟第一,他第二,至于萧缙嘛,拿个第五就行了。 ……灼日一共就五个铜锣,第五便是最差了。 谁知道章玉麟居然没来。 那边,温月声落座之后,亦是有着不少人好奇。 “章将军没到,那守卫军谁人灼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2节 “……不知道,但总不能够是陆小将军,他可不属于守卫军。” 关东传来了军报,章玉麟被皇帝派遣至关东查探。 此番让他独自带兵前往,也是为了考验他这些日子以来,究竟有多少长进。 若温月声不在身侧,他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也是因此,他才缺席了这般重要的揭幕大典。 但也是因此,随温月声过来的,只有李庆元几人。 李庆元武艺不错,但箭术只能称之为一般。 若无人可上的话,他也能上。 只温月声才刚执掌城北校场,他上去夺了个不太好,或者仅是一般的成绩的话,难免会叫人心生质疑。 正想着,就听得那边传来了一声哨向。 “揭幕大典,灼日比试,正式开始——”底下宫人的声音,传遍整个猎场。 灼日正式开始,高台之上安静了些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底下的人身上。 而那第一个率先出来的人,便是渭阳王。 渭阳王策马狂奔,手中所用的,是一把黑色的弓箭。 这弓箭是京中匠人特地为他打造,较之一般的弓箭更为适合他,此前在狩猎时,他所用的也是这把弓。 此刻他骑在马上,拉动弓弦,将箭矢瞄准了最顶上的日心。 这一箭才刚刚对准,没射出去呢,高台之上便有人道:“……渭阳王又开始了。” 陆青淮一时没忍住,喷笑出声。 这几年的揭幕大典,渭阳王没参与的根本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不得宠。 相反,他因为向来都喜欢说一些直白的话,好像没那么多的心思,皇帝待他一直都很不错。 至于没参加嘛…… “咻——”场中响起了一道破空声,陆青淮抬眸,就看见渭阳王射出去的那道箭矢,没射中任何一个铜锣,就这么穿过了架子,落在了猎场上。 第52章 一箭穿透 “噗。”饶是顾及着皇帝的颜面,高台上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渭阳王箭术也不是说不行,起码他去狩猎的时候,还是能够猎到一些猎物的。 但是这个灼日本就是为了武将设立,每一个铜锣,包括了最底下最大的那个铜锣,都挂得很高。 而渭阳王呢,每次还偏不射那个最底下的,他就对最上边最小的铜锣情有独钟。 ……然后就每次都射空。 几乎他参加每次灼日,都是如此。 高泉轻咳了声,看见皇帝亦是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得亏揭幕大典,没邀请昊周使臣,否则的话,这脸可就丢到昊周去了。 参加灼日的主将,每人可以射出三箭。 一箭不成,渭阳王是丝毫不气馁,又策动马儿,射出了第二箭。 ……自然还是没中。 等他第三次绕到入口处时,他今次所代表的殿前军的军中统领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王爷不若试试射那第五个铜锣?” 渭阳王:? 他也瞧不起他是吧! 然渭阳王到底还是知晓些轻重的,第三箭到底收敛了一些,没有再去射那日心,而是瞄准了第五个铜锣。 “咚!”铜锣敲响,底下的宫人高声道:“殿前军,中!” 至于中第几锣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看见了。 渭阳王这一番操作,令得高台上的臣子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有人违心地夸赞了几句,对上了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好在接下来出场的几个将士,都格外勇猛。 禁军中的统领,还是有几位擅长射箭的,其中最为了得的,当属羽林军,其统领方策马上场,第一箭就射中了第二个铜锣。 “羽林军,中二锣!”底下的宫人才刚刚喊出了这么一句,那统领复又射出了第二箭。 第二箭力道较之第一箭更盛,然准头偏了一些,未能够射中日心。 统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策马跑动了第三圈。 第三圈时,他几乎是开弓搭箭一气呵成。 “砰!”箭矢撞击在了日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羽林军,中日心!” 满殿欢呼。 “去岁的时候,羽林军便夺得了三军汇演的第二名,如今看来,今年只怕要夺得第一了。” “这位张将军,是前些日子才提上来的,箭术奇佳,今日一上场便拿了这般好的成绩,只怕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就是可惜,方才第三箭的时候,吹起了风,日心太小,风一吹就容易晃动,所以没能射中日心正中,倒并非是他失了准头。” 夸赞之声不绝于耳,然越是如此,李庆元压力就越是大。 他忍不住看向了温月声。 目前为止,温月声还没有决定由谁上去参加灼日。 但如今城北校场缺了两个校尉,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说话时,羽林军统领下了场,换上了萧缙。 萧缙一出现,这高台上的不少贵女皆来了精神。 温玉若目光盈盈,落在了他的身上。 日光底下,萧缙着一身黑色的甲胄,手持弯月弓。 弯月弓是他那把弓箭的名字,这把弓箭是他及冠时,皇帝赐予他的。 弓身通体雪白,与弓弦一起,远远地看着,就像一道弯月。 是以取名为弯月弓。 萧缙策马奔腾,开弓搭箭时,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那手中的箭矢,如同一道弧光般飞射了出去。 “咚——”一箭击中了日心正中! 高台上安静了片刻,随后暴发出了剧烈的喝彩声。 底下的宫人高声道:“亲卫军,正中日心!” 声音高亢,不断地在整个猎场中回荡。 那坐在了殿中的恒广王,面色一沉。 他前几日才遭了皇帝的训斥,加上受了点伤,并不能上场。 但这等场合,他也不是景康王,自然是要来的。 然却怎么都没想到,几年时间,萧缙进步得这么快。 萧缙上一次出现在了揭幕大典上,还是三年前,当时他射出三箭,只有一箭击中了第二锣。 而三年之后,他的第一箭,便射中了那日心。 且还是正中日心。 “四位王爷里,永安王才学出众,武艺极佳,确实是称得上文武兼备四个字。” “此前与昊周比武时,亦是永安王表现极佳。” “不光如此,去岁的亲卫军就是三军汇演第一,如今永安王上来也给他们拿了一个第一。” “亲卫军怎么想我不知道,若我是统领,必然会对永安王格外感谢。” 三军汇演事关重大,禁军之中,皆将汇演当成是每年最为重要的事。 萧缙此举,令得亲卫军士气大涨。 亲卫军又是皇帝身边最大的一支军队,萧缙今日赢下灼日,在亲卫军中名声大噪,对他来说,可是一件难言的好事。 皇帝亲卫,虽不会对任何王爷有所偏好,但在必要的时候,待他的这几分好感,便足以胜过其他的任何人了。 一时间,满殿之内,全都是夸赞萧缙之语。 一箭射中,萧缙并未再继续,退出了那猎场之中。 渭阳王与他一起入了殿,这殿内的人都在恭贺他。 渭阳王淡声道:“这就第一了?还没结束呢。” 确实还没结束,但主要的禁军主将都已经参与过了。 剩下的,不过是守卫军之流。 不过提及守卫军…… 渭阳王看向温月声:“今日章世子不在,你打算让谁参加灼日?” 这边安静下来,连带着刚刚进入殿内的萧缙,都忍不住抬眼望向了她。 温月声还是此前那般模样,眼下坐在了这殿中,手里还是握着一串佛珠,面上也是无悲无喜的模样。 听及这话,她轻抬了抬眸。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3节 边上的李庆元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正打算迈步上前时,就见温月声已经起身,抬步下了高台。 他当下愣住。 然不只是他,这殿内许多人都愣住了。 渭阳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声问道:“思宁自己下场吗?”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郡主?” “郡主是会骑射的吗?” “会的,几年之前郡主还参与过皇家狩猎。” 但许多人的印象里,她只是算会,算不得多么的精通。 只看了眼守卫军那边,章玉麟不在,校尉里面该有三人,然如今只有一个李庆元。 这般情况下,总不好让底下的普通将士去。 “便是如此,也可以让李校尉去啊。” “是的,女子的力气不比男子,即便是郡主骑射功夫还可以,怕也是难以击中第五锣的。” 议论纷纷中,忠勇侯不咸不淡地道:“那倒未必。” 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边上的镇国大将军问:“你又知道了什么?” 忠勇侯淡声道:“昨日叫你们和我一并去城北校场时,你偏不去。” “郡主训练将士的办法,与寻常的不同。”他微顿片刻后道:“她接过城北校场的守卫军也不过几日,然我见到的将士,已格外勇猛。” “这普通将士,体质大多不太一样,然能够让每个人都有所进步,就已经是格外了不得。” 忠勇侯微顿,声音恰好能够让场内的人都听得到:“能训练旁人,这等办法自然也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大徽之人印象里,女子都不会刻意地去练这些东西。 然温月声从执掌殿前金腰牌时,就已经并非寻常女子了。 忠勇侯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皆明白。 但对于温月声能否射中铜锣之事,他们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旁的不说,如果她三箭都落空,那今日势必守卫军要拿最末一名,比之渭阳王的殿前军还要差,她这金腰牌才到手里没有几日,就拿了一个最末名回去的话,只怕难以服众。 渭阳王低声道:“这等情况之下,就该让李校尉去的才是。” 起码李庆元能够保证至少射中第三锣。 不过他转念一想,温月声如若不行,正好给殿前军垫底,那皇帝应该也不会用那等眼神看他了。 行,温月声还是上吧。 因着温月声亲自下了场,高台上也好,猎场上的其他将士也罢,此刻皆是来了精神。 无数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期待的,也有不解的,更多的,还是疑惑的。 温月声上了马,接过了旁边的人递上来的弓箭。 给她的弓箭,是寻常将士所用的普通弓箭。 她自己没有称手的弓箭可用,便只得用最为寻常的。 待得她上了马,慢悠悠地策马走动起来后,这高台殿内的人就更加不解了。 骑射之所以称之为骑射,就是因为骑马跑动起来时射箭,射出去的箭矢强度会更高,所携带的冲击力也会更加地强。 而温月声骑马走得慢慢悠悠的,这也就天然小了许多的冲击力。 真的要射箭的话,以女子的力气,或许还真的连第五锣都够不上。 然就在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时候,底下的温月声忽而驾马。 马儿跑动起来,但速度仍旧算不得太快,比起方才萧缙等人射箭时,更是慢了不少。 然马儿跑动未到最快时,她就已经开弓搭箭。 日光底下,温月声一身黑色的衣袍,浑身肌肤雪白如玉,乌发清扬,看起来半点不像是一个会骑射的人。 可当她放出箭矢时,那弓箭发出的巨大破空之声,当下引得无数人瞩目。 就这一眼,场内所有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射出去的弓箭,以雷霆之力,笔直穿透了最顶上的铜锣! “铮——”日心发出了和此前截然不同的清脆声响,被这一箭贯穿,钉死在了挂着日心的木架之上! 甚至从箭矢穿透那日心之时,此前随风飘扬的铜锣,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晃动过! 满场安静。 第53章 卖官鬻爵 谁都没能想到,温月声竟能一箭射穿日心! 这可是灼日的日心,莫说是她,就连方才上场的许多武将,都没有能够射中日心,而她这已经不是射中了,而是直接击穿! 若说是射中,或者擦着边过去,可能还能够说是运气导致,但这直接击穿,是三军汇演以来,就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一时间,满座皆惊。 在场之人,倒是有一些曾见过她打马球的,但打马球同射箭不同,观那渭阳王就能够知道,渭阳王马球打得极好,然而到了灼日之时,还不是两箭都空了? 加之他们知晓的是她马术了得,可她刚才在射出这一箭之前,压根就没策动马儿狂奔。 和所有上场的将士比较起来,她大概只走了堪堪半圈,甚至这半圈里,还有一大半是她此前慢悠悠散步走过的。 这般精准度,这般力道…… 饶是忠勇侯知道,这位思宁郡主若是出了手,必然会不同凡响,却也万万没想到会有这般强势。 他身侧站着的吴勇更是呼吸一窒,好半晌反应过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忠勇侯:“也不知守卫军那边还缺不缺人。” 忠勇侯:? 吴勇满脸的严肃:“您说,我这个时候去拜郡主为师,还来得及吗?” 这般能耐,但凡是武将,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人,谁人能够不向往!? 此前温月声只教了章玉麟一个,可那章玉麟是何人?他原本就天生神力。 只是因为他与温月声之间的牵绊较深,他恢复神智,跟温月声脱不开关系。 是以许多人觉得,温月声在他身侧所起到了的作用,便是让他心安下来,可以最好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可事到如今,再回首去看,此事当真如此吗? 这高台殿内,反应过来的人,谁人不是心惊非常。 温月声得了金腰牌后,许多人对她的能力还是存疑的,然今日,见得这般非同寻常的一箭之后,这些质疑的话语,是半句都说不出了。 甚至…… 有些个聪明人,心底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而这其中,若说心境最为复杂的人,必是温寻无疑。 温月声何时习得这般厉害的箭术的,他不得而知,她如何蜕变得这般了得的,他也无从窥见。 最为主要的是,她眼下的荣光,也跟他没有半点的关系。 当初离开公主府时,他撂下的话有多么的狠,而今温月声打回来的这一把掌,就有多么的响亮。 她确实没有在朝为官的父兄帮扶。 因为她只需要依靠自己,就能够立于朝堂之上,自己掌权。 尤其是在如今,昊周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下虽议和,但谁不清楚,这仅是一种缓兵之计。 有能力创造出顶级武将之人,正是大徽如今迫切需要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才是未来能够影响变局的人。 温寻神色变了又变,心情极端复杂。 殿上的皇帝却已经起身,高声鼓掌道:“好!” 皇帝都已起身叫好,在座还能有谁能够坐得住。 高台之上,所有人皆起身,看着那一道烈日一下,清冷淡漠的身影,骑着马儿缓缓靠近。 底下的宫人高声道:“守卫军,正中日心——” 殿上的那些人,皆是神色复杂。 何止是正中日心,直接是把日心都给穿透了。 渭阳王坐在了下首,左右两侧分别是萧缙和恒广王,他漫不经心地拍着手,似笑非笑地道: “这人世间的事啊,倒也真的是有趣。昔日里那些因长公主去世,就未把思宁放在眼里,偏疼偏宠其他人,甚至还纵容欺辱到了思宁头上去的人。” “只怕是从未想到过,思宁会有今日吧?”他微笑着看向萧缙和恒广王。 萧缙只看着温月声,眼中眸光涌动,未有回答。 恒广王则是目光晦暗,眼神深沉地道:“不过一点小能耐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吹捧?” “萧寅,你别忘记了,这天下始终都是萧氏的天下。” 渭阳王闻言,轻嘲一笑。 瞧他这位好大哥说的这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萧氏的天下已经是他的了呢。 话虽如此,恒广王的脸色却始终格外难看。 他想法和从前一般,有的人便是不能顺从于他,却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从前这个想法是针对章玉麟的,如今还多了温月声。 且她还是在他与温月声的矛盾逐渐扩大之后,她才开始崭露头角。 这般一想,恒广王心头这口气,就越发堵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4节 大典结束后,将于宫中设宫宴,高台殿内的人离开了大半,温月声方才从殿内走了出来。 刚一出来,就见得恒广王目光阴沉地看着这边。 陆家兄妹先行去了宫宴处,温月声身后只带着谷雨。 她擦拭着手,目不斜视地将要从恒广王的身边走过。 却听得恒广王冷声讥道:“思宁,此前倒是本王小瞧了你。” 温月声脚步微缓,抬眼看他。 恒广王的腿伤算不得多严重,其实已经可以拄拐正常行走,但他仍旧坐在了轮椅上,由身后的长随推着。 “只有件事情,你还是得要考虑清楚才是。”恒广王冷笑道:“不谈当下,只说以后。你如今已经开罪了萧慎。” 萧慎便是那位如今说是病倒在床的景康王。 “若还要跟本王过不去的话,你便只能够选择萧缙了。”恒广王说到此处,那双眼睛更显阴鸷,且还捎带着些暴戾之色。 谷雨看着,心头隐有不适。 昨日她听温月声他们议事时,说到恒广王。 此番恒广王诸事不顺,前几日还在宫中得了顿训斥。 听闻他回府之后,他府中的门客就暴毙了三名。 谷雨还听陆青淮评价恒广王,说是:“……此后若江山易主,这位得以登上大位,必定会是个残暴不仁的君主。” 当下他们只是在府中闲聊。 然真正面对着这位恒广王时,谷雨却感觉,陆青淮这个话说得没错。 “你那日退亲,已经将自己的退路堵死了。”恒广王冷眼看向了她:“若再执意跟本王过不去,只怕留给你的,早晚都是个死字。” 恒广王性情残暴狠厉,其背后还有太后撑腰。 温月声虽是郡主,可对于似他这等的皇室中人来说,有用,便是臣子,无用,便是与他作对之人。 他用以笼络底下朝臣的手段,皆是听话的,能讨得他高兴的,便赏赐点东西,算作是嘉奖。不听话的,那便打碎了对方的骨头,迫使对方听话。 温月声之能他也看见了,但对他而言,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她能走到眼下的这一步,是将自己的活路都堵死了。 人不可能只活这十几二十年,待得日后江山易主,一切都要被重新清算。 她的命运仍旧掌握在了皇室的手里。 恒广王作为皇室,其最是清楚,皇权才是凌驾于一切的存在。 温月声短时间内的得用,那只是因为皇帝用得上她而已,不同于萧氏的其他人,他们才是日后这江山社稷的主人。 “且记住了,日后行事,还需得小心谨慎才是。”抛下这句话,他抬了下手,身后的长随推着他转身欲走。 然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温月声道:“同样的话,也送还给王爷。” 那恒广王一顿,回头去看她。 却见她那双冷眸里,没什么情绪,黝黑一片,冷声道:“孙奇,不是王爷的人举荐的吗?” 恒广王眼眸微沉。 她口中的孙奇,便是那个在城北校场之中,传递她的消息出去,被她当众斩首的孙校尉。 孙奇被处斩,福瑞公主也被禁闭在了宫内。 这件事情好似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孙奇确实是受福瑞公主指使的无疑。 但那日离开校场之后,温月声差人去查了孙奇。 这一查,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孙奇背后的人。 此人才学、武艺皆一般,但唯独有一点好,那就是…… 他也姓孙。 那个周远度的妻子,已亡的孙氏,也是姓孙。 不仅如此,孙氏还有个活着的胞弟,名叫孙明远,乃是如今的工部侍郎。 当初他姐姐和外甥女惹怒了皇帝,牵连了周远度被贬到抚州。人人都以为孙明远怎么也会出手帮一把才是,但是孙明远什么都没做。 甚至连孙氏母女离开京城时,他都没去送。 有藐视皇权的名头在身上,孙明远轻易相帮,非但帮不了周家,只怕还会给自己折进去。 至于周远度,这个人就更有意思了。 他被贬官后,没去找孙府和孙明远,反而找了温月声,把周曼娘母女留在了温月声身边。 孙明远的官职在京中虽算不得是极高,但到底跟周远度那种无任何底蕴,靠自己爬上来的寒门进士不一样。 他父亲在时,孙府的名望极高,周远度就是他父亲的学子之一,父亲去世后,孙家虽不似从前那般了得,但因其父生前学子众多,门生遍布。 是以孙明远在朝中也算是权柄在握。 孙奇就是孙明远举荐的。 他跟孙明远其实算不得血亲,只是出了五服的远亲罢了。 但孙明远却不遗余力地让他做到了城北校尉的位置上,所为的,便是让他在校场中,为恒广王办事。 恒广王拧眉冷笑,刺杀之事已经落定,便是她知晓孙奇是他的人举荐的,又能够如何? 然不等他开口,便听得温月声淡声道:“贪墨受贿,卖官鬻爵。王爷以为,该如何处置才好?” 第54章 有一人可用 恒广王当即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再跟温月声多说什么,便急色匆匆地离开了这猎场之中。 今夜的宫宴,注定难以安稳地进行下去。 恒广王都还没能出宫,就已经收到了有人到大理寺,状告工部侍郎孙明远的消息。 消息传入了宫中,皇帝震怒,当下命人彻查此事。 宫宴没能进行下去,傍晚时分,温月声便已经回到了公主府中。 孙明远之事,会在今日发作,本身其实与恒广王没有关系,只是涉及到了孙明远,便必然绕不开恒广王去。 恒广王还非得要这个时间撞上来,倒也怪不得旁人。 公主府的正院今日格外的热闹。 陆家兄妹跟温月声差不多算是一起回来的,周曼娘今日也在,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厅内还坐着一个女子。 一个容貌秀美,面容白皙的女人。 此人便是此前温月声去皇家狩猎场见的孙家二夫人,孙明远的妻子姜露。 也是周曼娘遇险时,差人给温月声送消息的那位孙家夫人。 姜露轻垂着头,周曼娘正在给她上药。 她穿着身浅绿色的衣裙,在那衣裙底下,那只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臂上,满是交错的深褐色伤疤。 有的已经是陈旧的老伤,而有好几道,则是近日才添的新伤。 陆红樱不忍心看,撇过了头去,只怒声道:“他把你打成了这样,如今只用去大理寺走一趟,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周曼娘上药的手很轻,姜露此时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同他们说话。 她道:“无论如何,此后到底是与他再无瓜葛了。” 陆红樱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姜露是几日前的晚间,悄悄找到温月声的。 上次温月声去皇家狩猎场中,并没有见到她,是因为孙氏突然病故,她身为孙明远的妻子,自然要去操持孙氏的丧事。 耽误许久,再想要出门见温月声,便不太容易了。 姜露只能够选在了半夜,且还是孙明远出去应酬,不回家的情况下,偷偷来见温月声。 孙氏当初想要周曼娘母女的性命,是她差人传了消息。 后来她说想要见温月声,温月声便没有拒绝。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姜露来找温月声,所为的竟不是别的,而是想要她的丈夫孙明远死。 当日陆红樱听到这个面容秀丽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时,都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 等到了解到了内情后,别说姜露了,连她都想杀了孙明远。 姜露今年刚二十八岁,她是孙明远的填房,并且还是商户出身。 孙明远娶她,原本就是看中了她姜家的万贯家财。 姜露父母早亡,是祖父带大的。 遇见孙明远时,她祖父年事已高。 因家中没有男丁,姜露祖父又是个实在古板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姜露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是以姜家对外的经营,都是她祖父在做。 孙明远这厮从一开始就暗藏祸心,设计陷害了她的祖父,强迫她嫁给了他。 士农工商,商户排在了最末位,似孙明远这等狡诈小人若要娶她,别人都道是她的福分。以孙家门楣,谁人不说是她高攀? 姜露进门后,所面对的就是刻薄的大姑姐,瞧不起她出身的京中权贵,以及处处磋磨她的婆母,日子格外难熬。 后来没多久,祖父去世,孙明远的心思便暴露了出来。 在吞没了姜家财产后,他的青云路也走得更加顺畅。 此后待姜露更差,嫌弃她出身,挑剔她的一切,并且稍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 姜露身上的这些伤,全都是拜他所赐。 刚开始时,姜露几度想要自尽,或者求他休弃她。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5节 然几次苦苦哀求,都没令孙明远心软,反而叫他更加变本加厉后,姜露就改变了想法。 她开始隐忍,并且以替孙明远打理庶务的缘由,知悉了所有孙明远背地里所做的肮脏事。 几年来,她将孙明远所有收受过的贿赂,还有做过的事情整理成册,到她拿出来交给温月声的时候,已经是厚厚的几大册。 孙明远这些年,有了个极宠爱的外室。 对方乃是贵女出身,只是遭逢了难事,成为了孙明远的外室。 那外室为孙明远生儿育女,且还一度登堂入室,欲取代姜露的位置。 但因为姜露一直表现得很是隐忍,加上她于经营之上天赋极高,给孙明远赚了非常之多的银子,是以孙明远一直都没休了她。 在来找过温月声之后,姜露带着两个小厮,冲入了那外室的院中,差人将对方打了一顿。 孙明远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当晚就在那外室的撺掇之下,给姜露写了一封休书。 姜露带着休书,和自己多年来整理的账册,还有她攒下的所有银子,再次敲响了公主府的门。 她出身商户,家族之内无任何能帮得上她的人。 想要对付孙明远,仅凭她一人不行。 但她知晓周曼娘的事情,且一直以来都对周曼娘很是同情,在知道周曼娘如今在郡主身边后,她便下定了决心,想求郡主帮她,她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只要孙明远死。 姜露这几年因格外隐忍,加上太能赚钱,孙明远对她很是放心。 是以孙明远压根不知道,她私底下究竟攒了多少银钱。 而这一笔银钱,加上她的一些私产,一直都是由她身边的一个忠仆在保管着。 共计两百万两白银,只欲买孙明远一条人命。 她要让孙明远死,更要让孙家倒塌,要让与孙家有所勾扯的人,均受到报应。 陆红樱当时还道:“两百万两银子,他个畜生也配!?” 姜露却格外坚定。 她人生都被孙明远毁了,连她祖父的死,也跟孙明远脱不开关系去。 孙明远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权势与银钱,那她就要他背负着这一切去死,要他身败名裂而亡! 今日状告孙明远的人,是一个落魄的举人。 有功名在身,且还是京中一个极大的书院内的教书先生。 几年前其实曾考取过功名,但却被孙明远替换了试卷,将本该属于他的功名,替换给了其他人。 这等事,孙明远做得并不少。 他如今在朝上能够有着一定的权柄,甚至还能够将孙奇举荐到了城北校场那种地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占了这些事情的好处。 被他举荐过的,给过他银子买官的,和他狼狈为奸的。 还有……他一直以来追随的恒广王。 这些人都成为了他勾结的关系,也助力他更好地做成了这些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远度才会一直都顾及着孙府上下。 只孙明远这人向来阴损,周远度被贬之后,他就再没有打算让周远度回来,只准备将他姐姐和周钰婕接回来。 可能周远度也是猜中了他的想法,是以离开之前,将周曼娘和杨姨娘留在了温月声身边,为自己留了条退路。 陆青淮在正厅内踱步,听完了这些事后,他眉头深皱道:“只这么一个举子,想要告倒他,只怕并不容易。” 他没深入说的是,孙明远勾结之人众多,那些人为了不暴露自己,也会袒护他。 状告他的举子虽然有功名在身上,但也是无论如何都敌不过这些人的。 “按我说,不如直接就将他绑了杀了算了,何至于这么麻烦。”陆青淮道:“如今事情闹大了,他还不一定会受罚。” 大徽建朝多年,这湖面看似平静,底下藏污纳垢的却也不少。 然有勋贵的名头撑着,加之某些事情上,并没有触及到了皇权亦或者是其他,皇帝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明远干这样的事,或者说他自己就是这么爬上来的,却也能在工部侍郎的位置待这么久,便可见一斑了。 工部这个位置上,按理来说容不得没有真材实料的人才对。 到底是顶上有温寻这个尚书撑着,而温寻却也是有着能耐在身上的,是以才没有生出太多的事来。 “可这账册、名单全部都在……”陆红樱皱眉道。 “有这些也没用,若定了那举子是诬告,这些东西便都是废纸一堆,孙明远不仅没事,那举子只怕还要挨重罚。”陆青淮扯唇冷笑:“诬告朝廷命官,死路一条啊。” “这可如何是好?”陆红樱傻眼了。 周曼娘给姜露上完药,闻言看向正厅内端坐着的人,问道:“郡主可有办法?” 温月声正闭目捻佛珠,闻言睁眼道:“一个人状告事小,那便让十个人去告。” 陆青淮闻言微愣,反应过来后半张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真的闹大到无法收拾了。” “郡主。”他难得神色严肃地道:“朝中的某些文官,如同疯狗一般,不仅肚子里弯弯绕极多,而且惯会使一些阴损的手段。” 他是武将,章玉麟也是,甚至连忠勇侯都是。 他们在朝堂之上,和文官向来泾渭分明。 周曼娘也明白了过来:“城北校场也属于武将,郡主如今掌着的是兵权,文官之中,好似并无人可用。” 然这句话刚落,就听得温月声淡声道:“倒有一人可用。” 陆青淮当即问道:“谁?” 温月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文官能用了,他咋不知道?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晏陵。” 陆青淮:??? 第55章 思宁郡主 有那么瞬间,陆青淮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晏陵? 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手握重权,却连任何一位王爷的面子都不给的天子近臣晏陵? 他唇角抽搐了下,一时没太忍住,问道:“他真的能用?” 不是他怀疑温月声,而是论文官里绝对的权臣,非晏陵莫属。 天子近臣向来不与他人与往来,更别说晏陵那个性格了。 此前他倒是记得温月声问过他晏陵的事,但他当时只是觉得温月声好奇,可是万万没想过,有遭一日温月声说,用得上他。 晏陵真的会答应吗? 陆青淮可太好奇了,以至于次日一早,温月声去见晏陵时,他起了个大早,杵在了温月声身边。 清晨曦光里,温月声着一身素色衣裳,正漫不经心地在池边喂鱼。 陆青淮在那尊金色大佛的面前,来回踱步。 谷雨都被他绕晕了,道:“陆将军,你不累吗?” 陆青淮抬眸,扫了温月声一眼,轻咳道:“你不是要去见晏陵,你怎么还在这喂鱼?” 拉拢晏陵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还能有心思在这里喂鱼啊! 温月声闻言,眼皮都没抬起来,只淡声道:“他自己会来。” 陆青淮:…… 大概晏陵入朝这么多年,也第一次见得这种要拉拢自己,还要让自己送上门来的人。 温月声确实没什么人性。 然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发好奇。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偏院的人便被推开了。 陆青淮等着焦急,正打算出门去看呢,迎面就见晏陵带着个长随,缓步走了进来。 陆青淮:? 不是,大哥你真来啊。 晏陵和他印象中的一样,疏离冷淡,难以接近。 因今日还要早朝,他着一身绯色官袍,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容色过甚。 温月声在池边站着,他与其并立,见得她指尖漏出的鱼食,引得池中的鱼儿争抢,他眼眸微顿。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晏大人以为如何?”陆青淮将事情的始末告知。 晏陵淡声道:“郡主差人送来的信里,也有写明。” 陆青淮:…… 那他还让他说了这么久! 不待陆青淮反应过来,晏陵便道:“晏陵愿为郡主效劳。” 静。 这话一出,莫说陆青淮了,连他身后的涤竹,亦是神色大变。 晏陵入朝为官已有数载,恒广王、渭阳王借由竭力拉拢过他,就连如今看起来最为淡薄的永安王,皇后及镇国公府那边,也是频频朝他示好。 甚至在于昊周和亲之前,皇帝还真的动过让他尚公主的心思。 只晏陵的主,谁都做不得,是以这件事情也未能成功。 而今,温月声都没开口,他便已经做出了这个承诺。 且不光如此。 晏陵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看向了温月声。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6节 日光底下,她眼眸漆黑如墨,冷淡而没有情绪。 那股冷冽的檀香依旧萦绕在了她的身侧。 他定声道:“不只是今日,往后亦如是。”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做她手里的刀,她要让他指向谁,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斩向谁人。 温月声回眸,她身后是万丈霞光,明媚而娇艳。 她轻声道:“有劳晏大人。” 晏陵眼眸微动。 似乎平静的浪潮,也遮挡不住底下汹涌的情绪。 只他到底内敛克制,未再去用力看她,只轻垂下眸,闻得那股香,动人悱恻。 晏陵自公主府内离开后,直接去了宫中早朝。 今日早朝尤其的热闹。 太和殿内,皇帝还没到,殿中就已经吵闹了起来。 原因无他。 昨日有一举子状告工部侍郎孙明远之事,今日已经传开了。 此事大理寺尚未做出了决断,今早又生了变故。 竟有十几个身带功名之人,联合一并,告到了大理寺外。 这其中,竟是还有一名被贬过官的前翰林院编修。 队伍壮大,且目标一致,都是状告那孙明远贪墨受贿,卖官鬻爵的。 那个前编修的加入,还捎带上了另外一个罪名。 那就是构陷同僚,结党营私! 这几项罪名中,每一项单独拿出来,都足以令得孙明远人头落地,更别说这么多人联合上书状告。 且这还没完,不少人手里掌握的证据,已不光只是孙明远一人,牵涉到的,大大小小共计十几名官员。 有如今得用的,有官职小些的,有算得上是微不足道的。 然无论如何,这已算得上是近些年来,最大的一桩案子。 且有趣的是,牵涉到的这些官员,官职最大的,已涉及到了刑部、大理寺和顺天府。 待得皇帝入殿,早朝开始后,此事已吵至沸点。 “这哪是状告?分明就是诬告!虽说这三处牵涉官员的职位都不算高,但手底下掌着的都是实权,若他们所说为真,岂不是这些人一直在做那孙明远的伥鬼,为其扫清弊害?” “依臣所见,这些人分明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指使,牵涉众多官员,只是想要将这件事情闹大,逼迫朝廷不得不出面,处置了那孙明远。” 底下当即有官员站出来,附和道:“朝中处事,又涉及到了三个京中最大司法衙门,是断然容不得刁民这般随意生事,此后若人人都效仿之,朝廷威严何在?三大司法衙门如何立处?”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那李大人觉得,这事就这么撂着不管了?”又有官员出列道:“秋闱刚过,榜单张贴没几日,就闹出了这般大的事情来!” “你可知晓,状告孙明远的人,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若随意诬告,他们的前途不要了!?若非真的被逼入了绝境里,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不给出一个合适的交代,只怕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这个后果,大人可能够承担!?” “江大人这话说得,这天下这么大,读书人里边难道就不会出现心怀叵测之辈了吗?这般行径,犹如给整个朝堂上泼了好大一盆脏水,那这个脏名,江大人可要承担?” 朝堂之上,一分为二。 一边剧烈地抨击着这种行为,一边觉得当彻查此事。 闹哄哄一片,皇帝坐在了殿上,神色越发深沉。 争论不休间,有个官员上前一步,沉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殿内安静了片刻,那官员遂道:“此事闹至眼下,已不是该不该管的问题,重要的在于,该如何管。” “贪墨受贿、卖官鬻爵及结党营私,均属于重罪,按理,此案当交由大理寺亦或者是刑部处置,可事到如今,三大司法衙门都被牵扯了进去。” “若审,还能由谁人来审?” 此言一出,周围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三大司法衙门均是被排在其中,无论涉及此事的官员官职的大小,既是牵涉入内,那必然不能再审理此案。 若要其他人来审,又有谁能有这个权威,以及,在场之人,谁能够保证得了同孙明远没有任何的勾扯? 这还是个烫手的山芋,接了此事的人,日后在朝堂上,又该如何自处? 京中上下几百名官员,并非是人人都跟孙明远有关系,可一旦做了这样的事,就一定会沦为众矢之的。 朝中局势混杂,谁都说不准会有怎样的一日,因而,不应下这等费力不讨好的活,才是关键。 晏陵站在百官行列中,神色始终冷淡。 自早朝开始后,他始终未开过口。 静立站着,仿若这边所有的事,皆通他无关。 然就在僵持之时,他轻抬了抬眸。 另一侧静立着的官员中,当下便有人出列道:“皇上,此番事已闹大,今晨臣自书院经过时,一路行来,皆听得书院学子议论此事。” “更有甚者,眼下已经于大理寺外声讨。这等事情,牵连十几个官员,若不明确给出个交代,只会令得朝廷震荡,百姓难安。” “此事诬告与否,需得要去查证,但若全然不管,便会让天下学子寒心,诛般后果,已不是处置一个诬告之人那么简单。” 内阁大学士王进之亦是进言道:“且贪墨受贿、卖官鬻爵者,是吸附朝廷为生之蛀虫,此等蛀虫不除,朝中风气难以纠正。” “还请皇上颁布旨令,彻查此事,以正视听。” 王进之开了口,清流一派的臣子近乎倾巢而出。 接连有人上前道:“臣附议。” “臣附议!” “请皇上彻查此事,给将要参加来年春闱的学子一个交代!” 清流一派声势浩大,一经出手,近乎碾平此前所有的争论。 恒广王脸色阴沉难看,正欲开口,却被身侧的徐国公制止。 殿上的皇帝神情难辨,沉声道:“那此案,当交由谁来办?” 他目光,落在了几个王爷的身上。 三大司法衙门已被排除在外,最有权威的人,当属几位王爷。 只这事办好了不讨巧,办不好必定挨罚。 不只会在千万学子中名誉扫地,还会与朝臣相隔开来。 “父皇,此事可交由儿臣处理。”恒广王面色郁郁,冷沉着脸,讥笑了下后,拖着伤病的腿上前道。 想要用这等方式来对付他,当真荒谬。 孙明远在替他办事时,一直都格外谨慎,知道的人甚少。 如今无人能办这个案子,他便亲自来办。 将那些胆敢状告朝廷命官的刁民,尽数打杀殆尽后,此后他倒是要看看,还有谁人胆敢再生事! 恒广王一开口,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以目前的局势上来说,若有王爷愿意出面审理此案,是为最佳。 但恒广王的性情,许多人都算得上是了解。 这些人若是落在了他的手里,必然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查清与否不重要,此刻他站出来,说不准被状告的人里面,就有他想要袒护的人。 殿上的皇帝不语,只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他身边,渭阳王摸了摸鼻子,低头看地板。 萧缙神色复杂,欲抬步上前时,忽闻殿上响起了一个冷淡至极的嗓音。 这道声音来自于晏陵。 而整个朝堂,在他开口后,便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晏陵道:“若此事为真,孙明远背后,必有能庇佑他之人。” 满殿死寂。 他所言不假,但放眼整个朝堂之上,可以无惧这未来的几个储君人选直言的人,确实不多。 “是以,臣以为,几位王爷,皆不适合审理此案。” 恒广王冷沉下脸,骤然回头去看他。 然晏陵可并非常人,并不会为他的威胁触动,甚至几乎称得上面不改色。 “他们几人都不适合,那你觉得,该由谁来审理?”皇帝沉声问道。 他目光落在了晏陵身上。 温寻垂眸不语,依照皇帝的意思,只怕一开始就想要让晏陵来处理这事。 整个朝堂上,唯有晏陵可以在任何党派之中来去自如,且不受其影响。 这殿内的其他人,亦是这般以为的。 毕竟晏陵除了是朝臣之外,也是晏贵妃的侄子。 皇帝对他,甚至比对几位王爷还要信任。 然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晏陵在听到了这话之后,静默片刻,竟是道:“臣以为,此事当交由一个不涉足朝堂,且身份尊贵之人审理。” 王进之问道:“不涉足朝堂,还身份尊贵,哪有这样的人?” 有是有,比如皇后、太后等,但大徽一直以来,皆是后宫不干政的。 除此之外,这里便都是朝臣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7节 殿内安静,唯有萧缙在听到了他的话之后,骤然回头去看。 他目光深沉,紧盯着那晏陵。 晏陵却连看都没看他,只沉声道:“此人便是刚得了殿前金腰牌,率领城北守卫军,且在灼日之中夺得头名的——思宁郡主。” 第56章 公开审理 “郡主!?”满殿皆惊。 “这……可郡主是女子。”有人下意识地道。 晏陵神色冷淡:“那也是皇家郡主,且郡主还有御赐金腰牌。” 这话提醒了许多人。 温月声有实权,跟几位王爷都没关系,且其根本不涉足朝堂。 “父皇,此事不妥!”恒广王沉声道:“不说思宁只是个女子,便只说朝堂之上,她也并非是毫无关系。若论起来,温大人还是孙明远的顶头上司,思宁更应当避嫌才是。” 殿上的许多臣子微顿,话虽如此,但朝上的人皆知晓,温月声正是脱离了温府,及与萧缙的婚约之后,才得了殿前金腰牌的。 且虽未有明说,但很多人都清楚,温府上下不知为何,已经同郡主分府而住,前些日子温家悄悄在京城里置办宅子,在京城里还引发了一波热议。 何况若温月声真的偏向于温寻的话,只怕皇帝这殿前金腰牌,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她手里的。 然在明面上,温寻确实是温月声之父。 恒广王及数位朝臣,咬死了这一点,认为温月声不可审理此番之事。 王进之不语,身后的吕阁老叹声道:“重点偏了。” 恒广王凶狠有余,聪慧不足。 此番应咬死的,当是温月声的女子身份,而不是她是谁的女儿。 他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说出口后,会更加让皇帝怀疑。 怀疑这孙明远究竟是他恒广王的人,还是萧缙的人。 圣上正值盛年,底下的王爷可以争,但有的时候,不宜拿到了明面上来争。 他越是这般着急上火,攻讦温月声的弱点,反倒越是能凹显出温月声与他并非一个阵营。 正想着,却听温寻亦是道:“皇上,恒广王所言有理。” “郡主是女子,本就不应参与到了这等事情中。” “得。”吕阁老摇头失笑:“此番审理之人,必是郡主无疑。” 温寻开这个口,想摘出去的人是自己,但他本就跟孙明远无关,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往自己的身上带,便只能从温月声身份上着手。 他直接从根源上否认了温月声参与这件事情,便是真不想让郡主插手。 而皇帝的想法…… 王进之声音很淡:“一个恒广王,一个永安王,占长占嫡,都是最有可能争储之人,都不想要让郡主插手,那圣上……” 他话还未说完,殿上的皇帝已经开了口,沉声道:“此事便交由思宁主审。” 不待底下的人开口,皇帝复又补充了句:“晏陵陪同审理。” 朝上刚涌动起来的风潮,瞬间熄灭了。 思宁郡主身份尊贵,晏陵又是天子近臣,这朝中的人,论谁都说不出不合理的话来。 吕阁老声音很淡:“到底是晏大人,算无遗漏。” 只怕是从晏陵说出那句话之后,在场其他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进之:“皇上英明!” 吕阁老:…… 这老匹夫。 尘埃落定,思宁郡主将要出面审理孙明远之事,在京里传得是沸沸扬扬的。 谁都没能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够落到了温月声的头上。 但从某种方面来说,温月声也是真的手握权柄了。 且因此案本就大,如今又是大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女子审理案子,是以案子还没开审,便已经令得所有人瞩目了。 翌日一早,大理寺外已是人声鼎沸。 原本大理寺审案,轻易是不让人旁观的,但此案涉及范围较广,且影响到的,多是一些有功名在身的学子。 各大书院的学子都对其关注极大,是以特开放旁观。 “这思宁郡主第一次主审,还是在这么多的学子面前,只怕是不太容易。” “本身女子的身份是不太合适,如若不是因为朝上错综复杂,此番案件也不会交由郡主审理。” 人未到齐,受命来此旁观的几个官员,正低声议论着。 “只盼着郡主稍后莫要露怯才是。” 这话才出,便听得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在场之人皆抬眼看去,这一眼,就见得几个武将骑马行来。 武将开路,后边跟着的是一辆深色马车。 马车停下后,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手持青碧佛珠,走出马车内。 在场之人,许多是第一次见这位掌着兵权的思宁郡主。 待得她下了马车,那些面容沉肃的武将皆是跟在了其后。 温月声衣裙轻飘,神色淡漠,她缓步前行,所到之处,无数人皆屏息以待,垂首相迎。 方才还在低声议论的官员,此刻均是闭上了嘴。 温月声进门,于正中落座。 “传孙明远。”晏陵身侧的大理寺官员道。 孙明远被带到厅内时,见到主座上的人,神色巨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审理他案子的人,居然是思宁郡主。 他一时心下发沉,在触及到了旁边一个官员时,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孙明远,你可认罪?” “自是不认。”孙明远冷声道:“此为诬告,还请诸位大人明鉴。” 他话音刚落,那刚被带上来的举子便怒声道:“诬告!?你还有脸说诬告!你毁了我的一生!” 这举子今岁不过三十,然两鬓已经发白,当年他以解元身份入京,参加科考。原本心怀壮志,意在取得好功名后,报效朝廷。 却不料换回的,是名落孙山。此后他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甚至再不愿下场科举,而是在京城的一处小书院内,当起了教书先生。 这一教就是数年。 原本他以为,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可现在竟是告诉他,当年他分明考中了进士,却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被人调换了试卷,从此蹉跎半生。 这位杨举人这几日里,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得痛苦万分。 他眼下不奢望什么前程仕途,他只想要让做出这等恶事的人,付出代价! 孙明远不为所动,面色发沉地道:“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你屡试不中,便将错处怪在了朝廷命官身上,这是何道理?” 他复又看向温月声,道:“郡主,似是这等藐视朝堂之人,当拖出厅外,重责四十大板才是。” 那杨举人被他的话气得双目发红,怒声道:“你、你这无耻小人!” 孙明远冷笑:“无耻?无耻的当是你才是。” “郡主。”他转向主座上的温月声:“此人科考乃是几年之前的事,几年前,下官刚升任工部侍郎,科举事宜,向来都是礼部在管。” “此人口口声声说下官调换了他的答卷,敢问,工部之人,如何能够插手礼部事务?” 温月声一手握着佛珠,一手轻敲着桌案,闻言淡声道:“自是你与礼部之人有所勾结。” 她一开口,满厅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围观的学子也没想到,孙明远这么咄咄逼人的前提之下,主审竟是给出了这么一句回答。 那孙明远神色难看,当即道:“此乃诬告!郡主如若不信,大可差人去礼部,找到此人的答卷,便可还下官清白!” 他话音将落,李庆元已经快步上前:“郡主,礼部送来了两份答卷。” 因杨举人主张自己的答卷被调换成了当年春闱二甲第三十七名,也即是如今的刑部郎中杨煜的答卷。 是以,此番礼部送来的,是两张答卷。 两张答卷之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大徽为阅卷公正,所有的答卷送上批阅时,皆是由专人誊写过一遍,且此后留卷封存。 这两份答卷,虽是笔迹相同,但只一眼看去,便能辨出,写着杨煜名字的那一份,文采斐然,字字珠玑,且引经据典,所言有物。 而写着杨举人的另一份,相差不是零星半点,整篇文章几乎算得上是毫无亮点可言。 证据摆在面前,孙明远越发气盛,他高声道:“两篇文章就摆在了眼前,且当年阅卷之人,乃是如今的内阁阁老吕大人。” “这般情况之下,郡主还以为是下官与吕阁老有所勾结吗?” 听到吕阁老三个字,旁观的学子们皆是一片躁动。 吕阁老乃是当代大家,清流一派之人,其所著文章,几乎称得上当世之最,与其同名的,皆是些名儒。 且不光如此,吕阁老入内阁多年,自先帝在时,便已是朝中重臣。作为清流一派之人,他在学子中声望极高,远胜于其他人。 说他帮他人舞弊,这些个学子也好,官员也罢,皆是不会相信的。 因公开审理,质疑的话许多人不敢说,但还是有许多的视线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却见温月声神色淡淡,轻叩了下桌案,淡声道:“原答卷呢?” 那孙明远的神色一变。 旁边的杨举人骤然大声地道:“回郡主的话,我曾去礼部问询过,得知的结果,是原答卷早已损毁。”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8节 孙明远回神过来,沉声道:“那年参考的所有考生答卷皆已损毁,又非是你一人的损毁!” “郡主,若是光凭此项便打算定下官的罪的话,下官是万万不能应承的!” 上首的温月声却是道:“那一年的损毁了,那三年前乡试的答卷也损毁了?今年秋闱的亦是损毁了?” “你倒是说说,是封存答卷的官员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不待他回答,她便冷声道:“来人,传张铎、李方恒。” 第57章 即刻行刑(二合一) 那孙明远的脸色巨变。 昨日杨举人于大理寺状告他后,他便被传到了大理寺内,一夜都未能回家。 因牵涉到了这等事情之中,且还闹得极大,便是旁人想,也轻易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他传消息。 是以孙明远并不知道,今晨一早,有共计十来个人状告于他。 新传上来的这两位,张铎是几年前被顶替了功名的秀才,而那李方恒,则是孙明远贪墨受贿的受害人。 李方恒入了厅内,当即掀袍跪下,高声道:“还请郡主为小人做主!” 李方恒家中富庶,然因生意之上的往来,招惹了他人,其父亲被人活活打死,家产被夺。 而杀他父亲,掠夺家产的人,却因为走了孙明远的路子,得以逍遥法外。 判定这桩案子的人,恰恰好,便是那个顶替了杨举人得到了进士功名,且还在刑部担任重要职位的杨煜。 李方恒四处上诉无望,还被那逞凶之人打断了一条腿,家产被夺之后,他几乎是苟延残喘,靠着对其的恨意在活着。 今日见得孙明远,他只恨不得扑上去与对方同归于尽。 “……家中良田共有上百亩,并李家酒铺,均是被夺。”李方恒说到最后,声音已接近于嘶哑:“父亲惨死多年,而凶犯依旧逍遥在外。” “孙明远贪墨纹银上万两,便轻易差使人抹除掉了这般血海深仇。” “诛般恶事,令得小人夜里难以安眠入睡,父亲血仇于身上,小人却只能够任由着对方欺压凌。辱,连份薄产都保不住!” 厅内格外安静,立在外边的学子们,皆是神色难看。 若说方才孙明远提及到了吕阁老时,他们或许还能够对他高看一眼,然到了此时,诸多事情,劣迹斑斑,已是叫人忍无可忍。 学子尚且还在书院之中,并未走入仕途,他们之中许多人,正是心怀热忱与理想之时,听得难耐时,恨不得冲上去,将孙明远这厮挫骨扬灰。 “呸!硕鼠之辈,不得好死!”有人按捺不住,低淬道。 然孙明远尚还不认罪,他沉声道:“这般事情,你当是去刑部,去顺天府,而不是来找本官!” “本官是工部侍郎!何时能够轻易插手这些事情当中?” 他看向温月声道:“郡主,这些人所说的话,皆是污蔑。” “答卷未存留之事,是礼部失职,下官是工部侍郎,插手不到礼部的事务之中,至于这暴毙纵容凶犯,更是无稽之谈!” “诛般罪状,都是他人上下嘴皮一碰,无端杜撰出来的。而郡主哪怕是对下官有偏见,亦是不能凭借他人之语,便定下官的死罪!” 他文官出身,本身才能没多少,这嘴皮子却是十分的利索。 且孙明远性格狡诈,最为能洞悉人心中所想,是以他说话之时,故意将温月声对他有偏见的事情这一句话,咬得很重。 外边围观的学子暂且不言,这里奉命听审的几个官员,皆是微顿了片刻。 此前在孙明远进入厅中时,就与他对视过的一个官员闻言,当即道:“孙大人跟郡主之间,竟是有过误会?” 他说话的声量不小,恰巧可以让这周围的人都听到。 旁边的一位官员反应过来,低声道:“孙大人的嫡姐,便是前大理寺少卿周远度的妻子孙氏。” “孙明远的外甥女周钰婕,便是那位此前被郡主灌下毒酒的贵女。” 这个官员的声量不算大,但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那官员闻言后,大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厅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好端端的,状告孙大人的人这么多,且看这个模样,分明都是有备而来,这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那个官员摇头感慨道。 “以私人恩怨,来构陷朝堂命官,这般事情,着实叫人心寒。” 他未提大名,然却字字句句往温月声的身上靠拢。 且故意在审理案件时,说这样的话,难免有故意将事情带跑偏的嫌疑。 只是这个道理,多数人知道,可总还是会有糊涂的,不自觉地就跟着他的话走。 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构陷孙明远,否则天子脚下,怎能会有这般恶劣的事情,且一出就是十几件? 出于此,那些被带跑偏的人眼中,已经带了怀疑之色。 一般审核案件时,若是连主审的官员都受到了质疑的话,案件是很难进行下去的,而且官员苦于陷入了自证陷阱,若是一旦进入他人的圈套里,就很难能够跳得出来。 大理寺陪同审理的官员微顿,忍不住看了晏陵一眼。 却见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位高权重的朝臣,从始至终面色都没有变化。 唯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的目光,是柔和的。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开口相帮。 反倒是上首那个今次首次审理这等案件,且还是女子身份,容易被人看轻的思宁郡主,闻言后不咸不淡地道: “孔大人先别着急,今日之事,也有你的。” 那个坐在了厅内,故意说出温月声与孙明远有私人恩怨的官员,便是温月声提及的孔大人。 这位孔大人跟温月声寻常一点往来都没有,骤然被温月声叫到了名字,面色微变了瞬。 下一刻,就听温月声道:“将孔伸押于厅内,另,传刑部郎中杨煜,顺天府通判蒋顺之。” 她话音刚落,大理寺的人没反应过来,她带来的武将已经上前。 温月声手底下的人不比其他人,且只听她的话。 她让动,便毫不犹豫地将孔伸押解到了厅下。 大理寺审问官员时,一般都不会让其下跪。 但温月声的将士可不管这些,只一脚踹在了那孔伸的腿上,将他踢跪下。 “啊!”孔伸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下,只觉得腿骨都将要断裂。 他与孙明远之流,向来都横行霸道,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 当下头上冷汗直冒,想要说话辩解,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那孙明远见状,暴怒非常,高声喝道:“郡主这是想做什么?今日主审之人是你,是以在场之人皆是对你恭敬有加。” “然而郡主却半点不问证据,动辄就要底下的将士对朝廷命官动手!郡主眼中可还有大徽律法,可还有皇上!?” 他惯是喜欢给人戴高帽的,无论是何等行为,一分都要放大到了五分来说,眼下见温月声这般行事,便恨不得将她所为化归为谋逆一般。 然而他在反复不断的质疑,温月声却从不回答他的话。 她只冷眼看向了大理寺的官员,淡声道:“当庭质疑主审官员者,该除以何等刑罚?” 那官员微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忙道:“回郡主的话,当杖责二十大板。” 这话刚出,就听温月声道:“听到了吗?” 下首的李庆元当即高声道:“属下领命!” 不待这边的人反应过来,他便挥了挥手,当下便有两个将士上前,直接将孙明远堵住嘴拖了出去。 一时间,满厅死寂。 那正捂着腿,高呼着痛的孔伸,脸色都变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了,温月声跟他们此前所打交道的任何文臣都不一样。 她从不回应任何质疑,无所谓他们所言其他,并且手段太狠,雷厉风行。 三言两语间,轻易就能够叫人将他们所重视的朝廷命官拖下去受罚。 砰!砰!砰! 板子落在了人身上,那寸寸打到了肉的巨响滔天。 回荡在了这厅中,直听得人心惊肉跳。 那孔伸大张着嘴,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眼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官职尚不如孙明远高,并且他十分笃定,若是此刻他敢开口的话,下一个被打,或者被打死的人,就是他。 孔伸心头瑟缩了下,看向温月声的眼神里,已是带了些瑟缩。 大理寺的官员亦是神色紧绷,即便是他们办案,也断然没有上来就给朝中重臣一顿板子的说法。 然温月声做了,且还无人胆敢质疑。 那官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晏陵的神色,却见晏陵竟是轻勾了勾唇。 官员一时间愣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错觉吧,那位冰冷不近人情的晏大人,怎么可能会笑? 厅内安静,温月声神色平淡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半点没有受到这厅内气氛的影响。 且对于方才孔伸质疑的事,她一句都没有回答。 二十板子结束,那孙明远被拖回来时,已经是脸色惨白,而身下已经是血色一片。 那些将士不管他是死是活,只将他如狗一般拖拽了进来,然后往地上一扔。 孙明远就好似个破布口袋一般,倒在了地上。 打板子这等事情,自来都是看动手之人所用的力气,若是肯下足了力气,那二十板子就能够将人打死。 温月声手底下的人有分寸,并未将孙明远打死,留着他半条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79节 但对于孙明远这样的人而言,这便已经接近于酷刑了。 然温月声神色依旧淡淡,她冷眼看着地下的孙明远,冷声道:“如今你受着的,不过只是你加诸他人身上的一丝半点。”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孙明远倒在了地上,蠕动着唇,吐出来的声音太小。 李庆元低头去分辨了半天,遂起身,高声道:“回郡主,他说是您公报私仇,他是冤枉的。” 话音刚落,温月声已经将一本厚厚的册子,砸在了他的头顶上。 她随手一扔,然那册子磕在了脑门上,却给他的头重重地磕了一下,那头上瞬间青紫一片。 孙明远被这一下,近乎砸得头晕眼花,哪里还分辨得出这上面的字。 而旁边的孔伸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是神色大变。 那边,上首的温月声已经起身,她没看那本册子,只是缓步往厅下走,一边冷声道: “大徽十七年春,三月七日,收受王如海四万两白银,将李方恒父亲谋杀案,抹平。” “大徽十七年春,三月十八日,收受官员孔伸贿赂一万两白银,并扬州瘦马三名,为其走动谋取官职,孔伸调任礼部,任礼部员外郎。” “大徽十八年秋,八月二十三日,收受卢兴春三万白银,替其子调换答卷,换取功名……” 诸如此类,均记录在册。 温月声每念一句,厅内便安静一分。 这让原本还沉浸在了她将这孙明远打得半死的震撼中的众人,几乎都变了神色。 孙明远经手之事,经手之人,还有其贪墨的银两,竟然达到了如此夸张的数额,且每一笔之上,都缠绕着许多的人命、心血。 他是一个站在了所有人头顶上,靠吸食他人骨髓活着的蛀虫! 且还是个丧尽天良,无所不为的畜生! 这一瞬间,群情暴动,有学子怒而出声:“杀了他!” “他该死!” “朝廷之中,竟是有着这样的败类!” 而那孙明远,挨了打之后,已经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唯有身侧的孔伸等人在瑟瑟发抖。 册子上所写的诸多事项,都跟孔伸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而他没有办法,只能低声道: “郡、郡主明鉴……这册子上所言,皆是构陷。” “下官!下官并未做过这些事。” 温月声闻言,停住脚步。 她站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着的他,冷声道:“是吗?那你肯定也没有收受过孙明远赠予你的良田。” “那良田也一定不是出自于李方恒家,你也没有吞没李家酒铺,得拿李家一分家产,对吧?” 她每道出一句话,那孔伸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 到得最后,他已经是面若金纸,满头冷汗,连一句正常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是都跟你没有关系吗?”温月声轻眯着眼,扫视着他:“你若认定了没关系,我就差人去查。” “但若是查出来你有任何的隐瞒和瞒报,我便以你庭上说谎,混淆视听,蒙蔽主审官员之罪论处。” 此番不需要她开口问,那旁听的大理寺官员已经主动说道:“欺瞒蒙蔽主审者,杖二十。” 啪! 这话一出,那孔伸已经是满头虚汗,歪倒在了地上。 他们寻常做这些事情时,从未想到过会有遭一日反馈到了自己的身上,且对于这些刑罚,是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是以孔伸才会被接连道出了所做之事后,又在看到孙明远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后,吓成了眼下这样。 然这还不够,温月声回到了座位之上,坐下后冷声道:“去查,另有,传孙明远身边的管事孙三入厅。” 孙三入厅之后,依据温月声所言,他隐晦地看了孙明远一眼。 孙三是孙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在了孙明远的身边,是以他对孙明远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清楚非常的。 然他到底只是个奴才,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左右不了主家的想法。 而在姜露嫁到了孙家之后,待他们这些下人却格外的宽厚。 且姜露还曾经救过孙三的儿子一命,后来还帮助孙三的儿子摆脱了奴籍,让其可以回家种田,不必再为孙明远奔波卖命。 这也是孙三今日最终决定出面作证的根本原因。 他在孙明远身边,丧着良心苟活了多年,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扳倒了孙明远,且还能回报姜露的恩情。 那便是让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了。 孙三无视着那孙明远杀人般的目光,冷沉下声音,将这些年来,他所知道的孙明远所做过的事,皆是一一道来。 旁边记录的官员,核对着温月声给出的另外一个册子,越是记,便越是心惊。 桩桩件件,皆是些阴损至极的恶事。 孙明远将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了他人的枯骨之上,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佞臣子。 且不知为何,多年以来,他所任的官职并不高,却跟朝中的各方人马盘根错节,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他们这些人就紧贴在了这张网上,吸食着他人的骨髓过活。 而这六七年间,与他狼狈为奸的队伍越来越大,他却始终都能够逃脱其中。 从这些事情来看,若说他头上无人,便都说不过去。 “……孙明远贪墨所得银两之巨,孙府内早已放置不下,且他为了能够更好地逃脱追查,每次收受他人贿赂时,皆是索要现银。” 孙三微顿后道:“这般庞大的现银,被孙明远以农庄之名,隐藏在了京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郡主眼下派人过去,应当还能找到这批银子。” 那孔伸听到了这里,已经是满眼绝望。 若说那本册子不知是谁所写,不能够称之为证据的话,那么眼下的孙三,便是活生生的人证了。 而除了孙三之外,孙明远藏匿在了京郊的那批银子,便是物证。 因孙明远这等官职,便是家底再如何的丰厚,也不可能积攒得了那么多的银子,何况那些个银子,皆来自于不同的钱庄。 每日里还有给孙明远负责押送银钱的人,只要将其扣下,便能够盘问出很多的东西来。 他们厅内的这些人,今日皆是必死无疑! 孔伸一时间神色难看至极,他回想起昨日殿上,听得晏陵提议让温月声审案时,他还觉得不以为意。 甚至私底下时,还与同僚说过,思宁郡主不过是一个女人,便是再如何了得,又能够将他们如何! 而今日,温月声便用这般雷霆手段,告知了他,她会如何! 不待孔伸想完,那边派去查探他家中私产的人,已经很快折返了回来。 “回禀郡主,孔伸家中私产,确实多半来自于贪墨受贿所得!” 孔伸神色难看至极,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拖下去。” “是!”她所带来的官员,可不跟他们讲道理。 那巨大的杖责声,又一次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除孙明远之外,其余被传到这厅内的官员,已经是胆战心惊。 孙明远从那阵阵眩晕当中,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然而一抬眼,看见的就是那本册子之上,熟悉的字迹。 电光火石之际,他终是明白,今日这一切皆是来自于谁人的手笔。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实际上,在孙明远写下了休书,将姜露休弃掉了之后的第二天,他便已经找到了人,欲让人将姜露杀死,也好抹除去了姜露所知晓的一切。 然他没有来得及动作,便已经被人状告到了大理寺。 他瞳孔放大,紧盯着那本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册子,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道清瘦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温月声缓步站在了他的面前,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开口便道:“工部侍郎孙明远,礼部员外郎孔伸,顺天府通判蒋顺之,并刑部郎中杨煜。” “贪墨受贿,结党营私,卖官鬻爵。” “其之所为,恶迹昭著,劣迹斑斑,罪不容赦!” 温月声眼眸幽冷,看着他们的眼神,如同看着死人一般:“将其四人,抄没家产,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那地上的孙明远,闻言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他以为,便是到了最后,哪怕真的能够有证据证明他所犯下的事,温月声也不会轻易地杀了他。 因为他的背后,还有恒广王。 即便是如今这等情况之下,便是恒广王出面,也不可能救下他。 但他多年以来,贪墨所得之银两,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流入了恒广王的口袋之中。 温月声但凡是想要更大的功劳,或者说是有其他别的想法,都得要留下了他的性命。 而他只要握有这些事情,便可以有与其谈判的底气,到得最后,他未必就不能够活下来。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温月声竟是连审问他恒广王的事情都没有,便要将他当众处死! 他大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因为所承受之痛,实在是太过于剧烈,导致他所说的话,在场之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听得清楚。 温月声也并不打算听,她要的,是他亲眼看到这些罪责之后,立即死亡。 似孙明远这样的败类,活在世上多一瞬,都是对他人的残忍。 是以,温月声在说完了这番话之后,转回到了座上,将斩首令牌扔于地上,冷声道:“行刑。” 啪。 令牌摔落在了地上。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0节 第58章 满殿黄金(双更合一) “郡、郡主!?”那刚被押解到了这里的蒋顺之、杨煜二人,已经是血色尽褪,惶恐至极:“您您不能这样,皇上还没下旨……” 他们想说,他们是朝廷命官,温月声不能就这么处决了他们。 然当直面死亡的恐惧和压力时,他们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更别说温月声所带来的人,只听她的话。 这四个人被押解到了厅外的刑场之上,一字排开,在无数人的视线之中,刽子手手起刀落,瞬间人头落地。 满场皆静。 那厅内的几个人,先是呆愣住,随后有人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多年苦楚,不想竟是一朝得报。 杨举人伏在了地上,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他决心来告孙明远的时候,许多人都劝阻过他,告知他此行艰难,他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丢掉了性命。 甚至最好的一种情况,或许是挨一顿板子,被赶出京城和书院中。 然今日,就在这个大厅内! 这位思宁郡主,以绝对的铁血手段,让他多年以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做了个了断。 今日烈阳灼目,杨举人从大理寺出来时,眼中都隐隐捎带着泪花。 他回身,定定地看了大理寺许久。 大门已经关闭,已瞧不见温月声的身影。 他回首去看,也未能看到。 但他仍旧驻足回首,望了许久。 他想,京城朝野,或许将要在今日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那边,温月声审理案件,于大理寺中斩杀了四名官员之事,引发了轩然大波。 此番孙明远的事,原本许多人都还存疑,毕竟状告之人太多,像极了一场有预谋的诬告。 是以当证据确凿之后,所有人皆是心绪复杂。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竟有这般胆大妄为的事,竟有这么多的冤屈,竟有这么多的蒙蔽。 且还有一件令人惊愕的事,便是温月声未有回禀圣上,就直接斩杀四名官员。 这四人本就该死,但这位第一次接手这等事情,就能如此杀伐果决,不留余地的思宁郡主,更是叫所有人心头皆为之一震。 今日之事,换另外的任何一个官员,许是都不能这么果决地处置了那四人,更有甚者,或许是连这些证据都审理不出来。 然温月声从审案,到结案,甚至是最后的处决,从头到尾不过花了两个时辰。 其之所能,远超过一般朝臣对于女子的想象了。 京城中,朝堂上,所行之处,都在热议着此事。 对于百姓而言,这是一件拍手称快的除恶善事,然朝堂之上的纷争,却不仅仅是如此。 翌日早朝,恒广王来的不算早。 他的舅父,也就是如今的徐国公,早早地就候在了宫道上。 见恒广王冷沉着一张脸,被底下的人搀扶着下来,徐国公轻声道:“孙明远之事已了。” 温月声下手之果决,是将他们所有的人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却也有一件好事,那便是孙明远被当堂斩杀,那么一切的事情,也就断在了孙明远一个人的身上。 虽不知为何,昨日自斩杀了孙明远之后,大理寺内就再没有消息传出,但是没有消息,对于恒广王而言,也是件好事。 若孙明远还活着,那他们的麻烦或许还会更多些。 恒广王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然面色依旧很是难看。 这些时日,哪怕是温月声逐渐冒头,他也从未将她好好地放在了眼里过。 然就是这样一个从前连点宠爱都没有,早已经被厌弃了的郡主,竟是让他折损了这么多人。 孙明远所做的事情,恒广王皆一清二楚,且不少事情,亦是在恒广王的授意之下为之,否则的话,仅以孙明远一人,如何建立起这么一张大网。 不仅如此,孙明远所奉上来的银钱,亦是重中之重。 朝中局势混杂,要争储,用到了银钱的地方很多。 加上以孙明远为首,形成了的阵营,一直以来都是为他所用的。 而如今温月声说杀就杀,可有将他放在了眼里? 孙明远人是死了,但对于恒广王来说,此事不算什么庆幸之事,而是代表着思宁已经越轨,将要踩到了他的面上。 如今老二老四都不说了,一个思宁就企图踩在了他的头顶上。 当真可笑。 徐国公见恒广王脸色阴沉,却也知悉他心中想法。 他是恒广王舅父,恒广王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怎能不清楚恒广王的性情。 然寻常也就罢了,如今正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满京城都在说着孙明远的恶行,此事该做的,当是避开风头。 即便恒广王对温月声有再多的意见,眼下也不是他能够发作的时候。 徐国公沉声道:“一个郡主罢了,王爷不必如此,且先等到这阵风过去后,再论其他。” 恒广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心中憋闷,阴沉着脸,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但须知,暂避风头,并不是就此作罢。 他跟温月声的仇怨已经结下,此后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因着昨日之事,早朝时分,太和殿内格外的热闹。 有御史台之人,竟是出面弹劾了温月声。 其因在于,温月声昨日处斩那孙明远太过果决,甚至未能向皇帝禀报,孙明远的人头就已经落了地。 “……孙明远行事恶劣,罪不容赦是真,但思宁郡主越过圣上,直接将其处死也是真。须知,朝中官员犯事,当层层盘问审核,待得证据确凿后,交由皇上决策。” “而今郡主于大理寺中,直接将其斩杀,此举不光不符合流程,且有快速定罪,甚至……”那位倪姓官员微停顿了片刻,后道:“有灭口之嫌疑。” 这话一出,整个太和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轻皱眉头,道:“那孙明远犯下的事,桩桩件件都太过恶劣,考虑到了其本身是公开审理的案件,将其就地处决,也并无什么不可。” “如今到了倪大人的嘴里,如何就成为了杀人灭口了?” 然这个话一出,便有人反驳道:“倪大人的意思,不是这孙明远该不该死,朝中之人,只怕没有一个是觉得孙明远不该死的。” 至少明面上不会有。 “只是圣上未有决断,郡主便已经取了他的性命,此为不该。”那官员微顿后道:“不过处理此案的,乃是思宁郡主。郡主本身不熟悉朝堂之事,此番也是第一次审理案子,是以出了些纰漏,倒也可以理解。” 殿上安静了下来。 温月声昨日案件办得漂亮,至少观案的百姓和学子,皆是拍手称快的。 可到了朝堂上,却成为了她行事没有章法,擅自斩杀孙明远,是为纰漏与僭越了。 “当真是荒谬。”吕阁老站在行列中,听得王进之冷嘲道:“昨日局势混沌之时,无人能够站出来认领此事,如今这事办得好,倒成了郡主的过错。” 吕阁老:“……学士似乎待郡主的印象极好。” 王进之扫了他一眼,他说的不是实话吗? 徐国公却是面色难看,回身扫了那恒广王一眼。 他阻挡已经是及时,没想到恒广王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孙明远是死了,而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让这温月声占到丁点好处,便是因为处置了孙明远,而得些朝堂上的赞誉都不行。 只他要如何都行,此时却不是针对思宁郡主的时候。 徐国公抬眼,对边上的一个官员示意了瞬。 对方会意,正欲上前时,却见得高泉匆匆来报。 太和殿内议事时,轻易是不会有人来打搅的,高泉在皇帝身边,自然也懂这个规矩。 此时来报,必然是有着重要的事。 皇帝只挥了挥手,示意早朝暂停,抬眸问高泉:“何事?” 高泉微顿,扫了眼殿内的一众臣子,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思宁郡主在殿外,称有事要报。” 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这倒是这殿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了。 恒广王微顿片刻,反应过来,冷笑了瞬:“所以思宁这是为着昨日擅做主张的事,前来请罪的?” 他话音刚落,太和殿的殿门便叫人从两边拉开。 今日清晨降了雨,天气转冷,天空阴沉沉的。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外罩着一件黑色绣赤金莲纹的长披风,披风拖拽于地。 同昨日不同,她没有带其他的武将,唯有自己一人。 殿内安静,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这位思宁郡主的身上。 却只见得她缓步入内,至殿中站立,未语,却气势凌然。 方才还说温月声经验浅薄的人,在她站在了面前后,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位思宁郡主,第一次在朝中出现,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1节 她在一片质疑的声音之中,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这些审视的目光里,于殿中站立,神色冷淡,面无表情。 大徽多年以来,几乎从未见得这般场面。 皇帝坐在了殿上,见得她以一身墨色的裙装出现在了这边,在她身边站立的,都是一些着绯色官袍的男人。 这幅画面极具冲击力。 温月声站在其中,是格格不入,却也可以说是…… 震慑住了满朝文武。 皇帝微顿后道:“你有何事要报?” 温月声立于殿中,面色平静地道:“孙明远之案昨日已结案。” 恰恰正好是这殿中的人此前说起的事,然不同的是。 万众瞩目之下,温月声眼眸冷淡:“遂,今日呈递其幕后主谋,及其党羽在内的所有证据。” “还请皇上定夺。” 主谋、及其党羽! 且还有证据! 一时间,满殿皆静。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所有的人皆是不可思议地朝她看了去。 包括今日一开始,就站出来弹劾她的那御史台的官员。 此人倒并非是恒广王阵营之人,今日弹劾温月声,也并非出于其他,就是因为他觉得温月声此事做得不妥。 便是朝中官员主审案件之时,也需得要回禀了皇帝之后方才做出决断,温月声无官职在身,若说的话,唯有一个郡主的身份。 她开了这个头,日后若人人皆效仿之,岂非是要乱了套。 然当温月声真正站在了这个殿上时,那御史台官员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的容貌或者是其他。 而是她所佩戴的殿前金腰牌。 持殿前金腰牌者,可先斩后奏。 那官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此刻脑子里已顾不得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了,全都是温月声所言的事。 她一句冷淡不带情绪的话,却令得整个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郡主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先前在御史台弹劾之后,就出来搅乱局势的官员,此刻说话时,声音都隐隐带了些颤抖。 “孙明远昨日已经被郡主斩杀,其背后的主谋,郡主是从何得知的?又如何能够证明,这个主谋为真?或者说是郡主呈递的证据是真的?” 这官员问出的话,也是在场之人最为好奇的问题。 之前不少人还觉得温月声斩杀孙明远的事不做好,可这会她骤然说知晓了主谋是谁,反倒是叫人更加吃惊了。 恒广王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无视着那边徐国公递过来的眼神,只沉声道:“人都已经死了,如今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月声闻言,抬眸扫向了他。 她眸中没什么情绪,只那双眼眸,黝黑得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了人的心。 她冷声道:“若说能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必然不会是我。” “该是王爷才对。”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就连一开始质疑温月声的官员,此刻都是大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殿上不少官员更是悄悄传递了下眼神。 谁都没想到!温月声竟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这话里的意思,说的便是那恒广王就是孙明远背后之人! 这殿内很多人连脸色都变了。 倒不是说温月声所言有误,或者是纯粹的构陷和诬赖。 这朝内的聪明人不少,对于某些暗地里的操作,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尤其是如今朝中争储日益白热化,但凡是牵涉其中的人,皆难以明哲保身。 是以某些事情,许多人心知肚明。 可,知晓是一回事,在场的人,哪怕是有些人已经明确地站到了其他王爷那边,与恒广王已经是对立了的状态下,也没有人会这般直白并且在所有人毫无准备的时候,将此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啊! 温月声此举,让那些一向爱给自己冠以直言不讳的御史台官员都懵了。 至于恒广王,在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怒不可遏,暴声道:“温月声,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孙明远已死,还是你亲自下令杀的,你连带着什么证据都没有,便敢在这边大放厥词?” 恒广王冷笑:“怎么,你当这里还是昨日的大理寺?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 他骤然发怒,表情狰狞,看着温月声的眼神,冷冽如刀一般。 不少官员看着,皆是心中一寒。 这位恒广王,智谋与才能暂且不提,只在一事之上,无人能敌。 那就是手段极狠,且近乎于心狠手辣。 这些年来,凡是开罪过他的官员,皆是下场凄凉。 而他拉拢未果的人,也遭到了其疯狂的针对和残害。 他对待朝臣,就好似对待他后院里养着的狗,觉得狗有用的时候,就扔几块肉,逗弄一二。 而一旦这狗不听话,或者是出现了任何违逆他的举动,那么接下来遭到的,就是他的一顿毒打。 他甚至还会当着其他狗的面,将不听话的狗,抽皮剥骨。 用这般残忍的手段告诉所有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他是皇帝的长子,背后还有太后和徐国公府,开国勋贵中,如今只余下了镇国公府和徐国公府,都显赫非常。 是以,朝中臣子对他,皆是惧怕的。 然今日,温月声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撕掉了他的伪装。 恒广王盛怒之下,亦是连徐国公这个做舅父的都劝阻不住,需得要退让一二。 然他此刻面对的温月声,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 今日之事,至如今,已经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然诡异的是,皇帝就端坐在了殿上,看着恒广王同温月声对峙,那双眼眸深沉非常,却未有开口。 皇帝不开口,其余的官员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目光复杂地看向温月声。 却见温月声冷声道:“来人。” 她话音落下,便有方才在宫外就已经得了令的宫人,抬着几个硕大的箱子,鱼贯而入。 这几箱东西极沉,放在了殿中,就摆在了温月声的面前,而她则是神色冷淡,只道:“开箱。” 当着所有官员的面,那箱子被打开的瞬间,整个太和殿内都安静了。 这殿内零零总总,共计十来个箱子,而里面装着的,竟是…… 大批的黄金。 这么多的黄金骤然一起出现时,所造成的反响是极大的。 几乎是装在场之人,皆是被这场面震慑住,久久难以反应过来。 “这、这……”便是朝中官员,也极少见得这么多的黄金。 渭阳王微眯了眯眼,道:“思宁,你昨晚挖矿去了?” 不从金矿里采集,如何能得到这么多的黄金? 温月声却道:“这些箱子,是从孙明远的一处私宅内找到的。”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从昨日到今天,只说孙明远贪墨,却并不知晓其究竟贪墨几何。 今日看到这般多的黄金之后,许多人皆是变了脸色。 这何止是贪墨,简直是要从朝廷内生刮下来一块肉。 然这还未完,温月声已面无表情地道:“除此外,另有良田无数,私宅众多,宅内有各色美人,并珍宝无数。” “可这些东西,皆是孙明远贪墨所得,又跟他背后的主谋有何等关系?”有官员问道。 然其真正想说的是,这些与恒广王有什么关系? “自是因为,这些东西,皆是为他人所准备的。”温月声道。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有些个熟悉恒广王的人,皆知悉,恒广王手底下有许多的私宅,且极爱美人。 虽总会有些不好的传言流出,譬如恒广王后宅内的美人,隔三差五就少了些。 但传言只是传言,这些话无法佐证,更是没有人会将其送到了皇帝的耳边。 而今,温月声却将这么多的黄金,搬到了太和殿。 殿外阴沉的光,洒落在了那一箱箱整齐的黄金上,反射出粼粼冷光,晃得殿内的人眼眸生疼。 恒广王静看了许久,那张脸上的表情始终都很是阴沉,终是笑了瞬,冷声道:“孙明远已死,如今他这些东西的用途如何,都是你在此随意杜撰。” “还是说,你昨晚睡下之后,孙明远给你托梦来了?” 莫说是仅有这些证物,就算是今日孙明远人还活着,恒广王都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温月声以为,凭借着几箱金子,就能够轻易扳倒他? 然他话音将落,就听温月声道:“孙明远这人,十恶不赦,劣迹斑斑。” 她自进入这殿内后,第一次抬眼看向了他。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2节 那双眼睛里面,不带任何的情绪,只有极深的凉。 “但他唯有一点好。”温月声将手中的东西递出。 旁边的高泉慌忙伸出手,还未接过,就听温月声道:“那便是所有与他有过往来的人,皆是被他记在了账册之上。” 满殿死寂。 孙明远若还活着,以他犯下的事,加上其处在了随时都会被处死的情况之下,他所说的话,未必能信。 但证物不一样。 尤其,是每一笔,都细细登记在册,全部都能够查到了往来的账册。 是以,当那账册出现的时候,这殿上的无数人皆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 温月声从何处得来的账册,他们皆是不得而知,而这账册内记载了什么,大家更是想都不敢想,只知道这东西呈上去了之后,殿上皇帝的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恒广王面上已带上了些狰狞之色,死死地盯着温月声,只到了这个时候,哪怕他气势再如何的强盛,也没在那账册面前开口说话。 静默许久,场面僵硬,眼见殿上的皇帝翻动着账册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那徐国公到底忍耐不住,上前道: “启禀皇上,孙明远已死,这般证物,极大可能是他为逃脱罪责,杜撰编造所得,其目的在于栽赃陷害,并不可信……” 然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温月声道:“孙明远的话不可信。” “那大理寺寺丞的话可能信?与他勾结的除孔伸、蒋顺之、杨煜之外的其余多位官员的话,可能信?” “他们亲笔签署的认罪书,徐国公以为,可否能够相信?” 第59章 砍掉右臂(二合一) 此前提及到审理孙明远案子时,便告知大理寺、刑部和顺天府三大司法衙门都有人与其勾结。 然昨日在大理寺之内,温月声确实是斩了四人。 但有一个,是去旁观的孔伸,而非大理寺之人。 而自昨日之后,大理寺内半点消息都没有透出,是以,并没有人知晓那个大理寺寺丞竟是会认罪。 且除了他之外的其余人,竟是还签署了认罪书! 如温月声所言,一个官员的话不可信,那两个,三个呢?更别说此番涉及到的官员,竟还有十几个之多。 他们签署的认罪书,比起大理寺外,一并状告孙明远的十几个人,还要有力。 然不仅如此。 现任大理寺少卿严伟上前,沉声道:“启禀皇上,据孙明远府中仆从所言,似这般数量的黄金,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备齐一车,送予其幕后之主。” “孙明远购置的私宅、美人并各类金银玉器,也皆是为其幕后之主所准备,一部分,用于笼络其主拉拢的朝臣,另一部分,则是用于其主享乐。” 他停顿片刻后道:“除此外,依照账册清查所得,孙明远不仅贪墨受贿,并且私下豢养众多死士,与穷凶极恶的贼寇也有所勾结。” “他以金银财帛利诱,又辅以威胁逼迫,强压许多对他们之命令不从,或是反抗之人顺从。” “因其主庇护,多桩事件均是被压下。”严伟将手中的册子呈递了上去:“此为仅大理寺一个司法衙门中,孙明远党羽所牵涉其中的,或者是强制镇压的案件。” 满殿安静。 严伟新上任大理寺少卿没多久,与原本大理寺内的众多官员以及混杂的关系都无干系。 他入大理寺之后,一直都表现平平,是以许多人都以为,这位严大人,与前任大理寺少卿周远度的行事风格差不多。 然到了今日才知晓,对方进入大理寺之后这段时日,可半点都没有闲着。 那个大理寺寺丞,官职虽不如他高,可入大理寺的年限较他长远许多,手中处理过的案件,也算得上是很多了。 而今他竟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查验过后,将所有含糊不清,亦或者对方故意压下的案件,都给梳理了出来。 他手中的册子递了上去,严伟微顿片刻,补充道:“其中多件案件,均与恒广王府有关。” 先是众多落马官员的指认,随后又有着严伟整理的案件。 这些证据皆是无比清晰地指向了恒广王。 殿内静悄悄的,偌大的正殿内,分明站着几百号人,却好似空无一人般寂静无声。 皇帝的目光黑沉沉的一片,扫向了下首的恒广王。 恒广王素来狠辣高傲,且极爱面子。 险少如眼前这般,神色晦暗,眼眸低沉。 他快步上前道:“父皇!这是有人蓄意构陷儿臣!” 恒广王脸色难看,沉声道:“儿臣确实同那孙明远有所往来,但只是私下里设宴时见过几次。” “但除此之外,儿臣便与他无任何关系!”难得的,恒广王在人前,竟也表现出言辞恳切的模样来。 他跪在了殿下,高声道:“儿臣不知道思宁这份所谓的认罪书从何而来,也不知晓严大人为何会拿出这么一份卷宗。” “但这其中必是有所误会!”他当下伏在了地上:“儿臣问心无愧,此事另有蹊跷,还请父皇查清真相,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帝自殿上往下看,在他的身后,就是那一箱箱沉甸甸的黄金。 他看着跪伏在了地上的恒广王,眼中情绪不明。 殿内的气氛却越发地压抑。 屋外的风呼呼地吹动着树梢,云层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将要落下。 恒广王跪着,却久久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他心下越发沉重。 徐国公与他并排跪下,神色已经是格外难看。 孙明远之事来得太快,也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的准备,更诡异的是,温月声不知为何,竟是能够掌握这么多的证据。 他停顿许久,终是抬眼看向了官员里的一人。 至如今这般局面,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了。 为今之计,只有有人跳出来,认了这个罪名,承认是自己与孙明远勾结,方才能够打消皇帝的心中疑虑。 徐国公辅佐恒广王多年,手中自也有些人脉。 不同的是,他手边的人,是真正能够为了他们甘愿赴死的。 是以,在他递出了眼神的瞬间,对方便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轻点了点头。 徐国公见得,沉声道:“回禀皇上,王爷自入朝以来,日日殚精竭虑,只望着能与皇上分忧。” “似这般结党营私,贪墨受贿的事,绝无可能是王爷所做!” 皇帝讥笑:“按你这么说,这认罪书和卷宗,都是冤枉了他?” 声音说不出的冷沉。 徐国公心中一咯噔,当下顾不得其他,只高声道:“会出现这般情况,必然是底下的人利用了王爷名讳,私下与之往来!” “那孙明远一心想要寻求一个庇护,且来往的几次之中,见得王爷性格和煦,便以为攀附上了王爷!” “可这件事情,王爷从始至终都被蒙骗在了鼓中,有王府下人可以作证!” 徐国公说罢,扫了眼恒广王。 恒广王反应过来,高声道:“父皇,儿臣有错!” “儿臣错在了误信他人,让底下的人借了儿臣的名号,去与那孙明远往来,叫孙明远那般恶人,自以为头上有人,方才胡作非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此为儿臣失职,请父皇责罚!” 晏陵站在了官员之中,神色冷淡。 皇室之人素来如此,若犯下了大错,难以弥补,那推出来顶罪的,便一定是底下的人。 皇室中人,皆是无辜之人,怎会与些恶名相牵连在了一起? 在徐国公和恒广王开口之后,朝中也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不该如此轻率地就给恒广王定了罪,而应当仔细查验之后,再行论处。” “臣附议!” “皇子与朝臣结党营私,以权谋利,自来都是重罪。此事还涉及到了众多官员,更应当彻查。” “确实是该查。”皇帝冷声道:“依照他所言,随意一个他身边的人,就能够给孙明远这般大的权力,庇护孙明远这么多年。” “这朝堂之上,岂不是早就已经是他一人说了算了!?” 那些站出来的官员,万没有想到皇帝会有此言,一时间皆慌了神,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只纷纷跪在了殿中,高呼道:“臣等不敢。” 皇帝神色阴沉,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 那恒广王的神色到底是绷不住了,当下高声道:“儿臣有错,还请父皇恕罪!” “儿臣御下不严,给了这些人太多的权力,才会让他们犯下了这等恶事。”恒广王说话时,声音已经隐隐带了颤抖。 他素来高傲非常,难以有这样的一面,因而看起来,倒是显得格外的真诚。 恒广王咬紧牙关,道:“此番罪过,儿臣愿一力承担!还请父皇责罚!” 他这番话说出口后,殿内却无人再敢附和。 刚才的几句话,就已经让皇帝动了怒。 如今哪怕是徐国公一脉之人,也暂且消停了下来。 这一箱箱黄金,实在是太过于扎眼了,令得皇帝处在了盛怒之中。 他们越是给恒广王开脱,就越是坐实了结党营私这一点,只会让皇帝更加暴怒。 可这一片安静中,温月声却开了口。 她冷声道:“这些罪过,王爷确实该一力承担。” 那恒广王闻言,竟是一瞬间克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他面容狰狞地看向了温月声。 那眼神里透露出直白狠戾的杀意,看着便叫人触目惊心。 然温月声却连看都未有看他,只冷声道:“众多私宅、良田,甚至还有豢养在了宅子里的上千死士,竟都是为王爷身边的人准备。” “黄金万两也是,朝中多位大臣也是,连带着三大司法衙门,都能为王爷身边的人所用。”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3节 “这些人,王爷全然不知,半点不清楚,但却可以为王爷扫清一切阻碍。” 温月声冷睨着他:“既是王爷在中间清清白白,也未占得任何的好处,那想来此刻若是去搜查王爷府邸,必然也是什么都搜查不出的,对吧?” 满殿死寂。 那恒广王抬头,那双阴沉沉的眼死死地盯着她:“思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本王是恒广王!是父皇的儿子,你竟然要让人搜查本王的王府?” 温月声道:“不如此的话,怎能证明你的清白?” 徐国公面色难看,低声道:“皇上,此事尚未定论,郡主却要搜查王爷府邸,自开朝以来,向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王爷乃是皇家子嗣,是皇上的血脉!如何能够让他人这般轻贱!” 这句话徐国公说得是掷地有声,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帝在听完了之后,竟是冷声道:“那便搜。” 恒广王当即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皇帝:“父皇!?” 皇帝坐在了殿上,一双眼眸晦暗不明。 底下的臣子读不懂皇帝眼中的情绪,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 “只因思宁的几句话,父皇竟是要这般折辱儿臣!?”恒广王高声道:“她因福瑞之事,便对儿臣怀恨在心,百般报复。” “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过只是想要在父皇面前折辱儿臣罢了!父皇如何能够听信她的谗言?” “恒广王不必着急,是不是谗言,搜查之后便能够清楚。”温月声神色冷淡,她站着,恒广王跪着。 从恒广王的角度看,就仿佛她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一般。 他微顿,随即忍不住狞笑了瞬。 好一个思宁,她一个母早亡,不得宠爱的皇室郡主,也敢这般对他? 今日之事后,他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只让她死,当真是太便宜她了。 “皇上,此事不妥……”那徐国公还欲再劝。 却听得上首的皇帝沉声道:“去搜!朕也想要看看,朕的好儿子的府中,究竟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好东西!” 这话一出,顿时将徐国公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面色难看,抬眼看向了恒广王。 恒广王却是冷笑不已。 既是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将那些东西全部放在了王府之中,平白让他那些个兄弟抓了把柄? 温月声以为,他方才那般表现,就是怕了她吗? 恒广王一改方才的疯狂之色,只冷声道:“今日之事,父皇不信任儿臣,儿臣亦是无话可说。” “只一点,若今日在儿臣的府邸之中,搜查不出任何的东西来的话,便是思宁刻意栽赃构陷。” “栽赃构陷皇室之人,当断臂谢罪才是!” 吕阁老面色一冷。 这般大的事情之下,恒广王却只将一切罪责推卸到了温月声的头顶上。 这般自大无礼,狂悖且目中无人。 手段还那般狠辣之人,竟然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之一。 这恒广王若是得登大位,只怕少不得要生灵涂炭,昏聩潦倒。 他与王进之对视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恒广王如今字字句句皆针对思宁郡主,是以在场之人皆是将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却见她面色冷淡,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搜查恒广王府邸。” 恒广王那双阴沉的眼里,划过了一抹讥讽之色。 今日她便是将整个恒广王府邸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什么所谓的罪证。 可这样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就听温月声补充道:“恒广王府中,所有妻眷名下的私宅、产业,并其妻眷家中田产,均查点清楚。” 恒广王面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暴怒道:“思宁——” “尤其是恒广王最为宠爱的侧妃曹氏及家中所有产业。”温月声道。 当下,恒广王神色大变。 可话已出口,皇帝就在面前,他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伴随着温月声话音落下,外边的侍卫高声应下,飞快地离开了宫中。 那些个侍卫离开的这一个多时辰内,恒广王几乎是坐立难安。 徐国公看在了眼里,面色亦是沉了下来。 恒广王的家产,他们自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 且寻常他也常听人提及,说是恒广王很宠爱那个曹氏。 所以,孙明远送来的东西,真的就在那曹氏的手中? 徐国公心下一凛,却已经在盘算着,这般事情,当如何推到了那曹氏的头上去。 便是恒广王再如何的宠爱,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如今用得上她,算是她曹氏满门的荣耀才是。 温月声给出的范围太大,但因为主要提了曹氏,是以侍卫统领率人离开之后,便率先查了曹氏一家。 待得返回太和殿时,已接近于午时。 今日天气依旧还是闷沉沉的,早朝持续的时间也比寻常来得久。 可这殿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朝臣们交换着眼色,皆等待着侍卫统领回来。 而对方速度也算快,仅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折返回到了太和殿上。 当下躬身向皇帝回禀道:“启禀皇上,臣奉旨搜查曹氏一家,查出曹氏母族家产丰厚。” “私库内有黄金两箱,另有一些珍惜古玩器具,都是上品。” 徐国公原本还提着一口气,在听到了这个侍卫统领的话之后,一颗心回落,他当下想也不想地就道:“回禀皇上,曹氏曾为恒广王诞下一女,虽其女未能活过三岁便已夭折,但其也曾为皇家孕育过子嗣。” “恒广王偏疼曹氏,待她母族极好,却远达不到思宁郡主所言的贪墨受贿之准。” 恒广王作为皇帝长子,赐两箱金子给那曹氏一家,却也还是赐得起的。 只徐国公没想到的是,这话刚说完,就见那侍卫统领面带踌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温月声轻抚衣袖上的金色莲纹,淡声道:“没查出来金银,可有查出来其他的东西?” 那侍卫统领闻言,忍不住看了恒广王一眼。 却见得恒广王眼神可怖,死死地盯着他。 侍卫统领面色微沉,眼下恒广王恐吓他也没有用,当时去搜查曹氏家中之时,所有的侍卫都在。 堵得住他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上所有人的悠悠之口。 那侍卫统领只微顿了片刻,便沉声道:“回禀皇上,曹家私宅众多,其中一处庄子,位于京郊。” 在无数官员的注视之下,那侍卫统领深吸了一口气后道:“那庄子明面上是一个农庄,可实际上……” “庄子内有一口枯井,自枯井内下去,便能发现了一处地下室。” “那近乎占据大半个庄子的地下室内,藏有许多兵器。” 静。 这殿内的官员,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几乎是顷刻间变了神色。 就连之前还志得意满的徐国公,那面上的表情也彻底僵硬住了。 他说什么!? 私藏兵器! 徐国公当下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恒广王,却见恒广王已是神色难看至极,收在了侧边的手,握成了拳状,手上青筋暴起。 满殿死寂。 这些个官员想过恒广王大胆,却也没想过他竟是这般不要命。 私藏兵器,这放在了任何朝代,任何皇帝面前,那都是极重的罪。 莫说他只是个王爷,就算今日他是太子,那也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他是真的疯了吗? 殿上的皇帝静了片刻,站在了他身侧的高泉,是连头都不敢抬,唯恐轻易就触怒了皇帝。 却见皇帝骤然起身,大阔步走到了那恒广王面前。 恒广王此刻已经垂下了头去,再不似此前那般气焰盛大,而是沉默不语。 至眼下,他所想到的,依旧不是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而是温月声究竟是如何发现这个地方的? 他自以为这处地方极为隐秘,哪怕处于京城之中,但那么偏僻的一口枯井,谁能够想得到底下藏着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可他似乎忘记了,他送给福瑞的私宅,本就是寄挂在了曹氏的兄弟名下。 若说错,那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借着福瑞之手,意图除掉温月声。 那些刺杀温月声的刺客手里的刀,温月声只用了一次,就发现其跟官造的刀不一样。 其实是非常细微的差距,仅仅只是重量上的轻微悬殊。 但温月声非寻常人,她其实不需要兵器也能够杀人,不过她嫌脏。 末日里,所有的高端武器和冷兵器她都会用。 是以才能一上手就发现了差距。 而那些去刺杀她的所有人,用的都是这种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4节 几乎是当日,她就知道了恒广王在私造兵器。 只是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直到姜露说,恒广王极为宠爱侧妃曹氏,每三个月,都要派遣那孙明远给曹氏家中送东西。 恒广王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宠爱? 只是个笑话而已。 恒广王尚还未能回过神来,却听得皇帝道:“结党营私,贪墨受贿,私藏兵器。” “你口口声声说,这些事情并非是你所为,而是你身边的人借了你的名号,那你告诉朕,你身边的人私藏武器,是想要做什么?” “父皇……”恒广王彻底变了神色,他欲开口,却被皇帝直接打断。 “你是要造反吗?”皇帝只沉着脸看着他。 “儿臣不敢!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是那曹氏一家心怀不轨,欲将其栽赃到儿臣身上,父皇,儿臣冤枉!” 皇帝听得他这番话,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良久,终是笑了。 “你寻常行事不得章法,荒唐暴戾,朕都当做是你还不懂事,可如今你竟是连这等事情都做了出来。” 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声道:“再过些时日,你是不是该佣兵自立为皇了!?” 恒广王神色难看。 他不知道,贪墨受贿,结党营私也好,尚且还在皇帝的忍耐范围内,而私藏兵器,他就是在找死! 皇帝盯着他,讥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要断掉一条手臂吗?” “朕成全你。” 在一众惊慌失措的目光里,皇帝冷沉着嗓音道:“来人!” “砍掉他的右臂。” 满朝死寂。 第60章 砸她香炉 轰隆隆! 酝酿了一个上午的大雨,终是落了下来。 雨声暴戾,豆大的雨珠砸落在了屋檐、房顶之上,水声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然这一切,都不若恒广王的声音刺耳。 大雨滂沱,皇帝的声音里,却不含任何的情绪,只冷沉道:“萧锐结党营私,私藏兵器,罪不容赦!” “即日起,褫夺封号,囚于皇子府,无令不得外出。” 这一番话,叫匆匆赶来的端妃,差点昏厥了过去。 她反应不及,只在听到殿内说散朝之后,强撑着走了进来。 她第一眼看见了兄长徐国公,当下拽住了他的手,高声道:“兄长!兄长!锐儿呢!” 她在来的路上,听到了底下的宫人说,皇帝下令要砍掉萧锐的手臂。 可端妃不信。 她的儿子,乃是皇帝的长子。 此前他不论犯下了多大的错,皇帝都从不曾苛责他。 怎如今会突然叫人砍掉了他的手臂? 那不只是他的右臂,更是断掉了他的王位啊! 大徽律令,凡残疾者,均不可继承王位。 萧锐若是真的断掉了臂膀,日后还能用什么跟萧缙去争? 这大殿内,没有萧锐的身影。 端妃四处去看,却都没有见到。 她心中生出来了些许希望,这件事情,必定是底下的宫人听错了。 皇上不会的,不会这般残忍地断掉萧锐的一切可能性。 然而徐国公那一张惨白的脸色,无形之中好像告知了她一些什么。 端妃不敢相信地道:“锐儿呢?你说话啊!本宫的锐儿呢!” 声音尖锐刺耳,听得周围的朝臣皆是面色发沉。 今日之后,不论从前萧锐再如何的得志,他也不过就是个被褫夺封号,如今还断掉了一条手臂的大皇子而已。 皇位于他而言,已经是彻底没了可能。 而朝中的局势,也要发生巨大变化。 当然,这中间最大的改变,当属于一个他们此前从未想到过的人。 太和殿外,人来人往,但从这边走过的官员,大多都穿着绯色的官袍,唯有温月声一人,一身玄黑色的衣裙,同他们这群人格格不入。 只今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会看轻这位思宁郡主。 毕竟放眼整个大徽,也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次上朝堂时,就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甚至还直接改变了眼下的朝局。 大皇子萧锐已经彻底出局,而这一切,皆是因为温月声在校场遇刺而起。 一件细小之事,所引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吕阁老走出太和殿时,尚且还跟王进之感慨:“瞧着这风雨飘摇的,大徽的天,怕是要变了。” 王进之不置可否。 大皇子不合适,那景康王、渭阳王等也就合适了? 若说剩余的皇子当中,最有可能得登王座的,还得要是永安王。 毕竟中宫嫡子,且背后还有镇国公府。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思宁郡主那封退婚书看多了,总觉得这位永安王,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苗子。 那,他们都不是,大徽的未来又当何去何从? 这些时日里,昊周使臣一直都在京中,每看到那昊周太子一次,王进之的心中就担忧一分。 比较起来,大徽的兵力本就薄弱了一层。 未来的王储之上,还无人能够与对方抗衡。 待得未来皇帝不在了,大徽将要如何? 那一纸单薄的和亲婚约,真的能够阻挡得住昊周的铁骑吗? 王进之轻摇了摇头,这一抬眼,却见得思宁郡主临风而立。 九月那微凉的风,卷起了她身上的披风。 那道消瘦单薄的背影,在风中摇曳着。 然与之相反的,却是一双格外冷淡的,于高台之上睥睨天下的眸。 睥睨天下? 王进之心头猛跳。 在他们身后,温寻叫住了温月声。 说起来久远,但实际上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温寻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他犹豫了再三,到底是道:“今日之事,你未免太过莽撞了些。” 大皇子萧锐一派,有的不仅仅只是萧锐一个人,还有徐国公府,端妃,最为重要的是,还有太后。 她今日这般行事,等于日后彻底与整个徐国公府为敌。 温寻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做这些事情之前,怎么也不跟为父商议一声?” 今日殿门打开,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时,温寻还被吓了一跳。 “商议?”温月声冷眼扫他:“你续娶时,也同我商议了?” 温寻面色微变。 他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再同温月声对上,她还是这般的态度。 她不让他们继续住在了公主府,他也已经搬了出去,如今甚至还在外购置了府邸。 因着这件事情,没少被京中之人在背后议论。 这都算了,眼下她竟还这般。 温寻微顿片刻,沉声道:“思宁,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 温月声看了他一眼:“也可以不是。” 抛下这句话,她再无跟他交谈的兴趣,转身离开。 温寻愣了半晌,终是反应了过来。 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到得如今,竟是连父亲也不想要认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便是温月声态度再不好,温寻也只得在她身后道:“过几日府中设宴,你记得来。” 真正到了宴席那日,温月声自然是没来。 且不光没去温府的宴席,就是连皇后宫中设宴,特地差人给她送了张帖子,她也未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5节 大皇子之事后,不论是京里,还是宫中,始终都不得安宁。 断掉右臂后,大皇子已是彻底失去了争储的资格,此番变动,影响最大的是朝堂之上。 此前与大皇子、孙明远来往密切的官员,如今皆是被洗清了遍。 前朝如此,后宫自也难逃幸免。 皇帝处置了大皇子,原还打算动端妃,可圣旨未下,太后便病了。 太后这场重病是因为什么,宫内外的人皆清楚。 是以这些时日,宫里伺候的宫人,都端着十万分的小心。 而除去了这些波动之外,最为瞩目的,当属思宁郡主。 谁都没能想到,大皇子在京中横行霸道多年,最后竟是在短短的几日里,就被思宁郡主扳倒。 这几日里,思宁郡主的名号活跃在了京城各大世家中。 从朝堂的官员,到后宅的妇人,甚至到了学堂的学子,平民百姓当中,皆是无一不晓。 朝中官员对温月声行事风格褒贬不一,但在学子及百姓眼中,温月声所行之事,皆是为民除恶之大事。 更有甚者,还翻出了前些时日盛传的退婚书,又再次品鉴了番。 称她文武双全,乃是当代青天。 那陆青淮不知道在哪里听了这等话,见天在温月声面前鹦鹉学舌。 温月声都懒得搭理他。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她这些时日却过得很是安宁。 甚至比起初来这边时,还要清净几分。 大皇子的事一出,无论从前那些人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如今都是既惊且惧,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其中也包括温府上下及镇国公府上的态度,都彻底转变。 连日来,公主府上收到了的礼物,甚至是帖子,都数不胜数。 这般氛围之下,她竟还是去皇家国寺静修了几天。 几日里来,满城风雨。 尤其是朝上,堪称腥风血雨。 大皇子这般轻易地就被断掉了登基的可能性,令得朝堂内外陷入了一片混战。 这中间,有其幕后党羽的反扑,也有浑水摸鱼之辈,另有些微妙的制衡手笔。 短暂的几日之内,温月声便被弹劾了上百次。 雪花般的折子,有说她行事肆意妄为的,有说她心狠手辣的,更有甚者,还说她拥兵自重,他日必将威胁到了朝野安危的。 诸如此类,不尽其数。 温月声在这秋雨萧瑟的昏暗日头里,持一青玉佛珠。 佛珠温润触手生温,她却神色冷淡情绪薄凉,在所有的闹腾声里,心绪平稳地礼着佛。 却不想这些声响越演越烈,至四日后的早朝时分,已经有人提议废除思宁郡主的殿前金腰牌,收回其手中的权柄,以安定此刻躁动不安的朝堂。 “……眼下郡主之所为,就好似一把悬在了所有人头顶上的大刀,稍不注意,这刀落下,便要取所有人之性命。” “兵权是把利器,当用在了合适之人的手里,如若使用不佳,只怕轻易就会演变成为杀人的利器。” “以郡主之性情,之手腕,实不该再握有这般威慑力巨大的兵权,是以,臣恳请圣上,着手收回思宁郡主之兵权。” 萧锐断臂,太后震怒,皇家这把火,烧不到了真正砍掉萧锐手臂的皇帝身上,便只能够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武将兵权,却成了文官分说争夺,权衡朝堂利弊之利器。 温月声斩杀的那些个官员,也成为了如今佐证这一切说辞的最佳证据,哪怕他们罪该万死,她也合该于法于理于情。 满殿争议不休时,温月声却在偏院内焚香诵经。 震荡之大,令得远在边疆镇守着的陆大将军,都差遣了武将递了消息回京。 陆青淮思忖许久,给他父亲回了封信,道:“观郡主每日吃斋念佛,心平静气,许是当以看破红尘,欲出家为佛。” “父亲不必担心,朝堂之中争论不休,却也是不会拿个出家人如何的,顶多掀了她的香炉而已。” “父亲与其操心郡主,不如担心担心儿子。儿子为求真理,不惜上下求索,前几日骤然掀翻郡主香炉,现已被郡主打断三根肋骨。” “这等奇耻大辱,儿子如何能应?劝父亲速速归京,为儿子讨回公道,砸了这公主府所有的香炉,扬她佛珠,替儿出一口恶气!” 那信送出去,久久不见回音。 陆青淮急切不已,甚至还回家问了家中老仆。 仆人说:“将军说了,日后禁止您传信出京。” “说,放屁不必告知于你老子是矣。” 陆青淮:…… 第61章 换个将领 至第五日,这般弹劾仍在继续。 早朝之前,严伟看着周围神色亢奋,跃跃欲试的言官,不由得皱眉。 在他身后,有人小声地议论:“……这可真是,往常便是有人真的犯了错,也未见得这般阵势。” “左不过是欺负郡主在朝上没有根基,无人帮扶罢了,你看大皇子倒台后,徐国公身为大皇子舅父,曾被参了几本?” 还有他们轻易不能说出口的话,那便是隐匿在了徐国公背后的太后。 大皇子断了一条手臂,太后岂能这般善罢甘休。 只这个话一出,却听得旁边有人轻嘲了句:“那又如何?” “弹劾了这么多天,可见得出现了什么成效?他们越是这般,越能证明郡主与其他人皆无干系。” 而这个,就是皇帝会重用温月声的根本。 “话是这么说的,可若一直这么下去,只怕郡主也难免会受到了波及。” 尤其面对的是那些擅诡辩,巧舌如簧的言官。 似是在应验这番话,今日朝上的弹劾,也逐渐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 “……女子本应贤良淑德,而皇家郡主,更应该是女子中的表率才是,可思宁郡主而今所为,不仅半点不似女子该有的模样,且还手段狠辣,目无法纪。” “不错,似军营并着城北校场的那种地方,本就不应该是女子能够插手进去的!郡主如今所为,又跟明摆着破坏军纪有什么区别?” “回禀皇上,臣以为,此前章世子的事情之上,已经给了郡主太多的优待,然如今章世子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也当是时候收回郡主手中的权柄,以免时日久了,恐生乱象。” “大徽自来就没有女子掌权的特例,加之郡主所行之种种,远超过了寻常朝臣处事之规章,是以臣等以为,当适时收回郡主的金腰牌,以正视听!” 这几个言官口若悬河,你一言我一语,仿若温月声之举,已是混乱了整个朝纲,甚至败了大徽的江山一般。 说得正起劲时,有一个面容消瘦,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的官员,甚至还高声道:“若今日不将思宁郡主的金腰牌收回,只怕会有更多的官员,受于郡主之迫害,而不得不屈从于对方。” “届时,只怕国将不国,臣子做事也恐惧于其铁腕之下,长此以往,当生乱象啊皇上!” 他说得正是激动,尚且还觉得发挥不够,要为了自己的这一番话再添加一些柴火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了一声暴喝。 “放你娘的狗屁!” 满殿死寂。 渭阳王站在了下首,有那么瞬间,他突然怀疑起来了自己的耳朵。 怎么刚才是有人说话了吗? 他怎么好像听到是有人骂人了? 不仅是他,这朝里的臣子皆懵了。 虽说寻常因政见不合,他们也常会在殿上争论吵闹,或者是阴阳怪气。 可到底还保留着几分颜面,即便是已经气恼非常,也不过攻击对方不知所谓。 啥时候这么骂人了? 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刚才骂人的人高声道:“狗娘养的畜生玩意!” 殿内的臣子都懵了,抬头看去,发现这在太和殿中,皇帝面前破口大骂的人,竟然是那位镇国大将军。 许多人这会更是头脑都犯晕了。 须知大徽重文轻武多年,武将因不受重视,多数情况在朝上都是格外安静的,偶尔会有参与时,也是起了战事的时候。 如今这位镇国大将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是发了疯去了? 因着太过震撼,那几个能言善辩的言官,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当口,那镇国大将军已经跳了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就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东西,嘴一张就在这拉粪。” “还国将不国,当生乱象!纯他娘的放屁!”镇国大将军暴怒非常,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郡主掌控守卫军,负责底下将士训练及排兵布阵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当你的蛀虫。” “还破坏军纪?你们这群草包懂什么叫做军纪!?” “是你那上下嘴皮子一碰,你放屁得出来的军纪?” 那几个言官平常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是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何时曾遭受过这些。 被他这一通破口大骂,直骂得脑子是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反应过来,气得发抖地道:“大将军!这可是皇上面前,太和殿上!你怎可如此轻贱下官等?” “轻贱?你得庆幸这是在皇上面前!否则老子今日非得要拖你到军营里练上几手,打得你这个狗东西哭爹叫娘才是!” 镇国大将军平常不说话,以至于这在场的人都忽略了,他身材壮硕,魁梧非常,堪比眼前两个文官加起来的身量。 而在他身侧,忠勇侯亦是冷沉着一张脸,高声道:“城北校场几千守卫军,不过只是在郡主的手底下训练了十几日而已。” “昨日就在守卫军每月演练中,以一敌三,力压其他三个校场的守卫军,勇夺第一。” “你们满口军纪法纪,说郡主破坏朝纲时,是郡主手底下的兵,捍卫了大徽的山河!” 镇国大将军讥笑道:“一群满嘴仁义道德的烂货而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6节 “郡主是女子不该执掌军权,那行,下次昊周打过来的时候,就让你这个狗娘养的去对阵。” “你去跟来势汹汹的敌军说,说你们这样不行,不能杀你个孬种,要照着法纪来,要让你先跑二十里再追你。” “将军这话便不对了。”边上一个武将搭腔道:“以这位大人的能耐,怕是上了战场人还没见着,裤子就先湿了。” 那满殿的文臣,听得是目瞪口呆。 渭阳王人都傻了,这群武将今日是怎么了?都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 陆家是满门忠烈,那镇国大将军就是苦苦坚守。 多年以来,大徽重文轻武的积弊之下,他便是有所想法,也难以施行。 在万人推崇读书高的当下,他手中没有好兵,没有强兵,更无彪悍的战马,没有无人能敌的铁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便是有着满腔的热血,想要将昊周给推平咯,可仅凭他一己之力,也是做不到的。 且不仅如此,近些年因边疆不太平,朝中开始逐渐重视武将,但看看他们是怎么重视的? 没有练兵,就要强将,没有过程,只要结果。 多年以来,连个军饷都发不整齐,就要他们拿命去为大徽抗敌。 何其可笑? 思宁郡主接手之后,原此前他也不以为意,可昨日的守卫军演练,当真看得他热血沸腾。 郡主手底下的兵,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虽仍旧比不上朝中最勇猛的军队,可他们已是近些年,镇国大将军所看过的将士中,进步最盛,最为了得,最为彪悍的守卫军了。 且不光只是作战之上,就连将士们的精气神,都如果变幻了一个人一般。 这还仅仅只是十几日之中呈现出来的状态,若是假以时日的话…… 镇国大将军昨日从校场上回来时,连带着呼吸都是灼热的。 没有谁比起他们这些个将士,更渴望强大,因为在战场之时,拼搏的都是他们的性命。 就这般情况之下,这几个狗娘养的竟是说,因为郡主是女子,要让她交出金腰牌? 镇国大将军怒极反笑:“战士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个狗娘养的废物,连战场都没上过,就在这里大谈军纪。” “何为军纪,是你们那一肚子鸡鸣狗盗的官司,还是孙明远几个畜生原不该杀?郡主杀孙明远,你怕什么?” “怕你跟孙明远一样,是个鳖孙玩意,早晚被郡主砍掉脑袋?” “还是怕大徽将士太强,轻易踩到你那张驴脸上去?” 镇国大将军讥笑道:“老子现在告诉你,大徽的每一寸国土,都是大徽将士在镇守着,大徽将士的军纪和未来,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放狗屁。” “若再拿军纪去遮掩你那见不得人的恶心想法,待得三军汇演时,老子第一个就拿你祭旗!” 满殿死寂。 那些疯狂弹劾了温月声多日的言官,从未想到过今日会是这般反应。 温月声确实在朝上没有任何的根基,但她却有旁人渴望不及的能力。 武将跟文官不同,他们到了战场之上,乃是真正地在用自己的性命厮杀。 温月声眼下所教的每一分,日后都会成为他们战场之上保命的东西,凡是脑子清醒,没与任何阵营靠拢的武将,心里都清楚这个道理。 加之昨日守卫军演练,实在是过于震撼,似镇国大将军这样有抱负的将士,怎可甘愿叫昊周的铁骑,踏足自家的河山。 而今他们却因为党派纷争,就要拉温月声下马。 既是如此,那就要问问那成千上万的将士们同不同意。 “今日若还有人要以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请求圣上收回郡主的金腰牌,那今天晚上,老子就带着守卫军近四千将士,去诸位家里候着!” “等诸位大徽的能臣,给我们守卫军重新换一个比郡主强之百倍的将领!” 第62章 郡主才是(二合一) 武将会这般强势,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镇国大将军这一通乱骂,直接给那群文官骂得乱了阵脚。 方才还口齿伶俐的言官,被他那双虎目盯着,是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道:“皇、皇上面前!将军竟如此粗鄙……” 镇国大将军冷笑:“跟你们这种狗东西还需要讲礼仪?” 那言官被他气得够呛,想反驳,却又做不到像他这样张口娘闭口狗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而自镇国大将军开口后,殿上的皇帝从未有过表态,这也让底下的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想要重用的人,弹劾无用。 温月声也并非纯粹的身后无人,至少目前这些武将,因她的能力,还有统率全军的魄力,都是格外信服她的。 而这些武将发起疯来,还真的不是寻常人顶得住的。 那天镇国大将军发作之后,还有人不信邪,硬是要继续上书弹劾。 只不过经过了昨日,弹劾的力度与方向都转了个变,没再说要收回温月声的殿前金腰牌,却只说她不经同意斩杀孙明远四人的事。 殿上镇国大将军没像是昨日那样发疯,这让那些言官觉得,似乎又找到了机会。 结果早朝刚一下,镇国大将军一声令下,真的让那城北校场的四千将士将那几个文官家里围了。 这般多的武将出没,惊得京中禁军差点以为出了事。 那些文官一早醒来,看着门外黑压压一片人,险些以为自己触怒了皇帝,犯了不可饶恕之大错,要被满门抄斩了。 有胆子小的,险些被这阵仗吓晕过去。 御史台的言官,向来都自诩清流,也最为在乎名声。 此番温月声所做的事,在百姓和学子当中,都是痛快人心的大好事,他们在朝上一再针对温月声时,民间或许还不得而知。 然当出动这么多将士后,旁人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不行。 一时间,满京城的百姓都怒了。 因皇帝下令,斥责了镇国大将军,守卫军只在这些言官的门口待了一个上午,就被撤了回去。 但引发来的,就是百姓的围攻。 守卫军听皇帝的,听将领的,这些百姓可不听。 他们只知道,处置了贪官污吏的思宁郡主,办的是极好的事。 办了好事的人,得不到嘉赏,还要被灌上污名,处以重罪。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以,那些弹劾过温月声的文官门口,都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包围。 这些人在朝上肆无忌惮,为党争而不断给人泼脏水的时候,是从未想到过,有遭一日会被这般围攻。 百姓们表达自己的愤怒的方式也很简单,便是往他们的门口扔臭鸡蛋和烂叶子。 且逢经过此处,必要啐上一口。 这便罢了,那各大书院学子们写的文章,才叫一个精彩。 温月声此番办的事情,关系到了每一个学子的利益。 在大徽,哪怕是出身不错的学子,在他们的顶上,也还有着其他的权贵。 若无人看管,甚至手段不强硬,像是孙明远勾结的那些人,想要夺走他们的功名与成果,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恰好是温月声这种铁血手腕的手,才能够制得住这样的恶。 是以,学子们慷慨激昂,去每一处的书会、茶会、文会中,痛批无良言官。 言官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便是三人成虎。 几个人聚在了一起,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而今,这些学子聚集在一起,才思敏捷,亦是口若悬河,让他们亲自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不到三日之内,弹劾温月声的七八个言官,就病了四个。 另有几人虽强撑着去早朝,可在朝上却也是安静如鸡,是半句温月声的不该也不敢讲了。 党争与否,在涉及到了重大的民意时,都是一张虚无缥缈的纸。 底层的百姓,自不问当权者是谁,他们想要的是安定平稳的生活。 徐国公府一脉,此番在大皇子的事情中,就被洗清了一片,徐国公本人都丢了官职。 在这般汹涌的民意之下,是不敢再掀起风浪。 那些嘈杂的声音尽数消退,唯有太后的病,似乎更加重了。 可这些尚且还不够。 弹劾之事彻底消散后没几日,此前被派遣前往了关东的章玉麟折返。 自他去关东之后,那边一直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吴勇本来还担心了下,但看忠勇侯那平静的模样,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眼下章玉麟平安折返回京,他这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的是,章玉麟这次可不只是光平安归来而已。 去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关东出现了叛军,形势有些严峻,章玉麟所带的兵不多,很是吃亏。 只其中凶险如何,旁人不得而知,却能够看见他当日入京时,骑着一匹通体玄黑的巨大战马。 章玉麟因为身量太高太壮,寻常的马儿根本驼不动他,唯有这匹马,乃是万中挑一的汗血宝马,且还是昊周来的顶级品种。 那马儿高如小山一般,膘肥体壮。 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到了章玉麟的手中,反倒如鱼得水一般。 只是他跟马儿都又高又壮,一动起来,咚咚咚的巨大声响,仿若撞开了天地。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7节 他就以这般强势的姿态,身骑战马,拎着那关东叛军主帅的项上人头,一路奔驰回到了京中。 所到之处,所有人皆低头避行。 其声势之浩大,近乎于赶上了一支军队。 恰逢当日乃是皇后的千秋。 这些时日,武将们在前朝闹出来的事情,后宫也是心知肚明。 是以此番皇后生辰,并没有像是往常那般举办寻常的宴席,而是将千秋宴定在了比武场。 以犒劳三军的名义,举办了一场比武宴席。 此比武宴席,一则为了庆贺皇后千秋,二则便是为了抚慰这些为大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将士。 且内设比武大会,今日凡是下场参加比武的将士,皇后皆有重赏。 “……永安王那边倒是机敏,知晓这次徐国公等人惹怒了这些武将,便借着这次的东风,办了这个宴席。” “这些年战事吃紧,武将早不似早些年那般不得用处了,能有储君人选看清楚这点,倒也是好事。” 底下官员都在感慨,永安王一脉捡了一个现成的大便宜。 就见得以温月声为首,陆家孪生兄妹,并城北校场的几个将士一起,策马奔腾而来。 为首的温月声一身黑金衣裙,头戴赤金莲花冠,神色冷漠。 而在她身后,是声势浩大的一干武将。 几乎是一出现,便引得满场无数人抬眼望去。 坐在下边帐篷里的人惊道:“郡主竟也来了?” “这不是废话,犒劳三军,守卫军自然也在其中,郡主还是守卫军的将领。” 话是如此,可很多人绝大多数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了温月声跟永安王那一份尴尬的婚约之上。 未想到竟有一日,身份发生巨大转变,昔日里中宫看不上的思宁郡主,一跃成为了如今的座上宾。 有人低声感慨了句:“还以为自退亲之后,皇后娘娘便不会再给郡主好脸色了。” “这你就不懂了,比起郡主同其他王爷的恩怨,这纸婚约算得上什么?” 大皇子断臂,景康王没了母族。 和这些仇怨比起来,温月声同永安王,当真算得上是心平气和了。 ……但这只是不看其他的情况下。 毕竟温玉若,可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皇后的身边。 她座位的对面,就是萧缙。 听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萧缙抬眼去看,就见那人披着霞光而来,身后的陆青淮容貌清俊,笑容晃眼,一直垂眸与她言语。 温月声都懒得听他聒噪,淡声道:“你肋骨好了?” 陆青淮:…… 没人性。 朝上的事情热闹了好些天,温月声今日方才出现。 刚进了内殿,便有无数晦暗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来,徐国公一脉的人折腾了一通,却也不是全无收获。” 底下的官员轻声议论道:“至少让郡主的晋升之路,缓了一缓。” 如果不是那些人打岔,温月声斩杀文官,又抓到了大皇子私造兵器的事,怎么也属于大功一件了。 经过此番,朝中的许多官员已经不会再把温月声当成寻常女子来看待。 她已手握实权,如今缺的只是个官名。 但她本身就是郡主,这个名可存,但也可以不存。 总归官名也是虚的,还得要看手中掌控的权力。 只谁都没想到,这话刚落,抬眼就听得咚咚的震地之声。 这巨大的马蹄声,区别于京城里其他的所有武将,一经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抬头望去,就见那章玉麟高坐在了马背上,着一身黑色的甲胄,像一个震天撼地般的战神,一路策马奔来。 而这个威风凛凛的战神,至殿前,温月声所在的位置,将缰绳一勒。 那巨马仰头嘶鸣,而他则是利索地翻身下马,手上还拎着那个叛将的项上人头,高声道:“章玉麟幸不辱命!” 声音高昂,直入云霄! 一时间,满场皆静。 章玉麟去办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但那鲜血淋漓的包裹,就是最直白的证据。 甚至还有着一种强烈的威慑力。 令得殿上端坐着的景康王,都往那边投去了一眼。 章玉麟手里的东西过于血腥,自然是不能够带入殿中的,但这也架不住皇帝高兴。 “关东叛军一行,你辛苦了。”皇帝眼眸深沉:“蒋云海入驻关东多年,未想竟是一朝生出了谋逆之心。” “还纠结底下的将士,整合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欲将整个关东独立。” “砰!”皇帝的手砸在了桌案上,却仿佛是敲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那听到了这番话的官员,均是起了身。 “其心可诛!”皇帝冷沉下了脸,随后看向章玉麟:“我大徽将士,凶猛无双,只一人携几百人小队,便重击了叛军,还斩落了蒋云海的项上人头。” “章玉麟,你很好!” 一时间,满座皆惊。 知道是去办一件并不好办的事情,却没想到是以几百军队对抗几千叛军。 蒋云海这个人从前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否则的话也不会被皇帝指派到了关东去驻守,然到了章玉麟的面前,却也是脆得如同一张纸一样,轻轻一戳,便破掉了。 章玉麟低声道:“是郡主教得好。” 周围一静。 他声音沉稳笃定地道:“随我平叛的五百将士,都是城北守卫军,是郡主手底下的兵,如若没有郡主训练,此行当不得这般容易。” 关东那边倒也有驻守军,但驻守的主将蒋云海都谋逆了,谁能清楚驻守军里面会不会有他的人。 蒋云海之事,放在整个大徽来看,确实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若是牵涉到了驻守军近十万的军队,就非同一般了。 所以此行,皇帝的目的就是让他不惊动驻守军的前提之下,将蒋云海斩落。 幸得他不辱使命。 “好、好!”皇帝笑道:“传朕旨令,章玉麟平叛有功,即日起,擢升为正四品忠武将军!” 在场之人,当下皆是神色微变。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章玉麟就从痴傻的呆儿,到了正四品的位置。 其官职晋升的速度,当得上是如今所有的武将中,最快的一个。 这还没完。 皇帝微顿片刻后,忽而道:“另有,即日起,赐思宁御前金腰带,掌四大校场,全京守卫军。” 在所有人神色巨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皇帝又补充了道:“掌御前金腰带者,如朕亲至,遇奸佞邪臣,杀无赦。” 满殿死寂。 其中又以徐国公一脉残留的部分官员,脸色格外的难看。 温月声掌城北校场时,便已经手握重权,而今掌了四方守卫军,那便是全城守卫军都在她麾下。 此番权柄,已无限逼近于禁军统领,当得上一句天子近臣了。 然不仅如此,皇帝最后补充的那一句话,却也格外瞩目。 言官们抨击她不走流程直接斩杀,而今皇帝就给她这样的权力,也就是说,他们日后若是犯了错处,落在了温月声的手里,温月声可以不问任何缘由,直接将他们就地斩杀的。 这般权柄,再配上温月声那说杀就杀的性格…… 当下,所有人看温月声的视线里,都带了些惊惧之色。 便是连带着皇后及镇国公府上下,也是变了神色。 对这番话感触最深的,当属温寻。 温月声一跃成为京中红人,天子近臣,却跟他和温家上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前他差人去请温月声赴宴,温月声也没应。 温寻看着人群中心里的温月声,神色格外的复杂。 这殿上的气氛诡异,无数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章玉麟叫晋升迅猛,温月声叫什么? 从她掌权到得如今,时间更短,且更叫人始料未及。 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走到了尽头,这般境况,寻常人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到底下的比武大会开始后,这般情况才好了些许。 但还是有人不断地用余光去看那人。 连温玉若也不意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皇后对她的态度,不像是此前那般热络。 分明她还是坐在了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但皇后却总是跟身侧的魏兰芷低语。 皇后是魏兰芷的姑母,待魏兰芷更亲近些,倒也正常。 温玉若攥紧了手,到底是按捺不住,在萧缙下场比武之前,缓步到了萧缙的身侧。 她的动作,引得殿内所有人抬头去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8节 却见温玉若将一盘鲜艳欲滴的葡萄,放在了萧缙的面前,她柔声道:“玉若祝王爷旗开得胜,斩获比武大会头名。” 今日比武大会,萧缙也会亲自下场。 皇后一脉借由这次的机会,想要在武将间树立声名,便不会只有犒劳这么简单。 萧缙是四个王爷里边,武艺最强的人。 想要令武将折服,必然要有过硬的实力。 不求萧缙今日能够胜过所有人,比如似章玉麟那样的悍将。 但至少要能有所表现,才能够真正地震慑住一众将士。 她这般举动,令得殿内所有人皆是看了过来。 渭阳王就在萧缙身边,见状笑了:“温二小姐对老四可真的是情深义重。” 他将那四个字咬得很重:“老四可千万别辜负了二小姐心意才对。” 他说着,还似笑非笑地看了温月声那边一眼。 萧缙眼眸微沉。 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到底是没有让温玉若下不来台,只伸手接了那盘葡萄。 萧缙下场后,渭阳王笑道:“老四跟温二小姐情投意合,他也这般大年纪了,怎么还不见母后为其赐婚?” “若再耽搁下去,别再等上几年,又要退婚了。” 他说话的声音可不小,殿内气氛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古怪。 上首的皇帝冷声道:“萧寅。” 渭阳王闭嘴了。 温玉若在萧缙原坐的位置上落座,她这般举动,却也没有人阻拦她。 毕竟萧缙身侧的人都知晓,她便是未来的永安王妃。 只不少人的视线,总在她、萧缙及温月声之间来回打转。 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边,萧缙下场。 比武大会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尤为热烈。 萧缙的身份,再加上比武大会的规定,上场无身份,赢下主将者,重重有赏,是以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萧缙虽未掌兵权,但他却是之后三军汇演的主将之一,所以当然也属于主将行列。 当下便有许多武将上前,欲挑战于他。 包括了守卫军的李庆元在内。 李庆元下场打了几场,这比武大会是按照每个人比武时所赢下来的次数,来划定排名。 李庆元排名不低,在前面十位。 但如果他输掉了比武的话,此前赢下来的次数就会清空。 所以赢得越多,越是谨慎,到得萧缙入场的时候,他已经空缺了许久没有上场比试。 但看到萧缙上场,连赢三名强将之后,他还是入了场。 郡主说过,将士在任何的场合之下,都不能有所畏惧。 李庆元如今对温月声是真正地信服,他也将这次比武大会当成是磨炼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是以排名重要,但是他能不能战胜更多的人,也更加重要。 他一上场,温月声身边的武将当下高声为其助力。 这边爆发的欢呼声,令得无数人回头去看,看了眼是温月声身边的武将后,殿内气氛就更加火热了。 光比武有什么意思,两方恩怨在,打起来才有看头。 此前李庆元常跟在了温月声的身侧,许多人对他却也有些印象。 而在李庆元出招后,不少人皆是眼前一亮。 “这好像只是守卫军的一个校尉。” “校尉便这般强?他这剑术了得,看起来不输刚才那几位表现极好的将军啊。” “就是可惜……” 可惜李庆元是强,但对上萧缙,还是差了许多。 萧缙生得俊朗,且还擅长用剑,跟李庆元对上,两个人都用剑,很容易就能看出差距来。 他剑法精湛,出招很稳,并且声势浩大,每一下都能够逼得李庆元用力格挡。 疲于防守,难以进攻的状态下,基本上都是难以赢下胜局的。 “这怎么看着,李将军的剑招虽然强势,但是却少了几分凶性。”陆青淮轻声同温月声道:“所以跟永安王对上,才会这般吃亏。” “李将军性子太好。”章玉麟道:“在城北校场就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是以他的剑法也跟他的人一样,攻击性不强。” 陆青淮轻笑:“这可不行,剑招是用来杀人和保命的,没有攻击性,只能劝退对方,那岂不是成了劝架的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得李庆元的剑,直接被萧缙挑飞。 “李庆元校尉,败——” 与之一起的,还有他今日一整个上午辛苦打下来的分数,皆全部烟消云散了。 李庆元也败了后,萧缙就已经连赢五场了。 且赢的每一个都是强将。 殿内皆是一片夸赞一声,称赞萧缙如何了得。 渭阳王却是撇了撇嘴,他抬眼看了下章玉麟,问道:“章世子,你不上?” 这话问的是章玉麟,实际上奔着谁去的,大家都清楚。 渭阳王可太想看温月声放章玉麟下去,将萧缙压得翻不了身了。 是以他还道:“你们守卫军的副将都已经输了,怎么也该下个主将去,把场子找回来才好。” 章玉麟挠了挠头,迟疑道:“可我也不是主将。” 渭阳王只想看热闹:“你不是谁是?” 章玉麟:“郡主才是。” 渭阳王:? 温月声打萧缙? 那可就更好看了啊! 第63章 还不认输吗?(二合一) 渭阳王整个人都兴奋了,他转向温月声:“思宁,怎么样,要不要上去打一场?” 温月声手持佛珠,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一眼,渭阳王瞬间闭上了嘴。 陆青淮看得稀罕,平常若有机会,渭阳王是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招惹一遍,今天怎么就不说话了? 他问:“王爷你这就算了?” 他也挺想看的,大家都是武将,总不能只有他断三根肋骨吧。 渭阳王小声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吧。” 他总感觉温月声好像是真的会动手,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人。 陆青淮:? 你渭阳王还懂收敛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从前温月声会不会武,在场的人皆是不得而知,但如今嘛…… 灼日那一箭,其精准度还有力道,大家都有目共睹。 她还有着超强的训兵能力。 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可能完全不会武。 只是具体有多大的能耐,便不得而知了。 殿上的人各怀心思。 那边,武安侯忽而朝着殿上的皇帝开了口,道:“皇上,臣有个提议。” 皇帝淡声道:“有何提议?” 此前,除了城北校场之外的另外三个校场,皆是武安侯统领,而他的麾下,不只有这三个校场,另有殿前军。 他一开口,殿内的人都扫向了他,却听他缓缓道来:“很快便是三军汇演了,从前的三军汇演,都是底下将士的事情,和顶上的主将无干。” “但认真说起来,这些武将每一个都是武艺极佳的。只三军汇演的形式上,主将多为指挥或者是统率,很难发挥出来。” “是以,臣想着,今日既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又将如此多的武将汇聚在了此处,办了这个比武大会,那不妨皇上再来添上个彩头。” 武安侯微顿,轻笑道:“让所有三军汇演的主将参与比试,今日拔得头筹的主将,其所在的三军汇演队伍,可先行积一分。” 此言一出,许多武将的眼神都变了。 三军汇演每次演练,耗费诸多精力,甚至要与对方纠缠不休,几千将士鏖战数个时辰,才方能获得一分。 而在汇演中,每一分都格外的重要。 一分听着少,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会影响到了整个局面,甚至是最终的排名。 所以,若武安侯的这个提议为真,今日这一分,他们是必争不可的。 “此言有理,今日众多武将汇聚此处,正是比武对决的时候。”皇后轻笑道:“皇上倒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89节 因为将要三军汇演,统率各军的主将如今都汇聚了京城。 倒是比起当初昊周使臣刚到,朝中无人可用的情况要好很多。 若要比试的话,确实会精彩上许多。 最为重要的是……武安侯旁边的景康王看了温月声一眼,他眼神阴郁,低笑了下:“此前儿臣听闻思宁一箭射中了日心,便很是好奇思宁的武艺如何。” 贯穿的箭矢,也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没记错的话,此前皇家狩猎场中,那头莫名其妙被人射杀的大虫,便是被人从头到尾的贯穿。 景康王思及此,神色间多了些许的耐人寻味。 他很好奇,温月声究竟是不是那杀虎之人。 而武将那边,自然也有附和武安侯话的人。 开口的人是忠勤伯,也是武将出身,其一直在武安侯手底下做事,而城西城东两个守卫军,便是他始终在管理着。 “不错,自来军中主将,都险少会有不会武的。”忠勤伯沉声道:“主将武艺了得,方才能够让军中之人信服。” 他一开了这个口,便又让这件事情变了味。 谁不知道忠勤伯掌握两方守卫军许久,如今骤然被温月声夺了权,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 城北的将士忠于温月声,城西和城东的可未必。 并且四个守卫军里,一直以来都是忠勤伯手里的城东最强,每次守卫军演练中,都是头名。 可上次的演练中,城东却输给了城北。 只输了还好说,可因为输了,还让镇国大将军一路闹到了皇帝那,促使了温月声如今掌握四大守卫军。 忠勤伯当然倍感憋屈。 如今跳出来针对,想看温月声的实力,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趣的是,在他开口后,温月声没有回答,忠勤伯沉声道:“臣亦是想要为守卫军,挣取这宝贵的一分。” 似武安侯这般的提议,皇帝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么久以来,武将难得这般强势,皇帝也想要趁此机会,振奋一下士气。 此事敲定,萧缙被叫回殿上休息,稍后再行下场。 而那位率先提出主将比武的忠勤伯,则是先行下了比武场。 “这位忠勤伯的武艺如何?”温月声身后,陆红樱小声问道。 陆青淮微顿后道:“据闻其在京城之中,一直都属于极佳的。” 但忠勤伯与他并非同一个兵营出来的,是以陆青淮知道的也很少。 所听到的,都是一些传言罢了。 忠勤伯下场后,这边的人都格外地关注。 “虽是主将比试,但若是各位副将想要下场一试,亦是可以的。”镇国大将军道:“只副将参与其中,不计积分。” 也就是说,副将便算是赢了其他队伍的主将,也不能积分。 但这对于各副将来说,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毕竟若真能在这等场合下,赢下各位主将,那便彻底是扬名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跃跃欲试。 也因此,忠勤伯第一个对上的,并不是主将,而是底下的一位副将。 这个副将在军中小有威名,是难得的擅长角斗之人,力气很大,一把长枪舞得是虎虎生风。 和他比较起来,忠勤伯的身量并没有他高,且也不如他强壮一些,并且他所用的武器,还与常人的不同。 章玉麟看了一眼,眉头轻皱:“那是何物?”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场中的忠勤伯。 他所用的武器,竟是一条很长,且上面遍布倒刺的鞭子。 那黑色倒刺长鞭拖拽在了地上,出现的时候,还叫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无论是战场中,还是平时使用时,都险少有人用这样的武器。 但仔细一看,似乎这个东西,也与那忠勤伯的人格外相符。 然而接下来忠勤伯的表现,便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本以为他身量较小,对上了那个将士,不会有太多的优势。 却万万没想到…… 啪! 那黑色倒刺长鞭抽在了人的身上,带起一片血肉。 看得人心惊肉跳。 第一个上去的将士猝不及防,在比武时被抽了一下,当下痛呼出声,摔落出了场地。 “忠勤伯胜——”底下的宫人高声喊道。 殿内安静了片刻。 镇国大将军皱眉道:“忠勤伯还是此前的那番模样。” 下手还这么重,刚才那一下,抽得那个与他比武的武将浑身颤栗。 这边的武将跟他有同感。 但话音刚落,就见到忠勤伯下场,将那个武将搀扶了起来。 武安侯冷声道:“战场之上又不是儿戏,哪怕是比武,都要做好了就是会随时受伤的准备。” “自己学武不精,如何能怪对手下手太重?如若是在生死关头的话,丢的就不是脸,而是命了。” 理是这个理,是以殿内的人也没说些什么。 未料到的是,在这个武将被抬下去了之后,底下的宫人匆匆上前来报:“伯爷说,想与城北守卫军中的几位副将切磋一二。” 殿内安静了片刻。 同属于守卫军,忠勤伯却要同城北守卫军的将士比试,虽说知道各大守卫军之间不来往,却也不知道会这般。 三军汇演时,守卫军是比较特别的,他们可以整合做一支队伍参加,也可以各自参加,各不耽误。 忠勤伯从一开始的提议,到如今下了场,大抵还是向刚刚得了御前金腰带的温月声发难。 温月声想要拿稳这个御前金腰带,只怕并不容易。 所有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那边。 章玉麟微顿,当即便要起身。 只他还未动,那边李庆元就已经起身道:“世子,我想下场一试。” 李庆元近些日子得了温月声点拨,一直在寻求突破。 难得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章玉麟微顿后道:“行,如果吃不住招的话,记得主动认输。” “是。” 李庆元得了应许,当下便往比武台上走了去。 他到的时候,忠勤伯正好在旁边坐着休息。 他冷眼看了李庆元一下,扫了殿上一眼,讥笑了瞬。 他将手中的清茶喝完。 李庆元拱手道:“还请忠勤伯赐教。” 忠勤伯起身,重新拿起了那个黑色倒刺长鞭。 那黑色倒刺长鞭甩动了起来时,就好像是利刃一般,发出的道道破空声,听得李庆元的神色微变。 李庆元微凝神,握紧了手中的剑,迎上了忠勤伯的长鞭。 他近日来进步神速,刚对上时,剑招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比起第一个同忠勤伯对上的将士,要游刃有余许多。 并且李庆元确实也是实战型人才,伴随着跟忠勤伯对招的时间越长,他所使出的剑法就越发地顺手。 到得最后时,剑法已经了然于心,他似乎也逐渐掌握了忠勤伯出招的规律,正意图穿透那黑色的倒刺长鞭,直击忠勤伯面门。 就这一下,忠勤伯手中的长鞭忽然改换了方位。 并且动作非常快,在那李庆元反应过来之前,竟是长鞭一扬,重重地抽在了李庆元的背脊之上。 “啪!”这一下,竟是直接将李庆元的背脊抽出了一道巨大的血痕。 李庆元当下几乎站不住,被抽得一下子半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心下一凛,只还没从后背那几乎要被灼伤的,火辣辣的刺痛当中回过神来,就见那黑色倒刺长鞭又一次甩落了下来。 他下意识拿手中的剑去挡,却万万没想到,这一鞭直接抽在了他拿剑的右手上。 “啊!”李庆元被抽了一下,当即痛得浑身抽搐,那受伤的右手直接呈现出诡异的弯曲,一道可怖的血痕,出现在了他的右腕之上。 他没想到忠勤伯这一下竟是会下了这么重的手,方才那一下,近乎于将他抽昏过去,手腕如同被人生生折断一般,剧痛无比。 当下,李庆元也顾不得比武了,右手是他握剑的手,若就这么废了,那别说是进步,只怕以后连剑都拿不住。 是以,他当下想也不想地,开口就道:“王爷,末将认……” 他的话还没有能够说完,那高高扬起的黑色倒刺长鞭,竟是又一次抽了下来。 李庆元神色大变,他已经要认输了,忠勤伯怎么还在打? 此刻逼近到了他面门的黑色长鞭,已经让他顾不得多想。 他背上受了伤,右腕又剧痛非常,在这一鞭抽下来的时候,只能够蜷缩为一团,往旁边一滚。 可这一下还是太慢了,他滚了半圈,就被忠勤伯手中的长鞭再次抽到。 “啊!!!”李庆元惨叫出声,这第三鞭,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抽得鲜血淋漓,当下险些就昏死了过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0节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是没有掉出那个比武台,而是挂在了台子的边缘处,将落不落。 他被这鞭子抽得已经是眼前阵阵发黑,此刻深陷巨大的痛楚中,只眼前模糊的视线,能够看到忠勤伯又一次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李庆元浑身瑟缩,拼了命地想要开口,却是连说话都格外地困难。 殿上,城北校场的将士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章玉麟更是倏地一下起身,高声道:“认输!李庆元,认输!” 他们隔得远,正常也听不到李庆元开口说的话。 可陆青淮从头到尾都看得仔细,他冷下神色,轻声对温月声道:“李庆元刚才已经想要认输了。” 李庆元背对着这边的人,大多数人都没看清楚。但陆青淮驰骋战场多年,如何能够不知? 是以刚才在第三鞭抽下来之前,他就知道了李庆元想认输。 可是忠勤伯却半点都没停,直接甩出了第三鞭,将李庆元抽得近乎于昏死过去。 “这位忠勤伯,下手阴毒狠辣。”陆青淮变了脸色。 若说忠勤伯故意杀人,那绝对是称不上的,他手中那个长鞭,如果要将人活活抽死,少不得要费些力气。 但是因其上挂满了倒刺,会让被抽到了的人痛苦非常,备受折磨。 比武之中,陆青淮最为忌讳的就是这种。 赢下比试的方式可以有很多,不必将这个过程刻意拉得很长,去折腾对方。 然而一部分的人,恰恰就是喜欢这等方式的。 甚至血腥味还有人的哀嚎声,就是他们兴奋的来源。 “好!”武安侯拍着手,满脸的兴奋之色:“好武艺!” “此前倒是全然不知,忠勤伯竟是有着这般好的身手!实在是痛快!” 同他一起的那些武将,反应也与他同出一辙。 底下的李庆元已经到了极限,若再挨上这鞭子一下,少不得要痛到原地昏厥过去。 章玉麟看得着急,正欲开口替他认输。 却见那忠勤伯已经停了手。 和刚才一样,他甚至算得上是温和地,去将那李庆元给搀扶了起来。 可李庆元伤得重,竟是一时抬不起身,只能让旁边的两个宫人架着,送去了边上。 忠勤伯见有御医为他诊治,这才抬步上了殿上,来给皇帝请罪。 “臣一时不察,出手伤了李校尉,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未开口,武安侯便先道:“何错之有?这比武场上,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情,打不过还不认输,那只能够说是他活该。” 因确实没有听到李庆元认输,这个话,其他的武将们也反驳不了。 镇国大将军深深地看了武安侯一眼。 武安侯一脉,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只从刚才的对局,来挑他的错处,是挑不出来的。 毕竟旁人不像是陆青淮,能够一眼断定他想认输。 便是陆青淮,也不能将他的直觉,当成是证据来说。 李庆元为人极好,城北校场的将士许多都曾受过他的照顾,是以见得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边的人皆格外的气愤。 章玉麟铁青着脸,是他允许李庆元下去的,此刻李庆元被抬下场,他心中自然也不舒服。 他正欲起身,却见身前的温月声忽然站了起来。 章玉麟微顿,就听温月声道:“下一场,我同你打。” 这话一出,不光只是城北校场的将士,这边所有的人皆是一愣。 渭阳王更是惊道:“你真的要下场?” 周围的人视线皆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忠勤伯亦然。 他那双黑森森的眸,对上了温月声的眼睛,微顿片刻,忽而笑道:“若是一会输了,郡主可莫要哭鼻子才是。” 分明是在说笑,可他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仔细看的话,还隐隐有些瘆人。 忠勤伯连赢两把,且对上的每一个将士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会温月声要上,许多人都忍不住皱下眉头。 倒也不是觉得温月声一定会输,而是以忠勤伯的打法,温月声这么一个美人,若真的挨了打,被抽成了那样…… 萧缙轻皱眉,想要叫住温月声。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已经转身上了比武台。 他眼眸微沉,当下抬头看向了那边,神色紧绷。 温玉若坐在了他的身侧,见状面色轻变了下,随后低声道:“王爷,那黑鞭这般吓人,姐姐不会受伤吧?” 她满脸的担忧之色,是半点看不出来跟温月声有什么矛盾。 萧缙未语,只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了些许。 今日这场比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思宁郡主亲自上场,与同属守卫军的忠勤伯对上了。 只赐下御前金腰牌,便可熟知会有这一日,忠勤伯有爵位在身,本就是勋贵,身份亦也是格外的尊贵。 往常轻易不下场,如今主动跟温月声对上。 是为争权,还是为争气,便不得而知了。 殿内所有的人皆是屏气凝神,往那边比武台上看了去。 比武开始之前,有人道:“也不知道郡主的武艺如何,她到底是个女子,若今日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武安侯冷笑:“是女子,但也是四方守卫军的将领,若是连比武台都不敢下,才是不该。” 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温月声想要让其他的几个守卫军信服,还需得要有过硬的能力。 光说训练了得,在忠勤伯管理的城西城东这两处,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在她掌管四方守卫军时,城西城东两个校场,本就是京中最强的存在。 万众瞩目中,温月声上了比武台。 她刚站上去,许多人愣了下,忙道:“郡主的武器呢?” 竟是打算赤手空拳地与忠勤伯对上吗? 这…… 是大意轻敌,还是过于不可一世? 那条黑色倒刺长鞭,可并非是寻常武器。 就连比武台上的忠勤伯,在看到了她手中依旧捻着佛珠时,微顿了片刻。 他目光划过了她那张姿容倾绝的面庞,骤而笑了瞬。 没像是殿上的人所想的那般,去劝阻温月声拿什么武器,而是直接扬起那黑色的长鞭,笔直地朝着温月声的面门抽了去! 他这一下抽出来,那长鞭甩出来时带着的破空声,皆听得周围的人头皮发麻。 殿上许多人头皮紧绷,且看着温月声一动不动的模样,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 有胆子小的人,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就连陆红樱等人,也都是屏息以待。 可就在那带着巨大威势的鞭子,将要甩到了温月声的面上,将她的面容抽得面目全非时,那一截长鞭,骤然顿住了。 殿上一静,无数人抬眼看去。 这一眼就见得温月声竟是直接伸手,抓住了那半截长鞭。 她那只手,细嫩白皙,柔弱得仿佛一折就能断。 可却能够一手接下那截凌然冷冽的黑色长鞭。 那长鞭用力抽下来时,所携带的威势,近乎是奔着将人抽个半死去的。 可如今被她抓握着,竟是一丝半点的余威都没有。 她抓握住鞭子的那只手,是一如既往的纤细光滑,甚至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这般情况,不光令得在场所有人惊住。 就是连她面前的忠勤伯,也变了神色。 他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欲伸手夺过温月声手里的鞭子,却发现他是连拽都难以拽动。 对方拉着铁链的,竟全然不像是一只手,而像是一座山一样,叫人难以撼动分毫。 他神色巨变,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得面前的温月声,瞳眸冷得如同浓墨般的夜一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冷声道: “你不喜欢听人认输?”她幽静的冷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正好,我也是。” 当下,那忠勤伯尚且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黑色长鞭,竟是骤然一下被温月声夺走。 那鞭子的倒刺,在他的掌心之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血痕。 下一刻,那原本被他用于施暴的鞭子,被温月声一甩。 啪!!! 一声巨响,回荡在了整个比武台上。 “啊!”忠勤伯背上挨了一道,那剧痛袭来时,他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然这还没完。 第二下已经抽了下来! 那一下直接抽在了他整条右臂上,重击之下,剧痛到了近乎麻木。 这是他用于练武的右臂! 忠勤伯那双原本黑森森的眸,眼下亦是赤红,他满脸惊愕与愤怒之色,暴声道:“你……”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1节 剧痛之下,他险些就此昏厥了过去。 眼前模糊瑟缩时,他见到温月声随手拎着那黑色的长鞭,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还不认输吗?” 忠勤伯正欲开口,可在他张嘴之前,温月声的第三鞭,已经抽到了他的身上。 当下,他只感觉浑身将要被撕裂了一般,铺天盖地的剧痛,几乎是瞬间就要将他整个吞没。 他已是支撑不住,将要昏厥,陷入昏暗前,只听得她冷声道:“大声一点,听不到。” 第64章 你输了(二合一) 殿内瞬间喧哗不已。 武安侯倏地站起了身来,神色巨变。 从他们所在的殿上,只能看到那忠勤伯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生死不知。 而在场的其他人,亦是惊愕不已。 依照温月声灼日上的表现来说,她会武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会武,跟擅武是两码事。 从她下去,到上了台,根本就没有给忠勤伯任何的机会。 似这般能力,早就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 就是因此,武安侯一脉才会丁点准备都没有,竟是在这等情况之下站出来质疑温月声,眼下便直接用忠勤伯的血,来震慑住了其他的三个守卫军。 那跟随着忠勤伯的守卫军们,皆是变了神色。 忠勤伯性格暴戾,对底下的将士也是动辄打骂,所以他们太过清楚忠勤伯的能力了,而今,他在温月声的手里,别说是讨到了什么好处,就是连反抗都做不到,便被抽成了血人。 其威慑力,可见一斑。 而同是三鞭,忠勤伯伤得却是要比那李庆元重多了。 到边上的宫人反应过来,将他抬下去的时候,他已经昏厥了过去。 “思宁郡主,胜——”站在了比武台边上的宫人高声道。 声音响彻了整个比武台。 温月声抬步,往殿上走。 至殿前时,她放缓了脚步,将一手手放入了宫人提前准备好的清水当中,冰凉的水没过了她那双纤细漂亮的手。 捧着铜盆的宫人只看了一眼,心头便是一跳。 温月声用于接那忠勤伯鞭子的手,毫发无伤,甚至连带着点红痕都没有。 那鞭子甩下来的时候,被她接住,且从她接手后就处于一种静置的状态中,忠勤伯反应过来,欲跟她抢夺时,自己的手被倒刺划破,她的却没有。 不光是因为她让鞭子处于了静置中,更多的原因则是…… 这是她的身体。 虽不知是如何构成,但在原主温月声放弃活着之后,这具身体就变成了她的。 她身型较原主更加消瘦,是以在温府上下搬离了公主府后,谷雨曾变着法子给她做吃的,也没有将她养回从前的模样。 因为她是7号,已非原主。 末世第十年,人类无法面对强悍的丧尸和各地病毒巨变,而被迫选择进化,屠诸计划应运而生。 所有的实验体,是人,也非人。 准确地说,是强制进化的病毒体。 是以不少实验体,天生都具备极大的缺陷。 9号天生弱视,眼睛受不得半点强光刺激,白日里必须佩戴护目镜。 4号泪腺发达,稍受刺激就会躁动狂哭,泪水曾淹坏过实验室内不少的仪器。 0号瞳发皆白,性格两面,一面温和,一面偏执暴戾,且作为整个屠诸计划的发起人,第0号实验体,他进化后的副作用,近乎于是最大的。 躁狂时,唯有她能控制得住他。 而7号。 在屠诸计划的档案袋中记录得有这么一句评价。 “天生情感漠视,只会杀人的冷血机器。” 温月声敛眸净手,原主消散后,她的锁骨正下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形印记。 是以,她用温月声的名字,温月声的名义活着,也会替她将从前辜负她的人,一一解决。 她用绫帕擦拭着手,缓步进了殿内,抬眼便听到了武安侯在道:“……仅是一个比试,郡主便下了这么重的手,几乎废掉了忠勤伯半条命,似这般手段狠辣及残忍,请恕臣不能苟同。” 陆青淮讥笑了声:“刚才忠勤伯打伤了李庆元时,侯爷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手段残忍?” “战场之上,流血受伤不是常事吗?打不过还不认输的,叫做自找苦头。”陆青淮看向了武安侯,将他之前的话,一字不落地复数了遍。 那武安侯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的难看。 他们是有意给温月声一个下马威,守卫军中,城北校场最弱,人数也是最少,而另外三个中,城东靠近了皇城,几乎称得上是天子护卫军了。 其人数也是四大守卫军里边最多的,包括了后备军力在内,攻击有万余人。 而再加上城西、城南一起,便足足有了两万多的兵力。 这不是忠勇侯手中的驻京城大军,且驻京城大军虽有十万兵力,轻易没有调令是不会进入京城内的。 组成京城内部最大兵力所在的,还是禁军。 守卫军的兵力远不如禁军,但禁军就不可能让一个人来率领。 武安侯掌握了禁军中的殿前军,又有三个守卫军在其中,已经算得上是独一无二。 而今骤然被夺了三大守卫军,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在侯爷的眼中,忠勤伯的命是命,普通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章玉麟怒极反笑:“还是说,只有侯爷手底下的将士,才能够被当成人来看?” 这话一出,武安侯当下沉了面容,躬身道:“臣不敢。” 这军中争斗与夺权,皇帝看得一清二楚,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评断。 只看到温月声进了殿内后,淡声道:“思宁,你既是赢了,便挑选一下你的对手吧。” 殿内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朝臣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有人轻声感慨道:“皇命不为违。” 军中什么争斗皇帝不想管,但如今说四大守卫军就归温月声统领,就是已经定下了。 谁不服都没有用,至于能不能让全军信服,那就得要看温月声的能力。 温月声神色淡淡,被提及时,她尚且还在用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 而被那双冷淡的眸扫中的人,皆是心头瑟缩了下。 就刚才温月声的表现,说不准这殿内能够打得过她的人,还真没几个。 此时被叫下来了场中去,说不定会换得跟忠勤伯一样的下场。 就是连武安侯,神色都微变了下。 若是说他正值壮年之时,那必然也是不怕的,可如今的武安侯,已然五十五岁,身体体力大不如前。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培养出来忠勤伯,甚至还把三个守卫军里,最为重要的城西、城东交给忠勤伯了。 也是因此,温月声还没有开口,他便给身边的人递了一个眼神。 那将士便上前一步道:“郡主。” 温月声抬眸扫了他一下,对方在她冷淡的目光之下,微顿片刻,方才道:“守卫军的主将,乃是忠勤伯,如今已败。” “殿前军主将亦是另有其人。”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大家都知道是武安侯掌权,但是一直以来这两方的主将,都是各自由年轻的将士担任。 这也是武安侯的一种手段,否则的话,也不会有这般多的将士追随于他。 但是温月声这边还没有开口,他们就已经提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渭阳王轻笑出声:“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思宁不要选武安侯是吧。” 那将领:……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干嘛非得要说出来。 渭阳王不仅说了,而且还道:“这还没能够选人呢,怎么就怕了?诶我记得武安侯从前不是说过,将士可以死在了战场之上,但就是不能够害怕吗?” “我记错了?” 武安侯面色阴沉,抬眸看向了渭阳王。 因为殿前军将领的事,他跟渭阳王有些过节。 而渭阳王又是出了名的说话直白,此番开口,便是不顾一切地要将他的颜面往地上踩。 “三弟这话说的。”景康王忽而开了口。 他这次病愈之后,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隐匿于人前,反而见天出现在了皇帝身边。 也是因此,渭阳王发现他这二哥的性格也是格外厌烦,没比那天天恶心人的大哥好哪里去。 “武安侯年事已高,早过了与人比武斗殴的年纪,这也并非是示弱。英雄易老,美人迟暮,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景康王面色有些白,大约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他气质也较为阴郁。 唯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看着人。 渭阳王:“刚才武安侯说痛快的时候,可没注明自己五十五。” “还是说,只有看别人挨打,你才能痛快?” 不光是他们,周围的臣子也在小声交谈。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2节 “这名为比武,实际争权。但名义上的守卫军主将已败,武安侯又不是主将,此刻选了,到底是不合适的。” “武安侯确实也年纪大了,身体远不如从前,同他打,也起不到什么震慑的效果。” “那选谁好?总不能选个自己人吧。” “行了。”皇帝不耐地打断这些吵闹的声音,直接道:“思宁,你来选。” 皇帝那双眼眸,看向了场中的温月声。 温月声抬眸,声色淡淡,只道:“那便选永安王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渭阳王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顾不上跟景康王争吵了,转头去问身边的人,高声道:“她说选谁!?” 渭阳王身边的长随:…… 刚才不是他说的让郡主选永安王吗,他现在这么吃惊做什么。 长随还是道:“回王爷的话,郡主说选永安王。” 渭阳王当即怒拍大腿,一张脸涨得通红:“好!” 何止是好,这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原本他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今日真的能够看到这般了得的场面啊。 昔日有婚约的两个人,今日兵刃相对。 永安王那边还在跟一干女子纠缠不清呢,方才比武的时候,魏兰芷也坐过去了。 渭阳王隐隐看着,是觉得这个老四很是了不得,长此以往,他说不定真的要坐享齐人之福。 这谁能想得到,事情突然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皇后欲拿前几日的事情,给萧缙做筏子,让他在军中立威。 好,温月声这就直接选了萧缙。 只有一点…… 渭阳王道:“只这一场,萧缙决不能输。” 若是输了,就等于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且日后,若是有人再次提起了他跟温月声之事来,所记得的,就不只是那一封洋洋洒洒的退婚书,更是这一场对决了。 一想到了这里,渭阳王就更加兴奋了。 他双目放光,紧盯着萧缙那边。 殿内安静,萧缙及皇后那边,亦是一愣。 尤其是萧缙,神色变了又变。 温月声跟永安王一脉,本就有积怨在,而今皇后借着温月声的东风,给永安王树威。 还让她那个破坏了原本婚约的妹妹,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永安王的身边,这事本就看着奇特。 此前有人还听说,镇国公府欲修复跟思宁郡主之间的关系,甚至还隐隐放出话来,说是永安王妃的位置,如果思宁郡主要的话,其余的人都是够不上的。 这事未能四处传播,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再加上了萧缙这些时日,确实是对从前格外热络的温二小姐冷淡了些,是以许多人都以为,这事说不准能成。 毕竟当初,一心想要这门婚约的人,是温月声,而皇后一脉迟迟都没有表态,还让温玉若戴了凤头钗,温月声方才将婚事退掉的。 如今温月声掌权,大皇子被废,整个朝野之中,目前呼声最大的就是永安王。 只如今一切未定,永安王是否能够成为储君,尚不明晰。 镇国公府欲拉拢温月声,修复婚约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并且对于温月声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出路。 毕竟…… 在很多人的眼里,女子终其一生,哪怕是掌了权,最终的归路也都是要嫁人。 温月声走到了这一步,已经跟无数人树敌了,想要成婚,除了昊周太子之外,最好的选择,不就是永安王吗? 大抵温玉若也听到过这样的传言,今日才会做出这般举动来。 但谁都没想到,这个打算尚且没能公之于众,温月声便率先在比武场之上,选了萧缙做对手。 今日她若没赢的话尚还说得过去,若是赢了,便是彻底断绝了跟萧缙的可能性。 毕竟萧缙和皇后欲立威信,却被她亲手打破,这般情况还成亲?那成的,怕是怨吧。 一旁的温玉若亦是眼眸闪烁,她转过头看向了温月声,低声道:“姐姐可是因为我……” “温二小姐未免有些多想了。”打断她的话的人,甚至都不是温月声,而是陆青淮。 陆青淮似笑非笑地道:“这可是事关三军汇演的比武,同二小姐那些小情小爱不同。” “三军汇演的每一分,都是将士们凝结心血和汗水得来的,能得这一分,不比什么都重要?” 满场安静。 陆青淮骤然发难,且还是针对了温玉若的,这叫所有人都想不到。 温玉若亦是愣住,反应过来便是眼眶一红。 她自小在任何地方,都是受到了最多偏爱的人,从没有人能够这样当众给她难堪。 且话语直白,只差没有直接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萧缙,却见萧缙已经起身,面容沉肃地道:“还请郡主赐教。” 这便是应下了。 当下,整个殿内都沸腾了起来。 原以为此事本是守卫军内的纷争,却没想到温月声根本没把那些纷争放在了眼里。 她既是下了场,那便要替守卫军多拿一分。 城北校场的将士们,忍不住小声地欢呼了起来。 再看其他三个校场的将士,也是眼眸闪烁。 三军汇演多年,守卫军莫说头名,是连一次前三都没拿到过。 都是年轻热血的将士,谁能够甘愿于此? 而这些事情,他们想没用。 因为哪怕是他们真的想了,顶上的人也会告知他们,殿前军比他们重要,他们在演练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帮助殿前军获胜。 ……若能当上将军,谁愿意做个平平无奇的将士? 温月声再次下场的瞬间,无数人目光灼热。 那边,比武尚未开始。 宫人领着晏陵入了比武场。 他抬眸,就见得日光底下,温月声乌发如瀑,腰肢纤细,整个人站在了秋日的风中,似乎要与风融为一体。 晏陵顿住了脚步。 比武台上,温月声依旧跟上一场一样,赤手空拳上的场。 但是临开场之前,萧缙却道:“既是比武,便没有不用兵刃的道理。” 他已看到了温月声的能力,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应当给予她公正。 然他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是的这种公正,本就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因为不觉得温月声可以获胜,所以才会问她需不需要兵器。 他既是开了这个口,旁边的宫人便问及温月声:“郡主可有什么用得称手的兵器?” 温月声扫了眼他手中的剑,淡声道:“剑吧。” 面前的萧缙微怔。 萧缙的佩剑,是一把格外有名的名剑,出自名家之手,伴随他多年。 而眼下给温月声送上来的,却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寻常将士们用来训练的剑。 宫人奉上剑后退开了去,哨声吹响。 那萧缙却将一手负于身后,他单手持剑,立于温月声面前。 殿上,有人看见后道:“瞧着这个样子,永安王也不能说是对郡主全然无情,单手用剑,也是留足了情面的吧。” “留什么情面。”渭阳王讥笑:“就思宁刚才表现出来的能力,需要他来留情面?” 他的话一出,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底下的萧缙已经抬手攻了上去。 四个王爷里,萧缙的武艺确实是最佳。 此前同昊周武将的比试中,若陆庭玉不出现的话,整场里最强盛的也是他。 他剑招凌厉,招式凶猛。 凡是跟他比武的将士,都能够感受得到他剑招里强烈的压迫感。 耳畔呼啸着巨大的风声,他手中的剑近乎扫出了残影。 剑影划过,斩向温月声的耳畔。 这里算不得什么命门,而是一个击退的动作。 但他武艺极强,哪怕如此,气势也格外的浩大。 这一剑,若要其他人来接,却也是得被其震得后退连连的。 可温月声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她甚至都没有动,只在那剑刃已经划过了她的面前,冰冷的剑锋在她眼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缩影时,抬手。 “当——”两剑碰触,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萧缙那剑削铁如泥,直接将温月声手中的剑,砍出了一道剑痕。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3节 萧缙所有的攻势,被这简单的一剑挡住。 莫说旁人,他自己也愣住了片刻。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时间,他见温月声抬起那只捻着佛珠的手,轻抚了下胸口。 她的手划过了那道浅浅的月牙印记。 下一刻,萧缙感受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杀意。 他神色微变,刚要后退,温月声的剑,已经打到了他的肩侧。 她甚至没有将这把剑当成是剑来用。 只是用力一击,萧缙就觉得右肩钝痛,当下有一种骨头尽裂的感觉。 ……原主七岁时,曾因为萧缙带着温玉若出去玩,将她扔在了家里。 她翻墙追出去,从墙头跌落,致使右肩受伤,近乎骨折。 萧缙后撤时,他整个右肩和右臂近乎麻木,右手几乎握不住剑。 他面色巨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将剑换到了左手上。 可才刚握住了剑,膝下又吃一记重击。 砰! 那声巨响,听得旁边的宫人都觉得心惊肉跳。 ……十二岁,中秋佳节。 萧缙带温月声、温玉若出去逛灯会,他牵着温玉若,忽视了身后的温月声。 人潮汹涌时,温月声拼命往他们身侧挤,却被人撞倒,磕破了膝盖。 从此她的膝盖上,多了一个深色的疤。 萧缙膝下一软,险些跪下,剧烈的痛楚之中,他额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至上场之后,温月声只出手了两次,两次都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萧缙手边的剑,已经只能立在了身侧,用于稳住身型。 他抬眸,目光看向了温月声,却是一愣。 这个角度,像极了从前每日里,温月声抬眼看他的模样,而那个时候的她,总是带着眷恋还有沉沦的。 可就在他晃神的瞬间,温月声已经又一击落下。 砰! 他整个背脊如遭重击,似骨髓断裂般,剧痛蔓延全身。 这一击之下,饶是萧缙身体再好,此刻口中也是溢出了鲜血。 边上的宫人皆是变了脸色,在上场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过,萧缙竟是会输得如此惨烈。 他口中溢出了鲜血,浑身是伤。 那些骨头断裂的痛楚,近乎让他痛到了难以呼吸,温月声下手极重,他每一寸皮肤和骨头,都在拼命叫嚣着痛苦。 偏这些伤势,却又半点不致命。 他费尽力气,站起了身来。 方一抬身时,余光瞥见了一道近乎于冷冽的剑光,穿透了所有,直指他的咽喉。 刷——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温月声的剑,停在了他的咽喉处,剑锋只需要精进一寸,就能当场杀了他。 他抬眸,看见的,是她眼中昭然若揭的杀意。 温月声眼眸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的情绪。 在狂啸的风声里,她将他的骄傲,一寸一寸,彻底碾碎,然后立在了一片废墟之中,冷眼看着他道:“你输了。” 第65章 只要她 天边似要有一场大雨。 狂风大作,温月声的衣袍和乌发轻轻扬起,剩余的细碎日光,都笼在了她的身后。 她手持长剑,剑身闪烁着冷光,剑尖直指着萧缙的咽喉。 旁边的宫人看得心惊胆战,频频朝殿上看去。 背脊骨遭受了重创后,萧缙口鼻间呼出的,都是一缕缕的浊气,他眼神涣散,也近乎于接近于力竭。 可这些加在了一起,都不若她眸底深处来得冷。 在万众瞩目之下,她将剑尖对准了他,杀意滔天。 且还根本不带任何的掩饰。 此刻的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皇后倏地一下站起了身来,脸色难看至极。 而在她身边的魏兰芷,亦是神色大变。 底下的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就连带着魏蘅之,镇国公府的人,亦是万万没想到,今日比武,会出现了这般的场面。 魏蘅之甚至还有些恍惚,数月之前,温月声还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嫁给萧缙,为了能够顺利进门,她拼命地想要讨好镇国公府的人。 甚至也包括了他。 那些拙劣的伎俩,魏蘅之当时觉得烦,然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谁能想到,有遭一日,温月声会在所有人的面前,剑指萧缙的咽喉。 此前这殿中,还在为了萧缙会娶谁的事情而热闹了番。 如今看来,不论萧缙娶谁,只怕都跟温月声无关。 这不是萧缙的选择,而是温月声的。 因为她但凡对萧缙留有一丝一毫的温情,今日都不会拿着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温玉若面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唇,也迅速褪去了颜色。 她紧盯着那边,看着狼狈的萧缙,微愣住。 在她眼中的萧缙,矜贵不可触碰,还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贵不可言。 不只是她,魏兰芷亦是这么看待的。 而他们眼中贵不可攀的萧缙,到了温月声的手里,却只是一个她的手下败将。 一个她没怎么费劲,就能将对方打得摇摇欲坠,近乎于站立不住的失败者而已。 “姑母。”魏兰芷回过了神来,惊声道:“她不会真的动手吧?” 那悬在了咽喉上的一把剑,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今日换了任何一个人,魏兰芷都不会问出这句话。 但这个人是温月声。 自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见识到了现在的这个温月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可以叫大皇子断臂,彻底成为废人,未必就真的不会杀了萧缙。 皇后将手中的绫帕攥得很紧,她神色紧绷非常,抬眸同底下的镇国公对视了眼。 镇国公面沉如水,他对着皇后轻摇了摇头,示意皇后冷静。 温月声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萧缙的。 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知道是一回事,看着那把剑悬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日,包括了皇后在内,所有永安王一脉的人,都深切地体会到了,剑尖落在了他人手里,命由他人掌握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而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加诸在了温月声身上的点滴。 比武台上,温月声抬眸与他的对上。 在萧缙的目光之下,她一抬手,竟是直接将手中的剑,笔直地朝着他投掷而去。 那剑身划破了长空,留下了一道残影,剑尖锋利,直逼着萧缙而去。 “表哥!”那把剑飞出去的瞬间,殿上所有的人皆惊慌失措,就连刚才还镇定自若的镇国公,都倏然起身。 殿上乱成一团,慌乱中有人惊叫出声,但都没引起殿内的人的注意。 所有人抬眸,只看见那把剑,笔直地从萧缙的脖颈旁飞快,削落了他的一缕头发,砰地一声巨响扎进了他身后的墙上。 咔擦。 剑尖入墙的瞬间,剑身寸寸断裂开来,碎成了一地。 温月声在那一地的长剑残渣中淡然转身。 只杀了他,未免太过容易。 在她身后,无数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比武台旁边的宫人终于是缓过了神来,迟疑后许久,方才道:“思宁郡主,胜——” 殿上的人这才如遭雷击般回过了神来,殿上却始终安静。 原因无他,温月声今日所表现出的能耐,远超过他人想象。 京中比萧缙武艺还要高的人,可并无几人。 也或者是萧缙自己留有了余地,但哪怕是留有余地,他应当也不会让自己如此狼狈才是。 身为皇四子,还是中宫唯一的嫡子,这般落败于温月声之手,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近乎于让温月声,把中宫一脉所有人的脸面,踩在了地上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4节 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皇帝见得这般场面,竟还轻拍手,淡声道:“好!” 皇帝的下首,端坐着的景康王,神色变了又变,眼眸闪烁非常。 刚才那般场面实在是过于刺激,只皇帝都没有追究,那温月声所为,便是合理的。 无人敢有质疑。 温月声就这么一步步地,往殿上走来。 她到时,晏陵已经候在了她的身旁。 他神色始终冷漠,却在她靠近时,眼眸微动。 他将手中干净的绫帕递了过去。 温月声接过,他便轻声道:“昊周传来消息。” “和亲事宜暂停,皇帝急召太子回宫。” 温月声抬眸,与他对视。 这场谋划了许久的和亲大事,在将要达成之前,突然被迫暂停。 此刻的殿上,皇帝也已经收到了晏陵传来的消息。 殿内的气氛骤变,处在了震惊中的众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有臣子道:“……再过三五日,便是远定好的和亲时间了。” 福瑞公主的出嫁仪式都已经准备好了。 昊周却在这个时候叫停? “皇上,昊周此举,未免也太过看轻我大徽了些!臣以为,当禁止昊周太子离京,将和亲事项落实了才是。” “只如今尚且在商议中,若贸然行动,昊周那边也未必不会有所动作。” 陆青淮脸色阴沉,他将同时传递过来的边疆战报,交予了殿上的皇帝,随后沉声道:“……边疆消息,昊周五十万大军压境。” 殿内骤然一静。 有臣子倏地起身,不可思议地道:“五十万!?” 这些年边疆虽偶有摩擦,可最多的时候,不过是前些年,双方各派出了十来万兵力。 那一战时,还因为大徽准备不当,伤亡惨重。 那年之后,大徽便一直在休养生息。 然许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即便是这几年不断地休养生息,亦是难以追上昊周。 眼下骤然出兵五十万…… 在场所有人皆是心下一沉。 昊周的意思很明显,如若太子此番回不去,昊周大军便一定会踏过了边疆防线,直接进攻大徽。 “陆将军。”有人慌乱之际,低声问道:“边疆如今有多少兵力?” 陆青淮闭了闭眼:“二十万。” 这个数字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还是心头发凉。 大徽本就不如昊周兵强马壮,如今还在人数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之下。 ……那昊周一旦来犯,边疆防线势必镇守不住。 便是如今开始着手调兵,却都无法保证其一定能够守住防线。 那镇国大将军当下神色巨变,高声道:“皇上,这一仗绝不能打。” 若真的打了,边疆二十万兵马,便基本等同于以卵击石。 那些将士之性命,只会在没有意义的纷争之中覆灭。 皇帝面色发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是顷刻间就能够做出决定的。 皇帝只召集了所有的议事大臣,并陆青淮、镇国大将军等武将,入御书房内议事。 而那带来了这个消息的晏陵,则是与温月声并立,冷声道:“昊周太子,想见郡主一面。” 昊周事急,大徽今夜就需得要做出决定,郁舜要在日落之前离京。 而离京前的最后一件事,竟也不是向大徽皇帝说明缘由,而是要见温月声。 此事若传了出去,尚且不知道他人会作何感想。 京城有一处酒楼,取名为烟柳人家。 说是酒楼,却造得亭台楼阁,烟雾缥缈,似话本里的江南。 入得酒楼,中间有一深红色凉亭。 凉亭周围栽种了许多的荷叶,而今已经是秋日,荷花凋零,枝叶轻垂,在湖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郁舜着一身玄色衣袍,头戴金冠,面冠如玉,仪表堂堂。 他于临水侧的一畔端坐着,手持一盏清茶。 见得底下的人领着温月声进来,他放下了手中茶盏,起身看她。 已接近于日暮时分,暖阳落在了她的身上,恍若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在这盛大的金光里,面色冷淡,一如他第一次初见时的模样。 郁舜微敛眸,难得的,他眼底情绪复杂,似有千万种情绪在挣脱涌动。 待得温月声落座后,他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凉亭远处的厢房边上,泰兰站在了那边,神色焦虑。 他们应该走了,但不知为何,太子还是决意要来见这位郡主。 他只能抬眼看着天边,见得日暮一点一滴沉寂了下来。 良久,郁舜方才抬眸,看向了温月声道:“此前多次会面,都太过匆忙混乱。” “错过的话今日已来不及问出口,今夜便要离京,舜只有一个问题,想要得到郡主的回答。” 温月声抬眸看他。 就见他神色认真,眼眸深邃地道:“之前求娶之事,并非作假,舜愿以昊周皇后之位,此后余生,仅与郡主并肩。”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这次他直接越过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徽的皇帝,所有的规章。 他只想要听她的回答。 甚至不待温月声开口,他复又补充了句:“若郡主今日应下,舜便是付出再多惨痛的代价,也会将郡主带离大徽。” 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只要她。 第66章 从何处清算 天边日头逐渐偏斜,落日黄昏遍洒,温月声坐在了耀目的夕阳中,抬眸看他。 便是在这般大的金阳里,她的眼眸也是深沉的黑。 像极了无尽的黑夜。 郁舜与她对视,耳畔是清浅的风,鼻间是冷淡的檀香。 幽香浮动中,他声色温柔:“昊周有青天接连无穷碧的草原,亦有浩瀚无边的大漠,同大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昊周之人,于礼节之上并不苛求。”他缓声道:“虽说昊周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外族皇后,但你若愿意,舜便可排除万难。” “在大徽时,郡主曾有的,舜也同样许诺,而在大徽没有的,舜也可倾尽所有。” 在昊周老皇帝的几个儿子之中,郁舜算得上是成婚最晚的,至今岁已经二十有六,依然未能成婚。 但昊周不似大徽,且郁舜更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 是以这个瞩目的太子妃之位,多方角逐,却始终未能给出去。 眼前的人,他原以为他最多的,是欣赏她的才能。 却不知为何,在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才察觉到了,他心情亦是迫切的,而在等待着她的回答时,心绪亦是紧绷的。 似这般情绪,已是多年未有。 自成年之后他得登太子之位,手握实权后,更是几乎都没有体验过。 郁舜眼里,儿女情长并非重要之事,比起这些,他有着更远大的抱负和想法,他欲征服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女子。 然到底还是出现了意外。 就连远处的泰兰,都怔忪了片刻。 其实早在昨日,昊周便已经传回了消息,按照他们当时的想法,最好是昨晚便连夜离开。 否则时间越晚,郁舜的处境就会越发艰难。 哪怕他身边的猛将都在,努烈也已经休养到了最佳的状态。 但身处的地方,到底还是属于大徽。 可不知为何,郁舜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一直到了今日,大徽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仍旧驻留在了这边。 泰兰自小就跟随在了太子身边,更明白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里装着江山社稷,当是装不下这般小小的感情才是。 可今日他所为,确实是与他二十六年来处事准则相悖。 但也恰恰说明,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值得的。 泰兰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眼那个神色冷淡的思宁郡主。 他立于厢房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厢房内,此刻正端坐着一个人。 涤竹候在了晏陵身后,此刻是大气都不敢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5节 晏陵静坐在了厢房之中,没有看书,没有下棋,什么事都没做,他只是就这么坐着。 这厢房隔得不远,正好能够听到那位昊周太子恳切的言语。 涤竹暗暗有些着急。 若说此前他还不明白自家主子是何等心意的话,大皇子之事后,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晏陵何时这般心甘情愿地为人所用过。 但他家主子,自小冷心冷情惯了,便是有多少的喜欢,也难以宣泄出口。 这并非是晏陵的错。 可与昊周太子的种种表现比较起来,晏陵便显得太过克制了些。 而这样的表现,很明显不具备太大的竞争力。 别说其他的了,就眼下涤竹听着昊周太子所说的这个话。 温月声动心了没有,他并不知晓,他自己听得都快要动心了。 温月声如今在大徽掌着兵权,她还是外族人,这昊周太子也愿意给她以同样的待遇,这事就已经很是离谱了。 更别说对方身份占优,去了就是太子妃,未来的昊周皇后。 涤竹越想越紧张,慌忙竖起耳朵,去听温月声的回答。 温月声并没有立即开口。 这处幽静,她也能够感觉得到对面的人真切的诚意。 “慌乱之下,时间紧促。”郁舜轻声道:“舜只能在这般场合之下,表述心意。” 但若是她愿意,他可以给她一个极为盛大的婚礼。 秋日风冷,温月声坐在了这个盛满了夕阳的庭院之中,轻抿了一口茶。 她腕间套着一串青碧的佛珠,橘色的夕阳之下,佛珠熠熠生辉。 清茶入口微甘,温月声的声音却是冷淡的:“若为招贤纳士,当为能臣,若为心悦爱慕,便是妻眷。” 她抬眸,那双黝黑的眼眸直视着他:“但听太子的意思,是要我以妻眷之位,行能臣之事。” “辅佐太子成就大业。” 郁舜没有否认。 但有一点出乎意料,甚至还在他自己的预料之外。 那就是他对温月声,并非是全然没有动心的。 “这等事情,我不愿。”只他的话未能说出口,温月声便已经直接了当地开了口。 周围安静下来。 满院之内,只能听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空旷而又寂寥。 厢房前的泰兰皱眉,他搞不懂温月声为什么要拒绝,太子许诺给她的位置,比如今的郡主之位要好上许多。 而且昊周民风虽然开放,其实也并没有女子参政之事,但太子都愿意给她这个权利。 可她仍旧拒绝了。 他想不明白。 与他相反,那厢房内的涤竹直接长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去看,却见晏陵已睁开了眸。 刚才他们说话时,他神色疏冷与寻常无二,而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但涤竹分明瞧见,他的眼眸明亮,较之以往都要胜。 涤竹觉得,晏陵和郁舜比起来,不占据优势。 然他恰恰不知,似温月声这般的人,她本身就是最强的光芒,晏陵是有动心,但他从未想要去遮掩她的锋芒。 他以为,她的世界,无需要靠嫁给谁来做到锦上添花,因她本身,就可以化龙。 他越是靠近,越是难以自控,就越是知晓,他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不只是他,他们所有皆是一样。 郁舜如是,萧缙更是。 若想以强势的方式,将她当成是所有物一般,笼络在身旁,或者是高高在上,以施舍拉拢之姿态,吸纳她。 皆不可行。 晏陵眼中的温月声,冷硬非常。 非冰非石非草木,却远比这些还要无情。 是以,他的策略,与他们都不一样。 即便他如何想要,夜夜难寐,也欲徐徐图之。 他欲用温水化之,且所图与他们都不同,他只要她待他有些微的不同便可。 因温月声此人,在她身边的,被她划归为同伴之流的人,所得到的,其实便是她全部的温柔。 至于更多的,他们来日方长。 外面静了许久。 她斩钉截铁的不愿,叫郁舜许久难以回神。 这事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因他在听到了这句毫无情绪的不愿后,心绪竟是受到了强烈的影响。 郁舜敛眸,手垂于身侧,比起远在了千里之外的昊周急诏,还有他身上的重担,野心和掠夺一切的想法,眼下他竟是更想要知道她为何不愿。 但是很明显,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暮色四合中,泰兰已是忍耐不住,匆匆到了他的身侧,低声道:“太子,必须得走了。” 郁舜眼眸微垂,盖住了眼底所有一切复杂的情绪,静默片刻之后,到底是起了身。 他神色里一切如常,对待温月声亦是轻拱手,给了最为周全的礼数,克制地道:“郁舜告辞。” 有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那便是…… 下次再见,希望他们不是在战场之上。 但他心中也清楚,今日温月声这边直截了当的拒绝之后,此事也只能够成为一个美好的期盼了。 他转身,走出的每一步,看着寻常,实则艰难。 但到底,是赶在了日落之前,带着身边的人,策马疾行,离开了大徽京城。 天边最后一点金色消弥,为首的郁舜却忽然一下子勒住了缰绳。 泰兰努烈同时停了下来,就见他回首去看,那座在黑夜里,庞大安静的大徽京城,良久轻笑道:“你们说,孤此番折返而去,可能将她直接掳走?” 他眼中迸射着强盛的光。 旁边的泰兰努烈面面相觑,很难去回答他这个话。 但很明显,郁舜说出这句话,也不是为了叫他们回答的,他在这沉静的黑夜里,骤然大笑出声:“诸位昊周儿郎,随孤前行,势必在三日之内,赶回昊周!” “是!”身边的将士一呼百应,同时与他策马扬鞭。 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出了黑夜之中。 郁舜离开之后,温月声在这边静坐了片刻。 那厢房的门被人从里边推开,晏陵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容貌倾绝,缓步行至温月声的身边。 温月声淡声道:“晏大人候在了此处,是怕我同他离开?” 晏陵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微顿,轻声道:“郡主若想离开,晏陵也可助郡主一臂之力。” 旁边的涤竹:? 他们家大人疯了! 现在不只是朝上相帮,还能帮人叛国了是吧! “若郡主用得上晏陵,晏陵亦是可随同郡主离开。” 涤竹:…… 若非亲耳所听,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温月声轻笑,她瞥向了他:“若我真要嫁给他呢?” 周围一静。 这位冷淡疏离,自来不近人情的晏大人道:“晏陵也可侍奉左右,为郡主所用。”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哪怕温月声当真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非出于心悦。 而他所图的,一非名分,二非其他。 从她夜夜入他的梦开始,他便将那素日里用来盘算国家大事,殚精竭虑,筹谋筹划的心肠,用于谋心,用于让他更具备价值之上。 好的是,至目前为止,在她身侧的人中。 暂无人可以取代他的可用价值。 那边。 御书房内,重臣争论不休,但到得最后,还是让昊周太子离了京。 原因无他,而是眼下的大徽,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他们输不起这一仗。 若真的扣下了昊周太子,使得昊周大军压境,所造成的损失,这里的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甚至,很大可能传递给了昊周一个进攻的信号。 那便是将整个大徽都处在了战乱之中。 双方都清楚,早晚有一日,这一仗不可避免。 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6节 昊周来势汹汹,大徽的兵力,却远在其之下,二十万的边防,其实说起来多,但也很容易在其强势的攻势之下,碎裂成纸。 届时,边疆防线一破,便是国将不国。 是以,这个昊周太子,只能放。 但也是因为如此,令得整个京城,都处于一种强压和极致的紧绷之下。 尤其是紧接着就要到来的三军汇演,几乎被倾注了最大的关注力。 禁军之中,每个人都将浑身的皮绷得紧紧的。 每日的训练场上,都可以听到将士们高昂的叫喊声。 强压之下,此番的三军汇演,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皇帝也将三军汇演最后的奖赏,给到了历年最高。 这等情况之下,京中的将士们近乎是每天都在操练。 只除了一个地方…… 那便是原本在武安侯手底下的城南、城西及城东三个守卫军。 这中间,城西城东的统率,原本是忠勤伯。 但之前比武大徽,忠勤伯被思宁郡主打成了重伤,当日都是被抬下去的。 后来御医虽然救治得当,但是…… “你说什么?”武安侯听得底下人的回报,神色巨变:“忠勤伯的手废了!?” 当日比武之时,他也看到忠勤伯的右手被温月声抽了一鞭,但是那一鞭比起最后的一鞭,似乎威势要小上一些。 加上比武台旁边就有御医在候着,是以当时他们都没有觉得,此番会造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忠勤伯的右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废掉了! 来禀报的将士神色亦是格外的难看。 武安侯手底下虽有不少的将士,但论武艺之上,最强的其实就是忠勤伯。 如今他手被废,就几乎等同于废人。 这不光对忠勤伯自己是个噩耗,对于整个武安侯一脉都是如此。 “是。” 武安侯听得底下的将士应声,面色狰狞了瞬,随后沉声道:“那城北那个校尉呢?” 将士道:“当时那个李校尉被送往御医跟前时,御医曾经诊治过,也说其右手恢复艰难,日后只怕很难能握得住剑了。” 武安侯听到了此处,面色才微微缓和了些。 但依旧是面色难看:“让忠勤伯好好养伤,另外传令下去,三大守卫军中,若谁敢向思宁郡主那边靠拢,老子必将他剁碎了喂军旗!” 那将士面露难色:“可这位郡主手段太过狠辣……” “狠辣又能如何?”武安侯讥笑:“她要用兵!若连普通士兵都不听她的话,她能怎么用?” “叫他们听好,三日之后,她要去三大校场点兵,届时,我要看到她铩羽而归,三军联合抵抗!” 那将士神色复杂,却还是应道:“是。” 这三大校场之中,所有的将领几乎都是武安侯的人,他把控这三个守卫军这么久了,其掌控力也远超旁人的想象。 哪怕现在忠勤伯不在,但一句话吩咐下去后,那些将士依旧是无有不应。 也是因此,到了点兵这天。 清晨,温月声便抵达了城东校场。 四个校场里,城东是最大的一个校场,其校场之内有上万将士,兵力也是四个之中最强盛的。 三军汇演在即,除了守卫军外的每个禁军,都有数万人参加汇演,守卫军总共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人。 温月声如今执掌殿前金腰带,势必得要抓紧时间,让四个守卫军一起训练,方才好应对即将到来的三军演练。 她这新官上任,若是这次守卫军还是在汇演之中,拿到了最末的名次的话,不仅是她脸上无光,皇帝那边也不知道会做出如何感想。 即便是她手中的城北校场已经强盛了不少,但时日尚且很短,而且禁军实力远在所有守卫军之上,又有数量之上的碾压,想要赢,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此,这校场内的将士才如此地肆无忌惮。 温月声人已至校场,在校场高台之上静坐了半刻钟,才有一个校尉姗姗来迟。 而这偌大的,可以容纳数万人的城东大校场内,除了他之外,竟是只有几个小兵。 秋风一吹,看着格外的萧瑟。 和温月声一并过来的章玉麟,已经沉下了面孔。 在军营内待了这么久,自己也曾经立下了功劳,章玉麟已经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些个将士打得什么主意了。 他们要给温月声一个下马威。 并且,温月声虽然有殿前金腰带,可以责罚任何一个人,却做不到责罚上万人。 自来都是法不责众,而在军营里,就更是如此了。 若驱动一个两个将士,那是将士的问题,但若是所有人都驱动不了,那就是顶上主将的问题了。 主将没有威慑力,总不可能气急败坏去惩治上万人。 何况惩治上万人,这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够做到。 靠着章玉麟和几个城北的将士,是必然难以做到的。 也是因此,那刚刚赶来的张校尉,亦是满脸的有恃无恐。 “末将见过郡主。” 章玉麟面色难看,冷声道:“你这里的兵呢?” 那张校尉愣了下,似是才反应过来,忙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城东守卫军,跟城北的不同,城东训练较重,似是平常这个时辰,所有的将士都负重训练去了。” “再过些时日,便是三军汇演了,兹事体大,末将轻易不敢修改他们原本的训练计划。”张校尉微顿片刻:“这样,郡主可在这边稍候片刻,等到了将士们训练结束之后,再行点兵。” “您匆忙过来,也没提前差遣个将士,叫我等做好准备,这才出现了这般纰漏。”他满脸堆笑,态度也算得上是不错。 就唯独这说出口的话不对。 听这个意思,眼下温月声面对这空无一人的场面,皆是因为她没有提前派人打招呼。 可主将率领全军,什么时候需得要先得到底下将士的同意了? 章玉麟听得是面色铁青,冷眼看着她。 “城东事忙,末将也是刚刚才收到了消息,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郡主见谅。”他说罢,一招手,叫来了两个士兵。 前些日子刚落了点雨,今日又是烈阳当空。 城东校场的高台之上,所有的遮挡物都被撤了下去,看着格外的空旷。 张校尉一开口,就道:“愣着做什么呢,速速去搬两把椅子过来。” 这盛阳之下,他打算将温月声跟章玉麟晾在了这边。 至于大军什么时候回来,温月声什么时候可以点上兵,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而已,而训练将士,才是他们应当做的事情。 这件事情,便是温月声心中气不顺,将其禀报到了皇帝的跟前去,他也是能够做到有理有据的。 那张校尉想得明白,并且也觉得温月声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情禀报给圣上。 毕竟皇帝将兵权交给了她,不是让她轻易就来殿前告状的。 如果她什么事情都需要皇帝帮忙出面处理的话,那这兵权交给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张校尉说完,还抬头看了温月声一眼。 温月声今日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衣裙单薄,在这烈阳之上发着光。 她一身雪肤乌发,那细嫩的肌肤仿若轻易能够掐出水来。 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能够在烈阳底下等多久了。 他只看了一眼,轻声道:“末将还需去指导将士训练,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欲走,不打算给温月声盘问的机会。 然这一步还没有能够迈出去,就听温月声声色冷淡,毫无情绪地道:“不必离开了。” 那张校尉闻声,不由得回头去看她。 却见她手持白玉佛珠,神色冷淡地道:“来人,将这里所有的将领,全部拿下。” 此言一出,张校尉的脸色骤变。 他当下忙道:“郡主这是何意?将士训练之事,乃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并非是末将有意针对,郡主便因为这样的事,要将末将扣下的话,请恕末将不能应从。” 却见温月声神色冷淡,并没有与他辩驳的意思。 她缓步,真就坐在了他差人搬来的椅子上。 烈阳之下,她一身冰肌玉骨,浑身连一点汗水都没有,瞧着格外的耀目。 一声令下,当下便有无数的将士涌出,自四面八方奔涌而去,直接将还留在这边的将领,尽数按压在了滚烫的地面上。 张校尉脸皮被烫得生疼,他忍耐不住,痛呼出声。 这股剧痛还没有彻底褪去,抬头一看,就见得以李庆元为首的一众城北将士,骑着高头大马,飞奔疾驰而来。 他们身后是滚滚烟尘,还有…… 那些全部得了武安侯命令,特地将底下的将士全部拉到了外边去训练,而留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校场给温月声的所有将领。 除去城东校场的,竟还有城西、城南的将领。 他们所有人皆是被捆绑了双手,被拖拽着前行。漫漫黄沙中,无数人跌撞前行,满地狼藉。 他处于巨大的惊愕中,未能回过神来,就听边上的温月声道:“克扣军饷,凌。辱将士,抢夺将士家中妻眷……” 她看着他的眼神,冰冷生硬,像在看一具没有了声息的尸体。 “你说,我该从哪一件事清算起?”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7节 第67章 乱我军心者(二合一) 张校尉一时神色巨变。 他未能反应过来,那拖拽着一众将领过来的李庆元,已经迅速翻身下马。 他高声道:“回禀郡主,三大守卫军内所有的将领,均已羁押在此。” 不光如此,在他的身后,还有三大守卫军所有的将士。 今日三大守卫军打算给温月声一个下马威,便将所有将士带到了城郊进行拉练。 李庆元率领将士赶到之时,他们原本还做好了准备,料想李庆元应当也是奉了温月声之命,来传令点兵的。 但他们拉练之事并不假,虽有意与温月声作对,可训练是真。 是以许多人都觉得有恃无恐,哪怕是温月声当真发了怒,欲惩治底下的人,却也不能够针对训练说些什么。 毕竟三军汇演就在眼前,温月声不过才刚刚接手了三大守卫军,她并不清楚每个军队的训练方式是什么样的。 总不能为了点兵,而牺牲将士训练的时间。 似是这种无心之失,且还是三大守卫军一起,便是温月声手段狠辣,她却也不能怪罪将士挑上今日来训练吧? 是以,李庆元出现时,许多人还不以为意。 只有几个从前在忠勤伯手底下的将领,注意到了李庆元的右手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看起来,他似乎伤得并没有忠勤伯严重。 忠勤伯右手被废,近些时日已近乎于癫狂,每个去到了他府中的人,都少不得要吃一些苦头。 比较起来,李庆元似乎并没有为这手伤所困。 实则不然,李庆元当日的右手其实也已经接近于废掉,只在离开了皇宫之后,郡主身边的周小姐,亲自替他诊治了。 他的手,是周曼娘治好的。 可笑的是,那忠勤伯府上之人,在听到了周曼娘医术了得的传言之后,竟是还想重金聘请周曼娘为其治伤。 就好似全然不知,李庆元这手伤,究竟是因何,因谁所导致一般。 那边,这些个将领统率着一万多将士,没把李庆元的突然出现放在了眼里,却没有想到,李庆元出现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一声令下,便叫他带来的将士,将这边所有的将领拿下。 那些将领反应不及,欲去号令全军。 不想李庆元率领过来的,可不单只是几十个将士那么简单,而是……三千城北守卫军。 从头到尾,温月声就没有要来请他们的意思,三千城北守卫军,全是城北校场的精锐。 李庆元当场下令,有违军令者,就地斩杀。 那躁动着的三大守卫军,人数大约是城北校场的数倍,但他们今日拉练,所有人都未携带武器。 二则,底下的将士,都是听随着上面的将领吩咐而行动。 他们哪怕有意,却也没有真正想要反抗温月声。 强军镇压之下,所有的将领均是被羁押,而大军亦是被带回了这最大的城东校场之中。 张校尉被扣押着,听得身后乌泱泱的脚步声,当下便明白是一众大军被带回了城东校场,他当下心中发沉。 好在人多了起来,对他们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他和身侧同样被扣押着的将领对视了一眼,忽而高声道:“郡主!您眼下所为,是苛责,是刁难!城东校场自来得皇上赞誉,且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四支守卫军之中最强的。” “郡主所言的那些事情,末将从未听说过,反倒是郡主今日一来,就扣下了这么多的将士!他们都是大徽的将士,曾经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郡主如何能够这般对待他们!?” 被扣在了他身侧跪着的将士,此刻亦是大喊道:“无凭无据,郡主便将这般大的帽子扣在了我等的头顶上!” “说是清理军中败类,实则不过是在排除异己,请恕我等不能苟同!” 这些人一开口,底下被扣住了的将士,亦是连声附和。 更有甚者高声道:“皇上赐郡主殿前金腰带,却也并非是让郡主斩杀良将,眼下郡主掌控四大守卫军军权,却在入城东校场的第一日,就对如此多的将领下手。” “此举是想寒了三大守卫军的心!且置大军于不顾啊!” 至这般局面之下,他们已清楚,温月声今日不打算善了了。 但她能杀一人,能杀两人,却是不能将三个守卫军里,共计二十来个将领全部斩杀。 这二十来个将领,并非全部都是武安侯之人,但绝大部分,都是武安侯一手提点上来的,算不上全然无关。 中间有七八个人都是武安侯的亲信,而且不少人也是有着军功在身,比起温月声,他们入军营的时间更长,更久。 温月声自己难以让三大校场的人信服,便滥杀将领。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她那殿前金腰带,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只是虽是如此,那张校尉额上还是浸出了一层冷汗,他设想过温月声会动他们中几个人,却没想到,近乎所有人都会被扣押下来。 当那大军拖拽着所有的将领出现时,他说不心慌也是假的。 他们开口就将温月声所为,定为排除异己。 加上这边所有被扣押的将领,都是另外三大守卫军中的,城北校场内一个都没有。 所以这个话一出,到底还是有些个作用。 且这些个将领统率三大守卫军这么久的时间,也并非是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否则的话,今日也不会出现了这般场面。 底下的将士面面相觑,皆有些松动。 张校尉见状,心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温月声行事再如何的狠辣,也不可能不在乎这么多将士的看法。 可不等他这一口气彻底松缓下去,他就看见了温月声依旧还是那个神色,坐在了烈阳之下,冷声开口道: “将张籍、王有为、廖邱三人,拖于全军面前。” 她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情绪,那一双眼眸,在这盛阳之下,却冷淡得如同冰石一般。 “乱棍打死。” 这四个字一出,满场死寂。 张校尉,也就是张籍,当即愣在了原地。 他万没有想到,他们所有的将领报成了一团,且是已经指出了温月声今日所为,是为着立威和排除异己之后。 她竟是一句解释都没有,直接要将他们乱棍打死。 这等行为…… 方才还有些意动的大军,倏地陷入了死寂当中。 不光如此,温月声要打死他们,还并没有捂嘴他们的嘴。 任由着他们几人不断地辩驳。 说自己从未做过任何的事情,温月声滥杀无辜,又哭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 然这些个话,在那主行罚的将士们,几大军棍砸下去了之后,全部都变成了虚无。 那张籍是个骨头硬的,在被打算了浑身肋骨,连爬都爬不起来,剩下了几口气苟延残喘时,依旧还在低声开口道: “末将冤枉。” 他的力气已经支撑不住他说出更多的话,只能够重复着这四个字。 此刻已然是满场寂静,硕大的校场,站立着近两万人,却无人敢出声。 温月声面色平静,手中还捻着一串红玉佛珠。 那一串佛珠的颜色映照在了所有人的瞳孔中,透出一种血样的红。 温月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是说,你靠克扣军饷而换回的荣华富贵冤枉,还是因打算举发你贪墨军饷,而被你活生生打死的将士冤枉?” “是你香车美人冤枉,还是那因家中家眷生得如花似玉,就被你酒醉之后玷污,逼得其一家四口自缢身亡的将士冤枉?” 整个校场内,一片哗然。 她所说的人,没有指名道姓,可同属于城东校场,将士们即便是不知晓内情,却也听过这些事。 但是他们从不知道,这些恶事,皆是他们信赖的顶头上司,是这位张嘴就是军功,闭口就是军规的张校尉所为。 可还远不止于如此。 “来,你告诉一下所有人,你用底下将士上供的银两做了些什么?”温月声抬手,指了下另一人。 那人已经被打得几乎断气,此刻是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难以说出口。 “说!”章玉麟已经是面色铁青,闻言不需要温月声吩咐,直接一把攥住了那个将领的头发。 剧痛之下,那将领忍受不住,声音尖利地道:“末将、末将只是买了些孩童……” 满场死寂。 有些家中已有孩童的将士,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当下又惊又怒。 “这等狂徒,此前他还问过我家幺女之事!” “我家中无儿女,但王校尉不止一次曾暗示过我,说我这些年在军中无任何的精进,皆是银子没有使到位。” “畜生!” 有这三人的前车之鉴,那些被羁押的将领,一个个的皆是变了神色。 “打死。”温月声在喧闹声中,抬步上了高台,冷声吩咐道。 当下,那三个人,便在这黑压压的大军面前,没了声息。 三大守卫军里,城东校场最大,是以底下藏污纳垢亦是最多,除去了这三人之外,另还有两人与其同谋。 另外两个守卫军中,城南稍好一些,城西内克扣军饷的主谋,竟然还是个将军。 五品军衔,其下另还有两个校尉。 被拖出来时,皆是神色恐惧。 温月声所掌握之事,远比他们所想象之深,而且伴随着每一件事情被纰漏,以及克扣军饷的总账一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8节 他们所犯之事,是证据确凿。 等着他们的,只能够是死。 两个校尉哭喊着求饶,那个将军则是在慌乱之际,高声说道:“这些事情,全都是上面的旨令,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郡主高抬贵手……” 上面的旨令。 所有人心中一凛。 所涉及事务最多的城西、城东两个校场,在此之前,均是在那忠勤伯的手底下。 不光如此。 那个率先出面,告知温月声今日负重训练的张校尉,便是忠勤伯的人。 而这个在死亡的威胁之下,直接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的人,则是忠勤伯一手扶持起来的武将。 整个城西、城东,能够得以重用的人,都是忠勤伯手底下的爪牙,而不屈从于他,或者是不与他同流合污之人,则是都受到了冷遇。 好一点的,便是丢掉了校尉或者是将领之职,沦为了普通的将士,更多的,则是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方式,弄出了城东校场。 留在了这校场的,要么是对他所行所为视若无睹的,要么就是在其中处理杂务,明知他所行之恶事,还是依旧为他做事的人。 那将军在说出了这番话后,自己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但他多少还是报了点希望,毕竟说到底,温月声今日是来点兵的。 她如此打杀这些将领,再过不久可就是三军汇演了,这偌大的守卫军,若果真无人率领,那还如何参与三军汇演? 她又当如何跟皇帝交代? 因此他存了些希望,想着他说出这等话,也算是帮了温月声的忙,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取他的性命才是。 却万万没有想到,温月声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只冷声道:“动手。”毫不犹豫,且不带任何的情绪。 那乱棍打在了人身上,棍棍到肉的声音,直听得人是心惊肉跳。 整个城东大校场内,一片死寂,能够听到的,除了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便只有那些将领的哭嚎之声。 底下一片沉寂。 谁都没有想到,温月声会在初涉三大守卫军的当日,就着手处死了这么多的将领。 并且这些人,从将军到了校尉,乃至于底下的普通将领,皆所不能幸免。 她将从前笼罩在了三大守卫军上方的那一张网,直接干脆利落地拔除殆尽。 就连对其所为,听之任之,或者是助力对方恶行的其他将领,亦是被剥夺了身上所有的军功,军法处置。 且还不止如此。 “把人带上来。”她于高台之上站立,盛大的金阳在她的身后绽放。 这声一出,校场内的所有将士皆是回头去看。 然这一眼,却惊到了无数人。 因为这个刚刚被章玉麟像一条死狗一般拖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许多人想到了的那位忠勤伯。 同在京城当中出事,忠勤伯还有爵位在身,是以哪怕今日温月声动了手,他们也不认为会动到忠勤伯头顶上。 却没成想,他会直接被以这等方式拖了上来。 和之前温月声所斩杀的孙明远之流不一样,忠勤伯是勋贵,勋贵之中,盘根错节。 哪怕在大皇子最为猖獗之时,都没有动过勋贵。 因为他清楚,以大徽朝堂目前的情况,若是动了勋贵,极可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今日,温月声不仅是动了,且还是当着四大守卫军的面动的。 忠勤伯被拖到了全军面前。 他被温月声废掉了右手之后,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便为非作歹的忠勤伯了。 甚至在城北校场将士冲入了他府中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路羁押到了城东校场。 至刚才那个将军开口之前,他都被堵住了嘴,一句话皆说不出口。 如今他在场中,温月声站在了高台之上,距离甚远。 忠勤伯眼中满是阴戾之色,他紧盯着温月声,讥笑道:“郡主为争权,当真是不择手段。” 他将温月声今日所为,全部都归结于争权。 他对于今日这校场之上所发生的一切事由,皆心知肚明,且不光清楚,还欲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温月声的身上。 甚至到了此时此刻,他都不觉得温月声会杀了他。 他曾有军功在身,并且还是皇帝亲封的忠勤伯。 况且在他看来,他拼搏得来的这一切,只拿一点银钱,拿那些将士的命来撒撒气,这算得了什么? 他冷沉着声音道:“今日仅是一个小小的负重训练而已,就因为错过了郡主的点兵仪式,便让人打杀了如此多的将领。” “一个残暴的主将,又能够比起我好上了多少?” “在场的诸位,又如何能够知晓,今日死的是这些个将领,来日郡主若是心绪不佳,死的会不会是诸位?” 他顶着那无数的视线,毫不在意地冷笑:“将领也好,将士也罢,全都是她用于争权的工具,这女人蛇蝎心肠,手段狠辣,且无法无天。” “放屁!”章玉麟怒声道:“忠勤伯,你草菅人命,凶狠暴戾。” “光是城西城东校场之内,就有多少无辜之人,被你打到残废,亦或者是此生都不能练武?” “你竟是有脸说他人残暴?” 从那日他在比武大会上伤了李庆元,温月声就派人查了他,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满满一册血账。 忠勤伯性情暴戾,从他府中的下人,到妻眷,再到了他身边的将士,手底下的兵,这中间没有一个人,是没挨过他的打的。 这里面,又以一些新兵营的士兵最为凄惨,这里边不少的士兵,都是刚刚才入军营,家世背景都算不得多好。 骤然被他选中练武时,还觉得格外的高兴。 可真正到了他的手中,才知道什么方才是地狱。 他手里那根满是黑色倒刺的长鞭,其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士兵的血。 且他下手极狠,在他手底下的人,勉强挺过来的,也基本上断绝了当兵出头的希望,挺不过来的,非死即残。 他自己是这样的人,却已同样的心思去揣测温月声。 将温月声今日处置他党羽之事,划归为暴行。 是无意义的屠杀,还有排除异己所为。 高台上的温月声,便在此时开了口。 她冷眼看着那忠勤伯,直接道:“原本处死你的原因,会有很多,或是残暴,或者贪婪,亦或者是你手中沾染的人命。” “但选在今日要你死,却只有一个原因。” 她抬眸,没看那忠勤伯,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底下乌泱泱的四大守卫军身上,目光冰凉。 “大徽多年兵力疲软,于边疆战事之上,节节败退。今岁昊周五十万大军就在眼前,而这些人……” 温月声指了下今日处死的所有人,还有那忠勤伯。 “敌人的铁骑之前,还在贪婪拢权,为他们之前在此位置之上,榨取的所有利益,而贪婪啃噬。” “大敌当前,今日诸位所有为争权夺利时所做的事,来日,都会变成了昊周砍向诸位父母血亲、妻眷儿女、亲朋好友身上的刀。” 满场死寂。 那些原本立于场中,甚至觉得顶上这一场争权戏码,全然与自己无关的人,皆是抬起了头。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上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拿他们底下的人来做筏子的日子,也清楚自来争权夺利,都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头。 但是今日同样杀掉了很多人的温月声,却告知以这么一番话。 虽说他们只是守卫军,京城离边境十万八千里远,甚至许多人来当这个兵,仅仅只是为了糊口罢了。 但如她所言,有遭一日,若国门被破。 那砍在了大徽每一个子民身上的刀,可不会过问他们是什么身份,是平民,是士兵,还是真正享受到了一切,却只在其中争权夺利,用以谋取更大利益的官员将领? 他们不会,只会因为他们是大徽子民,便要国破,便要家亡。 敌方的刀和马,从来不会因为他们是谁而有所犹豫,甚至若真的有一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将士。 “今日拿不起武器捍卫山河,改日必将沦为他人刀下亡魂。”温月声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光。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数以万计的同伴身死战场,是何等的场面。 “大徽将士,当以保家卫国。” “似今日这等,在我军中,乱我军纪,扰乱军心之人——” “杀无赦。” 她最后的一句话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任何的重量。 然只片刻之后,满场安静中,无数人高声道:“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声音浩荡,直冲云霄。 “将他立于军前,斩首示众,其头颅悬挂于校场中三日,以儆效尤。” 秋日的风中,温月声的声音凉薄。 她话音将落,军前的刽子手手起刀落—— 啪! 那颗叫嚣着的头颅,直接摔落。 第68章 其罪当诛(二合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99节 夜晚,更深露重。 温月声踩着秋日冷风回了公主府。 才入得府邸,就见府中灯火摇曳。 从她入门的位置,至偏院之前的静亭处。 每隔几步,就点着一盏明亮的灯火。 灯火下的公主府,静谧温暖,似连萧瑟的秋风都削弱了几分。 待她一路行到了静亭后,更见得亭内灯火通明,明亮的灯盏映照在了满池秋水中,似是将天上的星河,都装点在了湖面上。 她这些时日忙,这些灯火全都是周曼娘叫人点的。 今日又特别一些,姜露那两百万两白银,温月声并没有要,她思索之后,未再勉强,而是用手里的钱,重新经营起了产业。 这些时日所有的产业都逐渐上了轨道,是以周曼娘才特地安排了一桌盛宴,预备好好庆贺一番。 除了她们以外,还有陆家兄妹,姜露。 以及…… 章玉麟跟在了温月声的身后,同她一并进入了静亭内,抬眼就看见了廊下站着的那位芝兰玉树般的人。 今夜无月,他着一身月白色衣袍,长身玉立,立于湖岸上。 听见声音,抬眸看来。 “晏大人?”谷雨微愣。 夜已经深了,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的公主府内碰见晏陵。 晏陵那双云烟雾绕般的眸看了过来,淡声道:“郡主。” 温月声轻颔首。 “郡主回来了。”在他身后,是欣喜的周曼娘、姜露等人。 “快!准备开席。”周曼娘轻声道,一路领着温月声入内。 谷雨解下了温月声身上的披风,就看见周曼娘已经将温月声带到了主座之上。 而这桌面上,满桌佳肴,因为温月声礼佛的缘故,周曼娘便将绝大部分做成了素菜,却也不完全素,毕竟温月声是礼佛,也没有出家。 温月声落座后,周曼娘就有点犯难了。 安排席面的时候没想到晏陵会来,而对于这位大人的身份,似乎坐在哪里好像都不太合适。 在她身边,姜露轻笑道:“便将晏大人的位置,安排在郡主身边吧。” 孙明远死后,她气色一日胜过了一日,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也在用了周曼娘的膏药后,逐渐愈合。 如今瞧着明媚娇艳,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周曼娘看了下,确实也只有那边最合适,就未再犹豫。 倒是陆青淮,从坐下之后,就忍不住一直看向那边。 他实在好奇,这位手段狠戾的权臣,怎么突然就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他久思不得其解,抬眼看温月声又在净手,就问了句:“郡主今日点兵可还顺利?” 旁边的章玉麟挠了挠头:“算顺利吧,只杀了几个人。” 陆青淮:? 待得听到温月声今日砍了忠勤伯的脑袋后,他神色微沉。 但却也并未太过震惊,许是挨在温月声身边太久了,让他产生一种温月声把谁都砍了都实在是正常的感觉。 只是…… “忠勤伯勋贵出身,如今郡主拿他在军中立威,怕是要引起些风波了。” 不过陆青淮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大徽重文轻武多年,似他们边疆军还好,京里的军队,甚至包括了禁军在内,都有不少的积弊。 统率的人,更是一些没有能耐的酒囊饭袋。 就以这些人,如何能够是昊周几十万大军的对手? 皇帝赐殿前金腰带,就是要让温月声清除积弊。 是以那些勋贵闹便闹,总归也影响不到温月声什么。 未料到,回答他这一番话的人,竟是晏陵。 这位冷淡疏离的晏大人,连说话的嗓音都是冷漠的。 开口却道:“正是因此,此事不能只在权贵中盛传。” 周围的人一愣。 陆青淮刚夹的大虾都来不及吃,就怔愣着抬头看他。 晏陵那双眸,却只看向了温月声:“且不能让他们掌控先机,毁坏郡主的名声。” 似今日之事,如若不管,任由那些人肆意发酵。 那么很容易就会变成温月声手段残暴,杀人如麻。 但实际上被处死的那些将士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家心中都知晓。 晏陵淡声道:“郡主行的是好事,便不能留恶名。” 他没说的是,在他的世界里,便是温月声行的是恶事,那他也会让她留的是好名。 她已处于旋涡之中,不争,便是被动挨打。 而有些事,她不愿做,便由他来做。 “晏大人所言有理。”姜露率先道:“在我们行商之人的眼里,好事做了,便一定得要让人知道。” “我行善,并非是为了声名,但既然善事已经做了,便没有捂着任由他人污蔑之理。” 陆红樱道:“可这等事情,要如何能让人知晓是好事呢?” 晏陵目光幽寂:“姜小姐手里的产业,可有茶楼、酒楼、书铺之类?” 姜露几乎是立刻会意,她轻声道:“有。” “此事便交由我来安排,还请晏大人和郡主放心。” “我还可助姜小姐一力。”晏陵微顿后道:“京中的烟柳人家,樊楼等,皆是我的产业。” 陆青淮:…… 他差点没忍住。 同是在朝为官,晏陵竟然这么有钱? 那可是樊楼啊。 凡是大徽之人,谁人不知樊楼酒贵。 这酒楼不仅开在了京城,且遍布整个大徽。 而他到了今日才知晓,这竟是晏陵的产业。 还有就是……姜露就罢了,她重新经手这些产业的根本原因,在座之人皆清楚。 他晏陵怎么也一副为温月声办事的模样? 温月声给他下蛊啦? “忠勤伯等人的恶行,需告知于天下,而非仅限于军中,或者是朝中。”晏陵微顿后道:“军中积弊已久,沉疴痼疾难除。” “但大徽有识之士众多,是以声名,乃是他人投奔郡主,亦或者是投军的根本。” 席上安静。 他们对于晏陵这番话,深有感觉。 毕竟他们今日之所以会汇聚在了这个公主府中,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秋夜的风,呼啸而过。 且听得风吹树林,哗哗作响。 晏陵话里的意思,颇有深意。 指代的也并不只有军中,而是整个朝堂。 只大家都是聪明人,未将话落在了明面上来说,但心底,都多了几分考量。 宴席结束后,晏陵同温月声离开。 一路行来,他都将手悬于腹部之上。 温月声声色淡淡:“晏大人不习惯与他人同席?” 眼前这个人的洁癖,似乎比她的还要严重。 她之所以有洁癖,全是因杀人太多,每次动了杀念,亦或者杀过人后,总觉得手上不干净。 但他不同。 多人同宴,似乎都会让他感觉到了不适。 晏陵眼眸微晃,轻声道:“也并非都不行。” 至少眼前鼻间萦绕的这股冷淡檀香,他便很是意动。 温月声只淡声道:“谷雨,将曼娘所制的绿色药瓶,赠一瓶给晏大人。” “是。” 夜已经深了,药瓶也是谷雨送出来的。 涤竹将那小药瓶收了起来,一边拿眼去看自家主子的脸。 ……等了一晚上,就换回了这么一瓶药。 这可真是。 然他这一抬眼,就看见晏陵将手放了下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0节 涤竹:…… 是了,毕竟他家主子连情香都可以硬抗,何时怕过这个? 晏陵站在了冷风中,看着偏院周围的灯火,逐渐熄灭了下去。 他听涤竹跃跃欲试地道:“大人,要不咱们也搬过来?” 虽说男女有别吧,但是陆青淮都能够住在了公主府上,他们主子如何不行? 晏陵回过神来,淡声道:“不可。” 他所处的位置不同于陆青淮,不能因为自己急迫地想要靠近,便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他只看了眼那个绿色的药瓶,眼眸微垂道:“回府吧。” 回到了晏府后,那瓶药他也没有动过,而是将其放在了书房的书案之中,也是平日里他待得最久的地方。 他一身受过无数的伤,从前身体也曾接近于残破。 近些年休养得好了些。 但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收到了他人所赠的药。 晏陵将这个绿色瓷瓶,摆放在了他只要一抬眼,就能够瞧见的地方。 几日后。 温月声尚且还在静亭内打坐,姜露就找了过来。 “郡主。”姜露轻声道:“叶秋云说想见您。” 她口中的叶秋云,便是温月声在皇家狩猎场,从梁灿的手中救回来,后来又敲响了登闻鼓,将梁文昊所做之事,告到了皇帝面前的女子。 她进宫告御状时,被打了几十板子。 温月声让章玉麟保住了她的性命。 梁家倒台后,她跟梁文昊后院的女子们,皆无处可去。 她们当时联合在一起,写了那封血书,也多数都是被梁家迫害过的女子,父母亲人皆已经不在人世。 姜露到了温月声身边后,温月声便让叶秋云等人,去了姜露那边,帮她做事,也算是多了门生计。 叶秋云的身体,在得了周曼娘救治之后,也逐渐转好。 她右腿伤得严重,至今走起路来还有些不自然,但其他的伤势,均已经转好。 来见温月声时,亦是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裙,面容整洁,唯独那双眼眸较为幽沉。 周曼娘说过,叶秋云意志消沉,活着实在令她痛苦。 到了姜露这边后,因为身边有人,才稍微好了些。 她见到温月声后,不置一词,直对着温月声跪了下去。 “叶姑娘。”姜露惊讶了下,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却听叶秋云声音坚定,无比认真地道:“郡主,我想投军。” 姜露微怔。 她眼神坚决,说话亦是掷地有声:“不只是我,还有那些从前在梁文昊后宅内的女子。” “还请郡主给我等一个机会。” 姜露经商有方,手中也有能用之人,她们说是去帮姜露的忙,实际上却是承蒙姜露在照顾。 叶秋云确实好几次都不想活了,这种年头,在梁家倒塌之后更盛。 她家人都被梁文昊害死,如今留她一人苟活,她只觉得活着的每一瞬,都是煎熬。 但因为身边还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姐妹,所以她忍耐了下来。 她不想要看到她一走,也让许多姐妹觉得没了盼头,从此走向了绝路。 直到昨日,她在酒楼里誊写账本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有个说书先生,说起了这几日城东校场的事。 “……郡主虽是女儿身,可怎能容忍这等恶事在眼皮底下滋生,当即派了身边之人,将那奸恶的忠勤伯捉拿归案,且于军队之前亲自审核……” 叶秋云听着听着,在听到了那一句‘大徽将士,当保家卫国’时,骤然湿了眼眶。 她在想,若她是个男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军队,她的小家没有了,但她还可以守卫别人的家。 这个想法,在她胸膛处不断发酵和滚烫。 在昨日她看到了姜露时,变得最盛。 郡主和姜露都是女子,甚至郡主本身便习武。 她想投军,她想燃起这一丝最后的希望。 她虽微小,也想要拥有一点力量,能保护住她想要保护的人。 叶秋云说出这番话,心底亦是忐忑的。 因为她清楚,她并没有什么才能,甚至算不得多么的耀眼,她跟郡主、姜露她们都不一样。 她甚至知晓,这一番话若在外边说出口,会惹来多少人嘲笑。 可在她真正提出了这个请求时,面前的人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她只问她:“想清楚了吗?” 叶秋云毫不犹豫地道:“是。” “那自今日起,你们便跟在我的身旁吧。”温月声的嗓音依旧冷淡,但这一句简单的话,却足以令得叶秋云欣喜若狂。 旁边的姜露反应过来,亦是心头灼热滚烫。 那边。 温月声斩杀忠勤伯,并将其头颅悬挂在了城门之上的事,在京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武安侯当夜被气得吐了血,连夜请了御医诊治。 一连几日,都没能下床去上早朝。 而就是这几日之内,也不知道何处走漏的风声,京城的各大酒楼、茶楼之中,竟是纷纷流传起来了温月声斩杀奸佞之事。 凡听得此事的百姓,无一不拍手称快。 当中却也有人质疑,可事情的真假是全然遮掩不住的,那些受过迫害的将士,还有将士的亲人,便是再直接不过的证据。 甚至还有胆量极大的说书人,将此事编撰成为了评书,里面的郡主也好,所谓的将领也罢,说是都是假的。 但只要一听这个故事,不仅是说书的人门儿清,就连底下的百姓,亦是心知肚明。 闹得这般沸沸扬扬,这让许多欲弹劾温月声的人,联想到了上次那些言官的遭遇,便觉得头疼。 原本同武安侯交好的,或者是准备上书的人,这几日都变得含糊其辞了起来。 逼得武安侯气急败坏,当日在府中砸坏了不少的东西。 好在勋贵之间,不同于朝堂的百姓,绝大部分的人,为保护这头顶上的爵位,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再加上温月声所得罪的勋贵,也不只是一个两个了。 那大皇子的母族,如今被皇帝冷落到了极点的徐国公府上,不也是勋贵? 武安侯在连夜见过了许多人之后,心底到底是安定了些。 三军汇演在即,温月声为安定军心,而出手狠辣。 这事便是状告到了皇帝的跟前,他们也不占理。 何况忠勤伯所做的很多事情,温月声手里都有确切的证据。 若真的按照那些罪责来论处,他就算是有八个头,那也不够温月声砍的。 但状告不行,不代表其他的就不可。 温月声行事猖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加上手段冷硬,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观这几日,朝中暗流涌动便可知。 她如今像是一把悬在了众臣众勋贵头顶上的剑,都不知道何时就落了下来,且一落下来,便要直取他人的性命。 惶恐不安的人多了,这件事情也就好办了。 武安侯直接借助了这次的事情,联合了一部分勋贵,欲在朝上,联名上书。 奏的不是温月声杀忠勤伯,而是她手段残暴冷血,下手残忍,打杀近十个将领,还将忠勤伯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 此等行为,堪称狂妄。 皇上能因为大皇子私造兵器,就差人砍断了他的手,又岂是真的能够容忍温月声这般行事放肆,且狠辣不可控之人? 他们这个联名上书,要的就是告知所有人。 思宁郡主手段残暴不可控,用好了,她是一把刀,用不好,她这把刀就会朝内。 将整个朝野,都搅合得不得安宁。 是以,今晨一早,武安侯便入了宫。 他与一干已经准备好了的朝中勋贵,直接候在了那太和殿外,等待着早朝一开始,便将这封联合上书上奏了上去。 他们准备齐全,武安侯一派之人,甚至还准备了温月声的‘种种恶行’。 包括这几日民间兴起的一切事由,都可以成为温月声此人危险的佐证。 她随意杀人,还能够赢下了好名声。 换了朝中任何一个朝臣,他们怕是不怕? 出于此,早朝时分,在皇帝处理这几日的政事时,武安侯皆是站得四平八稳。 就等琐事结束之后,大殿之上都安静了下来,他也好将这一份联名上书呈了上去。 皇帝端坐在了殿上,从面上来看,看不出情绪来。 只在听到底下的人禀报,说是江东地区连日来,落雨不停,江水暴涨导致决堤,淹没了其下几个村庄之事时。 神色阴沉了下来。 虽说已经迅速安排了人去解决堤坝的问题,但因突发洪灾之事,还是令得皇帝心情欠佳,面色难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1节 以至于满朝寂静,无人敢言。 武安侯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抬步行至殿中,高声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皇帝眼眸阴沉,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还没开口,殿外便有宫人匆匆来报:“启禀皇上,思宁郡主在殿外求见。” 满朝哗然。 许多人尤记得,思宁郡主第一次走入这个朝堂,所禀报的事情,让当时如日中天的恒广王,直接断掉了一臂,永远地失去了储君的位置。 而今又来。 有知悉一干勋贵欲在今日联名上书的人,皆是面面相觑。 可不是嘛,他们联名上书还没有奏上去,温月声就出现了,这就好像是她已经提前预知了他们上书的事情一样。 更多的人,则是低头深思,垂眸不语。 殿上的皇帝沉声道:“传她入殿。” 话音刚落,武安侯的面色就沉了下去。 但皇帝下令让温月声殿前来见,他亦是不好说些什么。 殿门打开,就见温月声今日着一身格外不同的衣裙。 那衣裙为耀目灼眼的赤金色,上面用金线,绣着各类吉祥的图样,一路从她的衣领处,开到了裙摆之上。 那衣裙裙摆逶迤拖地,一路延伸到了殿外。 跟她往常素淡的,且多数为一些黑、青、白色的衣裙截然不同。 有人抬目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声音道:“这是郡主的大礼服。” 大徽皇室,皆有自己的品冠及礼服,每每到了皇家祭祀,亦或者重大的节日时,都会穿着礼服。 但这些时日盛大的节日也不是没有,温月声却从来都是一身黑色,偶尔穿点金光。 这是第一次,她穿着全套礼服,头戴礼冠,且还是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这身耀目的礼服一出,直将周围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都映衬得黯然失色。 也是第一次,温月声不需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一身衣裙,便能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她是皇室中人。 因这身礼服过于华丽,且出现的场合是朝堂,是以她入了大殿后,许多人都未能回过了神来。 而殿内,温月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恰恰好,就走到了那武安侯的身侧。 在武安侯的冷眼注视之下,她停住了脚步。 开口便道:“启禀皇上。” “今日思宁入殿,是为弹劾一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什么?”连吕阁老都愣了一下。 王进之:“弹劾,就是揭发某些个官员的恶行。” 吕阁老:…… 他要的是解释吗? 他想问的是,怎么变成郡主弹劾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温月声已经拿出来了一封奏折,递给了那回神过来的高泉,神色冷淡,不带情绪地道: “殿前军总统领武安侯,贪墨军饷,纵容底下将领虐杀将士,结党营私,其罪……” 温月声一顿,面无表情地道:“当诛。” 第69章 封喉(二合一) 一语毕,满殿惊。 自温月声接手了守卫军后,给人的印象皆是她行事捉摸不定,对底下犯事的一干官员和将士,下手极重,几乎称得上是说杀就杀。 可今日突然按照了流程来走,倒是叫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了。 就连那自诩准备好了一切的武安侯,此刻都变了脸色。 他回头看向了温月声,满眼惊诧。 待得反应过来,怒极:“郡主斩杀了一个忠勤伯还不够,如今竟是还要对旁人下手?” “三大守卫军共计万余人,莫非要都杀尽了你心中才舒服?” 那些原本预备跟他一起联名上书的人,此刻亦是心底发沉。 反应过来,快步上前道:“启禀皇上,思宁郡主手段残暴,残杀将领近十人,如今又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之下,随意弹劾朝中重臣,此举实在是令人发指!” “便是那些将领有错,也不该这般肆意杀人,惹得朝中臣子是人人自危!长此以往,朝中之事,岂不是都是她思宁郡主一个人说了算?” 武安侯亦是回过了神来,他沉了沉心神,高声道:“臣幼年便入军队,自问这些年为了军中之事,殚精竭虑,从未有过一日放松。” “此番忠勤伯所行之事,臣确有失职,但若说臣与其同流合污,臣是万不能够应的。” “还请皇上明鉴!” 他话音刚落,便有不少臣子上前道:“武安侯年少入伍,至今已有几十年,多年来,劳苦功高!只错信了那忠勤伯一回,便要抹杀掉武安侯多年功劳!” “郡主此举,正是应了臣等此前所言,她行事偏激不留情面,但凡抓到了丁点错误,便要致人于死地!须知,朝堂之事并非是郡主的公主府,行事若这般狠厉,那岂不是大多数的臣子,都得要沦为其的刀下亡魂!” 这话一出,不少人应和。 都认为温月声行事太过狠辣,不适合手握大权。 “不错,凡在其位者,不说都如武安侯这般劳苦功高,却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松懈。” “郡主眼中这般容不得沙子,所行之事,便只是无意义的屠杀。朝中这么多人,谁敢说自己是全然没有犯过错的!?” 却没想到的是,这番话一出,那个对于这些事情,一向都置身事外的吕阁老,骤然开了口:“犯错?” “在诸位大人眼中,草菅人命,虐杀将士,甚至乃至是贪墨军饷,都是寻常的小错吗?” 殿内倏地安静了下来。 那说话的臣子从未想到过这番话会惹得吕阁老开了口,甚至不只是他,那位大学士王进之亦是道: “寻常犯错,大抵不过是政务上的些许差池,似忠勤伯这般,已经将皇上、律法、军规视若无物。” “这同寻常错误是可一概而论的吗?” 他二人言语不似他们这般慷慨激昂,但却字字珠玑。 他们将温月声所为,与真正的胡乱杀人混淆在了一起,试图拉着所有的臣子来弹劾和反对温月声掌权。 却不知,恰恰是这一条,是吕阁老等人最为不能忍耐的。 他们既是自诩清流一派,怎可能将这等恶事视作平常? 武安侯面色难看,沉默片刻后道:“忠勤伯所为,确实该死。” “可三军汇演在即,郡主这般不留情面地杀人,是为惩处,还是为了夺权?” 他看向了殿上的皇帝:“郡主如今还将忠勤伯所为之事,均是扣在了臣的身上。” “皇上,臣老了,有些事情确实是力不从心。郡主为了夺权,已是诛杀了太多的人,如今三军汇演在即,又有那昊周五十万军队在边疆蠢蠢欲动。” “为了平息争端,让军心稳固,臣可以将手中军权让渡出来,只求着郡主看在了臣已经主动让权的份上,莫要再添杀孽了。” 殿内一静。 忠勇侯身边的武将轻声道:“这老东西倒是能耐。” “他这般说,倒是显得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着他退位一般,当真可笑。” 同为武将,忠勇侯与武安侯却几乎没有任何的来往。 武安侯手底下的人不干净,他们皆是心知肚明,但这么多年来,这老东西倚老卖老,加上从前确实有过不少的军功。 只是身处的位置差得不多,是以就算是忠勇侯,也将他无可奈何。 何况,他身边还有不少的党羽。 果然,武安侯这一招以退为进一出,他那些党羽瞬间就不干了。 纷纷上前,抨击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不说三大守卫军,殿前军今日能够这般,皆是武安侯之功劳,如今却要武安侯卸掉手中所有的权柄,这是何道理?” “郡主行事无章,还要以这般恶劣的方式夺权!若此番真正将武安侯手中所有的兵权交予郡主,岂不是要寒了底下所有将士的心?” “以这般方式上位之人,为军中所不齿!还请皇上三思,军中不可以一日没有将领,以郡主之能,以及眼下所表现出来的野心,只会对军中不利!” 甚至还有人同武安侯站在了一起,同时开口道:“我等与武安侯共同进退,今日起,一并请辞,还请皇上应准!” 这些人都是殿前军的主要统率,说是一起请辞,只不过是想要倒逼温月声投降罢了。 然他们这般激动,那温月声站在了殿上,却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格外的寡淡。 只在这些人说完话,要与武安侯共同进退的时候,她方才不疾不徐地道:“观各位所言,我都要以为,此前昊周一众武将来京,同那些武将比武时,都是你们赢下的了。” 满场死寂。 这殿内的人,都以为温月声不熟悉权术,为人冷淡不屑于开口和解释。 毕竟上一次她在朝前的表现就是如此,所以他们才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往她的头顶上扣帽子。 却万万没想到,温月声不是不说话,而是但凡开口,就切入致死点。 温月声瞭起眼皮,扫向武安侯:“武安侯劳苦功高,所以姑息养奸,为守卫军养出来了一众大奸大恶的将领,并且养出了一群张口仁义,闭口道德,却连昊周最差的武将都打不过的废物。” “而诸位亦是在军中声名赫赫,所以贪墨军饷,一个个吃得膀大腰圆,房中养着一十八房美妾,连刀都拿不动的蠢货。” 她这一开口,还真并非是瞧不起谁,就是说他们这群武将,都是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而已。 周围安静得可怕,那些个文武百官,何时见过这么不留情面的说话方式。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2节 想要反驳,都找不到任何的字句来与其对峙。 为什么? 因为昊周来时,唯一赢下了比武,让场面不那么难看的人,是温月声手底下的章玉麟。 因为温月声自己能骑马射箭一箭穿日心,因为在之前的四大守卫军演练中,被她训了不过十几日的城北校场,已经一跃从最差,晋升成为了最优。 他们能有什么脸去反驳她的话? 是说自己不是废物?不是蠢货,还是说自己真的能够与那章玉麟一战? “皇上。”温月声声色冷淡:“今日诸位大人所言,亦是我想说的。” “凡官员,亦或者是将领,在其位无法谋其政,而是中饱私囊,蠢笨如猪的,都应该滚。” “军中不缺将领,更不缺勇猛之士。无能无用还利用职权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的,不光要退位,还得要死。” 见得武安侯还要开口,温月声冷声道:“怎么?你还想要证据?” “你是要你贪墨军饷所得的账册,还是要你笼络兵权强求底下的将领为你所用的证词,或者是可以指认你一切所为的人证?” 那天被拖走的,不只有忠勤伯,还有他家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还有那些可以堪当一切证据的证物。 她让人呈给皇帝的,仅是冰山一角。 而没在军中直接杀他,是因为杀他一人不够,要杀,就要杀尽所有为他所用,一直以来利用军权,压榨底层将士,剥削普通将领,尸位素餐的所有人! “来人,给武安侯好好看看他的证据!”她一声令下,外面候着的武将,便将此前就已经备好的账册、忠勤伯府内查抄出来的一应东西,甚至还有那日在城东大校场上,温月声特地留下没杀的将领。 她所掌握的,远比这些人所想象的还要多,且从物证到人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着一套格外特别的东西。 那便是—— 武安侯私藏着的一套黄金甲胄。 大徽甲胄,一向都有规制,各个将领能穿什么不能穿什么,皆是写得清楚明白。 这套甲胄,在他年纪渐大,忠勤伯得用之后,他将其赐予了忠勤伯。 忠勤伯将其藏在了自家的密室之中,还有专人看管着。但这甲胄是谁所赠送,又是谁差人打造,均是有迹可循。 这是一套用纯金所打造的甲胄,上面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其奢靡程度,就已经远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 更别说,这套甲胄的存在本身就是越轨。 多年以来,能身披金甲的人,皆是皇室中人,而他武安侯,又算是什么皇室中人? 上首的皇帝,神色瞬间冷沉如霜。 其实多年以来,皇帝未必不清楚这武安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大徽武将之中,能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了。 武安侯若是身死,在他之后能够用的人,怕也是不多。 却没有想到,他之容忍,便让他越发蹬鼻子上脸。 “皇上。”温月声转过头,看向了殿上的皇帝:“如他们所言,若一并将他们拿下,少不得要造成了军中混乱,人心动摇。” “是以,我的建议是……”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一个一个地杀。” 满殿死寂。 那些个因为她确实手握切实证据的将领们,正在惶恐不安,慌乱至极时,听到了她的第一句话,还以为自己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毕竟一次性处死了这么多的将领,对于殿前军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 可谁知,她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你……”那武安侯指着温月声,险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厉毒辣,做事情这般赶尽杀绝的人。 可在温月声的目光之下,他连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甚至说着自己从军多年的话,那隐匿在了官袍底下的腿,都在隐隐颤抖。 一个个杀?她真的当他们这些个人是猪吗? 然而武安侯等人,一直以来因为掌握了极大的军权,是以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太过重要了一些。 守卫军中的将领已经被温月声大换血了一番,如今尚且还跟着他的,除去了一些站在了同一个利益链里的权贵之外,大多数都是他身边的,或者是那殿前军的将领。 他们的影响力,还没有到了扩散到了整个朝堂的地步。 殿前军只是禁军之中的一个,并且还不是影响到了大局的皇帝亲卫军。 而这个京城里,也不只是他武安侯一个人能用。 镇国大将军、忠勇侯等人在,大局之上不可能混乱到了哪里去。 反倒是他,只要丢掉了手中的权柄,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以退为进,殊不知,温月声等着的,就是他带着他身边的人一并跳出来,然后,再一个个地,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部清算。 他们不是章玉麟,并非没有不可替代性。 更重要的是…… 温月声目视着那武安侯身侧的那些将领,目光扫过了他们,落在了外面一个个穿着甲胄的殿前军的身上。 她冷声道:“凡所空出来一个位置,在接下来的三军汇演中,表现优异之人,皆可争夺顶上。” 静。 有那么瞬间,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在这殿内的许多人,都清晰明白地听到了那些将士兴奋的呼吸声。 而与这些人相比,武安侯所感觉到的,是一种确切的窒息之感。 他从前肆无忌惮,利用职权便利而行事,且高高在上,凌驾在了这些将士之上,将他们当成是牲口一样呼来喝去的时候,大概从未想到过,有遭一日,他会有今天。 他与那些个受身份地位所限制,只能够屈居他之下的将士的身份,彻底调转了过来,他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鱼肉。 而旁人,则是成为了那把悬在了他头顶上的刀。 温月声说得再过清楚明白不过的了,只要有人能力手段均能够在他之上,那便是他的死期。 说一个个的死,且还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拥有的一切,被他人所侵占吞噬之后,再走向了死亡。 “每死一个废物,就能够多一个可用之人。”忠勇侯反应过来后,眼中划过了无数的情绪,最后那瞬间,属于军人的亢奋和热血涌了上来,他高声道:“好!此计甚好!” 在他身后的吴勇,亦是满脸兴奋之色。 他都能够想象得到,武安侯自来赖以生存的,就是他建构之下的整个军权,可今日温月声的话传出去之后,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的命,将会是别人平步青云的阶梯。 而他们从前施加在了旁人身上的恶意,将会以十倍、百倍甚至是千万倍地折返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 是死,但比起凌迟,还要更加痛苦。 因为他们将要看到的,是从前一起作恶的人,如今一个个被宣判死亡。 而最为恐怖的是,上首的皇帝在听到了温月声这一番话后,竟是应道:“准了。” 满殿皆惊。 那武安侯当下已经是惊慌失措,他高声地道:“皇上!臣是冤枉的,那些事情皆是忠勤伯背着臣做下的,跟臣没有任何一点的关系啊皇上……” “皇上饶命!”他身边的那些将士,更是疯了跪下磕头求饶。 他们皆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冤枉?”殿上的皇帝冷眼看向了武安侯:“这甲胄之上,还有多年之前,朕赐予你的东珠。” “张丞,你真的当朕已经年老不中用了吗?” 那武安侯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当下便是腿一软。 他在朝为官多年,当然知道这样的甲胄他碰不得,是僭越。 但掌握权力多年,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什么明令禁止,他就偏要去碰。 若说他因此产生了什么谋逆之心,那是全然没有过的。 他只是贪婪,贪婪地想要一切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且过后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妥,方才会将这一套甲胄赐予了忠勤伯。 可笑的是,早些年他想起这套甲胄,问忠勤伯时,对方信誓旦旦地告知他,因为这个东西逾矩,他早就已经让人秘密销毁了。 也正因如此,忠勤伯被斩杀之后,他气恼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 因他在军中德高望重,因他有功在身,更因为殿前军绝大部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皇帝要用他,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死。 他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 他年轻的时候都会被权力所迷,而造出了这一套黄金甲胄,忠勤伯的如今,比起他的从前尤甚。 他会造黄金甲胄,忠勤伯又怎么可能将这个东西销毁? 眼下此物一出,就成了他一切谋私的铁证! 将会成为夺取他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安侯紧盯着那套黄金甲胄,盯到了双目刺痛,方才一口血喷涌了出来。 殿上瞬间乱成了一片,慌乱之际,这人竟是还恶从胆边生。 那双昏沉沉的双目,在扫到了旁边穿着笨重的礼服,并不方便行事的温月声身上。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他这些年所经营得的一切,那双眼睛变得赤红。 在所有的人皆未有反应过来,大殿内人来人往,身边许多人都在跪着求皇上开恩时,他竟是骤然从自己的皂靴之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很小,今早在上朝之前,他心绪不宁,是以将其捆在了那皂靴的内侧。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胡乱之下的一举,今日竟是真正地派上了用场。 在那混乱之中,他疯了似的举刀,疯了似的往温月声的身上刺去。 她的出现,拿走了他这辈子最为看重的权力,且还要让他身处在了权力的最底侧,受那样的凌迟。 那他今日,就要她血溅大殿之内,死于当场。 武安侯已接近于疯癫,他年轻时武艺确实极佳,骤然爆发之下,殿内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到了他手中高高举起的短刀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3节 “郡主——”当下,无数人神色大变。 眼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刀,将要落在了温月声雪白的脖颈之上时。 离着那边很远的渭阳王眼眸瑟缩,他听到了身旁被温月声打至重伤,至今都还只能坐着来参加早朝的萧缙高声道:“思宁!!!” 声音尖锐刺耳,令得殿内之人皆心头发麻。 然就在萧缙喊出了这一声之后,在这殿内无数人的注视之下,那个对于危险仿若一无所知的思宁郡主,竟是在那冰冷的刀刃将要刺入了她的喉咙时,抬手—— 她那只素白纤细的,仿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手,直接握住了武安侯那只行凶的手。 随后轻撇,带着那只手,笔直且准确无误地,直接贯入了武安侯的咽喉之中! 满殿死寂。 咔擦。 那把短刀,直接断裂在了她的手中。 武安侯的眼眸大睁着,似是致死都不清楚方才那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的身躯就已经轰然倒下。 砰! 他倒地之后,发出了一声无比巨大的沉闷声响。 而在他跟前,温月声面无表情,目光冷睨地看着前方。 这所有的事情,皆是发生在了一夕之间,待得反应过来了之后,无数人皆是神色茫然。 只因……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的人,亲眼看见了这位状似柔弱的思宁郡主,在大徽的皇宫中,皇帝跟前,这太和殿之上,亲手杀了一个欲将她杀死的人。 出手利落狠辣,且不带任何的犹豫和丝毫的表情。 她就这么毫不拖泥带水地,用武安侯带入进来的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第70章 守卫军,一千人(二合一)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满殿惊异中,温月声看着刚刚才反应过来,冲入殿中的侍卫,冷声道: “把他拖下去。” 那些侍卫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收拾残局。 早朝之上,竟是有人带了兵器入太和殿,今日值守的所有侍卫,都逃不过问责,禁军统领跪在了殿下,神色异常的难看。 幸好温月声今日没出什么事,否则他们难辞其咎。 乱哄哄一片中,温月声用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 因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得过度冷静,而引得无数人回头。 不是不知道她会武,但对寻常人来说,会武与会杀人,并非是同一件事。且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始终都觉得但凡是个女子,面对这样的场面都是惊慌失措的。 如她这般冷静果决,且下手毫不犹豫,直接将其反杀的女子。 确实是超出了这殿内许多臣子的认知。 故而哪怕眼下场面得以控制,还是有许多人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 殿上的皇帝目光深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良久不语。 而殿下,站在了百官行列中的晏陵,则是在身边绝大部分人都在看温月声时,抬起了头,那双冷淡至极的眸,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目光越过了殿内无数的臣子、侍卫和宫人。 眼神冷沉如霜。 下一瞬,皇帝似有察觉,投来了视线。 然对上的,唯有几个神色紧绷的臣子。 早朝到底是在一片混乱之中收了场。 武安侯携带兵刃,且还殿上行刺,加之犯下的重罪,致使其身边的所有党羽皆被清算。 禁军失职,皇帝发落了两个统领。 而最为瞩目的,还当是武安侯欲刺杀思宁郡主,却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措手不及时,被思宁郡主反杀之事。 一时间,满城风雨。 这等事情,不论是殿上刺杀,还是反杀,都是多年来头一回。 尤其是那个近些时日以来声名鹊起的思宁郡主,第一次出手就是反杀,加之其对付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到底是让满朝文武心有余悸。 在武安侯死后,那些个纠缠不休,针对温月声的声音,到底是暂时休止了。 但明面上的风停了,私底下却越发地暗流涌动。 几日之后的午后,景康王入宫面圣。 三军汇演在即,大皇子已废,此前由他统率的禁军,调度到了景康王的手中。 他今日过来,便是为禀报汇演之事。 入宫后,却听闻皇帝不在御书房,也未在太和殿。 宫中宫人领着他,至御花园中。 周遭清净,皇帝让人在亭中摆了一局棋,却并非黑白围棋,而是象棋。 “来,坐。”见得景康王,皇帝让他在面前坐下。 景康王坐下后,却发现这棋局早已成,皇帝让他坐下,只是让他观棋,而并非是同皇帝下棋。 他所坐的方位是黑棋的位置,皇帝则是执红棋。 只抬眼一看,却见满棋局之上,皆是黑压压一片,凶狠暴戾的黑棋,已经形成了阵势,连成片。 一眼望去,颇有种黑云欲催城的压抑之感。 而皇帝所执红棋,零散混乱,甚至连基本的阵势都不成。 然就在他坐下的顷刻间,皇帝手中握着一枚将棋。 那鲜艳欲滴的将字,似是比周围的红棋都要灼目。 “咔哒!”皇帝将那枚将棋,穿过所有猛烈的攻势,直接落在了黑棋将棋之上。 景康王抬眸,目光落在了那枚鲜红的棋子上。 他微顿片刻后道:“这将棋边角太利,若纵之容之,令其不断发展壮大……” 他面前的皇帝,面色幽沉地看着他,未语。 景康王直言道:“儿臣恐其锋芒太甚,会越发肆无忌惮,届时伤着儿臣事小,若累及父皇或……” 整个大徽。 他微停了片刻,但未说出口的内容,不仅皇帝明白,甚至连皇帝身后的高泉都心知肚明。 高泉心头一凛,如今思宁郡主所表现出来的能耐和手段,确实是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 这许多人中,自也是包含了皇帝在内。 大徽的今日,可并非是一朝一夕铸成,皇帝从登基到掌权,也尚且不到二十年。 积弊太深,又有强敌在侧,皇帝多年来一直是想除弊端而不能。 或许多年前曾大刀阔斧地动过一次,但换来的,便是旧日废太子重新起复,纠结大批叛军大兴叛乱。 其实高泉也不清楚如今的思宁郡主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但观其近些时日以来的表现,已经是非寻常人可以比拟的了。 唯有一点。 高泉抬眸看了眼皇帝的背影……圣上一向对于底下的人过分掌权格外忌惮,郡主还同晏大人不一样。 到底是帝王,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抬眸,扫了一眼景康王,冷声道:“思宁是女子。” 和他这些野心勃勃的儿子不一样。 景康王闻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顿片刻后道:“在此之前,儿臣也从未想到过,女子能够这般雷霆手段,甚至还能在武安侯的手中,反杀对方。” “儿臣记得,刚开始的武安侯,也仅仅只是一个功夫极好的武夫罢了。” 御花园的位置很好,景康王抬头看了眼,轻易地就能够从这里,窥见福瑞公主所居住的宫殿。 他沉声道:“……那日早朝之事,倒是让儿臣这几日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来。” “当初思宁去城北校场点兵的路上遇袭,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可派去刺杀她的三四十个死士,全数丧命。” “此前都说是思宁的身边有能人,可据那日的表现来看,那些死士,只怕未必是死于所谓能人之手。” 他说着,抬手轻扣了下桌面:“除此之外,儿臣还好奇另外一事。” 皇帝目光发沉,周围格外安静,在这令人心悸的安静之中,景康王却不疾不徐地道:“从孙明远时,儿臣就想问了。” “思宁一个女子,且才刚刚掌权不久,朝中官员这些勾结和龌蹉,甚至还有……”他停顿了下来。 从大皇子被废之后,旁人都很是避讳在皇帝的面前提起了这个名字,但是景康王不同。 他直言道:“大哥府中的事,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曹氏之流,连同朝为官的我们这些兄弟,都不得而知。” “儿臣实在是好奇,思宁究竟是从何处掌握了这般多的证据的?” 高泉心头猛地一跳。 他忍不住抬头,小心地扫了景康王一眼。 一直以来,朝上在争储这件事情中,最为锋芒毕露的,都是大皇子和永安王,景康王多病,又一直都在府中休养。 在梁家倒台之后,很多人甚至连想都没想起来他。 偏就是景康王,在皇帝已经对思宁郡主生出了忌惮之意时,添下了这一把柴火。 而且景康王对于皇帝的了解,瞧着不比高泉来得浅。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4节 一开口,便是踩中了皇帝最为忌惮的事。 皇帝都厌恶朝臣和皇子结党营私,若温月声的背后,当真有哪个朝臣在悄悄帮她,并且对方还掌握了如此多的东西的话,那也…… 高泉光是想了下,都觉得心惊肉跳。 御花园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皇帝未语,只目光落在了那枚红色将棋之上。 “大徽的臣民,当为大徽所用。”皇帝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若有朝一日起了不臣之心。” 皇帝抬手,只需轻轻一拨,那红色将棋便从棋盘上摔落。 啪! 发出了一声巨响。 “便是其覆灭之时。” 当下,不管是皇帝身后的宫人,还是那景康王,皆是神色微变。 景康王盯着那跌落于泥里的象棋看了许久,目光闪烁,良久后方才道:“是儿臣多言了。” 皇帝只抬了抬手,吩咐高泉将这边的棋局收拾掉,让景康王同他下一盘。 却没想到的是,高泉才刚应了下来,便有宫人领着晏陵到了这边。 听得晏陵来了,景康王的神色变了又变,随即起身道:“儿臣先行告退。” 他欲禀报之事都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到了晏陵来了便要走。 高泉微愣了下,让底下的宫人送他离开,瞧着景康王并未直接从正门走,而是绕去了侧方,高泉有些晃神。 他想起京中一个传言。 晏陵掌权之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皇子、渭阳王,甚至连带着永安王都曾费尽心思拉拢对方。 只有景康王那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 若说景康王毫无野心,高泉是不信的,就今日这一席话,也不是毫无野心和城府的人能说出口的。 可他为何这般,高泉也不甚理解。 想了想,大约应是大皇子的事情在前,景康王才有所避讳吧。 思虑间,晏陵已经进了御花园。 入了十月,天气转凉。 他着一身墨色衣袍,面冠如玉,步履匆匆。 皇帝见他行来,脑海中想到的,却是景康王适才留下的那番话。 说来有趣,晏陵几乎算在他的跟前长大,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视线范围之内,可这么多年来,皇帝只见过他对一人感兴趣。 这人,正好就是思宁。 皇帝目光幽沉,落在了他的身上,隐隐带了几分打量。 可这般神思还未来得及发散,晏陵行到了跟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昊周传来了消息。” 皇帝的神色一变。 “昊周皇帝于昨日驾崩。”晏陵面色很冷:“传位于太子郁舜。” “太子郁舜将于三日后登基。” 所以,昊周召回郁舜,原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而是老皇帝骤然病重,以五十万大军压境,强迫大徽放郁舜回去继位。 此前皇帝决意放郁舜回昊周,在如今看来,等同于放虎归山。 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郁舜这一登位,说是因昊周急事而被迫暂停的和亲事宜,只怕是再没有继续的可能了。 新帝登基,对方还是这么一位野心勃勃,手段强硬之人。 大徽边疆,危矣! 这件事情,在朝上亦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当初在是否放郁舜回去这件事情上,朝臣及皇帝就没有达成了一致。 只是因为当前大徽的兵力确实太弱,为避免无意义的牺牲,还是让他顺利折返回到昊周。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放,就是纵虎归山。 老皇帝已死,和亲这件事,已经只是一纸尚未来得及施行的契约。 在多数人眼中,几乎等于作废。 郁舜第一次顺利离开,第二次怎么想也不可能再度亲临大徽。 且新帝登基,本国内政就已经足够繁忙的情况之下,郁舜尚未成亲,后位和后宫都空虚,怎可能兼顾得了一个大徽公主。 昊周立新帝,却让整个大徽朝臣都心绪不宁。 这般情况之下,再无人提及什么温月声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的话了。 强敌就在跟前,甚至对方如今还顺利地登上了皇位。 郁舜可不是他那个日益昏庸暴戾的父亲。 他在军中呼声极高,手底下也有一干得力干将。 他的登基会给整个局势带来些什么,谁都说不准。 而就在他登基之前,大徽还在纠结于内斗之中。 此刻但凡是尚且还对局势有些认知的人,皆已知晓不妥。 而那些哪怕是看不清楚形势,还陷于内斗中的人,见得满朝气氛压抑,皇帝面色冷沉,朝中气氛低迷的情况下,亦是不敢再随意冒头。 这样紧绷的气氛,一直到了三军汇演当日,都未能削弱半分。 十月十九这日,三军汇演拉开了帷幕。 汇演的时日,比原本预料到的还晚了几日。 但因最近的大徽确实处于一个多事之秋,是以来得迟了一些倒也正常。 只是在汇演之前,昊周那边举办了盛大的登基仪式。 新帝继位的喜悦之情,同大徽无关,伴随其一起来的,只有深切的压力。 清晨落了一场雨。 通往第一场汇演的路上,满是泥泞,马车行得艰难,不少人皆是下马骑乘赶往了汇演场。 这个汇演场,是前些年所建。 内有共计前后四块汇演场,中间建有高台大殿,四周四通八达,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之上每五步会站立一个士兵,用于通传整个汇演场上的局势。 高台居中,建得高,从高台往四方望,均是可以观见其整体局势。 而四块汇演场,亦是各有不同。 有沙场、林地、仿制的山谷,还有最后一块,就是完全平整的大校场。 今日汇演第一场,便是在林地之中进行汇演。 从高台处往下望,但见大片树林。 但这处林地里,树木众多,却都不是参天大树,并且树与树之间的间隙较大。 是以能够保证林间有人快速行进时,可以被发现,却也有能够供将士们暂且躲避,变幻阵型的地方。 往常的林地汇演中,获得优胜的,都是禁军中的羽林军或者是亲卫军。 地势原因,又有树丛遮挡,羽林军皆是拉弓射箭的好手,在这等情况之下,自然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至于皇帝的亲卫军,一向都是三大禁军中实力最强的所在,是以夺得头名并不稀罕。 除此之外,今岁备受瞩目的,便是温月声麾下的守卫军了。 高台殿上,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温月声到得不早不晚,其身后还跟着章玉麟。 她刚一入场,那忠勇侯副将吴勇便是一愣:“郡主,今日世子不下场吗?” 多重原因下,这次的三军汇演会格外的重要。 他这几日看着,三大禁军皆是一触即发,已经整体绷成了一根弦。 这般情况下,他们料想章玉麟此番必定会下场,没想到他却跟着温月声上了高台。 章玉麟一出现,惹得无数人回头,这些人自也是跟那吴勇一样的疑惑。 “林地汇演,对守卫军来说本身不占优势,章世子还不下,今日这一分,守卫军是打算放掉了?” “整体汇演要进行多日,今日只是第一日,且上来就是羽林军最为擅长的林地,守卫军的人数本就不如其他队伍多,策略之上放弃一个不擅长的场地,倒也是正常的吧。” “说来也是,不过我看殿前军那边倒是整装齐发。” “……武安侯伏诛后,对殿前军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为首的几个将领也被一一拿下,还出了那武安侯带刀入殿的事,这般情况下能保持不动摇继续参加汇演,已是不易。”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迫切地想要在汇演之上争得头名。” “话虽如此,但是殿前军的统领,眼下是渭阳王啊。” 三军汇演就在眼前,殿前军主要的几个统领都被拿下了,无可奈何之下,又换回了当初灼日之时,为殿前军勇夺第五的渭阳王统率。 渭阳王为了振奋军心,还亲自下了场。 陆青淮听着,忍不住摇头。 渭阳王不下去还好,他去了,军队都得听他的。 他这一下去,说不定此番第一场汇演,又要勇夺第五。 而今日第一场汇演中,除去了渭阳王之外,其余的将领皆未下场。 温月声这边,是连章玉麟都没派遣下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5节 章玉麟身型过于瞩目,他不下场,便尤其的明显。 开场之前,温月声这边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渭阳王还一直问她:“章世子真的不下啊?” “思宁,你别是准备开场前最后一刻才把章世子放下去,那你这可就不道德了啊!” 温月声扫他一眼:“你很想他下?” 渭阳王:…… 她开什么玩笑,他的意思分明就是章玉麟不上,他就好上了。 不然章玉麟真的上了,他一个运气不好撞到了对方,岂不是刚进去就要出局?那他的脸往哪儿搁啊? 但这话他也不好直说,只拐个弯打岔了过去。 好在很快就开场了。 开场之前,需得要今日下场的各军进行点兵,且为了方便辨认,每个队伍所穿的衣服皆会有所不同。 渭阳王的殿前军着蓝,景康王的羽林军着红,永安王的亲卫军着紫,京城驻军着黄。 温月声的守卫军则是着黑。 都是极度鲜明的颜色,入了四个场地之后都能一眼辨认得出。 当然,进入场地后,将士可以选择隐蔽或者是掩藏身上的颜色,却不能够直接舍弃掉了这一身无比鲜艳的衣服。 第一场汇演,各军都看得尤为重要。 因每场汇演的调度,都由主帅进行,放多少兵下去,由哪个将领统率,或者是自己亲自下场,都将由他们分配。 故而点名之时,就已经能够看出各军调配的能力,以及主帅心中的基本成算。 “第一场,羽林军,三千将士。”景康王第一个报出了数目,他立于高台之上,高声道:“羽林军可在?” “在!”底下将士高声应道。 因要下多少人,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便是临时听到了对方预备的人数,也无法做出变更。 而且汇演规定,凡是曾下场过的将士,接下来其他场汇演,都是不能再重复下场的。 也就是说,参加了林地汇演的人,接下来不能再参与其他汇演。 汇演中的出局,模拟的就是真实战场上的战损状态,所以这个调度就显得尤其的重要。 人数的多与少,往往都是胜败的关键。 景康王一开口,殿上便热闹了起来。 “林地下了三千人,算较为保守吧。” “羽林军的话,其实还多了,林地是羽林军优势,认真说起来的话,两千人就足够了。” “景康王此番也是第一次统率羽林军,保守一点倒也正常。” 这边结束后,到了渭阳王,他开口就道:“第一场,殿前军,四千人!” “殿前军可在?” “在!” 前头还说景康王保守的臣子,瞬间闭上了嘴。 因为参与汇演的各军人数并不一致,所以汇演时都会制定一个总人数,今次制定的各军参与人数皆是两万人。 只是两万人对于其他队伍而言,都是军中精英,可对于守卫军来说,便几乎等于全部的人数。 故而在人数上也好,质量上也罢,守卫军都属于比较劣势的一方。 不过开场第一天,第一场渭阳王就下四千人。 这调度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在他们后边,亲卫军下了三千人,京城驻军则是两千五百人。 人数之上,京城驻军是最少。 但京城驻军常年都是沙地勇将,他们的优势本就不在林地,林地少放一点人,未必会输得太惨,多放人的话,也未必能够赢得多漂亮。 调度之下,忠勇侯那边心中还是有一把称的。 前边听下来,都是中规中矩,稍微显得夸张些的,就是渭阳王那四千人。 四千人是夸张了点,但汇演之中,人数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渭阳王这四千人下得是有些着急,不过在人数的巨大优势之下,起码可以保证第一场拿下前三的位置。 即便他下了重手,许多人觉得四千人有些夸张,却也没多说些什么。 一直等到温月声这边。 所有人都知道章玉麟不下场了,便也以为她会给出一个保守的数字,哪怕不这样,至少也跟京城驻军一般无二,有个两千五百人。 哪知温月声一开口,便道: “第一场,守卫军。” 她微顿,眼眸淡淡:“一千人。” 她话说出口的瞬间,殿内就是一静。 渭阳王愣了下,他道:“她说啥?” 边上的将士:“……说守卫军只下一千人。” 渭阳王:??? 思宁终于疯啦? 一千人什么概念。 这么说,他的殿前军,是守卫军的四倍,就连人数最少的京城驻军,也比她多了足足一千五百人! 这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千五百人啊! 更别说五个队伍一并入场的情况下,她那一千人所要面对的是上万人的围剿啊! 且林地汇演,所比的就是谁击杀的将士更多,如果在击杀相同的情况下,比的就是剩余人数。 她下个一千人,咋地,她放弃啦? 第71章 黄雀在后 只听闻过温月声身边的城北将士,曾经在守卫军演练当中拿过第一,但整个守卫军中,哪怕是最强的城东校场,也都绝对不是三大禁军的对手。 当这个人数出现之后,在场之人才会下意识地觉得,是温月声放弃了这第一场汇演。 从总体调配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毕竟第一场只用了一千人,但若是放长远了来说,首场汇演倒数第一,只会伤到了全军士气。 出于此,所有人都觉得,温月声此举,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只知道郡主强,章世子也强,但郡主接手守卫军到底也才一个多月,便是能有精进,只怕精进的水平也并不高吧?” “这可未必,此前守卫军演练的时候,谁能知道城北校场能够获胜?” 这个近乎于被全场碾压的人数一出,整个殿内都议论纷纷。 无论如何,汇演的气氛是彻底调动了起来。 高台上,指挥的将士高声道:“第六次三军汇演,正式开始——” 伴随着这一声落下,底下响起了咚咚咚的军鼓声。 跟随着震天动地的军鼓声一起的,还有那些纷纷进入场中的各个军队。 高台之上,视线极佳,虽看不清楚涌入林地里的将士们都是个什么模样,却能够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身上的衣服。 凭借着衣服,哪怕是他们已经入了林中,都能够极好地辨认出目前的大体情况。 五大军队入林,中间蓝色占据得最多,也最广。 渭阳王第一场就下了四千个人,场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格外宏伟的。 但人多,也就意味着目标极大。 加上殿前军其实并不擅长在这样的林地里面作战,是以大批量的军队进入了林中后,竟是显出了几分笨重来。 每个军队都是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入林,撞见的时间也各不一样。 渭阳王的队伍因着过于笨重,前进了没多久,就被疾行而来的羽林军发现。 当下,漫天箭矢飞扬。 高台周围四通八达,全部都是随时看着场中变化,随后记录在册的宫人及士兵。 进入了林地不过一刻钟,便不断地有人来报。 “报!殿前军折损四人。” “报!殿前军折损十人小队。” “报!羽林军折损一人。” …… 殿内不断地回荡着军报。 陆青淮唇角抽搐了下,他就说渭阳王不能下场吧。 看看,这才刚入场没多久,快给羽林军送了一百个人头了。 周围的人亦是议论纷纷:“殿前军人太多,又非得要一起走,在这样的林地里,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羽林军皆是用弓箭,本就灵活,弓箭的射程范围还广,没等他们扑上去,人都折损了大半。” “……按我说,还是亲卫军聪慧。” 亲卫军便是萧缙所率领的军队,他们人数适中,没有渭阳王的四千人那么多,却也不像是温月声一千人那么少。 且各个武艺高强,入了林地之后,也不急着作战。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6节 在听到了渭阳王那边已经乱套了起来,亲卫军这边依旧遵守全军号令,所有人都在林中隐蔽。 须知,一开始占据风头不是什么好事,所有击杀的人数,在自己出局之后,都会变成旁人的积分。 而他们所用的刀、枪还有弓箭上,都抹上了和衣服一样的粉末。 存留到了最后的粉末,才是真正的得分。 现在击杀得再多,稍后若是被人杀了,那都是在替他人做嫁衣。 亲卫军的策略非常简单,先隐蔽,保存体力,等待其他人折损人数变多之后,方才最后入场收割。 是以此时不动,在不少人眼里,是以逸待劳,也是黄雀在后,算是个成功的谋略。 原本这个谋略倒也是奏效的,偏几个军队里面,有个乱来的…… “报!羽林军折损十人!” “报!殿前军折损十七人!” “报!亲卫军折损六人!” 羽林军和殿前军这一碰,打得难分难舍,羽林军占据了不少的优势,但殿前军确实人多,一时间杀不干净,缠绵了许久。 就在这纠缠的半个时辰之内,亲卫军还在不动如山的隐蔽。 谁知竟是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不少人。 “什么情况?”高台殿上,有人就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场中瞬间少了这么多人,当下都惊了。 “……是京城驻军。”萧缙的脸色难看,他视力极佳,并且一直都密切关注着亲卫军的动向。 在亲卫军隐蔽修整的后方,他看到了几抹扎眼的黄色。 果不其然,观察局势的将士也第一时间回禀道: “禀皇上,京城驻军发动攻势,自七个方向无差别攻击其他所有军队。” 七个方向,无差别攻击。 此言一出,整个殿上都热闹了起来。 “章显,你也忒阴了。”羽林军统领一时没忍住,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殿内的朝臣没看清楚局势,他们却是清楚了。 那京城驻军派出去的人手,全部都是擅长隐蔽的好手。 这些人就是进去搅局的。 他们不光‘杀’了不少人,并且还没露面,现在底下的另外三方,都以为是对方动的手。 原本还沉得住气的亲卫军,在折损了人手之后,只怕也要加入战局中来。 那么多人看着,忠勇侯一乐:“兵不厌诈,你不服你也来阴的。” 给羽林军统领气得脸都青了。 羽林军原本局势一片大好,被他们这么一折腾,不光攻势慢了下来,现在整个阵势还有点乱,他怎能不气。 这般精彩的局面下,还有人不在状态。 看见一群人,就问:“是守卫军吗?” “守卫军上了吗?” “不是,守卫军哪里去了?” 开场小半个时辰,整个林地都乱成一锅粥了,温月声那一千个人就跟隐匿了似的。 吕阁老看了一眼坐在了殿上,无动于衷,甚至还开始捻佛珠的温月声,问道:“……该不会守卫军也礼佛去了吧?” 否则一千个人,怎么也不该凭空消失才对吧? 王进之:“他们不见了,说不准就是郡主在做法。” 吕阁老:…… 他简直比底下的渭阳王还荒唐。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开场半个多时辰,渭阳王作为殿前军主帅,还是本次的主要将领。 殿前军还没全部被羽林军拿下呢,他人就已经出局了。 底下的将士来报,特地还高声道: “殿前军主帅渭阳王,出局!” 连着喊了三声,直把皇帝的脸都喊青了。 殿上不少的人憋着笑,那渭阳王还顶着满身的红色粉末上来了。 皇帝看着他都气笑了。 渭阳王也自觉丢脸,轻咳了两声,在旁边悻悻地坐下了。 用陆青淮的话来说,就是没见他这么安静过。 也是得亏林地汇演没有主帅出局就全军出局的规则,否则的话,殿前军已经在他的带领之下全军覆没了。 渭阳王上来后,强忍了好半天,又看了近一个时辰的四方乱战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温月声开了口: “思宁,你的人呢?你确定都下场了?” 那么瞩目的黑色啊。 他听殿上的人说,也就开场后一刻钟左右看见过,此后全部人皆不见踪影。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让他们藏一整场吧?”渭阳王打开思路,想到了这种可能,头都大了。 别说,这计划是可行的。 林地虽然只计算最后的击杀得分,一直躲藏着,是不会有积分的。 但……也不会输就是了。 温月声只需要将她的全军人数,控制在了比殿前军多的前提之下,那她的排名就会比殿前军高。 渭阳王:…… 殿前军真的要第五了? 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头,那边一直闭目捻佛珠的温月声,忽然睁开了眼。 她淡声道:“这一场比的,不是击杀吗?” 渭阳王点头,对啊,是击杀。 可她的人全场都没有出现,击杀个什么劲啊? 渭阳王正迷惑不解之际,忽见温月声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将那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重新套在了腕上。 下一刻,他听她声音冷淡地道:“击杀开始了。” 若一定要问7号最擅长的东西是什么的话,那就只有一样,便是…… 杀人。 她话音刚落,满殿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场中形势骤然巨变。 原本乱成了一团的四军战场,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无数人在其中混战,出局的,将人弄出局的,放弓箭的。 历经两个时辰的混战,擅长林地作战,并且弓箭之上格外擅长的羽林军,已经逐渐占据了优势。 与之相反,殿前军在渭阳王出局之后,彻底陷入了颓势,作为人数最多的队伍,被绞杀的也是最多的。 到得如今,场上所剩余的,不过千余人。 已经从一开始的人数优势,转化成为了劣势。 而京城驻军因为四处招惹放火,惹怒了亲卫军,他们人数本就是最少,亲卫军还与羽林军联合,直接断掉了他们的后路的前提之下。 如今亦是岌岌可危。 人数迅速的缩减,目前已经有朝着殿前军发展的趋势。 好在这两边结盟并不牢靠,羽林军半中反水,欲吃掉亲卫军一部分人,被亲卫军反杀。 两方厮杀之际,京城驻军正好得以暂时得以休养生息。 就在这个时候。 林地之中,那每一棵茂盛的树木之上,骤然出现了一个个黑色的人影。 到得这个时候,无论是殿上,还是场中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一直久未看到温月声的人,是这些人,一部分藏匿在了树上,另一部分隐匿在了树丛中,还有人甚至从一开始,就击杀了其他队伍里的人,换上了别人的行装。 林地战中,除了不可脱掉自己身上的行装外,其他一切皆可行。 人数太多了,又是从进来时就在乱战,所以很多人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己方的人中,已经混入了黑色军团。 当他们同时出现时,所有阵营内皆是大乱。 温月声这边话音将落,那边便有无数人,仿佛听见了她的话一般,从天而降。 温月声眸色淡淡。 在丛林里,弓箭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利器。 真正的丛林利器,是林,而非人。 底下场地之中,无数黑影出现的瞬间,一声响亮的哨声响了起来。 下一刻…… 漫天钩索相连,围绕着所有将士的那些树木被钩索相连,朝一处歪倒。 在树木歪倒的一瞬间,无数飞镖落下。 刹那间近乎织成了黑色的飞镖雨,飞镖遍洒之下,一切无处遁形。 几乎是片刻之后,整个殿上都在回报: “报!殿前军出局三十七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7节 “报!殿前军出局……” “报!京城驻军出局二十五人。” …… “报!羽林军出局六十七人。” “报!羽林军出局一百七十三人。” …… “报!亲卫军出局八十九人。” “报!亲卫军出局一百九十……” 一时间,满殿乱响,好似整个林地沦为了末世一般。 那羽林军跟亲卫军交战的位置,更是重灾区,铺天盖地的飞镖落下来的时候,他们人员密集,躲无可躲。 每一个甲胄被击穿的人,统统全部出局。 渭阳王整个已经傻住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然后他听到旁边的温月声淡声道:“你方才不是问守卫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她面无表情地道:“五百个飞镖客罢了。” 渭阳王:??? 第72章 似是死神(三合一) 渭阳王一时无言。 温月声的训练方式,同寻常军队截然不同。 正常的军队里,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飞镖客? 不过在他看到这满场的将士都一样的混乱,尤其是此前一直表现得很是凶猛的羽林军,手中的弓箭跟守卫军的飞镖比起来,更是笨重了不少。 毫无准备之下,不少人接连出局。 短时间内,羽林军和亲卫军皆折损了几百人,殿前军和京城驻军少一些,却也减损了许多的将士。 高台大殿之上,不断响起了通报声。 渭阳王端坐在了椅子上,见状往后瘫了下,淡定了。 这怎么说,看着不是只有他们殿前军在挨打,他就放心了。 “此前倒是没有想到过,除了传统的武器之外,飞镖暗器之流,也能够在战场上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不错,而且这类暗器往往叫人防不胜防,我观亲卫军在进入了林地之后,其实一直都有在找每个军队的位置,也有对守卫军多加提防,但他们的出现,还是打了亲卫军一个措手不及。” 却也有人并不赞同,沉声道:“暗器之流到底是偏门,能有作用,但也只能奏效一回。” “等到底下的将士都反应过来,想要抵挡住飞镖攻势也不难。” 这话说得没错。 而且底下被飞镖围攻的将士,这会也逐渐反应了过来。 先是散开了阵型,不再让那如雨一般落下的飞镖,砸在了大批人的身上,然后以亲卫军为首的各个军队,都开始抵挡飞镖。 飞镖的攻势在一轮结束了之后,就很快弱势了下来。 “飞镖暗器之流的手段,还有一个劣势。”忠勇侯沉吟片刻后道:“那便是将士身上携带的暗器,数量都是有限的,一旦用完了之后,便不可能再重复第二回 。” 他一语中的。 这一波攻势到了最后,那些从天而降的守卫军,手中都没了飞镖。 “飞镖客没了飞镖,不就等同于羽林军手里没有了弓箭一样?这般近的距离之下,只怕这些个守卫军,便要出局了啊。” 场面形势峰回路转。 飞镖雨戛然而止,而目前占据了最多优势的羽林军和亲卫军,虽然人数上都有削减,但因本身人数就不算少,所以局势上还是占据了上风。 其中又以擅长林地作战的羽林军剩余人数最多,粗略地统计了下他们已经出局的人,会发觉羽林军场中大约还剩下了近两千人。 汇演进行了这么久,如今还能够留下这么多人,整体局势上,就已经极大优势了。 待他们调整阵型后,更是声势如虹。 守卫军的突袭,是羽林军入林地后,折损人数最多的一次。重新整合后,羽林军欲联合方才一并受了重挫的亲卫军,直接剿灭守卫军这寥寥几百人。 却不想因为他们第一次合作,羽林军半中反悔,在亲卫军面前失去了信用,如今亲卫军并不愿意再次与其联手。 反而整理了队伍,打算往后方退。 那羽林军见状,如何愿意让这般劲敌就这么遁走,当下联盟不成,便撕破了脸,两边又一次对峙了起来。 与此同时,剩余人数最少,目前整体最差的殿前军,也发动了攻势。 以他们当前的人数和情况,是退无可退的,如今动手,许是还能够换取些许的生机,若再被动防守,那便真的是在等死了。 出于此,殿前军皆是铆足了干劲,欲直接剿灭这些手里没有了暗器的守卫军。 渭阳王看了眼场上,复又问温月声:“思宁,你这些将士,别是还有什么后手吧?” 上来就是钩锁加飞镖的,他是真的怕了。 他这一问,惹得无数人朝温月声看了过来。 温月声神色淡然,闻言道:“没有。” 渭阳王当下长松了一口气,那按照这个道理的话,没有了飞镖的守卫军,怎么也不该是他们殿前军的对手吧?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温月声就用一种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缓声道:“战场之上,拼的是性命,留什么后手?” 渭阳王:? 他还没理解温月声这番话什么意思,抬头就见那些飞檐走壁仿佛从天而降的守卫军,每人掏出来了一把大刀。 渭阳王:…… 没后手,所以干脆直接拼命是吧? 他那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格外的精彩。 满场之中,温月声那几百守卫军忽然一下子全部亮刀,也惊到了林地里的其他人。 就连殿上的臣子们都怔愣了片刻。 忠勇侯人都傻了:“他们不是只会飞镖吗?” 温月声抚了下衣袖:“今日入林地的,是城北校场的刀营。” 她从城北校场中,选出了擅长用刀的几百人,自她执掌了城北校场的兵权开始,这些人便一直都在训练。 而今日,算是刀营中人第一次公开亮相。 “那飞镖?”有人问。 温月声:“只是平常用于锻炼精准度的小活动。” 所有人:…… 好一个锻炼精准度! 那边端坐着的羽林军统领脸都青了。 她一个小活动,干掉场中近千人,然后大家都觉得她没威胁了,她的人开始亮刀了! 偏这还不是最绝的。 最绝的是,这群守卫军,手握利刃后,竟然表现出来了一种所向披靡的感觉来了! 刚才因为他们扔的飞镖太多又太密,所以几乎所有的队伍都吩咐了将士们散开。 这一散开后,那些守卫军人人持大刀,劈头盖脸地一顿乱砍。 仅片刻,便有无数人出局。 “报!殿前军出局一百二十三人!” “报!亲卫军出局六十五人!” “报!羽林军出局一百七十三人!” …… 那利刃所到之处,一切的队伍都像是熟透了的西瓜一样,被守卫军一刀崩开。 其实若单论武艺的话,三大禁军之中,都有不少武艺超群的人。 拎出来单打独斗,守卫军刀营的这些人,未必能够是他们的对手。 可温月声手底下的这些将士,真的能称上一句训练有素。 他们不在乎所有,眼里只有厮杀,或者说,只有赢。 零散的黑色队伍,可每一个人都像是开了封的利刃,所行之处,颇有一种杀红了眼的感觉。 他们不怕痛不怕苦,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敌方斩杀。 这样强烈的气势,加上配合了得的情况之下,在那场中如鱼得水,拎着刀疯狂收割。 这般疯态,是将上首的所有人都看懵了。 连着几年都有三军汇演,但是汇演到底不是真正的战场,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是第一次在汇演中,看见这么简单直白不带任何的花里胡哨,纯粹是为了收割敌人的打法。 温月声手底下的这些兵,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一般! 一入人潮,便仿若进入无人之境,黑色以外全是目标,满场追着人乱砍。 这般锐不可当的劲头,叫其余所有军队都心头直发颤。 哪怕知晓是在演练,他们所用的刀都是钝的,却还是感觉那每一把大刀,都是奔着让他们人头落地来的。 被气势所俘虏,致使节节败退,率先被守卫军收割得格外多的,便是那殿前军。 当然,这般疯狂的打法之下,守卫军自身不可能没有损伤。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8节 但比起他们的损伤来,这种直面,不用任何的战术,纯粹是靠着击杀杀赢的方式,更叫人触目惊心。 且他们打法虽疯,人却不疯。 击杀过程之中还不断整合了己方队伍,加上不断有黑色的将士褪去伪装加入其中。 短暂的时间内,同入场的千人集合在了一起,减小了己方损耗,扩大了他们本身的攻势。 从被动接战,到了主动出击。 中间,许多人还注意到了,底下的猛将之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跟在了温月声身边的那个校尉李庆元。 半个多月前的比武大会时,他才被那忠勤伯打成了重伤。 如今竟是已经带伤上场。 并且其表现出来的模样,和从前完全不同。 再也不是畏首畏尾,亦或者不敢下手。 这次受伤后,李庆元仿佛被解开了什么限制。 他右手伤重未愈,用于驾马,此番解锁的,竟是左手。 手持长刀,一路披荆斩棘,厮杀出了重围,带着好几个将士,生擒了殿前军剩下的一位将领,并着今日率领京城驻军的将领。 他振臂一呼,高声道:“守卫军!” “杀——” 声音响彻整个汇演场。 第一场汇演,以一种旁人全然没有想到过的方式结束。 温月声放下去的一千人,到了最后都还剩下八百多人。 其斩杀的数目……几乎是他们人数的数倍。 而此前被所有人都寄予厚望的羽林军、亲卫军等队伍,后期虽说也奋勇直前,与守卫军战到了一起。 可到底跟守卫军的疯劲差了一截。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所以到了最后,他们周旋在了几边,同时开战,又不得不面对强盛的守卫军攻势的情况下,几乎算得上是节节败退。 羽林军剩余五百余人,亲卫军则是剩下了近七百人。 而另外两个队伍剩下的人数,便基本上不能看了。 上边的将士迅速统计出来了最后的结果,饶是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在听到了这个庞大的数目时,不少人还是心头为之一颤。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情绪都格外的复杂。 景康王更是眼眸幽沉。 连着表现得这么强势,杀了这么多人,皇帝不可能不对温月声有所忌惮。 偏事不遂人愿。 昊周传来的消息,让皇帝此刻哪怕是对温月声再不满,也需得要将一切猜疑放下。 又有今日守卫军这般亮眼的表现…… “第六次三军汇演第一场,林地汇演,守卫军胜!” 底下的军鼓敲响,满世界都回荡着守卫军的欢呼声。 殿内安静非常。 景康王垂下眼眸。 从前连前三都进不去的守卫军,作为整个京城中,最为弱势的一支队伍,甚至城北校场,还是四个校场里,最为拿不出手的军队。 如今在她的手底下,脱胎换骨。 第一场,便以少胜多,直接取得了胜利。 其手段和能耐,可见一斑。 “恭喜郡主。”这边的朝臣回过了神来,皆是纷纷恭贺起了温月声。 忠勇侯更是忍不住道:“今日守卫军的表现,堪称势不可挡!郡主麾下神兵,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踏平昊周的国土!” 这是大徽每一个将士最大的夙愿。 林地汇演后,城北校场的威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昊周强敌在侧,再没有什么,能够有将士强盛,可敌三军还要令人更为激动的事情。 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甚至盖过了前几日里,昊周传来的消息所带来的阴霾。 让不少人心中又重新出现了希望。 只是接下来的汇演中,守卫军并没有每一场都夺得第一。 守卫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就是温月声亲自带出来的刀营。 除此外,整个城北校场的守卫军,亦是格外的强盛。 而不久前才归入了温月声手中的其他三个守卫军,与之相比,实力便弱了许多。 在第二场的山谷汇演,和第三场的校场汇演时,守卫军上的人数和寻常军队差不多,但差别还是体现了出来。 不是温月声手底下的精锐,且三大守卫军中,还有一些尚未清除出去的余孽在,便与第一日林地汇演时的守卫军,形成了巨大对比。 用渭阳王的话来说,就是…… “仿佛是两支队伍。” 山谷汇演还好,城北校场内出了两千人,虽不是刀营精锐,但表现也格外抢眼,排名仅次于萧缙手中的亲卫军,以微末的优势,赢了第三名的京城驻军。 斩获了第二名。 校场汇演差距就较大了。 且是在第一二场汇演所用人数并不多,第三场将人数翻了一番,上了四千五百人的情况之下,依旧没能斩获什么好名次。 不说前三名,第三场汇演中,守卫军仅是比最后一名的羽林军好上一些。 须知,羽林军是自发放弃了第三轮汇演,校场汇演上,仅仅只上了五百余人。 守卫军以四千五百人胜五百人,实在是说不得有多么的厉害。 但许多人都清楚,这是因为三大守卫军到温月声手底下的时间太短,再有就是,三大守卫军跟城北校场不同。 城北校场因为弱,之前虽然有各方势力想插手其中,但其实他们一直都没有一个真正的统率。 而三大守卫军,则是在武安侯手底下许多年。 温月声反杀武安侯的事情,犹在眼前。 三大守卫军中,军心涣散,实力远不如其他禁军,倒也正常。 或者说,在武安侯统率之时,他们本就是这个模样。 甚至在此前,守卫军多数包揽的,都是最后一名。 温月声掌权后,起码表现没此前那么难看了。 而旁人对此事的看法如何是不得而知,许多头脑清晰的人,其实从中也窥见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比如,和前两日凶猛的守卫军形成巨大对比的第三日汇演,其上场之人,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城东校场。 又有,这里面的很多将士,或多或少都经过武安侯的手,才入得军营,又与从前的武安侯党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表现得这么差,或者是被这般直白地放出来丢人。 中间未必没有温月声的意思。 时日尚浅是一个缘由,温月声此前说武安侯姑息养奸,必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倒不是说四千五百人都不得用,这里边也有一部分人,在汇演中竭尽全力,想要拖着队伍前进。 但架不住大部分的人拖累。 这些将士,在这个疲软的队伍中,是格外的明显的。 三军汇演,却也成为了温月声筛选将士的方式。 不过因为第三场守卫军的表现不佳,倒是让第四场沙地汇演备受瞩目。 原因无他,按照目前的排名,守卫军分别是第一,第二和第四。 和他们排名接近的亲卫军,则是第二,第一和第二。 羽林军和京城驻军的排名接近,而不出意外的话,殿前军此番四场汇演的综合排名,必定是第五。 守卫军另有温月声此前比武得来的一分,多了这一分后,也具备了跟亲卫军争四场汇演总第一的资格。 根据以往的惯例,四场汇演的第一,在最后的全军汇演中得获荣耀,且主帅将会点兵全兵,也事关此后一年里的各军待遇。 是以最后一场中,不论是哪一个军队,都会拼尽全力去争。 另有就是…… 四场汇演中,主帅需得要下场一次。 除殿前军之外,其余军队的主帅皆未有下场过。 这就代表着沙地汇演中,所有的主帅将会齐聚一堂。 中间可是包括了战功赫赫的忠勇侯,两位王爷,并着如今人人皆知的手段强盛的思宁郡主。 注定了这场汇演不会过于简单。 也是因此,沙地汇演当日,高台殿上格外的热闹。 “不知今岁的汇演第一,会是守卫军还是亲卫军?” “……你若是第一日问我,我必然会告诉你是守卫军,但经过了昨日,此事便不具备争议了。” “城北校场的守卫军是基本上都下过场了吗?” “对,就连章世子也在第二日的山谷汇演中下场了,今日便是郡主自己下场,所率领的也都是其余三大守卫军的人。” 汇演还没开始,朝臣们便已经热议了起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09节 历经三日汇演,可活跃在了这些人口中的,依旧是城北刀营。 那支队伍的凶猛强势程度,远超过许多人的想象,多日来一直被人所铭记,却也是正常。 但也是因为刀营太强了,且目前温月声的手里,只有一个刀营,所以他们才会对守卫军夺得头名不报什么希望。 “不过便是争不了第一,能拿下第二的话,也格外不错了。” 毕竟对手是亲卫军,且哪怕是第二,也是守卫军多年来的最好成绩。 不少人点了点头,皆是深以为然。 今日所有主帅都下场,唯有渭阳王一个人留在了殿上。 殿上便都无什么热闹可看,关注点都在场中。 沙地是仿造了边境大漠。 这里跟林地不一样,没了可以遮挡身型的树木,只有无尽的黄沙。 黄沙很厚,若陷下去的话,几乎能够和人的膝盖齐平。 这等情况下,一个人行走的话尚还好,太多人行进,便少不得前行受阻了。 沙地汇演作为四场汇演中的最后一个,场地最大,并且人数也是最多的。 此前各军预留出来的人数,都会整合到了沙地汇演中。 几万人同时入场,场面宏伟。 但也因为人数,其必定会是最为混乱的一场。 每个军队人数都太多,为了更好区分,本场主将皆会佩戴金披风。 和前边的几场不同,这一场汇演,若有人生擒地方主将,亦是会有着格外加分的。 比起其他主将,温月声一身黑色衣裙,外罩主将赤金披风,作为整个汇演场中唯一的女子,尤为扎眼。 沙地汇演为阵地战,想要获胜,就必须得要冲破重围,直取阵营后方的军旗,攻破阵营最多,获得军旗最多的队伍获胜。 而比起摘得对方的军旗,俘获军中主将这件事情,亦是让许多人都跃跃欲试。 在比武大会之后,再无人敢小瞧了温月声。 但今日不同,非单枪匹马单打独斗。 再强的人,亦也是无法面对成千上万人的围剿的。 因为如此,开场之后,几乎所有的军队,目标都是温月声。 跟林地汇演那天不一样,今日地形广阔,一切都无所遁形。 守卫军乌泱泱的黑色队伍,在这场中格外的明显。 才宣布开场没多久,便有两支队伍已经朝着温月声那边涌了去。 这两支队伍,一支是京城驻军,另一支则是林地汇演中,被守卫军打得落花流水的羽林军。 两面夹攻,其中一方还是擅长用箭的羽林军。 守卫军便是人多,一时间也难以应付。 温月声今日带在了身边的将领,不是城北校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城西校场的人。 他乍见得这般场面,紧绷着声音道:“郡主,现在当怎么办?” 温月声扫了他一眼:“散开。” 守卫军左右夹袭,她的位置居中,此时散开的话,必然是会暴露出她的位置。 但那将领听到了之后,只毫不犹疑地吩咐了下去。 同城南将领一起,带着大军,往两边散开了去。 守卫军入场的位置,就在高台底下,这边看得清楚。 章玉麟皱下了眉头:“都散开了去,何人保护郡主?” 渭阳王稀罕地看了他一眼:“就思宁那样,应该也不需要人保护吧?” 陆青淮沉声道:“几军混战不比其他,主将的分量极重,无论如何,都该有将士留守在郡主身边才是。” 这几个军队,很明显就是冲着温月声来的。 今日这场汇演中,若能俘获温月声,只怕是比夺得第一还要振奋人心。 越是此时,就越是应该保护好温月声才对。 好在底下的将士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这个道理。 城西校尉领着人对抗左边的羽林军,另一方的城南将领,则是护在了温月声身旁。 京城驻军攻势凶猛,大军碰撞上的瞬间,亲卫军也从后方袭来。 很明显,经历过林地汇演后,所有人的目标都从亲卫军、羽林军之上挪开,放到了温月声的身上。 甚至连如今排名最末,几乎没有可能的殿前军,也在往这边冲。 一时间,整个守卫军几乎处于了四方夹击中。 “没想到有一日,竟会有一个军队,强到了不需要明说,大家都默认需要先将其淘汰出场的地步。” 殿上的人感慨道。 这话倒也不尽然。 若说夹攻的话,眼下最有可能拿到第一的亲卫军,才应该是所有人的目标才对。 可因为思宁郡主表现出来的特殊性,让各军都格外警惕。 此番她又亲自下场,各军统率想要保住排名或者是更进一位,都少不得要对她动手。 ……毕竟谁都不知道,她手底下还有没有类似于第一场那五百飞镖客一般的存在。 出于此,才会出现了这般盛大宏伟的场面。 各方人马裹挟中,温月声立于正中。 周遭的几位将领将她护得很好,几乎没让奔涌而来的将士触碰到她。 但守卫战并非是长久之计,在经历了三波冲击后,温月声自队伍内点兵:“城西一至三队,绕后突袭亲卫军,七至十队,正面迎战京城驻军。” “城东在分散后直接退开,让羽林军的箭矢,落在了殿前军中。” “其余人等,随我突袭。” 她一声令下,原本在这般汹涌的攻势下,显出几分慌乱的大军,瞬间安定了不少。 军令传了下去,所有守卫军高声应道:“是!” 守卫军在迅速变阵之后,温月声带领着几支小队,直接穿破了四面夹击的军队之中,离他们最近的京城驻军。 她立于场中,却并未过多动手。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指挥场中将士进行变阵。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底层的守卫军,才发现温月声的目光,能够看到场内的每一个人。 她甚至还记住许多跟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将士,当她在战场之上,准确无误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时。 身处在了几方军队围攻之下的将士,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 “退后,城东三军补上。”温月声的声音没有温度。 但与她并肩作战的这些将士,却在她简单的话语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力量。 他们开始不再犹豫地按照温月声的话进行变阵。 前方疲于应对的将士撤了下来,换上了后方精力正是充沛的将士。 交替进行。 擅长单兵作战的,尽数被调往了左侧对抗羽林军。 他们的长枪,穿过了无数的箭矢,落在了羽林军身上,将这些不断搭弓射箭的将士,一一击落。 而后方突袭的将士,人数虽不多,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在前方无力抵挡之时,京城驻军后方失火,导致全军大乱,不光给他们腾出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并且还让这些普通的,远不如在场中任何一支军队的将士们,从中厮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高台大殿上,满场震撼。 这场汇演,论精彩程度,其实是远不如前边的林地场的。 但是若论全军韧性和调配度,绝对是四场中的最佳。 原本四方夹击的险境,竟是活生生让温月声,用这些他们眼中并不算强盛的士兵,直接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些将士都是大徽最为寻常的将士,他们训练时日尚短,表现不尽如人意,却还是在极好的指挥下,一军抵抗四军。 在开场被四面夹击,削减了不少人数的颓势下,扭转战局! 温月声那方的城西守卫军,已经长驱直入,从这道裂开的口处,一路厮杀入了京城驻军其中,为首的城西校尉,甚至突破了多人防守,进入了京城驻军的军旗附近! 只是他一人,到底不是那忠勇侯副将吴勇的对手。 吴勇手持一杆长枪,攻势凶猛,近乎有一种横扫千军的威势。 “去帮朱校尉。”温月声淡声道。 她身侧的将领微愣:“可是您的安危……” 他只犹豫了片刻,当下咬牙道:“是!” 只要砍下京城驻军的军旗,他们便能够立马从眼下的困境中脱困,这是目前守卫军突出重围的唯一办法。 温月声身边的将领,皆是此番入场的守卫军中的好手。 他们领命后,瞬间朝着吴勇的方向疾驰而去。 吴勇猝不及防之下,对上了十来个将士,一时间亦是无暇顾及身后的军旗。 就在此时,城南校尉骤然抓到了机会,飞扑上前,眼看就要一把砍掉了那京城驻军的大旗。 可他才刚刚跳起,手中的刀还没砍在了军旗之上。 后方的队伍因为尽数上前来围攻军旗,导致他们跟温月声拉开了距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0节 行进的大军左侧,恰好在此时冲进来了一批殿前军。 原本和这些殿前军对上的守卫军,皆是身受重伤。 其中有一个将领,在被打伤之后,被宣布出局,他神色巨变,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了这沙地场中,反而是抬眼看向了那边。 瞥见那些人直奔着温月声而去时,那将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刚才在跟这些人对上的时候,他隐隐觉得不对,对方下手太重了。 哪怕是三军汇演重要,一般情况下,只要能够将对方打出局,大家都不会下太重的手。 可是刚才那一行人…… 那将士脸色难看,正欲开口,却被面前的宫人阻拦:“您已出局。” 他话未能说出口,就已经见得那些殿前军骤然暴起,随后如同那天林地里的守卫军一样,从身后摸出了刀。 可不同的是,守卫军当日所用的刀,皆是处理过的未开封的刀,而眼下这些人举着的刀,刀刃上泛着寒光,分明是已经开了锋刃的! 将士当下顾不得什么汇演与否,只高声道:“郡主小心!” 这一声巨吼,令得无数的人侧目。 汇演之前,每个将士所携带的兵刃都被仔细检查过,所为的,便是避免汇演之中出现意外。 是以谁都没有想到过,竟是会有人在三军汇演中行凶。 且在此之前,几方冲撞时,温月声用于防身的武器,就已经给了周围的将士。 混乱之中,她身侧的将士都奔着军旗而去,身边空无一人。 她一回头,面对的就是几十个人手持兵刃,笔直地朝着她砍了下来。 “不好!”忠勇侯神色巨变,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欲拦住那些行凶之人。 但他的位置离温月声太远,并且那几个殿前军很明显并非常人,此前不过是有意隐藏,一旦暴起,那些寻常的将士根本阻拦不住。 眼见那冰冷的刀刃就要毫不犹豫地砍断温月声的脖颈时,那自入场之后,一直都静立不动的温月声,忽然动了手。 那第一个朝着她飞扑砍了下来的殿前军,被她扼住了行凶的手。 对方骤然抬头,温月声瞥见了其瞳眸的颜色较浅,与寻常的大徽人都不太一样。 她眼眸微顿,当即抬手,在无数利刃落下来了之前,直接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咔擦。”骨肉分离的一声巨响,听得在场所有人皆是毛骨悚然。 可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与这个刺客一并的更多的殿前军冲了上来,对方手持长刀,毫不犹豫地就往温月声头顶上砍。 温月声抬眸,她松开了手,拿起了已经倒下去的第一人手中的刀。 奔袭过来的殿前军,手中的刀尚未触碰到了温月声,便已经被她一刀毙命。 “刺客!有刺客!”此刻,大军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高声呼喊之下,无数人回过了神来。 京城驻军的将士们,第一时间抬手,欲去阻拦那些跳起刺杀温月声的刺客,然还没来得及动手,抬眼就看到了温月声用手里的刀,将那飞扑上来的一个个刺客,钉死在了地上。 她行走之处,仿若不是柔软的沙地,而是冰冷的石板路一样。 那些飞涌上来的刺客,武艺极高,远在这在场中将士之上,且有好几个,近乎有着忠勇侯副将吴勇那般强盛的实力。 然只要靠近了温月声半步,必定被一刀毙命。 漫漫黄沙之下,她着一身黑色衣裙,身披赤金披风,手持冰冷的长刀,抬手一挥间,便能杀一人。 那张冷静毫无情绪的面孔之上,杀意炸裂。 像极了冰冷无情的死神。 第73章 从未错杀一人 三军汇演中,人人都携带武器,又是最为混乱的一场沙地汇演,刺客又掩藏在了其中,本以为想要动手是轻而易举的事。 万没有想到,真正走入了死局的人,会是这些刺客。 暴起的几十个刺客,每一个都身手不俗,实力远远胜于第一次来刺杀温月声的那些死士。 但在她的手底下,几乎存活不到几息。 在场之人,包括了历经沙场的忠勇侯,都未曾见过这般直白的杀人方式。 待得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道:“郡主!留活口!” 他脸色格外地难看,无论是谁,胆敢在三军汇演时行刺,那就是该死! 反应过来的周遭将士,无论是那个军的,皆是动手欲将这些暴起的刺客制服。 但因为这些人混在了殿前军的队伍里,且都穿着同样的蓝色衣服,一时不好辨认。 待得将此前所有亮刀的人抓住时,对方已经提前咬破了口中的毒药,自尽而亡。 “咔擦!” 温月声手里的刀飞出,将最后一名刺客钉死在了地上后,缓缓抬眸。 整个沙地场中一片死寂。 她面色冷沉,伸手解掉了身上披着的赤金披风。 许多人这才注意到了,她那披风之上,半点血迹都没有。 她浑身上下,唯一沾染到了这些刺客血的地方,唯有那把从刺客手里夺来的刀。 所有人一瞬间皆是心神巨震。 到底是何等的实力,才能够在方才那种情况之下,不沾染任何的污渍? 可即便是如此,温月声还是扔掉了那件主将披风。 她目光冷凉,走到了那第一个跳起来,也是离她最近,这批人里面实力最高的那个刺客尸首的面前,冷声道: “查查他。” 边上的将士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是!”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今日的沙地汇演,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高台大殿之上。 “砰!”皇帝怒而起身,脸色难看至极:“查!” “给朕查清楚!究竟是谁这般放肆,还将手伸入了禁军之中!” 他眼神阴戾,暴怒之下,殿内无人敢言。 到底是这件事情太过荒唐! 京城最为重要的禁军,竟然在三军汇演中刺杀温月声,此举不光没将满场的将士放在眼中,更是藐视皇权。 更为荒谬的,是在场之人都清楚,昊周新帝登基,这场汇演比起前边几次都要重要。 强敌在一旁虎视眈眈,此刻若不稳定军心的话,日后拿什么去与昊周拼? 在此时生事,分明就是不顾国家安危,不顾全军死活,甚至是将内斗放在了国家存亡面前。 这等行为,当得上罪该万死。 是以皇帝才会这般暴怒。 这刺杀的不是温月声,想要动摇的也不是温月声的位置,而是欲将整个大徽置于险境之中。 因为如此,整个殿前军都受到了牵连。 殿前军身为三大禁军之一,其上统领看管不力,其下将士不知所谓,才会在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时,尚无半点察觉。 除此外,还有整个沙地汇演中,负责检查将士携带兵刃的将领,所有卷入到了这件事情里的人,均是全部受到了惩处。 皇帝令派了大理寺、刑部、顺天府三大司法衙门,并思宁郡主、忠勇侯监管,彻查此事。 一时间,整个京城内风声鹤唳。 大理寺少卿严伟严大人,这几日里,率领底下的将士,抓了许多的人。 整个殿前军中,更是人人自危,唯恐这一把足以燎原的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因为需要查明身份的人太多,所牵涉到的人,也并非是伪装进入,而是本就是殿前军内的将士,导致这件事情查起来,并没有那么的容易。 但好的是,那日温月声在场上,特地指出来的那个人,细查之下,身份确实存疑。 只是这个深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却令得整个京城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原因无他,严伟走访询问了很多人,查探过了此人所有的痕迹,及身边亲朋好友亲眷之后,从顺天府保留的此人户籍之中抽丝剥茧,竟是发觉,此人身上有着昊周血统。 这个发现一经公布,整个朝野都陷入了震荡中。 仔细一想却也合理,如果是大徽之人的话,此时对温月声下手,便是在自寻死路,无论刺杀成与不成,都会牵连到了自身所有。 但若是昊周,意图在此时破坏大徽军心,且刺杀了大徽如今最为了得的将才,那此事便是能够说得过去的了。 毕竟早前的时候,那位昊周太子就因为曾经看中过温月声的能耐,想要求娶温月声。 如今看着求娶不成,便意图谋杀,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消息传入了宫中,皇帝盛怒,连夜召集了所有的重臣宫中议事。 若此事真的是昊周所为,其举动也意在挑衅大徽,大徽自是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可若因此兴兵,以目前大徽的实力来说,只怕仅仅是给昊周一个突破大徽边疆线的机会罢了。 出于此,整件事情都陷入僵局之中。 京城内外皆因为这件事情而陷入了震荡中,温月声却只在最初监管三大衙门时露了一面,其余时间,她都在皇家国寺中静心礼佛。 同整个躁动的朝野比较起来,她显得格外的冷静,某些时刻,就好似此番被刺杀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进入十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凉。 皇家国寺中,不少树叶凋零。 清晨时分,有国寺内的小沙弥,拿了一把扫帚,正不疾不徐地清扫着落叶。 温月声着一身青色衣袍,立于半山之上的一处避风亭中,从她的位置往下看,轻易就能看见国寺那一条悠长孤寂的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1节 晏陵站在了她的身后,声色冷淡:“……严伟自那个刺客家中的地窖里,翻出了大批的昊周文书。” “除此外,与那个刺客一并行事的多人,也俱是已经查明了身份,这些人,俱是与昊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到得这般地步,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情出自于昊周之手。 温月声闻言,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青山之上,淡声道:“昨日陆将军差人送回来了一封家书。” 晏陵抬眸看向了她。 “皇位变革,昊周国内人心不稳,从前老皇帝的旧派,近些时日频频上书,旨在插手后宫及……出兵大徽。” 一朝天子一朝臣,昊周旧臣与郁舜的博弈,如今已经波及到了大徽。 此番事务,大抵便是他们内斗之下的结果。 至于行刺温月声的人,是郁舜所派,还是那些昊周旧臣安排,温月声并不关心。 她抬眸,冷眼看向晏陵:“昊周的内应找到了吗?” 昊周山高路远,这些将士还是一早便已经安插进了殿前军中。 若说无人接应,那才是真的荒谬。 昊周野心昭著,众所周知。 那在边疆抗衡昊周多年,牺牲了无数将士,却仍旧选择了与昊周合作的大徽人,才是真正的该死。 不顾及血肉同胞,与外敌勾结者,当视为叛国内奸。 晏陵沉声道:“是武安侯。” 温月声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毕竟从前一直把控着殿前军的人,也是武安侯。 他欲安插几个昊周之人进入殿前军中的话,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只有他?”温月声微顿后问道。 三军汇演刺杀之事,可是发生在了武安侯身死之后。 晏陵抬起了那双潋滟生辉的眼眸,与她对视:“这次参与三军汇演的殿前军名单,是殿前军主将冯吉所定。” “冯吉明面上并非是武安侯旧部,早年还与武安侯有过争执,武安侯身死后,大理寺奉旨清查所有殿前军将领,他手中的消息传不出京城,同理,昊周消息也难以递进来。” “为此,在定下名单之前,他特地去过非常多的地方,也曾见过了无数的官员,甚至还曾经去过渭阳王府中。” 也是因为对方牵涉到了的人员众多,所以大理寺那边难以排查。 但今日晏陵既是已经来了,温月声便清楚,他已经知晓了此番参与其中的人是谁。 温月声不语,晏陵眼眸深邃,直接道:“冯吉见过的人里,有个丫鬟,是福瑞公主奶娘周嬷嬷的外甥女。” 福瑞公主。 温月声冷下了眼眸。 晏陵冷声道:“帮助内奸传递消息,等同于通敌叛国。” 他微顿后,却是话锋一转:“但福瑞公主,当由皇上来处置。” 温月声看向了他,只听他不疾不徐地道:“自郡主立于朝堂之上,所斩杀之人,皆是犯下重罪的奸佞。” “却有人欲为郡主冠之以凶名。”他神色冷沉:“福瑞公主是圣上亲自造下的恶因,便该由圣上来承担这个恶果。” “圣上将郡主当成是一把只为自己所用的刀,甚至不惜让郡主声名狼藉。” “拨乱反正,肃清朝堂之人,不该受此污蔑。” 他看着温月声的眼眸很淡,然眼里的光却格外强盛:“自晏陵认识郡主起,郡主就从未错杀过一人。” “如今便是郡主要杀尽天下人,晏陵也会让郡主干干净净地杀人,不容许任何的污秽,落在郡主身上。” 从未错杀一人。 温月声轻垂眼眸,目光落在了她腕间的佛珠之上。 当真是个从未听过的评价。 毕竟从她入世起,所有人都只将她视作杀人机器。 第74章 当为死罪 翌日清晨,早朝时分,众臣齐聚太和殿外。 因三军汇演出现了昊周刺客之事,这几日整个朝堂之上,都仿若笼罩在了一层浓郁得令人睁不开眼的阴霾底下。 往日上朝之前,总有朝臣三五聚集在了一块,说些闲话,这些时日大家都歇了心思。 等到了早朝开始前一刻钟,温月声被宫人领着过来时,倒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郡主怎么来了?”有人抚了下胸口,下意识问道:“难道今日又要死人了?” 这可不怪他们会这么想,温月声两次入朝堂,两次都功绩累累,说不得两次里哪次更刺激,但回想起来,都够得上让人心惊肉跳一整年的。 如今见得她,可不是给吓了一跳。 “……慌什么,郡主又非朝臣,会来太和殿自然是皇上的旨意。”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当皇帝入朝,看见温月声站在了百官中时,亦是微顿了瞬。 他抬眼看了下高泉。 高泉半张着嘴,也傻了。 昨夜温月声给宫中递了折子,说是关于三军汇演行刺的事情,已有了重要线索。 高泉得了皇帝的旨令,差人告知温月声,让她今日入宫禀报。 这个话便是皇帝的原话,他也是这么传递的,在皇帝的眼中,便是让温月声下朝之后入宫回禀的意思。 哪知她直接早朝时候来。 且因为前几次她来朝上,都是有着重要的事情,并且每一次都引发了巨大震荡,她又有殿前金腰带在身,那侍卫自然不敢阻拦于她。 导致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朝堂上,周围还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何不对。 满朝寂静中,温月声直接上前道:“启禀皇上,三军汇演中,勾结外敌,意图行刺将领的幕后主使,现已被拿下。” 满殿哗然。 骤然听得这番话的那些个朝臣,俱是面面相觑。 前几日还听闻那殿前军统领冯吉是一个硬茬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口,未料到今日就已经出了结果。 又因为面前的人是思宁郡主,所以还有朝臣下意识地打量起来了殿中的官员,想看看是谁又落到了她的手里。 遍寻无果时,听得殿上的皇帝冷声道:“人呢?” 温月声:“将人带上来。” 这话落下,无数的人皆是回头去看。 可当看见了温月声命人押解上来的人时,满场死寂。 渭阳王直接变了神色,高声道:“福瑞!?” 被押上来的人,竟然是皇帝的长女,大皇子的亲妹妹,这大徽朝的公主殿下——福瑞公主。 在场的许多朝臣,当下皆是变了脸色。 不说这个幕后主使有多么的出人意料,而是福瑞公主作为了皇室公主,她于宫中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前线上的将士,正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大徽的国土。 她作为皇室中人,非但不体会将士辛劳,竟是还做出了通敌叛国的事情来。 这简直是…… “荒谬!”吕阁老声音高昂,近乎于不带任何的掩饰。 殿内许多的人反应过来,皆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的脸色,已是不能看了。 福瑞被押上来时,高泉清晰地看见皇帝额上的青筋暴起,放在了龙椅上的手剧烈收缩,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高泉亦是面色难看。 此前因为昊周老皇帝驾崩,和亲之事大抵是不成了。 太后又实在是病得厉害,每每皇帝去见太后时,太后都念叨着福瑞的名字。 是以皇帝到底是开了恩典,让福瑞公主去往太后的身边侍疾。 虽是侍疾,但那些个看管公主的宫人,仍旧跟在了她的身旁。 并且因着近日事多,宫中吵闹,太后还带着福瑞去了行宫休养。 若是福瑞公主知晓好歹,安分地守在了太后身边的话,此后未必会过得很差。 可偏偏谁都没想到,在这般情况之下,她仍旧不知道悔改,竟是犯下了这般塌天大错。 和此前的刺杀温月声,意图谋夺兵权都不一样。 这可是通敌叛国啊! 若放在了寻常朝臣的身份上,这便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满殿死寂内,福瑞刚被扣押跪下,便痛哭出声,高声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呐!” 她一时间哭得是声泪俱下,开口便在控诉温月声因为她们二人间的私仇构陷于她。 她大声哭喊道:“……奶娘早在几年之前,就因为身子不好,告老还乡,此事宫中人尽皆知。如今奶娘的外甥女出现了过错,如何能够怪罪到了儿臣的头顶上?” “父皇!儿臣从未做过!还请父皇明鉴呐!” 印象中的福瑞公主,总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她是皇帝的长女,便是知晓自己犯了再大的错,皇帝也会原谅她。 便是到了如今,她的声音依旧洪亮,且开口就是将所有的事情怪罪于他人的头顶上,推说与自己无关。 “温月声,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你也敢随意扣在了本宫的头上!你可知道,本宫是大徽的公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2节 她声音尖细,不断地在殿中回荡。 “大徽公主。”温月声径直打断了她:“所以公主能仔细说说,本月月初,你将太后赐予你的几名侍卫,派遣到了何处吗?” 福瑞的面色一僵:“……他们是本宫的人,本宫让他们去替本宫办事,还需得要向你禀报?” “何况月初之事,本宫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她自小被养得盛气凌人,哪怕到了这般场面之下,说话依旧咄咄逼人。 温月声却道:“记不得了?” “那公主卧房内的昊周文书,你也不记得了?昊周权臣杨古许诺给你的昊周皇帝后宫妃位,你也不记得了?” “若你这些都不记得,那你总该记得,前日你哄骗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太后的宫牌送出宫,让冯吉利用宫牌,躲过了三军汇演武器检查的事吧?” 那福瑞公主在听到了这番话后,脸倏地一下白了。 她没料到温月声竟是连这个宫牌都给查了出来。 那宫牌是太后寻常用来赏人用的,许多皇室中人的手中都有,甚至有一些很是受宠的大臣妻眷,比如温府的温玉若,镇国公府的夫人和魏兰芷等人。 手中都持有这么一枚宫牌。 冯吉用这一道宫牌,支开了三军汇演搜查武器的将士,换成了自己人,是以才能够携带许多的武器入内。 她静了许久,面上的表情褪去,冷声道:“京中有那般宫牌的人,数不胜数,你如何就能够断定是我做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见得她终是褪去了那一层委屈的表象,周围的人皆是心中发沉。 皇帝眼眸冷沉,却是在她开口之前,已经冷眼看向了温月声:“将她带下去,此事容后再议。” 殿内的人回过神来,皆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福瑞公主乃是皇室中人,此番就算是她通敌叛国了,为顾及皇室的尊严,亦或者说是皇帝的尊严,也当秘密处置了才是。 温月声这样公然将她押解上了朝堂,皇帝盛怒之下,却也不免牵连了自己。 这般情况下,但凡是一个懂事的臣子,都懂得替皇室遮掩才是,温月声断然不该直接把此事公之于众。 然温月声还未开口,福瑞公主便已高声道:“本宫是公主!她这是以下犯上,父皇合该问问温月声,她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本宫!” “那昊周细作,若说是本宫引进来的,不若说是温月声引来的,毕竟在此之前,昊周太子口口声声说着的,都是要娶她啊!” 她处在这般情况下,竟还不依不饶,要将温月声牵扯进来。 皇帝暴怒之下,高声道:“闭嘴!” 福瑞微顿,方才住了嘴。 她不是不知道做这些事情是什么后果,但她就是有恃无恐,因为她是公主,她是皇室中人,是皇帝的女儿。 事情暴露了之后,多的是人给她遮掩。 而她之所以会与昊周勾结,其原因也非常的简单。 她清楚地明白她所拥有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有着多好的性格,或者是才能,而是因为她的出身。 就因为她是大徽公主,她才可以肆无忌惮。 而温月声此前所为,让她哥断掉了一臂,她哥此生登基无望,她便是因为运气好没去和亲,日后也少不得要被这些贱人踩在脚下。 她当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容不得旁人一丝半点的忽视。 她要将全天底下的人都踩在了脚底,如果大徽不成,那就换昊周来,总归这满朝文武,不都怕极了那昊周之人吗? 连她的父亲,都因为惧怕昊周,要将她当成是和亲的筹码与工具,那她借由昊周,来打压这些废物,又有什么不可!? “父皇,福瑞冤枉!”福瑞公主看向了温月声,讥笑着勾起了唇角。 她眼里的肆无忌惮,令得周遭不少朝臣俱是面色难看。 一片安静中,温月声道:“好一个大徽公主。” 她转向了那福瑞公主,冷声道:“若无边疆数万将士捍卫国土,你算什么公主?” 满殿安静。 福瑞公主微怔,反应过来,便要乱骂出声时,却见那忠勇侯骤然出列。 他面上冷沉的神色,乃是这些时日入朝堂以来之最。 他凝声道:“大徽安宁,是边疆将士日以继夜,用血肉之躯浇灌而成。无论是谁,勾结外敌,通敌叛国,都是将边疆将士的累累白骨,视若无物!” “亦是将千千万万的大徽子民,边疆受苦受难的百姓,践踏于脚底。” “是以,通敌叛国者,当为死罪!” 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和殿。 在他之后,无数的将士出列,他们皆是神色肃穆,面色沉静:“通敌叛国者,当为死罪!” 温月声站在了殿上,直视着上首的皇帝,冷声道:“将通敌叛国者,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第75章 为万人所倾倒(二合一) 她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殿上的文武百官变了神色,而殿外的侍卫亦是面色怔忪。 谁都没有想到,温月声竟是会在太和殿上,文武百官面前,皇帝的面前直接开口要将那福瑞公主斩杀。 太和殿外的所有的侍卫,以及门口的禁军,向来都是直属于皇帝一人,只听皇帝的号令。 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当下自是没有按照温月声的吩咐去做。 不光如此,还有不少人觉得温月声是彻底疯了,才会在朝堂之上说出这样的妄言来。 皇帝犹在,她越权要斩杀公主,她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再看温月声今日入殿,身边只带了两名将士,而眼下这两名将士扣押着福瑞公主,闻言亦是未动。 当下许多人皆是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了。 是以,殿中格外的安静,朝臣皆抬目看着她,只觉得阵阵心悸。 反倒是那被扣押着的福瑞公主,在听到了温月声的话之后,怔愣了片刻,随后怒骂道:“你敢!本宫是大徽的公主,温月声,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斩杀本公主……” “放肆!”她话未说完,殿上的皇帝已经是勃然大怒。 皇帝骤然起身,指向了底下立着的温月声:“在太和殿上,朕还未开口,你便要斩杀朕的亲生女儿,温月声,如此僭越,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是朕给你的权力太多太大,让你已经看不清楚这龙椅之上坐着的人!究竟是谁!?来人——”皇帝暴怒之下,便要将殿外的禁军传入殿中。 当下,殿外黑压压的禁军领命欲动,整个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他身侧的高泉吓得一激灵,当下跪伏在了地上,高声道:“皇上息怒!” 殿上的一众朝臣亦是如梦初醒一般:“皇上息怒!” 无数人躬身请命,唯有温月声尚且还站着。 她今日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腰间扣着的,就是此前皇帝赐下的御前金腰带,那金腰带之上,雕刻得有繁复的花纹,还有狰狞的蛟龙。 日光底下,映照着那一方御前金腰带熠熠生辉。 “皇上当初赐我这御前金腰带。”满殿安静当中,温月声眼眸深沉,无任何畏惧,直视着上首的人。 “说的是让我先斩后奏,斩尽一切危害大徽的奸佞。”她说罢,抬手指向了那被扣押在了旁边的福瑞公主:“可今日福瑞公主所做的事情,远超奸佞二字。” “边疆战事还未开打,她便已经与外敌勾结,祸乱军心,且此等行为,并非是第一次!” 殿中气氛死一般幽沉,在皇帝暴怒之下,她却仍旧站得笔直。 像是一道标杆,立在了无数人的眼中。 朝中武将,尤其是忠勇侯等曾经在战场之上厮杀过来的人,此刻皆是心头发酸。 今日之事,其实很难言说。 福瑞公主不是大皇子,她没有动到了皇帝的政权,且皇帝此前一心一意地要将她嫁去昊周和亲,本就对她心中有愧。 再有他辅佐皇帝多年,大抵也明白,在他们这位皇帝的眼中,皇权、皇室的一切,都是要远胜过其他所有的。 他给温月声御前金腰带,是为了保皇权,他让温月声领兵,亦是为了保皇权。 若今日之事,温月声不站出来,以这般强势的态度,必定要治那福瑞公主的死罪的话。 等到了明日,此事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在当今圣上的眼中,皇室的威严、皇权,是比起任何一切都要重要的东西。 福瑞公主本身也是皇室中人,所以她犯了错,可以得到谅解。 那边疆数以万计的将士们呢? 他们何其无辜? 需得要为了这样的一个公主,去在战场厮杀拼命,需得要在皇室通敌叛国的前提之下,仍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住昊周的铁骑! 这天下的百姓呢? 他们不无辜吗? 在大徽,因着皇权至上,是以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公主通敌叛国伤害到的人,是每一个大徽人。 可在皇帝打算庇护公主时,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了沉默。 因为公主出身高贵,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因为她出身于皇室,所以在皇帝庇佑之下,她就能够幸免于难。 那今日她便能与外敌勾结,此后呢? 昊周当真进攻了大徽的那一天呢? 满朝文武,所有的将士,无数无辜的百姓,都要陪同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公主去死吗? 安静的朝堂之上,晏陵回身去看她,见得她逆光站立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然却在满朝惶恐不安中,一人独立。 她同他多年以来认知的一切,都不同。 “今日她不死,来日死的,就是千千万万的大徽百姓,是无辜的边疆战士,所有为了捍卫大徽而肝脑涂地的人!”温月声眼眸冰凉。 “若皇上觉得,福瑞公主此举,还到不得奸佞的地步,还不能够将其在朝堂之上直接斩杀的话……”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3节 她骤然伸出手,直接卸掉了腰间的金腰带。 这条盘踞着卧龙,繁复精美的赤金腰带,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脆响。 “那这御前金腰带,不戴也罢!” 当下一片死寂。 满朝文武无一例外,俱是处在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们看着那明晃晃的金腰带笔直坠地,看见浮光掠影从眼前划过,看见了温月声冷冽的眉眼,和那毫不犹豫,坚决的态度。 吕阁老抬眸看向了那边,他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久久难以收回,同一时间,他还看到了一并躬身的渭阳王、萧缙,神色复杂的景康王。 他立在了今日这纷乱至极的朝堂之上。 窥见的,是一道身影,在混乱之中,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注入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强劲力量。 她和所有的皇室皆不一样,因为她同千千万万的百姓站在了一起,和那驻守边疆的将士们站在了一起,她身后的不是清晨里寥寥几抹的浅阳,而是烈日之下,漫天飞舞的黄沙。 说不震撼是假的。 自昊周来势汹汹之后,朝堂内外也好,边疆将士也罢,人人谈及的都是救国,然怎么救,用什么来救,无人能答。 似他们这般老臣,年纪已大,甚至或许活不到下一任储君登位。 身处旋涡之中,人人都道无奈,都道挣扎。 却无人能够像是她这样,直接劈开一切阴霾与深渊,直视皇权倾轧,拨乱反正。 吕阁老眼眸晦暗,良久难以回神。 “你、你找死!”上首的皇帝已是暴怒。 她今日不是要亲手斩杀福瑞,她是要逼迫皇帝亲自动手。 可福瑞乃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她还是皇家公主,如何能够带着这般污名去死!? 此后的史书和所有的后人,又该怎么议论他这个养出来了通敌叛国的公主的皇帝!?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处砰砰直跳,气血攻心之下,身型竟是隐隐有些站不稳。 偏就在这个时候,由吕阁老打头,方才在那般情况之下,都保持了中立的清流一派,纷纷上前。 “福瑞公主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此为死罪!” “公主叛国,其罪更甚,臣以为,当立即将公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王进之缓步,立于朝堂之上,高声道:“三军汇演,军心不稳,身为公主,本更该体谅将士不易,如今种种,却是将大徽子民置于不顾,这等公主,不该苟活!” “请皇上处死公主!” “臣附议!” “臣附议!” 他们起了头,清流一派之人,接连出列。 他们都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赐死公主。 自皇帝登基以来,清流一派向来都是以明哲保身,中立为主。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明确地表现出来了态度。 而在他们之后,大理寺少卿严伟,并数个朝堂之中的实干派官员,亦是接连站了出来请命。 皇帝看着底下的这些重臣,人数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人。 可每一个,都在朝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他们都在逼他,都在将他架在了高台上,欲让他处死他的女儿! 皇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一时难以承受,跌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之上。 这些年来,朝上难得出现这般盛景,而第一次出现,竟是为了请命处死公主。 其实今日皇帝所庇护的,也不是福瑞,而是皇帝眼中最为重要的皇权。 但到得这个地步,已经变成了如若不将那福瑞处死,才是真正地损伤了皇权。 福瑞愚不可及,在这殿上的所有表现,都同臣子、将士以及百姓站在了对立面。 至眼下,她不死都难以服众的地步。 便是皇帝想要用皇权来保住她,也是不能够的了。 皇帝就这么坐在了殿上,静看着这满朝臣子许久。 “皇上?”高泉在他身边,轻唤了一声。 皇帝目光冷冽,扫了他一眼。 高泉住了嘴,未再多言,但他已是清楚,今日福瑞公主的性命,在这众多官员的请命之下,又有温月声解金腰带,到底是保不住了。 静默之中,他闻及皇帝冷沉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地道:“福瑞……” 皇帝闭了闭眼:“勾结外敌,通敌叛国,将其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处决的方式跟温月声此前所言的一样,因为在场之人都清楚,唯有福瑞死得足够惨烈,眼下才可以安抚得住人心。 底下的福瑞公主不可置信地道:“父皇?” 上首的皇帝,已是阖上了双目。 高泉神色复杂,当下亦是未再多言,只挥了挥手,命殿前侍卫上前,将那伏在了地上,还欲开口的福瑞公主,拖出了宫殿。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你怎么可以听信温月声的谗言,父皇……” 福瑞公主的声音回响在了大殿之中,她被拖下去时,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声音高昂,并且从始至终,都不知悔改。 因为在她的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将士也好,文武百官也罢,他们合该为了她这个公主去卖命,理所当然地为她身处的皇室,她所能够得到的皇权而去赴死。 为她去死,该是他们满门的荣光才是。 可是,她的父皇,怎么会为了这些低贱之人,而杀了她? 她不甘心,也不甘愿,甚至被拖下去时,她那保养得宜的长指甲,还在外边的门槛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待得那边刽子手手起刀落时,一切的吵闹和谩骂,才将将归于尘土。 见她至死,都还不知悔改,朝中众臣的心绪,亦是复杂不已。 如温月声所言,今日若不杀她,他日她就能够将军中要事,传递给昊周。 届时死去的,可就不只是一两个人了。 满殿安静中,皇帝的视线,终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他冷沉着面容,目光之中隐含威势,怒声道:“至于你!” “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皇帝冷笑:“御前金腰带,你既是不想要,那日后也不必要了!” “来人,将御前金腰带收回!此后无朕旨令,不许温月声踏足朝堂半步!” 无数复杂的目光之中,温月声淡声道:“谢皇上。” 今日早朝不过堪堪几个时辰,可在无数人眼中,却像是过了几年那么长。 走出太和殿的时候,不少人后背之上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思及朝前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少朝臣私底下聚在了一起,想要开口议论一下今日朝中之事,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只在某些文官中,思宁郡主这个名字,已非是此前那般只懂砍杀,亦或者手段强硬的冷面郡主了。 她有勇有谋,甚至能够在皇帝几多维护福瑞公主的情况之下,依旧逼得皇帝对福瑞下了死手。 其之所能…… 有人悄悄在背后感慨:“你说这,郡主若是个男子该多好。” 若是男儿,便是个郡王,他们都能够一拥而上,说大徽的日后有救了。 偏生是个女子。 王进之嗤笑:“女子怎么了?你那手底下倒是全部都是男人,我怎么不见你那几个学子,写出郡主这般惊才绝艳的文章?” 那官员被他噎了一下,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也不看看,又不是谁都跟他王进之一样,唯文章是从。 而在这些官员中伫立的温寻,神色尤为复杂。 在场之人都清楚,温月声今日失去的是那条御前金腰带,可换回的,却是无数人心之所向。 事情不知为何,便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甚至远超过了温寻的想象。 温寻眼下回头去想,都难以将几个月之前,尚且还纠结在了永安王婚事之上的温月声,与今时今日这个当众卸掉金腰带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边,和往常不同的是,晏陵离殿时,被身后的吕阁老叫住了。 他是天子近臣,掌握实权,吕阁老是清流一派之人,寻常他们瞧着便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几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 吕阁老叫住了他,开口说的却是:“……郡主所行,乃是大义之事,只老夫有一言,还请晏大人代为转告。” 如今的朝中,几乎无人知晓晏陵是为温月声所用。 唯有吕阁老,一开口便直接断定了他们之间有所来往。 晏陵面上半点惊讶也无,闻言只是静立着,等待吕阁老的下文。 “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尚且还逼迫了皇上赐死了福瑞公主,日后……恐招来忌惮。”吕阁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话。 福瑞公主会有今日,全赖皇帝一再的纵容。 但自来皇帝皆是不会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的。 他这话一出,却听晏陵道:“便是今日郡主不做此事,自她在三军汇演时出了手,或者说……” 晏陵微顿,目光里不带任何的情绪:“从她将章玉麟调、教成猛将之时,皇上便已是不可能将她视若平常了。” “忌惮早有,也不差如今些许。”晏陵同吕阁老直视:“吕大人在朝中良久,应该也知晓咱们这位圣上,当是如何对待手中的刀的。” 吕阁老微顿,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晏陵。 自晏陵入朝之后,他才是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但他是如何成为这把无往不利的刀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4节 自是因为晏贵妃无所出,晏家满门唯余他一人得用。 从前偌大的晏府,如今人丁凋零。 当初如同战神一样,文武兼备,且在先帝末期,一片乱象之下扶持了皇帝登位的晏大人,也如同昨日泡影,伴随着今上登基的时日越发久远,便逐渐地被人遗忘。 而晏陵年纪尚轻,皇帝虽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欲为他赐下一门婚事的意思,却也始终未成,至如今仍旧独身一人。 秋风起,卷起了晏陵绯色的官袍袍角,他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与冷漠,像是与所有的人,划开了一道深切的界限。 “阁老可听过旧日里的一个故事。”晏陵声色冷淡:“昔年大皇子、福瑞未长成时,在宫中就已有凶名。” “有天资聪颖者,只表露些才华,惹来的便是大皇子的暴打,福瑞与他一母同胞,生性同样恶劣残暴。” “他施暴,福瑞递刀,他放狗咬人,福瑞拍手叫好,他后面越演越烈,欲剁人食指喂狗,事情败露,就由那看似纯良无害的福瑞,去恶人先告状。” 吕阁老这些年偶有听闻大皇子残暴,但细枝末节却并不清楚,在听到了他平淡的话之后,心下震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晏陵的右手。 晏陵的双手完整,只右手掌心,食指内侧,有一处浅浅的疤。 浅淡得似乎已经看不见痕迹。 但有些伤疤,并非是消了散了,那伤害便不再了。 “阁老可知道,那孩子的至亲之人,本该呵护他长大的人,在知晓一切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吗?” 吕阁老不语。 但观这么多年,大皇子及福瑞公主依旧猖獗,便能清楚。 晏陵眼里没有情绪,说话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表情。 “他的亲人,勒令他去磕头道歉,且告知于他,皇权乃是这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室的子女,便可凌驾于一切人的头顶之上。” “今日莫说他们肆虐于他,便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狗一样欺辱,他也当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感恩戴德。” “不当存怨,更不能怀恨,要躬身于权。” 他微顿后道:“而自晏陵成长后,科考、入朝,身边之人换了不知凡几。” “但每一位,都如当初那位亲人一样。” “在倾轧肆虐之下,无人胆敢反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冰冷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骤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是吕阁老认识他多年,第一次见得晏陵展露笑颜。 更别说眼下他这个笑,是尤为释怀的。 “唯有一人,她不一样。”他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明亮浩瀚:“在肆虐的皇权底下,人人都道算了罢了,他是皇子她是公主,他们理所应当。” “唯有她,于纷争权益中,无畏强盛的光,劈斩日月。”晏陵轻声道:“乖顺安分者,向来换回的,都是更加残暴的肆虐。” “听之任之者,他人难免会沦为权柄之下的亡魂。” “官宦子弟姑且如此,何况是羸弱的贫民百姓?” 在这个寻常人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默许公主肆虐后,仍旧可以得到庇护的‘常态’之时,是温月声卸掉了金腰带,站在了无数将士面前。 亦是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晏陵缓声道:“行他人之所不为者,扫平俗世不平之人,方才能为王。” 而他想要为温月声谋划的声名,也不是皇帝眼中的她如何乖顺好用,甚至不惜沾染恶名,还要永远都做为皇帝所用的一把刀。 然后有用的时候便当用,无用之时,便直接被分解掉吗? 他要的,是她的好,为天下所悉知,为平民百姓所信任,为大徽无数将士所倾倒。 立声名于万民,而非只徒留凶名在身上。 第76章 皇命不可违逆(二合一) 昊周细作之事,在整个大徽,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当朝公主,竟是做出了勾结外敌、祸乱军心之事,将整个大徽的安危置于不顾,令得无数镇守边疆的将士心寒。 甚至还打击到了军心。 原本声势浩大,无数人期盼的三军汇演,在这件事情之后,不光潦草收场不说,后续重新补办的第四场沙场汇演,亦是全军沉默。 再无此前第一次沙场汇演时那般激昂与奋勇。 漫漫黄沙之中,行走着的皆是些沉默的将士。 军心涣散至此,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连皇帝在那高台大殿之上端坐着,神色变了又变,也未能够再次唤醒沉寂的军心。 在此之前,温月声当朝卸下了御前金腰带时。 许多人都还觉得,影响不会很大。 可当经历了这一场六年以来最为沉默的沙地汇演之后,便无人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 公主勾结外敌的后果,远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严重。 尤其,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后得到的处置,竟是那位思宁郡主不惜扔掉了手中所有的权力,才换回来的。 越是清晰,越是心寒。 每一个大徽的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用性命去守卫大徽的河山,保家卫国,是将士的使命。 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时,后方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将所有的消息,都传递给了敌军。 这同让他们白白地去送命,又有什么区别? 凡是大徽的将士,无论此刻有没有处在了边疆线上,此刻都是格外抗拒的,这般抗拒,在知悉了那毫不犹豫站在将士这一边,放权也要让福瑞公主丢掉了性命的思宁郡主,彻底失去了御前金腰带后。 达到了顶峰。 低迷的气氛,甚至从军中,蔓延到了民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室、公主这些人与事,离自己都格外遥远。 但他们知晓,每一个为国为民之人,不论是官员,还是郡主,都不应当被辜负。 尤其,是曾经斩杀贪官污吏,为民伸冤,做了诸多好事的思宁郡主。 百姓的意愿,看似微弱实则绵延。 加之中间还有不少孙明远事件、梁家事件甚至是大皇子事件里,冤屈得以伸张的学子和普通百姓。 这样的声音,微小,却不容忽视。 致使这几日的早朝,温月声人是被限制进入朝堂了,可乍看之下,仿佛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而整个朝堂内外都混乱一片时,温月声的生活,却格外地平静。 卸下御前金腰带后,她便在府中静心礼佛。 除了府中之人外,再没有见过任何的朝堂官员、武将或者是其他人。 整个公主府中,亦是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落在了他人眼中,就好似彻底失了权,门庭冷落了一般。 更有甚者,在福瑞公主身死之后,听闻太后已动身从行宫内折返回京,便笃定温月声此后日子并不会好过。 原本她此前就不受宠爱,前边掌权的时候,太后或许还动不得她,但到了如今,她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且福瑞公主身死,大皇子与皇位失之交臂,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般情况之下,太后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若有权,她是思宁郡主,若无权,她便是案板之上的鱼肉,以太后的身份,想要治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京里不少的人,都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温月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公主府上来客络绎不绝,而今丢掉了御前金腰带,便也有许多的人等待着看热闹。 人性向来如此,且京中一些权贵,自来拥重的,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温月声当日在早朝之上的一系列举动,落在了他们的眼中,便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的区别。 天下都是皇帝的天下,光就温月声一人,还是个女子,她又能够翻出点什么花样去? 此前她仗着皇帝给的权力,而无所顾忌地行事,如今便是肆无忌惮需得要承受的后果了。 在这般情况之下,不少人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且这等心思,伴随着太后回宫之后,变得更甚。 许多人都很好奇,太后会如何处置温月声。 可却怎么都没想到,太后仅仅回宫了一日,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做,朝上便已经热闹开来了。 其因在于,武安侯贪墨军饷的具体数目,不知为何,这几日在各大军中传开了。 涉及数目之大,涉及人员之多,远超寻常人之想象。 原本军中就因为福瑞公主的事情,而军心涣散,人心不稳。 在那本账册传开了之后,底下将士不满之意,已是达到了顶峰。 京城之内,驻军各将领上书,要求彻查兵部。 就连远在了边疆的陆大将军,也命人千里送回来了一封奏折。 其内容非常之简单,只道: “……昊周近日以来,总有异动,前些日子夜里,更是在边疆防线之外,屡屡试探。” “强敌环伺,军中正是需要鼓舞人心之际,骤然传来了昊周细作之事。兹事体大,待臣查验之时,已经传遍整个大军。” “以目前边疆局势,大战不知何时便要爆发,若此刻伤及军心,恐难以抵挡昊周铁骑。” “还请皇上彻查细作之事,揪出所有与此事有所勾连之人,稳固军心。” 那细作的事情,竟是还闹到了边疆之中。 皇帝在看到了这封奏折之后,勃然大怒。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5节 当夜宣召了大理寺少卿严伟入宫,命他严查散布了这两则消息的人。 早朝之上。 严伟道:“……因昊周细作之事,始发之地乃是三军汇演之时,是以事情传播得迅速,如今便是连京中随便一个百姓,都对此事一清二楚。” “边疆将士知悉此事,并不算意外。” 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不只是他,这殿中的臣子也都是一清二楚。 从那些刺客公开在三军汇演时行刺时,这件事情就绝对没有隐瞒的可能性了,而今皇帝要查,只不过是想要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他人手笔。 至于武安侯之事…… “散布武安侯贪墨军饷的账目之人,已被臣捉拿归案,昨日拷问之后,得知……”严伟微顿后道:“此人亦是出自于昊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当下有臣子惊声道:“所以严大人的意思是,事到如今,军中依旧还有昊周之人?” “正是。” 当下所有人心头皆是一沉。 那可是殿前军!是京中的禁军,而今却说里面还藏得有昊周细作! 此事光是细想一下,都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在此之前,因为军心涣散,民间也是非议不断,就已经让整个朝堂处在了巨大的压抑之中,眼下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便有忍耐了许久的人,按耐不住了。 率先站出来的,便是镇国大将军。 他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眼下军心涣散,又有别有用心的昊周细作在其中推波助澜,长此以往的话,恐会生变!” “臣恳请皇上,彻查整个殿前军,肃清其中昊周细作,重振军心!” 他一开口,便有许多的武将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昊周野心勃勃,如今又频频对军中下手,此时若是不加以干预,只怕日后将难以扭转!” “对方手段歹毒,且次次都直冲军心而来,只怕昊周早已经做好了进攻准备,若再不重振军心,整个边疆都将沦陷!” “还请皇上彻查殿前军!” 这般事情,绝非小可。 不只是这些武将,就连文官也感受得到隐匿在了底下的层层危机,是以皆是出列,要求皇帝彻查。 殿上的皇帝面色难看,闻言不语。 “诸位大人都说要查,眼下这等情况,谁不知道要查,可你们倒是说一说,谁来查,怎么查?如今又要如何,才能够重振军心?”忠勇侯微顿片刻后,直接开口道。 此言一出,满殿安静。 那站在了百官行列之中的温寻,在忠勇侯这一番话后,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一个身影。 他微顿片刻,抬眸去看,殿中不少人亦是眼眸闪烁。 只怕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温寻神色变了又变。 殿前军非比寻常,其是禁军之一,众所周知,整个大徽的禁军都是掌握在了皇帝的手里。 虽寻常三军汇演之前,会让底下的几个王爷暂时领着三大禁军的主将头衔,但那只是三军汇演时,给几个王爷表现的机会罢了。 实际上真正的军权,都在皇帝手中。 如今要查,便必须要一个与各房势力皆不掺杂之人。 当然,这样的人并非是只有温月声一个。 但眼下这些事由里,可还有非常重要的一条。 那便是重振军心。 眼下所有的事情当中,哪里还有比温月声重掌军权,还要更加鼓舞军心的事? 要知道,在温月声卸下了御前金腰带之后,她那支第一次沙地汇演之时,看起来还格外弱势的城西城南守卫军,可是斩获了最后的三军汇演头名。 虽说是因为当时军心涣散,许多将士无心汇演,并且温月声为着那样的事情卸下了御前金腰带,让守卫军皆是憋着一口气。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显得这个位置非温月声莫属。 别忘了她那御前金腰带是为何而卸掉,更别提眼下她在所有的将士眼中,是一个什么形象。 想要重振军心,肃清整个军队之中的蛀虫、昊周细作,甚至是重新给军中注入前所未有的力量,种种东西加诸在了一起,除温月声之外,还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得到。 但谁都清楚,此前温月声究竟是怎么离开了朝堂之上的。 是以,忠勇侯这句话说出了口之后,满殿安静。 景康王立在了一旁,低垂着眼眸,见状轻扯了下唇角。 他们都清楚这个人选是谁,但仍旧没有人敢在皇帝的面前开这个口,原因无他,这满朝文武也并非是半点记忆都无。 他们应当还记得,温月声究竟是怎么触怒了皇帝,才失去了御前金腰带的。 温月声想要重返朝堂,可并没有那么容易。 那御前金腰带既是收回去了,便没有再重新赐下的道理。 然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了没有多久,他面前便站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官员,景康王甚至没什么印象。 只知道官职不是很高,在朝中也一向都少言语,或者说,几乎属于不怎么说话的类型。 而就是这样在朝中并不起眼,甚至有的人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太清楚的官员。 在安静之中,忽而开口:“彻查肃清殿前军之事,迫在眉睫,臣非武将,也不清楚殿前军的内务,对此,臣亦是没有太好的提议。” 他站出来,说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这话惹得无数的朝臣回头去看他,却见这位官员话锋一转,声音清晰并且明确地道: “但臣知晓,若是想要重振军心,挽回如今军心涣散的局面,那此事,便非思宁郡主莫属。” 满场静。 这诡异的安静,倒不是因为在场的臣子对于他所举荐的人选有多意外,而是对于率先站出来的这个人,感觉到了意外。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知晓,这位官员,只是京城朝堂文武百官之内,一个普普通通,身份再简单不过的官员。 他的开口,比起那些身居高位,或者是各有想法的重臣们,还要具备说服力。 甚至一定程度之上,也代表了眼下的民意。 而在他之后,更加叫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如他这般,向来都沉默的许多京官,接连站了出来。 他们有些人官职虽小,但是却掌着实权,有的人甚至职权都算不得多大,在这偌大的京城,偌大的朝堂之中,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 还有许多这样的京官,是寒门出身,几经努力才通过科考,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之上。 这里面的人中,官职最高的人,也仅有一个大理寺少卿严伟。 严伟如今得皇帝的信任,连带着今日的事情都是命他查探,按理来说,不论出于哪个方面,包括了他的身份在内,他都不该站出来说这个话。 可他仍旧是站出来了。 他们都是大徽官员里,普通的每一个,他们每个人在自己的职位之上,也有努力和进取,只他们大多力量微小,影响不到整个硕大的朝堂。 但他们仍旧站了出来。 严伟道:“边疆将士,乃是整个大徽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臣以为,眼下没有任何事情,比起稳固军心更为重要。” “思宁郡主,的确是重振军心的关键所在,此事除她之外,再无人能成。” “启禀皇上,昊周细作之事,本就是思宁郡主探查得知,且观眼下将士中,无人能有郡主手段强硬果决,扫清昊周细作,正是需要这般手段。” “眼下军心比之一切都要重要……” 站出来的这些官员,不管说的是昊周细作,还是稳固军心,所提出的人选,都只有一个。 景康王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还没完,在他们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朝堂之中,另有其他人出列,而为首之人,赫然就是那位内阁大学士王进之。 王进之直接道:“军心涣散,人心不稳。所影响的不只是边疆,还有整个京城安危。” “郡主之前,无人察觉武安侯异动,甚至郡主之后,殿前军内细作作乱,乱象已生后方才查明。” “军中乱象积弊已久,又有别有用心之人,处心积虑破坏之,若无手段果决之人控制,首先失控的,便不是边疆防线,而是京中!” 一语毕,满堂静。 王进之所言,才是如今整个大徽乱象之下,最为根本的所在。 温月声和在场的武将都不同的是,她手段强硬,军威在身,另还有一点。 便是如今的军心所向。 昊周这般来势汹汹,大徽还能够有几个年头来耽搁? 温月声此番若不能够重返朝堂,光是积弊和昊周细作的余威之事,就能活生生地将殿前军耗死。 一个接着一个的官员站了出来。 加上了之前那些普通京官一并,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那日赞同温月声斩杀福瑞公主的人。 满朝文武身处其中,只觉得心神恍惚不已。 那日温月声卸掉了金腰带时,谁都没有想到过,时隔几日,便要近乎大半个朝堂倾巢而出,将她请回来。 她卸掉的是金腰带,却也是满大徽将士振奋的军心。 在有心人翘首盼望着她被太后惩处之时,就已经有如此之多的官员,言辞恳切地要将她请回朝堂。 这般景象,莫说温月声是个女子了。 就算是在朝中的几个王爷,亦是从没有过如此待遇。 殿上的皇帝,目光隐晦难懂,扫过了底下的每一个站出来的朝臣。 越是对这些人了解,他越是清楚,他们互相之间不可能有所勾连。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6节 但今日他们都站在了一起,欲将温月声给请回来。 高泉站在了一旁,亦是看不明白皇帝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旁的他不清楚,可若是就这么将思宁郡主请回来的话,那将皇室、皇帝的威严置于何地? 何况此前皇帝还曾在满朝文武面前下令,亲自收回了温月声的御前金腰带。 可若不请,军心涣散是为大忌。 强敌环伺之下,皇帝若坐视不理,改日昊周入侵,这泼天的骂名,还有日后的功过,还有当下将要面对的种种困境,又该如何处理? 纠结反复中,他抬眸,骤见底下有一人,缓步站了出来。 对方着一身绯色衣袍,长身玉立。 当见得此人出列时,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就连此刻眼神阴郁,未有言语的景康王,亦是眼眸瑟缩,抬眸看向了他。 整个殿内的人都未能想到,晏陵今日竟然会站了出来。 从他入朝之后,自来都不涉及到了这等事情之中,甚至可以说,几乎是游离在了一切纷争之外的。 几位王爷争抢得头皮血流之际,他都尚且在冷眼旁观。 这位冷淡疏离的晏大人,手握重权,却从始至终都像是皇帝手中冰冷的剑。 谁能想得到,有遭一日,竟是能够看见他下场。 更想不到的是,他开口便道:“御前金腰带既是已经收回,便再没有重新赐下的道理。” 满殿死寂。 不少人当下更是呼吸一窒。 依照晏陵的话,那便是温月声想要折返回到朝堂中,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缙抬眸,眼眸深沉地看向了他。 就连殿上的皇帝,亦是目光深邃。 无数的目光注视之下,晏陵淡声道:“此番三军汇演,守卫军斩获头名,按理,当由三军主将进行全军点兵。” 他这话一出,无数人面面相觑。 当下甚至有人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是何意?” 不是在说稳固军心,还有彻查昊周细作的事情吗? 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全军点兵的事情之上? 在场中人,有些人听得云里雾里,而有些人,反应过来了之后,心头则是一阵乱跳。 尤其是王进之,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所以晏大人的意思是,皇命不可违逆。” “是以郡主既是已经交还了御前金腰带,便再无重新拿回的道理,所以……” 晏陵直言道:“军中还缺一个殿前军统领。” 殿前军统领! 也就是武安侯此前所掌的位置。 不,甚至比起武安侯此前掌握的还要夸张。 因为武安侯在的时候,手中仅是有三大守卫军和殿前军。 观晏陵眼下的意思,他指的可是四大守卫军和殿前军啊!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王进之的唇角疯狂抽搐。 看看,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疯子。 他们只是想要让温月声重新拿回金腰带。 他倒是好,这是直接打算让温月声一步入朝阁,直接从一个掌着御前金腰带的郡主,变成了真正的军中统领!? 领军衔,有军职,甚至还有正儿八经的官员品级。 这哪是请回来,这分明是用八抬大轿抬回来啊! 他怎么不说把三大禁军的统领之位也给温月声呢!? 第77章 祭我大徽军旗(二合一) 朝内安静。 对于晏陵的话,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温月声若想要名正言顺地管理殿前军,确实是需要兵权在手上。 但…… “皇上,此事不妥。”到底是有人按捺不住,率先站了出来:“殿前军乃是三大禁军之一,可出入宫中,为皇上驱使。这般重要的位置,如今便是空缺了下来,也当慎重决定才是。” “郡主……行事激进,且做事不留情面,若真的掌管了殿前军,大权在握,只怕日后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 “正是,且郡主还是个女子。” “此前连着出入朝堂已是不妥,如今若直接接管了殿前军,岂不是要如同其他王爷一般,正常上朝?” 念及温月声此前每次上朝,皆会处理不少的人,在场的某些官员,便也是站不住了。 接连站出来反对温月声掌权。 殿内热闹了起来,那率先提出这个话的晏陵,立在了一旁,听他们说温月声的身份如何如何不合适,又说她行事风格如何如何的强势。 诸如此类,不尽其数,但就是没有人说,温月声不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王进之也注意到了,他冷声道:“说了这么多,都在说身份说处事的手段,就是没说郡主做不了这件事情。” “诸位,现在大敌当前,昊周将细作都安插到了大徽的禁军之中,这等行径之下,你们还顾及得了身份和手段?” 镇国大将军直接嗤笑道:“若有遭一日,昊周入侵,到了各位的家门前,可不会顾及你们是什么身份从前又用过什么手段。” “要说不合适,那你们说说看,其他谁人合适?谁又可能在短时间内肃清整个殿前军?” 那些反对的声音,瞬间便偃旗息鼓了。 若是有这样的人,大徽的军事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处在了弱势之中了,如今会有些转变,也是因为温月声能耐了得。 这么多年,整个大徽,除了边疆的陆家三将,又还有谁能够称得上有勇有谋几个字。 似镇国大将军、忠勇侯等人年轻的时候还行,可他们年纪渐大,许多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年轻将领中,谁还能有这般的本事? 那些反对的朝臣沉默中,晏陵淡声开了口。 这是他从提出了给温月声将领之位后,第二次开口。 声音还是格外的冷淡,说出口的话,却比他的声音还要冰凉。 他目光冷淡,不带情绪:“若不用思宁郡主也行。” 满殿皆静中,他冷声道:“只需废除殿前军即可。” 一语惊四座。 满朝之中,无数人抬头看他。 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啊,眼前这个人是晏陵。 此前若是提及手段强硬不留情面,必然都是他。 他处置的手法甚至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强硬。 肃清不了,那就废除。 可! 那是殿前军啊! 三大禁军多年来互相牵制,组成了京城最大的军队,也是皇帝手中最强硬的一支亲兵,若真的废除了,这跟自断一臂有什么区别? 和刚才零星几个官员站出来反对温月声入朝截然不同。 这回是基本反应过来的所有人,都出声反对。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若因此废除殿前军,三大禁军直接削减了一支!这般行为,是将整个京城还有皇上的安危置于不顾啊!” 晏陵道:“一个不知有多少他国细作的军队,就能保护得住京城和皇上吗?” 那官员闭嘴了。 “可这般行为,不就等同于因噎废食?殿前军几万人马,其能力甚至隐隐还在边疆军队之上,废除了之后,晏大人可有补充的办法?” 晏陵断言:“没有。” 那说话的官员被他的直接噎了一下。 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如何补充,谁来补充?补充的新军里,还有没有昊周细作?” 这个官员当下是一句都回答不得。 晏陵朝上极少说话,开口便不留余地。 如他所言,在他眼里,如果这个殿前军不得用,就跟废除没有区别。 也正因为他的表现,到底是叫这朝中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当下困境。 比起温月声作为一个女子该不该上朝堂,殿前军和整个军心涣散的事情,确实才更重要。 而且,这跟整个大徽都息息相关。 连带着殿上的皇帝,亦是面色深沉。 晏陵却是只给了这件事情两个极端的回答,但恰恰好,都踩中了皇帝的想法。 皇帝身处高位,他是对眼下逐渐放肆的温月声有所忌惮,但比起这个,他更加忌惮的是他的亲兵,禁军之一的殿前军,难以得用。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7节 温月声再如何,她也只是一个人。 殿前军却事关了整个皇城安危,若处理不当,只怕皇帝连午夜安睡都会不得安宁。 皇帝闭了闭眼,彻底沉下了面容。 殿下还在争议不断,晏陵就站在了这些人间,他也不再开口,只等着皇帝做出决断。 底下的许多重臣,在看见皇帝沉默后,其实已经明白了皇帝心中的偏向。 “好了!”在所有人心绪复杂之际,皇帝直接开口道:“传朕旨令,即日起,命思宁郡主为殿前军统领,掌三分之一禁军兵权,并四大守卫军。” 一锤定音。 直接让原本喧哗的殿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景康王垂眸,掩下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那位了不得的晏大人,对朝堂的掌控,对他父皇的了解,远比他们这些做皇子的还要深切。 其从今日一开口,每一步,就连那一句皇命不可违逆,都准确地走在了皇帝的心上。 以至于到得最后,居然在全殿的反对声之中,直接让温月声一步登入朝堂。 当真是好手段。 只是他很好奇,晏陵足够了解他父皇,这般帮温月声,他就不怕皇帝忌惮吗? 然这个问题,他到底是不敢到了那晏陵的面前去问的。 而今日早朝的事情,只一个下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引来一番剧烈的震荡。 毕竟谁都没想到,当日温月声在那么毅然决然地卸下了御前金腰带后,还能够重返朝堂,而今,甚至还有了名正言顺的官职! 手中所掌的权力,甚至由此前的城北校场,扩大到了四大守卫军,如今竟是还有一个殿前军。 莫说她是个女子了,就算是寻常的武将,也没有这么快的晋升速度。 她这一条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尤其是温玉若在府中,听得这番事情后,心境几多复杂。 只是短暂的几个月,温月声已经和从前天差地别。 她从那不受宠爱的郡主,摇身一变,直接成为了朝中重臣。 还不只是重臣,其手中掌着的兵权,已经到了连萧缙到了她跟前,都需得要拉拢结交的地步。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皆是五味陈杂。 其他人怎么想的,温月声并不得知,也并不关心。 她只在收到了皇帝圣旨后的第三日,正式迈入了朝堂之中。 十一月的清晨,天气已经彻底转凉。 阴沉了多日的天空骤然放晴,漫天金光遍洒。 耀眼的金阳,照耀在了整个太和殿之中。 朝中肃静,无数朝臣皆身着绯色官袍伫立。 大徽官员朝服为绯色,是较为鲜艳的颜色,当初先帝开朝建国时定下来的。 而在这满殿的安静之中,太和殿的大门忽而被两个小宫人,从旁边用力地拉开。 外边刺目的阳光照射了进来。 一人逆着光站着,站在了阳光最为灼目和耀眼的位置。 待得大门完全打开后,她方才缓步进入了殿中。 时隔多日再见,已是截然不同。 温月声几次上朝,要么是着轻装出行,要么便是着一身郡主的大礼服。 而今日,她身着的,是一身改制的朝服。 朝服上绣着大徽官制的团纹,且还是裙式。 她着的,是大徽从未有过的女子朝服,并且因她皇室中人的身份,颜色直接与所有的朝臣区别开来。 颜色与郡主大礼服同色,属正红,上面绣有团纹,配朝珠。 从某些方面来看,竟是与大徽的皇子朝服有些类似。 不同的是,皇子皆是身着浅黄色,上锈的是张牙舞爪的龙纹。 而她神色冷淡,右手依旧握有一串白玉佛珠,脚步清缓,不疾不徐。 一路被宫人领到了正前方。 她所走过的每一步,均是有无数人抬眼回头,备受瞩目。 一步步行进,至正殿之中的正前方。 那边原本伫立的,是景康、渭阳、永安三个王爷。 而今,则是多了一个温月声。 她的女子裙式的朝服,在他们三人之中,都显得格外的显眼。 是以站立之后,满殿沉默。 也是到了此时,在温月声着这一身明显的朝服出现后,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温月声虽姓温,却也是皇室中人。 换得某些朝代中,皇帝若是膝下空虚,无有子嗣可以继承皇位的话,便会由宗室之子来继承。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了温月声及其母都是男子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 但她这一声正红色朝服,虽不似各皇子的黄色那般明显,却也格外地瞩目,更是叫许多人对她的身份,有了清楚的认知。 今日之后,温月声也同这些王爷一般,以郡主身份,手握实权,正式参与了朝政之中。 满殿之中,无人说话。 太和殿内安静非常,就好像是午后平静的湖面一般,然观底下,早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这抹瑰丽刺眼的颜色,于整个大殿之中都格外晃眼。 而比起衣服还要晃眼的,便是温月声正式入朝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全军点兵。 她入朝之后不过三日,便是全军点兵的日子。 而在这三日里,她麾下的城北刀兵营的一千精锐,在精兵汇演之中,力挫三大禁军中的所有精锐,直接以不可抵挡之势,斩获了精锐汇演头名。 温月声新官上任,她底下的将士就连着拿了两个头名。 甚至都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就已经给她这个殿前军统领,添了三把火。 至全军点兵的当日。 皇家猎场之上,底下站着密密麻麻的将士,黑压压的一片。 同汇演时不同,今日点兵,是绝大部分的将士都在。 前些时日昊周细作的事情影响,军心涣散,是以到得今日,依旧是气氛沉闷。 高台之上,文武百官在侧,皆等待着接下来的点兵仪式。 底下的将领敲响了军鼓,高声道:“请主将点兵——” 声音高亢,在整个猎场上方盘旋,一连呼唤了三声。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周身清冷淡漠,在这三声呼唤之中,一步一步,从最低一阶的台阶,缓步往上。 咚咚咚,军鼓与她的脚步汇合在了一起,协同无数人的目光,看着她一路走到了高台大殿之上。 在她站定了之后,底下那些黑漆漆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温月声重掌兵权后,倒是让底下的将士振奋了些许。 但是昊周细作未除,军中便始终都笼罩着一层阴霾,也正是因为如此,军中的气氛才会如此的沉闷。 在她身后,是伫立的文武百官。 因为离高台边缘较远,便有人低声道:“郡主已是被请了回来,却也没见着军心如何振奋。” “毕竟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郡主此前又只是守卫军将领,你没看见那守卫军的状态吗?” 看见了。 底下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温月声曾带领过的那些守卫军,都跟周围将士大不相同。 就连此前表现尚且还算不得多好的城西城南守卫军,如今亦是精神振奋。 整个大军之中,就显得这四大守卫军尤其地精神了。 “……想要稳固军心,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到底是公主之事影响太大。” “也是,就算是郡主,想要人心聚拢,怕也是并不容易。” 只这个场面,确实很难叫人放心。 殿上的皇帝,面色亦是略有发沉。 在这压抑低迷的气氛之中,温月声立在了高台边上。 她身上单薄的衣裙,伴随着秋风飞舞,如墨般的乌发清扬,身姿消瘦单薄,看起来全然不似能够统率得了这么多将士的统领。 她立于高台之上,开口第一句却并非是点兵,而是道:“章玉麟何在?” 底下的将士先是一怔,随后接连回头去看。 但因为场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亦是未有第一时间看见章玉麟。 就在疑惑不解之际,远处站立着的将士,听见了由远及近,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跟寻常的都不一样,踩在了地上,咚咚作响,声音传得很远。 今日全军点兵,竟是有人在猎场之中纵马疾行? 不少人皆是心生疑惑。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8节 而这疑惑尚且持续了没多久,就见一队人马策马奔行而来,领头之人,便正是那个章玉麟。 晴空之下,章玉麟身穿甲胄,骑着战马,手里……竟是还拎着一个人。 没错,就是一个人。 不只是他,在他身后的每一个将领,都拖行着人。 这副场面过于震撼,以至于他们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将士皆是不由自主地避让开来了一条路,以供他们策马奔行。 这里的将士只觉得震撼,而那些个守卫军,却是满眼的兴奋之色。 原因无他,这场面他们曾见过。 昔日温月声到了三大校场之中,所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整个守卫军之中,犯事的所有将领全部拿下。 而今日,不知道又是谁要倒霉了。 “我说这几日章世子怎么不见踪影,原是背着我们干大事去了。” “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做这种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 “郡主下的军令,怎么,你想去?” 守卫军准则,郡主的话就是军令。 那此前还嚷嚷着要去的将士,瞬间闭上了嘴。 站在了他们身侧的亲卫军,见状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而这般情绪,尚且都没有持续多久,就见得章玉麟已经拎着人,一路疾行到了高台大殿底下。 他勒住缰绳,高声道:“回禀郡主,人已带到。” 站在了前排的人,还有温月声身后高台大殿之上的朝臣们,闻言皆是抬眸看了去。 可这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是何人?” “从未见过。” 原以为会是军中将领的人,此刻皆是面面相觑。 更是不明白温月声打的什么主意了。 日光底下,温月声神色冷淡,目光落在了那被章玉麟随意扔到了地上的人身上,冷声道: “此人名为杨圩。” 亦是一个从未有听过的名字。 底下的将士们不明所以,殿上的朝臣亦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乃是昊周权臣杨古之子。”下一瞬,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 满场哗然。 杨古这个名字,旁人或许不一定会认识,但军中之人一定清楚,对方是那昊周丞相。 老皇帝在时,其便是大权在握。 此番三军汇演时的昊周细作之事,也是出自于杨古之手。 “杨古之子,怎会出现在了这里?”有人惊声道。 是啊,杨古本人都远在了昊周都城,温月声却随便能够抓到对方的儿子,这…… “总归也无人认识杨古之子。”景康王冷声道。 渭阳王当即道:“二哥的意思是,这人是思宁随便找来立威的?” 他微顿,随后道:“这样,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二哥别告知我一个人,干脆去父皇的面前说。” 景康王那双阴恻恻的眼眸,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渭阳王挑眉:“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既是怀疑对方不是,那就去说呗。 他可太想看温月声发作了。 只他们这边话还没有说完,高台上的温月声便已经道:“为了在殿前军中埋下钉子,杨古特派遣自己的亲生儿子至大徽,以商贾的身份,同武安侯等人来往。” “几年间,其向武安侯举荐了大批昊周细作入军,三军汇演之后,杨圩携款逃脱,欲从关东离开,逃往昊周。” “在关东境内,被章玉麟捕获。”温月声微顿之后道:“除此之外,另有其身上携带的昊周细作名单。” 她话音刚落,高台之上,已经有人急匆匆进殿来报。 “启禀皇上,边疆送来了急报。” 是陆庭玉差人送回来的。 急报上写得非常简单,昊周权臣杨古于日前差遣了一支小队,至边疆大军前。 陆庭玉还以为他们想要动手,未料到对方却是来送信的。 多年以来,杨古在昊周都是主战,其第一次主动联系大徽,便是为了要回儿子。 甚至不惜以重礼相换。 忠勇侯看得咂舌:“……陆将军说,因昊周内斗,杨古跟前二子均于几日前被新帝斩首,唯余第三子在大徽。” “杨古与旧部联合,如今欲拥立昊周三皇子为帝,同昊周抗衡,其还许诺说……” 他顿了下,复才道:“若大徽放了他的儿子,他日后便愿意为大徽效劳,扳倒昊周新帝。” 满殿俱静。 适才还怀疑那杨圩身份的人,而今皆是闭了嘴。 “郡主果然是郡主,一出手竟是将杨古逼到了这个份上。”有人低声道。 “时也命也,那杨古本身有三个儿子,如今没了两个,这杨圩便成为了独子,他多年在昊周苦心经营,到老了却落得一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皇上,那这……”别说,在听到了这急报之上的承诺后,还是有些人动心了的。 只需要放掉一个人,日后杨古便能为大徽所用。 杨古如今虽被郁舜逼得节节败退,可他到底是权相,手中握有的残余势力不少。 可他们的话还没说出口,高台之上的温月声已是开了口。 她面色冷沉,不带任何的情绪:“杨古父子多年来,为在昊周埋下细作,设伏杀害百余名大徽将士。” “杨圩埋伏京中多年,靠着武安侯传递之消息,令得边疆将士损失上万。” 温月声的眼眸漆黑如墨:“今日杨古已沦为丧家之犬,却还要用微不足道的承诺换取杨圩苟活。” 她冷声道:“今日点兵,便用杨圩的项上人头,祭我大徽军旗!” “与昊周勾结,残害将士者。”她沉声道:“凭他是什么东西,皆——杀无赦!” 她话音将落,底下原本沉寂的将士们,皆是高声道:“杀!杀!杀!” 气吞云霄。 那些个因为杨古的话而有所意动的人,尚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那反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底下的章玉麟已经手起刀落,直接将其斩落。 第78章 活捉杨古(二合一) 伴随着杨圩倒下,高台大殿上顿时陷入了沉默中。 温月声比起他们所想象的,下手还要果决狠辣。 且还不光如此。 她立在了高台大殿之上,目光冷然,声音更是不带丝毫的情绪,开口便道:“自今日开始,军营之中,只讲军规。” “如杨圩之流,是大徽将士所抓获,处置之权,便只在大徽将士。”她抬眸,扫向了殿内此前开口,对昊周还抱有幻想的官员。 “若有人想要插手军中事务,可以。”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依照军规行事,先受四十军棍。” 一殿死寂。 她开口就是四十军棍,对于朝上的这些官员而言,那便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了。 “若侥幸存活,便能参与军中事务。”温月声冷眼扫向了那群官员:“今日之事,诸位还有意见吗?” 整个大殿内寂静非常。 今日这个话换别人来说,或许都没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但眼前的人是温月声,说杀便是杀的温月声。 她连带着对武安侯都能下手,岂会怕了这些文官? 与此同时,底下的将士们听得温月声的话,皆是沸腾一片。 殿内许多人皆是眼神闪烁,抬眸去看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神色如常。 温月声如今掌着的,是实在的军权。她立下的,就是军规。 权既是已经落到了温月声的手中,那便是她做主说了算。 皇帝不开口,谁也违背不得。 只是这一个杨圩,不只是让温月声在军中立起了声名,还在朝堂之上立了威。 凡知晓她手段的人,如今还怎敢轻举妄动? 冷冽的秋风之中,温月声临风而立,未再给那些软骨头的文官一个眼神,而是抬眸看向了底下,沉声道:“章玉麟。” 底下的章玉麟高声应道:“末将在。” “差人将杨圩的项上人头,送往边疆。” 在有的人还在犹豫这杨圩该不该杀,该怎么用时,温月声不仅杀了,而且还要将其送往边疆将士之中,重振军心。 此刻军心涣散之际,再没有什么,比起直接斩杀主谋更具说服力的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19节 温月声此举,意在告知所有的边疆将士,后方有她,所有想要断绝军方后路的人,都会死在她的手中。 她能杀杨圩,便能杀杨古。 日后在战场之上,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将士。 当下,无数将士心头火热。 尚还不止如此。 同杨圩一并抓获的,还有许多的殿前军内的昊周细作。 这些细作一个一个,被捆绑在了阵前。 温月声自高台大殿之上缓步走了下来,行至这些人的身后。 “此人入大徽四年,谋害七名大徽将士,侵占将士家产,甚至还杀害了将士的亲人。” 温月声走到了第一个人面前,冷声道:“杀。” 话将出,那人的人头便已经跌落。 “昊周细作泰江,多次辗转于关东和京城之间,传递大徽兵防图及杀害同屋将士。” 她面无表情地道:“杀。” 短暂的几日之内,她就已经掌握了昊周细作的消息,今日抓捕到了这猎场之中来的,皆是一些大奸大恶之辈。 一刻钟之内,便斩杀了细作叛军共计十余人。 比起当初她到了三大校场时,斩杀的将领还要多上了许多。 但整个猎场之中,包括了殿上皇帝及各个大臣,皆是无任何反对的声音。 如今这般情况之下,昊周与大徽之间必定会有一战。无论昊周最后赢的人,是三皇子及杨古,还是那位新帝,此事都避免不了。 这些昊周细作埋伏在了大徽期间,犯下的恶事数不胜数,对他们仁慈,便是对大徽所有的将士残忍。 他们必须死。 但温月声处死这些人的方式,还是过于震撼了些。 温月声立于阵前,在她的面前,站立着无数的大徽将士,黑沉沉的一片。 她负手而立,右手手持白玉佛珠,乌发雪肤,面容冷清,在这肃静的大军前,更显得身姿瘦弱。 开口却道:“今日共处决昊周细作共计一十七名。” “观昊周所为,苦心经营良久,皆为祸乱军心。即日起,军队自查,凡发现祸乱军心者,无论外敌,亦或者是内贼。” 她微顿,随即冷声道:“查证之后,就地斩杀!” “杀外敌一人,赏金五十;杀内贼一人,赏金一百!” 她目光扫过这边的所有将士,沉声道:“我大徽国土,容不得他人侵吞半分!” “是!”满场之中,所有将士齐声应答。 声势浩大,气吞万里,与方才低沉萎靡的气氛大相径庭。 温月声立于高墙之下,声色冷淡:“大徽将士,听我点兵。” 她声色不大,却是一声起,万声应,满场浩然气势,直冲天际。 这场浩大的点兵仪式,属六年之最,便是过了许久,依旧为人津津乐道。 温月声接手殿前军之后,清除积弊,肃清队伍,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因她手中有着杨圩的细作名单,是以处理起来并不算困难。 在年底之前,已是彻底将武安侯旧部及昊周细作,悉数拔除。 入了十二月,天气转冷。 月底时,京中下了几场极大的雪。 大雪纷飞,连日不停,致使多地受冻。 凛冽的冬风吹拂多日,将连绵不断的山脉都染上了霜白。 在这场无尽的大雪里,漫漫冬日格外难熬。 至除夕之前,终是放晴了几日,皇帝便下令休朝祭祀,以求得来年风调雨顺,雪过天晴。 因要行祭祀,礼部得到了重用,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整个朝堂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即将到来的祭祀大典之上。 却不想抚州传来急报。 此番抚州亦是遭受了雪灾,底下的百姓受冻,日子不好过,偏在此时,还有人生事。 幸得抚州通判周远度反应及时,将生乱之人捉拿扣下。 周远度审问之下,竟是发觉此人亦是出自于昊周,且从前便是武安侯旧部,只是早在三年之前调任抚州,是以朝中竟是无人察觉。 这事一出,在朝中引发了剧烈震荡。 但因休朝,还未能禀报到了皇帝的跟前。 朝中大臣,却已就此事争论不休了。 明日清晨便是祭祀大典,是以今日朝中贵人皆已抵达了皇家国寺中。 国寺内设有素宴,许多人却无心宴席,只顾着议论抚州之事。 “……离着郡主掌权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如今却仍有漏网之鱼生事,若论及此事,只怕郡主亦是难辞其咎。” “却也怪不到郡主的头上吧,武安侯旧部及党羽众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到底是短了些。” “可当初点兵的时候,郡主可是在全军面前说过,危害大徽将士之人,一个都逃不掉。若果真做不到,当日何必放下这般豪言壮语。” 忠勇侯坐在了这大殿之内,见状忍不住看向了边上的陆青淮:“郡主呢?” 陆青淮道:“郡主人在天慈寺。”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礼佛呢?”边上的渭阳王当下稀罕不已:“按本王说啊,这事也算不得什么,顶多就是思宁最近一段时日忙了一点,就让有些人误以为她拿不动刀了。” 偏也是巧了,渭阳王这句话刚脱口而出,那边就有人来通报,说是温月声到了。 大雪连天,道路受阻,马车行驶不易。 自连日降雪以来,温月声就没离开过天慈寺,这边的人也有几日没能见到她。 如今听得这话,皆是抬眼去看。 这一眼,就见温月声着一身玄黑衣袍,衣袍之上绣着金色佛文,外罩一件雪白狐皮披风,披风用金色细链扣着。 雪色长绒映衬着她那张巴掌大小的脸。 分明生得一张极美的容貌,却因为神色太冷,使得她一入殿,便让这烧着炭盆的大殿内,变得更加冷冽了几分。 她刚坐下不久,皇帝也到了。 休朝几日,又忙于祭祀,朝中的事情皇帝都是抽空才得处理。 而今日最大的事情,自然就是抚州发觉昊周细作之事。 御史台的官员高声道:“昊周细作之事,已有数月之久,却仍未将细作彻底拔除,此事之上,当有人肩负起责任才是。” 因国寺议事,不若早朝那般讲究,他在说话的时候,温月声坐在了底下,轻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淡,仿若此事与她无关。 她杀回朝堂,又在阵前斩杀了许多人,令得朝野上下安静了一些时日。只这份安宁,到底持续不了多久。 “正是,此番若抚州通判发觉及时,只怕是后患无穷!抚州地界特殊,本就是边防要塞之一,若真让昊周内奸得逞,所影响到的,可就是整个江东了!” “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 “思宁郡主掌殿前军,奉旨肃清所有的昊周细作,如今出了这般事情,臣以为,郡主亦是难辞其咎。” “原本昊周细作之事,就应当由刑部或大理寺来查,此番郡主失职……” 这些人所禀报的,皆是温月声失职之事。 但观其背后之意,分明是在说,当初让温月声出任殿前军统领一职,就是为了肃清殿前军队伍。 如今外边仍旧有昊周细作,便说明温月声未尽其职。 便该受罚,或者是受到贬黜才是。 然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三大禁军之一的羽林军将领反驳道:“殿前军中细作已经肃清,抚州之事,是武安侯旧部所为,这等事情亦是要怪罪到了郡主身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满朝堂上,就郡主一个能用之人。”忠勇侯讥笑道:“各位如今倒是会来追究责任了,此前查探武安侯旧部时,怎不见你们自告奋勇?” 那些官员神色微变了瞬,却还依旧咬死了这件事情和温月声脱不开关系。 “彻查细作之事,必定是绕不开武安侯旧部的,漏过了此人,本就是郡主失职,这与我等查不查案子,又有何干系?” “不光如此,臣以为,此事需得要尽快更换他人查探。抚州离京甚远,其内依旧还有漏网之鱼,那其他的地方……臣不敢多想。” 参与其中的臣子,有故意捎带上温月声的,也有真心实意为此事担忧的,但总归在他们的口中,这件事情都绕不开温月声去。 温月声却像是个没事人般,静坐喝茶。 她神色冷淡得就好像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争吵不休中,外边突然有宫人来报,说是章玉麟求见。 皇帝沉声道:“宣。” 章玉麟快步入殿,刚一站定,便无视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直接道:“启禀皇上,守卫军统领李庆元,于抚州地界,活捉了昊周权臣杨古!”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话是章玉麟说的,但这殿内的人,却是全都看向了温月声。 尤其是方才一口一个温月声有责任的人,此刻皆是神色微变。 有敏锐的臣子却直接问道:“抚州地界?可是与此前上奏的昊周细作之事有关?” 章玉麟道:“正是。”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古怪。 他恍若未觉,直接道:“半个多月前,郡主查出武安侯最后一个党羽,如今已经调任抚州,便命李庆元带兵前往抚州埋伏。” 而之所以这么做,则是因为在这一个多月内,昊周国内形势也是发生了巨变。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0节 杨古及三皇子一派迅速倒塌,三皇子被新帝击毙,杨古在其党羽的掩护之下,艰难逃脱。 此事在月初之时,就传到了大徽京中。 当时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些人还感慨了一番,幸亏当日温月声毫不犹豫地斩杀了杨圩,否则若真的信了那杨古的话,只怕新帝位置坐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兵大徽了。 但杨古逃脱之后,始终都没有音讯。 昊周下了通缉令,却都没有抓到了他。 是以谁都没能想到,他竟是打算逃往大徽。 皇帝问及温月声经过,她只声色冷淡地道:“杨家父子在大徽经营颇多,因我将军中消息封锁,杨古并不知晓他麾下人手均已落马。” 加上杨古已经被断绝了后路,郁舜在杀了三皇子之后,将杨古的党羽近乎剪除干净,他继续留在昊周,早晚会被找到,且是必死无疑。 这般情况下,他被逼无奈,只得往大徽跑。 至少在他眼中,杨圩哪怕死了,大徽还有他此前深扎的根在其中,他笃定温月声一个多月之内查探不到所有的人,所以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进入大徽。 温月声早查出了抚州细作,却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也是准备给杨古来一出请君入瓮。 果不其然,杨古率先联系的,就是抚州内部的细作。 知晓内情后,在场许多人变了神色。 尤其是此前以为抓住了温月声把柄,接连弹劾的人。 “郡主,杨古该如何处置?”章玉麟轻声问道。 温月声淡声道:“将他羁押回京,至于其他人等……” “就地斩杀。” 这四个字自她口中吐出,却听得周遭的人心头猛跳。 总觉得她要杀的人,不只是那几个细作,还有场中的这些官员。 因着此事,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殿内都无人再敢提及抚州之事。 那些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官员,就好似再也不存在了一般。 议事结束之后,皇帝去与寺中住持商议明日祭祀的事情。 温月声缓步走出了殿中,陆青淮跟在了她的身后。 听得她声音冷淡地问道:“记清楚是哪些人了?” 陆青淮点头,神色却有些难看:“多数都是御史台的人,但许多人之间其实并无关联。” 杨古昨夜就已经抓到了,温月声却让章玉麟今日再来禀报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抚州内部,确实是有异动。 但这异动却是跟昊周无关,而是来自于另一方人。 消息是周远度悄悄差人送回来的,他甚至不清楚抚州内部究竟有多少人是对方的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也是温月声让他隐瞒了杨古之事,为的就是想看看其背后的主谋是谁。 温月声轻颔首,并未多言。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皇家国寺之内便已经是人声鼎沸。 皇室中人,还有朝中所有的官员,皆是身着隆重的礼服,于皇家国寺内举行祭祀。 祭祀的队伍延绵不绝,从为首的皇帝、皇后二人。 到了他们身后的景康王、渭阳王和永安王,再到各勋贵世家等,一路从国寺正殿,绵延至皇家国寺山脚之下。 温月声并未在其中。 她因杀意太重,寻常都是不出现在这等场合之中的。 只在偏殿内燃了檀香,静卧看书。 看到了一半,皇家国寺内的钟声响起,她才抬步离开了殿中。 钟声响起后不久,国寺内的住持会在主殿内诵经。 主殿内供奉了几件温月声的佛缘之物尚未取回,她便打算在诵经之前将东西取回来。 只从偏殿出来,便见得大批的官员林立。 这边站着的,皆是些正四品的京官。 见得温月声出来,均是朝着她的方向抬眼看了过来。 祭祀已经进行了大半个上午,此刻天光大亮,只因连日来的极寒天气,未见得太阳。 天空有些雾蒙蒙的,比起往常多了几分压抑。 冷风吹拂着,将不少站立的官员,都冻得是瑟瑟发抖。 包括了那为首的大理寺少卿严伟。 严伟本身是文官出身,这几日还染了风寒,身体隐有不适。 加之心头有事,是以温月声出来的时候,他便只看了那边一眼,对温月声轻颔首,便错开了眼去。 温月声缓步往主殿内走去,正好越过了那严伟时,她脚步微顿。 她突然顿住脚步,令得严伟亦是怔愣了片刻,还未反应过来,忽见旁边冲过来了一个眼生的小厮。 今日京中几乎所有的权贵都在此处祭祀,带来的下人仆从众多。 所以这个小厮扑过来的时候,旁边镇守的侍卫都未能够反应过来。 就这片刻之间,那小厮已经抽出了手中藏着的短匕,径直往那严伟的胸口刺了去。 皇家祭祀,旁边还有禁军镇守,这般情况之下,几乎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在此处行刺朝廷命官。 就连严伟本人都反应不及,他因头脑昏沉,反应本就慢了一些,以至于那个小厮扑过来的时候,他只看见了那明晃晃的刀刃。 甚至都来不及避让,那刀就已经往他的心口处刺了下来。 “严大人!” “有刺客!” 站在了严伟身侧的人,亦是反应不及,眼看着严伟要被那刀刃刺穿之时。 一只素手拦截住了那人行凶的手。 严伟没反应过来,就见到温月声直接折断了对方的手。 那刺客痛呼出声,下一刻竟是从另一只手中放出了一道袖箭,往温月声的面上刺去。 周围都是些官员,早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住了。 一片混乱之中,无数人惊慌失措,只见得温月声稍稍侧开了头,避开了那道袖箭,随后,她在所有的官员注视之下。 径直扭断了那行刺之人的脖颈! 这边处在了半中的阶梯之上,底下的所有朝臣及其命妇抬头,所看见的就是温月声放开手,那人尸首自阶梯之上摔落而下的景象。 一时间,无数人皆是变了神色。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温月声已经抬手,直接扼住了旁边一个丫鬟的喉咙。 在这皇家国寺之中,还是在祭祀这样的场合之内,她的眼神冰冷,不带任何的情绪,看着那丫鬟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具尸体一般。 旁边有人惊呼道:“郡主!那是严大人身边的丫鬟!” 他们皆以为,温月声错认了人,刚才那个行刺的小厮,周围的人看着都格外地眼生,并不知晓是谁带入了国寺之中。 但眼前这个,分明是严伟的丫鬟。 温月声恍若未闻,只冷声道:“你是何人派来的?” 那丫鬟涨红着脸,被眼前这只纤细的手扼住咽喉,近乎喘不上来气。 她低声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 旁边的人也没明白温月声为什么对她下手,只有严伟抬眸,看见了那丫鬟手中缠绕着的一根近乎透明的鱼线。 那鱼线的另一头,竟是不知何时缠绕在了他胸口处的金扣之上。 那丫鬟在说话之时,手中攥紧了鱼线。 当即,严伟只觉得喉间剧痛,他欲伸手去触碰,却听得咔擦一声巨响。 他骤然回头,见得那丫鬟在温月声的手中直接毙命! 第79章 于你所看重的考试院前(二合一) 祭祀队伍中一片混乱。 那丫鬟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声息,温月声用旁边禁军的刀,替严伟划断了缠绕在他脖颈上的线。 那线已经将他的脖颈处割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后颈处还浸出了血。 周遭反应过来的官员,皆是惊惧一片。 “严大人没事吧?” “……幸得郡主出手及时,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温月声击杀那丫鬟时,许多人还下意识地阻止了她,毕竟用近乎于透明的线来杀人的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此刻回过了神来,只觉得阵阵后怕。 严伟用谷雨递过来的绫帕,捂住了流血之处,脸色有些苍白,闻言俱是摇了摇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是隐瞒不过皇帝。 且祭祀现场见了血,到底是不吉利。 这才进行到了一半的祭祀,便被叫停了。 温月声同严伟一并,被领到了昨日议事的殿内。 一入殿,便见得皇帝面色发沉,端坐在了上首,周遭是安静的一众大臣。 祭祀被打断,皇帝原本心绪不佳,可见着严伟手捂着的脖颈处,鲜血都将绫帕浸湿了,他到底沉下了面容,冷声道:“可有查清那刺客的来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1节 “回禀皇上。”边上的刑部侍郎轻声道:“那两名刺客的身份均已查清,小厮是金大人府中之人,而那丫鬟,则是严大人身边随侍的。” 被提及的那位金宏金大人,亦是朝中四品官员,此番正好跟严伟站在了一处。 金宏此刻满头虚汗,跪在了殿中,连声喊着冤枉。 对金宏而言,确实是无妄之灾。 这小厮入他府中时日尚短,原是没有资格同他一并来这等场合的,可今晨一早他贴身伺候的小厮闹了肚子。 他府中管事这才安排了这小厮随侍。 待得差人去查问过管事后才知,这小厮入府后给金府管事送了不少的银钱,托管事‘照顾’一二。 那管事拿了他几十两银子,这才会迫不及待地将人往金宏身边塞。 至于严伟身边那个丫鬟,亦也是入府不久。 只严伟的情况不同,严伟入朝为官多年,始终不得重用。 在周远度被贬黜之后,他才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 严伟寒门出身,此前一直都过得很是拮据。 出任大理寺少卿后,府衙事忙,这才差人从人牙子处买了些下人在府中伺候着。 这个丫鬟,亦是才入府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时间,这么说来,这行刺严大人的主谋,极大可能是与严大人有私仇了。” 会这么说,是因为严伟的官职特殊,大理寺、刑部这些地方,是最容易与人结仇的。 更别说严伟上任后,还曾经查办了不少大案子。 那大皇子一案中,他便有所参与,此后的武安侯之事,他亦是调查了不少东西。 只是这话一出,许多人都拿眼去看温月声。 若说与人结仇,这位才真的是个中佼佼者。可惜温月声所遇到的刺客,都已经沦为她的刀下亡魂。 “严大人可仔细回想一二,近日可与谁人结下过仇怨?” 殿内朝臣心思各异,无数目光落在了严伟身上。 说话间,御医已经将严伟后颈处的伤口处理妥当,严伟放下了那方沾满了鲜血的绫帕,神色冷沉。 在这些交织的目光底下,他起身道:“……若说与谁人结仇,臣短时间内亦是想不起来。” 他说完微顿,目光落在了正在一旁净手的温月声身上。 严伟眼眸微沉后道:“但有一事,臣以为,应当同今日之事有所关系。” 在许多人的注视之下,他沉声道:“臣于几日之前,曾收到了一封未有署名的信件。” “信件中提及……下月将要举行的春闱,试题已然泄露。” 一语毕,满殿惊。 科举试题泄露! 若认真说起来,这件事情甚至比朝廷命官遇刺还要大。 进入年初,除去雪灾及祭祀之事,最为重要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春闱。 因祭祀与科举并行,近段时日礼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试题竟然在春闱前就已经泄露! 最为可怕的是,若严伟所言是真的,那他眼下遇见的刺杀…… 在场朝臣反应过来,皆是呼吸一窒。 殿上的皇帝神色阴沉,冷声道:“你可有证据?” 严伟道:“臣在接到信件后,查处了几日,眼下已有了些眉目。” “但臣眼下的情况……”他轻咳了几声,更觉后颈处刺痛:“请皇上开恩,准许思宁郡主与臣一起,查明此事。” 思宁郡主四字一出,周遭多人变了神色。 温月声擦拭着手,闻言轻瞭了下眼皮。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小声道:“此事确实适合郡主。” 吕阁老微颔首,温月声和朝中之人,尤其是礼部的人,是半点关系也无,前任礼部侍郎,也就是那梁家上下,还是被她处理的。 他想得清楚明白,却听王进之道:“毕竟这个世上,能刺杀成功郡主的人,还是不多的。” 吕阁老:…… 郡主适合是因为杀不死是吧? 沉寂中,皇帝已道:“准奏。” 当下,殿内许多人皆是心绪复杂,礼部那几个官员,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因祭祀被半中打断,再加上科举漏题之事极大,皇帝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祭祀举行至晚间,皇帝面上的冷沉之色依旧未能褪去。 但好在那连日不断的大雪,终是消停了几日。 这几日天气转好,朝上的气氛却越发压抑。 漏题之事的主事人未能查清,礼部官员每天都会被扣下几个,于大理寺中问话。 春闱在即,此事需得要尽快查清,也好让春闱顺利举行。 皇帝给的时日不多,大理寺内外忙得脚不沾地。 温月声看起来倒是一派如常,甚至连早朝之上,她派遣去抓获杨古的李庆元得了嘉赏,提拔为将,她都是神色淡淡。 可她越是这样,那些与春闱有关的官员心底越是不安。 偏有些事情,分明是王进之的玩笑之语,可恰恰就是应验了。 那些幕后之人,胆敢刺杀严伟,却不敢碰温月声。 以至于这几日分明知道是她在查,可她来往之处,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且她出现,身边必带着殿前军将士,旁人就算是想动,也不敢在殿前军面前动手。 这般风雨欲来的氛围,持续了七日。 第七日早朝时,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温月声缓步走到殿中,淡声道: “有关春闱漏题之事,已有了眉目。” 此言一出,无数人皆神色紧张地看向了她。 紧绷的氛围中,温月声不疾不徐地道:“漏题之人,乃是礼部侍郎魏锋。” 满殿安静中,那被提及姓名的魏锋,双腿发软,竟是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科举有关的事宜,都是礼部在做,所以查处出来的官员为礼部之人,倒是让所有人都不意外。 意外的只是这魏锋自己本身也是寒门出身,他甚至跟严伟的经历差得不多,都是磨了大半辈子,才堪堪走到了今日。 可两个人所走的仕途,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因为官清廉,被皇帝重用,一个则是才上任礼部侍郎没多久,便要丢掉性命了。 一时间,殿中朝臣皆是忍不住唏嘘感慨。 “启禀皇上。”严伟经过几日休养,身体好了许多,他沉声道:“经查证,魏锋漏题属实,且借由漏题,与京中勋贵结交,贪墨银两数万两,牵涉举人上百。” “砰!”皇帝怒拍桌案,冷声道:“取消所有牵涉其中的举人功名,至于魏锋,收入天牢,秋后问斩。” 那魏锋面上苍白如纸,闻言浑身发抖,是半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纷乱的朝堂上,他只抬眼去看严伟,他不懂,同样是受到了胁迫,为何严伟可以这般不为所动。 殿内气氛压抑,对于魏锋所为,在场朝臣皆是摇头感慨。 “魏锋自己也是进士出身,科考多年不易,他自己做了大官,却是要坏了许多学子的路。” “走到如今的地步,倒也是他咎由自取。” 满殿议论声中,温月声那道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除此外,另查出魏锋幕后之人。” 殿内一静。 众多朝臣皆是变了神色。 此事若只是那魏锋一人所为,还能说是他鬼迷心窍,大权在握却失了本心,可若他背后还有人的话…… 未等他们想明白,温月声已是开了口: “此人便是御史大夫孔瑞。” 刷—— 无数朝臣抬头,无比惊愕地看向了前方。 孔瑞!? 那个先帝时期就已经在御史台,历经两个帝王,如今依旧掌握着整个御史台的孔瑞!? 不光如此,对方还是前几日时,弹劾温月声查处昊周细作不利的主要官员之一。 御史台自前朝设立,大徽沿用,其选取的官员,全部都是两榜进士出身。 如孔瑞之流,在学子及民间,还有大儒之称号。 当今圣上重疑,是以登位之后的十几二十年里,御史台都很是得用。 这群御史自来以清正廉明标榜自身,闻风而动,有时甚至为弹劾官员在殿中死谏。 如今竟是说,掌管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孔瑞,牵涉到了科举漏题之中!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御史台的官员也是半点准备都无,原以为这件事情到了魏锋那里,就算是了结了。 谁都没想到温月声会突然跳出来指向孔瑞。 那可是孔瑞。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2节 当下,温月声就好似捅了马蜂窝,有御史接连站出来,为孔瑞分辨。 “郡主从何得出的证据,竟是指向了孔大人?此番科举的主考官,乃是礼部尚书,孔大人已多年未有涉及科举场中,又与魏锋素来没有来往,如何能够说此事与孔大人有关?” “还是说,郡主是因为前些时日御史台弹劾郡主一事,而怀恨在心,借此机会想要往孔大人身上泼脏水?” “孔大人入朝之时,莫说是郡主,就连温大人都还是个无知小儿。多年来在朝中兢兢业业,岂是随便一人就能污蔑得了的?” 御史台向来都是气往一处使,个中某些官员为人迂腐,不懂变通。 说话做事一惯直接,弹劾官员时,更是不留情面。 是以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顶头上司,会有被人质疑的一天。 “还请皇上明鉴,孔大人为官多年,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此事是为污蔑。” “污蔑?”章玉麟讥笑出声:“各位御史大人要不要去天牢里看看,那杨古还被关在里头,郡主犯得着污蔑你们?” 自那日他们弹劾温月声起,他便已是心头不爽了。 “难怪各位御史大人,见着所有事情都下意识怪罪到了别人身上,原是自己立身不正,才会以己度人,用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他人。” 那些御史被他的话气得仰倒,当下便要反驳,却被孔瑞抬手制止。 和气急败坏的一众御史比较起来,这位御史大夫格外沉得住气。 也是,历经两代帝王的人,又怎可能是个心浮气躁之人。 孔瑞今岁已六十有三,年纪和资历在朝中,算是仅次于王进之、吕阁老等人。 他一上前,周围都安静了片刻。 “郡主将此番科举漏题的矛头指向了我,可是个中有什么误会?”孔瑞心平气和地道:“若是因此前上奏弹劾郡主之事,我亦是不能应承。” “弹劾上奏,本就是御史的本职。凡大徽的官员,需得受御史监管,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他拿御史本职来进行分辨,意在将此事带到了个人恩怨之上。 却见温月声面无表情,冷声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让孔大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了吗?” 孔瑞那双浑浊的眼眸扫向了她。 “郡主,说话做事需得要讲究一个证据……”当下便有官员道。 温月声瞭起眼皮看他:“高大人要证据?” 这个御史除了前几日弹劾过她之外,其余时间与她并无往来。 却没想到她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高大人与孔大人是同乡出身,高大人的独子还娶了孔大人的嫡孙女,算证据吗?”温月声微顿,复又看向了另外一个御史:“刘大人曾是孔大人的学生,入朝阁后甚至未进翰林,直接进了御史台,算证据吗?” “还有礼部给事中、户部员外郎,两位从任职开始,就颇受孔大人提拔,这也不算证据吗?” 被提及到了名字的人,皆是神色微变。 御史台内也并非是孔瑞的一言堂,只是恰恰好,此番涉及其中的,全都是孔瑞的亲信。 且都是前几日弹劾过温月声的人。 陆青淮是武将,对这些文官间的勾扯不清楚,所以在那日他们起身弹劾后,一时未能发现个中关系。 毕竟那日弹劾虽是孔瑞起头,可他整场下来,也就只说了一句话。 孔瑞是这些个御史的风向标,但凡他一开口,其余的人就好似闻到了味一样,便会一拥而上。 “这……我等私下的一些人情往来,竟也能算作证据?郡主所言未必也太荒谬了些!” “不错,若说关系,许多官员刚入朝时,也曾得过孔大人照料,难不成这也能够算作是证据不成?” “自然不算。”温月声神色淡淡,不待他们再次发问,直接道:“严大人。” 她边上的严伟顿时将手中的整理好的证据呈递了上去。 那厚厚的一叠,只看得人心惊肉跳。 温月声冷淡的眸扫向了孔瑞等人:“孔大人给魏锋出具的漏题名单,高大人、刘大人等每月往孔府送的‘瓜果蔬菜’,孔大人与礼部尚书来往之时,暗示礼部尚书策论选题内容。” “这些可算?” 她每说一句,这边几人的脸便白了几分。 等瞧见皇帝看见那些东西后的反应,他们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温月声缓步,走到了魏锋跟前,抬头示意了下:“如果这些都不算,那魏大人每逢与各位来往时,所写下的记录手册,可算证据?” 满殿安静。 那孔瑞猛地看向了魏锋,目光阴沉。 魏锋闭了闭眼睛。 他为官十几年,仕途坎坷。经年累月之间,当初一门心思苦读,想要报效朝廷的想法,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梁家倒台之后,孔瑞找到了他,说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机会!? 魏锋等这个机会实在是等了太久。 如今就这么递到了他的跟前,他真的不想放弃。 可他没想到,有时候一念之差,造成的后果是无穷无尽的。 他确实一步登了天,可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就是孔瑞一行人无休无止的要求。 从丁点小事,到插手科举,甚至到了破坏祭祀。 没错,时人信奉天命,祭祀时见了血,无论死的人是谁,都会视作不详。 但究竟是国运不详,还是顶上的人不详…… 便不得而知了。 这些人的野心逐渐扩大,他也从开始的欣喜若狂,变得日夜难寐。 一心一意追逐的仕途,如今已然成为了他的夺命之剑,让他每一步,都踩在了必死的局面上。 确实走到今日,是他咎由自取。 可每每午夜梦回,或者是看见严伟时,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如若他同严伟一样就好了。 他会派人刺杀严伟,一部分是风声走漏,有人将信件送到了严伟跟前,还有一部分,大概就是出自于他的私心。 在他于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后,他实在很难以平常心看待跟他有着同样际遇的严伟。 贪婪和欲、望是悬在了他头顶的剑,稍不注意,就会刮得他粉身碎骨。 温月声冷声道:“魏大人,我提醒一下你,科举漏题是重罪,你若将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那此事牵累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人。” 魏锋愣住,当下神色难看至极。 他眼中各色情绪闪烁不停,最后深深地看了孔瑞一眼,低垂下了头道:“我……罪臣该死。” 那几个朝臣见得他这番表现,已经是神色巨变,有人失了分寸,直接道:“郡主这等行为,同胁迫有何区别?” 孔瑞沉默许久,到底是掀袍跪下,高声道:“孔瑞为官数载,不敢说从未犯错,可今日种种,臣自问从未做过。” “而今郡主拿着不知从何得来的证据,并着一个已经定罪了的罪臣口供,便要置臣于死地。” “此等恶行,臣万不能应。所谓清者自清,今日皇上不信臣,臣不怪圣上,只臣一生磊落,当不得也受不起这等污蔑。” “唯有以死,来证明臣之清白!”他说罢,竟是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猛地起身,笔直地冲着太和殿内那雕刻着赤金盘龙的巨大柱子上撞去。 势头凶猛,且动作迅速,当真是怀了死志去的。 当下,殿中所有朝臣俱是愣住,连带着那些还在与温月声分辨的御史,亦是变了脸色。 “孔大人——”中有一人反应过来,声音悲切,哀嚎出声。 仿佛那孔瑞真的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郡主今日所为,是要逼死我们这些……”高大人反应过来,亦是跟着谴责起了温月声。 可这番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咔擦一声重响。 “啊!!!”孔瑞痛呼出声,额上溢出了层层冷汗。 无数人怔住。 就连那一直站在温月声身侧的严伟也愣了下。 就在这一行御史表演之时,温月声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是一脚踹在了那孔瑞的腿上。 孔瑞的腿当场被踹断,整个人往前跌了下,径直跌跪在了殿中,且就跪在了温月声的面前。 孔瑞那条腿近乎被废,痛得接近昏厥,倒抽着气,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言语,温月声却是可以。 只听得她冷声道:“你以权谋私,威胁胁迫朝臣为你所用之事,并非只有一件两件。” “除此外,还另有杀害无辜学子,强迫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撤案,就连本次写了这封信的举子齐放,也险些死在你的手里。” “孔大人还一副遭受了极大冤屈的模样。”温月声微顿:“既是这么冤屈,自然能够承受得了抄家之事吧。” 温月声冷眼俯视着他:“你是得要死,但不能死在这殿里,而是该死在成千上万的学子面前。” 她声色冷淡无波:“当于你最为看重的考试院前,斩首示众才是。” 第80章 随我杀敌(二合一) 殿上的皇帝正好看完了呈递上去的证据,他脸色发沉,目光扫向了那跪在殿上的孔瑞: “孔瑞,你同朕说说,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今日还欲一头撞死在这朝上,究竟意欲为何?” “啪!”皇帝径直将手中的册子重重摔落:“是想青史留名,日后让所有人都唾骂于朕?还是说……” “是想要为谁正名,为谁伸冤!?” 皇帝的话,叫底下的朝臣均是抬起了头。 但因他们都没能看见那份呈递上去的证据,所以并未第一时间知晓皇帝如此震怒的原因。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3节 大殿之上,严伟面色深沉,冷声道:“经查验,孔瑞所勾结之官员众多,另有数人,在经历多番调动后,眼下均在抚州任职。” 满殿皆惊。 抚州?孔瑞让众多党羽汇聚抚州是何缘故? 抚州离京远,且还是边防要塞,其位置还有环境堪称苦寒,寻常在京中任职的官员,大抵都是不愿被调至抚州的。 此前的大理寺少卿周远度,就是被贬黜到抚州的。 孔瑞又是为何? 许多人不明所以,而另有些反应敏锐的人,当下已经是神色大变。 温寻满目惊骇,低声与镇国公道:“若我未记错的话,当初废太子纠结叛军暴动,就曾一路攻至抚州……” 镇国公亦是面色发沉:“废太子便是死于抚州。” 这话一出,温寻彻底变了脸色,抬眸看向了那孔瑞。 先帝在时,孔瑞也是朝中臣子,但当初他官职不高,加上废太子死后,牵连出的一众党羽中并没有他,导致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想到,孔瑞竟是跟废太子有关系。 皇帝亦是怒不可遏,讥声道:“萧旻那乱臣贼子身死多年,倒不曾想,还有你们这群忠心耿耿的狗惦记着他!” 听得先废太子的大名,朝中亦是惊骇一片。 刚才因为孔瑞欲撞柱,正准备将那逼死良臣的罪名,加诸在了温月声身上的孔瑞党羽,亦是神色惊变。 牵涉到了科举漏题,还有孔瑞此前所犯下的事情,他已是死罪。 证据确凿,他辩无可辩。 欲在这朝上寻死,也并非是因为什么冤屈,而是想要将所有事情终结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以避免皇帝查到抚州。 抚州是他多年经营所得,亦是废太子的葬身之处。太子虽已死多年,但他们这些曾经的旧部仍不死心。 孔瑞自觉准备良久,所做之事,都是为废太子平反,而不承认是为着自己的野心。 且在他看来,他一直以来行的都是正义之事,是良苦用心。 所以在温月声的人进入抚州之后,他才会这般警惕,甚至不惜上奏弹劾温月声,其真正的用意,是欲将温月声的人逼走。 却没想到,他这一番上奏,未能起到作用不说,竟是被温月声拔出萝卜带出泥。 将他多年安排的种种,公之于众! “你这般在乎声名,还想给你那旧主翻案,好!”皇帝高声道:“朕这便成全你。”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自今日起,于城中张贴字报,将他所为公之于众!三日之后,将其斩首示众!” 满朝静默。 这孔瑞所为,是当真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 时隔十多年,废太子的事情又被提起,且朝中至今为止还残留有对方党羽,且还以为对方平反之名,勾结党羽,意图谋逆。 这般罪名,都够得上那孔瑞死上十次的了。 皇帝没有直接在朝上就杀了他,已经算得上仁慈。 而比起此事,抚州之事更为紧要。 此前温月声派往抚州的人马并不多,原只是为了抓个杨古。 得了周远度传信后,她让李庆元率先押着杨古回京,同李庆元一并过去的将领,留了一半在抚州查探消息。 但因为本身派去的人就不多,如今尚还留在抚州的人手便更少了。 皇帝当下差遣了章玉麟及严伟同去抚州,务必将孔瑞在那边经营的所有人手拔除。 而因严伟要去抚州查案,监斩孔瑞之事便落到了温月声的头上。 三日之后,温月声派人将孔瑞押至考试院前。 考试院隶属于礼部,每年春闱都是在这边举行。 今次春闱尚未开始,便已开了考试院。 清晨一早,考试院外边汇聚了大批的学子。 自字报张贴后,孔瑞所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凡是读书人,都对这等事情愤恨不已。 对方还是向来都被称之为刚正不阿,当代名儒的孔瑞,便令得这番情绪格外的高涨。 是以还没到行刑的时间,这边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孔瑞被押解过来时,听到的都是周遭学子的唾骂之声。 孔瑞脸色难看至极,低垂着头,难以面对这般场面。 等到温月声亲临刑场,下令让刽子手监斩时,孔瑞才略略抬了头,想最后再看这世间一眼。 只这一抬头,他所看见的,非是任何的景象。 而是人群之中,一个清瘦俊朗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袍,衣袍虽旧,却格外整洁。 黑眸深邃,眼神明亮。 因容貌气质出彩,在人群中格外瞩目。 他那双眼眸,就这么直直地落在孔瑞的身上。 一直看到孔瑞人头落地,周围的人或是惊惧出声,或是撇开了头,唯有他不动如山。 隔着人群,齐放抬眸,落在了不远处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淡的温月声身上。 他静了许久,忽而高抬起手,朝着温月声的方向长长一揖,朗声道: “学生齐放,谢过郡主。” 周围的学子微怔,听得他的名号,瞬间反应了过来。 “齐放,就是那个因文章写得好,被勋贵之家招揽过去,关押在府中,让他为其代笔文章的举子?” “正是,此番就是他告发的孔瑞。” 没有人知道齐放这些时日经历了什么。 他从那个勋贵家侥幸逃脱,写出的那封信,几经波折才到了严伟手里。 可严伟收到信件,才刚开始查案,他就被孔瑞手底下的人抓住。 孔瑞以他家中亲眷性命逼迫他,甚至对他用了重刑,他都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齐放出身微寒,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书生。 他有想过这次所为,甚至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也会为此事付出性命。 但他赌对了,且他运气好,几经犹豫选中的严伟严大人,同是寒门出身,确实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 更为重要的是,严伟的运气也好,那日恰恰好碰见了温月声。 在这莫大的京城与朝堂里,他是一张谁人来了都可以将他撕得粉碎的薄纸,连带着严伟,亦是看似坚固,实则却是在以卵击石。 但眼前之人不是。 在此之前,齐放只是从几个同窗的嘴里,听到过思宁郡主四字。 而今日,她便坐在了盛放的烈阳之下。 以其冷淡之势,却为他们挡下了身后早已燎原的火。 齐放长揖不起,在他身侧的诸多学子,怔愣回神之后,也与之一并。 他们站在了这座高大的考试院之前,久未起身。 却在片刻之后,闻到了一股冷淡的檀香味道,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人淡然的嗓音。 温月声道:“冬日风冷,都起吧。” 齐放再起身时,只看见了她那一方素净的衣袍。 他立于冷风之中,一颗心却灼热滚烫。 良久之后,他才转身抬步。 离春闱还有一段时日,他当回去温书了。 假以时日,一无所有的他,或许也能立于那道消瘦的身影之侧。 那边,温月声离了考试院,却未能回到公主府。 孔瑞将要被斩首的消息传出,抚州生变。 叛军如今已然占领了抚州州城,章玉麟跟严伟还没抵达,皇帝召集所有重臣,于宫中议事。 这中间也包括了温月声。 因抚州事变,所用的是前废太子的名头,皇帝不欲大张旗鼓,所以派遣章玉麟去时,章只带了五千精兵。 如今抚州州城被控,便代表着对方纠结的叛军已不再少数。 章玉麟那边将士必然不够,朝中需得要派遣支援。 谁去,派多少人前去支援,都是个问题。 临近年关,加上此前雪灾来势汹汹,皇帝下令命忠勇侯去往各地点兵,并亲自下发冬日军饷。 除忠勇侯外,京中三大禁军是皇城防线,轻易离不得京城。 皇帝本欲令陆青淮前往,但一则陆青淮伤势未愈,他此前所中奇毒,几欲致命,按照周曼娘的话,至少得休养大半年时间。 二则,临近年关,需得有人前往边疆,抚恤边疆战士。 陆青淮此前就在边疆,由他前往自是最佳。 几经商讨之后,由镇国大将军开口举荐,定下了将由温月声率兵前往抚州支援。 此举在朝中引发诸多争论。 但温月声如今身上确实有着军职,率兵出征,倒也属于是名正言顺。 又有镇国大将军出面,力排众议。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4节 是以此事便就此落定了下来。 姜露跟周曼娘人在府中,上午才将温月声送出府门去,晚间就听得温月声要出征抚州平叛,收到了消息时,人都微愣了片刻。 周曼娘那边得了消息后,便匆匆离开,去给温月声收拾行李。 因不知抚州内境况究竟如何,此番她也会跟随在温月声身侧,一并去往抚州。 姜露和陆红樱留在府中,温月声还将叶秋云自军营内调遣回来,让她先且替姜露办事。 温月声所掌握的京中消息,一部分便是来自于姜露之手。 她京中树敌众多,她要离京,姜露身边便不能无人。 叶秋云在军营内历练过一段时日,如今算不得多强,却也比起寻常女子力气大了些,且会一些简单的功夫。 重要的是她手底下另有几个刀营将士,此番亦是留在了京中。 叶秋云入府,安排好那几位将士后,看到周曼娘忙前忙后,她面色微顿。 沉默许久后,她便忍不住看向了姜露。 姜露正坐在了静亭之内煮茶,神色恬静。 叶秋云忍耐许久,终是道:“我有一事,始终不解。” 见姜露那双温柔的眼眸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微顿片刻后才道:“以郡主之能,何至于要替这般朝堂办事?” 在她眼中,朝堂之上,满是此前梁家、梁文昊亦或者是武安侯,甚至是如今的孔瑞之辈。 整个朝堂污浊不堪,连带着上首的几个王爷之流,亦是手段残暴,并不值得追随。 又有此前福瑞公主叛敌之事。 叶秋云本就是这些事情底下的受害者,在军营磨炼了一段时日,尤其是见识到了温月声的能耐之后,她越发觉得,以温月声之能,只替皇帝办事,到底是屈才了些。 朝堂会变成这般局面,皇帝并非全然无错,温月声功劳立得多了,或许还得不到什么好处,只会徒惹忌惮。 越是了解得深,叶秋云就越是觉得,郡主远不该如此才对。 她从前也读过些书,近些时日更是跟着姜露学了些兵书史书,读得越多,越发觉得,温月声未必不可以像是史书里的那些人一般,直接拨乱反正。 尤其眼下又起了叛军,便更加加重了她心头的想法。 “总归皇上、皇后待郡主都不好,眼下也不过是看郡主有用。”叶秋云跟军营里的将士来往多了,身上也多了些军中将士直来直往的气势。 “与其为其卖命,不妨直接就……”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姜露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便让她住了嘴。 她知道她如今所说的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况且公主府内外都是他们的人,她就不信除她之外,就没人是这么想的。 “姜小姐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姜露将茶壶拎到一旁,闻言未语。 其实同样的话,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曾问过。 不同的是,她问的是那位晏大人。 因她处理京中消息,而晏陵所掌握的消息乃是最多的,是以平时她多少会同这位冷淡疏离的晏大人打交道。 但那日晏陵也未有细说,只告诉她:“时机未到。” 她揣度着这句话,思绪许久,如今倒是明白了些许。 姜露抬眸,看向了叶秋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除去了如梁文昊之流,亦是有着忠良之辈。” “不说别人,光是我们府中便有章世子一家,陆将军一家。除此外,另有似严大人这样的好官。”姜露微顿,眼眸微闪烁:“若是兴事,这些忠良之辈,该是如何处理?” 叶秋云张了张嘴,半晌后道:“这……别的不说,章世子和陆将军岂会不听从郡主的?” 姜露道:“章世子听,陆将军也听,可你能保证忠勇侯及陆大将军亦是这般想的?” “又能保证边疆几十万将士都是这般想的?” 叶秋云微怔,却还是道:“大不了就自行兴事,郡主身侧亦非是无人可用。” “昊周尚在一畔虎视眈眈,如今兴事,更是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徽,处在了冰火之中。”姜露轻叹声道:“若兴事,这些官员也好,将士也罢,只要同我们政见不合的,是否都得要杀。” “若全部都杀,又同暴君有何区别?” 叶秋云顿住,当下咬住了下唇,无言以对。 “郡主是心怀大义之人。”姜露软下了声音,提及温月声时,亦是眼眸发亮:“她所行之事,并非是为了维护皇上,亦或者是其他。” “肃清朝堂,整顿军纪,杀奸佞除恶臣,其之所为,你道是为何?难不成,仅仅只是因着皇帝的喜欢与否吗?” 姜露起身,抬眼看向了远处的山脉。 这几日积雪褪去,山顶笼罩着一层细碎的金光。 她看着那片金光,眼底亦是柔软一片:“凡动荡乱世,最为受伤的皆是百姓。” 这话叶秋云感触最是深切。 因为自一开始,被温月声所救的她,还有梁文昊后宅内所有的女子,她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勋贵或者皇室。 她们只是每一个普通人。 “秋云,我很幸运,在我走投无路之际,碰到的人是郡主。”姜露回身看向了她,随后复又轻笑了下:“我相信你亦如是。” 叶秋云刚点头,便听得她补充道:“何况有些事,未必不可徐徐图之……” 她所说的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揣测。 那位晏大人心中的想法她到底是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她似乎隐隐有所窥见。 这位晏大人所抱着的,应当是与他们同样的想法。 而他所言的时机未到,所指的应该是温月声进入朝堂时间尚短,且如今她手中掌着的,仅有守卫军和殿前军。 放眼整个朝堂,甚至乃是整个大徽,这些都尚不足够。 不足以支撑起庞大的声名,也不足以支撑起颠覆整个朝堂之力。 那位晏大人欲为郡主争夺的,似乎才是真正的,无人可以抵挡的强盛之势。 晏陵此人,深不可测,她也只能窥见这些。 但只需要清楚,对方亦是忠于郡主之人,便足够了。 唯独一点,她很是好奇,这位晏大人如此殚精竭虑,筹谋诸多,他所想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姜露有些猜测,但不敢确信。 毕竟…… 晏陵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单纯的爱慕,而倾尽一切的人。 与他表现出来的疏离冷淡,近乎于是两个人了。 她的话到底是抚平了叶秋云心中的躁动,到第二日送温月声出京时,叶秋云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总归无论怎么变革,她都只站在郡主身侧,如此便够了。 天刚蒙蒙亮,出征的队伍已是集结完毕。 温月声身上披着一件玄黑披风,立于阵前。 整队出发之前,陆红樱匆匆赶来。 她昨天听到了消息之后,一晚上没睡,终是将她此前准备好的,打算在新春之时,送给温月声的礼物打磨了出来。 这个东西她准备了数月,耗费精力众多。 但她觉得,温月声应当会喜欢。 温月声微顿,抬手拿起了面前两个小厮捧着的长盒子里,装着的东西。 是一把长刀。 这刀跟寻常的刀都不一样,通体细长,刀身最宽的位置,也仅有三指并拢那么宽。 但刀锋格外锋利,削铁如泥。 这刀如果让章玉麟那般身高的人拿着,就是正常长度,到了温月声手里就显得长了些。 按理来说,稍有些累赘。 但温月声身后的将领在看见这把刀的瞬间,是眼都直了。 这般刀刃,势必耗费了极大的功夫锻造而成,是把好刀。 当下,温月声未有犹豫,直接接过了长刀。 她未与陆红樱等人多言,便整理队伍,一路飞驰出京。 而在京中队伍离开后几日,章玉麟与严伟终是抵达了抚州州城。 乱军已是将州城占领,大门紧闭,章玉麟上前叫门不应,反倒是从城墙之上,射下来了无数道箭雨。 章玉麟当下变了脸色,护着严伟撤离。 他们往后撤了没几步,身后紧闭着的州城大门骤然打开,随后无数的将士冲了出来。 严伟抬眼一看,冲出来的将士,乌泱泱一片,一眼竟是望不到头,他心下一跳,当即沉声道:“这州城之内,叛军竟有数万!” 那孔瑞潜伏多年,谋划众多,果然非此前关东那一小支叛军可比。 但这般情况下的话,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章玉麟带的不过几千精兵,还要护着不通武艺的严伟,在这声势浩大的叛军之下,近乎是不占任何优势的。 更别说对方如今占据州城,在城内休养生息,还有城防布控在手,他们想要冲进去,近乎没有半点的可能。 当下,严伟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转头便对章玉麟道:“章世子,这般局势之下,可要先行退兵?” 章玉麟眼眸深沉,思及上午收到的信件,沉声道:“人都已经到了,哪有退的道理?” “刀营众将听令,随我斩杀叛军!”他一声令下,当下便有无数将士领命。 章玉麟抽出腰间重锤,高喝一声,无视两方差距,径直冲入了敌方阵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5节 重锤之下,无人能敌,连番锤飞无数将士。 因他凶猛非常,所到之处,周围将士皆是节节后退,城墙上方的人见势不妙,便在墙头立起弓弩,弓弩之上淬毒,直指章玉麟命脉。 严伟已经退到了所有人后方,见状高声道:“章世子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道箭矢带着巨大的破空之声,从他的头顶之上飞过,刺啦一声巨响,竟是在一瞬间,笔直地射穿了城墙之上将领的咽喉。 轰! 那将领大睁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厚重的身躯自城墙之上重重摔落,溅起无数烟尘。 州城门口满场死寂,叛军将士皆是被这巨力一击怔住。 严伟惊愕回头,就见远处一道身影疾驰而来,在她身后,是黑压压的刀营众将。 温月声将手中弓箭抛给了边上的将士,淡声道:“大徽将士,随我杀敌。” “是——”满场将士高声齐应,声势浩大。 第81章 箭无虚发(二合一) “郡主!”章玉麟回头看见温月声策马行来,当下高声道。 他们自京城内出发后不久,就收到了抚州叛乱的消息,因他率兵不多,加上身边还有严伟。 章玉麟仔细思虑之后,决定将整体行军的速度放缓。 主要是他并不知道朝中会派谁人前来支援,在已经收到了消息的前提之下,贸然带着五千将士前去平叛太过冒险,也会让所有将士置于险境之中。 是以他们比起原定的时间晚到了几日,晚的这几日,正好与温月声所率领的将士汇合。 严伟在看到温月声出现之后,亦是长松了一口气。 而那边,州城的知州府内,抚州的几个官员此刻聚在了知州府中。 这兵变由他们发动,如今几人面上却没多少紧绷之色。 为首的知州,甚至还在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依下官拙见,如今孔大人已然身故,我等无论如何都应该攻上京城,为太子及孔大人报仇才是。” “京中有三大禁军,另有驻京城大军,仅凭着咱们眼下的兵力,怕是难以抗衡啊!” “既是已经生事,便没有退缩的道理!抚州地处本就特殊,我等不若从此以后便拥立韩大人为王,广纳天下贤士,以抚州为阵营中心,逐步扩大势力便是。” “可以是可以,但这般行事也需要些时日,如今朝廷派来的将士已兵临城下,此后必然还有援军在路上,眼下我等需要做的,是该思虑一下,当如何抵御攻势才是。” 那知州听到此处,终是放下了茶盏,冷声道:“怕什么。” “如今整个抚州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抚州地界复杂,易守难攻,他们想要突破大军防线,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他微顿片刻后,定声道:“想要替太子和孔大人报仇,成就大事,咱们未必没有第二个选择。” “韩大人的意思是?” 那知州眼眸一眯,沉声道:“抚州之所以派这般多的将士驻守,就是因为越过抚州,往东便是昊周,往西则是海国。” “咱们筹备许久,如今在大徽已经是沦为了乱贼,想要在短时间内生事也不易。既是如此,不若索性将抚州防线彻底打开。” 他这话一出,满座官员皆是心头猛跳。 底下的官员神色微变,反应过来,眼神微颤道:“大人是说,咱们打开抚州的边防线,率领大军投入昊周?” 在座之人虽皆已明白这位韩知州的意思,在听到了这番话后,还是面色微变。 那知州直接道:“正是。” “总归都是反贼,如今主动投入昊周,那边又兵强马壮,何愁不能成事?且我等这般行事,必定能得昊周厚待。” “我手中还有抚州通往京城的兵防图,此前我等在大徽得不到的高官厚禄,至昊周必然能够得以实现!” “事已至此,何不放手一搏?” 其实这事本在他们生事之前,就已经议定。 但此前底下的有些人还拿不定主意。 毕竟在座的官员,并非全都是太子旧部,有几位也是各方遭遇后,被贬或者是被调任到了抚州来的。 如今听得知州所言,到底是心动非常。 事到如今,想要反悔是不能够了,倒不如像他所言,或许还真能够在昊周博一个锦绣前程。 底下的官员安静片刻,随后皆是起身道:“下官等听从大人调遣。” 那韩知州见状,面上浮现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他微眯着眼道:“继续在城中加派人手,将周远度给本官找出来!” 抚州大部分都在他掌控中,他生事前,还杀了一个不听话的官员,震慑其他人。 唯独找到周远度府上时,发觉他已经潜逃。 且与他一并的,还另有几个不愿屈服的官员。 自他来抚州之后,韩知州一直都对他格外警惕,手中要紧之事从不落在他的手里,却不想仍旧被他逃脱。 他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就被外边匆匆行来的将士给打破了。 “禀大人,朝中援军抵达,城门守卫将领……被援军主帅击杀。” 这话一出,在场的官员皆是变了神色。 那位韩知州倒是还沉得住气,冷声道:“援军主帅是谁?” “末将不知……只听城门驻军守卫说,似乎领头之人,是个女子。” 周遭安静片刻,倒是有官员反应过来:“女子,还率军,这么说来,派来的援军主帅,应当就是那位如今在京城声名鹊起的思宁郡主了。” “是她击杀了城门守卫将领,你没看错?”有官员诧异道。 “正是。” 气氛沉了下来,韩知州冷声道:“慌什么,能这么快赶到,说明对方带的人也不多。” “他们手中眼下至多只有一万兵马,便是再凶猛,又岂能够是我抚州军的对手?姜承。” 他唤出一个将士,沉声道:“你亲自去城门处指挥,务必击退朝廷军队。” 他微顿,想到了什么,笑道:“顺便将那位思宁郡主掳至府中。” “本官听闻,此前昊周新帝曾对其有意。那正好,便让她作为我等献给昊周的第一道礼物。” 底下官员闻言,眼眸微晃。 姜承高声应道:“末将领命!” 姜承自知州府离开后,直奔城楼。 到得城楼顶上,抬眼就见到了底下黑压压的将士。 放眼望去,身着红色甲胄的抚州军占据多数,着黑色甲胄的朝廷军队哪怕在两边汇合之后,都是远不如抚州军的。 姜承面色微顿,随即高声道:“传令下去,击退进攻的朝廷军队,生擒思宁郡主!” 底下的那些个将士闻言,皆是纷纷开口道:“击退军队,生擒郡主!” 一时间,满场都回荡着生擒郡主的宣言。 温月声骑在了马上,抬头往那边看,一眼就看见城墙之上站着一个将士,方才这一番宣言,就是出自于他的口中。 她淡声道:“弓箭。” 那把刚才射杀了城门守卫的弓箭,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隔得很远,她便直接搭弓射箭,对准了城墙上的人。 城墙之上,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姜承,第一时间看见了她的动作,他神色微顿,却并未躲避的意思。 “将军?”旁边的守卫军面色难看,低声道:“这位郡主的箭术超群,您不若先行回避一二?” 却听姜承拎起了手中的剑,讥笑道:“她一个女子,隔得这么远,也想要射中我,你把我当成是你们那无用的将领了?” 这姜承是抚州军的将领,抚州离京城山高路远,并非是什么事情都能传到这边,他也不清楚温月声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只见着人了之后,发现是个极为瘦弱的女子,便深觉刚才那个守卫将领会被击杀,定是对方不小心离了城墙。 旁边的守卫军脸色格外地难看,他却也不以为意。 认定了哪怕温月声射出这一箭,他也必定能够将其挡下。 远处的温月声见状,轻扯了下唇。 当下将弓箭瞄准了他,将弦拉满,整张弓崩至极致。 刷—— 严伟就在旁边听着,又听到了那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响起,刺啦巨响回荡,他猛地抬头去看。 这一眼就看见温月声射出去的第二支箭矢,以一种撕裂苍穹之势,一箭贯穿了城墙上的将领咽喉! 轰! 那将领手中握着的剑甚至都来不及挥出,便被一箭钉死在了身后的城墙之上。 啪嗒。 姜承身侧站着的守卫军,眼睁睁看着他从出现在城墙,到被钉死在身后的高墙之上,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当瞧见那射入他咽喉的箭矢,大半支都没入了城墙之内时。 那守卫军的腿都软了,手中的剑摔落在了地上。 底下的将士先是一片死寂,随即温月声身侧的所有将士,皆是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郡主威武!” “郡主威武!” 声音直冲云霄,带动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颤。 温月声一身墨色衣袍,端坐在了马背之上,闻言神色冷淡地道:“刀营众将。” “在!”一声落,无数声应,声势之浩大,直压整个抚州城。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6节 “列阵,提刀。”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撞开城门。” 当下,她所带来的三千刀营军,皆是手持大刀,呈巨大的剑型,如同一把直插敌人咽喉的长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抚州军劈斩而去。 攻势之凶猛,堪称可怖。 战场之上气势如虹,知州府中却混乱了起来。 又一个将士仓皇跑了起来,高声道:“禀大人,姜承将军……被朝中主帅射杀身亡。” 满场死寂。 这屋内有胆量较小的官员,在听到第二个将领亦是身死后,白了脸色。 “怎么会?你确定死的是姜将军?” “是……尸首眼下还被钉在城墙之上。” 哐当! 有人失手砸坏了手边的茶盏。 韩知州冷下脸:“瞧你们这个样,慌什么!抚州三将呢?你们去!” 他口中的抚州三将,乃是抚州军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三大将士,在抚州亦算得上声名在外。 见得他将那三将派了出去,这边的人略略放松了些许。 然这会同此前的心境已经是截然不同,甚至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有人还听到了州城之外,那些个将士振奋的声音。 越听心底越是慌乱,但此刻他们亦是不敢表现在了面上,以免动摇人心。 州城外,三千刀营军,直接将那人数众多的抚州军,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温月声在彻底接手殿前军和四大守卫军后,刀营扩展到了三千多人,能够留在了刀营中的,都是个中佼佼者。 如今又有她阵前连杀两将,士气高涨,一路势如破竹,竟生出了些许所向披靡的味道来。 温月声只在射杀了那两将之后,便没再动过,待得抚州三将出现,列于阵前,她方才道:“看好严大人。” 身侧的将领低声应是,话音刚落,就见到温月声手中握着临行之前,陆红樱亲自送来的那把长刀,独自一人往敌方大军那边行去。 严伟惊愕道:“郡主!” 对方来势汹汹,阵前那三人一看就是个中猛将,温月声就这么一个人策马过去,他心底不由担忧。 可这话刚出,他抬眼就见到温月声骑着马,手握长刀。 所到之处,她挥动长刀,刀刃反射出的道道冷光,落在了那些不断夹击上来的将士身上,刀光闪烁间,无数将士倒地。 那冷冽的刀光,就好像是死神的剑刃一样,碰既是死。 一路斩杀将士无数,且刀刀都是一击毙命,不带任何的犹豫及回旋的余地。 那把冰冷的长刀,直被染成了血色。 所有前仆后继涌上来的人,俱是沦为了其刀下亡魂。 斩杀速度和击杀手段,直看得无数人头皮发麻。 而她始终冷着面容,不带一丝情绪,却叫周围的将士无端生出前所未有的惧意,原本疯狂涌上去,欲将她活捉亦或者是打倒的将士,皆是节节后退。 到得最后,她骑马经过之处,竟是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无数人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却不敢上前,唯恐那死神的长刀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般强势、轻松,杀人如同切菜一般简单的手段,莫说寻常的将士,就连驰骋沙场多年,经验老道的将领也都是见所未见。 当下心中大骇的同时,是半步都不敢靠近。 抚州三将见状,亦是面容难看,对视几眼后,其中一位将领高呼了声,直接叫出了弩兵。 “凭她再如何凶猛,还能够在弩箭底下存活不成?”那将领狞笑,高声道:“放箭!” 原本那个韩知州下的令是活捉,但当他们亲自面对上温月声时,面对了那凌然的,超乎一切的杀意时。 没有人可以做到心平静气。 对方端坐在了马背上,独身一人,一身简单的墨色衣袍,却犹如杀神在世般,强劲的杀意席卷倾轧之下,无人得以生还。 在这等情况之下,已是无活捉的可能性。 甚至在场很多人都清楚,今日若温月声不死,那死的人就是他们。 弩箭威势远胜于弓箭,当这么多的弩箭对准了一个人时,便好像是千军万马只取一人性命,就算是武艺再强,应当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可面对这么多的弩箭,温月声甚至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被围剿的人是她,围剿她的人却各个心惊肉跳,胆寒不已。 那将领高声道:“放箭!” 声音刺耳尖锐,可这声旨令落了下去,却无一支弩箭射出。 他惊怒,正欲回头训斥,一转过身,所看到的竟是个漆黑无比的紫金锤。 咚! 那巨锤毫不犹豫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那将士轰然倒地,当场殒命。 章玉麟手持双锤,携带身后精锐将领,早在他们围剿温月声的时候,从侧方突击,一路杀穿了身后的将士,将所有的弩机摧毁。 他甩动着大锤,整个人如入无人之境。 其凶猛彪悍程度,堪称以一敌百。 他这边凶悍善战,那边的刀营冲锋似剑,再加上一个杀意滔天的温月声。 同那个韩知州所言的一样,他们所率领的将士确实是少于抚州军。 但架不住整个抚州军在他们的攻势之下,脆弱得如同一张纸一般,都不用多用力,那抚州大军就已经节节败退,初现颓势。 眼看着开场时间都算不得多长,竟是已经出现了溃败之势。 那些个将领皆是神色大变。 在这般如同疯魔般的攻势之下,莫谈其他,抚州军的军心都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在温月声抬手,直接将抚州三将剩余的两人毫不犹豫地斩杀之后,抚州军内,已是紊乱非常,连续三次将领遭到了斩杀,已经让许多人萌生出退意来了。 而此番,再去知州府禀报的将士,已经是慌乱非常,一路疾跑冲进了府中。 “抚州三将于阵前被斩杀,军心大乱!”那将领慌声道:“朝中军队便要杀进来了!” 这话一出,整个知州府中已是陷入了彻底的慌乱之中。 那个韩知州还欲开口,却被旁边的军监打断道:“大人!朝中这支军队实力太强!这般汹涌的攻势,我等皆是从未见过。” “此时再与对方缠斗,已非良策,不若先行弃掉州城!” 韩知州咬了咬牙,他怎么都没想到,抚州军人数占据如此大的优势之下,竟然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就溃败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抚州军的实力本就算不得多么强,这么多年来一直可以镇守住边防线,是因为抚州天然是个要塞,易守难攻,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 而温月声一行人并非是从边防线攻上来,与抚州相邻的另外两州在收到了消息之后,直接大开城门与他们行了方便。 章玉麟率领的精锐本就是京中军队中的佼佼者,又有温月声身侧的刀营。 想要踏平整个抚州州城,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眼下主帅三次阵亡,全军已经混乱,他就算是亲自出面,也不会是朝中军队的对手。 他心下慌乱之际,咬了咬牙,索性道:“撤离州城,直接去往边防。” “你先且派人先去,叫所有的边防军撤离,将边防大门打开!”时间仓促之下,他送往昊周的信件不知有没有到了那位昊周新帝的手里。 他只能先将边防大门打开,只要边防线一开,他就不信温月声还能够带兵追杀他到昊周境内去。 “是。”这边的人高声应道,他们一行人匆匆起身。 此前汇聚在了这里时,有多么的趾高气昂,如今便有多么狼狈匆忙,近乎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韩知州带着几千府兵,急匆匆地往外跑时。 战场之上,抗敌的抚州军已经支撑不住,军心涣散。 身后的知州府久久没有传来新的消息,也没有新的将领来统率全军,有些将士已经隐隐萌生出了退意。 这般情况之下,刀营更是势如破竹,一路攻到了城门底下。 温月声此刻在刀营大阵之前,她声音冷淡地道:“未有将领再出,抚州官员多半已弃城逃跑。” “若此刻放下武器,尚可活命。”她话音将落,直接手起刀落,收割了面前最后一个抚州军将领的性命,随后不带任何情绪地道:“如再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那将领笔直倒下,再无半点声息。 抚州大军彻底僵住,无数将士面面相觑。 在见识到对方军队的强势之后,没有人是不怕的,哪怕是在战场之上,想要活命也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尤其,是在知晓己方毫无胜算,那些主导一切的官员又已经落荒而逃之后。 这边大军中,先是有一人迟疑,在刀营凛然的刀势之下,扔掉了手中武器。 温月声底下的将士,只听命于温月声。 说扔掉武器不杀,当真便住了手。 有一就有二,当下,军队之中,无数将士扔掉了手中兵刃。 武器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满场回荡。 温月声道:“开城门。” 那沉重的巨大城门,当即被人从两边打开。 那边,仓皇出逃的韩知州等人,尚且还不知晓大军已被降服。 只慌乱地从侧方城门离开。 可那侧方的小城门刚刚打开,抬眼见到的,就是李庆元率领着众将,身后还跟着那个韩知州找寻了多日,却一直都没有寻到其踪迹的周远度。 早已候在了城门外边。 韩知州当即神色巨变,慌乱之下,脸色已经难看非常。 他不认识李庆元,只得将目光放在了周远度身上,高声道:“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7节 不等周远度开口,他便直接道:“本府已与昊周谈拢,来接应我们的昊周军队已经在路上了,周大人如今是想要以这点兵力,同昊周对上吗?” 他说话真假掺半,只想要借着昊周的名头,来威慑周远度放他们走。 却不想,这话才说出口,就见周远度的目光骤然落在了他的身后,随即躬身恭敬地道:“郡主。” 韩知州神色大变,郡主? 就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州城外的大军竟是已经突破了城门吗? 他们这些人,在抚州当官多年,笼络的钱财众多。 离开之际尚且不愿意放弃,在知州府中耽搁许久,方才上路。 韩知州本人,甚至还携带了好几车的金银。 而如今,这些个金银,全都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在温月声骑马缓行,至他们跟前时,所有人的心,皆是跌落到了谷底。 日光之下,温月声骑着马儿,身后只跟着一个章玉麟。 严伟及其他的将士,留在了城中处理大军及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叛军之事。 来的只有他们二人,却也是让在场之人如坠冰窖。 韩知州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思宁郡主,他僵硬片刻,骤然出声道:“郡主!” “下官所行之事,皆是为那孔瑞诓骗,是他传信于下官,让下官误以为朝中生变,这才令抚州军戒严。” “还请郡主明鉴啊!” 李庆元脸色难看,这韩知州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能够苟活,所言所行,堪称滑稽。 他在那边不断地哀嚎,甚至不惜拉扯抚州其他的官员来为自己说项,而那些与他一并出逃的官员,眼下又如何能够坐以待毙。 说着说着,竟是自己先内讧了起来,争吵不休间。 那韩知州朝着身边的军监比划了一个手势。 当下,军监带着几百府军,飞快地朝着温月声那边逼近,想要生擒温月声,用以逼迫李庆元众人放他们离开。 哪知,他们方才一动,温月声已经抬起了手。 她拿起了身侧的弓箭,开弓搭箭一气呵成。 在冷冽的冬风之中,她的眼眸冷彻如霜,冰冷非常。 骤然松手,放出了今日射出的第三箭,当那狂躁如雷的破空声再次响起! 刺啦一声巨响。 将那人群里的韩知州,一箭封喉! 轰! 韩知州大睁着双目,整个人砰然倒地,当场毙命。 第82章 你又输了(二合一) 城门处一片混乱。 没人想到韩知州竟是会死得这般快,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毙命。 看向那温月声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惊惶之色。 她入抚州之后一共也就射出了三箭, 第三箭还直接射死了抚州叛乱的主谋。 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其威慑力可见一斑。 随韩知州逃跑的人已是乱成了一片,那军监原本打算指挥着身边这些府兵,对温月声动手。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韩知州就暴毙了。 怔愣的瞬间,被章玉麟一锤锤倒。 失了军中统率,主谋又已身亡,有人趁乱想要逃跑,却被李庆元所率领的将士直接拿下。 温月声冷眼看着这数千人的队伍被完全包围,冷声道:“将此番涉及叛乱之事的所有人,全部拿下,廖向海、曾行、孔寂等人,拉于大军面前,斩首示众。” 被她点到了名字的人,均是变了脸色。 廖向海见状,高声道:“郡主!下官是冤枉的!” “下官同韩知州等人并无勾结,是他以下官的家眷亲属为由,胁迫下官为其所用,还请郡主明鉴啊!” 另外两个人本就是韩知州的党羽,可这会听了廖向海的话,也跟着一起喊冤。 他们声音苍凉,活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月声面无表情,看向了那廖向海:“以亲眷为由?” 廖向海连连点头,道:“下官的妻眷如今尚且还在知州府中,郡主只需差人一查便知。” 温月声却冷声道:“他用以胁迫你的,难道不是你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所得的银两吗?而你的妻眷……” 她面色冷沉,看着那廖向海的眼眸中,漆黑一片:“不是你为了攀附上他,主动献上去的吗?” 她这话一出,那廖向海的神色巨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是连这等阴私之事都能得知。 先是怔愣在了原地,待得反应过来,他倏地转头朝那周远度的方向看了去。 是了,远在京城的温月声又怎么会对抚州内部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深,原是有人已经提前搜集了证据交给了她。 廖向海变了脸色,可还来不及开口,便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那些自抚州军叛乱后,便紧闭着门窗,不敢外出的百姓。 如今终是打开了门。 在瞧见抚州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俱是被押在了知州府外斩首之后,百姓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人群目光聚集之处,皆是看往了那个清瘦的女子。 温月声淡声吩咐道:“告知底下的将士和军队,不得扰民。” “是。” 叛乱兴起时,不少百姓心中皆格外的恐慌。 就怕叛乱持续的时间久,也怕自己日后都没有机会再踏出这抚州城半步,如今叛乱迅速被平息,大概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高兴的了。 温月声行事雷厉风行,且对这些官员毫不留情面,说杀就杀,底下的将士亦是军纪严明,绝不侵扰百姓半分。 令得抚州城内百姓欢欣鼓舞,傍晚时分,街道之上热闹纷呈,之前躲回家中的小商贩都外出摆摊。 冬日凛冽的风中,天边漆黑一片,底下灯火摇曳,街道处商贩林立,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今夜无星无月,却好像天上的星河,倒转倒映在了地上。 周远度爬上城墙,看见这番景象时,驻足良久。 最后还是凛冽的冬风将他唤醒。 他抬步往城墙中央走去。 抬眼就见温月声立于不远处,着一身墨色衣袍,整个人恍若融入了夜色里。 听得周远度过来,温月声抬眸看向了他。 时隔许久未见,她与周远度那日离京时所见到的模样一般无二,那双冷淡的眼眸里,依旧没多少的情绪。 “见过郡主。” 温月声微颔首:“我听严伟说,此番你不打算同我们回京?” 记得当初他被贬黜离京时,将周曼娘留在了温月声的身边,所想要换取的,就是一个重回京城的机会。 而如今他搜罗证据,平叛有功,却主动放弃了回京的机会。 周远度闻言,目光先是落在了远处的街道之上,看了许久,方才回神,他神色笃定地道:“是。” 他为官多年,也算得上几经沉浮。 在京城时,亦算得上是身处高位。 可京中关系错综复杂,他不过寒门出身,除了仰仗岳家之外,他别无其他后盾。 在各类纷争里,明哲保身都尚且做不到,更别说做出些什么功绩来了。 最重要的是…… 他眸光转向了温月声,眼眸微闪。 如今京城之中,纷争越发剧烈,乱局之中,未必就适合重返朝堂。 抚州地处虽然偏僻,且算是个苦寒之地,但至少在这边,能谋求一方稳定的发展。孙家已经倒塌,往后多年,他也不必为岳家所限制。 何况他虽到这边时日不长,却因出身相似,对这边的百姓处境了解颇深。 他亦是想留在这边,为百姓做些实事。 俯身抬眼望去,万家灯火齐明。 倒也是一番足以慰心之景。 对他的打算,温月声并未多言。 他离开之后,周曼娘拿着件厚实的披风,至城楼之上,为温月声轻轻披上。 “不想见他?”温月声问。 周曼娘摇了摇头,从前怯懦的眼眸,如今满是笃定与神采,她柔声道:“自他离京时,我与他就再无关系。” 他的荣辱与否,仕途是否顺畅,也都跟她没关系了。 温月声闻言,只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底下的热闹景象,声色浅淡:“他若是为官清正廉明,便能留在此处,安享晚年。” “如若不然,韩知州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8节 周曼娘微顿,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 离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周远度也只是大徽一个寻常官员罢了。 那边,抚州的消息传到了京中。 在听到了这边竟是有着数万叛军后,朝中气氛压抑非常。 原还想着,温月声所带领的刀营将士不多,哪怕与章玉麟汇合之后,其手中人手也远差叛军人数。 朝中少不得要加派支援。 可这支援的事情还没有留下,第二个消息便已经传进了京中。 温月声抵达抚州后,迅速平定了内乱,击杀了乱军主谋,且还以雷霆手段,直接镇压了所有的抚州军。 当下,朝中众臣皆是又惊又喜。 此前倒也不是没人想过温月声会赢,只是没想到她会赢得这么快,赢得这般漂亮。 从某种方面来说,更能说明温月声训兵之能,才会令得她手中的将领各个皆凶猛非常,章玉麟更是能够做到了以一敌百。 也因为内乱得以平息,笼罩在了朝堂之上的阴霾散开,许多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偏这口气才刚刚卸下,便得知昊周新帝率军前往了抚州地界。 抚州那条边防线,昊周占据的位置不如旁边的海国多,但也算得上是相邻。 可因为昊周与抚州相邻的地势格外复杂,抚州又有着天然优势,易守难攻,所以历来与昊周开战,皆是在边疆线上。 多年以来,这还是昊周首次越过了自家国土中,那座难以攀登的高峰,前往抚州。 朝中听闻消息,皇帝惊怒。 因边疆另有昊周三十万大军,此番亦是难以调动边疆将士去抚州支援。 思虑之后,皇帝只得差遣忠勇侯回京,率五万大军,同晏陵一并,去往抚州。 支援的军队尚且还没能赶到,昊周军队便大军压境。 抚州边防线外,立着琼山关,此刻从郁舜及昊周将士的方向往下看,只能看见紧闭的关口,难以窥探抚州内的景象。 泰兰站在郁舜的身侧,低声道:“……大徽派来平定内乱的,是思宁郡主。” 提及这个名号,他不由得抬眼看了下郁舜的表情。 见这位年轻的帝王神色冷淡,恍若不为所动,泰兰这才道:“距离抚州知州韩柯送信之日,已是过了好些时日。” “如今琼山关紧闭,也不清楚抚州内景象及兵力。” 他身侧的努烈道:“可要直接进攻,试探一二?” 整个大徽最强的边疆军队,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谈一个抚州。 努烈猜测这抚州之内的兵力,即便是有,便也是不多的。 又是在大徽生出内乱之时,此时若动手,说不准还真的是把握住了时机。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了那琼山关的城楼之上,有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往上走。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侧方一出山坡之上,从郁舜站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琼山关城楼之上的景象。 是以,当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手持白玉佛珠,立于城楼之上,抬眼往这边看时。 这边的所有人俱是怔住。 今晨下了一场小雪,雪落满山头,将整个琼山关及身后连绵的山脉,并着这一道天然形成的大徽边防线,都镀上了一层清浅的雪色。 温月声一身玄黑,立在了那轻轻浅浅的雪色之前,格外瞩目。 冷风卷起她的袍角,与她满头乌发纷飞。 她什么都没做,只静立在了原地,却能够让这山坡之上的昊周众人,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 那双冷淡的眼眸,不带情绪地落在了这边人的身上,便叫人如坠冰窖,心下为之一颤。 在他们面前,浩大的琼山关中,眼下能够看见的,其实只有温月声一个人。 与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郁舜抬眸,目光深邃非常。 他静立在了原地,直面温月声那滔天的杀意。 她身后庞大的山峦,在那杀意底下,似乎都成为盘踞着的猛兽,好似随时都会朝他们飞扑过来一般。 他微顿,忽而道:“差人下去叫阵。” 努烈微怔后问:“如何叫阵?” “让大徽主帅,同朕一并,于阵前比试。”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几个武将皆是变了脸色。 泰兰与努烈对视了眼,当下未有多言,便按照郁舜的吩咐去办。 琼山关门外,昊周将士骑着一匹马,声音高亢,于大门外盘旋叫阵。 琼山关内,听到了对方的要求,边防线上的将士皆是神色微变。 那日镇压住抚州军之后,严伟审问了韩柯身边的人,得知韩柯确实已经打算投敌,还准备打开琼山关,放昊周军队入大徽后。 严伟当下就变了脸色,甚至来不及往朝中递信,就将消息回禀给了温月声。 温月声带着他及章玉麟,并着一半的将士,赶到了这琼山关。 他们昨日才抵达,今日昊周大军便出现在了琼山关外。 局势紧绷,是连带着原本镇守边防线的将士,都变了神色。 边防线的将士之中,亦是有着韩柯的人,被温月声处置了几个,但如今还算不得全部都能用。 除去了边防军之外,眼下他们能够调用的将士,至多不超过一万。 若昊周当真打算从此处进攻的话,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迎战或者是获胜的可能性的。 只有一点,那便是他们不清楚昊周来了多少人马,昊周亦是不清楚如今抚州内的情况。 刚才温月声独自一人登了城楼,所传递出去的信息,便是大徽内乱已经平息。 但具体如何,昊周也无从得知。 昊周那边是新帝亲征,轻易应当也不会退兵。 只对方在见过了温月声之后,当下就提出了阵前比试。 边防线内,未与韩柯等人勾结,此前主动传递给了周远度消息的将领道:“……阵前比试太过凶险,郡主此番若出了琼山关,很大可能会有去无回。” 毕竟如果要比试,只能温月声从关口内出去,对方是昊周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卸下兵刃进入关口之中的。 这么直接出去,等同于羊落虎口。 琼山关兵力虽然少,但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对方想要攻破也是不容易的。 这位陈将军道:“郡主拒不应战,整个琼山关也能支撑不少时日,等到军中援军抵达,再行商议也不迟。” 跋山涉水的是昊周,他们背后的是荒山,而琼山关后面则是有着整个抚州,无论是兵马整顿还是粮草之流,都比昊周占据优势。 即便是兵力悬殊巨大,这道关口却也还是能支撑几日的。 李庆元却沉声道:“可若是琼山关破了,整个抚州都会沦陷。” 不只是抚州,周边相连的几州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以眼下的局势来说,琼山关是无论如何都丢不得的。 而且阵前比试,说的是比试,可实际上想要试探的,不就是哪一方更有底气。 如若这个比试他们一直不应,昊周那边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也未必完全不会猜出眼下抚州内的真正情况。 若露了怯,叫对方捕捉到,直接不留余地让所有将士进攻的话。 琼山关被攻破,也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朝中支援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此刻他们所做的每个决定,都关乎到了整个抚州的存亡。 严伟立在一畔,在他们商议之时,始终都没有开口。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温月声声色冷淡地道:“开关口。” 这便是要出去应战了。 在场之人的脸色俱是都变了。 但因为温月声才是主帅,她的命令便是军令。 导致这边的将领所说对此事都格外担心,却在沉默之后,皆是按照了她的吩咐去做。 这边的将士皆是奔跑了起来,边防线将领陈浩,第一时间将这边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了一起,安排在了关口大门外。 李庆元则是带着所有的弩兵,上了城楼,在城墙的掩护之下,架起了弩机。 所有的人都神色紧绷,包括打算跟温月声出去应战的章玉麟亦如是。 唯有严伟在温月声离开之前,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待得温月声轻声应下后,他这才退下。 城楼之上,有将士高声道:“大徽主帅思宁郡主,前来应战!” 声音高昂,连续呼唤了三遍,传遍了整个场中。 昊周那边听得温月声当真应战,亦是怔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就见郁舜已经翻身下马。 泰兰有所犹豫,郁舜到底是一国之主,如果今日阵前比试出了任何的意外,是他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的。 旁边的努烈却直言道:“思宁郡主都不怕,咱们又有何怕的?” 泰兰微怔,反应过来后,亦是咬了咬牙,与努烈一起,跟在了郁舜身后,往那琼山关前的空地走去。 清晨那场小雪早就已经停了,如今这处空地上,只残留了些薄薄的积雪。 只听得嘎吱一声重响,郁舜抬头,见到了琼山关大门打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29节 那道阔别许久的清瘦身影,自关内缓步走出。 漫天雪白之中,她着一身玄黑绣赤金佛经的衣裙,手握白玉佛珠,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模样。 郁舜眼眸微动。 多日未见,他心底触动,远比自己此前所想象的要重许多。 此番再见面,他们身份已经同之前截然不同。 他是昊周新帝,而她,则是大徽将领。 同样的是,她身边跟着的还是那个壮如小山般的章玉麟。 砰! 琼山关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 漆黑高大的山门,像是个黑漆漆的洞一样。 郁舜身侧的泰兰和努烈皆是神色一变。 温月声竟是真的只带着一个人来应战。 而在他们远处,五十步开外的方向,站着的是近十万的昊周猛将。 泰兰忍不住看向了郁舜的位置,见得郁舜眼眸晃动,满眼欣赏。 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昊周朝堂之上,眼下也并不平静。 郁舜登基之后,后位悬空,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 然这些人里,大概只有他清楚,郁舜属意的皇后人选,身在敌国。 如今还与郁舜,同站在了一片战场之上。 “当日武斗,郡主并未出手。”郁舜自努烈手中,接过了青龙戟,他抬眸,看向了温月声。 那双眼眸似星辰浩海,在这雪地里,很是明亮。 “今日再见,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郁舜登基后数月,处理包括杨古在内的权臣数十名,还御驾亲征,攻破了杨古纠结的旧部势力。 但这几次里,他从未动用过自己的青龙戟。 今日是第一次。 而他面前的温月声,一身单薄的衣袍,除了手中的佛珠之外,是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一件。 泰兰虽然能够从郁舜的态度里,感受得到温月声的实力非比寻常,可这般情况下,他实在是想不到温月声能怎么赢。 只他虽是好奇,却还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温月声身侧的章玉麟身上。 雪地之上,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这边只站着数人,而隐匿在了关内的,还有郁舜他们后方的所有将士,皆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郁舜手中青龙戟微抬,身姿落拓,手中的青龙戟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之势,笔直地朝着温月声刺去。 他出手便没留任何的余地,那青龙戟划破长空时,发出的烈烈声响,听得章玉麟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甚至跟此前在大徽,他与郁舜对上的那一场截然不同。 此番郁舜上来便用了全力。 那呼啸着的冬风,都比不过他青龙戟刺出的狂暴声响,强烈的攻势之下,地上堆积的薄雪都卷起了一层。 这般凶猛的攻势之下,温月声只略略避开了头。 郁舜的青龙戟气势如虹,直逼她的面门,她转身,以极其微小的动作侧开身。 她每次的动作幅度都很小,但却刚刚好能避开对方的攻势。 是以连带着泰兰等人都以为,她这次又要避开去时。 却见温月声竟是抬步往前,她那张冷淡没有表情的眸,淡扫了郁舜一眼,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 她竟是直接抬手,从郁舜腰间,抽出了他随身佩戴着的一把短刀。 那短刀是寒铁所铸,削铁如泥,是郁舜成年时,昊周老皇帝赐予他的礼物。 哗—— 短刀出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青龙戟劈斩日月的威势之下,她疾步抬身,化去他所有的攻势,距离他一息的位置上,用那把他身上抽出来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短刀迫近时,其携带着的巨大威势,直接割断了他的一缕发丝,刀锋锐利,直斩咽喉,却在他的咽喉前堪堪停下。 他抬眸,就见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冷淡非常,她淡声道:“你又输了。” 第83章 开库,放粮(二合一) 耳畔冬风呼啸,锋利的刀尖无限逼近他的咽喉。 郁舜能够感受得到的,却是她身上冷淡的檀香。 他在这旷野的冬风里,听到的却是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皇上!”身后的泰兰和努烈俱是变了神色。 在温月声同郁舜对上了之前,他们都没想到过,郁舜竟是会输,而且还输得这般快。 那刀尖离他的咽喉实在是太近,近到了他们无法保持冷静的地步。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的章玉麟已经抬起了自己手中的紫金锤,直指他们二人。 雪地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格外紧绷。 郁舜静默片刻,方才将自己的眼神从她的身上撤离。 在无数的视线之下,温月声到底是将那把短刀,从他的咽喉处挪开了。 身后的琼山关城楼上,严伟长松了一口气。 李庆元见状,不由得问道:“严大人,刚才郡主下场之前,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严伟缓过劲来,才沉声道:“这位昊周新帝,就不是一个行事冒进之人,我猜他必然是留有了后手。” 事实上他的猜测也是对的。 城墙上有人匆匆来报,说是朝中援军已经抵达了琼山关。 严伟去关内接人,同忠勇侯刚汇合,就听到了他说昊周在边疆留了三十万军队的事。 严伟神色微变,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 郁舜这个新帝对于昊周本国内来说,其重要程度,甚至远超过了他们两国之间的矛盾。 昊周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涉险。 如果方才温月声真的杀了他,或许他们可以能够抵挡住眼前的昊周将士的攻势,可换回的,就是边疆彻底失守。 那三十万大军,势必会踏平整个大徽,方才会罢休。 再有如今抚州官员才刚大换血,倒也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温月声立于雪地之上,将手中的短刀抛给了他。 郁舜接过,眼眸闪烁。 他欲说些什么,却听得身侧的人惊呼了声。 他抬眼去看,就见城楼之上站着一个人。 对方长身玉立,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神色疏离冷淡,容貌倾绝。 正是那位大徽权臣晏陵。 他站在了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他。 那双眼眸中,不带任何的温度。 郁舜微顿:“看来今日比试,只能到此为止了。” 大徽援兵已到,他也输了比试。 冰天雪地里,他看向温月声的眼神格外地灼热。 郁舜无视顶上那一道迫人的目光,只笑道:“郡主武艺高强。” “他日战场之上,舜再向郡主讨教。” 但若是下次他赢了,所要的,就不只是这般简单的了。 他要她身后的一切,更要她这个人。 郁舜看向她的眼神,炙热且直白。 良久,他轻笑了瞬,直接领着泰兰、努烈两个人,转回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大军之中,高声道:“退兵!” “是!”昊周将士声势浩大,在郁舜的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琼山关。 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叫昊周退兵。 琼山关内的将士,在昊周军队撤离之后,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 山门重新打开,温月声缓步入内,进了旁边的一间暖室之中。 屋内早有人备好了水,她卸下了手腕间的佛珠,将一双手浸入到了冰水中。 冬日风冷,但她用于净手的水依旧还是冷水。 甚至她整个人穿得都格外的单薄,她却好似感受不到温度一般,心平静气地净着手。 旁边放着干净的绫帕,温月声取过了绫帕,细细地擦拭着一双手,一边淡声道:“何时来的?” 这暖室中安静非常,却有一人着一身雪白,端坐在了桌旁。 晏陵闻言,轻垂眸道:“七日之前,昊周传来异动时。”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0节 “来支援的将领是谁?”她淡声问。 “忠勇侯。” 温月声闻言微顿,扫了他一眼。 很早之前,她便知道忠勇侯是晏陵身边的人。 只是她没过问,晏陵也没有主动提及。 他在朝中布局众多,此番倒是毫不避讳地与忠勇侯同行。 外面又起了风雪,温月声听到李庆元大声呼喊,叫底下的将士躲避风雪。 温月声在晏陵身侧落座。 熟悉的冷淡檀香萦绕在了鼻间,终是让晏陵躁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抬眸,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先太子起事后,一路攻至抚州。”他声色冷淡,提及先太子之事时,眼眸似更冷冽了几分。 “朝中派兵讨伐,却被其派兵围剿。” 温月声闻言,抬眸看向他:“平叛的将领,是晏大人的父母?” “是。” 时隔多年,这段往事晏陵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 他眸中始终冷淡疏离,说的是父母的旧事,可态度就好似是别人的事一般。 “当日我父母亲的处境,同今日郡主一般。” 不同的是,当年先太子底下确实是有几支强兵,且整个抚州的将士还有边防线,都在他们的手中。 晏陵父亲即便是用兵如神,在只率领了几千精兵的情况之下,亦是难以从抚州数万精兵之中脱身。 “围剿之下,父亲所率亲兵,尽数落在了先太子手中,母亲被虏,唯有他与百余人,在苦苦支撑。” “入抚州之前,他曾派了身边亲兵去朝中传信。” 说到此处,温月声抬眸看向了他。 却见他那双眼眸,近乎被雾气笼罩,越发看不清楚眸底的情绪。 她未开口,他却直接道:“皇帝初登基,百废待兴。昊周亦是从那时虎视眈眈,在大徽内乱之际,偷袭边疆,令得边疆重创。” “皇帝以边疆为重,将手中将领,皆派遣往边疆。” 国家兴亡之际,皇帝自是要更加重视边疆安危。 在这般情况下,晏陵父母亲被放弃,几乎属于是必然。 这事理所应当,但这个中的痛苦滋味,大概只有晏府上下才能够切身体会。 晏陵父亲一辈子忠军为国,在大事之上绝不含糊,或许为了大徽的安危去赴死,他亦是没有任何的怨言。 却是将这世间所有的残酷,都留给了晏陵。 外面风雪交加,屋内的光线亦是黯淡非常,晏陵却在此刻掀眸。 他那双总是看不清情绪的眸,如今却是难得的澄澈与安静,褪去冷淡与疏离之后,他看向了温月声的眼眸里,满溢着光。 晏陵生于那样的环境里,他其实却与父母亲都不同。 他并不喜欢那个晦暗的朝堂,也并不想要誓死效忠于萧氏。 他幼年之事,所经历的种种,让他无法对于这个世界提及半点喜欢。 偏就有一人,与他经年以来,所知所见截然不同。 晏陵从幼时懵懂无知起,周遭皆是为着利益,不择手段之人。或是为求荣华富贵,奴颜婢膝,将他满身的傲骨打碎,去让他成为萧氏可用之人的至亲。 唯她不同。 自初见起,她身上便有一种矛盾的诡异感。 以至于在滔天的杀意中,尚且可以保持清明。 她是持刀人,立于漫漫黄土中,斩杀毫不留情。 那他便做她身后的护刀者,助她这把刀,刀刀斩落刀刀尽兴,刀刀都随她心意。 晏陵与她对视,声色难得褪去疏离冷漠,只余温柔:“昔日旧事已过,再不会重演。” “无论何时,郡主身后都有晏陵。” 她的眼里装得下大徽,装得下所有人。 他就只装得下她一人。 晚间风雪太大,道路受阻。 温月声没有折返回抚州,便在这暖室内休息。 晏陵从暖室中出来的时候,涤竹还遗憾地叹了口气。 啧,这千里迢迢赶过来,把他都累得快没了半条命。 结果他们家大人还是出来了。 这也不应该啊。 涤竹认真地看向自家大人。 光就这容貌,这身段,莫说琼山关这不毛之地了,就算是放眼整个大徽,那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啊。 当然了,那昊周新帝却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 但再怎么说,他家大人这容色也算得上是天下独一份。 郡主这都不动心吗? 涤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回身去看紧闭的暖室房门,忍不住摇了摇头。 抬眼却见晏陵神色淡然,虽看不太出来,但涤竹却能够感受得到,他这位主子,似乎放松了些许。 抚州这地界,对晏陵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地方,身边伺候的人都清楚。 只是涤竹看晏陵这般模样,忍不住在心中犯了嘀咕。 此前在城楼上看见那郁舜对郡主对立时,还黑着一张脸呢,这就好了? 他也太好哄了吧…… 涤竹甚至不知,温月声连哄都没哄,晏陵自己就好了。 他若是知晓这事,少不得更要摇头晃脑感慨一番了。 此番昊周放弃攻城,退了兵。 晏陵与忠勇侯所带来的五万援兵,也并非毫无用处。 短时间内,肃清了边防线上的叛军。 只是因为近些时日天气不好,风雪连连,导致大雪封山,彻底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想要赶在了除夕之前回到京中,大抵是不成了。 雪太大,等了好些时日,这才将琼山关通往抚州的道路清理开来,回到了抚州。 但想要从抚州回京,便要等到雪彻底消停之后了。 这般大的雪,在抚州也不多见。 才经历了叛乱,如今又是大雪,底下的百姓日子不好过。 加上大雪封山,阻挡了货运的道路,只这段时日,抚州州城内的粮价就已经翻了几番。 温月声让底下的人开了官府粮仓,放粮给百姓。 周曼娘又在城门口搭建了粥棚,每日给百姓施粥。 这才令得暴雪之下的百姓,日子没有那么的难过。 若是换了之前韩柯等人还在掌控着州城时,少不得要趁此机会,与各类粮商一并,将粮价炒至天价,趁着雪灾捞上一笔。 抚州这地界,算不得多么的富庶,与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是远没有办法比拟的。 但就这么个地方,却有几个格外富庶的人家。 其中之最,当属抚州首富何覃。 韩柯倒台之后,何覃不止一次给温月声送过帖子,想要邀请温月声过府宴席。 温月声都拒绝了。 此番雪灾严重,暴雪之下,许多地方都缺粮。 而何覃又是粮食大户,在这等情况之下,他又给温月声递了一次帖子。 这次温月声应了。 且在当天晚上就去了何府中赴宴。 因风雪阻拦,温月声这段时间都暂住在了知州府上,韩柯已经算得上是奢靡之人了,待得入了这何府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一路行来,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何家巨富,在京中大概也只有姜露那般擅长经营者,才能够比得上,但姜露自来低调,手里有着花不完的银子,却也没有铺张浪费到了极点。 这何家就截然不同了。 几日大雪之下,整个世界皆是银装素裹。 然从外面入了这何府,放眼之处,却见得绿树成荫,不见半点雪影不说,那通往正院的院落中,竟是有一处活水温泉。 冬日酷寒,那温泉之上还冒着寥寥雾气。 依靠着温泉,周遭的花花草草都长得很是茂盛。 凛冬之下,唯有这何府中提前进入了春日。 而这般大小的温泉,何府内还不止这么一个。 抚州寻常就冷,今年尤其的冷,温泉在这个地方,算得上是极端奢靡的存在。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1节 这都算不得什么,进了那正院后更为夸张。 因设宴款待温月声,何覃好生准备了一番。 整个正院之内,灯火通明。 正厅内摆着一巨大的圆桌,满桌精致非常的菜肴不说,在这圆桌前不远处,竟是在屋内搭建了一个巨大的戏台。 戏台既高且大,甚至比周曼娘在京中见到的许多戏台都要搭建得奢靡。 何覃在抚州钻营多年,生意做得大,寻常跟官员来往也多。 但招待女子,却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在今日温月声登门之前,他还认真琢磨了番,该要如何与这位郡主攀上关系。 思前想后,终是拿定了主意。 到温月声进了正厅,同周曼娘一并坐下之后。 何覃才轻笑着道:“除今日宴席之外,草民还有几件礼物想送给郡主。” 没办法,知州府中现在都由军中将士把控着,见不到温月声本身,他便什么东西都送不出去。 何覃语毕,拍了拍手,当下便有几十个小厮,抬着一连串的大箱子进入了正厅内。 因是私宴,除了周曼娘和谷雨之外,温月声谁都没带。 这十个大箱子一出现,谷雨人都懵了下。 何覃却还只笑道:“这些都是抚州的一些特产,还请郡主笑纳。” 他说是特产,可箱子打开了之后,见得的却是闪烁的金银。 十个大箱子,三箱金,七箱银,摆在了一起,瞧着是格外的震撼。 何覃以往用这等方式,拉拢了不少的官员。 无论对方在面见他之前,是什么样的表现,在看到了这直白的金银之后,都没有说完全不为所动的。 偏眼前的温月声,叫他是半点都看不透。 她在看见了这般多的东西之后,不仅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眼眸都是淡淡的。 不似寻常官员那般眼神火热,却也不像是有些人那般,故作姿态,怒喝他一番。 她就只是这么看着。 何覃微顿,眼眸闪烁了片刻。 他自是不相信这世间还有不为银钱所动的人,无论对方是郡主,亦或者是王爷,只要是还活在了俗世里的人,便一定都会为钱所动。 要是不动,那就是尚且还不够。 但刚刚接触到了温月声,他也不想要这般快地就暴露了自己的家产。 所以即便温月声表现平平,他也没再继续让人往内抬箱子。 反而对旁边的小厮一招手,那小厮会意,当下抬步离开了这正厅之中。 待得去而复返时,竟是带回来了一个容色格外俊秀,生得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周曼娘坐在了温月声身边,在看到了这姿容俊秀的少年郎后,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这个何覃,将他们家的郡主当成什么了? 她没来得及发问,就听何覃笑道:“这便是草民所准备的‘礼物’。” “是个清倌,今岁十七,名号……”他微顿,随后朝温月声会意一笑:“还请郡主为他赐名。” 他说话时,那少年始终低垂着头,紧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周曼娘看得是目瞪口呆。 从郡主上朝后,各方势力是暗涌不断,想要对郡主下手的,刺杀的,甚至是栽赃构陷的都见过。 这上来就是送钱送人的,倒也真的是第一回 。 但念及对方的商贾身份,她似是又能理解了。 何覃应当平常就是这般和抚州官员来往的,所以哪怕如今抚州暂且掌权的人是温月声,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他也同样对待了。 厅内安静,温月声并未言语。 何覃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却将问题都怪罪到了那少年头上,朝着他冷凝着嗓音道:“还不快向郡主问好!” “之前都怎么教你规矩的?” 少年听到了这话,到底是掀起了眼眸。 他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貌,尤其是这一双眉眼,清俊淡雅。 不像是何覃口中的清倌,倒像是书香门第中养出的小公子。 这厅内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俞白强忍耻辱,缓步行至温月声跟前,低声道:“见过郡主。” 声音也是清朗的少年音。 周曼娘听着,忍不住想到了陆青淮。 他跟陆青淮一样的年纪,境遇却是完全不同。 若是有人因陆青淮生得好,而将他献给达官贵人的话,只怕陆青淮话还没听完,都已经将对方的老巢都给掀了。 傅俞白立在了温月声跟前,温月声却没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何覃身上。 她那双素白的手,在桌面上轻扣了下,淡声道:“就只有这些?” 这番话一出,整个正厅内都安静了。 何覃微怔,抬眼看她。 他倒是小瞧了这个郡主,没想到对方的野心竟是这般大。 撇去了那十箱金银不谈,光是眼前的傅俞白,便是他花了大价钱,从韩柯的手中换来的。 而今她竟是连看都不看,就问他还有没有别的。 何覃面色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去。 罢了,什么都要,总比什么都不要来得好。 她胃口大,日后与他同在一条船上,也更加为他保驾护航才是。 他回过神来,对温月声笑道:“眼下抚州这般境况,只要郡主开口,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他倒也不傻,知晓在这之前,需得要换得温月声的一个承诺。 “你想要什么?”温月声问。 何覃眼神闪烁,只道:“草民所图不多,只是想要正常卖粮而已。” 他也知道如今尚且不知温月声底细,是以说话很是谨慎。 没说自己要炒天价粮,也没说隐匿在背后的利益勾扯。 但只要温月声有意,大家都是聪明人,她必然能够了然他这话里的意思。 如今官府放粮,阻碍了他们的发财之路。 这等事情,温月声想要办,也很是简单,只需要对外宣称官粮没有了,那这笔大生意,自然就由他们来接手了。 傅俞白听到这话,神色难看,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 这一抬眼,他才发现这位被何覃奉为贵宾的思宁郡主,生得一番极好的容貌。 唯独那双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声色冷淡地道:“卖粮?怎么卖?” 何覃微僵,这话若是说得太明白,可就不妥当了。 他以为温月声是在同他装傻,想要更大的利益,还有些犹豫。 就听温月声冷声道:“是和你之前同韩柯所做的那样,将官府的官粮拿出去倒卖,以高出市价数十倍的价格,卖给普通百姓吗?” “还是说,是强抢他人田产,贿赂顶上官员,杀害求助无门的百姓,吃绝户呢?” 何覃当下变了神色,他满脸惊慌,欲开口争辩。 却听温月声道:“来人。” 她一声令下,外面竟是出现了许多的将士。 这些人,在她进入何府之前,分明连个影子都没有,如今竟是直接冲入何府中。 这些将士动作整齐划一,立于院中。 “将他扣住。”温月声起身,冷眼看向何覃:“开库,放粮。” 开的是何家私库,放的却是百姓官粮。 何覃自是不应,高声道:“郡主无凭无据,带着将士闯入府中,还要开我何府的私库,此等行为,同强盗有何区别?” 却听温月声道:“你要证据?” 她抬眸扫向那一箱箱的金银,冷声道:“这些不是吗?” 第84章 就地斩杀(二合一) 何覃神色难看。 他倒也想过若温月声不吃这一套,会是个什么后果。 可这场暴雪来得太快,利益摆在了眼前,他不可能不为所动。 人有一分利,便会发十分的疯,莫说这金山银山就摆在了面前。 商人逐利,何覃又是个中之最,为其铤而走险,倒也不奇怪了。 只他没想到,温月声的行事风格,与他所预想的相差甚远。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2节 李庆元派兵将他扣下,开口直接问:“郡主,可要将其直接斩杀?” 那被堵住了嘴的何覃脸都白了,瞪大着眼睛看向温月声。 他手中有金山银山,温月声可以不为所动,他不信其他的人也是这般。 可若是温月声要直接斩杀他,他便毫无办法了。 却听温月声道:“先将他带到府衙。” “是。” 这些将士齐声应下,扣着何覃离开。 这番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导致这边的人皆没能反应过来。 唯有跟在温月声身边时日久了的人习以为常,周曼娘甚至还能坐着吃菜。 别说,这抚州首富家里的厨子,做菜确实厉害。 温月声转身,看向了傅俞白。 傅俞白面色怔愣,见她看了过来,眼中带了抹警惕之色。 “你是傅源之子?”温月声神色冷淡。 傅俞白神色微变,面色紧绷地看向了她:“是又如何?” 温月声未将他那满脸的警惕放在眼里,只道:“随我来。” 她撂下话转身便走,周曼娘随她离开,一边还道:“郡主不吃点什么吗,这何府的素宴是真不错。” 温月声:“不吃。” 她们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温月声甚至都没留下个人来看着他。 傅俞白彻底怔住。 他们走后,何府一名管事立在了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少爷可要跟上去看看?” 傅俞白沉声道:“自是得去。” 他耽搁许久才离开,出府后已不见了温月声踪影,只依稀记得她让人将何覃押至知州府衙,便直接策马去了府衙。 他到这边时,府衙外已经站满了人。 俱是听闻温月声要公开审理抚州首富何覃,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傅俞白站在了人群中,神色不明。 他刚站定,刚才在何府内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月声,已经更换了一身浅金色衣袍,端坐在了府衙的公案桌后。 抚州官员被清算后,这边的衙门也尽数都换了温月声的人。 周遭一片肃穆,何覃被压在了堂下,他身侧还跪着另一名富商鲁平。 抚州有名的富商就那么几位,其中又以何府、鲁府巨富,所以抚州百姓对他们都格外的清楚。 何覃在何府见识过了温月声手段,此刻不敢多言。 鲁平倒是跪下后就喊冤。 “郡主,草民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也不知是犯了何等事,竟是要被这般对待。”鲁平高声道:“草民冤枉啊。” “啪!”坐在了温月声下方的严伟,直接将账册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从你府中搜出来的,你多年以来行贿抚州官员的账册。” 鲁平神色难看:“还请郡主明鉴,这东西如何会出现在了草民府中,草民也不得而知。” “草民虽涉经营,但从未做过这等事!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构陷草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严伟怒声道。 温月声所抓的几个官员,在拷问之后,交代出了很多事情,温月声便让他接手彻查。 就如今他手中掌握的证据,便能治这几人死罪了。 似他们这等泼皮无赖,原本交由严伟审理便可。 今日温月声亲自出面审理的原因,则不在于几件行贿之事。 鲁平还在喊冤。 抚州百姓对他们所做之事,也并非全然不知,这会见他证据确凿,却还在喊冤,皆是唾弃不已。 就听温月声道:“既是不认,那便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什么时候认了,便什么时候停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鲁平僵住,他对温月声了解不深,又见得她只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便有些不以为意。 哪知对方出手这般狠。 她手底下的全是将领,这四十板子打下去,鲁平只怕连命都没了。 可这会想要改口,已是由不得他。 鲁平直接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外面响起了板子落下的声音,砰砰砰一声连一声,声声到肉,直听得何覃心惊肉跳。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底下的将领已经来报:“禀郡主,人没气了。” 啪。 何覃浑身发软,险些跪不住。 他在抚州经营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官员。 方一出手,便直接将人活活打死。 他满头虚汗,浑身发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鲁平。 就在何覃将要崩溃之时,温月声开了口:“何覃,你伙同韩柯等人,栽赃构陷前任抚州通判傅源、前琼山关将领周海。” “以贪墨受贿为由,抄没傅家家产,且害死傅源之事,你认是不认?” 整个知州府衙外,满是哗然。 傅俞白人就站在了那些个百姓中,听得周围许多人道: “那位通判老爷,竟是被冤枉的?” “……我就说此事不对,此前我见过那位老爷,分明是位为人和善的好人。” “如若此番郡主不来,傅大人岂不是要白白蒙受冤屈?” 何止冤屈。 傅俞白低垂着头,放在了身侧的手,反复握紧复又松开。 他父亲一生为官清正廉明,堪称两袖清风。 调任抚州后,亦是勤勤恳恳,从未懈怠过半日。 可就因为他不愿同韩柯同流合污,韩柯便与何覃勾结,买通了府中下人,在府中藏匿了脏银。 因他母亲治家严明,他们所藏匿的脏银其实并不多。 到何覃告发傅源贪墨,韩柯勒令抄家,翻遍了整个傅府,也不过寻到几百两脏银。 却用这几百两纹银,要了他父亲的命! 父亲被杀,母亲病逝,他跟年幼的妹妹直接沦落为罪臣亲眷,他被百般凌。辱,妹妹也被送入教坊司。 那韩柯荤素不忌,竟用妹妹威胁于他,要他做自己的男宠。 他为了妹妹忍辱负重,入了韩府,却在入府第一日就给韩柯下了药,令得韩柯不能人道。 他还苦心查探许久,终是找到了韩柯构陷他父亲的证据。 他将证据保存,又费尽心思,才找到了人帮助他将证据呈递到了京中。 未料到那份证据,最终却是落到了御史大夫孔瑞手中。 孔瑞本就跟韩柯勾结,他所做的事情被揭穿,韩柯暴怒之下,近乎将他打至半残。 是当初父亲曾救过的一个何府管事救了他。 管事说动了何覃,从韩柯手中要来了他,他在何府中苟延残喘。 可待的时间越久,见到那何府花团锦绣,他父亲却背负恶名死不瞑目,他到底是没办法忍耐下去。 在今日何覃宴请温月声之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朝堂也好,皇帝也罢,既是无法替他父亲伸冤,那他就自己来。 韩柯已死,他无论如何,都要送何覃下去给他父亲赔罪。 只是可惜,他手中证据已彻底被孔瑞销毁,有生之年,都难以给父亲洗脱冤屈。 至于他的死活,他不在乎。 他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何覃会突然叫他接待贵客,更没有想到,这位他以为跟此前的官员、孔瑞之流并无两样的思宁郡主,竟是会在他未动手之前,就让何覃伏法。 傅俞白怔怔地看着那边,眼眶微红。 从他苦心收集证据,到今日,已然三年。 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十四岁少年,到得如今。 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让他没一日可以安然入睡,更做不到如同其他少年郎一般生活。 孔瑞销毁证据后,他已是万念俱灰。 因此生都无法为父亲洗脱冤屈,他还几次想要寻死,可都因为年幼的妹妹,强忍了下来。 他以为求助无门,他以为再无还父亲清白的可能,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时,竟真的有人可以让他拨开云雾见青天。 傅俞白看着堂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府衙内,何覃听及温月声的话,颤抖道:“草、草民不知……” “不知?”温月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李庆元。” 身着甲胄的将士快步入内,何覃当下惊惧不已,忙高声道:“是、是!” “是草民所为!”他被吓得涕泗横流,疯狂朝温月声叩首道:“都是韩柯威胁草民所为,是他让草民往傅府中放了几百两脏银,将金银藏在了周海将军的住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3节 “全因他们不愿与韩柯为伍,他便要了他们的命!草民知错,草民知错。” 何覃这会绞尽脑汁,只想要活命,甚至将自己握在了手中的底牌都全数招供。 “草民手中还有当日告发时,韩柯让草民所写的状书,另有收缴的傅源字画、笔迹之流,还请郡主开恩,饶小人一命吧!” 何覃颤巍巍地将那份他随时都保存在衣服内侧的证据交出,严伟接过后,对温月声点了点头。 证词有了,证据也有,傅源和周海之事,终是可以沉冤得雪。 那何覃见状,长松了一口气。 满心以为,自己所为终是救了自己一命。 下一瞬,就听温月声道:“罪名已立,将他拖出去,斩立决。” 何覃当即僵在了原地。 旁边那些威武的将士,径直将他拖走。 傅俞白抬头,见接连暴雪之下,阴沉的天,竟是在今日放了晴。 太阳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百姓都在欢呼雀跃。 他在人群里,看着那边,见得刽子手手起刀落。 咔擦。 纠结他多年的噩梦,终是在此刻终结。 他看着看着,眼中不由得滚落了一滴泪,泪珠晶莹滚烫。 天气放晴,温月声又诛杀了两个为首的富商。 何覃、鲁平二人死后,抚州的粮价几乎是顷刻间恢复了正常。 被积雪覆盖的道路,也被尽数清理干净。 温月声将抚州贪官污吏全部肃清,便欲直接折返回京。 听说她要离开抚州,整个抚州的百姓都尤为不舍。 清晨一早,便有百姓成群结队,往知州府内送东西。 这边官员虽都格外该死,可百姓淳朴,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也多是抓几只自家养的鸡,或者是一筐子鸡蛋。 一些受何覃、鲁平这些奸商所扰的小商贩,也都是拿出了自家最好的东西。 他们俱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只因大家都清楚,如若此番来的人不是温月声,他们未必能够好好地度过这个年。 自今日之后,抚州人人为之称道的,都是这位思宁郡主。 但百姓的东西,温月声都没收。 只在离开之前,见了傅俞白一面。 近黄昏日暮,出发的大军已经整理好了队伍,马车候在了一旁。 温月声从知州府内出来,见到的就是傅俞白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两包行李。 她微顿,问他:“你做什么?” 傅俞白小脸微红:“我……我跟郡主回京。” 温月声身边的周曼娘先是一愣,随后差点没忍住笑。 他这是真的当自己被何覃送给温月声了啊。 傅俞白身边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眸明媚,看向了温月声。 出发之前,她听哥哥说过,人群里最为貌美的女子,就是他们的恩人了。 傅家的血仇已报,傅俞白不知道怎么回报温月声的恩情,思来想去,便打算跟她离开。 不论是在她身边做个奴仆,下人也好,或者是……也罢。 他都是甘愿的。 没想到他这话说出口,却听温月声道:“回去念书。” 傅俞白微愣。 他看到眼前的人眼眸冷淡,眼里没有情绪地道:“傅源出事之前,你不是已经有了秀才功名?” 是。 且他初次下场,就拿了案首。 可后续傅家倒塌,他也沦为罪臣之子,再无机会参与科考。 对傅俞白来说,科考及第,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十七岁的大好年华,确实该好好读书。”周曼娘亦是笑道。 温月声面色冷淡:“傅家旧宅已解了封禁,另有些赔偿,足够你和妹妹生活。” “回去吧。”她说罢,便径直入了马车。 傅俞白微怔,下意识地想要跟上。 却被周曼娘笑吟吟地拦住了。 “傅公子,郡主身边不留闲人。”她看着少年怔忪的面容,轻笑道:“你少年成名,熟读诗书和文章,如今傅家罪名已清。你若真的感激郡主,不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她回身看了眼那辆马车,声音很轻,却让傅俞白听得清晰明白。 “来日在京城,在朝堂之上,再行相见。” 傅俞白还想同温月声说话,抬眼却见一气质清冷,姿容倾绝的男子,当着他的面,直接上了郡主那辆马车。 他顿住脚步,听得周边的将士及周曼娘,称呼他为晏大人。 他慢的这一步,到底是没再能跟温月声见上面。 他看着那辆马车与整装好的大军一起,疾行离开,直到在眼底消失不见。 妹妹懵懂,见得哥哥眼中失落,轻声问道:“哥哥,是恩人不要我们吗?” 傅俞白回过神,看见妹妹清瘦的小脸。 他眼中恍惚,却在一瞬之后清明过来,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小手,认真地说道:“不是。” 只是现在的他,还跟不上她的脚步。 “蕊蕊,咱们回家。”他听话,回去便好好读书。 三年之后,他必定会去往京城,去她的身边。 那边,马车驶离了许久,谷雨都还在不断地拿眼看晏陵。 这晏大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上来了,上来后一言不发,看着脸色还不大好看。 本来就冷,他这一进来,就更冷了。 谷雨缩了缩自己的肩膀,不敢去问晏陵到底是怎么了。 倒是出了城门口,晏陵主动开了口:“连着多日赶路,身子不适。” “晏陵可否与郡主同乘?” 温月声扫他:“你人都上来了,还问我?” 谷雨见这位疏离冷淡的晏大人,竟是轻笑了瞬。 他本就生得极佳,这一笑,让谷雨险些晃了眼。 谷雨:…… 话本子里说的就是这种吧?男狐狸精! 因眼下离除夕也不远了,是以大军并未在途中多有停留,直接一路往京城而去。 暴雪积压之下,清理出来的道路跟来时的不一样。 温月声一行人,是从关东入的京。 可到关东山门之前,却是静悄悄一片。 山门紧闭,城墙之上也看不见守卫的将士身影。 忠勇侯只以为是进入了年关,底下的将士有些懈怠,便未多往心中去,只是差遣底下的将士前去叫门,顺便吩咐大军停下修整。 乌泱泱数万人的军队,便停在了这山门外,静候了半个时辰。 隔了这么久,去叫门的将士是冷着脸回来的。 到了温月声的马车前,直接道:“郡主,不知为何,关东山门始终紧闭,无人应答。” 他在门外叫了很久,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更别说开门了。 忠勇侯皱下了眉头:“这是何故?眼下没有战事,又逢年关,紧闭山门就已是不妥,看这般,竟是连带着一个守门之人都没有?” 底下的将领也摸不清楚情况。 因为大雪封山,阻断了消息传递,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关东目前是什么情况。 但数万人的队伍,总不能就这么空等着。 温月声闻言,自马车内走了出来。 周曼娘与她一并,将狐皮披风给她披上。 她刚落地,就见得山门城墙之上,有一个将领快步走了出来。 那将领抬眸,看到了这乌泱泱的大军,亦是被吓了一跳。 他微怔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底下的是何人?” 忠勇侯冷笑道:“驻京大军的大旗,你都不认识了?” 那将领看了眼,果然大军阵前竖有大旗。 对方阵势浩荡,为首之人他也熟悉,正是那位圣上面前得用的忠勇侯。 可知道是一回事,将领沉默片刻之后,忽而高声道:“皇上有令,关闭关东山门,任何人不得从此通行。”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4节 “还请诸位绕行。” 这话一出,底下的大军皆是一片哗然。 忠勇侯面色难看,冷声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关东山门紧闭?” 主要他们离京时,并未听到皇帝有这般吩咐。 城墙上的将领高声道:“皇上旨令如此,末将并不清楚缘由,还请忠勇侯恕罪。” 他态度尚可,但无论说些什么,便是不开门让他们进去。 忠勇侯气得脸色发青,这天寒地冻的,虽说没有再降雪,但也没有让大军在冷风中站一个时辰的道理。 他只能够将目光投向了温月声,沉声道:“郡主,眼下当如何才好,可要绕行?” 关东是京城的一道隘口,从关东入京,比起另外一方是要近了不少。 但眼下皇帝既是下了旨令,他们自然也不好硬闯。 只是如果要绕行的话,短时间内只怕是抵达不了京城,需得要在路上再耗上几日。 如此一来,这边的将士怕都是赶不及回京过年,需得要在半路上过年了。 忠勇侯心底也有气,但对方持皇帝旨令说话,他亦是无可奈何。 却没想到,温月声听到了这个话,面上并无表情。 她只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城墙将领的身上。 因为他们没有直接绕行,对方依旧还站在了城墙上,观其架势,仿佛今日他们不从关门离去,他便会在这里守着他们一般。 不进也不退,更不会给他们开门。 边上的严伟微顿,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低声对忠勇侯道:“侯爷,这关东山门,下官是第一次来。” “这边是一直都这么安静吗?” 忠勇侯摇了摇头,关东不只是离京近,这个地方四通八达,算是大徽一个重要的隘口,不说是临近年关,就连平常都很是热闹。 “瞧着冷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圣上旨令的缘故。” 严伟轻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点,他也判定不了什么。 他未再开口,就听身后的将士唤了晏大人。 晏陵骑马往前,还没到温月声身侧,就见温月声从章玉麟的手中,接过了一把弓箭。 那把弓箭,忠勇侯率领的众将还尚不清楚是作何用处,一路跟温月声打到抚州去的将士们,却都已经变了神色。 严伟怔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温月声搭弓射箭,直接对准了城墙上的那个将领。 他当下还以为,温月声是打算威慑那个将领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却不想温月声直接放了箭。 刺啦一声巨响。 那城墙上站立着的将领还没回过神来,那箭矢就已经直接射穿了他的心脏。 对方瞪大了眼睛,从城墙摔落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满场哗然。 忠勇侯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温月声道:“传令下去,直接破开城门,若有阻拦者——” 她面无表情地道:“就地斩杀!” 第85章 你该死(二合一) 她话音刚落,大军整军肃穆,齐声应道:“是!” 关东山门沉重,但在这数万人的攻势之下,却也并不难推开。 大门开启的瞬间,温月声率领一众将士直接冲入关内。 章玉麟、李庆元等人皆是神色戒备,只入了关东后,所瞧见的将士却并不多。 除了温月声方才在关外射杀的一个将领之外,这边就只留下了三个将领。 因前不久章玉麟曾经来过关东,对关东的情况了解也较深,知晓关东军共计十万人。可如今整个关东内的军队,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半人。 他仔细查探了之后,神色也难看了下来,低声向温月声禀报道:“人数不足半,并且大多数的将士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上面下的命令,说是要紧闭山门。” 身侧的晏陵冷声道:“这般情况,当是有人坐不住了。” 大雪封山,阻断了他们的一切消息。 京中重要的将领,如温月声、忠勇侯和章玉麟,甚至连带着陆青淮都不在。 如今消失的大半关东军,便足以说明情况。 忠勇侯神色难看,沉声道:“郡主,可是要先行前往京城?” 虽说驻京城的军队,至少还有十万余人,另有温月声手底下的守卫军,皇帝跟前的三大禁军。 想要生事并不容易。 但到底是不清楚京城情况,贸然之下,他也不好下定论。 晏陵道:“消息传回来了。” 章玉麟等人微怔,抬头就见数只海东青在头上盘旋。 周曼娘虽是知晓这位晏大人手腕了得,但到底还是第一次见其手段,他们离开抚州路段才没有多久,晏陵的消息便已经送到,且还是以这般方式。 涤竹站在了晏陵身侧,吹响了长长的哨子,海东青落下。 他快步上前,从这凶悍的海东青身上,摘下来了几枚竹筒,倒出了竹筒内藏着的字条,递给了晏陵及温月声。 温月声接过后看了几眼,目光冷沉了下来。 她冷声道:“人不在京中。” 守卫军将领传来的消息,说是几日之前,大雪连天之时,皇帝便带着众臣去往了温泉行宫。 守卫军的职责是驻守京城,自是没有跟随前往。 但皇帝身边的三大禁军皆有同行。 温月声的手底下除去了守卫军外,还有三大禁军之一的殿前军,但殿前军并未传来任何消息。 “驻京城大军未听到异动。”晏陵道。 旁边的忠勇侯与严伟对视了眼。 这等情况,很大可能不是没有听到异动,而是行宫内外已经被控制,所以消息根本就传递不出来! 驻京城大军又跟寻常的军队不一样,将领不在,若要调动这边的大军,需得要有皇帝手中的虎符。 如若消息传递不出,又无虎符调令的前提下,驻京城大军是不可随意行动的。 “郡主,眼下当如何是好?”忠勇侯面色难看地道。 温月声道:“着令大军整军,前往温泉行宫。” 这声令下,无数人皆动了起来。 冬日风冷。 皇家的温泉行宫内却温暖如春。 气温虽暖,周遭的气氛却犹如凝滞。 天光已然大亮,立在了这行宫大院之中的将士,却都手持火把。 火光跳跃之下,噼啪连声作响。 那炸裂开的火烛之声,跳跃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行宫大院之内格外安静,若只听声音,还道是这院中四下无人,然抬眼望去,着黑色甲胄的将士,及许多的朝中重臣,皆是站在了这边。 只每个人的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渭阳王人被拖到了这院中来时,天色还没大亮,整个人都是发昏的。 如今被强压着跪在了这行宫大院外,才终是回过了神来。 他面色冷沉难看,抬头看向了面前站立之人。 昨夜行宫生变,有人率领重兵冲入了行宫中。 如此大的动静,自是惊动了那保卫皇帝的三大禁军。 却不想禁军之中,最为重要,也是离天子最近的亲卫军将领,与逆贼勾结,竟是将行宫大门打开,将所有逆贼放了进来。 到得如今,逆贼已经将此番随行的一干重臣皆是羁押到了此处,还把渭阳王从床上挖了起来,按着他跪在了这里。 在他身侧,有人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正冷眼看向了那一干臣子。 渭阳王神色难看非常,他抬眸,一双沉沉的眼扫向了眼前的人。 待得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和那空荡荡的袖管后,他不由得冷笑。 “萧锐!你想做什么?”渭阳王看向了多日不见的大皇子萧锐,高声讥讽道:“用你这残破的身体逼宫?” “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在大皇子阴沉沉的目光底下,渭阳王毫不顾忌,直接出言讽刺:“就你这残废样,你也配!?” 他话音刚落,便被面前的人一脚踹在了心窝上。 “噗!”大皇子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渭阳王压根躲避不得,硬挨了一下,吐了口血,心口处生疼,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皇子见状讥笑:“你这看不清楚形式的蠢货,到得如今,竟还敢在孤面前胡言乱语。” 听得他开口便自称孤,周围的大臣均是变了神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5节 “萧缙人呢!?”大皇子暴声道:“还有老二那个贱种!把他们给孤绑过来!” 边上的将士对视了几眼,沉声应下。 “父皇!”萧锐自断臂之后,一直被关在了府中,如今再次出现在了人前,人已经有了几分疯魔:“你怎么还不出来,是儿臣啊,儿臣来见你来了!” 他那空荡荡的袖管,看得人心头发怵。 而更加令周遭大臣心头发沉的,是他身上的衣袍。 明黄色,绣五爪金龙,这是太子的冠冕。 大皇子萧锐,今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逼宫弑父,登基为王。 在这些神情复杂的大臣面前,站着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扶持大皇子的徐国公。 大皇子断臂之后,徐国公府上近乎倒塌了大半,他也极少出现在了人前。 在京城许多人心中,就等同于徐国公府大厦将倾。 谁知他们筹谋许久,竟是在行宫之时发起了政变。 同此前大皇子所犯之事不一样,此番宫变,皆是徐国公一手谋划。 大雪封山,皇帝手底下的一干将领皆被堵在了那荒芜的抚州。 这等情况之下,皇帝竟是还下令至行宫避寒,个中种种,皆是给了他们动手的机会。 徐国公原不是这般激进的人。 可如今大皇子已废,端妃失了宠爱,徐国公府累世经营的一切,竟是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太后。 他对殿上这位皇帝实在是过于了解。 如今没有对他们下手,是因为太后还活着,待得哪日太后不在了,就是他赴死之时。 不只是他,他们整个府邸,及他手底下的所有人,皆是这个下场。 是以他们日日心惊胆战,难以入眠。 这般情况,在福瑞公主被斩杀之后,更是越发沉重了。 徐国公图谋一生,如何甘心放掉手中的一切? 这是皇帝逼他的! 皇帝既是不留情面,那他也不必再有所犹豫。 大皇子右手已废,如今沦为了半个废人,可他们手中,还有着大皇子的血脉。 扶持萧锐之子登基,便能保证他家族屹立不倒。 往后百余年,谁也动不得他们徐国公府上下! 徐国公抬眼,扫向了面前的一干重臣,他冷声道:“今日立储,立的是大皇子之子,亦是皇上的长孙。” “诸位皆是见证者,日后也是拥立太子的重臣。”他目光自眼前的几个臣子身上滑落,最后落在了那为首的吕阁老身上。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紧闭着的大殿门。 “皇上龙体抱恙,临终之际,托孤于吕大人。此后吕大人便是新帝身边的重臣,朝中的有功之臣。”他说罢,见得吕阁老依旧不为所动。 当下便沉下了面孔,一字一顿地道:“吕阁老家中亲眷都在京中,可莫要不识抬举才是。” 他话刚说完,那个捧着圣旨的宫人又前进了一步,几乎将那圣旨递到了吕阁老的脸上。 吕阁老抬眸,扫了眼这份所谓的传位遗诏,冷声道:“徐国公既是都已经做了乱臣贼子,却还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这边的人脸色一变,那大皇子阴戾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右手不得用,竟是用左手抽出了将士身上佩戴着的剑,指着吕阁老道:“吕师贤,你别给脸不要脸。” 徐国公站在了他身侧,面色发冷,再无从前在朝上那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这群重臣这般不识好歹,只怕是得要见点血,才能够让他们清醒过来了。 “怎么,你、还有你们。”大皇子拎着剑,指向他们那群臣子。 “莫不是还把孤当成是从前的恒广王?”大皇子冷笑:“那好,今日孤便用你们的血,来叫醒孤那个不愿面对事实的父皇!” “来人。”他目光阴冷,看着吕阁老等人的眼神,如同那毒蛇一般:“将吕师贤、王进之等人扣在了殿外,一刀一刀,割其血肉——” 他那阴森森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禁闭的殿门上。 “替孤送到了皇上跟前,就说,是孤孝敬他老人家的。” 这番话一出,在场之人俱是变了神色。 此前就知晓萧锐残暴嗜血,如今见着,他比起从前更是暴虐了几分。 在这行宫之中,无数的目光之下,便要血洗整个宫殿。 若今日当真让他得了逞,这天下却也不知会变成了何等模样! 他欲施虐于众人,而如王进之、吕阁老之流的重臣,在他的暴虐之下,却仍旧不愿松口。 徐国公见状,眼神一冷,扫向了边上的将士,那些将士瞬间一拥而上,将那些官员扣押了起来。 “萧锐,你罔顾人伦,残暴不忍!想要我等屈服于你,拥立你为新帝?呸!凭你也配!?”躁动的人群里,有人暴喝出了声。 亦是有骨头软的臣子,被这动静吓得双腿发颤,扑通一下就给萧锐跪下了,哭喊着让太子饶命。 萧锐闻言,面上浮现了一抹狞笑。 混乱之中,那倒在了地上无人看管的渭阳王,趁着机会爬了起来,他右手手臂之上,绑着一把匕首。 将那匕首握在了手中,抬手就欲往萧锐的身上刺去。 哪知他的动作快,萧锐的反应更快,瞬间卡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暴声道:“萧寅,你找死!” 他暴怒之下,夺下了渭阳王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往他的身上刺去。 渭阳王马球场上训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在他将匕首落下来之前,已是避让开了去,只他到底武艺不精,避开了要害,却让那一刀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啊!!!”他当下痛呼出声,往后退了几步。 萧锐却红了眼,追在了他的身后,手中的匕首不断地落下,一边暴喝道:“来人,给孤抓住他!” 渭阳王反应再快,在几个武艺高强的将领手中,亦是逃脱不得。 他右臂上鲜血直流,剧痛之下,已经是满头的冷汗,身后的将领还用力将他按在了地面上。 剧痛之下,他暴喝出声:“萧锐,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凭你也想要造反登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个残废样,你配吗!?” “狗娘养的下贱玩意,当时父皇砍福瑞的时候,就应当把你也一并砍了,以免你都残废了,还要生出不臣之心来!” “你……” 渭阳王这张嘴,哪怕是这般情况下,那萧锐拿着匕首步步逼近,他却也依旧不肯认输半分。 “啪!”萧锐抬手,毫不犹豫地甩了他几耳光,将他还欲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他蹲在了渭阳王的面前,伸出手,直接拽住了渭阳王的头发,迫使渭阳王对上了他那双阴气沉沉的眸。 “原本孤不想第一个杀你的。” “毕竟你除了这张贱嘴之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原比不得老二老四该死。”他手里握着匕首,在渭阳王的脸上拍了一下:“可谁让你就是管不住你这张贱嘴。” “既是如此,送给父皇的礼物,便用你的舌头来吧。”他说着,疯狂大笑,拿着匕首逼近了渭阳王。 “按住他!”在危险面前,渭阳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剧烈挣扎。 原本按住他的将领手上一松,竟是让他险些从萧锐手中逃脱。 萧锐暴怒道:“没听到孤的话吗?都在做什么?连个废物都按不住!?” “任方呢?给孤把任方叫过来!” 他口中的任方,便是徐国公麾下的关东将领,也是此番同他们一起发动宫变的主谋之一。 亦是此番兵变之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人。 萧锐原本就打算在这殿中,将他这其他的三个兄弟全都处死! 这样一来,他那个父皇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人了,哪怕是他如今断了一臂,皇帝也只能够将皇位给他,还有他的儿子。 此刻他暴怒之下,便要先拿渭阳王的血,来让满朝臣服。 然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原本嘈杂喧闹的院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在这安静的院内,一道冷然的嗓音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萧锐格外的耳熟。 从他被关在大皇子府之后的每一日,他都会梦到这个嗓音! 他只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剥了她的骨头,将她的血肉拿去喂狗! “你找的人是他吗?”对方声音冷淡,不带情绪。 萧锐倏地抬头,这一眼,便看到了他这永生难忘的一幕。 温月声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裙,出现在了这行宫大院之中。 而在她的身后…… 她用银色的九节鞭,拖拽着一个人。 九节鞭缠绕着对方的脖颈,那个身材壮硕,几乎是温月声体型数倍的任方,就这么被她,一路拖行到了眼前。 明晃晃的日光底下,温月声身着单薄,面无表情,比之在此处不断发疯撒野,要对所有人施虐的萧锐,还要令人心惊。 九节鞭,是任方的武器,而今就这么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 而那个被萧锐呼唤不停的任方,早就已经没了声息。 她一步步行来,惊得满场死寂。 徐国公率先反应过来,面色巨变,顾不得其他,只高声道:“保护大皇子!” 这边的将领们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一般。 快步上前,将温月声重重包围。 她突然出现,令得院内所有人措手不及。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6节 萧锐手中握着的匕首,到底没能划落下去,便被身侧的将领护在了身后。 隔着人群,萧锐神色惊变,高声道:“这贱人怎么进来的?门口的守卫呢?都死了吗?” “孟勤、孟勤人呢?” 孟勤便是三大禁军中,亲卫军的统领,亦是与徐国公、萧锐勾结之人。 萧锐得以进入这温泉行宫,都仰仗了孟勤在其中与他里应外合。 “所有将领听命!”和疯癫的萧锐比较起来,徐国公倒还算得上是冷静。 只在经历了众多之后,他亦是无法将温月声看做是寻常将士看待。 尤其是对方此时分明应该身在抚州,却不知道为何到了京城,且还没有前往城中,而是来了城郊的温泉行宫。 “伤温月声者,赏黄金五千,斩杀她之人……”徐国公声调冷沉,毫不犹豫地道:“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他一声令下,便有黑压压的将士,自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抬眼望去,近乎都是他们的人。 徐国公略微心安了些,可对方出现得太过离奇,令得他也不得不集中精神。 他当下高声道:“来人,将殿内的皇上请出来。” 事已至此,他跟萧锐已经没有了退路。 今日不管是何等情况,哪怕温月声所率领的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他们亦是没有了回头路。 徐国公不想去多想,他只要将皇帝的性命牢牢地杖掌握在了手里,便是温月声再有滔天之能,亦是无法将他们如何。 萧锐亦是反应了过来,他那双阴鸷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不,别杀她。”他低头狞笑:“她要死,也不能死得太过便宜。” “否则的话,如何告慰福瑞的在天之灵!” 整个宫闱内外,若论萧锐最想要杀的人,是非温月声莫属。 他恨景康王之流,却更恨这个让他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断了一臂的温月声。 可他生事,却只能够在温月声离京之时。 她若在京中,他便无法登上大位,而只有他登上大位了,才能够将她活刮,以报他失去了一条臂膀,还有福瑞的血海深仇。 他的脑子,在血腥和多重刺激的包围下,已经难以去分辨眼下的情形,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让温月声死! 满殿压抑的氛围之中,温月声独身一人,站在了那些个黑压压的将士中间,她身后无一人,像极了孤立无援,孤身深入了敌营。 在萧锐一声令下后,无数将士前仆后继地朝她涌了过来。 此番景象,竟是比起当初她在抚州平叛,于千万人中斩杀地方将领之时,还要夸张些许。 可温月声脸上竟是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 在那些将士袭来之前,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九节鞭。 “啪嗒。”鞭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伴随着这一声脆响一起的,还有温月声冷淡没有情绪的嗓音。 她冷声道:“弓箭手准备——” 她这话说得莫名,那率先冲上去要取她性命的将士没反应过来,高扬起手中的大刀,便欲往她的头顶上砍去。 可这一刀还没能落下来,便听到一道剧烈的破空声。 那将士怔忪片刻,抬眼去看,这一眼就看到一道箭矢破空袭来,随后笔直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下一刻。 这原本安静非常的大院的四面八方,轰地一下子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 整个行宫大院的周围,环绕了一整圈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这些人皆是神情肃穆。 手中漆黑的箭矢,对准了这院内的每一个叛军。 这番巨大的变故,令得萧锐跟徐国公都未能反应过来,而面前的人,已经冷声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无数的箭矢如同暴雨一样倾泻而下。 同一时间,无数身穿甲胄手拿盾牌的将士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轰隆隆冲进了行宫大院之中,将满院重臣护在了沉重的盾牌底下。 萧锐倏地抬头,所看见的,是眼前站立着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这些不断倒下的身影,逼得他连连后退,惊慌退后的过程中,他看见温月声拾步朝他走来。 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 身边无数的叫喊声,还有徐国公惊慌失措,命人掩护他撤退的嗓音。 可不知为何,萧锐只听到了温月声冷淡至极的嗓音。 听她道:“听说你很喜欢用软剑伤人?” 她这句话,听得萧锐一阵恍惚。 他是喜欢伤人,却对她手里的这把软剑,并无什么印象。 可这恍惚没持续多久,他就被逼到了跟前的温月声,生生挑断了脚筋。 “啊!!!”萧锐失声痛呼。 他在奔涌逃窜的人群里,如同狗一样的爬行。 满头的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爬至一半,他看到了一双雪白的皂靴,皂靴上面绣着的云纹,格外地眼熟。 萧锐怔怔抬头,对上的是晏陵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冷眸。 ……他想起来了。 昔年晏陵双亲战死沙场,不足周岁的晏陵被送入宫中教养。 晏陵天生聪慧,幼时只四五岁,便远胜于他们这些个皇子。 当时的萧锐已经十多岁,他是皇帝长子,亦是高高在上的王族。 所以但凡不高兴,或者是对任何事情不满意,他就会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在了晏陵的身上。 他用一把锋利的软剑,曾经将晏陵的后背划得面无全非。 还在他没有痊愈之时,就让福瑞用辣椒水,淋遍了晏陵全身。 过了这么多年,萧锐犯下的事不尽其数,自是不记得当初那小小的虐待了。 只他记得,前些年晏陵到温泉行宫避寒,背上的痕迹早就消散了。 而今温月声,竟是想要用同样的办法对待他? 萧锐惊慌回身,高声道:“他根本就……”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声轻响,他看见温月声手中的软剑轻滑,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却感觉到了浑身经脉竟是在一瞬间破裂。 萧锐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一双眼瞬间变得血红,整个人痛不欲生。这种痛苦深入骨髓,而人处在了这种剧烈的痛楚之下,是连一丁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 他浑身摇摇欲坠,整个人已接近于濒死边缘,赤红的眼眸甚至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影,只听到了温月声冰冷的嗓音。 她道:“你该死。” 下一刻,那把软剑笔直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周遭的人听得一声巨响。 仓皇逃窜的徐国公回头去望,只看见刚才还叫嚣着的萧锐,人头掉落在了地上。 哐当! 在挤压的人群里,无数将士的倾轧之下,那盘算多日的徐国公,一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第86章 太后薨逝(二合一) 行宫大院内混乱非常,温月声带来的将士一出,近乎是顷刻间便镇压了所有叛乱的将士。 徐国公面如死灰,被扣押在了一旁跪着。 自他们谋逆之后,便一直紧闭着的殿门,终是打开了。 皇帝面沉如霜,缓步走了出来,在看到了这满地血腥和一片狼藉后,神色难看非常。 那些被温月声救下的重臣们,见到皇帝无碍,俱是都长松了一口气。 “启禀皇上,乱贼萧锐已伏诛,参与谋逆的关东军主谋任方、亲卫军统领孟勤也已身亡。”忠勇侯快步上前,高声说道。 满地狼藉,血腥味充斥在了所有人的鼻间。 皇帝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那被扣押着的徐国公身上。 “萧锐是朕的第一个儿子。” 皇帝一开口,那边的徐国公轻抬了下眼眸。 萧锐死后,他便犹如被卸掉了全身的精气神一般。 “朕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皇帝面色绷得很紧,到底是闭上了眼。 私藏武器这样的重罪,没有直接赐死萧锐,便已经是留了情面。 若是他们不做这样的事,便是太后死后,皇帝也会留下萧锐性命。 可他偏偏要自寻死路。 皇帝面容深沉:“传朕旨令,萧锐一党欺君罔上,意图谋逆,其罪当诛!” “将徐国公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萧锐及其名下所有子女,俱是剔除皇家族谱,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此后半生,再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底下的人低声应下。 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又一次阴沉了起来。 晚间时分,温月声终是抵达了公主府内。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7节 刚入了府中,就见得晏陵和章玉麟及忠勇侯已是候在了一旁。 萧锐此番勾结了关东军、亲卫军,另有一些朝中重臣,朝堂内外必定要经历一番动荡。 晏陵事忙,亦是才抽出空来到公主府。 他身侧的章玉麟见得温月声,面色却并不好看,他只沉声道: “……今日之事,不出郡主与晏大人预料。” “在我等赶往行宫后一刻钟,便有将领率驻京城大军抵达行宫。” 数十万将士齐齐出动,惊动了章玉麟,他还同那个率领驻京城大军的将领有过短暂的会面,对方手中握有皇帝的虎符。 “此事,只怕圣上也早做好了准备。”忠勇侯微顿,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温月声。 若往深处想,恐还不止于如此。 主要的将领都因大雪封山,被困抚州,这等情况之下,皇帝偏偏还要离开京城,去往行宫避寒。 此事本就奇怪,更别说关东军生乱时,可还有一半将士并未跟随那徐国公的调遣离去。 哪怕是多半普通将士不清楚内情,但只要消息传入京中,皇帝就不可能毫无准备。 比起此事,更加重要的是…… “晚间离开行宫时,景康王和永安王姗姗来迟。”忠勇侯抬眸看向温月声:“今日萧锐行事之时,这二位王爷正好被叫到了行宫偏殿内,为皇上处理政事。” “而那个偏殿之中,一直被羽林军镇守着。” 也就是说,萧锐生事之前,景康王和永安王就被保护了起来。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或许亦是一种监视。 皇帝既是保护了他们,也想要知晓这二人是否也另有想法。但是很明显,到了温月声赶到,萧锐的人头落地时,他们都没有出现,那便是通过了皇帝的监视。 “看来皇上所属意的储君人选,便在这二位之间了。”这边都是自己人,忠勇侯说话便没了任何的忌惮。 “那渭阳王……”章玉麟挠了挠头。 忠勇侯点头。 今日渭阳王表现尚佳,但在皇帝的眼中,是早已经将这个儿子排除在了继任候选之内的。 甚至可以说,渭阳王被完全放弃了。 这也是为什么,萧锐的手底下人忙活半天,却只找到了一个渭阳王的根本缘故。 皇帝做足了准备,偏殿有羽林军,还有十万大军在路上。 萧锐今日只要异动,无论如何都会死。 只不过是温月声赶得及时,让他在临死之前未能逞凶。 还有一些忠勇侯没能明说的,便是跟温月声有关。 今日之局,既是让那萧锐自投罗网,说不准亦是存了试探温月声之意。 毕竟亲卫军里面都能够出现叛徒,让皇帝全心全意地信任温月声,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此番试探的结果,到底是让皇帝对温月声的忌惮,削减了几分。 次日清晨早朝,萧锐及徐国公一党被清算,而其中罚得最重的,除了这些个主谋之外,还有亲卫军所有涉事的将领。 三大禁军是皇宫内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连他们都生出了谋逆之心的话,皇帝午夜如何能够安睡? 叫人没有想到的是,临下朝之前,皇帝颁布一道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圣旨…… “自今日起,命思宁郡主为三大禁军统领,统率三军,持半枚虎符。” 满朝哗然。 底下的景康王近乎变了脸色。 在福瑞的事情之后,他以为皇帝再不会信任温月声。 可此番温月声仅用了数日,便平定了抚州内乱,处理了孔瑞及其一众党羽,又在萧锐谋逆之时,及时赶到行宫之内。 击杀逆贼,救了许多重臣的性命。 光就这一点,皇帝重赏于她是应当的。 但直接给出了三大禁军的兵权,倒也是景康王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一时间面色幽沉,看着温月声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许沉吟之色。 说来倒也是他大意了。 有了萧锐伙同徐国公等人谋逆的事,恰恰能够说明,此前温月声坚持要皇帝斩杀福瑞公主是对的。 因为从一开始,萧锐一党,包括了福瑞公主在内,就已经生出了不臣之心。 私藏兵器,再有谋逆之事,福瑞几次三番下手,也是在为萧锐办事。 温月声除福瑞,除萧锐之举,在如今皇帝的眼中,皆是坐好的。 况且行宫之内宫变,也足以说明温月声可以信任。 换句话来说,如今满朝上下,如果连温月声都不能信任的话,那还有何人能信? 别忘记了,在萧锐生事时,经由温月声手下的四大守卫军,并整个殿前军内,皆无一人跟随谋逆。 其他的军队,包括三大禁军里的羽林军,亦是出现了几名反贼。 只有温月声的人,从头到尾未有异动。 这事出现的时机也巧,正是温月声不在军中,大雪封山之际。 一切都格外的偶然,就更能说明温月声是可以担上重任的。 满殿恭贺之声中,景康王与殿中几人对视了几眼。 短时间内,需得要警惕行事了。 此番立下大功,温月声面色依旧平淡。 只在下朝之后,她同晏陵一并,去往了深宫之中。 如今他二人身份非比寻常,温月声还掌着格外重要的虎符,是以去往何处,都无人阻拦。 冬风刮在了人的身上生疼。 哪怕这几日冰雪消融,却也没有令得天气回暖几分。 走在了长长的宫道上,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宫殿内传来的尖利嗓音。 为这深宫之内,平添几抹萧瑟之意。 待他们行至太后宫中,这般氛围就更重了。 大厦将倾,即便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如今亦是门庭冷落。 和温月声第一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这个处处考究的宫殿内,安静非常。 入内之后,只闻到了一股沉重的药味,再无其他。 福瑞公主被处死后,太后便重病了一回。 加上今岁冬日寒冷,她身体熬不住。 是以在皇帝下令去往行宫之前,太后人就已经倒下了。 如今病重着,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过几个嬷嬷和宫人。 听得温月声和晏陵来了,太后面色难看非常,可到底还是起身来见他们了。 再次见面,她身上没有了那股常年礼佛的心平静气,而是拉着一张冗长的脸,目光阴沉。 “你们来做什么?”太后面容憔悴,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客气:“怎么,杀了哀家的福瑞还不够,如今还想要杀哀家吗?” 她话音刚落,周围伺候着的宫人皆被惊得跪下了。 太后讥笑:“哀家可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凭你们也配。” 即便到了如今,她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依旧未曾削减半分。 看着温月声的眼神,更是透着股凶狠和残暴。 半点也无初次见面时那般和善了。 温月声身后的谷雨轻垂着头,能够养出福瑞公主和萧锐那样的人来,只怕眼下这般,才是太后真正的真面目。 “今日过来,自是有礼物要赠予太后。”温月声淡声道,随即扫向了身后的将士。 将士会意,当下转身离开,待得再次入内时,端进来了一方托盘。 在那托盘之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个正正方方的盒子。 太后看了那两个东西一眼,压根不准备伸手接过,只冷眼看向温月声道:“哀家不收你的东西,拿着快滚。” “来人。”温月声对她的话没有半点的反应,只道:“把盒子打开。” 太后变了脸色,正欲呵斥她无礼,就看见面前的将士直接打开了她面前的锦盒。 那锦盒是个单面锦盒,唯有正面对着的太后及她身后的宫人们,看清楚了锦盒的东西。 “啊——”太后身边伺候着的嬷嬷,手里还端着药。 在看清盒中之物后,险些被吓疯。 她跌坐在了地上,手上的药洒落了一地,脸色瞬间苍白,几欲作呕。 而那正面冲击的太后,则是倏地一下站起了身来,她面上的表情扭曲,近乎于癫狂。 “你、你……” 太后养尊处优大半辈子,何时曾见过这般场面。 她看着那盒内的东西,整个人已处在了剧烈的震惊之中,这般冲击下,竟是当场失声。 偏温月声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她只冷声道:“太后不认识了?” “这不正是太后最为宠溺的长孙,还有太后嫡亲的胞弟吗?” 那太后听得她的话,一张脸变了又变,她一口气没抽上来,整个人往后一瘫。 “你呃,锐呃,你们……”她颤抖着的嘴皮,只能够从中发出一两个简单的音节。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8节 是连完整的字句都说不清楚。 满殿宫人亦是被这个场面吓到,一时间没能够注意到了太后的变化。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昔年先帝宫中,苏贵妃受尽宠爱,却子嗣单薄,只得长公主一女。” “后来先帝驾崩,苏贵妃病故,皇帝登基,长公主也嫁做了人妇。” “唯独太后还记得当年后宫的种种恩怨,在长公主临盆之际,派遣宫人至公主府,将苏贵妃病故的缘由,尽数告知了长公主。” “令得长公主难产血崩,虽有御医在侧,险险救回了一条命,却因郁结交加,导致其忧思难解。” “孩子尚在襁褓中,未满周岁,长公主就已病故身亡。”温月声说到了此处,微顿片刻:“至第二年,太后就迫不及待地给温寻另寻了一门亲事。” “如今同样的事发生,太后又何至于惊恐至此?”她眼眸冷沉,看向了那近乎于快要惊厥过去的太后:“这不都是你当日对慧怡长公主所做的事吗?” 温月声第一次入宫面见太后时,就曾听闻太后不喜欢长公主,是因为昔日里的深宫旧怨。 而慧怡长公主去世的时候,原主年纪实在是太小,根本记不住事。 所以并不知晓原书里温月声的一生,究竟是从何处开始崩塌的。 直到她逐渐掌权,加上萧锐一脉在她手中折损多次。 便有当年的知情人,逐渐主动找上了门来。 慧怡长公主原是因为知道了苏贵妃为保护她,自缢身亡,才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才会在温月声出生不久病亡的。 这位太后说着信佛,对她所抄写的满篇杀意纵横的佛经视若珍宝,本就是因为她手上沾染的血太多。 杀孽太重。 面前的太后一口气没抽上来,眼神惊惧地看着温月声,开始连着打嗝。 周围的宫人终是反应了过来,太后身侧的嬷嬷高声道:“快去请御医!” 可这一声喊出去,却见边上的人不为所动。 她面色巨变,当下抖着声音道:“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太后娘娘!” “今日后,太后宫门将闭。”晏陵声色冷淡:“若有人想要离开,眼下还来得及。” 他话音刚落,太后那双猩红的眼眸,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晏陵冷声道:“太后身边的刘、王两个嬷嬷,赐死。” 听得这话,太后目眦欲裂,指着他啊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她在对上了晏陵那双冷眸时,却骤然想了起来。 昔年晏陵在宫中,受尽欺辱时,是她将晏陵身边的乳娘赐死,逼迫晏陵吞下所有的委屈。 且每一次,福瑞在动手之后,都要告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宠溺福瑞和萧锐二人,自是听之任之,且为了维持两个人的名声,她总是不让晏陵及他身边的人,吐露半点消息。 福瑞和萧锐二人,在她的助长之下,越发肆意妄为。 某次下手太狠,险些令得晏陵就此丧生。 那次之后,晏陵生了一场重病,御医诊治,说他丧失了记忆,需得要好生调养。 在晏贵妃的请求之下,皇帝才准许晏陵出宫。 待得他再次重返宫闱时,一切都变了。 太后只觉得心口处绞痛,眼前一阵阵发黑,晏陵那张冰冷没有表情的脸,叫她心头阵阵发虚。 她自己感受不到,旁人却能看到她手脚抽搐,嘴边竟是还溢出了白沫。 晏陵站得很远,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个人,还有福瑞、萧锐等人一家,已经是非常久远前的事了。 他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 但温月声在侧,他心知她将他当成是同伴,她心怀大义,若知晓从前那些事,许是会对他怜惜几分。 他便开口道:“幼时曾有三年,每日清醒之时,皆是痛不欲生。” “拜皇家之人所赐,七岁之前,我身上未曾有过任何一块好皮。” “我在痛苦中煎熬的每一瞬,对于福瑞公主和昔日里的恒广王而言,皆是微不足道的。因他们生于皇室,有太后庇护,便可肆意妄为,践踏人命。” 晏陵微顿:“待我入朝后,因有几分得用,太后也曾让萧锐笼络于我,或是许诺让福瑞嫁我为妻。” 身后的谷雨都变了脸色。 这般事情……简直是禽兽不如。 施暴的人,不光对于从前自己犯下的种种恶事,没有任何的愧疚和反悔之心,甚至还要晏陵为他们所用。 替他们笼络更高的权益,甚至是把他们推向了更高的位置。 他们怎么有脸的啊? 晏陵未语,只轻垂眼眸。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如另外一人聪慧,那人自他长成之后,就再不敢在他跟前踏足半步。 而他们却还如从前一般,居高临下地吩咐着他为他们所用。 那他就如他们所愿。 让肆意妄为的福瑞,作为和亲公主,嫁往昊周。 让把人命视作草芥的太后,生死存活皆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在温月声出现之前,他甚至已经提前布好了一个局。 他打算让他们萧氏王朝的人,陷于权力争斗的旋涡之中,互相残杀至死。 这本是他给他们定好的归路。 是温月声的出现,才让他舍弃了原本的打算。 萧氏王朝不值得,这些高高在上,掌权以定他人生死的人不值得,但温月声值得。 温月声眼眸冷沉,看向了那抽搐不已,只有半只手能动,在空中不断比划的太后。 她冷声道:“你想问什么?” “萧锐?徐国公?还是你的侄女端妃?”温月声扫了一眼窗外:“这个时候,端妃应当被赐死了。” 她话音刚落,就闻得一股腥臭的尿味。 这位养尊处优半辈子的太后,竟是尿了自己半身,抵不过这般刺激,到底是嘴歪眼斜地昏厥了过去。 冬日的风很冷。 走出太后宫殿时,天光大亮。 无数人在背后匆匆行过,有人声音慌乱地道:“太后薨逝——” 匆匆赶往的御医,在看到了那一身屎尿不能自理,抽搐身亡的太后时,亦是沉默了许久。 而走出宫殿的温月声,则是看向了晏陵,淡声道:“可要喝杯热茶?” 晏陵眼中的冷雾散去,轻声道:“好。” 宫中因太后突然薨逝,乱成了一团。 京城内的街道上,却格外的安静。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外,温月声及晏陵一前一后地出来。 让那站在了门口的人愣了一下,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张菲颜撞了他一下:“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 渭阳王后知后觉回过了神来。 思宁何时跟晏陵关系这般好了? 在他记忆里,晏陵可从未跟任何人共乘过马车。 只这会他也来不及多想。 这几日萧锐谋逆的事情,让他连日以来,噩梦连连。 他睡不好,连带着王妃张菲颜亦是难以安睡。 思前想后,渭阳王还是决定外出求医。 可他们看了许多的御医,都没能解决问题,甚至今日一早,他就跟张菲颜一并回了她娘家,找了几个医中圣手查看,却还是没能找到症结所在。 临回府之前,渭阳王突然想到了温月声。 他记得温月声身边是有一个医娘,医术极佳,还治好了陆青淮。 对方连带着陆青淮那般奇毒都能够医治的话,那么他们的问题,必然是能够看好的。 思及此,渭阳王快步上前,拦住了温月声的去路。 “咳,思宁。” 温月声回身去看他。 谷雨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宫中太后都薨逝了,这渭阳王还穿着一身大红色跑来跑去。 他这心是真大啊。 等到渭阳王一开口,谷雨更是懵了一下。 “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渭阳王开口后,见温月声面色淡淡地看着他,他心头就是一怵。 别说,这几日他见天做噩梦,梦到的都不是萧锐那个死鬼。 而是那日温月声面无表情,拖着那任方到了他面前的模样。 “何事?” 渭阳王噎了下,这等事情,也不适合在大门口说罢。 没等他犹豫多久,温月声抬脚要走,他当下急了,也顾不得其他,只高声道:“是这样的,我跟张氏成婚许久,一直都没有孩子。” “今日过来是想要请你身边的医娘为她看看。” 他喊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嗓音,一副避讳极深的模样:“看看张氏是不是真不能生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39节 温月声:…… 第87章 你不当死?(二合一) 时隔许久,再次踏进公主府,渭阳王四下看了一眼,心中尤为感慨。 记得前些日子入府时,还是温玉若的及笄礼。 如今再看这公主府内,处处繁花着锦,禅意悠扬,笼罩在了夜幕底下的赤金大佛,闪烁着佛光。 他不由得低声跟张菲颜道:“你说我要是跟思宁说,想在公主府住一段时间,她会怎么样?” 张菲颜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会叫你现在就滚。” 渭阳王:…… 进了静亭,周曼娘已经收到了消息,带着一个小巧的药箱,候在了亭中,边上还站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 张菲颜听底下的人介绍,知晓这女子名叫姜露,却不清楚对方如何也会在这公主府中。 她眼眸微顿,目光落在了坐下喝茶的思宁郡主身上。 此前只听过思宁郡主的大名,如今见得她府中及身边的人,感受却和从前半点都不一样。 在她身边的女子,不论是姜露、周曼娘,甚至连他们路上碰到的陆红樱,仿佛都闪烁着光。 等到他们坐下,渭阳王将来意说清楚后。 周曼娘更是问出了个他们都没想到的问题。 她直言道:“敢问王爷府中,除王妃之外的其他姬妾,可有过身孕?” 张菲颜微愣后道:“……早些年时,倒是有过一位曾怀过身孕。” 但仔细想来,竟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周曼娘轻皱眉,转向了渭阳王:“若是这般情况的话,问题只怕是出在了王爷的身上。” 亭内一静。 她直言不讳,却叫与渭阳王夫妇同行的下人们,俱是变了脸色。 他们来看病,身边带的人不多,皆是两个人身边的心腹。这些人伺候着他们起居,也都清楚这件事,自然没有避讳的必要。 而在时人的观念中,夫妻若是长久地没有孩子,多半都会是女方的问题,偏到了这周曼娘的嘴里,开口就是说渭阳王有问题。 这与大多数人的认知相悖,连带着渭阳王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周曼娘脸上并无惊惧之色,若是换了从前,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怕知晓这些事的内情,却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可跟着温月声锻炼了许久,此前在抚州她甚至还上了战场。 在医者眼里,不该有男女大防或者是其他东西。 她能做到的,就是将自己知晓的都告知病患,至于对方能不能接受,那是对方的事。 张菲颜反应后,到底还是道:“我这些时日身子正好也有些不爽利,不若请周小姐先替我诊脉吧。” 这么多人面前,这位素有泼辣之名的三王妃,还是顾及了渭阳王的脸面。 周曼娘未拒绝,只在她伸手过来后,替她诊断了片刻,便收回了手,再次直言道: “王妃身子无恙,只需注意心绪,减少生气发火,避免郁结于心便可。”她微顿:“至于子嗣之上,王妃身子一切正常。” 她话音刚落,周遭的视线便落在了渭阳王身上。 渭阳王脸色难看,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质疑不能生育,神色会是好看的。 但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周曼娘伸出手,为其诊脉。 可这一次诊脉的时间,却比此前的要长了许多,甚至是这么久以来,周曼娘诊脉过程中,最长的一次。 冬日晚间本就冷,静亭处在了这湖面上,周遭更是比其他地方都要凉上许多。 姜露让底下的下人送来了几个炭盆。 又点亮了这边的烛火,暖光之下,驱散了冬夜寒意。 可渭阳王的神色,却伴随着周曼娘诊脉的时间,越发冷冽了。 周曼娘医治好的人很多,前有身中奇毒的陆青淮,后也有右手险些废掉的李庆元,渭阳王亦是无法怀疑些什么。 但她这么不说话,实在叫人心底发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良久后,周曼娘终是收了手,她却没直接给出回答,反而是沉吟了许久。 张菲颜见状,轻声问:“周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周曼娘看了眼轻抿茶的温月声,索性直言道:“……查验下来,问题确实出在了王爷身上。” 此言一出,亭内许多人变了脸色。 渭阳王面色绷紧,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旁边的姜露却沉吟道:“但这不符合常理,皇室中人,都有御医按时为其请平安脉。” “如果王爷的身体出了问题,怎会这么久都查验不出来?” 她的话让渭阳王的表情松懈了几分,张菲颜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这便是症结所在。”周曼娘沉声道:“王爷的脉象乍一看,似乎格外康健,与寻常人无二。” “可若是细查,却并非如此。”她皱下了眉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遮掩了其真正的脉象一般。” 她说得玄乎,渭阳王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她只说遮掩了脉象,却没说自己的判断失误。 难道他真的不能生育了? “因何遮掩?”安静中,温月声淡声道。 周曼娘道:“暂时不能确定。” 这个东西她没怎么见过,但是在此前治好了陆青淮后,她确实是受益良多,自那之后涉猎了更多的医书,也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渭阳王此刻却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他没去管什么遮掩不遮掩的问题,只关心一件事:“所以我真的不能生育?” 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实在难以接受:“可之前分明有妾室怀过身孕。” 怎么会是他的问题呢? 周曼娘转头,没什么表情却格外残酷地道:“那只怕王爷需得要好好查查这位怀过孕的妾室了。” 渭阳王:? 她什么意思? 是说他不仅不能生育,而且宠爱的妾室还给他戴了绿帽子? 渭阳王当下难以接受这个话,险些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周曼娘还没什么情绪地道:“先回去吧,等到查出来你为什么不能生了,再差人告诉你。” 她想了想,还补充了句:“还有,生育的根本已毁,便是再如何调理,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如果此后王爷听到了什么,可以治你的病之类的话。” 她面无表情地道:“那就都是骗你的。” 这般斩钉截铁的话一出,渭阳王那张脸都彻底绿了。 他一时没缓过劲来,指着周曼娘,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憋了半天,差点把自己憋得昏过去。 终是转身拂袖,快步离开了这公主府。 而他人都走了老半天,张菲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起身告辞,想了想,又问了周曼娘一句:“周小姐可是确定他日后都没了生育的可能?” 周曼娘毫不犹豫:“确定。” 她看了眼面前娇艳如花的三王妃,缓声道:“王妃不如早做打算。” 不能生的男人,还留着他干啥? 哪知她这番话一出,张菲颜脸上的笑意都要绷不住了。 “好、好!”她热切地握住了周曼娘的手:“多谢周小姐,明日菲颜必会让人奉上一份大礼。” 周曼娘:? 这夫妇两个都挺别致啊,一个满府姬妾都没孩子,也不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一个听到丈夫不能生,高兴得不是自己丈夫一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张菲颜已经满脸喜意的离开了公主府。 只留了公主府一行人在静亭中面面相觑。 晏陵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淡声道:“皇室继承人,却不能生育。” “渭阳王此生都与皇位无缘了。” 边上的姜露眼眸闪烁。 这么说来的话,皇帝的子嗣中,已是四去二。 或者说,五去三。 毕竟除去了四个儿子之外,还有一个福瑞公主。 能够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人,看来也还正是那被皇帝保护起来的老二景康王,和中宫嫡子,老四永安王了。 此前若是认真说起来的话,渭阳王也并非全无机会。 可如今知晓了他不能生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0节 这可能性便几乎不存在了。 作为皇子不能生育,此事甚至比萧锐谋逆之前,断掉了一臂还要严重许多。 公主府内静悄悄的,温月声手底下的人都不是多言的人,便是知晓了这等皇家秘事,却也没有到处去宣扬。 但没想到公主府内的人守口如瓶,这件事情却跟长了脚似的,闹得满京城内沸沸扬扬。 起因在于渭阳王回府后是越想越难受,又想到了周曼娘说他府中侍妾给他戴了绿帽子,怒从中起。 当即下令彻查了那个妾室。 没想到这一查,竟是在隔日的傍晚,就直接抓到了这妾室与人私通。 渭阳王当下人都快气疯了。 要命人处置了那妾室,不想对方敢做这样的事,早就留了后手。 他这边还没动手,那妾室就已经将他不能生育的事,散播得满京城都是。 渭阳王生性风流,府中姬妾众多。 从前便是张菲颜管得厉害,他也没少往府中带人。 此番闹出事来的这个妾室,就是他从戏楼里带回来的,很得他的宠爱。 对方接触的人,还多是一些三教九流之辈。 且这妾室又有几分聪慧,在戏楼那种复杂的地方长大,对很多事情感触较为敏锐,她入了渭阳王府多年,却看到身边的几个姐妹都没有过孩子。 王妃膝下更是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心底本来就有所揣测了。 直到她与老相好联系上,二人生了私情后,她意外怀上了对方的孩子,便更是确定了渭阳王身体不行。 她敢做这样的事情,也怕渭阳王殃及家中之人,所以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哪知这件事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薨逝,皇帝心绪本就不佳,渭阳王府中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令得皇帝震怒,当日传召他入宫,将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还叫了三个御医,替他当众诊治。 这事若是放在了之前的话,倒也没什么,毕竟御医为他诊脉过多次,都没能查出来。 偏偏是在他找了周曼娘看过之后。 那天后,周曼娘确实有针对他的症状研究了许久。 她隐有些猜测。 毕竟渭阳王的脉象有些奇怪。 如果没有遮掩,直接就能查出他身体的不适,或许还能够说,此事是他倒霉,不能生育应当是娘胎里面带的。 可偏偏多了欲盖弥彰的这一手,叫她多了些疑惑。 她查遍了手中所有的书籍,细细对症之后,发现渭阳王很大可能是中了蛊毒。 蛊毒这个东西,她此前接触过一次,便是在陆青淮中毒之时。 但这次渭阳王所中的蛊毒,跟之前的不同。 这个蛊毒并不会危及他人性命,甚至能够在人的身体内寄存许久。 共同寄存时,还会造成一种人身体很是康健的假象。 因不会危及到性命,所以很难察觉。 但她既是查验了出来,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即便是如今哪怕将蛊虫引出,渭阳王也不会恢复生育,可到底是身体内寄存了这等可怕的东西,渭阳王也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他还是听从了周曼娘的建议,这几日内都有喝她开的药调理。 药换了几副,调配了数次,到底是将他体内的蛊虫引出。 蛊虫引出,没了遮挡。 皇帝叫来的三个御医,每个得出的结论都跟周曼娘一样。 此生不能生育。 这般笃定的话一出,倒是叫那原打算要处置他一番的皇帝,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帝倒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等荒谬的事竟是真的。 他没将渭阳王列为储君候选之一,纯粹是因为觉得渭阳王不适合。 三个王爷中,渭阳王的心思最浅,他若是登基,尚且不知这满朝文武会如何,总归是不能服众。 可让他断子绝孙……却并非是皇帝心中所想。 这般情况下,皇帝倒也不好斥责他什么,只让他回府中去闭门思过去了。 也是因着渭阳王的事,令得太后薨逝的事,都没在京中泛起更多的波澜来。 太后病重是很早之前的事,加上如今徐国公一脉已经彻底倒塌,便是如今尚且还活着,也影响不了朝局半分。 倒是这事一出,很多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打量。 皇帝三子中,如今有继承皇位可能的,可只有两人了。 朝中暗流涌动,景康王和永安王两方,更是有些蠢蠢欲动。 至太后安葬后的第一个早朝,便已迫不及待涌现了出来。 其因还是在于,这次抚州和关东军谋逆,朝中经历大清洗,空出了不少的位置来。 早朝刚开始,温月声站在了殿中,就听到了皇帝封赏底下人的消息。 “……大理寺少卿严伟,屡立奇功,着令其擢升为大理寺卿。” “原抚州通判周远度,平叛有功,擢升为抚州知州,令,翰林院……” 在一众的官员变革中,严伟无异于是最为显眼的一个。 别看大理寺少卿与大理寺卿只差一字,官位悬殊却格外的大。 他一举迈入了正三品,也算得上是令得满朝震惊了。 除去严伟之外,另还空出来了一个御史大夫之位,亦是备受瞩目。 这官职高,且格外特殊。 主弹劾,上奏。 亦称得上是天子近臣。 骤然空缺下来,又是在这等关键时刻,多方势力皆蠢蠢欲动。 但第一日早朝结束,皇帝都没有给出个明确的人选。 到得后面几日下朝之前,温月声离开太和殿时,见着不少官员正同温寻说话,有人甚至见到了温寻,就直接拱手道:“恭喜温大人。” 在她身前,另有几人缓步而行,见状沉声道:“……如此说来,这般重要的位置,竟还是要落到了温寻头上?” “可不是,他本就是工部尚书,此番还要兼任御史大夫!看来咱们圣上,确实是对永安王倚重更多。” “这又跟永安王有何关系?升官的人是温寻。” “王大人说这话,可就是在装傻了。听说皇后娘娘那边懿旨都已经拟好,只待温大人任御史大夫的旨令一下,便会给永安王和温二小姐赐婚。” “你道是永安王跟温寻是何等关系嘛。” 说话的那位王大人,见状忍不住低声道:“若是如此的话,将郡主置于何处啊?” “都知道郡主已同温寻府上断绝往来了,这孔瑞还是郡主扳倒的,到得如今,却是好处都让温寻捞到了。” “那又能如何,温寻本就是朝中重臣,郡主如今确实是得用,但也只是在武将一块,文官之上,到底还是插不上手。”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温月声及她身后的几人,还是都听得清楚明白。 章玉麟轻皱眉,见着温月声脸色如常,到底是没说什么。 却不想次日一早,温月声才刚下了马车,迎面就撞上了个几个官员,为首之人名叫马怀有,官至翰林学士。 与他同行的,其中有一名御史,姓唐。在武安侯之事后,曾经跟随孔瑞一行人上书弹劾过温月声。 但因对方并非孔瑞阵营的人,是以在孔瑞被清算后,对方依旧留在了朝堂之上。 那位唐御史乍见到温月声,先是轻笑了声,随后抬步上前,拱手道:“下官恭贺郡主。” 他声音不小,令得周围欲前往太和殿早朝的臣子,都抬眼往这边看了下。 温月声与他不熟,闻言只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却听他道:“郡主在阵前立下大功,郡主的亲生父亲转瞬就得了晋升,工部尚书再兼任御史大夫,可堪称是朝中第一人。” “这等荣宠,满京城内上下也就郡主独一份。”唐御史微顿后,复又道:“就连郡主的妹妹,如今都要嫁入永安王府了。” “温家一门的荣宠,实在是令得我等望其项背,拍马不及啊。” 他说话阴阳怪气,明着说是恭贺,实际上却不是那个味道。 温月声身侧的章玉麟、李庆元等人皆是沉了面色。 都知道温月声与温府上下不对付,此人憋着劲来温月声面前说这样的话,却也不知是何意。 “今日过后,温府应当要办喜事了。只是下官有个疑问,此番温二小姐出嫁,是从温府内出嫁呢,还是当从公主府出嫁?” 见得温月声停住了脚步,马怀有便道:“唐大人,慎言!” 唐御史微顿,只讥笑道:“马大人知晓下官的,下官这人一向直言不讳。” “如今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人一天御史都没做过,却突然一下便要兼任御史大夫了而已。”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道:“知道的呢,便以为是温大人能耐了得,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他是在靠着女儿上位了。” 周围安静了片刻,马怀有对他的话,也并未有所否认。 来往的官员,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不远处,忠勇侯皱眉道:“前几日时,还听说御史大夫之位,会在马怀有和温寻之间,看如今这般,是已经定了温寻?” 马怀有是翰林学士,论资历,绝对是够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1节 更别说,他背后还有个马阁老。 内阁之中,王进之与吕阁老等人自成一派,其余的阁老之中,也自有自的打算。 忠勇侯身侧的官员道:“定没定温大人,不得而知。不过看那位唐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激怒郡主。” 温月声如今强势,又自来与永安王一脉不合,按唐御史的说法,若让温寻拿着温月声挣得的功劳去升官,莫说是温月声自己了,就连严伟听了都格外不适。 站在他们几步开外的晏陵见状,却并未言语。 也是赶巧了,那温寻恰好在此时抵达宫中。 只他一下了马车,就感觉周围气氛古怪,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眸,一眼就看见了温月声面前站着的人。 温寻皱眉。 他和马怀有算得上是政敌,如今又共同竞争一个位置。 眼下对方找上温月声,只怕说的并非是什么好话。 他当下微顿,正欲开口,却见得旁边一人快步行来,至他跟前站住,沉声道:“还请温大人稍后,随下官走一趟。” 温寻瞬间怔住,对上一张不算熟悉的面孔。 对方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接替了严伟原本的位置。 温寻当下面色微变,问道:“有何要事?” 那大理寺少卿直言道:“是有关于贵夫人联合地下钱庄,发放印子钱之事。” 这边骤然安静下来,周遭的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发放印子钱。 此事在大徽,可是重罪。 就连那边的唐御史和马怀有,都变了脸色。 唐御史眼神微变,今日早朝之前,他们从没有听说温寻那边出现了这样的事。 他与马怀有对视了眼,正欲抬步离开,还没来得及走,就听得温月声冷声道:“将唐帆、马怀有拿下。” 竟是在早朝之时,直接扣下了朝堂命官! 周围的官员皆是神色一变。 马怀有微愣,反应过来后皱眉道:“郡主此为何意?” 唐帆更是道:“下官不过是多言了几句郡主的父亲,郡主便欲对下官动手?!” 他讥声道:“此便是温家父女的处事之道吗?” 便是到了这一刻,这唐帆都尚且不忘提及温寻。 可叹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到底让他心中有多不平衡。 马怀有亦是道:“郡主在早朝之前随意拿人,可有将朝廷、将皇上放在眼中?” “我等从未犯下任何事!” 今日出面的人主要是唐帆,温月声不该也对他下手才是。 除非…… 他面色微变,未能反应过来。 就听得面前的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京城的怡香院,长岚楼,马大人知道吗?” “长岚楼的吴妈妈,不是你的人?舞姬安玉,不是你派人送入渭阳王府中的?” 马怀有甚至来不及争辩,便被温月声带来的武将,将他的一张脸,瞬间按压在了地上。 他的面庞刺痛,大睁着的一双眼,仅能看见温月声的鞋子。 她站着,他被按在了地上,只听得见她居高临下地道:“……以女体为饵,豢养蛊虫,残害皇室和幼童。” 马怀有的脖颈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竟是那温月声直接拔了御前侍卫的刀,刀尖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听到她一字一顿地道: “你不该死?” 第88章 令天下之人信服,手段果决(二合一) 温月声话音落下,这边的官员俱是变了脸色,都以为那马怀有将要血溅当场,更有人背过了身去,不敢去看。 那唐御史被扣住后,惊慌失措的同时,口中还在不断地为自己辩解,温月声带来的将士见状,直接堵住了他们二人的嘴。 旁边的数位官员变了脸色,可涉及到了渭阳王之事,温月声又是个向来都是拿着证据才杀人的人,导致一时间无人上前为马怀有辩解。 便是有人按捺不住,也被身边的人制止:“思宁郡主在宫中都敢亮剑,莫要冲动行事。” 被叫住的人满心不甘愿,可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 无人阻拦,温月声却没有直接要了那马怀有的命,而是冷声道:“把他们二人拖下去。” “是!” 这番话让许多人眼眸微动,但思及温月声的行事风格,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二人的性命大抵是保不住了,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早朝尚未开始,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到太和殿前,周遭的官员皆是安静非常。 早朝的官员都汇聚在了太和殿门外,温月声落后了几步。 她站立着,用绫帕擦拭着双手。 而在她身后,严伟轻声道:“……马怀有一案的重要证人,长岚楼的吴妈妈,昨日于狱中暴毙。” 那马怀有指使唐御史到了温月声跟前,其实是想要激怒温月声去对付温寻,也好借力打力,在今日早朝之前,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御史大夫的位置。 却没想到在此之前,温月声的人就已经查出了他私底下勾结的阴私事。 综合姜露收集的消息,温月声又遣人悄无声息地绑走了长岚楼老鸨吴妈妈,另在夜里让陆红樱登门,去见了张菲颜,了解了那名舞姬安玉之事。 这名舞姬是早些年渭阳王才开府的时候,旁人送的赠礼。 且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病逝了,如果不是得了吴妈妈手中的名单,只怕连张菲颜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从张菲颜口中得知结果后,周曼娘还去查探过安玉的尸骨。 张菲颜虽泼辣,对府中的姬妾却未有过苛待,似安玉这样的舞姬,病逝后也得了一口棺木,在京郊的墓地中得以掩埋。 也是如此,周曼娘去查探时,才能找到完整的尸骨。 只是过了多年,尸首早已经腐败,只留了具枯骨。 周曼娘如今正是对蛊毒兴趣最浓厚的时候,寻常胆子小,到了这些时候倒是半点不惧,亲自查验过枯骨,确定了那蛊虫母体就是寄养在了安玉体内。 所有证据在今晨早朝前整合,原就是打算让严伟早朝时禀报。 偏马怀有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温月声就索性让人将他直接扣下。 她剑未落,就看见人群里的严伟神色微动,是以收了手。 安玉已亡,吴妈妈是唯一的人证,却在此刻暴毙,严伟脸色难看地道:“为了以防万一,昨日审问后,我便未让任何人接近吴妈妈。” “牢房为玄铁牢房,几乎称得上密不透风,从昨夜到今晨暴毙之前,都未有人接触过她。” 看押监守牢房的人,是温月声手底下的将士,自然不可能出现任何的问题,但人偏就是这么死了。 “郡主。”上午风冷,谷雨折返回去,给温月声取了一件斗篷。 她快步上前,给温月声系斗篷时,低声道:“周小姐传来消息,她已查验过吴妈妈尸首。” “吴妈妈身上种有蛊虫,周小姐说,在她被抓捕之前,这蛊虫就已经深入肺腑,审问过程中,她情绪起伏太大,蛊虫直接穿透了她的心房,方才会暴毙。” 严伟听着,冷沉下面容道:“这也可以解释得清楚,为何几年之内,长岚楼的老鸨就换了几人。” 做这等皮肉生意的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经常更换也不会引得太多人注视,何况每个老鸨离开的缘由都各不相同。 或是回乡,或是生病,还有挣够了钱要走的。 理由不一,严伟派人去查,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没找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已经没命了。 “线索断了,眼下当如何是好?”严伟看向温月声。 她立于殿前,一张侧脸美如画,声调却格外地冷淡:“今晨之事来得巧妙,正好借题发挥。” “且看大鱼会不会上钩吧。”她说罢,将绫帕递与谷雨,前行一步,往太和殿内去。 她刚抵达殿外,便逢着早朝开始。 早朝之前发生的事情,眼下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堂内外。 皇帝坐在了殿上,神色难看非常,他看向温月声: “你可有证据?” 残害皇室是重罪,更别说此举害得渭阳王断子绝孙。 皇帝就算是再不喜欢渭阳王,那也是他的儿子,如何能够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来人。”温月声冷声道:“呈长岚楼吴妈妈证词、渭阳王体内取出的蛊虫、舞姬安玉体内取出的蛊虫。” 朝上寂静非常,到底是有人道:“仅凭这些,只怕难以断定事情都是马怀有所为吧?” 眼下的这些证据,确实是只能够证明渭阳王确实中了蛊。 吴妈妈的证词倒是指向了马怀有,但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 温月声淡声道:“是。” “所以臣差遣了人,按照吴妈妈给出的蛊虫名单,挨着查了一遍。” 蛊虫名单四个字一出,满殿皆惊。 有人当下连体面都顾不上了,慌忙道:“郡主的意思是?” 温月声面无表情:“他都用女体来养蛊了,自然不可能只养一个。”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2节 一时间,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好多大臣,尤其是曾经收过别人送的舞姬的臣子,脸色都变了。 断子绝孙! 这放在了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马怀有竟是将这种剧毒之物,送往各个大臣府中?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似渭阳王身上的这种蛊,极难养成。 就是尤其擅长养蛊之人,养蛊多年,大概也只能养成一两只。 这些舞姬的身上确实是都有蛊,但五花八门,多是一些失败的半成品,对人近乎没有伤害,或者是伤害并不大,甚至有些都难以成活。 但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是甘愿遭人这般陷害的。 尤其是温月声给出的名单,确实跟那马怀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下,无数人惊诧的同时,俱是要求皇帝处死马怀有。 “皇上,马怀有此举,不光置皇室于不顾,且手段狠辣,波及深远,臣只要想到似他这般的恶徒,竟还在朝中为官多年,便感觉不寒而栗。” “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当处以极刑才是!” “启禀皇上,臣观郡主给出的名单,所涉及的官员和渭阳王,都跟马怀有曾有过争执,渭阳王还同对方结下过极深的仇怨,方才招来对方这般报复。” 渭阳王跟马怀有之间的事,在京城也不是什么隐秘。 起因在于马怀有的独子与渭阳王打马球时,意外摔落马下,落得半身残疾。 落马是意外,但以眼下来看,他必定是将这个仇怨都算到了渭阳王头上。 “马怀有恶毒阴狠,不择手段,迫害大臣残害皇室,种种恶行系于一身,合该就地斩杀才是!” 大殿内上奏的群臣激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了那马阁老的身上。 马怀有可是马阁老的儿子,儿子做出了这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这老子竟然还可以置身事外? 被马怀有下了蛊虫的大臣,无论身体有没有事,如今都恨不得将马怀有千刀万剐。 且已经有人将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马阁老身上。 说他身为内阁阁老之一,却教子无方,纵容马怀有生事,当与马怀有同罪才是。 无数目光落在了马阁老的身上,气氛僵硬压抑。 在这连番的指责中,那马阁老到底是站了出来。 刚才说马阁老应该和马怀有同罪的大臣,当即讥笑了下,满心以为,马阁老打算替马怀有辩解。 却未能料到,那马阁老竟是上前一步,直接掀袍跪下。 马阁老发须花白,面容冷沉,身姿消瘦。 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道:“还请皇上下令,处死马怀有。” 满殿皆惊。 王进之与吕阁老眼眸微沉,对视了眼。 殿中之人,皆是按照常理论断,断定他要求情,哪知他反其道行之,直接开口让马怀有死。 吕阁老淡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咱们马大人如今却是要大义灭亲了。” 这两句话分明是矛盾的,可身侧的人,无一人觉得这话有错。 马阁老能够屹立在朝中多年不倒,到底和寻常的官员是不一样的。 旁人就算知道在这般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该为自己的孩子求情,但真的到了那一刻,还是不忍心看着孩子去死。 人都有软肋。 偏马阁老不同,开口直接舍弃了自己培养多年的儿子。 马怀有在今日之前,已经官至翰林学士,虽比不得马阁老当年,但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 马阁老却能说放弃便放弃,堪称毫不犹豫。 朝中重臣皆是被他这种魄力所震慑到,就连刚才牵连到了他的臣子,这会亦是面容发沉,说不出话来。 马阁老沉声道:“既是犯下了十恶不赦之事,便当立即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他是臣之子,微臣亦是有着不可推脱之罪责,还请皇上重罚!” 他将旁人所想要的话都说完了,当下伏在了地上。 满殿俱静。 旁人作何想不得而知,顶上的皇帝神色确实缓和了些许。 马怀有犯下的事情确实辩无可辩,这个时候还要跳出来为他求得谅解,那就等同于将皇帝视作无物。 马阁老能够为官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对于皇帝的喜怒把握得还是格外到位的。 他还欲开口:“皇上……” 可话还没能说完,就听温月声冷声道:“把人带上来吧。” 殿中的所有臣子,包括了马阁老在内,俱是愣了一下。 莫非她手中还有证据? 满殿安静中。 在无数人疑惑的眼神中,殿前军押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这个人身上,竟是还穿着身绯色官袍。 朝堂上的臣子们微顿,随后整个殿上都热闹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温月声在证据确凿之后,并没有杀人。 不仅没杀,她甚至没让人将这马怀有押入天牢或者是直接推到了午门,等到皇帝的旨令一下,就将人斩首。 反而是留下了对方的性命。 而且……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禀皇上,为了能够让马怀有亲自看到所有证据,认下自己所犯的罪责,臣自上朝后,就派人将马怀有押在了一侧。” 在场的官员,皆是呼吸一窒。 有人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了马阁老。 这一眼,对上的就是马阁老复杂难耐的眼神。 她的意思是! 从上朝开始审理这件事情开始,马怀有就被押在殿外,听着满殿的人商讨怎么处置他。 最重要的是! 他亲耳听到了他父亲为求自保,要求皇帝处决他。 殿内的许多人反应过来,皆是神色复杂。 王进之到底没忍住,低声道:“储君人选中,确实是无人可以比拟。” 没有证据,她就创造证据。 马阁老是能沉得住气,并且还能游刃有余。 可马怀有呢? 他若是能有其父的这般心性和能耐的话,也不至于会这般急躁,御史大夫的位置还没定下,就急匆匆地跑到了温月声的面前去闹了。 他修炼的功夫还不到家,更做不到在死亡威胁时,无动于衷。 满殿安静,马怀有被押到了殿前,他那双阴戾的眼,就这么笔直而又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温月声抬手,示意将士拿掉那堵住他嘴的东西。 在满殿诡异的气氛中,唯有她声色冷淡如常:“现在,马大人可以为自己争辩了。” 静。 马怀有嘴里的东西被拿走的瞬间,他直接转向殿上的皇帝,高声道: “皇上,臣冤枉!” 这般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他竟还有脸喊冤枉。 不待周围的人反应过来,马怀有已经毫不犹豫地喊出了第二句话: “这些事情,皆是我父亲马逾让我做的!” 大殿内一片死寂。 马阁老骤然闭上了眼睛。 他能够对整个局面都有所控制,却唯独控制不了的,就是他自己养出来的儿子。 养蛊之人,必遭受蛊吞噬。 眼下亦然。 忠勇侯讥声道:“这等时候,倒是看出来是父子了。” 一个大义灭亲,一个祸水东引。 果然什么样的爹便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马阁老让诛杀马怀有时有多果决,这会马怀有卖爹就有多毫不犹豫。 “皇上!罪臣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如何能够有着这般大的本事!且将那些身上种了蛊虫的女人,送到了那些大人府中的事,本来就是马逾笼络权臣的一种手段。” “皇上如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马家上下都只听马逾的话,罪臣一个算不得多受宠的次子,如何能够越过了马逾去做这些事!?” “依照诸位大人对马逾的了解,他会是那种任由着眼皮子底下有他不许的事发生,且一做就是好多年的人吗?”马怀有面色已经竭尽疯狂。 只因他确实是按照马逾的吩咐去做事,可如今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来抗这个罪责? 马逾要用他的性命去换自己的仕途?呵,他做梦。 他既是不愿意救他,那他们干脆便一起死。 这不是马逾一直教他的做人道理吗? “所有的事,均是在马逾的指示下为之!渭阳王身上的蛊毒,更是马逾多年所得的最大心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3节 “还请皇上明察,给渭阳王的蛊毒,只不过是第一步,而马逾的最终目的,可不在此处。” 最后这一句话一出,殿内众人已是变了脸色。 残害王爷尚且不够,他的意思是,马逾还想要做更多的更大的事? 这话一出,几乎就是不给自己,不给马逾留下任何余地了。 今日之事会这般收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可他是马逾的亲生儿子,他的证词,也不能说完全不能够信任。 被自己养大的儿子反咬一口,马逾更是百口莫辩。 而这桩事情,本就触动了皇帝的底线。 如果马怀有没跳出来,或许马逾还会有一线生机,事到如今,就只是父子两一起死而已。 皇帝发怒,命人将马家父子一并押入了天牢之中,择日处斩。 另,牵涉到了这桩事情里,替马怀有办事,送女人的唐御史,亦是死罪一条。 只一个早上,朝中便再次折损了一名内阁阁老,一个翰林学士,下朝之时,所有的官员皆有些戚戚然。 尤其是看了这么一出父子相向的场面,这会很多人,已经是情绪格外复杂。 唯严伟在下朝之后,匆匆离开。 虽说可能也问不出点什么,但他始终觉得,这桩事情背后,还有他人身影。 趁着眼下处斩的时日未定下,他想再去见马阁老一面。 但这件事情的发展,到底是没有按照严伟所预料的一般。 马阁老入狱之后,是一句话都不愿说。 和此前严伟所审理的任何人都不同,这位阁老,当真做到了不置一词。 甚至到了入狱的第三日,严伟审问结束后,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马阁老撞墙身亡的消息。 马逾这一辈子,是当真做到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最荒唐的,还得是马怀有。 马逾死后,他竟是又推翻了自己的说辞,说一切都跟马逾无关,是他恼恨父亲不帮他,刻意构陷。 他甚至还在牢中闹腾不休,要求去皇上面前,还马逾一个清白。 皇帝他是没见到,他只见到了面无表情的温月声,还有送他上路的刽子手。 到死,他都没再能说出一句别的不是。 马怀有被当街斩首。 马逾自尽身亡。 那温寻却也没占到任何好处。 他原以为那日大理寺少卿找他,是有人刻意构陷,甚至在去大理寺之前,他都还觉得是马怀有栽赃他。 直到入了大理寺,见到了大理寺手中的证据。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氏确实背着他,跟自家娘家兄弟合作,同地下钱庄一并放了印子钱。 虽涉及的数目,比起那些此前被温月声处理了的贪官污吏少了许多,不足上万两。 但证据确凿,温寻亦是丢了官声。 陈氏那个娘家兄弟被捕入狱时,将所有的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陈氏依旧受到了重责。 在京中贵妇里,倒也算得上是头一份了。 温寻名誉扫地的同时,自不可能再有任何出任御史大夫的可能。 而此番之后,御史大夫的位置仍未定下,京中学子当中,却颇有怨言。 这般影响,甚至还扩散到了大徽的众多书院中。 原因无他,科考在即,朝中却接连出事。 如若出事的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从孙明远,到孔瑞,到这些时日的马逾。 这些人每个都同科考息息相关。 孙明远所犯下的事本就罪大恶极,后又有礼部及孔瑞在春闱之前爆出的事,到了马逾身上。 他原本是春闱新定下的主考官。 眼下又出差池。 所谓可一可二不可三。 朝堂官员,尤其涉及到了科考的一众官员,竟是这般污浊不堪。 如何能够令人信服!? 尤其是在几次事件里面,备受压迫的寒门学子,在这寒冬腊月里,越想越是心酸。 先后共计有几十名学子,以诗词嘲讽之,后又有新任礼部官员遭到了底下举子的质疑。 接连种种,俱是让如今本就千疮百孔的朝堂,更是风雨飘摇。 学生学子,乃是国之根本。 三次生事,闹得朝堂颜面尽失,礼部更是丧失了学子的信任。 皇帝心情自不可能有多好。 以至于连日以来早朝氛围都尤为压抑,临近除夕佳节,反倒没了半点庆贺佳节的意思。 这般情况下,御史大夫的人选,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早朝之上,皇帝开口,问及御史大夫一位的事,底下闹哄哄地商讨了半天,但给出的建议,都未能够让皇帝满意。 气氛沉郁中,晏陵缓步站了出来。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道:“前有贪官污吏混乱朝纲,后有春闱主考官连连出事,究其根本,不在于某个人,而在于朝中风气。” 周围安静了下来,满殿之内,只余他一个人的嗓音。 “如今只立御史大夫,恐不能令天下百姓及学子信服。”晏陵微顿,随后冷声道: “当立御史监察官,持皇上亲令,监察百官!” “上监守文武百官,下督行各州州府,只授令于圣上,掌贪官污吏者生杀大权。” 他这话落下,满殿臣子,皆是面面相觑。 能有这般魄力,并且还可以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如今还有着令人信服的名声的,放眼朝中,确实是有一人…… 瞬间,无数目光落在了那红色团纹官袍,着一身别致的女子样式衣裙的人身上。 就连皇帝亦是。 满殿沉默中,皇帝的目光微顿,随后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思宁。”皇帝唤她名号,意有所指地道:“你觉得,何人才能够担任这个职责?” 温月声闻言,声色冷淡地道:“自是能令天下之人信服,手段果决,能斩杀一切污浊之人。” 皇帝若有所觉,目光从她的身上,落到了晏陵身上。 还未等皇帝细想,便听温月声理所当然地道:“臣以为,再没有比王进之王大学士更适合此位的人选了。” 王进之:??? 啊??? 第89章 从未战败(二合一) 殿内所有的人皆是抬头,看向了现年已经七十多的王进之王大人。 皇帝:…… 若说王进之令人信服,是朝中最为德高望重的臣子,那这个话还能够说得过去。 杀伐果断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还有,让一个整日里醉心于文章笔墨,连带着刑场都没有去过几次的文官,去监察百官,还要如她这般动辄拎着个贪官污吏去刑场杀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温月声的话,让这满朝文武并着殿上的皇帝都沉默了。 偏她还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道:“若论在学子间拥有极高的声望,德行如一,在朝上还拥有极高声名的人,朝中最为适合的,除了王大人,就是吕阁老。” 吕阁老:? 这怎么还有他的事情呢? 他当下立刻道:“启禀皇上,臣从未涉及过御史台之事,实不适合担当这般重要的职务。” 吕阁老微顿片刻后,还补充道:“郡主说得对,这件事情还是应该让王大人来。” 王进之:…… 行,要不说是他的好友呢。 “皇上。”王进之忍不住了,大声道:“臣入朝这么多年,连只鸡都没杀过,如何能够当起这样的重任!” 这满朝文武中,大概也只有王进之能够这么直白地跟皇帝说话了。 高泉低下了头去,强忍着不去看底下王进之的表情。 思宁郡主这哪里是在推荐人选,分明就是在强人所难。 底下的朝臣亦是低头不语,也不是说王进之不合适吧,从各方面来说,王进之都是最具资格的,亦是清流一派的代表人物。 他若出任的话,朝中官员不管私底下是什么想法,明面上都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办法虽好,就是有点废老头。 王进之前些年都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如今又怎会出任这样的重职。 哪知他们才这么想,就听温月声淡声道:“王大人此言差矣,这监察百官,又不是让大人亲自动手杀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4节 她神色平静地道:“否则的话,还要京城内外那么多的刽子手做什么?” 王进之:? 听听,她说的这个是人话吗? “郡主,老臣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了,如何能够做得了这样的事情?”王进之愁容满面,抬头见吕阁老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微顿片刻,直接化被动为主动,高声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能够担起这样重责的人,当是思宁郡主自己才是。” “郡主缉拿贪官污吏,肃清了科举场,还亲自手刃了欲在大殿中动手杀人的武安侯。”王进之深吸了一口气:“在学生、举子中都享有美名。” “臣以为,思宁郡主才是那个杀伐果断,足以能够服众之人。” “还请皇上降下旨意,由思宁郡主来担任监察御史一职。” 王进之这话一出,殿上沉默了。 温月声今日之举,没把王进之推上去,倒是让王进之主动站了出来,力荐她出任监察御史。 更有些官员,忍不住看了那温寻一眼。 此前马怀有是当真想岔了,温月声可不会帮那温寻铺路,这哪怕是铺路,也是给她自己来铺。 王进之开口后,殿内许多人都以为,此事大抵便这么定下了。 却没想到的是,温月声直接拒绝了。 她淡声道:“启禀皇上,臣不适合担任这一职。” 她从上朝开始,所做的事情其实也与监察御史没什么两样,却没想到这个名头真正要落到了头上时,她却没有应下。 “若是在朝局稳定之时,此事交由臣,臣自是不该有任何的推脱。”温月声话锋一转,眼神冷冽如冰:“可如今强敌在侧。” 朝上几乎是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沉浸在了清理朝中官员之事上,许多人都忽视了,在杨古一脉彻底倒塌后,那位昊周新帝,已经彻底坐稳了自己的位置。 等到料理干净杨古旧部后,那新帝腾出手来的第一件事,势必便是要入侵大徽。 分明是危机四伏时,大徽还沉浸在了内斗之中,本就是一件格外荒谬的事情了。 “观眼下的局势,昊周只要一日不亡,其铁骑早晚都会越过昊周边疆线,届时,臣与臣麾下的将领,势必都要奔赴战场。若将监察百官的职责亦是交予臣。”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了这殿上的每一个臣子:“那敢问昊周大敌来犯时,当由谁人前去抵御?” 一语毕,满殿安静。 她将那一层笼罩在了这些官员面前,一直都没有戳破的窗户纸,直接撕下。 边疆线只要突破了,国将不国,国家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所谓的大徽官员。 大徽某些官员,在缠绵于内斗,甚至想要将温月声赶出朝堂时,就从没有意识到,朝中的各类文官要职,都可以有新的人来接手,或者是由别的人来顶替。 唯有对抗昊周强敌一事上,谁都代替不了温月声及其手下的将领。 若有朝一日她要奔赴战场,后背的朝廷不能够给予支持,甚至还在其身后放冷箭的话,她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对抗强敌? 总不可能自己一边打仗,一边还要处理朝堂的污秽之事吧?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 沉默片刻后,吕阁老在经过了多日的深思熟虑,终是下定了决心。 其实他跟王进之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满腔抱负,一心为国为民的热血少年。 可许多东西实在是由不得他们。 当今圣上有心无力,喜好所谓的制衡权术,虽有治国之心,却没有这般了得的才能。 而眼前的这位皇帝,已经是他们所经历的三任皇帝里的最佳了。 先帝昏庸,任人唯亲,至于更往前那一位帝王,既昏庸且无能,哪怕他们临朝的时间都不长,却也一步步导致了大徽的今日。 至今上时,已经是积弊太深。 斩杀福瑞公主那天,晏陵的话尚在耳畔。 吕阁老深吸了口气,浑浊的眼中终是褪去了雾气,变得一片澄澈清明。 他上前一步,高声道:“要整顿朝纲,确实不该只靠郡主一人。” “而是该从朝中每一个官员入手,目无王法的,徇私舞弊的,还有只在乎眼前权柄的,统统都该得到清算才是。” “大徽多年重文轻武,虽导致了兵力之上弱势于昊周,却也有一个好处……”他微顿后,直接道:“那便是大徽有着最多的读书人,更有许多满腔抱负的青年人。” “凡有位置空缺,必有才学更甚的人补上。” 他话一出,周围的官员皆是心头一紧。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王进之随后补上:“肃清文官队伍的人,除了思宁郡主之外,臣亦是觉得另有一个人选。” 要有一定的声名,还要手腕强势,要能够震慑得住殿内绝大部分官员的人。 “监察御史之职,非晏陵晏大人莫属。” 满场皆静。 许多人神色复杂非常,落在了那一道冷淡疏离的人影身上。 王进之的话没错,晏陵在朝中许久,无论是他手中掌握的权柄,还是他在学生里的名望,其实都足够了。 他跟寻常的勋贵世家还不同,晏陵当年可是科举入仕的,其文章直到如今还在被人传颂。 另有他在朝中多年,可并非是毫无根基。 他有大才,还有这个能力,比起王进之、吕阁老这般德高望重的重臣,还多了些杀伐果断。 认真说起来,确实是没有比他还要更适合的人。 只晏陵这人冷心冷情,待人冷漠非常,极为不好接近,他若真的掌了这份权,这朝中的局势,尚且还不知道该如何的变动。 旁的不说,光就眼下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个王爷,便不知该如何是想了。 景康王眼眸阴沉,眸光落在了晏陵的身上。 他身侧的萧缙,眼神则是落在了温月声和晏陵的身上。 绕了一圈,这件事情竟是直接落到了晏陵的身上。 自上次比武之后,萧缙已是清楚,温月声已经对他不再留有任何的情分,但好在,她的身边亦是也没有旁人。 但如今看着,她跟这位冷心冷情的晏大人,倒是仿佛统一了阵营一般。 萧缙思及此,面上的神色沉了下来。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上首的皇帝已经是开了口。 “传朕旨令,即日起,命晏陵兼任二职,另为正二品监察御史,掌朕亲令,可斩百官!” 殿内许多人心思涌动。 此前的御史大夫,还只是正三品。 晏陵此前虽说手掌实权,但也只是四品吏部侍郎。 今日摇身一变,直接得了个正二品监察御史的官职。 这般晋升速度,便是放在了以往,也是格外少见的。 当然了,如今大徽的情况如此,特殊情况下当特殊对待。 可便是如此,也足以令得无数人艳羡不已了。 而今日颁布的圣旨,还不只这么一道。 “春闱在即,任命内阁大学士王进之为春闱主考官,三军统领思宁郡主为监察。”皇帝端坐在了上首,冷声道: “务必保证此番春闱正常进行!” 这道旨意一出,所影响到了的,就不只是朝上了,更是许多的举子。 王进之本就是当代名儒,无论从何等方面,都足以担得上这个春闱主考官的称号,又加上思宁郡主…… “谁不知道思宁郡主手中,从不留下任何的贪官污吏?” 几经变动后,终是给出了一个令得所有举子和百姓都格外满意的结果。 这个结果,绝大部分的人都格外的满意,若要说谁不满意,那大概就是王进之了。 离宫时他还有些愤愤不平。 “郡主此举,不就是欺负老夫是个老实人吗?”他话刚说出口,忙不迭四下看了下,确认温月声和她那些黑漆漆的将士都离宫了,才道:“她若是想要让我举荐晏大人,直说便是。” “今日非说什么老夫杀伐果断,手腕了得。”王进之没好气地道:“差点没给老夫吓出病来!” 吕阁老:“直说你就能同意?” 王进之:…… 那倒是未必。 他们二人虽是好友,可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 王进之惜才,但其实更加守旧,很多时候想要做出改变,反倒不如吕阁老来得快。 他虽说极为喜欢温月声的文章,可若是温月声直接找上了他,要笼络他的话,他反倒会不喜。 并且他能够在朝中这么久,到得如今已是三朝元老。 就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站在谁那边。 虽说吕阁老的想法也会有影响到他,但如果要他真正做出改变,也并不容易。 王进之自己也清楚,他是个老顽固,迂腐不化。 但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人这么整他。 “那不就得了。”吕阁老没好气地挥挥手:“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你会不知道郡主推你出来,本就是为了让你做春闱主考官?” 王进之轻咳:“那倒也不是完全不知。” 事情走到后面,温月声亲自出面拒绝时,他就大概明白了。 就跟她的文章一样,这位郡主,本身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 王进之心中感慨,他看了眼吕阁老,忽而轻声问道:“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事好奇。”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5节 “你我二人便罢了,左不过半截身子都跨入棺材的老东西,又为郡主才华所吸纳。” “晏陵是何时归入郡主麾下的?”王进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顿后道:“当年他科举入仕,我一时间惊为天人,还曾想要将我家孙女儿嫁给他。” “你却说晏陵此人冷心冷情,待任何人都不入心,是奇才,却也非良配。” “你识人无数,我对你的判断自是不会有任何质疑,那如今?”王进之微顿片刻:“若按照你的说法,可莫要为郡主养了头狼在身侧才是。” 吕阁老忍不住扫了他一眼,这人昨日还一口一句郡主到底是个女子,今日不过一个早朝,便开始郡主前郡主后了。 他都如此了,他还操心晏陵忠诚与否? “世间之事,都讲究个缘法。”吕阁老微顿后道:“恰是冷心冷情,自我克制到了极点的人,一遭转变起来,才会更加难以控制。” “且放心吧,就算是你真杀鸡了,晏陵也不会背信于郡主。” 晏陵升任监察御史之后,做事堪称不留情面。 刚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处理了几个官员,这些人俱都是跟马逾父子有关的,或者是为官不正之人。 且落在他手中的,不光是丢了性命,其盘踞在了朝中、京城的势力和党羽,也会被连根拔除。 这般两次之后,整个朝堂都安生了不少。 一直到除夕当日,都未有事情再发生。 而在这当中,倒是发生了一件许多人都没想到的趣事。 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如今只有永安王没有成婚。 而他的婚事几经变革,迟迟都没有定下,已经成了王爷中成婚最晚的。 开年之后,他又将要再长一岁,这婚事无论如何都再耽搁不得。 是以进入年关之后,皇后宫中一直都很是热闹。 三天两头设宴,所为的皆是给萧缙相看王妃。 这永安王妃的位置,在温月声退亲了之后,原本大家都默认了会是温家那位二小姐。 毕竟萧缙对她也算得上情深义重了。 温玉若为了这门亲事,也付出了诸多。 萧缙和温月声比武后,从受伤到了痊愈,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 年节皇后事忙,亦是她陪伴在了皇后身边,替皇后分忧。 可偏偏就在将要定下来之前,出了她母亲放印子钱的事。 这事瞧着是不算多大,可影响到的不光是温寻的官声,还有温玉若的亲事。 等到除夕夜之前,永安王妃终究是定了下来。 可那王妃的位置,却是与温玉若失之交臂。 皇后降下懿旨,为永安王萧缙和镇国公之女魏兰芷赐下婚约。 而闹了这么久,甚至还曾戴过凤头钗的温玉若,却只得了个侧妃之位。 旨意落下当日,满京热议。 都说是那陈氏糊涂,眼皮子太浅,害了自己的女儿。 也有人说,温家上下当初放任着温玉若抢夺郡主婚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今日。 抢人婚事者,不也会被他人抢? 温玉若和魏兰芷之间,谁人更得萧缙的喜欢,他们是不得而知。 但只要是涉足朝堂的人,都清楚眼下这般,都是为了争储在做准备,皇后要将萧缙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拉得更近。 倒也不愿意放弃短时间内官声被毁的温寻。 温玉若的婚事,只不过是皇室拉拢阵营的一枚筹码罢了。 此事,温寻也跟温玉若说清楚了。 眼下朝局,非二即四,他们家已然偏向了永安王府,就断然没有跳船离开的可能性。 只是如今陈氏犯了错,皇家顾及颜面。 但日后若是萧缙登基,温玉若所得的,至少也是贵妃之位。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温玉若到底还是不甘心。 就连除夕宫宴当日,都不愿意露面。 只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作为温家的女儿,她可以有情绪,但是作为日后的永安王侧妃却是不行。 她刚推说了身体不适,皇后便派下了两个嬷嬷来照顾她。 说是让她明日‘务必’进宫赴宴。 温玉若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在清晨一早里,爬起来梳妆,盛装赶往了宫中。 除夕宫宴,底下的臣子及命妇都会入宫赴宴。 温玉若穿着一身临时赶制出来,不合身的永安王侧妃礼服,头顶着沉重的头饰,听着周围来往的人,一口一个侧妃,强颜欢笑。 而在她身侧,一身大红色礼服的魏兰芷,尤其地扎眼。 温玉若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黯淡的水红色,心神俱是恍惚了瞬。 恰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一阵喧哗。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敲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不只是温玉若,这边所有的人俱是抬眼望了去。 外边有宫人高声道:“思宁郡主到——” 声音尖锐刺耳。 温玉若回过了神来,眼眸微动,而这一眼,却看到了周遭许多人皆是绷紧了神色。 她这位郡主姐姐出现,却让这些官员这般紧张,当真荒谬。 温玉若刚这么想着,骤然看见宫殿大门被人从两边拉开。 外面刺眼的阳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眼中酸涩,正欲转开头时,见得温月声缓步入殿。 除夕宫宴,温月声却只着一身简单的赤金衣袍,手持墨玉佛珠。 她打扮简单随意,然身后跟着的,却是如章玉麟这般身高若小山一般的威武的将士。 那些在温玉若眼里凶猛非常的将士,井然有序地跟在她身后。 待她一入殿,周遭反应过来的人均是道: “见过郡主。” 声音高亢轩昂,直入云霄。 温月声就在这整齐的声音里,径直越过了温玉若,到宫宴最前方,景康王、永安王二人位置的对面坐下。 温玉若眼神恍惚,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眼看了下,她的位置在女眷之中,将永远屈居于魏兰芷之后。 而从她的位置抬首往温月声那边看,她们中间,已经仿佛隔着巨大的天堑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宴,她伴在了萧缙身侧,温月声一个人坐在了末尾,无人问津。 仅仅只是一年时间,如何就会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改变? 最受宠的人,一直不都是她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外面突然走进来了一个身穿戎装,面色沉肃的将士。 她见过这个将士,似乎是温月声身边的一个武将,叫什么……李庆元。 周围欢庆一片,李庆元脸色却绷得很紧。 他进入殿中,甚至来不及多言,对着温月声便道:“郡主,边疆传来异动。” 原本欢庆的氛围瞬间消失,殿中的人,皆是变了神色。 今日是除夕佳节,对整个大徽来说,都是一个很特别的节日,而偏就在今日,那个虎视眈眈,一直觊觎着大徽河山的昊周,终是按捺不住了。 虽说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但谁都没有料到,会来得这般快。 温月声闻言,眼眸微顿,起身离了席。 今日这个除夕宫宴,到底是欢庆不起来了。 她到御书房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重臣闻讯赶来。 御书房内的气氛格外压抑,回禀边疆战报的官员低声道: “……据边疆战报,昊周将士,已越过了边疆防线。” 不同于此前许多次,只是大军临境,这一次,昊周是当真打算动兵了。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景康王静默许久,开口道:“根据此前的经验,每年临到了年关,昊周都会来犯。” “归其根本,还是因为昊周天气严寒,冬日并不好过。”他微顿后道:“父皇,不若先行派人与昊周商谈。” “商谈?”温月声进入御书房,眼眸冷冽。 景康王见得她入内,面色微变。 “昊周都已经出兵,你要如何商谈,是割地还是赔款?”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 景康王见状,讥声道:“正逢年节,兵力严重不足,你若不商谈,又能够如何?” 他这话问出后,殿内的所有人脸色都格外难看。 却只有温月声,她眼中不带任何的情绪,只看了他一眼。 “昊周要来,那便战。”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6节 温月声说出这番话时,依旧没太大的表情,可话出口的瞬间。 在场之人,包括座上的皇帝,却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庞大的杀意。 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毫不避讳地显露出那份深压在了心底的滔天杀意。 她是温月声,亦是末世七号,在她的生涯里,从未有过任何一次战败。 第90章 一击必亡(三合一) 御书房内一片沉寂,对于温月声的话,这殿中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的人,是忠勇侯。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思宁郡主所言有理。” 在周遭复杂目光的注视之下,忠勇侯面色冷凝:“昊周野心昭昭,哪怕今日大徽退让了,他日也势必会卷土重来。” “而这一次两次的退让,只会令得军心涣散,令得大徽平白损失许久的银钱,若再有多的,那也只是平白助长了昊周的气焰。” “侯爷所言有理。”边上的一个官员闻言,却是道:“可如今边疆的情况,大家心中都清楚,在兵力远远落后于昊周的情况下,贸然动兵,其可能只会让边疆将士徒增伤亡。” “似此前和亲也好,眼下想要暂且求和也罢,本质上都是为了偷得更长的时间,让大徽得以喘息一二,也练出更多更强的兵。” 这官员所言的也有一定道理。 都知道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一定要硬碰硬的话,就是徒增伤亡。 边疆将士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万,便是朝廷增兵,将多地的将士都派遣往边疆支援,那大概能够凑到了五十万兵力。 可这五十万跟昊周的五十万,并非是一回事。 昊周兵强马壮,此前的多次对垒中,便数次以少胜多,最夸张的一次,还曾经以几万兵马,战胜过大徽的十几万兵马。 实力悬殊巨大,一旦开打,会更显出颓势来。 “可有多强才算得上是强?”沉默片刻后,镇国公直言道:“诸位可曾想过,如果这个时候不战求和,大徽需得要付出些什么?” “虽说到不得郡主所言的割地赔款的地步,但至少需要付出无数的金银。” 忠勇侯抬眼看了下镇国公,他倒是没有想到,永安王一脉竟然会是主战派。 但仔细一想,如今的朝堂之中也就两个王爷,景康王主和,永安王一脉自然不可能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 “这些白白送给昊周的银钱,以后都会成为昊周攻打大徽的底气。”镇国公的话,令得那些主战的官员,俱是沉默了下来。 “皇上。”户部尚书微顿后道:“今岁年节不好,百姓收成不佳,到得年底,多地还遭逢了雪灾,令得国库空虚。” “若在此时动兵的话,银钱花销势必会巨大。”他停顿了下,复又道:“但若是求和。” “以此前的旧例来说,昊周索取,亦是不会低于几十万两白银。” 几十万这个数字一出,令得整个御书房内的臣子,并着居中端坐着的皇帝,面色都沉了下来。 “幸得。”户部尚书话锋一转,直言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之后,所斩杀的贪官污吏众多,这是近些时日以来,臣奉旨查抄一众官员的家中,所得的全部银两。” 这位户部尚书,眼下已有五十八岁。 但他升任户部尚书的年限并不久,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也堪堪三年。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外放为官,是三年前,吏部管理底下的考核与升迁时,破格提升上来的。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没想到至重要时刻,是半点都不含糊。 他呈递上去的账册,是无比厚实的一大本。 皇帝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是微变了下。 户部尚书见周围的大臣都抬眼往那边看,便直接道:“从年前的第一位贪官污吏,到此前谋逆的大皇子、徐国公等人,所有的贪官污吏当中,查抄白银共计两百一十七万两。”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皆静止了。 底下更有许多的朝臣听到了这番话后,是连表情都变了。 两百多万两! 他们如何敢的啊!? 须知,在大徽战乱最为严重的一年,死伤无数,并且还抗敌近乎一整年的情况之下,所用的军费也不过一百四十万两。 而今竟是查抄了几个贪官污吏,就得了这么多的白银! 上首的皇帝沉声道:“岂有此理!” 户部尚书低下了头去,低声道:“查抄白银最多的,当属大皇子、徐国公府上,其中,皇子府攻击查抄九十万两白银,另有黄金无数。” 自萧锐谋逆后,极少有人在皇帝的面前提及他,甚至因为他谋逆之事,连带着太后薨逝,皇帝的表现也不过平平。 天家之人,亲情淡薄,在萧锐联合徐国公府并着太后,谋划出谋逆这件事情之时,皇帝便不可能对他们还存有什么感情了。 如今听到了这巨额的数字,更是怒不可遏。 “除此外,因抚州路远,是以抚州众数官员的府邸未曾查抄。”户部尚书说到了这里,抬眼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下:“这些所得,皆是斩杀贪官所得。” “臣以为,这笔钱得来不易,无论如何皆不该白白送予昊周。” “景康王说昊周连年来犯,就是因为对方年节不好过,国库空虚,所以才会不断地动兵,既是如此,就更不应该用我大徽的银两,来养昊周的兵。” “国家安危之际,尚且应当动用上下一切,倾其所有保家卫国,何况如今就有着现成的军费在眼前。” 户部尚书躬下了身去:“此番对战,大徽绝不应当退让!” 满殿的安静里,便显得他的话格外地有力量。 在他之后,一部分的臣子,也包括了翰林院、内阁这样的纯粹的文臣,皆是缓步行出: “还请皇上下旨,此番大徽,绝不退让!” 另有一部分人,还是想法较为保守,亦或者依旧执着地觉得该修生养兵的。 因此番昊周来袭的将士仅有两万,大概也是昊周新帝那边派遣出来的先行兵,旨在试探大徽这边的态度。 所以皇帝也没有立时就坐下了决策。 只这个年节,因昊周骤然来犯,令得陆家一门三将都未能回到京城过年,整个京城也因为战事将起,而笼罩在了阴霾底下。 年节的氛围并不浓烈,就连那日的除夕宴,也是早早地散了场。 年节过后,便是春闱。 因战事将起,底下的百姓都格外地紧张。 这样的氛围,一直到春闱开考之后,才略略消散了些许。 春闱当日,科考场外,站立着无数的紧张的学子。 春闱又叫会试,而进入会试中的人,需得要在里面待满七到九日的时间。 所以进入科考场之前,都会有着非常严苛的排查。 跟往常不同的是,坐镇本次春闱的人,是温月声。 她在考试院内端坐着,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裙,手持碧玉佛珠,每有一个考生在通过验身之后,都会从她的面前经过。 而不知从谁人开始,每个进入考试院的举子,都会对她躬身行一礼。 他们所拜的,不只是身份尊贵的思宁郡主,更是得来不易的公平。 到齐放时,他更是长揖不起。 温月声面上并无太多的情绪,齐放在进入了考试院之前,回身往她的方向看了去。 他将女子娴静的侧脸及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瞳,都刻印在了心底,方才缓步踏入了考试院中。 而在他身后,考试院的大门缓缓地关上。 嘎吱—— 三年一次的春闱开考。 这次春闱前,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且还连着更换了数任科举主考官,本以为参与的考生多少会受起影响。 但谁都没料到,这竟是皇帝登基之后,最为精彩的一届科举。 文章、治国、修身,兼具以上三点的人,都有不少。 而能够进入殿试的前十人,更是堪称历年之最。 甚至越过了晏陵下场科考的那一年。 晏陵的那一年,是他一人出彩,他的文章和谋略,便是放在了这一届,那也是毫无疑问的榜首。 除去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便只能称得上平庸。 而眼下这一届,却是真正的百花齐放。 其中,皇帝钦点的状元齐放,更是表现极佳,得了内阁、翰林院的一众认可。 榜眼和探花亦是文采不俗,回答有方。 他们所擅长的方向均不太一样,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同出于寒门。 齐放这个人,在孔瑞下台时,朝中的官员对他都有些许的印象。 另外的榜眼和探花,则是此前就曾参与过科考,但是屡考不中的寒门学子。 在这次绝对头名和公平的环境之下,直接杀出了重围。 一跃成为了二名、三名。 且不只是他们三个,进入殿试的另有两三人,皆是不俗。 这般情况,可以说是全然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但就如同那吕阁老所言,新鲜的血液进入朝堂之中,替换了从前的那些深扎在了朝堂之上的腐肉,所焕发的,也是截然不同的生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春闱结束后,在补充了些许人才,以及边疆局势已是混乱了起来,朝中势必要给出一个态度的当下。 皇帝终是下了旨令。 册封思宁郡主温月声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忠勇侯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温月声麾下的章玉麟为云麾将军,李庆元为忠武将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7节 率兵十万,直接奔赴边疆战场! 旨令落下后,满军亢奋。 当日,温月声便回到了公主府,准备赶往边疆。 此番不同于抚州平乱,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是以温月声将赵嬷嬷、夏至留在了府中。 她身边的周曼娘、陆红樱并着叶秋云都会同去。 姜露需得要留在京中,继续经营产业,以及做温月声的眼睛,保障了消息的传递。 同她一并的,还有晏陵。 深夜,春寒料峭,风吹拂在了人的身上,还带着些晚冬的冰寒之气。 温月声站在了静亭中,垂眸看着摇曳的池水里,闪烁着的盏盏灯火。 在她身侧,站着一身雪白衣袍的晏陵。 难得的,周围没有其他人。 因为要出征边疆,需得要做的准备很多,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温月声站在了冷冷的池水边上,她看着寒凉的池水,身侧的人却只是看着她。 “……此番奔赴边疆,将会是一场恶战。”晏陵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后脖颈火色的印记之上。 其实京城之中,包括了晏陵在内,都不清楚温月声真正的实力究竟如何。 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她能轻易斩杀了几十个死士。 但是去了边疆,要面对的就不是几个或者几十个死士那么简单了,所面对的,是敌方成千上万的兵马。 晏陵眼眸微顿:“在郡主得胜归来之前,晏陵都会为郡主守住后方。” 温月声闻言,抬眸去看她。 他对上了她那双一惯冷淡没有情绪的眸,声音认真地道:“但也请郡主遵守承诺,毫无损伤地回来。” 不等温月声开口,他便直接道:“晏陵这一生,被父母遗弃过,被亲人放弃过,而今。” “不想被郡主遗落。” 今夜无星,月色却格外的美,盈盈月色之下,晏陵整个人仿若入了画一般,姿容倾绝。 而他那双眸,在褪去了疏离与冷淡之后,看向了她的眸光,是格外炙热的。 不同于当初0号的偏执,也不像是昊周新帝郁舜那般具备掠夺性,却半点容不得忽视。 晏陵定声道:“秋日京城枫叶红,自京郊行来时,如白日红光连绵不绝。” “秋日之前,晏陵静待郡主凯旋而归。” 温月声抬眸看向了远处隐匿在了夜色里,沉寂的山峦。 她淡声道:“好。” 翌日一早,大军整装待发,温月声骑着一匹通体玄黑的马儿,立于阵前。 在她身后,大徽的军旗,迎着那烈烈的晚冬之风,呼呼作响。 军鼓敲响的瞬间,温月声策马疾行。 在她身后,是黑压压连片,几乎看不到头的大徽将士。 从京城到边疆,快马疾行,亦是需要不少的时日。 因边疆已经处于了混乱之中,几个主要的边疆城池,都有受到了昊周大军的侵扰。 所以在抵达了边疆之时,温月声将底下的将士一分为四,由她、忠勇侯还有章玉麟、李庆元四个人,分别带领一部分的兵马,前往不同的城池去支援。 温月声去往的,是一个边疆城池,名唤珞城。 珞城原是陆家三将之一的陆庭玉所镇守的城池,但因为边疆主城有大军来犯,陆庭玉就先行带兵去了珞城支援。 他走后的第七日,珞城却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昊周将士。 所率领这一批将士的主将,是昊周名将之一的丰源。 陆庭玉留在了这边的副将抵抗不过对方的攻势,想要从侧边突袭。 副将带领着五千精兵,到了珞城周遭一个边陲小镇后,还没来得及绕路去珞城侧方,就在这里遭遇了伏击。 来的昊周将士人数不如他们多,据底下的将领估算,大概只有大徽将士的一半,但因为对方提前在这里布设埋伏。 将这副将和底下的五千精兵,尽数堵在了夹道之内,在夹道顶上投掷了巨石、射出了许多的箭矢,致使大徽损失惨重。 副将在身侧将士的掩护之下,才堪堪得以从夹道之中逃脱。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离开了夹道,便正面撞上了丰源之子丰溪,再看对方身后黑压压近乎望不到头的昊周将士,那副将整个人当下近乎于绝望。 他身侧跟他一起突围出来的,包括受了伤的将士在内,已剩余不过三千人。 而丰溪所率的将领,几乎是他们的三倍还要不止。 打眼望去,便是近万人的兵马。 而这丰溪大将,是出了名的残暴。 昊周各个将领的风格不一,像是丰溪这种的也不少,在战胜之后,便是对面举白旗投降了,他也不会停下攻势,亦或者是有所回旋。 而是会将所有的将士都屠杀殆尽。 他风格残暴,底下率领的将士也格外喜欢他这一套,每杀一个地方俘虏,都会振奋不已。 是边疆恶名在外的弑杀军团。 往日落在了他手里的人马,不过才堪堪几百人,就已经被他押在了阵前,反复折磨,令得整个大军士气削减。 如今…… 刘副将看着身后的三千多人马,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今日落入了丰溪的手中,这么多人,只怕要成惨案。 而本就遭遇了埋伏的大徽将士,在看见了对方是丰溪后,亦是面色难看。 士气消沉之际,恰好又看见方才在夹道上伏击他们的将领,已经率领着余下的一千多将士归入了丰溪的阵营。 刚才碰撞之下,刘副将引领将士反抗,却也击杀了对方不少人。 虽因为地势原因,还是刘副将这边折损得更多,但对方亦是受挫,到刘副将等人离开之前,已经不敢追击。 如今跟丰溪汇合了之后,少不得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那率领昊周将士埋伏的将领,于阵前,高声对丰溪道:“启禀将军,稍后若是抓住了那个刘奕,可否交予末将处置?” 丰溪闻言,瞥了眼他右臂上的伤,嗤笑道:“怎么,要给自己报仇?” 那将领低声道:“末将要挑断刘奕的手筋脚筋!” 这丰家父子手底下的将领,都跟他们人一样的残暴,而在昊周,弑杀残暴的将领,在战场上凶猛非常,且击杀的都是敌军,是以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什么错。 “行。”丰溪讥笑应声:“只要别弄死,随便你怎么玩。” 他看向了那边的大徽将士,一双眼眸阴沉沉的。 对面的刘奕,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面色冷沉,开口便对周遭的士兵道:“……如若稍后战败,莫要落到了丰溪手里。” 他话里的意思,叫周围的将领均是沉了面容。 实力不如人,战场上的指挥亦是不如人,在这般残酷的局面之下,他们能够做到的,居然只有在对方折磨残杀他们之前,自行了结。 一个实力很弱的国家就是如此,从将领到了将士,甚至是底下的百姓,都得要受制于人。 他们手中有刀剑,尚且还能够在战败之时自刎谢罪,那些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边疆百姓呢? 丰溪会就此放过了他们吗? 在这沉重的氛围中,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传讯的士兵匆匆赶到,落马后低声对刘奕道:“禀副将,京中的援军赶到了!”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将士皆是面上一喜。 刘奕更是惊声道:“京中的援军?” 他们来西镇欲从侧边偷袭,珞城的将领是知道的,但珞城的局面本就已经很不好了,有限的人手里,实在是拨不出再多的人,来援助他们。 加上此刻再去送信,已经是来不及了,所以刘奕在看到了丰溪之后,并未派人前去珞城送信。 却没想到珞城的援军没到,倒是京城的援军到了。 刘奕心下松落了不少,当下忙道:“来的是哪一位将军?援军多少?” 那传讯的士兵微顿后道:“来的将领末将未有见到,援军……一千人。” 在听到了那个数目之后,这边原本升起了希望的将士,均是变了脸色。 一千人? 一千如何能够? 他们所面对的,是昊周有名的武将丰溪,其麾下的将士,可都全部是凶猛非常的。 只来一千人,尚且不知是来援助,还是来送死了。 刘奕亦是脸色微变,前面几日他有听过陆庭玉说,京城派遣了援军过来,但援军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们皆是不得而知。 眼下听到了对方带着一千人便来援助,他心中发沉的同时,几乎是顷刻间就下了决定: “去,通知援军撤离。” 那通讯的士兵变了神色:“将军?” “快去!”趁着还来得及,刘奕还可以为没赶到的援军争取些许时间,这个时候离开,总比大家都死在了这个丰溪的手中要好。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丰溪那边也同时收到了消息。 “一千援军?”丰溪听完,哈哈大笑:“不过一段时间没有在战场之上碰过面,大徽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地步了?” 他挥动手中的大刀,高声道:“昊周将士,听我旨令!”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8节 “剿灭所有大徽将士,活捉对方将领。”他舔了舔唇,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今日在这边的,一个都不许跑!” “是!”他一声令下,这边的将领高声应和。 当下不再顾及任何,密密麻麻的大军跟疯了似的,朝着刘奕等人涌去。 对方骤然发动进攻,亦是叫刘奕反应不及。 他甚至都没有能够将那个传讯的将士给送走,人就已经陷入了战场内的厮杀之中。 刚才撤离夹道的时候,刘奕自己的右臂之上亦是受了伤。 这会拿起武器,手臂近乎使不上力气,他死咬着牙,近乎于是靠着自己的一口气咬牙在支撑着不后退。 然而蜂拥而上的昊周将士,放眼望去黑沉沉的一片,就好像是从土地里面钻出来的蛇虫一般,一茬接着一茬,源源不绝。 前仆后继一般,往他的身上砍了下来。 刘奕疲于应付,手上的动作已经是越来越慢,越来越迟钝,到得第三波攻势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 他竟是连带着举起手中兵器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刘奕跟身后的将士,在丰溪并着昊周众将的包围之下,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了刚才那个将他们重挫的夹道之中时。 忽而听闻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咚、咚、咚!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如虹,惊得在场乱战中的所有将士,皆是抬头看了去。 这些个将领之中,自然也包括了丰溪。 丰溪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了大徽将士之中,手起刀落间,收了无数人的人头。 他正杀得高兴呢,猝不及防听到了这个声音,抬头看去,所看到的所谓大徽的援军将领。 竟然是一个一身黑色衣袍的女人。 没错,确实是个女人。 丰溪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到了女人那美艳的面庞之上,一时间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 他一把砍下了身侧之人的人头,随后策马回退了几步,退到了他副将的身侧,而那双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策马而来的温月声。 丰溪无比亢奋地道:“这女人是谁?” 那昊周副将转过头,看见了快马行来的温月声,一时间皱眉。 此前昊周新帝去往了那大徽之时,他们都没有跟随其中,所以并没有见过温月声。 但……女人?还是将领? 那昊周副将当即变了神色,高声道:“不好!” 丰溪闻言,讥笑着看向了他。 “此前出征时,泰兰将军特地嘱咐过,说如果对上了大徽一个容色极美的女子时,千万要多加小心!” 副将声色震撼地道:“这个女人,应当就是那个大徽的思宁郡主!” 思宁郡主! 这个近几个月,在决定要出兵大徽时,就已经不断地在耳边盘旋的名字,眼下终于是出现在了面前。 丰溪的目光,从温月声的面庞,落到了她消瘦的身型之上。 他轻挑眉,好笑地道:“不就是一个女人罢了,竟然值得泰兰这般如临大敌?” 他本就对所谓的昊周五大名将的名号有所不满,如今听到泰兰竟是会如此忌惮一个看着就柔弱非常的女子,当下不由得觉得好笑。 甚至没有把那副将的提醒放在了眼中,只高声道:“所有人听令!活捉那个女人!” 他拎起手中还带着血的大刀,直指温月声:“今夜,老子要让这个女人伺候老子。” 他这般荤话一出,周围的将士皆是默契一笑,高声道:“是!” 提醒他的副将怎么都没想到,丰溪竟是会这般行径,甚至还在敌方大军面前,挑衅主将。 昊周副将当下变了神色,他后退了几步,不再去管丰溪,而是差遣了自己底下的将士,将温月声已经赶到了的消息,火速送往昊周大军。 这将领的反应很快,只可惜却全然没有温月声手中的刀快。 温月声所率领的一千将士,正是她手中训练多时的刀营精兵。 在策马疾行,跟刘奕等人汇合了之后,温月声当下冷声道: “刀营众将。” “是。”和这边昊周黑压压的将士比较起来,她身后算不得多么多的大徽将士,同时应声。 声色如虹,几乎是刚刚出声的同时,就引起了那丰溪的注意。 丰溪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敛了,长期在战场之上厮杀的人,都有着绝对的直觉。 在对方气势起来的瞬间,他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但因为他所率领的昊周将士自来都凶猛非常,多年以来极少会吃过败仗,所以他还是依旧没什么表现,只是多了些许的警惕罢了。 然就在他这警惕的目光之下,温月声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直接开口道:“随我突围杀敌——” “凡是手持武器,不愿束手就擒的,全部就地斩杀!” “是、是、是!” 她一声令下,丰溪都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将士,倏地一下亮出了手中的长刀。 这一千多个将士根本就不成阵型,只在领命的瞬间,化作了无数个小黑点,瞬间进入了战场之中。 而这些手持长刀的将士,在汇入了人潮之中的瞬间,就好像是疯了一般。 他们手中的长刀,飞快地砍落在了所经过的每一个将士身上,手起刀落之间,极快地收缴了一片昊周将士的性命。 所到之处,近乎于展现出了一种割草般的架势。 将所有的昊周将士,不留任何情面地斩除,一茬又一茬,恐怖至极。 丰溪当下变了脸色,高声道:“变阵!盾牌手呢,上前御敌!?其他人等,先行诛杀第一部 分的大徽将士!” 他变阵还算快,可就这么短暂的功夫,那一千来个刀营将士,已经收缴了大片的昊周将士的性命。 而这还不是最为恐怖的…… 在丰溪急着变阵的时候,那个一出现就被他所看不起,甚至还言语轻贱的温月声,手持一把长刀。 她骑在了马背之上,长刀的长度近乎于能够划到地面。 似是这等不便捷,还比较笨重的武器,在战场之上,原本是不占据任何的优势的。 可这东西在她的手中,那些个昊周的将士,甚至来不及分辨出她手中的东西,究竟是剑,还是鞭子亦或者是刀。 就已经被一刀毙命。 她甚至一只手还握着缰绳,只有右手持刀,可就是这般,那右手之上的刀刃,便已经被其挥动出来了残影。 丰溪抬头望了过去,所看到的,唯有一道道残影和一批批倒下的将士。 从头到尾,那些飞扑上来的昊周将士,都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触碰到了温月声。 甚至连她的刀尖都没好好地看到,就已经没了声息。 她就这么骑在了那马背上,那双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直接落在了丰溪的身上。 因为刚才询问身边副将的缘故,丰溪其实已经退到了大军的中央。 在他的面前,是连成片的昊周勇士。 而温月声,却无视了他这些个昊周勇士,直接骑马,从无数人当中,劈斩出来了一条血路,一路砍杀到了他的面前。 速度之快,手段之果决凶狠,乃是丰溪这辈子所见过的所有将领中,最为了得的。 丰溪在人群之中,被这犹如杀神降临的一幕所震慑,心中惊惧的同时,一边往后撤退,一边呼唤着底下的将士进行变阵。 在温月声开始动手了之后,他的声音里,已经逐渐地变得没有了底气。 节节败退的过程之中,甚至还多了些许仓皇逃窜的味道。 在他前面的将士,亦是不断地往温月声的身上砍去,然而落下的每一刀,都被对方那把长刀所阻断。 那把长刀在温月声的手中,仿若已经呈现出来了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在接连斩杀了阻挡在了她面前的三个昊周将领之后,终是让丰溪彻底慌乱了。 他已顾不得这场中其他人的情况,只拼命地往后倒退,想要离着场中的杀神更远一些。 可他越是逃避,温月声的动作就越是快。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其实离得还很远,而她在无数人的阻拦之下,竟是放开了马儿的缰绳。 左手探了下去,右手长刀一挥,手起刀落斩杀了一个昊周将领,且从对方的手中,径直夺过了对方的长枪。 那一杆银色的长枪,被她随意地往空中一抛,随后用左手轻飘飘地接住。 隔着许多的人群,涌动的将士们,丰溪感觉到了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就这一眼,他心头警铃大作,策马不要命地往后退,打算退出了了温月声的视线范围之内。 却在他转过身策马逃离的瞬间,听到了一道破空的惊天裂地般的轰隆巨响。 温月声手中的那把随意夺来的长枪,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被她左手用力投掷了出去。 银色的长枪在空中闪烁出了刀剑一般的刺眼冷芒,穿过了无数的人群,发出了剧烈的破空声响。 随后在昊周将士的人潮之中,在这混乱的战局内部,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枪直接穿过了丰溪的心脏。 “噗通!”丰溪只跑动到了一半,便被身后的长枪,刺穿了整个身体。 长枪穿刺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听得周围的人,皆为之色变。 满场死寂。 大徽的这个将领出现的第一瞬间,便用一杆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长枪,一枪。刺死了昊周主将! 第91章 大徽援军到(二合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49节 温月声的动作太快太狠,甚至连周围的人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丰溪就已经倒下了。 这么多人的战场之上,骤然安静了片刻。 昊周也好,大徽也罢,所有的将士都处在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昊周将士没有想过丰溪会死,并且死得这么快。 而大徽这边…… 刘奕镇守边疆许久,他对于京中的事情了解确实不多,知道温月声这个人,但是不知道对方在战场上,竟是会有着这般表现。 须知,在温月声他们赶到了之前,刘奕等人已经存了死志。可就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就告诉他,丰溪死了!? 刘奕跟身边的将领俱是怔在了原地。 那些跟他一样,每日睁开眼,所要面对的就是昊周将士的侵扰,在战场之上,只能够被昊周打得节节败退的将士们,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从前何曾想过,有一天竟是可以能够在敌方千万人的军队之中,直接斩杀了对方的将领! 反应过来之后,这场中无数的将士,无论认不认识温月声的,皆是涨红了面庞,精神振奋地道: “主将威武!” “主将威武!” 声音高昂,传到了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散开,激励着在场的所有将士。 跟大徽士气高涨比较了起来,昊周那边已是乱了阵脚。 丰溪此人虽说残暴,但确实武艺高强,一直以来在昊周都是有名的名将,在边疆作战时,更是极少会有败仗。 为数不多失败的几次,都是败给了陆家那一门三将。 但就算是吃了败仗,也没有说是直接就到了殒命的程度。 他可是丰溪啊! 在昊周,丰家之人,可是每一个都格外骁勇善战的,怎么会就这么死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中? 那些昊周将士回过神来,再看温月声跟她手中的长刀,眼中已经多少带了些惧意。 在战场之上,其实个人的能力,是远远不足以撼动整个军队的。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人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没有说是不会累不会出错的时候。 所以哪怕武艺再强,在强悍的军队面前,也不过是一张薄弱的纸罢了。 可眼下的女子不同。 她在动手的时候,面前甚至还围堵了许许多多的昊周将士,她却依旧能够远处,击杀那丰溪。 这般实力,有些超过了普通人的认知。 更别说每个军队里面,主将都是核心一般的存在,温月声上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杀了主将,这军心想要不涣散都难。 那个在温月声出现后,就曾提醒过丰溪的副将,眼下回过了神来,脸色难看至极。 至他们奔赴战场以来,与大徽对阵过许多次,第一次,两军才刚刚碰上,就折损了重要将领。 泰兰说需得要注意这个女子,却是没说过,这女子竟有这般能耐。 只怕连带着泰兰在内,都不清楚眼前人的真正实力。 而丰溪,也直接是为了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性命。 因处在了战场之上,也没有时间给他们调整,丰溪死了,副将就需得要稳定军心。 昊周副将回过神来,高声道:“列阵!弓箭手呢?迅速就位!” “变幻阵型!换骑兵上,所有的人,随我杀敌!” 见着周围因主将身亡,而士气削减的将士,那副将亦是别无他法,咬咬牙道: “今日斩杀大徽主将者,赏银千两!” 这是在战场上,哪怕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实力强得不像话,却也不能够让身边的将士真正沉浸在了害怕之中,更不能够让对方察觉到了他们的惧意。 昊周将士,确实不比此前温月声在抚州对付的那些。 当初韩柯手底下的士兵,甚至还比不得京城里的随便一支军队来得强大。 而眼前的昊周众将,训练有素,实力也足够的强硬。 甚至调整得还要比温月声手底下的将士们都要快。 她带来的刀兵了得,这边迅速改换了阵型,让手持重盾步兵在前,轻骑兵在后。 迅速组成了应对的阵型。 轻骑兵立于那重盾之后,手持弓箭,直指每一个握有了长刀的大徽将士。 和昊周比较起来,大徽这边反应就慢了许多。 刘奕所率领的一众边疆将士,跟不太上刀营众将的动作。 以及应对对方这么快变阵的方法也有限。 刘奕带兵出来本就是为了从侧方夹击昊周众将,所以这会手边连弩机都没有。 想要突破对方厚重的盾牌并不容易。 他武艺也算不得多高,但好在很是听话。 在见识到了温月声的手段之后,迅速整理了底下的将士,至温月声身边。 刚一走近了,刘奕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温月声那把血淋淋的长刀。 他低声道:“郡主可有受伤?” 温月声轻摇头,目光落在了昊周迅速做出的变阵之上,微顿片刻,问他:“可有弓箭?” 刘奕忙道:“有,队伍中大约有五百弓箭手。” 弩机太大了推不动,但是为了考虑方便应战,他还是带了些弓箭手的。 刘奕问:“可要换弓箭手?” 却听温月声道:“先不。” 刘奕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温月声冷声道:“刀营众将。” 那些凶悍得不像是大徽将士的刀营将士高声道:“在!” 温月声目光冷彻,落在了那些高大厚重的盾牌上,冷声道:“更换砍刀。” 砍刀!? 刘奕当下愣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战场上使用砍刀的。 在此之前,跟温月声一起来的这些将士用的都是普通的刀具,只有温月声自己用了一把特殊的长刀。 而在她一声令下后,刘奕打眼一看,竟是见到那些将领们瞬间收起手中的刀,从后背上,掏出了一把用黑色的细麻布裹着的大刀。 那大刀和寻常的刀差不多长,可却重了很多,而且刀身极宽,看起来…… 像极了屠宰场中所用来杀猪的那种巨大砍刀。 这些刀全都是精铁特制,很沉。 但因为刀营的人身手都非常的轻盈,加之他们在出现的时候,每个人身上穿着的都是黑色的衣服,配合黑色甲胄。 这般黝黑的打扮,令得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身上还佩戴着这样的刀具。 当温月声这话说出口,他们齐刷刷地亮出身后的大刀时。 莫说是大徽的将士们了,就连昊周之人也俱是吓了一跳。 那大刀在日光之下,看着冷森森的,闪烁着寒芒,这般宽大的大刀,其威慑力本身就很强。 而但凡是经常在战场上作战的人,都会清楚这玩意有多重。 这些刀营将士出现的时候,那般勇猛凶残的表现,全然让人没想到他们还藏着这玩意。 这些人不知,这般情况的负重训练,只是刀营每日里的日常罢了。 跟随温月声这一千精兵,乃是从各个军队里面选拔出来的精英,本身能力就格外的不俗,在跟着温月声特训过一段时间后。 现在的他们,就好像是开了锋的长刀一样。 势不可挡! “刀营众将听令。”温月声骑在了马背上,冷声道:“砍破盾牌,直接强攻!” 在对方弓箭手的威胁之下,她竟是要让他们直接强攻。 偏刀营的将士跟其他的还不一样,他们对温月声的旨令皆不会有任何的质疑,说上就上。 刘奕看着蜂拥而出的黑色将士,如同风卷云残般,刚一出现,就将面前的重盾砍得七零八落。 那特制的精铁砍刀,近乎无往不利,能砍人,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人斩杀! “别发愣。”温月声的声音响起,刘奕骤然回过了神来。 听得她缓声道:“组织弓箭手,掩护刀营军,剿杀对方所有弓箭手。” “是!”刘奕毫不犹豫地道。 昊周那边的将士,亦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连重盾都能够砍断的砍刀。 副将身边的将领脸色难看,低声道:“……这支队伍过于邪门,所配备的兵器亦是凶狠非常,将军,眼下咱们当如何是好?” 他们多年跟大徽对战,自然最是清楚大徽将领的能耐。 这个珞城的将士,近军对战上面不行,但论轻骑兵强度的话,未必会比他们差。 昊周这边倒是还有重骑兵、斧头兵没有上。 可这说话的将领看了一眼战场上,在那乱刀乱砍,以及对方训练有素的刀营兵围剿之下。 前排持盾的将士们,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对方突破防线。 这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哪怕人数少,可表现出来的能耐,实在是过分夸张。 再有就是……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0节 右前方惨叫声不断,那将领蓦地回头。 这一眼就看到了大徽那个思宁郡主,手持一方长刀,所到之处,无数昊周勇将倒下。 温月声所向披靡,击杀将领就如同切瓜切菜那般简单。 无数将领前仆后继朝着她涌了去,所得到的,皆是一刀毙命的下场。 她所到的地方,无一人能够与其对战上三招。 这般恐怖的实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在这盛大的日光底下,对方就好似一个无往不利的杀神一般。 一个人,就像是一把剑一样,笔直地插入了大军心脏。 旁边的将士节节败退,在对方强烈的杀性之下,竟是隐隐不敢再次上前挑衅。 那昊周将士参与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次,是从未有过一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需得要尽快做出决断,再这么下去的话……”那将领话音刚落,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直接朝着他的面门处砍了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将领胸口生疼,吐出了一口血,倒退了两步。 刀营中的将领,竟是已经有突破了防线,直接进驻到了他们跟前来的。 昊周副将神色巨变,到底是妥协了。 他高声道:“所有将领,后撤!后撤!” 这支突然出现的大徽援兵,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强上许多。 如今他们主将已死,重盾几乎被那尖锐的砍刀齐齐斩断,即便是有着重骑兵和斧头兵的情况下,再跟对方打下去,也未必能赢。 这个昊周副将几乎是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所有人,退出西镇,再说一遍,退出西镇!” 他反应还算得上是及时,可在刀营将士的手底下,已经死伤无数。 原本是有着巨大的人数优势的前提之下,竟是落到了眼下这般残局难以收场。 轻骑兵和前排持盾的步兵,损失近两千。 另有刘奕身后不断放箭的弓箭手,射杀将士无数。 这昊周副将喊着后退时,后方的路线还被温月声早已经安排好的大徽将士截断! 这些将士,恰好就是她在让刀营众将更换成为砍刀的时候,让刘奕安排的。 他们在刀营众将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绕到了后方。 在昊周整理了大军,欲撤兵之际,直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昊周变阵不及,后路被截断的前提之下,逼不得已又一次调过了头来,正面跟刀营将士打。 而这一回头,恰好就中了温月声的计谋。 她立在了人群之中,看着仓皇对上刀营众将的昊周将士,冷声道:“放箭!” 昊周那边没有反应过来,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寻常的箭矢,那昊周的副将倒是微愣了片刻。 刚才对阵时,已经放过了一波箭矢,大徽怎么还有箭? 下一刻,他一抬眼,看见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火光连成了一大片。 温月声让他们放的箭,竟然是特制的火种箭,且不是传统的钝头火箭,而是从箭头内绵延出来的细麻布,在烈酒之中浸泡后,灌入了箭头之中,与箭头钉死在了一起的真正带火的箭矢! 温月声开口的瞬间,是点点火光倏地一下就连成了火海,在昊周将士被两面夹击,难以反抗之际,火海暴跳袭来。 轰隆! 一时间,满地战火暴起。 昊周无数将士,尽数被淹没在了这重重的火海之中。 今日他们围剿大徽突袭的将士,却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却被大徽反剿,滔天火海之中,无数将士倒下。 温月声的声音,如同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令人心寒胆战: “现在放下武器之人,尚可活命。” “负隅顽抗者。”她声色不带任何的情绪:“杀无赦!” 刘奕站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女子消瘦的身型,竟是有些心神恍惚。 多年以来,大徽饱受昊周侵略的痛苦,战场之上,所有的大徽将士都深知,他们远远不如对方强大。 是以在战场之上,他们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防守和避让。 大徽的防守避让的想法,甚至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因为弱者在这样的强袭之下,是不会有着任何的抵抗能力的。 而就在今日,就在温月声所出现的第一场战役之中,他们不仅是以少胜多,而且还近乎于是完胜。 曾几何时,大徽竟然也能够俘虏对方几千将士。 甚至在敌方大军中,喊出杀无赦的话来。 这般事情,他都只敢在梦里想想。 而今告诉他,大徽不仅是能,而且大徽也有自己的猛将。 残破的战局之上,大徽将士的声音高亢,直冲云霄: “杀无赦!”“杀无赦!” 士气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那边,珞城恶战。 本次进攻珞城的主将丰源,也就是那丰溪的父亲,率领着五万大军,在珞城前方与大徽对战。 丰源收到了消息,陆家镇守珞城的陆庭玉率兵去了主城支援,如今珞城中没有主将。 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整个珞城拿下。 为此,他与丰溪共同率领了共计六万将士至珞城,并且还给了丰溪一万人马,让他去侧方埋伏击杀大徽突袭的军队。 丰源计算过,眼下的珞城当中,满打满算不过也才两万多人马,在他的丰家军手底下,对方是几乎没有什么胜算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丰溪领着兵马离开后,许久没有折返回来。 正面的珞城主战场之中,丰源已经占据了非常大的优势。 可丰溪那边不传来消息,丰源就没有办法发动所有的将士去进攻。 在又等候了片刻后,丰源到底是派遣了通讯的将领,前去侧边查探。 可将领派出之后,竟也是没了半点的音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丰源的脸色是越发地难看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这种情况之下,几乎不需要多想,都能够知道,肯定是侧方出了很大的问题。 否则的话,不会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出。 但丰源实在是想不到,在主城那边已经开打的情况之下,还有什么将领能够来支援珞城。 难不成是陆青淮? 可前不久他才听说,陆青淮出现在了青城的战场之上。 青城距离眼下他们所进攻的珞城,相距确实很近,但短时间内,如果有那么多大军转至珞城的话,进攻青城的昊周将领,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他。 究竟是谁? 丰源在击杀了大徽其中一个将领之后,整个人越发地暴躁。 “大将!”他身侧的一个身穿银色甲胄,威风凛凛的将领,是丰源的左膀右臂,名叫丰三。 丰三沉声道:“可要末将率军前去支援少主?” 丰源征战多年,就得了丰溪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丰溪那边久不见消息传来,丰源心中自然是格外不好受的。 但听了丰三的话,他却是摇了摇头。 丰源冷眼看向了面前的珞城大门,还有珞城那些在他们丰家大军的面前,不堪一击的大徽将士,冷笑道: “待得冲破了珞城的城门,我亲自去!” 如若他的儿子丰溪出现了任何的意外,他会让整个珞城内的所有大徽将士、百姓,都为丰溪陪葬! 丰三心头一凛,高声道:“是!” “来人。”丰源面色难看,直接叫了底下的将领,高声道:“上投石车。” 珞城外的大徽将士尚且在拼劲全力抵抗这些凶猛的昊周将士,抬头的瞬间,看见对方的军营之中,竟是出现了两个巨大无比的投石车。 昊周的投石车是改进过的,高度比起寻常用的投石车要高,要大。 所能够投掷的,是那种巨大的巨石。 珞城的位置,因为较为偏僻,且一直以来都不是边疆的主城,所以这边的城门也好,防控也罢,都比较的薄弱。 至少在这样巨大的投石车攻势之下,应当是支撑不了几回的。 本次昊周来进攻,原以为也是跟寻常一般无二,没想到对方准备了投石车,那目的就非常明显了。 ……他们要强行攻破珞城,将珞城收为己有。 珞城上方,镇守的将领已经是变了神色。 “弓箭手呢?弓箭手准备!”他第一时间转过身,让所有的弓箭手做好准备,一抬眼,却看见了刚才说是从侧方突袭的刘奕,不知何时退回了城中。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娇艳明丽的女子。 那珞城的主将微愣了片刻,看着对方那张跟陆庭玉有些许相似的面孔,愣了半晌,才惊声道: “三小姐?” 陆家一门三将,是陆父,陆庭玉和陆青淮,陆红樱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不擅武的小姐。 如今骤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中,俱是让周围的将领皆是吓了一跳。 陆红樱只是对他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在她的身后,许多的将领搬着一箱箱的东西上了城楼。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1节 刘奕让人将那些东西打开。 箱子打开了之后,赫然就是此前他们围剿昊周军队,所用到的火种箭矢。 这个箭矢,就是由陆红樱亲手改造。 她跟温月声率领将领来得慢了一些,就是因为她所要的这一批东西没有全部完工。 好在温月声先行带着刀兵营,为她争取到了许多的时间。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第一批火种箭矢终于是造完了。 那镇守珞城的将领愣了许久,当看到陆红樱让周围的弓箭手来领取箭矢的时候,到底是忍耐不住,轻声问道: “三小姐,你在这里,那主将在何处?” 作为珞城目前的指挥将领,他还是知道朝中派遣了援兵过来的,也清楚主将是谁。 眼下陆红樱虽然没有解释,但他看到陆红樱身边跟着的将领,一眼能看出来不是珞城原本的将士。 那就只能说明,陆红樱是随思宁郡主来的了。 陆红樱人在此处,那位思宁郡主又在何方呢? 他刚问出了这句话,就看见陆红樱抬头,往城下的方向看了去。 “喏。”陆红樱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远方。 那边荒芜一片,除了灰蒙蒙的天,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可就在她开口的瞬间,那极远处,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巨大的声响。 陆红樱站在了高墙之上,勾唇浅笑:“主将来了。” 这边所有的人,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 这一眼,竟是见得天边极远处,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 先是些微小的,看不清楚的细小黑点,随后…… 黑点成线,再连成了片。 远处的天边,温月声一身单薄的黑袍,策马疾行。 在她的身后,滚滚的烟尘之中,是连天成片的黑色将士。 踩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巨大的轰隆声之中,以近乎于踏平整个珞城的威势,疾行而来。 “咚、咚、咚——”沉重的声响,敲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战场上的昊周众将回头,所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出自于昊周将士之中,有人惊声道: “大徽援军到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那为首的温月声,手持长刀,刀尖剐蹭着地面,带出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寒风呼啸之中,她冷眸清扫,在她身侧,有一将领疾行,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直接扔到了昊周将士之中,振臂一呼高声道: “昊周主将丰溪人头在此!” 温月声身后,是前所未有,整齐划一的大徽将士,滔天的声响:“杀!杀!杀!” 第92章 再次一击必亡(二合一) 这般滔天的气势,竟是出自于大徽。 莫说是战场上的昊周将士从未曾见过,就连带着大徽本身镇守边疆的一众将士,也都是第一次见得。 更别提,对方一经出现,就扔出了敌方将领项上人头了。 这战场上的人反应过来,无不为之色变。 昊周主将丰源目眦欲裂,高声道:“溪儿!” 丰溪自小就跟在了他的身边,所经历的战役无数,丰源怎么都没有想到,有遭一日丰溪竟是会死在了大徽将士的手中。 他当下暴怒,恨不得将在场所有的大徽将士都挫骨扬灰。 身侧的几个将领,亦是沉下了面色。 可以说,这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所有战役中,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场。 见到了丰源悲愤的神色,周遭的人更是不敢说话。 谁不知道丰家父子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将大徽这些虾兵蟹将放在了眼中,如今遭此重挫,还不知道今日丰源会如何发疯…… 正想着,就听丰源高声道:“丰三!” 身侧的丰三高声道:“末将在。” “吩咐下去,不计成本,不计代价,今日势必要攻破珞城的城门!”丰源咬牙切齿地道:“让投石车装石,直接强攻!” “是!” 丰三本就是丰源手底下的一员猛将,其所率领的重骑兵,在刚才与大徽对阵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好好地下场。 昊周那战无不胜的重骑兵,用来对付大徽这些弱将,那可真的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这会听得丰三一声号令,重骑兵整装待发,全军气势如虹。 昊周重骑兵,皆是全部配备最好的战马,每个战将皆是身披银色铠甲,连带着马儿身上亦是都戴着护甲。 整齐划一出现的瞬间,令得前方指挥的大徽将领,直接一下变了神色,高声道:“列阵防守!快!” 饶是这将领吩咐得再快,可昊周重骑兵的动作更快。 丰三率领着重骑兵,竟是一路穿过了此前大徽将士建立起来的防线,往那城门处突击而去。 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等到大徽这边反应过来,丰三已经率领着众将,至城门底下。 而被那些个身着厚重铠甲的重骑兵保护着的,就是那几台硕大非常的投石车。 在珞城的城门底下,一字排开。 车内装着巨石,另有几个将士正在准备投掷。 周遭的大徽将士想要突围到了那边,打断他们的动作,却皆是遭到了那些悍勇非常的重骑兵的斩杀。 一夕之间,丰三所率领的这不到一万的重骑兵,便呈现出来了一种可怖的碾压之势。 珞城并非是没有将士,眼下也几乎都是全部投入了战场之中。 可将士与将士之间,还是存在了巨大的差距,更别说丰三所率领的,亦是大徽将士中最为勇猛的重骑兵。 顷刻间,整个城门处混乱一片。 大徽将士疲于应对突然暴起的重骑兵,阵型也出现了纰漏,让另一边的将士找到了空隙。 出现空隙的瞬间,便有无数的将士趁乱涌了进来,击杀一众的大徽将士。 城墙之上站着的大徽将领,皆是神色难看非常。 实力的悬殊横在了面前,让人数也算不得多少的大徽将士,呈现出来了一种颓势。 不说节节败退,但起码以这样的方式,是决计阻止不了投石车攻城的。 一旦阻断不了投石车,巨石撞击之下,便是边疆之上特制的几十斤沉重的城门,也照样会被其打得支离破碎。 届时,城破也就是瞬间的事情了。 上首的将领,神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正欲开口,就听身侧的刘奕高声道:“弓箭手,准备!” 守城的将领微愣,问:“这个时候放弓箭?” 刘奕只是道:“这个是郡主的意思。” 陆庭玉不在,温月声率领京城的大军前来支援,她就是整个珞城之中唯一的主将。 刘奕等人,唯主将之命是从。 守城的将领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温月声率领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昊周众将身后。 如今战场之上,丰源的手底下还有五万多的将士,城门处有珞城内的边疆将士两万,而温月声那边。 在刚才侧边战场上获胜后,温月声便率领着那一千刀营将士,同她此番带来的大军所汇合。 这次他们从京中,一共带来了十万兵马,在抵达了边疆之前,十万兵马一分为四,温月声所率领的将士并不是最多的,但也有两万兵马。 在如今大军压境的情况之下,其实光就从人数差距上来说,已经不差昊周些什么了。 毕竟除了眼下镇守城门的两万边疆将士,还有刘奕手底下的几千人。 可即便是人数悬殊不大,因实力上存在很大的差距,所以就场面上而言,依旧是昊周占据了最大的优势。 但温月声的大军一至,情况就彻底变了。 先是城墙之上开始落下了无数的火种箭矢,丰三所率领的昊周猛将,哪怕再如何了得,本身也是血肉之躯。 那个带了火种的箭矢一出,将他们整个阵型都逼退了一截。 然后…… 温月声立于阵前,几乎是一抬眼,就能够看见了那几台竖立在了人群里,巨大的投石车。 她神色冷淡地道:“刀营众将。” 一声令下,身后便有五千刀营将士跨了出来。 她所率领的这两万兵马,其实已经是大徽的精锐,但她的刀营,在这些精锐中,还是格外地不同。 这般混乱的战场之上,训练有素,反应极快,几乎是温月声命令刚刚落下,他们便能够做到了立即执行。 冷然的日光底下,温月声眼眸冷淡不带情绪:“砸了它!” 她这个话,若是让那些个昊周将士听见了,少不得要讥笑出声。 似是投石车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造成一个都尤为不容易,她竟是要靠着人力砸碎? 这如何可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2节 可她麾下的刀营,就好似不会思考一般。 他们只效忠于温月声,也只会听从温月声的旨令,她的话音刚落,这五千刀营精锐立刻便动了。 混乱的战场之中,那些身着银色铠甲、红色兵服的昊周将士,还未能够反应过来,就被身后高高亮起的一把把大刀惊住。 五千刀营精锐,不用任何的阵型,只一瞬间打散到了整个队伍之中,手持大刀,一路砍杀许多的昊周将士,飞掠到了那投石车周围。 投石车附近的全部都是昊周重骑兵,想要强行突破,明显是不容易。 可这些刀营将士亦是非寻常人。 在那重骑兵威势倾轧之下,最先抵达了投石车附近的刀营将士,竟是从怀中摸出来了钩锁。 当下,无数钩锁朝着投石车飞出。 这投石车的威能巨大,但也有着极大的弊端,那便是尤其的笨重,在轻巧好用的钩锁之下,投石车直接成为了刀营众将的攀爬点。 借由钩锁锁死了投石车,刀营将士瞬间飞出。 落地的一瞬间,无数人亮出了大刀,不带任何的犹豫,笔直地砍向了这巨大的投石车。 “咔擦!”投石车的整个车身,本就是巨木所铸,在这般疯狂的大刀攻势之下,车身发出了阵阵爆裂的声响。 整个昊周一共六个投石车,只有最中间最大的那个投石车,乃是整体用精铁铸成,除此外,其他的都是木制。 在刀营众将的乱砍之下,几辆投石车都出现了不同的碎裂,漫天木屑纷飞之中。 远处的温月声冷声道:“弓箭。” 身侧的将士迅速递出了一把特制的弓箭,温月声一次性取出了三支火种箭矢,旁边的将士将火种点燃,她三箭一并搭在了弓弦之上。 噼啪! 她将弓弦拉满,那三支箭矢的火种跳动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满场混乱之中,温月声倏地松开了那弓箭。 箭矢飞出去时,发出的强大破空声,在战场之中盘旋回响,下一刻…… 砰! 一声轰然巨响,箭矢落在了那木制的投石车上。 那投石车原已经被刀营众将砍得是木屑乱飞,在温月声放箭之前,刀营众将皆是解下了身上带着的水壶。 在今日之前,甚至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刀营将士的水壶里所装着的,竟是满满的一壶酒! 几百个人,同时拔了壶塞,往那高大的投石车上倾洒了酒液。 酒液浸染的瞬间,温月声的箭矢应声而到。 在无数人惊骇的视线里,三箭齐发,同时打中了三个巨大的投石车,那木制的投石车,在烈酒的加持之下,被爆裂的火种瞬间点燃。 轰隆! 瞬间沦为了一个巨大的火架子。 爆裂燃起的火架子,将整个天边都给点着了,直将战场上的将士、城墙上的将领,甚至那些在昊周攻势之下,已经疲累非常的大徽将士,都给惊到了。 漫天火光之中,照亮着无数慌张的、失措的、反应不及的面孔,与此同时,还有温月声第二次射出的箭矢。 砰! 又一架投石车被点燃! 反应过来的昊周将士,只来得及护住了最后一辆木制的投石车。 下一刻,却眼睁睁地看着刀营将士,用原本挂在了投石车上的钩锁一拉,竟是这么笔直地拉着爆燃的投石车在战场上穿行。 火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更是将那些血肉之躯的重骑兵,烧得是鬼哭狼嚎。 投石车所在的地方,原本就是昊周将士最为集中的位置,温月声这一手,直接将投石车改成了大杀器。 被那些灵活的刀营众将用钩锁拉扯着,在整个昊周阵型里穿梭燃烧,碾压了无数人。 有反应过来的昊周将士想要去抢夺钩锁,还没有能够抓到拽车的人,迎面就是无数飞镖袭来。 争夺未成,反而被刀营众将身上藏着的飞镖,击杀了不少的猛将。 城墙之上,驻守珞城的那守卫人都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滔天燃起的爆裂火光,将这个战场映照得如同身处在了橘红色的盛景之中。 画面极具冲击力。 几十个拖拽着那投石车跑来跑去的刀营众将,近乎是无往不利,在底下的战场之中,划出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火痕。 所到之处,管他什么骁勇善战的将士,还是无往不利的重骑兵。 全都得死! 他身侧的那刘奕也是看呆了。 他看了好半晌,讷讷地道:“郡主手底下的人就是不同寻常啊……” “这都是揣了一兜子什么东西?” 陆红樱站在了一旁,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飞镖、烈酒、钩锁……哦,好像入刀营的每个将士,身上都要背至少三把大刀。” “刘将军有兴趣吗?” 刘奕:…… 这可真是! 即便他此刻没有身处在了战场之上,就这么看着,他都能够感觉得到那些昊周将士的焦头烂额。 在此之前,还有人嘲弄温月声,说她要将投石车砸碎的事情荒谬呢。 眼下好生看看,究竟是温月声荒谬,还是那些被爆燃的投石车追着的肉体凡胎更好笑。 和大徽这边的震撼不同,昊周因为这几辆爆烈的投石车,折损了许多的将士。 整个阵型被打乱,将士从主动出击,变成了疲于奔命,那四辆巨大的投石车,就跟行走的大杀器一样,在战场上不断盘旋肆虐。 散乱的昊周阵型,亦是给了大徽将士可乘之机。 温月声所带来的大徽将士,可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虾兵蟹将,那些人冲入了被击散的昊周阵营之中,手起刀落,收割了不少昊周将士的性命。 丰源万万没想到,这用于强攻的投石车,竟是成为了他手底下悍将的催命符。 中间那个巨大的精铁投石车还在,还有在混乱之中,被昊周将士好不容易保护下来的最后一辆木制投石车。 但那投石车虽是保住了,可是损伤得最为严重的一辆,投石当是不成了,若是落在了刀营手中,少不得又要变成燃烧的投石车。 底下的将士来问该怎么办,丰源身侧的将领怒不可遏:“弃车!扔掉!”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留着这些投石车,不就是往大徽将士的手中送东西吗!? 好在这乱战之中,昊周将士调整的速度很快。 另有一个巨大的精铁投石车,哪怕是被泼了烈酒,也不可能如同木制的那般随意爆裂开来。 丰源底下的几个勇将指挥得宜,略略稳住了些许的局面。 但这投石车所造成的伤亡难以估计,还是给昊周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极大损失。 丰源在斩杀了又一名大徽将士之后,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着黑色军服、黑色甲胄的刀营将士,最终落在了人群里手持长刀的温月声身上。 他自然是记得此前之前,泰兰所吩咐的事。 在他跟大徽的数次战役里,唯有这一次伤亡最多,最为惨重。 甚至还叫丰溪丢掉了性命。 想也知道,这些事情,只怕都跟这个一身黑色衣裙的女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丰源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忽而高声道:“丰家军何在!?” 他口中的丰家军,亦是他今日所率领的这支军队里的精锐,也是十几年以来,一直跟随着他讨伐大徽的勇将。 他一声呼唤,便有数千人应和。 人群之中,骤然汇聚了无数的高大将士。 这些将士,几乎每一个都有着丰三那样壮硕的体格,是肉眼都能够看得出来的凶悍。 在混乱的战场之上,也有着最强悍的能力。 如今集结在了一起,天然地就带着一种强悍的震慑力。 大徽那边迎战的将领,在看见丰源竟是集结了丰家军时,神色都变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丰源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他那双阴沉暴怒的眸,落在了身型单薄的温月声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道:“杀尽所有大徽将士。” “本将要将大徽主将千刀万剐,以慰我儿丰溪在天之灵!” 那些将士当即高声道:“杀!” 场中所有熟悉丰家军和丰源的将士,俱是神色大变。 温月声等人此前一直在京城之中,所以并不知道丰家军的恶名。 丰源旗下的人,每个都格外残暴凶悍。 丰家军入侵边疆以来,十战八胜,并且每次战胜之后,都会屠杀许多的俘虏。 甚至在前几年的一场战役之中,对方杀进了珞城底下的一个小镇,屠杀镇中百姓万千,那一战血流成河,每每想到,几乎让所有的大徽将士皆是红了眼眶。 而丰源本人,本身就是昊周名将之一,虽他已经不年轻,不像是泰兰、努烈等人一般,并称为昊周的五大名将。 但其本身武艺极为高强,便是在昊周,也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如今他因为丰溪身死而暴怒,直指温月声…… 那位在温月声他们赶到了之前,就一直在抵御昊周侵略的大徽将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高声道: “郡主!小心!” 温月声闻声回头,在一片狼藉之中,透过了无数的将士,对上了那丰源死气沉沉的眸。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3节 对方看见她看过来了之后,竟是还狞笑了瞬。 那笑容里,满是暴戾和嗜血的味道。 啪嗒! 那熊熊燃烧着的木制投石车,恰好在这个时候燃烧殆尽。 没有了这燃烧着的凶器遮挡,刀营众将亦是瞬间弃车,汇聚在了温月声的身侧。 丰源看着那些刀营将士,讥笑道:“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 他将刀营此前的所为,都归之于旁门左道,高声喝道: “丰家军听令!” “把她!”他手中那把沾染了血迹的大刀,直指远处的温月声:“留给我。” “其他的人,诛杀殆尽,一个不留!” “是!” 他一声令下,那些丰家军当即策马狂奔,跟温月声身边的刀营众将战到了一块。 这些人每个都骁勇善战,在昊周亦是不可多得的猛将,是以他们此前并没有把刀营将士们放在了眼中。 但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藏匿了一堆的东西,打仗用的都是偏门的刀营,却跟他们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论单打独斗的能耐,刀营众将确实不是丰家军的对手。 可这是战场之上! 温月声所培养出来的刀营将士,有着最为默契的配合,以及……最为简单直白的杀招。 到温月声手底下后,他们几乎是摒弃掉了所有的招式,所有的打法,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这种凶狠而纯粹的杀人手法,跟丰家军预想的不同。 导致两边碰上了之后,刀营非但没有落入下风,反而还越战越勇,越战越强。 丰三在跟这群刀营将士作战时,心中越发心惊,转过头去,想要提醒那丰源。 却见丰源策马疾行,斩杀了数个大徽将士,一双眼眸暴戾嗜血,手中那把可以直接将正常男子给齐齐斩断的大刀,直指温月声。 丰源凶悍,远胜于这边所有的人。 丰三是这么想的,昊周的所有将士也是这么想着的。 即便是丰溪,其实力也远不如其父。 更别说如今丰源还跟温月声有着血海深仇。 今日之战,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温月声。 而在这些个将士的眼中,丰源就好似一座难以跨越的大山一般,盘旋在了头顶上,给无数人以巨大的压力。 这般战无不胜的主将,断然没有可能会输给温月声。 所以,当那丰源疾行到了温月声身侧,这位看起来柔弱单薄的大徽主将,身边竟是没有任何一个大徽将领保护时,都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直到丰源抬起大刀。 他刀锋闪烁着冷芒,这一击,用了十成的力,且上来就是直冲着温月声的天灵盖劈去,雷霆万钧之际。 温月声手中的长刀轻抬,在纷乱的战场之上,无数人的目光注视底下。 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冷淡的眼眸里,也不带情绪。 周围来往的所有将士能够看到的,只有那双冷淡的如同墨一般的眸。 随后—— 在那雷霆一刀落下之前,她手中的长刀划破长空,动作快得近乎让人难以捕捉。 只能够看到一道偏光划过。 咔擦。 那个方才还声势浩大的丰源,几乎是顷刻间,便已经人头落地! 哐当。 对方的身子滑落,那一把沉重的大刀摔落在了地上,溅起了无数烟尘飞舞。 身侧的人,只看得见温月声在对方轰然落地的瞬间,那冷漠的瞳眸。 两次了。 不论跟前的人是谁,不论是父还是子,不论对方多么强悍的手段与力量。 均是—— 一击必亡! 第93章 以儆效尤(二合一) 丰源的死,就好似给周围疯狂进攻的昊周将士,兜头淋下了一盆冷水。 他死得实在是太快了些,快到甚至连跟随他的两个副将都没有反应过来。 十多年以来,哪怕是在面对了那陆家三将的时候,却也没有直观地感受到了这样大的压迫力。 丰源的两个副将反应过来,俱是大怒:“找死!” 这两个副将跟随了丰源多年,被称之为丰家军双将,两个人本就是孪生兄弟,默契远超于其他人。 更别提他们兄弟二人还凶猛非常,往往下场都是单打独斗。 单独作战的情况之下,都能斩杀无数的大徽将士,更别说两个人合在了一起。 在所有丰家军的将领里面,这二人若是联手的话,几乎没有人能够是他们的对手。 眼下因丰源被温月声斩杀,二人同时暴起,抡起手中的巨斧,就朝着温月声的面门上劈斩了下去。 在他们两个人的包围下,温月声的身型更显得瘦弱。 他们二人手中持有的巨斧,都快要有她的半个身子那般大。 两个人策马疾行,轮动巨斧之时,划破天际的破空声,令得战场上无数人为之侧目。 似是巨斧这样破坏力极强的武器,在战场之上,向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寻常的兵器在他们的面前,压根就不够看。 巨斧劈斩下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所以在那巨斧逼近了温月声时,许多人皆是呼吸一窒。 很难想象得出,温月声在这般情况底下,需得要怎么去抵挡。 光是靠着她手中那把单薄的长刀,大概是扛不住巨斧威力巨大的一劈的,更别说她眼下面对的,还是两把巨斧。 可温月声的反应,和所有人预料的都不同。 两把巨斧的夹击之下,她并没有用手中的长刀去抵挡了对方巨斧的攻势。 在那巨斧相继落下时,她甚至连身型都没有怎么晃动,只勒住了缰绳,策动马儿后退了些许,身体小幅度地偏移了些许—— 刷! 巨斧强大的威势,带动了她耳畔的乌发。 乌发清扬,随风飞舞。 温月声冷淡的黑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抬手。 一声咔嚓巨响,手中的长刀竟是直接穿透了丰家军二将其中一人的身体。 一刀直接穿心! 动作又快又狠,那个与她对战的将领,手中的巨斧甚至没有来得及挥出第二下,就已经轰然倒地。 另一侧的他那孪生哥哥,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竖起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一种从未感受到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死亡窒息感,将他笼罩。 他看着弟弟身死,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所能够做到最大的事情,就是拎起手中的巨斧,抵挡在了胸前。 然而他的动作快,温月声的刀却更快。 她手中那一把长得让许多人觉得累赘的刀,从侧方挥下。 不带任何的犹豫,一刀穿透哥哥的咽喉。 砰! 这些事情仅仅只是发生在了一瞬之间,等待许多人反应过来之后,丰家军中最为凶猛的两个将领,已经死在了温月声的手中。 已经接近于春日,边疆吹动的风却依旧冷冽。 那冷冽的风回荡在了每个昊周将士的耳边,所带给他们的,都是绝无仅有的震撼。 大徽的这个女将领,出现没多久,接连击杀了昊周四大将领。 据说丰溪亦是死在了她的手下。 而从丰溪到了丰源,还包括了刚刚才倒下去的丰家军二将,全部都是昊周万里挑一的猛将。 他们每个人的身型都比起看着瘦弱的温月声高出一大截,武艺亦是毋庸置疑的强。 可在她的面前,脆弱得就如同一张破布一般。 温月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对方必定会倒地身亡。 这般强大的实力,莫说她是大徽人了。在昊周当中,也堪称是绝无仅有。 片刻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将领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击杀,若说昊周将士的士气不被打击到,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尤其是在温月声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实力之后,其手起刀落如同切瓜切菜一样的恐怖实力,对战场上的很多将士,都造成了极大的震慑力。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哪怕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将。 如果是在实力悬殊不大,可以一拼的情况下,还会有人冲上去和她拼,可实力悬殊实在是太过恐怖了,谁都不想要去白白地送死。 生平头一次,昊周将士在面对了大徽时,出现了跟从前大徽将士一样的心情。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4节 温月声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令得他们无法喘息。 就连带着那些个勇猛非常的丰家军,都变了神色。 丰源那般强的实力,在温月声的手底下走不过一招,那同样的,他手底下的所有将领,都不会是温月声的对手。 今日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大徽竟是出现了这么一个战神般的人物。 且还是个女子。 而今日一战之后,温月声的大名,必定会在这整个边疆战场之上,声名远播。 毕竟,她是斩杀了丰家父子的人。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骇然的,惊惧的,还有深切忌惮的。 那丰三当下反应过来,迅速调整了丰家军。 他高声道:“变阵!变阵!” “所有人听令,改变阵型。”他隔着非常远的距离,深深地看了温月声一眼:“任何人不得单打独斗,必须入阵!” 对方有着这么一个所向披靡的将领,他们任何一个将士上去跟人单打独斗,都是找死。 丰三作战经验丰盛,几个主将都接连身亡,眼下他必须担任起了统率全军的职责,否则的话…… 今日他们昊周大军必败! 出于此,丰三几乎将心中的那根弦,拉到了最紧。 而在他的快速反应之下,整个昊周大军进行了变阵。 昊周将士本身实力还是在大徽之上,即便是眼下因主将全部身亡,而造成了一定的军心动荡的前提下,他们尚且能够压着大徽打。 整个大徽大军之中,最为强大的,也就是温月声的刀营了。 只刀营在这般情况下,都有所伤亡。 更别提更多普通的大徽将士了。 连着死了几个主将之后,昊周那边也谨慎了许多,打法再也不是大开大合,而是无数人簇拥着正中的那个精铁打造的投石车,缓慢地朝着珞城城门推动着。 昊周战将俱是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势浩大。 那辆精铁所造的巨大投石车,直指城门。 巨石已经投入了进去,只是因为这个投石车本身的重量就很大,需得要上百个将士同时拉动,才没有立即投出。 大徽主战场那边,所有将领皆是已经疲惫至极。 对方兵强马壮,一轮又一轮地消耗下来,大徽这边便很明显疲软了下来。 场面僵持之中,那投石车蓄势待发,只听轰隆隆连声巨响,巨石已经滚落,只待投出。 在投石车和巨石的威势下,城门口的大徽将士已是往两边分散开来,欲从侧边突击。 可绕到了侧方的瞬间,所面对的就是昊周最为精良的部队。 侧边的很多昊周战将,几乎称得上可以以一敌十。 大徽越发陷入了劣势中。 指挥的将领已是满身疲累,难以应付之际,忽然听到场中响起了一道长长的哨响。 吹动长哨的人,是温月声身边的副将。 她骑在了马背上,在呼啸着的冷风中,看见城墙之上,一方红色的小旗子摇动了起来。 温月声当下冷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往两边散开。” 她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将士同时策马飞奔,将温月声的的旨令转达。 原本疲累的大徽将士们,闻言俱是往两边迅速退散。 远处,昊周阵营中,丰三皱下了眉头,还没看懂温月声这道命令是个什么意思,下一刻,就听温月声沉声道: “所有人都有,放箭——” 她这道声音落下后,整个战场上安静了片刻。 昊周那些将士微怔,下一刻,竟是见得那珞城的城墙之上,铺天盖地的爆火箭落下。 先是一支,随后出现了无数支。 顷刻间,万箭齐发。 轰隆隆! 无数火花坠落,炸裂开来。 丰三神色巨变,骤然抬头往上看,这一眼,就看见了原本满是人的城墙之上,此刻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弩机。 这些箭矢,并非是弓箭,而是弩箭! 且是同样用火种改过的弩箭。 一经射出,弩箭在战场各处爆裂开来。 那些操纵着投石车的将士,几乎是在摸到了投石车的瞬间,就被上首的弩机击毙。 整个珞城门口,俱是被笼罩在了这爆裂的弩箭下。 战场沦为了火海的瞬间,温月声冷声道:“刀营众将。” “在!”在火光的掩饰中,身型变得格外地敏捷的一众刀营将士,俱是高声应承道。 “突袭敌军后方,斩杀敌方将领!” “是!” 铺天盖地的火光中,无数人的视线受阻。 但昊周将士身穿的银色甲胄,实在是太好辨认了些,着黑色甲胄的大徽将士,在探入了火海之中时,瞬间就能找到被火光映照着透亮非常的银色甲胄。 此前刀营有过特殊的训练,温月声称之为雨林训练和火山训练。 旨在于训练将士在不同环境之中的反应能力。 如今的刀营,因为时日尚短,确实没有办法做到了碾压昊周一众将士,但在环境改变之下,他们经历过的特殊训练,都让他们如鱼得水,成为了火光里的收割者。 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地,就能够战胜那些在烟熏火燎里,难以适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昊周将士。 爆火箭落下后,整个战场都成为了刀营将士的收割战场。 丰三处在了整个阵营的最中心点,抬眼看到的,就是周围的将士在不断地倒下。 他身侧的将领沉声道:“将军,形势不妙。” 珞城之上的弩箭,他们对付不了,火光亮起的瞬间,擅长弓箭的轻骑兵,被大徽吞噬了不少。 这等情况之下,他们虽说实力上远胜于大徽,但只怕这一战也并不好胜,甚至可能会落得一个惨败的下场。 丰三神色难看,四下看了眼,当瞧见了丰家军在跟刀营对上时,都难以获胜后,到底是咬了咬牙,高声道:“退兵!” “将军?”身侧的几位将领闻言一怔,其中有一个悍将怒声道:“此刻退兵,我等便成为了这珞城弱将的手下败将,将……” “我说退兵!!!”丰三怒不可遏:“是落败重要,还是所有丰家军的性命重要!?” 那将士沉默了。 丰三身侧的将领反应过来,当即命令底下的所有人,整装退兵。 漫天火光之下,无数人影跳动。 珞城内的弩箭攻势,其实仅仅只有一波。 时间太仓促了,陆红樱就算是调动了这边所有的能人巧匠的前提之下,都只能赶制出一批的火种箭矢来。 而这么多的箭矢,却是在温月声下令的瞬间,全部用上了。 可以说,如果昊周再支撑一段时间的话,就会发现珞城上方已经没有了爆火箭射出,甚至连正常的能用的弩箭都没了。 主城那边战事吃紧,很多的重要武器都支援了主城,眼下用着的很多弩机,其实都是从旧仓库里搬出来的。 但可惜,昊周将士对于当下的情况,已经损失了判断力。 丰三勒令退兵,亦是令得整个昊周军心受挫,在退出战场时,被刀营剿杀了许多的将士。 甚至还有反应不及,作战能力较差的一部分轻骑兵,直接被大徽截断,没有跟上昊周退兵的步伐,直接成为了战场俘虏。 在昊周仓皇逃离战场后,周遭的战火停歇。 刀营将士收缴了这些昊周轻骑兵的武器,查验了人数后,报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回禀郡主,此番对战,昊周伤亡超过了一万七千人,收缴战俘共计五千余人。” 这个数字一出,珞城门外所有的将士皆是愣住了。 丰源所率领的将士,共计五万余人,而今打扫战场之后,包括战俘一并,竟是有着近半人数落于他们的手中。 丰三率领脱离战场的人中,还有绝大部分受了伤的。 也就是说…… 战场上静悄悄的,有人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道:“大徽……胜了?” 虽说过程艰难,大徽伤亡亦是不清,可在多年以来面对昊周的战役中,他们第一次取得了这样的胜利。 若放在了从前,什么收缴战俘,什么打到对方退兵,什么于千万人中击杀敌方将领。 这都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而现在,他们不仅是赢了,而且还赢得格外地漂亮! 刘奕转过身,望着珞城那道厚重的城门,以及在陆庭玉前往主城支援后,留守在了珞城的将士们。 昊周之人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一群虾兵蟹将。 在这里的很多人,甚至入军队的时间没有超过了三个月。 他们是大徽弱旅中的弱旅。 而就是这样的他们,竟然在危机之际,在无数人绝望,在身后城墙无数百姓的绝望之中,守下了这座岌岌可危的珞城! 刘奕的眼眶瞬间红了。 今日之前,在朝廷的援军赶到时,他已经存了死志。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5节 可就一个人的出现,对方率领着数量极少的大徽将士,在他们绝望之际,将他们所有人都拉了回来。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这一刻的想法,但和他一样的无数边疆战士们,却同样地将目光,投在了那人的身上。 温月声站立在了冷风中,战场上冰冷的风,卷起了她的袍角。 她神色冷淡,身型比他们这些战将们瘦弱了许多。 可她光是站在了这边,就让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在长久的沉寂中,忽有将士开了口,声音炙热而真诚: “边疆将士,将誓死效忠郡主!” 这一声落下,竟是千万声响了起来。 “边疆将士,将誓死效忠郡主!” 在这个斑驳的战场上,犹如胜利的号角一般,盘旋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 今日得胜,虽说依旧称不上是大获全胜,但这难得的胜利,依旧让每个人沉浸在了得胜的喜悦中。 傍晚时分,珞城所有的将领,齐聚一堂。 汇聚在了温月声暂时落脚的城主府中。 大战之后,最忙碌的并非是温月声,而是她带来的周曼娘。 战场上受伤的人太多,就连刘奕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周曼娘忙前忙后了许久,方才将他们的伤势处理好。 书房中,温月声端坐着。 “……兄长那边传来了消息,因朝廷及兄长支援及时,主城那边的战事暂且平息了,但主城那边的攻城将领,是努烈。”陆红樱脸色不好看。 她对这位昊周第一猛将,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早知道当初在京中,就该让章世子打死那努烈的。”她气道。 温月声神色淡淡,问道:“章玉麟那边呢?” 陆红樱摇摇头,皱眉道:“同时出发的,另外两边都传来了消息,就章世子那边没有。” 朝中援军一分为四,去主城的人是李庆元,章玉麟去的则是离珞城比较近的另一座城。 在他们抵达边疆之前,支援的四方其实都是受到了昊周的入侵,所以才会将援军划分。 温月声手中的刀营,目前共计有一万人,五千跟随她在珞城,五千则是和李庆元去支援了主城。 章玉麟手底下的将士里,并没有刀营众将。 温月声未语。 刘奕轻声道:“刚探子传来了消息,丰三再从珞城落荒而逃后,直接率领大军去了主城。” “郡主,我等可是需要去往主城内支援?” 有努烈在,主城又是部署兵力最多的地方,那边势必是一场恶战。 但同样的,陆家一门三将皆是汇聚在了主城之中,有陆庭玉和陆青淮在,努烈想要攻破主城,也并不容易。 眼下珞城的战事暂歇,且还是所有的城池里面,唯一一个获得胜利的,温月声自是要赶赴其他战场相助。 但她在听到了刘奕的话之后,却是道: “在支援之前,还有一事要做。” 刘奕微愣:“何事?” 话音刚落,就见温月声站起了身。 刘奕和陆红樱二人跟随在了她的身后,一路竟是抵达了大徽军营外。 天边暮色四合,边疆的夜比起京城来得早了许多。 军营内,包含了温月声今日所率领的两万将士在内的所有大徽将士,都站立在了场上。 刀营将士手持火把,将整个军营映照得跟白日一般明亮。 温月声行至大军面前,刘奕跟在了她的身后,等到到了这边后,才发现这大军面前,竟是押着三个人。 为首的人,竟是刘奕身边的一名将领,名叫袁浩。 刘奕变了脸色,见到袁浩身边跪着的两个人,都是袁浩的亲信,除了袁浩之外,另外两个人皆是面白如纸。 袁浩见到了他,当即高声道:“刘将军!” “末将不知何处开罪了郡主,竟是被押在了这大军面前。”袁浩满脸的冤屈,对于温月声的处置,似乎很是不服。 这边的将士亦是不解。 有人想了想,低声向温月声解释道:“禀郡主,这袁浩本就是珞城之人,在此地驻守也有多年,可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怒了郡主?” “若是末将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郡主开恩,末将没读过几日书,只是个大老粗,寻常就是待在了军营中,自是不清楚对待郡主这般贵女,该用何等方式。” 袁浩满脸的不忿,提及温月声身份,却不说主将,而说她是个贵女。 话未言明,但却给人以一种温月声难以相处的错觉。 火光跳跃中,温月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开罪我?” “你暗中给丰溪传递消息,将刘奕欲从侧边突袭的事告知对方。还把陆庭玉支援主城的事泄露出去,令得整个珞城都处在了战火之中。” “如今你却说,你跪在了这里,只是因为开罪了我?” 她话音刚落,周围所有的将士均是变了脸色。 温月声斩杀了丰溪之后,俘虏了很多丰溪的亲信和昊周战将,她底下的人手中,有审讯的好手。 因为侧方一战实在蹊跷,温月声便命人审讯了丰溪的亲信,得知了这么个结果。 刘奕的神色尤为难看。 今日空闲下来时,他确实是有想过这件事。 他从侧边突袭的事,是昨日做下的决定,可他们抵达那边时,却发现昊周已经埋伏在那边了。 若说那丰溪用兵如神也就罢了,可对方带兵的人数也好,所准备的东西也罢,都好像是提前知悉了他们的人员安排一般。 刘奕并不想要怀疑一起作战的战友,可若真的有人叛国,他必定会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面前跪着的袁浩当即色变,高声道:“郡主这话是何意?末将没有,此事是有人刻意冤枉,末将本就是珞城人,珞城连年遭受了昊周侵扰,末将怎么可能会叛国投敌!?” “此事必有蹊跷,还请郡主明察。” 却见火光映照着温月声冰冷的侧脸,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袁浩,冷声道: “你当然不觉得是叛国,你只是打算带着妻儿投奔丰溪,用这全珞城的百姓的性命,换取高官厚禄而已。” 袁浩神色巨变,正欲开口,就听温月声冷声道:“将这通敌叛国者拖下去,于全军面前,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第94章 昊周叛将(二合一) 温月声话音刚落,那袁浩就被堵住了嘴,拖到了场中。 刀营将士下手非常重,几大军棍砸了下去,他便几乎没有了声响。 因为指认袁浩的证据,是来自于昊周战俘,所以温月声还派遣了底下的人前去搜查了袁浩在珞城的家。 从袁浩的家中,搜出了大批不属于军中的金银。 更有他所住的房间墙壁的暗格中,藏着的昊周官银。 这些证据摆在了面前,加之袁浩被活生生地打死,令得整个军中寂静非常,袁浩那两个参与到了其中的亲信,亦是瑟瑟发抖。 在袁浩被打死之后,这两个人也被温月声底下的将领毫不犹豫地处死。 边疆的夜晚很冷,哪怕是周围燃烧着火把,但也无法带来丝毫的暖意,温月声站在了上首,神色冷淡地道: “我知这些年来,因大徽战力远不如昊周,战场作战艰难,令得袁浩之流的人,萌生出退意,甚至不惜直接倒戈向昊周。” 在看不见胜利的前提之下,军心震荡是难免的。 尤其留在了珞城的将士,又是整个边疆之中最弱的一支队伍。 人性天生就是趋利避害的,多年来的缠斗始终都没有获胜,甚至看着昊周军队一步步壮大,有人生出异心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周遭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着温月声的半张侧脸。 她立在了黑暗中,情绪冷淡,可说出口的话,却无一人胆敢质疑。 “但在我的军中,凡通敌叛国者,必死无疑。”寂静的夜空底下,她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畔回荡。 “大徽将士,听明白了吗?”她声音很轻,可这番话的分量却是尤其地重的。 几乎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有无数人道:“是!” 声音浩荡,在这夜空中不断地回响。 次日一早,章玉麟那边终是传来了消息,昨日他率领援军抵达所支援的城池后,跟那昊周大军恶战了一天一夜。 章玉麟所率领的那支队伍,没有刀营将士,也没有忠勇侯旗下的精锐,算得上是四支支援的队伍里,最弱的一支了。 所以这一天一夜的战斗,几乎称得上是格外艰难。 但章玉麟这支队伍韧性极强,章玉麟本人亦是称得上神勇无双,至今日天明时分,他亲自斩杀了敌方主将后,终是迫使对方退了兵。 虽是惨胜,可到底也是胜利了。 再加上温月声昨日那一战,四支支援军,共守下了两座城池,赢了两场,并且还削减了主城的压力,局面比起边疆军在此苦苦坚守时,要好上了不少。 但若是想要完全战胜昊周,保边疆安宁的话,光是如此是不够的。 毕竟昊周主力军还未全出,昊周几大名将中,如今也不过有个努烈在战场上。 而观大徽这边,朝中得力的干将,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两方战力上的不平等,致使大徽想要取胜,变得尤其的艰难,并且进攻的主动权,始终都在对方的手上。 今晨一早,跟章玉麟取胜的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忠勇侯支援的源城战局艰难的消息。 前一日时,源城那边的情况还跟主城差不多,两方处于僵持的状态,而在昨天夜里,昊周往源城那边加派了援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6节 援军抵达之后,大徽这边应对乏力。 忠勇侯并没有硬撑,而是派遣了将士来珞城求援。 温月声收到消息后,已派了身边的将领整军,准备今日就前往源城支援。 这次前往源城支援,刘奕也会一并前去。 他和几个将领候在了城主府外,见得温月声出来,便忙道:“郡主。” 温月声轻颔首,翻身上马。 刘奕见得她身边,除了几个刀营将士外,便只有陆红樱一人,他不由得一顿。 他也是今日出发之前才刚收到的消息,温月声这次前往源城支援,所率领的,并非是她昨日带到了珞城来的那支强兵。 而是……原本镇守珞城的边疆军,也就是整个边疆军中,最弱的一支队伍。 还不光如此,她连刀营的那五千精锐都没带,只有几个得力的刀营将士,陪同在了身侧。 大军调配需要时间,两万边疆军会在两个时辰后再行从珞城出发,温月声率领刘奕、陆红樱和数十个将士,将从北边取道,先行赶往源城。 离开珞城之前,温月声去了一趟昊周战俘的营地。 她是主将,这些战俘该如何处置,当由她来决断。 往常的战役中,大徽从未俘虏过这么多的人。 这些都是昊周将士,若按照了丰家父子的处理方式,只怕都是斩杀或者是活埋的多。 昊周的各武将中,也并不是人人都像是丰家父子这般残暴的,但战俘去留一向都很难安排,且还要耗费许多的人力来进行管理。 所以像是丰家父子那般性情残暴的,将其处死,反而直接了当,不必考虑该如何安排处理对方。 温月声抵达这边之前,这些已经被褪去了盔甲,戴着手铐脚镣的昊周将士,心底都尤为不安。 待得见到了这位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斩杀了昊周许多主将的思宁郡主时,不少人更是心中发沉。 温月声抬眸,看着面前的几千人。 她身侧站着的,是此番落在了珞城的刀营将领之一。 “禀郡主,人都在这里了,当如何处理才好?”将领轻声道。 这话一出,无数目光投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刘奕道:“这里边有着不少的精锐,更有在整个昊周都赫赫有名的丰家军。” 丰家军凶悍的威名在外,倒是没想到有遭一日竟是会沦落为大徽战俘。 温月声抬眸,淡声道:“整合这些战俘,挑选出丰家父子从前的精锐来,整理成队。” 刘奕微愣,一时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被敌军俘虏的人,便是再如何强大,也不能放到了战场上啊。 到底是敌国将士,当真到了战场上,那便是刺向了自己人的尖刀。纵观此前所有的战役中,基本没有让这些战俘重回战场的。 这个疑惑刚才浮现心头,就听温月声眼眸冷淡地跟身侧刀营将领道:“整合出来的队伍,用于日常训练。” 那将领当即眼眸一亮,高声道:“是!” “余下的人,送至后备军中。” 温月声所指的后备军,并非是寻常的后备军,而是在出发之前,特地整合的一支几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负责帮助陆红樱制造武器。 昊周俘虏的这些人,自然是没有办法参与到了具体武器的制作当中的,但这本就是个大工程,从挖矿到了运输,到了后期的冶炼,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第一批爆火箭数量太少,就是因为做这件事情的人力实在是有限。 大徽将士比之昊周实在是弱了不少,能用的将士几乎都上了战场,后备军的人手严重不足。 而此番俘虏的这些人,恰好补足了这一点。 刘奕听明白后,神色微变。 温月声此举,无异于将兵养兵。 他突然就明白了她外出并没有携带刀兵营的原因了。 刀兵营本来就是目前整个大徽将士中的最强战力,如今她又用丰家父子留下的战俘,来帮助刀兵营训练。 还将他们送往后备军,用于修建珞城的城墙和防卫的各项事务,并且还成为了大徽兵器锻造的基本劳动力。 比起为了节省麻烦,直接将这些俘虏斩杀,发挥他们最大的用处,对于眼下的珞城来说,才是最为主要的。 温月声手底下的人马,对训练的事情已经深入了骨髓,如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当成是一种训练,如今又增添了新的练兵对象…… 刘奕心中激动,那支刀兵营本就不弱,再加以这般训练,假以时日,未必不是那些昊周猛将们的对手。 另有这些俘虏熟悉昊周作战的方式,所能够给出的训练方案,甚至比起专门往昊周国内送间谍要强上许多。 他们离开营地之前,刀营将领已经重新划分了营地,将这几千俘虏分割开来管理。 刘奕骑在了马背上,见状轻声道:“日后的边疆军,也可以归入营中,以同样的方式训练。” 弱旅便是再弱,在这样的捶打之下,只怕也能成长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身侧的温月声道:“特殊情况,当特殊对待。” 刘奕微愣,见得她那双冷冽的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地道:“厮杀之中见真章。” 大徽眼下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训练将士从无到有。 而所有的训练,都比不过真刀真枪的实战演练。 如今大徽的境况,同当年的末世区别也不大。 丧尸是不会等到了他们成长完成后,才来入侵的。 所以作为实验体,他们只能够注入病毒被迫进化,进化未完成时,就得要投入战场。 即便如此,整个屠诸计划的一万名实验体,到了最后也不过剩余四人。 或者说,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基因改变,强行注入精粹提炼的丧尸病毒后,他们这些实验体,早就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 而这样的非人类,依旧还是会葬送丧尸口中,亦或者是被病毒反噬而亡。 战争自来残酷,不仅是人与人的,更是人与非人的。 若不主动强大,等待着所有人的,也不过是早晚都将到来的消亡。 自战俘营地出来后,温月声率领一众将领离开,从北边取道,疾行了许久,抵达了绿水青山的源城边界线。 边疆所处的地势,主城更靠近沙漠,而与主城南辕北辙的源城,则是整个边疆气候最好的地方。 这里有着茂盛的绿林,清澈的水源,以及最为肥沃的土壤。 也正是因为如此,源城几乎是昊周与大徽相争,必争的一个城池。 每年边疆与昊周交锋,都是从源城开始。 因为连年遭受战火,这里的百姓日子很不好过,原本富饶的源城,如今也日益萧条。 在珞城时,虽说环境差了些,寒热交替,令得百姓的日子算不得多么好过,但在珞城周遭,温月声去往的西镇之流周围,都可以看见绵长的田地和百姓。 到了源城这边,虽是四城中气候最为宜人的一个,却四处可见萧条。 为尽快赶到了源城中,温月声一行人特地绕从了一条绿林小道走。 近春日,许多绿树抽出了新芽,绿草如茵,加之碧蓝的天际。 让长期处在了珞城那等环境中的边疆将领,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只是在进入了这条小道之后,周遭明显变得安静了很多。 陆红樱策马走在了温月声身边,低声道:“这地方瞧着可真安静。” “一路行来,连只小动物都没瞧到。” 她本打算打只兔子或者是山中野味吃吃,可一路走来,别说是兔子了,连兔子的毛都没有一根。 温月声闻言未言语,前边疾行的几个将领,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红樱不解地问。 刘奕从前方折返回来,神色难看地对道:“前面的路被堵了。” 他也不是什么毫无经验的将领,一路走来这么安静,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战况不等人,他也就未有深究。 没想到走了这么久,终是被人给堵住了。 刘奕冷声道:“从前就听说,源城周遭不太平,多劫匪。” 他们出发当日,比大军快了两个时辰,后来在半路上收到了消息,又改由近道前行,如今已经和大军位置距离较远。 没想到因为没与大军前行,竟是被源城的劫匪给盯上了。 陆红樱闻言,半张着嘴,她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了眼温月声。 有生之年,她竟是还能够看见有人打劫郡主的。 ……真不知道是嫌命长了还是如何。 温月声勒住了缰绳,几乎就在她身下的马儿停住脚步的瞬间,前方跳出来了几十个人。 这些源城当地的劫匪,俱是些男子。 为首的几人,身材壮硕,跟在了他们身后的,却高矮不一。 手里拿着的,也都是些寻常见得的刀枪。 不说别的,光气势之上,就跟温月声身边所携带的这些将领,就差了一大截。 倒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竟是来拦截温月声他们的队伍。 陆红樱看着,不由得眉头轻皱。 她目光轻移,落在了为首的一个男子身上。 对方身型比一般的大徽男子要壮硕些许,但也只是壮硕了些,跟章玉麟那样的小巨人般的身躯,是完全比不得的。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劫匪生得一张俊朗的面容。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7节 且不是大徽男子那般俊秀儒雅的模样,这男人面孔深邃,只从面部轮廓来看,倒是有几分昊周人的意思。 但眉眼又是大徽人的长相。 两相杂糅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张格外与众不同的俊朗面容。 只是这俊朗面容的底下,是他那双冷沉的眸。 陆红樱只看了几眼,心下便是一沉。 她家人皆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将领,她自然熟悉这样的眼神。 这是一种久经鲜血浸染后的冷沉之感。 这个劫匪头领,只怕不好对付。 未等她出言提醒,对方那双冷沉的眸,已经落到了温月声的身上。 温月声一行人,容貌、气势都非比寻常,原本按理来说,他不会拦截这样的人的,但源城起了战事,他们的人受了伤,寨子里的米粮还断绝了。 连续三日之内,只有温月声他们从这里过了。 即便知道这行人不好对付,江焰还是让底下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身侧的二首领,目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 他当下抡起大刀,指向了刘奕,高声道:“女人、银钱留下。” “你们滚,别让老子说第二次。” 和江焰比起来,这个二首领的身型壮硕了很多,加上他手中的那把大刀,看着还真有几分唬人。 只可惜对上的,是刘奕这样的边疆将领。 刘奕连话都不欲与他多说,直接从一侧的马背上,解下了自己的刀。 刘奕一动手,周围的劫匪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江焰将目光从那依旧静坐在了马背上的温月声身上挪开,手持一把跟二首领差不多的大刀。 他挥动大刀的瞬间,这边许多的将领皆是变了神色。 原以为只是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野劫匪,乌合之众罢了。 但这个江焰的实力,远超出于了这场人的预料。 他那把大刀砍向了身侧的一个将领时,竟是生生将对方用来抵挡的刀砍断。 其力道之大,直震得那将领手臂发麻,连着倒退了几步。 刘奕面色微沉,抬手迎了上去。 他身侧另一个将领,亦是同时出手。 跟刘奕一并对付江焰的,是刀营中的一个将领,其武艺在整个刀营之中,都能算得上是翘楚。 再加上刘奕本人武艺也不差,他二人同时动手,莫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劫匪,便是昊周那些个将领,也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出手之后,却远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轻松。 这个江焰的一招一式,都格外狠辣,每一下是杀招,而且这个人的打法,就跟完全不要命一般。 没有防守,只有源源不断地进攻。 所有跟他对上的人,都是被那把锃亮的大刀乱砍。 大刀刮破长空,猎猎作响,砍出的每一刀,全都是直逼他们的面门而去。 江焰神色冷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大刀横斩,直接劈断了刘奕和另一个将领手中的刀。 他手中的大刀,穿透所有的阻碍,直接架在了刘奕的脖颈上。 另外的一只手,竟是无视了刀营将领手中射出的飞镖。 那飞镖深扎进了他的掌心,掌心皮肉外翻,鲜血横流,他却好像没有痛觉一般,无视了那枚飞镖。 直接一把扼住了刀营将领的咽喉。 他掌中的那枚飞镖,一半扎进了他的肉里,一半则是抵住了刀营将领咽喉。 周围跟他身后的劫匪战到了一起的将领,见状皆是变了神色。 这个劫匪头子,竟是以一敌二,同时握住了两个人的命门! “将军!”有人低呼道。 江焰面上的神色巨变:“将军?” 他左手扣死了刀营将领的咽喉,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是大徽的人,还是昊周的?” 在此之前,他本没有打算杀人。 可他话音刚落,忽听轰地一声巨响。 江焰骤然回头,这一眼,看见的就是寨子里那个二首领,被这群人里,那个身子瘦弱,一身黑色衣裙的女子,一脚直接踹断了肋骨。 “啊!”二首领痛呼出声,声音尖锐刺耳。 他肋骨断掉时,那一道咔擦巨响,听得这场中所有的人,俱是都变了神色。 江焰亦然。 他神色发沉,正欲卸掉手中二人的手脚,迎向温月声。 不想他才转过头,一把刀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江焰面色巨变,手中的大刀骤然从刘奕的脖颈处离开,笔直地劈向了他的身后。 可他这一击还没有打出,对方便直接从身后,用刚才踹断了二首领肋骨的那只脚,一脚踹断了他的膝盖骨。 咔擦。 骨头裂开的声音,听得周遭的人毛骨悚然。 这般剧烈的痛楚,令得江焰头皮发麻,面色近乎一瞬间便苍白了下来。 但他格外能忍痛,这等情况之下,都没有痛呼出声。 甚至在一条腿都已经被温月声踹着跪在了地下时,还能提刀侧砍。 他攻势凶猛,并且根本不跟自己留有余地,哪怕脖颈上架着一把刀,似是都要将温月声砍碎一样。 “郡主小心!”旁边的刘奕神色巨变,他征战沙场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不要命的疯子。 在他尖锐的嗓音中,温月声只动了一下。 这一下,她便直接折断了江焰那只握刀的手。 砰! 江焰手里的大刀摔落在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江焰的手,亦是直接被温月声生生折断。 这个凶悍的男人,落在了温月声的手中,就好像是一块轻易就能折断的树枝一样。 可在这般强势的对待之下,他仍旧一声不吭,哪怕那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许多的虚汗。 他在这般劣势下,还想要动手,但这次温月声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 她在这混乱的绿林地里,直接抬脚,一脚将已经半跪在了地上的江焰的头颅踩到了地里。 江焰整个人陷在了泥地中,他跳动的脖颈甚至能够明显地感觉得到,只要温月声轻用力,就能随时将他的脖颈踩断。 死亡的强烈窒息感下,他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四周脏乱的泥地里,听到了身后的人冷沉没有情绪的嗓音: “还打吗?昊周叛将?” 第95章 一个不留(二合一) “昊周叛将?”刘奕大跨步上前:“郡主,这人竟是昊周的将士?” 他身侧的刀营将领亦是沉声道:“观他的所用的刀法,确实并非是一般的野路子。” 温月声出发边疆前一夜,晏陵曾将手中所掌握的消息,都有尽数告知她。 这里边,便包括得有昊周知名战将的消息。 晏陵当初可以独身一人入昊周,且最后全身而退,并非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他在昊周安插了眼线,以方便收集和传递消息。 这也是为何此前可以促成了两国联姻的根本原因。 战场作战,知己知彼,方才能够更好应对。 在晏陵掌握到的昊周战将的消息中,他曾经提到了这么一条: “……昊周国内除去了皇室之外,另有几大势力影响深远的部族,努烈、泰兰等人就是出身于这些部族。” 晏陵说罢,微顿片刻后道:“其中又以三大部族为首,昊周五大名将,均是出自于三大部族。” “而这种强盛的部族里,都有许多骁勇善战的勇士,全记的话信息太过庞杂,我只告知郡主几个主要的。” “昊周人本身好斗,在本部族内出类拔萃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猛将。昊周五大名将成名已久,而在五大名将之外,亦还有猛将。” “中有一人尤为特别,曾在昊周的武斗上,一人战胜了努烈、泰兰等五大名将中的四位,也是四年前,曾带兵一举攻入了源城的主帅。” 四年前边疆动荡,源城在十几年的战役中,第一次失守。 也正是因此,皇帝震怒,才派出了陆家三将奔赴战场,有了陆家一门三将连续三年多四年都镇守边疆的事。 但在此之前,温月声是第一次听到这名昊周将士的名字。 晏陵眼眸深邃,闻言道:“不光是郡主没听闻过,就连带着昊周国内,如今也只闻五大名将的声名。” “就连陆家一门三将,也没有跟对方交过手,其主要原因……便在于这名昊周将士,在攻入了源城的第三日就叛变了。” “叛变当日,他在昊周的营地内放了一把大火,烧死的全都是他自己部族的将士,且在天明之际,斩杀守城的昊周将士上百。” “甚至在其离开之前,还将源城的大门大开,令得陆庭玉率兵赶到时,杀了昊周一个措手不及。” “此后大徽将士长驱直入,方才收复了源城。”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8节 “而自那之后三年,此人便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所能探查得到的消息,就是他所在部族派出了千人精兵去剿杀他,却都是铩羽而归。” 晏陵抬眸,与温月声对视:“此人在叛变离开昊周后,曾想投入大徽军中,却被当时的珞城主将拒收,此后再不见踪影。” “晏陵猜测,他多半藏匿在了边疆防线交界处。” “郡主若在出征途中遇到此人,不妨加以利用。”他微顿,眼中神色不明:“此人名叫博尔焰,是三大部族之一的博尔氏家主的第三子。” “据边疆见过他的将士所言,博尔焰容貌俊朗,且……似有大徽血统。” 有大徽血统,年纪也对得上,眼前这个人,应当就是晏陵口中的博尔焰。 在此拦截他们的人,除了他和那个二首领外,武艺都算不得多高,温月声将江焰的头颅踩在了泥地里后,其他的将领很快将这边所有的人都制服了下来。 听得对方是昊周叛将时,许多人皆是变了神色。 温月声淡声道:“将他绑起来。” 刀营将领瞬间令下,用将那被温月声踢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的江焰捆了起来。 江焰被拉了起来,一双眼眸沉沉地看向了温月声。 他习武多年,亦是第一次遇到了这么可怕的对手,且还是个女人。 对方一开口,还直接道出了他藏匿了许久的身份。 他等着温月声开口质问他,却不想在他被铁制的手铐脚镣捆绑住后,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差人前去,将堵住的道路清理开来。 等待过程中,刘奕审问了底下的人,问出了他们的贼窝。 听到他们要往那边去,和江焰一伙的人皆是变了神色。 可温月声等人压根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其他的将领在这边清理道路,温月声便带着陆红樱和刘奕,直接去了他们的营地。 走在了路上时,陆红樱还愤愤不平:“就该直接杀了这些败类才是,他们盘踞在此许久,还不知道犯下了多少恶事。” 刘奕却道:“那个贼首若真的是昊周叛将,自是不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死了。” 在战场之上,一个小的消息都能够引发轩然大波。 对方如果真的出身昊周,那对于他们的利用价值当是极大的。 陆红樱也知道这件事影响极大,便没再多说。 只她设想过很多,在真的抵达了这群劫匪的贼窝后,却有些傻了眼。 原因无他,这地方说是贼窝,其实更像是个小小的村落。 被他们抓住的江焰、二首领和所有的劫匪,都是男人,而留守在了这边的,居然全都是女子。 当看见陌生面孔出现时,还将这边的女人吓了一跳。 看清楚他们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女人后,她们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随意与他们攀谈,而是对视了几眼,去身后的一个茅草屋里,搀扶出来了一个女人。 被叫出来的女人,着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面容枯槁,神色憔悴,似是重病缠身,连走路都需得要周围的人搀扶着。 可即便如此,依旧能够看得出她姿容不俗,即便是上了年纪又被病痛折磨得格外消瘦,都依稀能辩得对方容貌跟江焰有些许相似。 女人出来后,当看见了温月声三人,尤其是温月声的姿容后,先是愣了下,随后道:“几位可是逃难到此的?” 她声音嘶哑,说话时还在剧烈咳嗽。 逃难? 刘奕皱下了眉头。 却听身侧的温月声冷声道:“你是博尔焰的母亲?” 听得博尔焰三个字,女人神色巨变,她干裂的嘴唇动了下,问道:“几位是大徽人?” 她看了下他们的身后,没看见江焰的身影,终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忙道:“还请各位高抬贵手,饶了啊焰一命!” 她情急之下,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围那些女人见状,俱是都神色警惕地围了过来。 江芮见状,忙拦住了她们。 她跟江焰为了躲避博尔家的追杀,这几年内四处躲藏,光江焰一个人还好,他武艺高强,再如何也能自保。 是她拖了江焰的后腿,为了给她治疗,他们不得不躲藏在了这个劫匪窝中,小心度日。 她知道江焰寻常用的银子,只怕是来路不正,也劝阻过江焰放弃她,自己离开,但到了如今,她已经是江焰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她怎么劝说,江焰始终都不同意。 她看眼前的女子容貌和气势,都不像是寻常人,便料想到江焰这次必定是栽到了对方的手里。 她对江焰的武艺没有个具体的认知,但她从前也是大徽良民,如何不知拦道抢劫乃是重罪。 官府若是追究起来,江焰尚不知要落得个什么罪名。 尤其,对方还道出了江焰从前用的旧名。 出于此,江芮闭了闭眼,命自己强行镇定下来,低声道:“……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我们虽说藏身在此处许久,可江焰从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百姓。” “他、他只是为了给我治病,为了给我们这些命苦的女子些许的活路罢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女子俱是附和不已。 陆红樱见她们这些人,都不像是非自愿的样子,一时间心中纳闷。 等到她们为了给江焰脱罪,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皆是尽数告知后,陆红樱心中的情绪就更加复杂了。 在这里的女人,确实都是江焰‘抢’来的。 他们拦路抢劫,只要女人和金银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离这边几十里地,有几个小镇子,从昊周与大徽开战后,这边的小镇因为离源城主城池较远,总是会受到昊周侵袭。 昊周入侵,抢夺金银、女人,所掳走的女人人数众多。 而这些女人的下场,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 边疆战事频发,源城也加派过将领来这边镇守,但都是见效甚微,大军要防止昊周突袭,难以调动,便导致这边的女人日子越发难过。 这边的贼窝,在江焰来之前,是靠着拦截过路的商队过活。 江焰来之后,因为江芮的原因,还会阻拦商队里的女人进入源城地界。 抢夺来的女人,若愿意留下,就在寨子里做些浆洗、做饭的活。 不愿意的,便会由江焰每月里,送往主城边界处。 时日久了,这边收留的女人,还有不少是昊周入侵时,江焰击杀的昊周将士手中救下的人。 这里的贼匪,若生了心思对女人下手,就会被江焰斩杀。 江焰做事也如同匪徒一般,蛮横不讲理,只按照他的想法来做,但这寨子里从上到下,俱是没有不服他的。 她们并不知道江焰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知道他这般强势的做法,让她们避免了落入敌军惨遭凌。辱的下场。 江焰杀人,劫掠,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至少在他这里,她们还能好好地做人。 陆红樱听到了这些女人的遭遇,神色变了又变。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在离京城最远,距离昊周最近的源城中,竟是会有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战争这个词汇,在遥远的京城听着,仅仅只是一件事,而落在了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成为了惨痛和残忍。 而在这些女人中间,经历最为悲惨的,当属江芮。 江芮并不是江焰的亲生母亲,但和他确实也有着血缘关系,她是江焰生母的胞妹。 江芮一家一直都生活在源城,十九年前昊周入侵大徽,她姐姐江芙被昊周军队掳走。 隔了三年不到,江芮也被掳至昊周。 在昊周中,她遭受了许多非人的对待,但因容貌生得好,始终没被杀死,反而是在多年后,被献给了博尔氏家主。 进了博尔府之后,江芮才知道,当年姐姐江芙就是被博尔烈恒掳走的。 博尔烈恒,便是江焰的生父。 昊周大名鼎鼎的博尔将军,三大部族之首。 江芙生得貌美,可被强掳到了昊周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彼时还叫做博尔焰的江焰。 江焰因为有大徽血统,即便是博尔烈恒的亲生儿子,在部族内也不受重视。 自小被身边的兄弟欺凌长大。 在没有遇见了江芮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个不要脸的大徽女子,为了跟在了父亲的身边,用了卑贱的手段爬上了父亲的床。 他对于身上的大徽血脉憎恶非常,并且还厌恶一切的大徽之人。 为了得到父亲的喜欢,加上自身天赋极高,江焰小小年纪就已经出没军中,逐渐长成了博尔家最为凶猛善战的将领。 曾经欺压打骂他的人,已经渐渐不敢再对他动手。 他背负着满身的伤痕,以最为不要命的打法,在昊周扬名,并且还率领大军,第一次攻破了大徽源城。 ……那个他不知道是她母亲故乡的地方。 江芮出现之前,江焰在逐渐掌权之后,其实已经查到了当年的事情的一些端倪。 江芮出现后,他得知了母亲当年并非所愿,是被强掳入昊周后,暴怒非常。 他当晚就驾马回了博尔家,在抓了几个博尔家的下人,严刑拷打,加上他当堂质问博尔家主母后。 才得知了江芙最后是因为不肯低头讨好博尔烈恒,不愿意留在了昊周,惹怒了博尔烈恒。 被博尔烈恒勒令底下的战将,将其凌、辱致死后。 江焰发了大疯。 他一把火烧掉了曾经欺压凌、辱他们母子的博尔家所有的战将,带着江芮,一路从博尔家杀回源城。 击杀源城内的昊周将领无数,把源城大门打开,让那些大徽将领趁着夜色,直接攻入了源城。 做了个昊周人人喊打的叛将。 博尔烈恒因为他叛变的事,近乎丢掉了手中所有的官职。 他子嗣众多,如果不是江焰有用,甚至都想不起来有江焰这个儿子。 江焰犯下这等事,博尔烈恒亲率几千精兵,围堵追杀江焰许久。 那段仓皇逃窜的时日,若是没有江芮这个姨母在身边,江焰只怕已经彻底发了疯。 但因为跟博尔烈恒的深仇大恨,他还是咬牙活了下来,他要亲眼看见博尔烈恒死,最好,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59节 为此,他还想过投入大徽军中。 但因为他的血统,他的经历,对方直接拒绝了他。 他是个孽种,是个无论大徽还是昊周,都不愿意接收的存在。 无奈之下,江芮身上的旧病发作,江焰大徽和昊周两处都没得去,便干脆落草为寇。 他强行阻拦这些女子不让她们进入源城,就是因为母亲和姨母所曾遭遇过的一切。 而这四年之内,他更是杀了不少侵扰强袭大徽安宁的昊周将士。 但因为血脉,他不被昊周欢迎,也不被大徽允许。 他在此处劫掠商队,已经打算此生就做贼寇。 待改日博尔烈恒亲征源城时,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杀了他。 这便是江焰如今尚且还活着的唯一希望。 但他没想到,这次源城的战役才刚刚打响,他准备劫掠完这一队人,留下足够的银钱给姨母后,就直接去往主战场。 却偏偏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江焰自问,昊周五大名将中,包括努烈在内,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因为他力气多大,或者是他多强,而是他自来出手就不留余地,要么对方死,要么他死。 今日却被温月声毫不留情地碾压。 他心绪已是难以平静时,抬眼看到温月声领着江芮到了这边。 江焰神色巨变,高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可以死,反正他这一生都在如狗一般活着,但是江芮不应该受到他的牵连。 他咆哮得很大声,温月声却只跟刘奕道:“堵了他的嘴。” 刘奕毫不犹豫地将一块破布塞到了江焰嘴里。 江焰只能梗着脖子,看着寨子里的那些女人俱是被带了出来。 这个大徽郡主,差人用寨子里的牛车,拉着女人,另外用驴车拉着他们这群贼匪,径直取道往轻云镇走去。 轻云镇离这边几十里地,这边曾经是遭受了最多昊周将士侵袭的地方。 源城多次加派人马,都难以阻挡昊周铁骑。 眼下大战开打,轻云镇上,只堪堪留了几十人镇守着。 往常这边驻守着一千精兵时,女人们都不敢回来,都是寨子里的男人到镇子内采购东西,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十人,坐在了牛车上的女人们,几乎是在进城后,就瑟缩成了一团。 和她们的表现也一样,轻云镇内,家家房门紧闭,空荡荡的街道上,无一人走动。 甚至因为多年战乱,镇上的许多房屋都荒废了。 这镇子坐落在了绿水青山中,依山傍水风景独美,却是一派萧索的景象。 而就这般,在温月声带着几十个将领,并着拉着人的牛车、驴车进入了镇子后。 当夜竟是就兴起了动乱。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镇上的一处大宅院。 宅院荒废有一段时日了,而在进了宅院后,温月声也没让人给江焰等人松绑。 倒是女人们都能正常走动和休息。 但江芮也没能靠近江焰那边半步。 直到半夜时,外边喧哗阵阵,大量的脚步声响起。 外面守夜的刘奕匆匆进来,第一时间禀报道:“郡主,昊周军队来袭。” 在那些女人的口中,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长期遭受侵袭,但没想到进入镇子的第一晚,对方就来了。 江焰漆黑的眼眸扫向了院中的女人,却见对方伫立在了院中。 泠泠月色洒落在了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整个人冷清不近人情。 月色之下,她着一身黑色的衣裙,在看到了宅院大门被人直接撞开后,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那冲进来的昊周大军,亦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一进宅院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温月声姿容倾绝,远胜于他们在此处曾掳走的任何一个女子。 更别说…… 那为首的昊周将士生得一脸的横肉,目光奸邪,放肆地打量着温月声。 江焰看清楚对方面容的瞬间,近乎目眦欲裂。 博尔奎! 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主母所出的正统血脉。 长他十七岁,当年亦是参与到了折辱他母亲的阵营之中。 几年前他叛变时,博尔奎人在昊周都城,他没找到对方。 几年间他无数次打听博尔奎的消息,但因为他不被两方所接受,知晓的消息有限,每一次他赶到地方时,博尔奎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在这等情况下相见。 却恰好,是他成为了阶下囚,连动都不能动的时候。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了博尔奎的血肉。 可博尔奎却始终都没有看见他,只是在打量着温月声。 他同身侧的将领笑道:“只听说这边来了一队肥羊,倒是没说还有这样的货色。” “今日表现不错。”他拍了拍旁边的将领的肩膀,放声大笑。 他们一行人,从踹门到了眼下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如何享用温月声,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里边的人放在了眼里。 在朦胧的月色之下,他们没看见温月声身侧那些将领冷沉的目光,自然也没有听到,他们身后细碎的声响。 陆红樱冷声道:“没眼色的蠢货。” 博尔奎怔住,他一时间像是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女人说了什么话,甚至还夸张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你听到这美人的话……” 他与身侧的将士说笑,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了身侧的将领被黑暗中射出来的箭矢,一箭穿了喉。 博尔奎神色巨变,反应过来高声道:“动手!把这院里所有的男人,全都杀了!” 他身后的昊周将士当下听着他的旨令,手持武器,往这宅院内冲。 轰隆隆的脚步声,回荡在了轻云镇的街道上,还在轻云镇内住着的百姓,俱是瑟缩不已,半步不敢踏出了房门。 而就在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火把。 与火把一起的,还有乌泱泱的大徽大军。 那边,博尔奎尚且还不知道,他率领着的这几千精兵,已经被大徽援军包围,他只拎着手中的大刀,砍向了温月声。 他身侧的将领,与温月声边上的刘奕陆红樱等人厮杀在了一块,整个院子里,只有这个发号施令的女人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 博尔奎狞笑了下,手中大刀径直劈斩向了温月声的双腿。 这么漂亮的美人,他舍不得让她就这么死了。 那就直接斩断了双腿,放在了旁边享用。 可就在他动手的瞬间,面前的这个女人骤然抬脚一踢。 “啊!!!”这一脚,直接踢碎了博尔奎的子孙跟。 博尔奎吃痛的瞬间,她直接踢断了他的手骨,他手中大刀滑落,满头虚汗,痛得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下一刻,温月声像对待江焰一般,直接踹断了他的膝盖骨,逼得他跌跪在了面前。 剧烈的痛楚之下,博尔奎浑身瑟缩发抖,眼前发黑,是连眼前女人的容貌,都看不清楚。 却能听到对方冷淡无情的嗓音:“找死。” 博尔奎想要转过头去看,却没想到温月声径直将他的头一转。 咔擦。 一声巨响。 江焰抬眸,就看见了那猖獗多年,作恶多端的博尔奎,被温月声直接拧断了脖颈。 对方在转过了头看见他时,目光中还捎带着不可置信和震惊之色。 冷然的月光下,温月声掏出绫帕,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面色冷沉没有任何的情绪,她道: “今夜在场的所有昊周将士,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第96章 为何不要我?(二合一) 昊周与大徽开战多年,轻云镇一直以来饱受昊周将士侵扰。 博尔奎从前没少带兵来犯,弱小的边疆小镇,就像是这些昊周将士的玩乐场,欺压百姓、劫掠金银,甚至还曾残杀过轻云镇的无辜百姓。 因为知道源城那边开战,大徽军队无暇顾及这个偏远又弱小的镇子,所以这些将士格外地肆无忌惮。 这样的事情过于常见,加上轻云镇的防守薄弱,那些昊周将士深夜来袭,也压根没把镇守轻云镇的几十个将士放在眼里,有部分人甚至连武器都没带。 更多的人,在进入了这院子前,是连刀剑都没拔出鞘。 温月声所率领的两万大军,即便是弱旅,在面对这样的一支队伍时,也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便将这深夜来犯的所有昊周将士,全部剿灭。 这般情况,莫说整个轻云镇中的百姓没见过,就连那被扣在了一旁的那些劫匪,都变了神色。 大徽将领不少,强如陆家三将之流的,他们也都听说过。 但女将领确实是第一次见,更别说对方下手如此果决,堪称毫不留情。 就连那个彪悍的昊周猛将博尔奎,都直接命丧对方手中。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0节 江焰静坐着,久久难以回神,耳畔不断回荡着的,是二首领那被堵住了嘴,还在呜呜叫个不停的惊愕声响。 他神色不明,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多年仇怨,令得他做梦都想杀了博尔奎,却没想到有遭一日,对方会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杀他的人…… 他抬眸,目光终是落在了那沐浴在了清冷月光下的温月声身上。 未等他多想,外边就传来了疾行的脚步声。 刘奕快步行来,到温月声的身侧,低声道:“郡主,给昊周传递消息的人找到了。” 今日来这轻云镇,就并非贸然前往。 寨子里的女人们说,附近的几个镇子,都常年受到了昊周将士侵扰。而且对方就好像是开了天眼一般,每次都能够在商队抵达镇上,或者是镇上缺乏守卫时来袭。 像极了有人在偷偷给昊周军队报信。 今夜博尔奎亲自领兵前来,也证明了这一点。 温月声他们下午才刚抵达,深夜昊周军队就找上了门,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因为这个猜测,温月声在进入轻云镇之前,特地安排了几个身手很好的将领,藏匿在了镇子周围,以查探消息。 只要对方将轻云镇内的消息传递出去,便一定会被她的人抓住。 眼下就是抓住了这个内鬼。 刘奕沉声道:“……给昊周送信的,是镇上的一个商户,对方以经营为由,经常出没在了周边几个镇子中。” 他微顿后道:“另有,如郡主所料,昊周确实另有大军驻扎在附近。” 温月声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冷声道:“既是喜欢送,那便让他接着送。” 他们从珞城出发之后,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源城的,之所以会特地绕远到了此处,就是因为在半路上,收到了忠勇侯送来的信件。 信件内提到,进攻源城的援军,多半是来自于源城附近的昊周军营。 而温月声下令改道,就是为了在进入源城之前,直接截断对方支援的军队。 夜色已深,原本明亮的月光,也逐渐被云层笼罩。 夜黑风高,正是突袭的好时候。 昊周大军驻扎的地方,距离轻云镇算不得多远。 这支大军,便是昊周派遣前来支援源城的。 源城因为地处特别,一直以来都很得昊周看重,此番支援源城的主将也不是旁人,正是那博尔烈恒。 为了打源城个措手不及,博尔烈恒将支援的五万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分由他率领着,已经去往了源城交战处支援。 另外一部分,则是驻扎在了这边的军营内,命博尔氏另几位将领统率全军,等候调遣。 这支队伍,原本是博尔烈恒给自己留下的后手。 也是一举攻入源城的正关键。 但正是因为博尔烈恒不在军中,博尔奎才会恶向胆边生,在有着重要军令等候的前提下,依旧还是于深夜入侵了轻云镇。 博尔奎从始至终,就没有把轻云镇和大徽将士放在了眼中。 他是博尔烈恒的长子,以后要接替博尔烈恒的位置的,所以另外几个将领,对于他所做的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都没想到,这种所有人都默认的纵容,会成为成为了他们覆灭的根源。 临近天明时分,静谧的昊周大军之中,骤然传来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 一声响起后,惊醒了无数尚且还在沉睡中的昊周将士。 待得这些人急色匆匆地从大帐内出来时,所面对的,就是漫天的火光。 整个营地内的帐篷都被人点燃,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大军驻扎着的地方,燃成了一片火海,把半边天都点亮了。 大军中,巡逻的将士已被潜入其中的大徽将士击杀。 火光之中,无数狂暴的箭羽落下。 博尔氏旗下的几个将领,均是神色巨变。 他们这一支队伍,几乎算得上是博尔烈恒所准备的后备军,且又处在了离交战处格外遥远的位置。 即便是大徽援军支援,大抵也不会绕从这边。 所以没有人想到过,会有大徽将士出现在了这边,而且……还是足足两万人。 那些尚且还在昏睡中的昊周将士,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还没掏出来武器,就已经命丧其中。 天色昏暗,又毫无准备之下,反应过来的几个主将,也来不及做出准备。 这些主将中有一人,是博尔烈恒的亲弟弟博尔睿,也是这边大军的主将领。 他反应迅速,在闻到了烧焦味后,就已经快速起身,且还极快地将所有将领集合在了主帐前。 但大火烧得太快了。 潜伏在了夜色里的大徽将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博尔睿迅速的调配之下,这边也只集结了几千精兵。 而近乎是集结的瞬间,大徽的将士已经攻入了主帐。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部署,就已经跟乌泱泱闯入了这边的大徽将士战在了一起。 幸得在对上手之后,博尔睿发觉这些入侵的大徽将士并没有多强,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趁着夜色入侵昊周军营。 他面色冷沉下来,高声呼唤道:“不过是些臭鱼烂虾,昊周将士,随本将突围出去!” 他话音刚落,忽见远方有一人,踩着将要天命的晨曦,与身后连成一片的赤红色火光。 骑着一匹通体玄黑的马儿,手持一把细细的长刀,一路斩杀了无数的昊周将士,疾驰到了跟前。 在黑夜将明,和漫天的火光之中,对方着一身黑裙,面容冷沉不带任何的情绪。 竟是个女将! 博尔睿变了神色。 博尔氏之人,皆是同出一辙,他们自来都将大徽那些羸弱的女子,当成是战利品一般对待。 掠夺是他们的天性。 所以博尔睿没想过,这半夜杀入了大军营中,造成昊周将士死伤无数的大徽主将,竟然是个女人。 而这种震惊,在看到对方手起刀落斩杀许多将领后,悄然变质。 博尔睿自然也想到了此行之前,泰兰特地嘱咐过的大徽郡主。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方式下见到温月声。 他只在仓促之下,拿起了手中的长枪,欲与温月声对上。 在出现江焰之前,博尔家年轻一辈的战将,其实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两个部族。 但是在老一辈的战将之中,博尔睿和博尔烈恒,都是昊周名将。 博尔睿虽比之博尔烈恒稍逊色些许,但当年也曾经是击杀过无数大徽将领的。 哪怕眼下仓促,他也没想过这位强势的大徽郡主能将他如何。 直到身侧踏踏马蹄声响起,温月声端坐在了马背之上。 她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便直接越过了大军,挥动了手中的长刀。 在滔天火光,和逐渐大亮的天色间,那把长刀带着雷霆威势,劈斩下来时,因为速度太快,而化作了一道弧光。 只在博尔睿的面前闪烁了片刻,便直接切断了他的咽喉。 一刀封喉! 博尔睿那挥动的长枪,甚至都还没落到了对方的身上,便已经身首异处。 温月声的长刀所到之处,近乎无人生还。 她立在了马背上,冷眼看向了在烈火中昊周众将,冷声道:“主将已被斩杀。” “大徽将士。” 她冷淡且没有情绪的嗓音,却令得整个大军振奋不已。 这支来自于珞城的弱旅,在第一次离开珞城征战时,就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他们剿灭的,是昊周三大部族之一的博尔氏。 火光底下,无数人神色亢奋,激动非常。 声音从主帐扩散,传到了军营内的每一个角落。 “踏平此处。”在最后一抹黑暗,被天边的晨光彻底驱逐后,温月声的旨令,传遍了整个军营。 “郡主有令,踏平昊周军营——” “是!是!是!” 天明时分的军营中,大徽将士气势滔天。 这一战始于深夜,结束于正午时分。 在对方毫无准备的前提之下,温月声所率领的两万弱旅,将整个昊周军营踩碎。 击杀昊周将士无数,更俘虏了无数的战俘。 于正午时分,率领胜利的大军,和浩浩荡荡的昊周战俘队伍,重新回到了轻云镇中。 这个偏远而又萧瑟的小镇,在昨日的那一战之后,隐隐恢复了生机。 尤其是天明之后,许多人发觉,昨日趁着夜色来袭的那支昊周军队,已经被尽数诛杀。 那个在轻云镇内数次作恶的将领博尔奎,头颅被人悬挂在了轻云镇镇门口时,无数人喜极而泣。 空旷的街道之上,也终是出现了人声。 而这份喜悦,在温月声率领获胜的大军进入了轻云镇后,瞬间到达了顶峰。 天明之时,虽然知道昊周将领已经被处置了,可多年来的遭遇,让不少人心中依旧忐忑。 因为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大徽的将士们什么离开。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1节 在他们离开之后,昊周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很多人虽高兴,却也有一种踩在了云端的忐忑之感。 不敢笃定以后便能正常了。 直到传来了大徽获胜的消息。 那个在他们眼中,似是不可战胜的昊周强旅,于今晨兵败。 思宁郡主所杀的,可不光只是一个侵扰轻云镇的将领,而是直捣整个大军。 轻云镇内的所有百姓,在看到乌泱泱的昊周战俘时,终是暴发出了剧烈的喝彩。 这个早已破败的小镇,第一次涌现出来了这么多的人。 他们看着胜利的大徽大军,喜极而泣。 无数人围绕在了温月声身边,今日之前,他们身处地狱之中,不知京中皇帝,今日之后,从轻云镇,到了附近的数个小镇,甚至包括了整个源城当中,都会识得思宁郡主的大名。 也因着百姓过分热情,温月声的大军险些没走出轻云镇。 因战事吃紧,温月声并没有在轻云镇驻留太久。 但她命底下的人,将今晨从昊周大军之中,收缴得到的一批武器,下发给了镇子里的守卫军。 虽说在此战之后,昊周至少得有许久不敢再来侵扰轻云镇,但在整个战事彻底结束之前,谁也不能笃定日后不会再发生惨案。 这些武器,若到了关键时刻,可直接下发给了每个百姓手中。 除此外,温月声在抵达了源城之后,也另外派遣了新的守卫军镇守轻云镇。 大徽的国土,不容许任何敌军踏足其中,更不会成为任何一个敌军将领的后花园。 而对于温月声抓获的那群劫匪来说,短短两天,简直是天翻地覆。 大军忙着去源城支援,倒也没把他们拉下。 他们几个劫匪,也戴着手铐脚镣,跟昊周战俘走在了一起,被大军带着往源城去。 二首领一路走来,是摇头晃脑不断感慨:“……周围都是些该死的昊周人,咱们也就做点劫富济贫的事,罪不至此吧?” 身侧的江焰都懒得搭理他。 为了方便拖着他们走,大军内的军医,甚至给江焰治疗了膝盖骨和手。 但同样的,牛车便被留在了轻云镇,物归原主。 江焰伤势未痊愈,也一声不吭地跟着大军走。 “我都怀疑这位郡主是不是区别对待了。”二首领身边的狗剩小声道:“都是一个寨子出来的,你看看翠花他们,都坐上马车了。” 二首领连连点头:“可不咋地。” 寨子里的女人,在获胜后,几乎都留在了轻云镇。 跟着大军一并离开的,只有江芮和几个家在源城的女子。 因江芮身体缘故,还将大军内拉运粮草的马车给她们乘坐了。 而江芮的气色,也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要好。 二首领看着,不由得对江焰挤眉弄眼:“啊焰,你说这位郡主是不是打算招安啊?” 江焰冷眼不语。 二首领语重心长:“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看我跟狗剩几个,都没读过几年的书,只能窝在山上当劫匪。” “你不一样,你是大英雄。”二首领沉声道:“我看,这位郡主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待你姨母也好,你不如直接跟着她算了。” “还长得好看。”狗剩在一旁点头道。 二首领深以为然。 他们都看得明白的事,江焰觉得自己也看得清楚。 可直到他们一路跟随着大军进了源城后,温月声都没见过他。 大徽在轻云镇大败昊周大军的事,经历了几日已经传到了源城中。 两万五千人的军队,尽数被踏平,影响颇大。 昊周那边暂且退了兵,导致源城这几日都安定了不少。 温月声进入源城之后,便忙了起来。 江焰和二首领几个路上捡来的劫匪,就这么被扔在了城主府中,如果不是每日里有人给他们送饭的话,江焰都要以为他们被温月声忘记了。 他在军中历练多年,平日里是极为能沉得住气的。 但连着几日无人问津,江焰到底是坐不住了。 他身上的伤势,再养养都要好全了,温月声怎么还不来招安他? 难道是还有什么顾及不成? 江焰想了一夜,辗转反侧,终是决定主动出击。 他还戴着手铐脚镣,但在城主府内走动,已经是无人看管了。 甚至到这边后没几日,还有个容貌清秀的周小姐来替他诊治过。 换上了周曼娘的药,江焰恢复神速。 这几日里,已经达到了健步如飞的水平。 可他没想到,走出了他们几个劫匪住的院子,看到的就是面色红润,休养得极好的姨母。 江芮也看见了他,冲着他招了招手。 江焰快步走到了她身侧,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就听江芮道:“啊焰,你过几日就离开吧。” 江焰愣住,神色冷沉了下来。 所以温月声也不喜他身上的昊周血脉? 这想法刚出,就见面前的江芮眉飞色舞地道:“我跟郡主商议过了,从前你劫掠得来的银两,日后都由我来替你还上。” “姨母?”江焰皱眉道:“这是何意?” 江芮闻言轻笑,面上竟是还带了些许志得意满:“哎呀你不知道,陆小姐说我在昊周多年,了解昊周颇深,这点尤为有用。” “还说我精通昊周各类用语,要花银子聘请我呢。”江芮说到了这里,微顿后道:“你也知道,咱们这等情况,我怎么可能要郡主的钱。” “我便跟郡主说了,日后我在她手底下做事,替你还清那些银钱,你呢,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江芮的话,直接听得江焰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温月声是打算留下他姨母都不留下他。 他一时气愤,倏地一下起身,也不管姨母面上的表情,抬脚就往温月声的书房中走去。 也是正好,今日不忙,京里还送来了信件。 温月声所在的书房内,陆红樱正一封封地读着京中来的信件。 这些信件大多数是姜露、晏陵传来的,说的都是京中近况,以及需要告知温月声的消息。 书房内除了陆红樱外,还有忠勇侯、刘奕几个将领。 她读信,忠勇侯等人则是在研究兵防图。 陆红樱读信读顺口了,拿起一封信就直接读,也没太注意信件中的内容。 开口就道:“……自郡主出征,已有二十三日,二十三日中,郡主未传来任何的只言片语,大抵是已经忘记了晏陵这个人。” “眼下不知边疆究竟是何情况,可是郡主的身侧出现了新人?留守京中二十三日,夙夜难寐,恐战场生变,累及郡主……” “加之边疆战况日益激烈,圣上有意增加援兵,此番援兵可由晏陵率领前往边疆,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可欲见之晏陵?” 陆红樱读着读着,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 她最后两个字卡在了喉咙中,一张脸涨得通红,轻咳了两声,翻了那封信的信封来看,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和之前的都不同。 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曰思宁郡主亲启,晏陵书。 送信的将领一股脑将信交给了她,她也是读顺口了,没怎么看内容张口就读。 倒是万万没想到那位素来有着冷清疏离之名的晏大人,竟然写了这么一封信件。 这信件之中,非但没看见一丝半点的疏离冷淡,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屋内安静下来,陆红樱抬头一看,见得忠勇侯和刘奕等将领,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瞧着是一副全然没有注意到的模样。 实际上刘奕手里边的兵防图都拿反了。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敢抬眼去看温月声的表情。 温月声没有表情,甚至还提起朱砂勾出了几个名单,直接道:“这几人让他处置了。” “援兵可以由他率领,抵达之后他便立即折返回京。” 陆红樱:…… 郡主好生无情呐。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随后砰地一声巨响。 那个路上捡来的江焰,手上还规规矩矩带着手铐,脚上的铁链直接被其踢断。 他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怒意,撞开了门后,直接看向了温月声,满脸委屈地道: “你为何要我姨母不要我?” 陆红樱:??? 啊?还有这事呐? 第97章 送你去陪她(二合一) 温月声书房外镇守的将士,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这般情况下,这江焰依旧还能够突出重围冲了进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2节 刘奕与忠勇侯对视了眼,眼中都是惊色。 此人之前能够率领昊周全军一举攻下了源城,所倚仗的,可并非只是博尔烈恒旗下的那些悍将。 江焰刚冲进来,外边的几十个将士瞬间拔刀,齐刷刷地指向了他。 在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温月声依旧静坐在了主座之上,她对于江焰今日所为,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只在轻扫了他一眼后,淡声道:“这些东西,不是早就已经困不住你了吗?” 忠勇侯一时还未能明白这是何意,直到他顺着温月声的目光,看向了江焰手中的手铐。 他神色微变,大徽军中所用的手铐脚镣,都是精铁锻造而成,别的不说,光就重量都比之一般牢房所用的要更沉。 这样的东西,对于这江焰来说,竟然已经困不住他了吗? 他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就见江焰神色微动,在这边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生生将束缚着他双手的精铁手铐挣断了。 书房内一静。 刘奕看着他这毫不费力地一挣,面容极其复杂。 合着从这个人的伤势好转之后,这手铐脚镣在他的身上,就只是成为了一个装饰不成? 但见江焰的手腕处红了一片,他却仿佛不为所动时,刘奕眼神微沉。 江焰这个人,与寻常将士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他是个不要命的。 被温月声踩住脑袋的时候,他也没求饶过。 静默中,温月声手中握着朱砂笔,神色冷淡,甚至都没有多看他几眼,只道:“既然束缚已经解除了,你也可以走了。” 江焰怔住,当下便道:“你当真不要我?” 刘奕:…… 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把他给怎么了呢! 偏这个无论怎么受伤流血,都不为所动的江焰,在温月声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里,到底是绷不住了,他无视周围那些刀剑,直接往前一步,看着温月声,沉声道: “大徽郡主,我可以助你斩下博尔烈恒的头颅。” 温月声声色淡淡:“是助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报仇?” 江焰眸色微沉。 以温月声的手腕,想要查清楚他的事情,并非难事,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已经倒戈阵营的姨母。 她都知道,江焰也就不掩饰了。 他那双比之寻常大徽男子,要浅淡些许的瞳眸,直接看向了温月声,沉声道:“我确实是想要借此机会,杀了博尔烈恒。” “但同样的,我也能够带给大徽军队极大的价值。”江焰深吸了口气,道:“我熟知博尔烈恒旗下军队的所有作战方式,更了解博尔烈恒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我在,大徽此战必赢。” 别说,他这番话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至少旁边的忠勇侯听了之后,是动心的。 但眼下温月声才是全军统率,所有的决策,都将由温月声来决策,这个江焰留与不留,还得要看温月声的意思。 温月声听到了这番话之后,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抬眼看向了他。 她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温度,开口却道:“源城之战,便是没有你,也能赢。” 江焰闻言,眼眸剧烈震荡。 他想要反驳温月声的话,却想到了对方只用了短暂的一日,便断掉了博尔烈恒的所有后路,击杀了博尔睿,踏平昊周军队。 他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便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温月声所言没错。 今日眼前的将领若是换了大徽的任意一位,江焰都想说对方是在放屁。 博尔烈恒人品虽烂,但在战场上一向是无往不利,否则他也不会为博尔氏挣下了这么多的功勋。 他也不是丰家父子那等狂悖自傲的人。 观这几日他皆是按兵不动,就能知晓其并不简单了。 ……但一切的智谋,想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空谈。 眼前的女子,是江焰这么多年来所见得的实力最为强悍的人,他在她手中,连反击都做不到。 对方这般深不可测,又用兵如神。 和博尔烈恒对上了,谁输谁赢,还真是不太好说。 江焰来这边之前,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真的到了温月声的面前,却发觉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都难以说动对方。 甚至他还明白了为何温月声更愿意留下他姨母。 姨母经历凄凉,但也恰恰因为那段经历,让她对昊周的达官贵人们的了解颇深。 比起猛将,温月声更需要的,是昊周的内部信息,尤其是那些不为人所知晓的。 江焰立在了原地,一时间无话可说。 “想好了便出去吧。”温月声淡声道。 在她这番话之后,江焰却骤然抬头,看向了温月声。 他目光灼灼,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若我说,愿此后都追随郡主左右,为郡主分忧解劳呢?” 按他此前所言,是各取所需,他帮助大徽赢下源城之战。 而大徽借力给他击杀博尔烈恒。 温月声有办法能赢,不需要他帮忙,但她没有否认过江焰的价值。 当着这屋内所有人的面,江焰毫不犹豫地掀袍跪下,他目光笔直地看向了中间端坐着的人: “待击杀博尔烈恒后,江焰愿此生效忠于郡主,归顺大徽。” 旁边的忠勇侯神色复杂。 江焰此人,比起他儿子章玉麟来,还多了份通透。 只论实力的话,章玉麟天生神力,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江焰未必比得过。 但此子聪慧,机敏过人,又有着那份不怕死的凶猛劲,倒确实是个天生的将才。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好驾驭,稍不注意的话,还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毕竟……江焰可是犯下过过火烧自家军队,放敌军入内的叛军之事的人。 能不能信任他,还是未知数。 “你曾是昊周将士,又叛出昊周,身上背负着有叛军的名声,便是我要用你,底下的将士也未必会信服于你。” 沉默中,温月声再次开口,所说的话,却让江焰的心底一沉。 他也该知道的,他本就是个孽种。 在昊周都不为人所接受,如何到了大徽,就可以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呢? 即便江焰如今是真心想要追随温月声,只怕都是不行了。 江焰的眼眸冷沉了下来。 下一刻,就听温月声道:“三日。” 他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 温月声面色冷淡地道:“我只给你三日。” “博尔烈恒军中,有一队先遣部队,其将领勇猛,在每次的战役中,都能立下功劳,这次源城之战中,对方亦是有着不俗的表现。” 温月声眼眸冰凉地看向他:“你没有任何将士可用,三日之内,我要看见先遣部队将领的项上人头。” 江焰眼眸很亮,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好!” 待他离开后,忠勇侯忍不住道:“博尔烈恒的先遣部队,几乎都是悍将,足有百人之多。” “靠他一人,当真能够办到?” 温月声已经低下头去,处理手中的事了,她声音冷淡且没有情绪:“那就是他的事了。” 忠勇侯轻颔首。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江焰有没有做成此事是不得而知。 晏陵的第二封信倒是已经送到了。 经历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这次陆红樱在看京城来的信件时,都会特别将晏陵写给温月声的信挑出来,单独放在了一旁。 温月声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值盛午。 晏陵在信中写道,他已经前往了江南调遣兵马,最迟在半月之内,就会赶到了边疆主城。 此番调遣来边疆的兵马亦是十万。 大徽兵马不足,这次的援兵能有这么多,大抵也是晏陵在京中谋划的关系。 但这个人信中未提及半点辛劳,反而是说: “听闻郡主新得一年轻小将,为让其能得全军信服,郡主为其谋划良多,倒是比晏陵独自一人留在京中,近一月未受到郡主任何来信的好。” “若知如此,晏陵当初应当舍弃科考,直接投军才是。” 温月声:…… 他是从哪里听说的谋划良多? 给江焰三日让他去杀个人,就算是谋划良多了? 还有,当初不是他自己说的,昊周叛军,可以加以利用? “博尔氏将帅,在昊周大军中,亦是属于实力不俗的。且博尔烈恒生性狡诈,如今久不动兵,大抵心中有着另外的盘算。” “郡主在源城之中,务必小心。虽一别一月,郡主半点不曾念及晏陵,但晏陵只盼郡主安好,盼得能早日见到郡主。” 温月声目光微顿,将信件交由身侧的人,还未开口,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3节 陆红樱从外边快步行来,满脸的惊色,见到了温月声便高声道: “郡主!江焰回来了。” 不仅是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温月声要的东西。 且,还不止一个。 博尔烈恒军中,共有三个先遣部队,这些先遣部队,便是用于扰乱敌人的视线,打探消息的。 其实力都格外强悍,温月声未到之时,忠勇侯所率领的大军,就颇受这些先遣部队的烦扰。 而就在这几日之间,博尔烈恒一如既往地派了先遣部队打探消息,却被早就已经埋伏好了的江焰一举击破。 三个先遣部队,江焰杀穿了两个。 斩下其中两个将领的头颅,身上还背着大徽的军旗,一路骑着快马,闯入了大徽的军中。 在乌泱泱的大徽将士面前,江焰神色冷沉,声音高亢地道: “还请禀报郡主,江焰幸不辱命!” 声音在整个大军之中反复回荡。 在此之前,这边的许多将士已经知晓了他归顺的事情,但知道他强,却不知道他这般强。 这里的将士,一部分跟随温月声作战过,另一部分则是京中来的援兵,本身就对温月声是格外信服的。 如今见得这般场面,自是不会再多质疑些什么。 自温月声统率以来,大徽军纪再不似从前,强敌在侧,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更别提战场之上,多了一个江焰这样强悍的将士,会减少军队内多少的损失。 有小部分的声音,也在江焰强势击破敌军之后,彻底销声匿迹了。 此番之后,江焰扬名,成为了温月声身边的将领。 与之相反的,则是昊周那边。 先是后方部队被截断,整整两万五千人的军营被踏平。 又是先遣部队折损两名大将。 接连遭受的打击,令得军中士气受损。 进攻源城的昊周大军,本来共计有近八万人,如今凭空折损两万五,加上之前进攻源城时的伤亡人数,满打满算,博尔烈恒手中只剩下了五万余人。 比较起来,源城之中眼下共计六万多将士。 在人数上,是已经远超过博尔烈恒手底下的人了。 虽说博尔烈恒自信,他手底下的博尔氏将士,比之大徽那些将士强盛不少。 哪怕是以少部分的人数面对对方,他也一定能够取胜。 但他到底是没有行动。 丰家父子的事情才刚过不久,那位大徽的思宁郡主还吃了他两万五千人,博尔烈恒就算是个完全的蠢材,也知道这位思宁郡主不可小觑了。 更何况他还不是。 几经思虑之后,他到底是放缓了进攻源城的步伐。 他所率领着的昊周大军,依旧驻扎在了源城之外,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进攻的样子。 但博尔烈恒心中清楚,这不过只是做个样子。 在先遣部队的两个将领身亡后,他便直接给主城那边传了消息。 努烈给了明确的回答,昊周支援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博尔烈恒不是莽夫,他知晓此番的事迹传回昊周,他势必会遭到了其他两个部族的嘲笑。 但无论如何,在部族内部丢脸,也比起丰家父子有去无回的好。 他通知及时,昊周军队亦是绕路前行。 为了避免消息漏出,被大徽军队知晓,他每日里还会下令,命底下的将士去往源城周围骚扰。 做出一副随时进攻的架势。 但其实已经没打算再单独进攻了。 不光如此,为了避免之前深夜营地被偷袭的事情再次发生,博尔烈恒还加强了整个大军的巡逻。 每天夜里,都会有至少五支队伍交替着在整个军营内巡逻。 巡逻的将士身上还带着通讯用的烟火,但凡是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便会立即点亮烟火,通知营内所有的人。 在温月声抵达了边疆之后,博尔烈恒算得上是对她最为忌惮的一个昊周将领了,也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齐全。 只待援兵抵达。 这般情况下,博尔烈恒料想着是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十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在被动挨打,永远都龟缩在了城门之中,只会守城的大徽将士。 竟然会有主动进攻的一天。 他防住了夜袭,防住了火攻,在整个营地之内,放满了随时可以用来灭火的水缸。 可他却没防住雨水。 源城这个地方,气候比之整个边疆的城池都要好。 进入了三月底四月初,天气彻底转暖。 只连着晴朗了没几日后,天空阴沉了下来,没过了几日,便开始飘起了零落的春雨。 春雨如丝,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 将整个昊周营地,都笼罩在了烟雨蒙蒙之中。 正值白日当午,细雨绵绵之下,军营里的将士,在吃罢了午饭之后,皆有些昏昏欲睡。 然就在这个时候,大徽的铁骑,自昊周营地的后方,直接攻了进来。 博尔烈恒收到了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他盯着眼前的将士,沉声道:“你说什么!?” 那将士脸色格外难看,一身的军服已经被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水打湿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了身上,格外地难受,但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只高声道: “大徽大军攻入营中了!” 博尔烈恒神色巨变。 他不比博尔睿,在面对这些事情时,表现及反应也是格外迅速的。 加之这几日之内,他哪怕是晚间睡觉时,都穿着身上厚重的甲胄,所以几乎是在收到了消息之后,便立即赶了出去。 因轻云镇外的大军教训,这次在收到了敌袭通知后,昊周大军的反应也变得格外快速。 几乎是顷刻间,便有上万人集结在了一块。 手中兵器俱全,甲胄亦是穿戴整齐。 博尔烈恒一声令下,声势浩荡的昊周大军立即攻了出去。 种种迹象看起来,似乎都比此前轻云镇的对战要好上了不少。 然而,他们反应得再及时,到底还是因为没想过大徽会主动出击,而丧失了先机。 大徽此番下手,亦是半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源城内部六万军队,倾巢而出。 六万人的兵马冲击之下,昊周军营的外部军队被全数剿灭,几乎是必然的。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源城这雨水连天的气候。 春雨不似夏雨那般暴烈,却能阴郁连绵,下上一整天。 更别说今日之前,这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连绵的雨水,令得泥土都变得松软了起来。 大徽临时入侵,昊周将士反应及时,来得及拿武器,来得及穿戴甲胄,却来不及披上雨披。 连绵雨中,将士视线受阻,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又被厚重的甲胄笼着,浸湿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宛若拖动着三个甲胄在行动。 即便是凶悍如昊周大军,亦是被这一身装束侵扰。 更别提连绵细雨之下,脚底下的泥土变得松软湿滑,稍不注意就会踩滑。 这可是战场之上,只稍有片刻的疏忽,都会丢掉了性命。 更别提他们在多重困阻之下,行动接近于艰难。 反观大徽那边,因主动进攻,全军之内都佩戴着斗笠及请便的蓑衣,斗笠隔绝雨水模糊视线,蓑衣更是让他们行动便捷。 冷凉的春雨之下,一切准备就绪的大徽将士,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样,直直地插入了整个昊周大军的心脏。 博尔烈恒率领大军突围时,所见到的,就是这般装备齐全的大徽军队。 在此之前,不说是他,只怕是整个昊周之人都预想不到,大徽竟是会有主动进攻的一天。 且一动手,就是在盘算好了天气,做足了准备,且还格外熟知这个军营作战方式的前提下。 博尔烈恒的援军还需几日才能抵达,温月声底下的将士,就已经斩杀了无数的昊周将士。 冰凉的春雨中,温月声端坐在了马背上。 她今日并没有携带那把细刀,而是在雨幕之中,拉动了弓箭。 刷—— 一声破空巨响,三箭齐发,博尔烈恒身侧的将领,几乎是瞬间毙命。 在这连绵如丝的细雨中,轰然倒塌。 博尔烈恒神色巨变,高声道:“立起盾牌!” 一声令下,无数厚重的盾牌在雨幕中立了起来。 可雨中本就视线受阻,盾牌立起来了之后,更是看不清楚人影,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阻挡对方的弓箭。 只那博尔烈恒还来不及松口气,便听到了咚地一声巨响。 他神色骤变,倏地抬头。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4节 这一眼,竟是看见有弩箭径直穿透了盾牌,一箭击穿了盾牌后方的将领心脏。 博尔烈恒神色大变,对方竟是配备了弩机,且还是这般强劲的弩机!竟是能够一箭击穿盾牌! 他刚欲开口,便听得周遭响起了无数道破空声。 无数支弩箭,铺天盖地般地落了下来。 只听得叮叮当当重响,无数盾牌被穿透。 逼不得已,周遭持盾牌的将领只得弃掉盾牌,而盾牌刚刚撤掉,温月声的弓箭再次疾射而出。 雨幕中,箭矢划破长空发出的刺啦声响,令得无数人头皮发麻。 那个端坐在了雨幕里的女子,就好像是一个行走的杀神一般,放一次箭矢,便要死数个将领。 她只杀将领,却不知道为何,一箭都没有射到那博尔烈恒的身上。 博尔烈恒以为她是惧怕,是没有把握射出这一箭,却见她在又一箭射出之后,骤然放下了弓箭,情绪冷淡地道: “你可以杀他了。” 这话说得莫名,博尔烈恒更是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然而下一刻,他忽见面前的一个戴着斗笠的大徽将士,掀下了自己的斗笠。 绵绵细雨中,对方那双区别于周围所有大徽将士的浅淡眼眸,扫向了他。 博尔烈恒当即神色巨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寻找了三年都不见踪影的三儿子博尔焰。 那个被博尔烈恒扔在了昊周将士中,凌、辱致死的女人生下的儿子! 博尔烈恒是猛将,但他已经不年轻了,他最大的反应只能催促着他快逃。 而他才来得及转身,身后人的大刀,已经劈斩在了他的身上。 江焰在冷凉的雨水中问他:“痛吗?” 随后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他的臂膀。 “啊!!!” 博尔烈恒在剧痛中猛地抬头,看见的就是他那张酷似他母亲的面容。 下一刻,那把大刀再次落下,冰冷的刀刃,再次斩断了他的一臂。 江焰冷声道:“痛就对了。” “你看清楚了,是你强掳来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亲自率兵踏平了整个博尔氏。” “博尔烈恒,你开心吗?” 博尔烈恒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这次,江焰已经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他抬手,冰冷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在博尔烈恒瞪大的双眼,颤抖的身躯身侧,江焰冷声道:“你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伤害了我的母亲,所以我,亲自送你和整个博尔氏欺辱过我们母子的人下去,向我母亲赎罪!” 第98章 失心疯了(二合一) 博尔烈恒尸体摔落的瞬间,周遭都凝滞了片刻。 博尔氏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主将被人直接斩杀的情况,更别说,死的人还是博尔氏的家主! “将军!”反应过来的一众将领,皆是神色巨变。 博尔烈恒身边的那些心腹大将目眦欲裂,正逢那江焰在这茫茫细雨中回过了身来,当看见了他的面容后,这些将领俱是心神震荡。 “博尔焰?”有人不可思议地道。 当初江焰叛出昊周,令得整个博尔氏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整个博尔氏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博尔焰这个名字。 无数目光落在了江焰的身上,却见他一身大徽的军服,面色幽沉地道:“听清楚了,我叫江焰,是大徽的将领!” 昊周本就处于劣势当中,还在这等情况下发现了江焰的身份,眼睁睁看着主将被斩杀。 当下军心涣散,更是无力抗敌。 导致他们才正面对敌没多久,就已经陷入了无比被动的状态中。 主将不在,率领全军的是博尔氏的副将博尔旭,满军营几万人,都指望着他。 他此刻也顾不得江焰和博尔烈恒的事,只匆匆指挥着军队进行变阵。 他抬目望向了四方,振臂高呼:“昊周众将,随我突袭。” “不许后退,正面迎敌!”博尔旭怒声道:“眼前的军队,不过只是昊周的手下败将!昊周铁骑,岂可输给大徽弱旅?” “若有主动投敌者,杀无赦!” 昊周将士调整得极快,博尔旭的话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乌泱泱的大军在他的调整之下,重新迎上了大徽大军。 眼看大军终是重回了正规,博尔旭及身边的几个博尔氏将领都长松了一口气。 博尔旭冷眼扫向了江焰的方向,咬牙切齿地道:“今日突围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等忘恩负义的叛徒!” 他曾是参与凌、辱江焰母亲的将领之一,到得如今却只说江焰忘恩负义。 但有一点他倒是跟江焰格外地默契,他认为像是江焰这样的叛徒,是必然不能够继承他们博尔家的姓氏的。 “博尔氏将领听命!”博尔旭眼眸阴沉,一字一顿地道:“若有活捉江焰者,赏金万两,就地击杀江焰之人,升官进爵!” 江焰闻言,立在了大军之中,冷笑连连。 他想要光明正大屠杀博尔氏的人已经很久了,今日他们特地给他送来了这个机会,也正好成全他。 江焰凶猛,博尔氏一连派出了几个将领,都不是他的对手。 被他斩杀了数人之后,博尔旭神色越发地难看。 且还不光如此,今日这一战打得都格外地艰难。 博尔氏率领的昊周军队,在昊周境内都不属于弱旅,多年来更是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 如非这般的话,他们也不会将大徽的边陲小镇,当成是自家后花园,年年来犯了。 可在两边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他们依旧不敌大徽军队。 甚至在博尔旭开口做出调整了之后,仍旧处于了劣势状态。 这等情况,不光是因为今日的气候及其他的一些外在原因,而是…… “将军!”身侧的将士匆匆来报:“步兵阵营被割裂,前边突袭的将士已被大徽彻底截断。” 博尔旭还没开口,另一侧又来了一个人:“轻骑兵阵营受到对方的弩机冲击,伤亡惨重。” “将军……” 竟是绝大部分都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 博尔旭神色阴沉,半晌难以言语。 他终是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这一整个大徽的军队,就好像是提前洞悉了他们的排兵布阵一样。 在每次他进行调整后,对方都能恰恰好避开了他们强势的队伍,攻击他们的弱点。 几次下来,昊周被消耗了许多的兵力。 “是江焰!”博尔旭身边的将领脸色难看地道:“肯定是他把大军作战方式全部告知了大徽!” 所有的军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作战方式,博尔氏又是一支非常有自己风格的军队。 对方提前掌握了他们的行军方式,才能够这般毫不费力针对他们。 博尔旭目光沉沉,抬眸看向了大徽主帅的那边。 他没说出口的是,能够做到了这般地步,绝不只是那江焰提供了三言两语,或者是拿到了完善的作战方式就可以的。 三年了,江焰叛出军队都有三年,博尔氏这样的军队,会在三年之内一点改变都没有吗? 当然不可能。 实际上从江焰叛军后,博尔烈恒就有意改变了很多作战方式,所防止的,就是大徽那边会接收江焰。 大体的方向上没变,但细节上变动了很多。 可行军打仗的人谁不知道,真正能够在战场上取胜的,一定是各类细节。 这般情况下,他们仍旧被压制。 那就不是一个江焰那么简单了。 今日开战之后,博尔旭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那位大徽郡主的身上。 博尔氏家族的人,天生喜好掠夺,博尔旭自己也没少从大徽掳掠女子。 所以他们天性里,就是瞧不起女人的。 即便是泰兰提醒多遍,博尔烈恒此前也一直耳提面命,博尔旭仍旧觉得,女人只属于后宅,只是他战胜之后掠夺的物品而已。 战场不是女人的地方,哪怕是对方的女将领,也一样。 加之温月声这次不像是之前一般,而是只用了弓箭。 在博尔旭的眼中,她便只是个弓箭使得不错的女将领罢了。 直到现在,博尔旭才知道,对方究竟有着何等的能耐,又能够做到了什么地步。 可便是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这个博尔旭没有放在眼里的大徽郡主,排兵布阵和用兵都太强。 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一样,牢牢地压在了博尔旭的头上,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在知道对手是谁后,进行的一系列变阵,也全部都被温月声击破。 甚至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对方还特地设下了圈套给他钻。 等他反应过来,一万多的步兵,已经被对方蚕食殆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5节 轻骑兵死伤最重,近乎溃败,重骑兵在不断地周旋于各方战场后,体力被大量消耗,在这蒙蒙细雨天内,直接被大徽的弱旅截堵困住。 连他们引以为傲的博尔氏亲卫军,亦是节节败退。 眼看着昊周大军便要溃败了。 周遭的呐喊,已经一声强过了一声,那些急切的等候着他下令的将士,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无数人疾驰在了战场上,被他口中的这支大徽弱旅,打得支离破碎。 博尔旭耳畔呼啸着的,都是刺耳的声响。 “将军,再不撤退的话,咱们便再也无法走出这个营地了。” “将军,快些下令啊,残余的重骑兵也抵抗不住了。” “将军……” 那些杂乱的声响不断回荡,博尔旭终是从思绪里回过了神来,他看着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对方越战越勇的士气,咬了咬牙,终是道: “传令全军,撤兵!” 他身侧的那些个将领,在听到了他这个决策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后方撤退。 可大军行进到了一半,抬头,骤然看见了那江焰。 还有……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大徽军队。 江焰冷眼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博尔氏将领,讥笑道:“各位不是要杀我吗?” 后半段的战场实在是太过于混乱,博尔旭被温月声压制得喘不上来气,导致他把江焰都给忘记了。 没想到对方早就已经退出了主战场,死守在了他们后撤的路上,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当下,身边无数的将领能够感受得到的,只有绝望。 而撤退的路被堵死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博尔旭这边。 来传讯的,只是一个普通将领,对方声音已经隐隐有些发抖,在这边全线失守的状态下,颤抖着嗓音道: “将军,不若我们投降吧?”那将领在说出了这句话后,满脸激动地道:“末将听说大徽军队从不残杀战俘,如果现在投降的话……”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博尔旭一刀砍死了。 博尔旭身侧伫立着的博尔氏将领们,皆是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博尔旭怒不可遏地道:“博尔氏是昊周三大部族之一!岂可向一个女人下跪求饶?” 他目光再一次掠过温月声。 从博尔烈恒身死之后,他看温月声的次数,已经超过了看自家军队。 博尔旭阴沉沉的目光,在对方身上盘旋。 恰逢着天边阴云散开,阴雨连绵的源城,终是迎来了一抹灿阳。 赤金色的阳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映照着她瘦弱的身影,和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 这个大徽郡主,端坐在了马背上,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博尔旭当下暴怒,高声道:“所有博尔氏将领听命!” 这边的将领回过神来,皆是一怔,忙道:“在。” “整军随我同行。”博尔旭收回了视线,高声道:“今日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大徽郡主死!” 他知道他们今日兵败,几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在后路也被完全截断了的情况下,便准备殊死一搏。 博尔氏满门的荣光,在这一场战役中,必然会消失殆尽。 所以博尔旭打算斩杀温月声,用这个大徽郡主的鲜血,来保住他们整个博尔氏的名声。 他这话一出,身侧的将领也皆是明白了过来。 温月声所处的位置很是靠前,并且身边的将领零零散散的并不多。 甚至还比不得边上的几个副将。 江焰可以在对战之中击杀博尔烈恒,他们亦是能击杀对方主将。 他们这里,仍有上百个博尔氏的将领。 这中间的每一个,还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 退路封死,他们也别无选择。 当下,无数博尔氏的将领高声应和道:“是!” 就算是死,他们也一定要先将敌方的主将撕碎于场上。 博尔旭动作极快,率领着这一群博尔氏的将领,每个人手中都扛着一把大刀。 他们所用的大刀,就是江焰用的那一种。 博尔氏的人,人人都擅长使刀,他们的大刀,也斩杀过无数的大徽将领。 这支队伍来势汹汹,且无视了战场上的其他人,直奔着温月声而去。 温月声所站的位置,确实已经脱离了大军。 远处作战的忠勇侯,在听到了踏踏马蹄声后,面色惊变,回过头,看到无数的大刀闪烁着冷芒,均是朝着温月声的头顶上劈斩下去时,他高声道: “郡主小心!” 临行之前,温月声的那把长刀出现了些问题。 陆红樱查验后,说是用刀的人力气太大,刀锋损伤严重。 忠勇侯等人行军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但那佩刀还是送回去重新锻造了,战事不等人,温月声只拿了一把弓箭出门。 在攻入了昊周营地之前,忠勇侯想把自己的佩刀给温月声,却被温月声拒绝了。 在战场上,佩刀就是将士的性命。 忠勇侯也明白温月声的意思,是让他保护好自己。 但他从没想过会出现眼前的这般状况。 在那些凌然的大刀面前,温月声手里的那把弓箭,只怕是完全不足以抵挡的。 而她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就好像是从未考虑过自身安全一般。 一切都以战场的利益最大化。 这就导致人人身边都有人,但他们的郡主身边没有。 当下,无数人惊变了神色。 哪怕知晓温月声武艺极强,但在博尔氏威名响彻整个边疆的前提下,是无人会将这些凶悍的将领看轻了去的。 所以当他们拎着大刀杀到了眼前时,无人可以保持平静。 ……除了温月声。 她那双眼瞳幽黑深邃,在博尔氏杀到她面前时,都没能泛起任何的波澜。 春日浅淡的日光底下,她甚至连弓箭都没有拿起来。 而是拿起了身侧的一支箭矢。 她将箭矢握在了手中,在博尔旭那把大刀劈斩下来的瞬间,竟是用这支精铁所锻造的箭矢,笔直地穿透了对方的大刀。 刺啦—— 箭矢穿透大刀,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这震破耳膜的巨大声响之中,温月声用一支箭矢,直接穿透了大刀之后,博尔旭的咽喉。 箭矢没入时,发出的巨响,令得周遭无数人神色巨变。 那些跟着博尔旭一并行来,气势汹汹欲斩杀温月声的将领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博尔旭的尸首已经摔落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还有那把被温月声穿透出一个大洞的大刀,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接过那把跟她身型全然不符的大刀,策马一动,大刀的利刃快得如同纷飞的弧光一般,只在眼前闪过了一瞬,便有无数人被斩杀。 她冷淡没有情绪的眼眸,在击杀这些博尔氏将领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波动,而是用一种冷淡的嗓音道: “博尔氏的将领,都以掳掠大徽女子为荣。” “今日一战,被女子斩杀的滋味如何?” 声音轻飘飘的,却令得无数人胆寒惊惧不已。 可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就被对方斩杀身亡。 周遭一片死寂。 温月声出手必定是一击必亡,博尔旭那把大刀落在了她的手里,像是一把割草的刀刃一样。 只是她收割的不是青草,而是博尔氏将领的性命。 片刻之间,斩杀无数将领。 剩余的那些将领,在看到了这般杀人如切菜的场面之后,俱是心神震荡,再不敢上前一步。 温月声扔掉了那把脏污的大刀,面色冷冽不带情绪地道: “博尔氏将领尽数伏诛。” “昊周将士,放下武器投降。” 被她毫不犹豫斩杀对方数十个将领之事振奋到,无数大徽将士俱是重复了她的话,高声道: “昊周将士,放下武器投降——” 声音浩荡,响彻云霄。 在博尔氏主要的将领均身亡后,源城之战终是拉下了帷幕。 和之前珞城的情况不同,大徽军队这次是真正地大获全胜。 十多年来,大徽将士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酣畅淋漓的胜利。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6节 就连源城之中的百姓,亦是群情激奋。 温月声的声名,再次响彻了整个边疆。 自她抵达边疆战场之后,所参与的战役,皆是取得了胜利。 此番大败博尔氏军队,更是令得整个边疆都处在了剧烈的兴奋之中。 源城之战里,温月声表现出来的极强的统帅能力,也令得昊周国内发生了不小的震荡。 甚至影响到了接下来的战役。 在昊周源城战败之后,努烈连夜撤回了支援源城的队伍。 他派去源城的本就只有不到三万兵马,如今在整个源城都已经战败的情况下,这三万兵马还过去,就是去找死了。 还不止如此。 撤回援军之后,努烈收到了旨令,当夜便率兵离开了主城战场,将昊周的大军,重新退回到了安全线之内。 十多年来第一次,昊周竟是被大徽打得退了兵。 此事影响深远,连带着朝堂之上,都是一派欢欣雀跃。 但许多人的心中也都清楚,眼下这只是短暂的退兵而已。 待得此番过后,必定会迎来昊周更加凶猛的攻势。 出于此,温月声也在安顿好了源城事务之后,赶往了主城之中。 下一波敌袭,所要面对的便是昊周五大名将,还有整个昊周最为精锐的部队。 仅靠着如今她手中的兵马,是全然不能够做到的。 主城那边,边疆所有的主要将领汇聚,俱是为了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庆祝这次来之不易的胜利。 大徽是弱国,越是弱,就越是需要胜利的刺激。 他们要告诉整个边疆的将士,昊周并非是不可战胜,如今的大徽,也拥有了大徽的战神。 温月声率兵进入主城那天,无数百姓、将士夹道欢迎。 偌大的主城之中,挤得近乎走不动道。 大徽的子民渴望这样的胜利太久了,尤其在看到了温月声大军背后,那乌泱泱的昊周战俘后,这种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当夜,辅国大将军陆振国设宴主城,为此番获得胜利的大徽军队庆祝,也是为晏陵接风洗尘。 晏陵信中说是要用半个月,实际上从整合大军到抵达主城之内,只花了十天。 涤竹在旁边看着自家大人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摇头。 这知道的呢,他是去边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归家呢,这般归心似箭。 大军获胜,援军还到了。 两个好消息并行,令得今夜的主城内,满是欢声笑语。 晏陵入殿时,所看见的,就是底下的几个将领,涨红着一张脸,手中还端着酒水,面色激动且亢奋地对温月声表明心迹。 那刘奕舌头都大了,还在那:“郡、郡主!您不知道,您在我的眼中,就好似再生父母一般!刘奕这一生,都愿誓死追随郡主!” “呜呜呜,郡主,我爹娘都死了……” 李庆元站在他身边,拉都拉不动他,人都快无语了。 这位刘大将军,寻常看着倒是挺正常的,倒不知道酒量这般差,差就算了,喝多了怎么还发酒疯啊! 看看郡主的那张脸,哪里像他娘了! 在他们身侧,江焰那张俊朗的面容上,难得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他看着刘奕发酒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主座之人的身上。 那种既带着些许倾慕,又带着些许笑意,难言的目光,看得涤竹心头咯噔一下。 他慌忙回头去看,果不其然瞧见了自家主子那本就没有情绪的面容,变得更加冷冽了几分。 幸得已经有人禀报了晏陵到了。 温月声抬眸。 她那双眼眸,依旧是没太多的情绪,漆黑一片。 却在看见了他之后,淡声道:“来了。” 得她这句话,晏陵周身那冰冷迫人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了。 涤竹:…… 不是,就两个字,至于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晏陵已是缓步上前,将边上的清茶,递到了温月声的手边,他声色冷淡地道: “郡主不饮酒。” 这话一出,这屋内所有的人皆是抬眸望向了他。 忠勇侯坐在了左侧,闻言一拍脑袋道:“啊对,瞧我这脑子。” “快把刘将军拉下去吧,郡主信佛,不喝酒。” 他一边说,一边还跟身侧的陆青淮小声道:“这也是奇怪了,这位晏大人,怎么跟郡主的家属似的?” 陆青淮正捧着一杯清酒喝,闻言道:“谁家属?她又没成婚。” 旁边的陆青淮的父亲陆振国:? 陆振国微眯着眼道:“该成婚的人不是你吗?等这次回去之后,你便给老子滚去成婚。” 陆青淮听这话,当下就不满道:“成什么婚,跟谁成?” 陆振国:“京中闺秀众多……” 陆青淮冷哧一声,他就看不惯陆振国这副模样,当下道:“行啊,娶也成,这样。” “我要娶郡主,你给我想个办法吧。” 周围倏地安静下来,温月声身侧的晏陵抬眸,那道冷冽的目光,落在了陆青淮的身上。 陆振国:…… 他手都已经举起来了,又想着这是庆功宴,忍了忍放下去了,但那厚重的大手还是一下子按住了陆青淮的脑袋。 陆青淮听到他老子一字一顿地道:“郡主见谅,陆青淮幼时撞过脑子,眼下多半是失心疯了。” 陆青淮讥笑,老狗只会放屁,还以为多大能耐呢,连他这个要求都达不到。 娶温月声怎么了?他非要。 陆青淮当即来劲了,正准备猛地一起身,吓他老子一跳。 一抬头就见温月声那双冷冷淡淡的眼眸扫到了他的身上。 陆青淮:…… 敢作敢当的陆小爷手上动作一软,人砰地一声就坐下去了。 行,不要就不要嘛,她凶什么。 第99章 你的狗命吗?(二合一) 边疆的夜晚较京城的冷凉些,城主府内的烛火随风摇曳。 夜未深,席便已经散了。 城主府内外的守卫肃穆一片,没有彻底战胜了昊周之前,谁都不敢彻底松懈下来。 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喧嚣过后的城主府中很是安静。 书房内,温月声静坐着,眼眸落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 她淡声道:“此番为何是你来?” 朝中留下来的武官虽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且只是增派援兵的话,镇国大将军也可以做。 这件事他们在信中都未提及。 晏陵缓声道:“原定的援军统帅是镇国大将军,但在圣旨颁布之前,皇上更改了圣意。” 他微顿,眼眸深沉:“将镇国大将军调往了关东。” 关东自上次萧锐谋逆之后,主将的位置便空缺了下来,按理来说,是该补上,但刚出了萧锐那回事后没有补,临时到了需要往边疆增派人手时,反而补缺,这事本就奇怪。 更别说,镇国大将军的品阶只在骠骑将军之下,跟镇守边疆的陆振国同级,把他调往关东,几乎等同贬谪。 朝廷正值用兵之际,即便镇国大将军没有前往边疆,也不该做出这般决策才是。 温月声面色冷淡,问:“皇上属意的援军主帅是谁?” 晏陵抬眸看向她,直言道:“永安王。”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 如果只是寻常的调遣,尚还能说得过去。 在温月声率领了边疆大军,第一次战胜了昊周后,皇帝做出了这番决策,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晏陵见她眼眸冷淡,眉眼笼在了夜色中,轻声道:“源城之战后,郡主声名鹊起。” “边疆百姓皆不识皇室,只知大徽战神思宁郡主。” 他停顿后道:“不只是边疆,如今整个大徽,都对郡主称赞不已。” 如今尚且处在了战乱之中,皇帝自不会对抵御敌军的将领有何不满。 但这战功赫赫,声名远扬的美名,却也不想只让温月声一个人得。 到底,温月声在皇帝的眼里,也只是个女子。 该被天下人,被所有的百姓知晓且拥护的人,应该是日后的储君才是。 “圣上的原意,是打算让永安王支援边疆,代替郡主,成为全军的主帅。”晏陵冷声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7节 胜仗还没有打成,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提前占据功劳。 “所幸,京中并非只有一位王爷。” 景康王体弱,朝野京中人人都知。 他必定是无法担任边疆主帅之位,他做不了,却也不会让萧缙落了好。 在大皇子萧锐谋逆之前,萧缙一脉的人,大概都没好好地把景康王放在了眼里,也正是因此,这次才会吃了个闷亏。 而他二人相争,边疆却等不了,所以这次的援军统帅,到底还是落在了晏陵的头上。 晏陵眼眸冷淡,轻声道:“我离开京城之后没几日,京里便传来了消息。” “景康王生母梁昭仪,重获圣宠,如今已经搬离了冷宫。”晏陵微顿后道:“京中都在盛传,道景康王一脉便要起复了。” 梁昭仪,也就是前淑妃。 此前因为梁家犯下的那等恶事,梁昭仪还曾想要给自家侄子求娶温月声,惹怒皇帝,而被打入了冷宫。 人人都以为她此生便要在冷宫待到死了,却没想到还有起复的一天。 有趣的是,时间点还正好在晏陵离京之际。 倒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就是特地想要避开晏陵行事。 晏陵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对除温月声之外的任何萧氏之人,都漠不关心。 景康王要跟萧缙争斗,他便腾开位置让他们厮杀,他自来要保全的,只是温月声一个人的后方。 “另有,郡主多日未有来信,晏陵不免心中担忧。”他抬眸看向了她。 如今看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并非担忧温月声会受制于人,而是这边蜂拥的浪蝶。 一个郁舜便罢了,也就月余的时间,她身边便又多了不少的人。 就连陆家那个没个正行的儿子也要来倒插一脚。 他不来,以她的心性,三五个月将他忘了,或是麾下又多了几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晏陵自长成之后,登科入仕,在朝为官多年,都没有这般过。 温月声微顿,抬眸看他。 这一眼,却见晏陵雪白的袖袍底下,露出了半截缠绕着纱布的手腕。 她淡声道:“手怎么了?” 晏陵垂眸道:“路上来得匆忙,扭伤了些许。” 温月声本欲让周曼娘给他看看,但最近连着几场打下来,周曼娘亦是疲惫不堪,只听他说是扭伤,便起身至铜盆前。 她撩动铜盆里的清水净手,用悬挂在了一旁的绫帕擦净了手,缓步行至他的跟前。 “我看看。” 温月声这句话没什么情绪,可伴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冷淡的檀香萦绕在了鼻间。 晏陵眼眸微晃,将袖子卷起,露出了他修长的手腕。 温月声手指冰凉,指腹如同冷白的玉一样,触碰到了他手腕的瞬间,晏陵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当下幽沉了下来。 在温月声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耳后并着脖颈后方,红成了一片。 指腹下的皮肤滚烫,温月声瞭起眼皮看他:“你饮酒了?” 晏陵未语,只垂眸掩住了眸中深沉的情绪。 她在他腕间触碰多一分,他眼中情绪便深一层。 到得最后,他已是后背滚烫,情绪翻涌。 温月声挪开了手,淡声道:“这些时日好好休息。” 他盯着她如玉般的指节,声音低哑地道:“好。” 她说什么都好。 舟车劳顿,晏陵没在温月声的书房内久留。 涤竹在外边候着,见得他出来,左手紧握着右手手腕,那右手手腕之上,还缠绕着一圈浅色的纱布。 涤竹:…… 晏陵跟一般的文臣不一样,他七岁离宫后,一直都有习武,武艺比之他身边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也差不了多少。 且他为人冷淡,这种冷淡不光是针对旁人,也对他自己。 往常受再严重的伤,也没见得他多在意。 此番路上耽搁时,他那手扭了一下。因多年养成的习惯,是连涤竹都没当成回事。 可谁知,在来主城之前,他家主子忽然吩咐他找来了纱布。 他当时还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晚间就看见晏陵用纱布将自己‘扭’到的手腕缠了起来。 ……就这伤,再迟点包扎估计都要痊愈了。 眼下见晏陵从书房内出来,就紧握着手腕,偶尔落在了那手腕上的眼神,还格外温柔。 涤竹:…… 他哪敢说话啊。 因此番援军赶到,加之大战就在眼前,所有的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正逢着晏陵还未离开,所有的将领便整日里齐聚在了温月声的书房内,共商进攻的大计。 书房内特地辟开了一块位置,用于放置桌案。 黑色的桌案上,放着一张格外显眼的边疆兵防图,旁边则是整个边疆的地形图。 为了能够更一目了然些,这边用的地形图是近些时日才绘制的,里面还标注了大徽和昊周的边防线,以及周遭的几个主要的城池。 几个将领正在激烈地商讨着,端坐在了桌案面前的温月声,却抬手指向了地形图上的一处。 她的指尖,落在了上面画着一个红色叉的位置上。 “这是何处?” 边疆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在,温月声身侧站着的是陆庭玉,他微顿片刻,眼神复杂地道: “这里便是玉王镇。” 在边疆数座高大的城池里,这个小小的镇子,其实算不得多么显眼。 但这个镇子所处的位置,又格外地特别。 只因这个镇子坐落在了大徽和昊周的交界线之上。 很早之前,玉王镇一直都隶属于大徽。 但在昊周进攻大徽之后,这个镇子便成为了昊周大军掠夺的第一步。 当初昊周大军来犯时,第一个被攻陷的,都不是这些城池,而是这个小镇。 此后的长达近二十年的时间内,玉王镇便一直都被昊周占据着。 但又有一点不同。 玉王镇的位置,离大徽的几个偏远小镇要更近一些,离昊周和整个昊周城镇都实在是太远了。 且所处的位置偏僻,土地贫瘠,是一个算不得多么富饶,但是若真的统管起来,又很是麻烦的地方。 那边因为地形复杂,所以滋生了很多的悍匪。 玉王镇本身就不是很太平,又是个掠夺来的小镇,昊周对其并不上心。 出于此,这个镇子便慢慢地被各类人马占据。 成为了昊周、大徽之间的交停处。 两国之间,有不少商人在此经营,但因为镇子本身就不太平,所以极容易发生烧杀掠抢之事。 可还是会有商队铤而走险,进入玉王镇。 玉王镇地处两国交界,又不是兵家必夺之地,地势复杂且还不好管理,便导致了多年来,两方屡屡开战,却极少看管这个混乱的小镇。 “也并非是一直都不管。”晚间,温月声回房时,江芮和周曼娘都在。 江芮的病症很重,经过这些时日的调理,稍好了些。 她们静坐在了圆桌旁,周曼娘正给她诊脉。 江芮眼眸深沉地道:“因当年昊周第一次攻入大徽,所攻下的就是玉王镇,所以多年来,玉王镇内都有昊周的军队驻守着。” “只是昊周管理自来都不上心,没有把这个攻陷得来的小镇看成是自家国土,因为这般放任的态度,玉王镇才会变成了如今这般。” 她沉声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些年来,玉王镇这般混乱,却还是有人要去,就是因为那边做着些非同寻常的买卖。” 周曼娘好奇道:“什么买卖?” 江芮冷声道:“昊周从大徽掳掠去的俘虏,都可在玉王镇买卖。” 周曼娘神色微变。 “我当初,就是在玉王镇被一个昊周人买走的。”江芮谈及这些事情,眼眸深沉难看。 “不只是我,所有被昊周当成是战利品掳走的女人、孩子,在被掳掠的人厌弃后,都会扔到了玉王镇出售。” “在玉王镇内,就算是畜生,都要比大徽的战俘值钱。若是昊周人想要买走战俘,所需要的不过几十铜板,甚至用一身破旧的衣裳都可以置换。” “可若是大徽本国的人想要赎走战俘。”江芮冷笑了声:“那到了玉王镇后,不死也得要脱层皮。” 周曼娘心底发沉。 她原以为自己身处的环境已经算作是难熬,却没有想到边疆的人,所经历的却是她难以想象的地狱。 “寻常的大徽人,想要正常赎走家中亲眷,没有几十万两白银,和身手极佳的护卫,基本是做不到的。”江芮提及此事,神色格外地深沉:“……可就是因为尚存着一丝希望,还是会有不少人前往玉王镇。” “也正是因为如此,玉王镇便是唯一一个属于昊周,但却可以让大徽人直接通行的地方。” 温月声闻言,冷声道:“那便直接通行。”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8节 翌日,在昊周退兵之后,已经逐渐恢复如常的主城内,走出了一队车马。 这队车马跟寻常的不太一样,从骑乘在一旁的护卫,到驾车的车夫,甚至连马车内的人,俱全都是女人。 在边疆,车马队伍众多,但全部都是女人的,这还是第一个。 以至于当这队车马,行驶到了玉王镇外时,镇外的昊周守卫兵皆是愣了一下。 玉王镇是个什么地方,这里就连寻常的男子都不敢轻易过来,今日竟是来了这么一行女人。 还不光如此…… 例行检查时,马车车门从内打开,守门的将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中端坐着的黑衣女子。 姿容倾绝,面色冷冽。 莫说玉王镇,就是放眼整个边疆,也见不着这样的人。 马车车门关闭后,那将士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去,见到那队车马往镇内最大的一家客栈驶去后,面上显露出狂喜之色。 “快!快去通知将军,来了条大鱼!” 边上的另一个将士却有所犹豫,微顿后道:“是不是不太对劲啊,就几个女人,怎么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玉王镇。” 更别说里面那黑衣女子还生得那副容貌。 “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刚才查验的将士眼底带了些轻蔑,讥声道:“这里可是玉王镇。” 就算是大徽的将领来了,也没办法完整走出去的玉王镇。 几个女子罢了。 那边,温月声一行人自进了这玉王镇开始,便感觉有无数的目光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叶秋云伴在了温月声的身侧,手中还握有一把佩剑,明确地告知了身侧的人她会武,但在这般情况下,依旧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 叶秋云这次是跟晏陵一起来的。 她本在京中姜露的身边,此行过来,是来给温月声送东西的。 除了她之外,另有几个此前和她一起,投入了军中的女子。 而温月声此行来玉王镇,身边除了她们几个之外,就只有周曼娘、陆红樱。 边疆的将领一个都没带。 从她们启程,到进入玉王镇,一路上没有任何的遮掩,就这么直白不带掩饰地进到了这小镇中。 玉王镇也如同江芮所说的一样,守卫松懈,这里镇守的将士,也根本不认识温月声。 源城之战令温月声声名远扬,但只是在大徽国内。 在昊周,她来的时日尚短,绝大部分的人还不认识她。 玉王镇的镇守军队,和昊周的常规军队还不是同一支。 他们只隐隐听说了大徽郡主的名号,却并不认识郡主是谁。 只以为,温月声是送上门来的一条大鱼。 玉王镇离大徽的主要几个城池都远,气候也区别于那边。这边更靠近大漠,哪怕是街道之上,也有黄沙飞舞。 温月声一行人在进入了客栈后,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询问大徽的战俘在何处。 来玉王镇的大徽人,十有八九是奔着赎人来的。 那掌柜也没多想,只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口道:“屠宰场。” 玉王镇将贩卖大徽战俘的地方,称之为屠宰场。 只因为大徽战俘在他们的眼中,就如同待售的畜生一般。 傍晚时分,屠宰场已经关闭,想要买卖,需得要等次日上午。 因为此,她们一行人必须得要在玉王镇停留一夜。 这些时日因为战乱,玉王镇内很是萧条,客栈内来往的人也并不多。 陆红樱只要了几间上房,点了些酒菜,让客栈内的人送到房间。 那掌柜的应下了,在她转身离开之前,摇头感慨道:“女人来这里做什么?” 陆红樱微顿,却没回答,转身回了房间。 玉王镇的夜来得格外早。 而一旦入夜,即便是在这边常年经营的人,也不会随意出门,家家户户门房紧闭。 晚间的风格外萧索,吹拂在了人的身上,捎带着些说不出的寒意。 至夜半时分,有人听到了街道上哗啦啦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皆是变了神色。 玉王镇内驻守的昊周军,足有数千人,而此番出现在了街道上的,便有几百人。 为首之人,是个身形彪悍,眉目深邃的昊周将领。 此人名叫金赤,是昊周三大部族之一的金氏的人。 十多二十年前,攻陷了玉王镇的昊周军队,就是金氏。 金氏将大徽战俘,尤其是那些掠夺而来的女人们,当成是工具,送入昊周各大部族及权贵家中,以此来换取消息,且还用这边贩卖战俘的钱,用于养兵。 因为玉王镇地处特殊,原先又属于大徽,昊周国内并不想管,金氏在这个地方投入最多,便逐渐将其造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金赤今天收到了消息,说是来了些大鱼。 他来的路上,还在同身边的副将说笑:“……博尔氏那些蠢材,连大徽都能输,害得最近战俘少了不少。” “瞧瞧最近营里的人都素成什么样了,等下扣下了这些个大徽女人,必得要好好犒劳一下兄弟们。” 金赤在金氏内,也算是个猛将,但他极少上战场,绝大多数都是留在了玉王镇中。 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了这次博尔氏战败的事情。 因为远离战场很久了,三大部族之间也算不得多和谐,他和博尔氏的博尔奎还有些矛盾,所以对于博尔氏的战败,他根本不以为然。 哪怕远在都城的金氏已经传来了消息,让他小心,他却也没太当回事。 之前在镇门口见过温月声的那个将士,闻言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群大徽女人,吃穿都不俗,为首的那个还生得极美。” “等您见到了,您肯定会满意。” 金赤听了这个话,更是哈哈大笑。 昊周本国内环境太差,他们天生就喜欢大徽那种纤细柔弱的女子,金赤尤甚。 原先这些战俘送来的时候,就有不少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生性残暴,从前在昊周都城时,在天子脚下,尤其是在那位新帝的面前,他不敢多加放肆。 可到了这玉王镇后,他便将那些隐匿的施暴欲,全部都施加在了大徽的这些女人身上。 只因大徽是战败国,俘虏来的女人,还不是他们想要如何就如何? 战败国本身都不具备任何的尊严可言,更别说战败国的女人了。 金赤听着那个守卫的话,呼吸都沉重了些。 他一刻都等不了,带着底下所有的将士,就将温月声他们所住的客栈包围了。 那个傍晚还跟陆红樱说过话的掌柜,此刻默不作声地站在了旁边。 面上不带情绪地,看着金赤砰地一声推开了眼前紧闭着的客栈大门。 玉王镇的天气不好,今夜却罕见地出现了月亮。 泠泠月光之下,金赤一抬眼,赫然看见了客栈正中端坐着一个人。 他原本猖獗的笑容停滞在了面上,定睛看了下。 发现坐在了那里的,是个大徽女人。 明亮的月光下,温月声抬眸,她着一身黑色衣裙,右手被黑纱笼罩,手腕上戴着串雪白的佛珠,乌发雪肤,容色极甚。 那双冰冷的眼眸,却没有任何一点情绪。 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令得金赤及身后的所有人都微愣了片刻。 守门的将士反应过来,当下便道:“将军,就是她。” 他想要说的,是温月声就是那个镇门口的女人。 金赤回过神来,先是顿了片刻,随后大笑:“不错,是极品。”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温月声,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将士道:“回去重重有赏。” 金赤还欲开口,却见得面前的人站起了身来。 她一起身,他心下更是一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了上去。 可在他扑上去的瞬间,所见到的,不是女人害怕的尖叫,更不是对方瑟缩恐惧的面孔,而是对方那只黑纱覆盖着的手,竟是在瞬间,就掐在了他的脖颈上。 金赤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这一眼,看见的就是对方没有情绪的眸,还有那冰凉的嗓音: “赏什么?你的狗命吗?” 话音刚落,那只扼住了他咽喉的手瞬间用力。 咔擦。 明晃晃的月光之下,当着所有玉王镇将士的面,温月声直接捏碎了金赤的咽喉。 第100章 悉听尊便(二合一) 夜凉如水,玉王镇这个小小的客栈外边,站了几百个人,却安静得好像空无一人一般。 这些盘踞在了此处多年,吸食着每一个大徽边疆无辜百姓血肉生活的将士,在那金赤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中。 冷凉的月色底下,无数道目光,或惊惧或瑟缩或颤抖,皆看向了门内那个看似瘦弱的女人。 金赤在金氏当中,亦算得上是勇将。 否则的话也无法在这个混乱的玉王镇一待就是多年。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69节 而这个所有人眼中的猛将,上一刻还在说着什么要将这里的女人,拉到了屠宰场,犒劳这里的每个将士的话。 下一刻就已经被他口中的女人捏碎了咽喉。 是真的捏碎。 若非是亲眼所见,在这里的昊周将士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人竟然能赤手空拳杀了金赤。 静默片刻后,眼见温月声抬步往这边走了过来,这些将士们终是后知后觉般地反应了过来。 此番跟金赤同行来的副将终是察觉了不对。 他看着月色之下,容色极美,却毫不犹豫扔掉金赤尸首的黑裙女人,骤然想起了些什么,高声道:“大徽郡主!?” 这四个字,犹如炸雷般在无数人耳边响起。 是了,他们肆意欺辱大徽之人,尤其是那些被掳掠来的女人时,全都忘记了,如今的大徽,有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 从出现在了边疆之后,斩杀无数昊周将领,这其中还包括了此前无往不利的博尔氏! 而这位大徽战神,正好便是个女人。 那副将反应过来的瞬间,瞳眸瑟缩,高声道:“通知下去,敌袭!” 他又惊又怒,大概是在这里作恶多年,从没想过大徽将领居然会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玉王镇。 原本空旷的街道上,瞬间乱成了一团。 因为玉王镇一直以来都格外地混乱,所以只要是玉王镇上的将士,随身都是带有了通讯的烟火。 那副将一声令下,便有将士瞬间点燃了烟火。 烟火飞到了半空中,在温月声的头顶上炸裂开来,她就站在了这骤然绽放的花火下伫立。 在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能耐后,这边的几个副将并没有第一时间蜂拥而上,而是道:“捕猎手!” 玉王镇将大徽的战俘称之为可以买卖的牲畜,又将专门训练出来,抓捕战俘的人称之为捕猎手。 今夜金赤带来的队伍里,亦是有着数十个捕猎手。 副将一声令下,便有数道钩锁,还有那从侧方的小楼上,骤然落下的巨网,这些东西俱是整齐划一地往温月声身上落了下去。 每年来往玉王镇的人众多,且越是到了最后,来赎人的大徽人带的人手就越强,玉王镇内本身配备的捕猎手,便都是个中高手。 这些人也都是金氏多年来培养而出的精锐,擅长各类暗器,且不同于博尔氏那种彪悍不带掩饰的打法。 捕猎手们都喜欢在暗器上涂毒。 铺天盖地的钩锁、飞镖和数个沉压压不知是何材质做成的大网,同时朝着温月声的面前逼近。 就是这黑夜里的一张张大网下,覆盖了不知多少大徽无辜边疆百姓的性命。 大网落下时,温月声近乎没有任何躲避的意图。 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要以为,她也会如同每一个来赎人的大徽人一样,被覆盖在了这大网之下。 为首的那个副将,眼中甚至已经出现了兴奋之色。 今夜若是能够将大徽郡主活捉回去,只怕日后整个玉王镇,都将要落入他的手中。 可没等他高兴多久,抬眼就见温月声覆着黑纱的一双手,竟是生生地将那落下的大网撕裂。 满场俱静。 既是被称之为捕猎网,便不可能是一般材质的网,这是耗费了诸多心力,绞丝造成的精密大网。 这般大网,落在了任何人的身上,都当是沉重如巨石般。 莫说是人,就是连那等凶猛的兽类,在落入了这张大网底下后,都难以挣扎反抗。 可这网落下的瞬间,就这么在他们面前,被温月声撕裂。 他们并不知晓,在末世时,温月声就从来不用武器。 在面对滔滔不绝,甚至后期还会再生的丧尸时,她都能将其撕碎。 何况只是一张网。 那些黑色的大网在她手中断裂,飞溅出去的大网残渣,阻断了其他暗器的路,在一把钩锁将要击中她的面容时,被她伸出了手,拽住了那钩锁的锁链。 在锁链落入了她手中的瞬间,情况几乎是瞬间倒转,拽住钩锁另一头的捕猎手,直接被她生生从队伍之中拖拽了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那双黑纱覆盖的双手,拧断了脖颈。 而在她的身侧,几十个捕猎手闻风而动,在一击不成之后,改换成了软剑。 几乎所有使用暗器的人都知道,暗器只能够使用一次,在一击不中之后,便等同于失去了效用。 更别说,眼前的人在这般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下,也没有倒下。 当下,无数个捕猎手蜂拥而上。 可这些在玉王镇内,堪称无往不利的顶尖捕猎手,却俱是在靠近之后,俱是被温月声毫不犹豫地踢断了骨头。 温月声并没有直接杀了那些捕猎手,而是踢断了他们的肋骨,或者是手腕,令其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后,她抬步,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中,一步步往前走。 周遭反应过来的昊周将士,亦是飞快地探身上前,欲杀温月声。 对方声名赫赫,且在他们的面前直接击杀了金赤,金赤都能死,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的将士? 生擒不了,那就直接斩杀! 但可惜,温月声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眸光冷淡,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都仿佛没有一点情绪,开口却道:“动手。” 让谁动手?今日与她同行进入玉王镇的,不都是一些女人吗? 那站在了客栈大门口,此前还在不断地给金赤邀功的守卫,瞪大着眼睛,抬眸一看,就见到了温月声的身后,今日那些跟她同行的女人们,俱是拔出了手中的刀。 女子军!?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这些昊周将士们的认知。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大徽女人都是柔弱不堪一击的模样。 万万没想到,有遭一日会看到这么多女人,拎起了手中的刀剑。 今日跟温月声来的,全都是跟在了她身边学过武的。 温月声所教给她们的,是最直白的杀人方式,没有任何的招式,就是纯粹的杀人。 尤其是受过特训的以叶秋云为首的女子军,习的都是最为干净利落的手法。 温月声一声令下,她们俱是手持刀剑,抬手毫不犹豫地斩杀。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此前最为柔弱的周曼娘。 历经多场战役,她已经远不是从前那个胆怯懦弱的庶女了。 她们是女子军,亦是大徽的将士,保家卫国,从来都不是只有男人能做。 当在战场上拿起了刀剑的那一刻,没有人会顾及着自己女子的身份,所做的所想的都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将这些欺压大徽百姓的东西,统统杀干净。 这里的昊周将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第一次在战场上,同女人们厮杀在了一起。 更想不到的是,这些女人还有些出乎意料的强。 尤其,是在温月声的率领之下。 今晚的月色,在温月声那声毫不犹豫的动手后,变得更加地明晰了。 在明朗的月色下,更能看得清楚,那位大徽郡主,所行之处,手中那把随意夺来的长剑,近乎是毫不犹豫地斩杀了数十个昊周将士。 她走过的地方,无人生还。 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刀毙命,出手没有任何的失误,更不可能让身侧的人窥见什么纰漏。 和她比较起来,她所带来的这些女人们便要差了很多,可只要在她身边,在她们无力抵抗时,她的剑一定会落下。 免除了所有人的后顾之忧。 包括了金氏的那些副将在内,他们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强悍不带犹豫的杀法,她不是在打,而是纯粹在杀。 对于旁侧的这些昊周将士,近乎有着碾压般的实力。 挥手即死。 以至于到了最后,这里的将士无人再敢上去应战,俱是眼神惊惧地看着温月声,不断地往后退。 慌乱退让之中,有一个人被阻拦在了原地。 白天那个曾经接待了他们的客栈掌柜,被温月声一脚踢废了,跪在了地上。 这掌柜在玉王镇做了多年的生意,一直都靠出卖客人,来换取金氏的庇护。 而那些入住客栈的客人们,在被拖拽到了屠宰场后,他们留下来的所有行李,都会成为这个掌柜的囊中之物。 他靠着赚取这份黑心钱,做成了玉王镇内最大的客栈。 偏只赚钱还不够,每一个来玉王镇,企图赎人的大徽人,都会遭到了对方的奚落。 他不仅仅是要谋财害命,还要嘲笑这些白白来给他送银子的大徽人。 在他的眼中,大徽人皆愚昧蠢笨。 但他们为了救自己的家眷,所带来的行李都尤为多,哪怕是他将所有的银两都上交给了昊周军队之后,依旧可以换取极多的银钱。 所以他依旧做着这些大徽人的生意,却在私底下,将这样的大徽人,都称之为猪。 却未曾想过,他自己亦是会有着被人这般踩在脚底下的一天。 温月声直接踩断了他的肋骨,她分明瘦弱得仿佛一吹就能倒,可踩断他肋骨的脚,却如同铁一般。 只轻轻一碾,他便感觉到了骨头碎裂,痛不欲生。 “啊——”空旷的街道上,只回荡着掌柜的痛呼声。 这种近乎被寸寸碾碎的感觉,几近窒息,比起死亡还要叫人心颤。 他在这般痛觉中,险些死去,偏温月声留着他一口气。 只将他整个人踢倒在了地上,她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要了他的性命,但她却没有,而是踩在了他的头盖骨上,问他: “屠宰场在哪?” 她声音冷淡,在这黑夜里,听得掌柜的浑身发抖,他此生作恶多端,唯有此刻害怕至极。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0节 甚至不敢有任何的疑惑和反抗,再不似傍晚时分嘲弄陆红樱时的那副嘴脸。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了某个位置。 下一刻,直接被温月声踩碎了咽喉。 冷风中,这个并没有太多人,且全部都是女人的队伍,竟是在这个号称整个边疆最为混乱的玉王镇中,一路杀到了被金氏派着许多将士把守着的屠宰场内。 这里关押着的,俱都是些多年以来,被昊周掳走的女人。 有些女人,甚至经历过了好几次被人用绳索,套在了脖颈上,就真的犹如牲口一样,被人拉出去卖的事。 整个边疆的夜都很冷,但是给这些女人的,仅仅只有臭烘烘的牢房,零散的稻草,以及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未来不知道走向何处的绝望。 夜已经深了,仿佛整个玉王镇都在酣睡。 唯有她们这些待售的战俘,睁着一双双大眼睛,近乎于茫然地看向了外边。 她们中间的很多人,都是经历过多次售卖的。 一开始,她们还曾经心怀希望,每日暗暗向佛祖祈祷,祈祷着她们的家人可以来这里赎走她们。 可时日长了,她们逐渐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甚至当初一起被抓进来的许多人都已经死去。 她们中间的有些人甚至会想,为什么自己不会死,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在漫长的一日日的折磨中,耗尽了希望。 直至麻木。 今夜也一样。 等到了天明时分,便会有人冲进这里,用粗粝的绳索套着她们的脖子,把她们扯出去售卖。 死一样的寂静中,忽而传来了阵阵喧哗。 声音是从外面看押她们的昊周将士中传出来的。 有的人听到了,但也只是转动了下眼珠。 直到那声音逐渐扩散,变大…… 这些麻木的,已丧失了各类情绪的女人眼中,骤然出现了道道火光。 细看之下,其实并非是火光,而是有人手中持有的长剑所划出的冷芒。 漆黑的屠宰场内,骤然涌入了大批的人。 有许多的昊周将士抵挡在前,可那走进来的人,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抬手间,手中的长剑闪过弧光,便有数人倒地。 对方如同切瓜切菜般,竟是一路砍杀进入屠宰场。 当看清楚了对方那张面容时,被关押在了这里的女人们,先是一愣,随后无数人反应过来。 “哐哐哐!”她们手上戴着沉重的手铐,握住了面前如同牢笼一般的铁柱子,手铐撞击在了柱子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啊!”长期备受欺压的大徽女性,在这般重负下,有许多人已至失声。 可在这暗无天日里,骤然窥见这般强盛的希望时,无论能不能开口,无论说不说得出话,她们都在努力地开口。 “啊啊啊!” “这、这里!” “是大徽的军队吗?是他们来救我们了吗?” 有人茫然无助地起身,有人仓皇开口询问,有人迫切,有人渴望。 却仍有一部分人,眼眸很亮,可却不敢上前半步。 折磨太久,唯恐眼下也只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稍不注意,梦就醒了。 直到那道身影,当真就这么一路砍杀到了眼前。 她们看见了她身上的黑色衣裙,看见了她手中的刀,也看清楚了她那张面容。 温月声靠近,抬手间,毫不犹豫地斩断了牢笼的锁。 一间、两间……十间。 整个屠宰场内,共计十间牢房,俱是半边有顶,半边无顶的样式。 空出来的铁柱的那边,是方便她们用来被人挑选和买卖的。 而温月声所到之处,所有的枷锁皆应声而断。 和她动作一起的,还有身后密密麻麻涌入的昊周大军。 玉王镇多年来混乱,仅仅只是昊周不想管,但并非是不能管。 只金赤手底下的将士,便有数千人。 玉王镇外,另还驻守得有数千人的精兵。 零零总总,加起来上万人。 温月声及她带来的全部人手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人。 在数万人的围攻之下,按理来说,应当是全然没有可能突围得出去的。 更别说,她今日冲入了屠宰场,砍断了十间牢房大门,里面关押的女人,还有几百个。 她们被折磨得骨瘦如柴,还戴着沉重的枷锁,压根就没有半点的战斗力。 仅凭着温月声这薄弱的队伍,无论如何,也当是难以从此处离开的才是。 可寂静无声的夜里,温月声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沉静的面容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了这些受尽磨难的战俘跟前。 一个人,面对着无数的刀光剑影。 在数把锃亮的大刀,将要往她的身上落下时,她突然开了口。 声音冷淡,且没有情绪。 “弓箭手准备。” 那些听到敌袭,匆匆赶来,一路追击到了这个屠宰场的昊周将士们,在听到了她的话后,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 屠宰场是个半包圆的下陷场地,只有一个狭小的口子能够供人进来,四周都是黑压压的墙,此处之外,就是用来装人的铁牢笼。 温月声开口的瞬间,那高墙之上,竟是在一瞬间,涌现出无数的火点。 新锻造出来的爆火箭,在黑暗中噼啪作响。 无数点亮着火光的箭矢,将整个屠宰场,映照得明亮非常。 被关押在了这里的女人们,俱是被这密密麻麻的光亮晃了眼,有人抬手,遮住亮光,眼眸却一刻不停,盯着这仿佛在梦里才能出现的盛大场面。 一圈明亮的爆火箭下,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原本她及叶秋云等人被重重包围的场面,瞬间变成了昊周将士的火海。 砰! 大火熊熊燃烧。 被无数箭矢击穿的昊周将士,不断地倒下。 而这,还没完。 温月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在满场混乱之下,她开口道: “刀营众将。” 一声落,无数声应。 爆火箭落下了一轮后,高墙之上,瞬间出现了无数的黑点。 俱是温月声今日进入了玉王镇之前,安排到了周边的刀营众将。 爆火箭燃起的滔天火光下,温月声冷声道:“踏平屠宰场。” 当下,无数刀营将士从天而降,落地的瞬间,抽出了背后的大刀,与昊周将士站在了一起。 屠宰场,应这些昊周人的要求,在今夜当真沦落成为了屠宰场。 而在刀营众将出现后,终是松了口气的叶秋云等人,则是快速聚集到了这边,帮助里面受困的人解开了手铐脚镣。 满场爆裂的火光中,陆红樱一身鲜艳的红裙,拖着一辆铁铸的车,一路疯了似的快跑,冲到了这边。 “郡主!东西带到了!”陆红樱眼眸亮晶晶的。 当着这些刚刚脱困的女人们的面,温月声直接打开了那个铁铸的四四方方的小车。 盖子一掀开,周围的人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后,俱是愣住了。 只因,这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把把的刀。 不同的是,刀营将士用的都是巨大的大砍刀,而陆红樱刚刚送来的这个,则是些细窄的刀,长度正常,却更加的轻巧。 无数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也正在这个时候,周曼娘紧绷着小脸,身后跟着一群刀营将士,将士们的手中,还羁押着一群昊周将士。 被他们押在了手中的,全部都是金赤的手下。 也就是在此之前,金赤口中反复提及要犒劳的‘兄弟们’。 冰凉的夜里,温月声淡声道:“此前。” 那些刚被救下的女人们抬起了头来。 “所有欺辱、践踏、残忍对待过你们的人,都在这里。” 温月声的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今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她从那小车里,随意拿起了一把刀,抬手,直接扔到了那些昊周将士们的跟前。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1节 “啪嗒!”刀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月声道:“悉听尊便。” 噼啪! 爆火箭燃起的冲天火光中,映照着无数人惊慌的脸。 第101章 选吧(二合一) 押解过来的昊周将士,盘踞在了此处,作恶多年。 如今被关押在了屠宰场里的女人,绝大部分都遭受过他们的迫害。 今日情况扭转,他们成为了那案板上任人鱼肉的存在,温月声不仅是要救出这里众多的战俘,还要将选择权,交给了这些备受欺压的女子。 她们在此处承受的所有冤屈,皆可自己亲自手刃。 这个充满着屈辱,被昊周命名为屠宰场的地方,在今夜,彻底沦为了他们自己的屠宰场。 须知,将他人当成是牲畜一般对待的人,必也会沦为别人手中随意宰杀的牲畜。 玉王镇的夜,被拉扯得很长。 屠宰场内的这一把大火,熊熊燃烧,直到天明时分,方才稍稍褪去了些许。 而这把火焚烧的地方,远不只是这么一处,或者是玉王镇内外。 当日,被昊周攻陷了多年的玉王镇,一夕之间被大徽夺回的事,传入了昊周都城。 上次退兵之后,昊周损失不小。 以至于众将齐聚都城之中多日,尚且都没有商议出来一个最好的进攻方式。却没想到大徽在这个时候动兵,直接夺走了玉王镇的控制权。 三大部族,博尔氏近乎全灭,金氏也损失甚多。 种种迹象,都让昊周都城内的那些权贵难以入眠。 那位新帝曾经求娶过的大徽郡主所带来的压力,终是传遍了昊周整个朝野中。 玉王镇被他们攻陷了多年,其实昊周也没把这个偏僻贫瘠的镇子放在眼中,但他们不在乎是一回事,被大徽夺走,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般事迹,不光代表着大徽兵力的崛起,更会对昊周军中士气造成打击。 毕竟,那是多年以来,昊周将士从来都没有放在过眼里的大徽弱旅。 这件事情一出,迫使昊周也做出了紧急调整。 原他们打算暂且收兵一段时间,待得共商出进攻大计后,再行动手。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若他们眼下再有所迟疑,只怕多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赫赫威势,都将消亡殆尽。 是以,昊周达成一致,由五大名将率领昊周国内最为精锐的军队,奔赴边疆。 甚至为鼓舞士气,此番昊周皇帝郁舜还亲赴战场。 御驾亲征。 此消息一出,军中振奋不已,终是将多日以来的那股郁气一扫而光。 郁舜亲征,作战方式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原本因大徽弱势,昊周未将对方太放在了眼中,所以一直以来,他们攻打大徽,都是直接强势攻城。 不讲计谋也不必在乎良多,总归他们的人员精锐,远远胜于整个大徽。 而这次遭逢重挫后,昊周再不敢对眼下温月声率领的大徽大军,生出任何的轻慢之意。 他们大军从昊周境内出发,到了边疆之时,直接一分为三。 改变原本直接攻城的方式,转而由各城池周围的小镇攻陷,欲从弱小的镇子开始,包围大徽边疆的所有城池。 郁舜麾下的五大名将,也较之前的将领更加凶猛,尤其是努烈、泰兰。 在昊周分出去的队伍里,他们二人所率领的军队,堪称是整个昊周队伍里,最为强盛的。 尤其是第一猛将努烈,在入了大徽境内,第一次跟大徽将领碰撞上后,便连着攻陷了三个镇子,击杀大徽将领共计五人。 其凶猛善战之能,放眼整个大徽军队之中,都险少有人能够比之。 在连夺三个镇子后,努烈更是直接放过了原本镇守镇子的一个主将,让其顺利回到了大徽主城。 此番行为,并非是出于仁慈,而是挑衅。 城主府内,那主将重伤未愈,身上的伤势只草草包扎,他静坐在了下首,在面对屋内所有的将领时,面色难看非常,低头道: “末将无能。” 他护不住镇守的镇子,也杀不掉努烈,甚至还被对方这么放了回来,用于挑衅温月声。 虽说实力悬殊,可他心底亦是惭愧非常。 陆振国脸色难看地道:“他放你回来,意欲为何?” 将领低声道:“……努烈说,若想要夺回城镇,叫你们主帅思宁郡主亲自来。” 在场的人俱是神色微变。 这般行为,等同于在给温月声下战书。 两军对垒,除去了讲究作战的方式和办法之外,更为重要的,还有底下将士们的士气。 对方挑衅还下了战书,温月声若是不应,那就是认怂。 可若是应了,便正中了他人圈套。 这次郁舜御驾亲征,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昊周所有的精锐,必然都在郁舜身旁。 温月声此时若亲赴战场,同努烈对上,便是在给郁舜腾出位置来,让对方的大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攻入主城。 这几日,主城的瞭望台上,每天都有将士站守。 此前第一次,昊周出兵就有十几二十万,攻势已经滔天,而这次郁舜亲率的大军,便有三十万。 若再加上他麾下去往各处城镇贡献的将士,便足足有五十来万人。 这就导致每日从主城最高的瞭望台上远眺看去,所见到的,就是密密麻麻的昊周将士,他们驻扎在了从前的大营中,远远地与大徽形成对垒。 人没有动,就已经形成了威逼之势。 这般情况下,温月声势必不能随便离开主城。 “倒也不能任由着他这般猖獗!”这番话说出口,周遭的人皆抬头望去。 这一眼,就看见那壮如小山般的章玉麟,毫不犹豫地起身,高声道:“郡主。” “末将愿带兵前往珩乌镇,踏平努烈大军。” 这话一出,屋内骤然安静。 章玉麟主动请命,忠勇侯神色却无半点变化。 他们老章家的男儿,生来本就该奔赴战场。 不论输赢,不问生死,保家卫国就是他们最当做的事。 之前章玉麟率领援军增援时,曾打赢过昊周军队。但那一仗,赢得格外艰难,对方也并非是努烈这样的勇将。 好在章玉麟凶猛,他于战场之上,几乎是以一敌百。 这般强势的情况下,才堪堪赢了一次胜仗。 此番对上努烈,不说他本人,在场的人心中却也隐含担忧。 上首端坐着的温月声抬眸,她拨动佛珠的动作微顿,声色平静地道:“好。” “章玉麟率兵三万,迎战努烈。”三万,与努烈所率领的军队相差无几。 她眼中不带情绪,淡声道:“陆红樱随行。” 边上的陆红樱眼眸一亮,想也不想地就脆生生道:“陆红樱领命!” 当夜,章玉麟和陆红樱便已经抵达了珩乌镇。 同时收到了消息的人,还有昊周皇帝郁舜。 “前往珩乌镇抗敌的,是章玉麟?”郁舜眼眸微顿。 “差人传信于努烈,不得轻敌,势必全力以赴。”郁舜眼眸幽沉:“章玉麟,可是她麾下的第一猛将。” 若今日换了旁人,或许还会看轻章玉麟,但努烈曾经在章玉麟的手上吃过大亏,他自练武以来,第一次被人打得躺在床上半年都难以起身,就是在面对章玉麟时。 所以章玉麟前来迎战,甚至比温月声还要令他重视。 他几乎是严阵以待,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而珩乌镇的这一战,也几乎称得上是两方碰撞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 昊周也好,大徽也罢,损伤都尤为惨重。 章玉麟所率领去的大徽军队,确实要弱势于努烈麾下的将士,在珩乌镇与其对阵了三日,哪怕有着章玉麟一人,如同一座高山一样抵挡在前,依旧改变不了颓势。 努烈那边也不好受,这是他行军多年以来,打过最为艰难的一仗。 但看见大徽已经出现了颓势,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当年在大徽皇宫中,曾输给了章玉麟,到得今日,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将颜面找了回来。 却不想,最后一战后,努烈与章玉麟对上,在章玉麟那对重达几百斤的巨锤之下,他仍然是落败了。 那对在他梦境当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紫金铁锤,带着雷霆般的威势,重锤落在了他的身上后,险些将努烈的五脏肺腑都敲碎。 此番他们身处的地方,再也不是大徽的皇宫,两方也不再只是点到为止。 章玉麟生猛的攻势之下,努烈近乎无处遁逃。 若非是他身边有两名悍勇非常的副将,只是单打独斗的话,只怕他已经死在了章玉麟的重锤之下。 但这次他即便没有死,仍旧受了重伤。 他被章玉麟的重锤,锤到肋骨断裂了三根,最后是靠着两个副将跟自身多年来丰富的作战经验,才险险逃离了战场。 但他这一退,局面便接近于一边倒。 章玉麟率领大军,收割残局,剿杀无数昊周将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2节 终是在堂堂正正,正面对垒的情况之下,战胜努烈,击退了昊周大军! 而始终跟在了他身后的陆红樱,还在努烈等人脱逃时,射出了几道箭矢。 射杀了努烈一名副将,重伤了努烈本人。 这一仗,从开始的艰难,到了最后几乎大获全胜。 消息传回了主城之中,所有的人皆为之欢欣雀跃。 章玉麟自恢复如常后,历经多场战役,越战越勇,约战越强,终是在温月声不在的情况下,也独自战胜了昊周第一猛将。 满室欢呼声中,温月声一身单薄的黑色衣裙,站在了主城的城墙之上。 三四月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 但在边疆,这边少树林,多大漠,气候算不得多么的怡人。 唯有炙热的太阳,好似不知停歇不懂疲倦般,炙烤着大地。 温月声目光所及的地方,便是昊周几乎望不到头的黑色大军。 但她却没有看向那遥远的位置,而是抬眸,直视着天上的太阳。 周曼娘站在了她的身侧,见状到底是好奇地道:“郡主,你是怎么知道章世子的眼睛不能直视强光的?” 这般病症,周曼娘见得少,而且章玉麟一直以来,都没有表现过难以面对强光的样子。 如果不是温月声提醒,她也不会去替对方检查。 在更换了几次灯光强盛的琉璃灯后,发觉章玉麟眼睛几乎是赤红一片,再久一点,他竟是眼前模糊,连看都看不见了。 当日只是测试,却将周曼娘吓了一跳。 但她将那一屋子刺眼的琉璃灯移开后,章玉麟在三个时辰后就恢复了正常。 她问过章玉麟,章玉麟却只是挠了挠头道:“……此前确实出现过这般情况,但我都以为是太累了。” 他每日训练刻苦,无论风吹日晒,都会练至力竭。 力竭时眼前模糊,本就是正常之事。 不同的是,以前在京中并没有这么严重。 是到了边疆后,这边太阳比之京中刺眼夺目,章玉麟平常就是不力竭时,眼眸也有不适。 但他们进入边疆后,一直都在作战,他让随行的军医看了,对方说他眼睛一切如常,他便也没再费心思去管。 直到这次周曼娘亲自给他查验,才查出来他的异于寻常。 而比之这件事情,更诡异的是,周曼娘发现他这个病症治不好。 不能直视强光,好似是他打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病症。 好在这个病虽然治不好,但却有办法可以隔绝。 她为章玉麟调配了药物,让他在上战场之前,滴入眼中,可以暂时性地隔绝强光对他的伤害。 而此番章玉麟大获全胜,近乎是毫不费力地重伤努烈,应当也是她的药派上了用场。 温月声闻言,收回了视线,淡声道:“他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周曼娘没明白这话是何意,想了想,只能当做是章玉麟跟温月声之间有缘。 毕竟当初章玉麟还是个痴傻世子的时候,是被温月声踹入了湖中,才恢复如常的。 她没注意到温月声话里意有所指。 实验体因为强行注入提纯的丧尸病毒,身体已不是正常人,而强行进化的副作用,导致了他们所有人都天生残缺。 章玉麟不仅生得像9号,他在恢复正常后,也逐渐出现了和9号一样的毛病,便是不能直视强光。 不等周曼娘再问,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道极为嘹亮的声响。 那声音响起来的瞬间,城墙之上的所有大徽将士,皆是警觉了起来,就连周曼娘都变了神色。 她抬眸看去,这一眼所看到的,就是远处密密麻麻的昊周大军,竟是在往着主城的方向突进。 咚、咚、咚! 战鼓敲响。 在郁舜御驾亲征的队伍,出现在这边后,整个主城内外已经处于时刻戒严的状态。 几乎是他们刚刚一动,便有通讯的将士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一路高声唤着,跑到了城池底下。 “敌袭!敌袭!昊周大军来袭,主城所有将士准备!” 城门拉开一条缝,待通讯的将士进入之后,瞬间禁闭。 早已经候在了城门附近的将士,迅速汇聚到了主城之下。 通讯的将士进入城中,直接更换了战马,一路飞奔,一路高声喊着之前的那番话。 马蹄踩踏的哒哒声响,如同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几乎是顷刻间,整个主城内,便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紧绷气氛中。 三十万大军的异动,令人没有办法做到了忽视。 昊周其余的将领依旧在攻陷大徽的城镇,温月声派出去了几个将领抵御。 章玉麟、陆庭玉、陆青淮,甚至连李庆元和刘奕等人,均不在主城之中。 留守在了这里的,只有忠勇侯和陆振国两个老将,至于那个归降了的江焰,则是在昊周重振旗鼓,率领了大军至边疆前,就已经被温月声派遣了出去。 整个主城之内,留有兵马并不在少数,主要将领却只有三人。 在面对了乌泱泱的昊周大军时,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颤。 待得昊周大军一步步逼近,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并着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在整个主城外飞扬起来时,大徽所有的将士的面容,俱是冷沉了下来。 在知晓对方欲攻城之后,忠勇侯和陆振国一并,着一身厚重的盔甲,上了城墙之上。 此刻正好便站在了温月声的两侧。 陆振国眼眸幽沉,冷眼看向了不远处。 随着昊周将士走近,他们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到了率领着大军向前的郁舜。 在边疆的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用兵如神的人,不是那个号称昊周第一猛将的努烈,而是这位昊周新帝。 在此前为数不多的由郁舜亲率的征战中,边疆大军,包括陆家三将在内,皆不是郁舜的对手。 这位昊周新帝,在战场之上,本身就是极端强势的存在。 陆振国还没有见过温月声动手,但在他心中,只怕这位昊周新帝的实力,与温月声不相上下。 昊周大军越发靠近,气氛越是一触即发。 但有一点,两方的情况相同,那就是郁舜的身侧,也没有几个将领。 五大名将齐出,他身侧只留下了三大部族的将领。 虽强势,但远不如五大将领。 至于突然动兵,则是因为郁舜那边也已经收到了努烈兵败的消息。 努烈乃昊周第一名将,其重伤兵败,对昊周的影响甚广,出于此,郁舜才突然下令攻城。 烈阳灼目,落在了这些昊周大军身上,映射出他们身上整齐划一的银色盔甲。 郁舜策马行走在了大军的正中央,身披黄金战甲,骑着同样披着黄金甲的战马。 眉目清俊如画,面容却是格外冷冽的。 他在队伍持续不断地逼近之中,轻抬头,远远地就能看见温月声立于城墙之上。 大战一触即发,她却没有穿着任何的盔甲。 和许久之前他在抚州见到的那样,依旧一身玄黑色的衣裙,负手立于城墙上。 “殿下。”郁舜身侧的将领低声道:“可要直接下令攻城。” “不太对劲。”郁舜身侧的褚冽弘道。 褚冽弘是昊周文臣,郁舜的心腹大臣,亦是拔除前昊周丞相杨古一脉的功臣。 从前郁舜亲征,褚冽弘都会伴其左右,当得上是整个队伍里的军师。 褚冽弘面色冷了下来,道:“昊周已经兵临城下,大徽郡主却不为所动。” 远远看去,能够看得见主城的城墙之上,站着一片黑沉沉的弓箭手,除此之外,周边还围绕着一圈弩机。 对方确实是有防守的姿态,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竟是没有任何将士在城外。 这个时候尚且还不集结,难不成要等到了昊周抵达之后,他们再打开城门,让抗敌的将士出来迎战吗? 褚冽弘可不觉得这位大徽郡主是这样毫无准备的人,且会在他们三十万兵马的极大压力之下,将城门大开。 此举,又跟直接放他们进入主城有什么区别? 褚冽弘当下顿住,轻声吩咐了身侧的人几句。 郁舜眼眸深邃,他将目光从温月声的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将领,冷声道:“各处可有消息传来?” 将领面容沉肃,闻言摇了摇头。 只有努烈战败的消息,但是努烈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他本就被章玉麟打断了肋骨,离开之前,陆红樱射出的弓箭,竟是在极远的距离之下,直接射中努烈。 那箭矢的准头实在可怕,幸得努烈的心脏天生比旁人要歪斜上几分,否则的话,陆红樱那支箭矢,穿透的就是他的心脏。 但即便如此,人也几乎废了。 在逃窜的路上人就已经昏厥,回到昊周大军中后,竭力救治了几个时辰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至眼下,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褚冽弘也断定大徽主城内兵马不足,而他们留在主城外的三十万兵马,乃是昊周整个军队的精锐。 便是温月声再强,亦是无法阻挡这三十万大军踏平主城。 可在他们动兵之后,温月声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究竟在想什么?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3节 不等他深想,身后的大军突然传来了急报。 “报——”通讯将士一经出现,昊周的队伍中迅速划开了一条路来,供对方飞快地通行。 那个来通报消息的将士,飞快行至了郁舜面前,低头高声道:“禀圣上。” 通讯兵神色难看,微顿道:“海城传来战报,大徽已攻破了海城城门,大军正向着江海道进发!” 一语毕,满军死寂。 褚冽弘当下神色大变,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什么!?” 大徽大军攻破了昊周的城池!? 这如何可能? 可消息一路传到这边,不可能有假。 在对方又一次复述这番话后,褚冽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骤然反应过来。 温月声那天突然率兵奇袭玉王镇,其目的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清理昊周弥留在玉王镇的金氏军队,救出战俘。 但实际上…… 褚冽弘骤然闭上了眼睛,心底震撼难平。 ……玉王镇地势险要,且处在了两国交界线上,温月声的大军只需要进驻玉王镇后,从玉王镇后方,那片被称之为死亡沙漠的地带通行过,便能抵达昊周边境的海城! 但! 那是死亡沙漠,是整个边疆地带气候最恶劣,环境最复杂,最容易迷路和丧生的地方。 在玉王镇生活多年的人,都不敢随意进入死亡沙漠。 她却直接让大军从那边取道。 褚冽弘思及此,骤然睁开眼,咬牙切齿地道:“江、焰!” 大徽的军中,恰恰好,有这么一位极为熟悉昊周地形,并且生于沙漠,从前就曾不要命地从死亡沙漠走出的昊周叛将! 一瞬间,褚冽弘及周围的将领,俱是又惊又怒。 毕竟他们从未想到过,大徽竟是会有着主动进攻的一天,而且一动手,便是海城。 海城并非是昊周最为主要的边境线,毕竟海城虽名海,面前却是一片浩瀚的沙漠。 但是,海城距离昊周的都城的距离,却是所有边境城池里,最近的一个! 为此,哪怕是屡次向大徽动兵,他们也从没有撤离过海城的防卫军。 光就海城一个城池,便设有五万大军。 而现在,传令的将士说海城被攻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温月声派出去的将士,至少有十万。 也就是说! 这个大徽郡主,她所在的这个主城之中,决计没有他们本设想的二十来万军队,而是只有十来万。 她就这么带着十来万军队,每日看着黑沉沉的昊周三十万军队压境,是连神色都没变化过。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褚冽弘行军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要知道,今日但凡江焰这个人信不过,或者是她派去的大军出现什么意外,她仅剩余十万余人的主城,必定会被昊周大军的铁骑踏破。 而现在…… 伫立的昊周大军面前,上首的温月声开了口,她声音算不得多大,但在这寂静无声的战场之上,还是传到了那就处于主城底下的所有人耳边。 温月声淡声道:“郁舜。” 灼热的日光下,郁舜抬眸,深邃的眸看向了上首的她。 就听她道:“是要昊周都城,还是要大徽边疆主城。” 旭日之下,温月声那双眼眸冰冷如水扫向他:“选吧。” 第102章 无一人存活(二合一) 温月声的声音很轻,可说出口的话,却令得整个昊周大军气氛凝滞,沉寂了下来。 灿烂的烈阳之下,郁舜的眼中情绪翻滚。 他出身正统,年少时便被册封成为太子。 十五岁时,便曾领兵大败过大徽。 在昊周的这片国土之上,几乎称得上是没有几个对手。 就连他父皇在他离开昊周时骤然离世,曾经的丞相杨古伙同他的三弟谋逆,却也在数月之内被他尽数镇压。 自出生以来,郁舜便是天之骄子,且他比起他的父皇,野心更甚。 他父皇侵扰大徽边疆,掠夺大徽的银钱、女人,而到了郁舜的身上,他想要的,则是打开大徽的国门,长驱直入,欲一统整个江山。 就连之前答应同大徽和亲,他要的,也不过是更加了解大徽多一些,知己知彼方才可百战百胜。 却不想就是这一次大徽之行,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将要成为他囊中之物的大徽,突然出现了个变数。 她如今便站在了眼前,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烈日高悬之下,郁舜身侧的那些将领、褚冽弘,神色都格外难看。 尤其是褚冽弘,今日之前,他在无数人口中听说过大徽郡主,有说她武艺极强的,有说她手段果决狠辣的。 因而他还以为,对方会是个强悍的猛将模样。 哪怕昊周连续战败后,他们已经警觉到了极点,他自问也从未看轻对方,可多年来的一帆风顺,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自大了。 因为他所面对的这个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富谋略。 不仅擅长谋略,且还胆量极大。 行兵用人到得对方这般地步,那他们今日落于下风,就半点都不意外了。 三大部族的将领回神过来,沉声道:“眼下当如何?” 跟随在了郁舜身侧的,还有金氏的几名猛将,因为金赤死于温月声的手,他们都对温月声带了些仇怨。 这话问出口后,金氏的将领是想也不想地道:“她这般行事,不就是想要逼得昊周二次退兵?” “越是如此,就越发不能够如她所愿!”金氏将领面色冷沉,硬声道:“禀圣上,臣以为,以我昊周将士的能耐,便是只留下十万将士,也足以将整个大徽主城踏平。” “眼下大军共计三十万人,便是再保守一些,留下十五万人,另分出一半折返回昊周,将那叛将江焰剿灭即可!” 这个将领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眼下这个情况,没有人愿意认栽。 大军都已经兵临城下,温月声城内也就十多万将士,她都敢这么应对昊周大军了,他们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只管动兵便是。 无论如何,大徽将士的实力始终都是不如昊周的。 她如今所为,也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赌的就是他们会不会因海城危机而全军撤离。 “金将军所言有理。” “圣上,臣愿意领兵折返昊周,击杀叛将江焰。”当下便有将领主动站了出来,高声道:“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臣必定会将江焰的头颅奉上!” 这些将领出身于三大部族,在博尔氏近乎于全灭后,他们对于大徽的仇怨,都比不上对江焰本人的。 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孽种,竟是会惹来这般多的麻烦。 因而比起旁人,他们也更想要江焰的性命。 可郁舜在听到了这个话后,并没有开口。 这个年轻俊美的帝王,着一身威风凛凛的黄金甲,俊朗的面容之上,眼眸深邃。 他跟昊周的老皇帝还不同,登位没多久,便已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遭将领见状,俱是面色微顿,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却也无法揣测郁舜心中所想。 郁舜没开口,倒是那褚冽弘沉吟许久后,到底是道:“以当下的局势来看,自是两边都同时进行,两边都赢,对昊周和军中士气才是最好的。” “但……”褚冽弘沉下面容,冷声道:“这件事情,大徽赌得起,昊周赌不起。” 周遭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褚冽弘面容沉肃地道:“大徽的边疆主城,虽是大徽边防线内最为重要的一个城池,可这周遭附近,这样的城池还有三个。” “真的丢了主城,大徽郡主大不了便带兵退往离主城最近的怀城之中。” 他所言没错,大徽这四座边疆城池,相辅相成,近些年的摩擦中,他们也有短暂地攻入一两个城池当中,但四座城池没有一并攻下,大徽就尚有反扑的机会。 但昊周不一样。 褚冽弘面色冷沉地道:“比起来,江焰从海城进攻,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都城。” “凭他那点兵马,想要攻入都城,这如何可能?”金氏将领反驳道。 “是不容易。”褚冽弘冷眼看向他:“但金将军扪心自问,想要攻入这边疆主城就容易吗?对方可是一手灭掉了博尔氏的大徽郡主。” 金氏将领瞬间陷入沉默。 他们与博尔氏此前算不得多和谐,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博尔氏的将领英勇善战,远在金氏之上。 如果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进攻,那温月声能灭博尔氏,就能灭他金氏。 “圣上,臣以为,眼下当立即退兵。”褚冽弘到底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以击杀江焰,护住都城为重。” 见周遭还有人不满,他直接道:“若一定要两方都要,只怕会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 短时间内的退兵不算退缩,虽不可避免地会对士气造成影响,但到底不至于落入最坏的下场。 如果一定要两手抓,那么最坏的情况,就是两手都抓不住。 丢了都城,难以攻入主城,届时……只怕就不是损伤士气那般简单的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4节 他的话一出,身侧的声音也消散了。 郁舜眼眸微沉,最后看了眼上首的人,冷声道:“传令下去,退兵。” 他一开口,褚冽弘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声是。 郁舜已做出了决策,其他人都清楚多说无用,便快速整兵。 昊周大军动作很快,几乎是下了决策的瞬间便已经从远处开始撤离。 郁舜骑马,走在了大军最后方,临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城墙上的人一眼。 “圣上。”褚冽弘回来复命,郁舜轻颔首,策马飞奔。 盛阳之下,他那身耀目的金色盔甲尤为瞩目。 昊周退兵这么地果决,让温月声身侧的忠勇侯不由得轻叹了声:“可惜了。” 那个褚冽弘设想得没错,主城内留有的将士,不是十几万,而是有着整整二十万。 这二十万军队,就是从前陆家三将所率领的边疆军队。 而江焰那边,也确实是有十万兵马。 一旦他们将三十万大军分成两半,就算是兵力悬殊,以二十对十五,再加上温月声调配和主城内无比充足的武器。 这一战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而昊周大军势必会在这种分裂之中,遭受巨大的消耗。 但对方很聪明,也知道分割并不可行。 他所不知道的是。 在昊周宣布退兵,郁舜策马行至原本驻扎的军营后,突然勒住了缰绳。 褚冽弘见状,忙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郁舜眼眸深邃,闻言道:“传令于四将。” 他所说的,是原本派遣出去,从各个城镇攻陷的泰兰等人。 努烈重伤兵败,但这样的队伍,尚且还有四支。 如今郁舜率领的大军要暂时撤离,按理来说,这四支队伍也应当与他们共同进退才是。 褚冽弘是这样想的,却听身侧的郁舜冷声道:“命四将继续进攻。” 这话一出,褚冽弘微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圣上的意思是……” “大徽派出去迎敌的兵马,只怕并没有多少。”郁舜抬眸,扫了眼后撤的军队,眼中闪烁着幽沉的冷芒。 褚冽弘反应过来,心跳快了一拍,电光火石间,他高声道:“目前只知道章玉麟带兵三万赢下了努烈将军。” “其他的战场之上,都未有战报传出。大徽郡主极有可能在主城、江焰手中都放了不少兵马,反而是抵御四大将的人手并不多!” 又或者说,只有章玉麟手底下的人最多。 那位大徽郡主预料到了章玉麟一定能赢努烈,所以给了章玉麟最多的人马。 努烈战败,也是刚才那个局面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则战败的消息,隐隐还透露出来了温月声对于对付其他四将,也有充足的准备。 也正是因为如此,褚冽弘想到了主城的人,想到了江焰的人,偏偏就是没想到那些派遣出去的人手! 他回过神来,不由得呼吸一窒。 今日若非郁舜提醒,他便要彻底被牵着鼻子走了。 根据战报,整个大徽边疆兵力不足五十万,满打满算估计也才四十多一些,如何能够做到三方压制三方稳赢?更别说大徽兵力本就不如昊周强! 褚冽弘反应过来后,后背都浸出了冷汗,可整个人的精神格外亢奋和激动。 只因这个战局,再一次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将郁舜的旨令传了下去。 除努烈之外的四大名将,继续进攻!务必在他们清除了江焰军队后,汇聚主城之外!等待第二次的进攻! 这道消息飞快地传递了出去。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消息还没有传出。 主城内的兵马,早已经在昊周大军兵临城下之际,一分为五,除了一部分留守主城外,其余的四支军队,俱是在昊周大军撤离之后,整装待发,欲直接前往各城镇支援。 日头逐渐偏西,盛大的夕阳之下,温月声声色冷淡地道:“传令全军,准备反攻。” 天边赤红一片,绚烂的夕阳映照着她娴静的侧脸,仿若漫天的弧光都在她的眸中绽放。 温月声目光冷彻地道:“务必剿灭所有驻留在边疆的昊周军队!” 她一声令下,远处已经蓄势待发的昊周大军,顿时高声整齐地道:“是!是!是!” 下一刻,主城大门大开,大军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轰隆隆倾泻而出。 除努烈之外,昊周另有四支军队入侵城镇。 而温月声派遣出去抵御的四支军队里,最弱的一支,当属刘奕所统领的珞城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其实也不算少,共有两万余人。 但实力在所有人中,确实是最差的。 所以温月声在离开主城之后,是直接往刘奕所在的陲溪镇飞驰而去。 陲溪镇处在了珞城周遭,这边连着四个镇子,已经被昊周大将吉兰攻破。 吉兰是五大名将之一,当初在大徽时,还曾跟大徽许多武将交过手,其武艺虽比不得努烈、泰兰之流,但亦是极为凶悍的猛将。 刘奕率兵与他对上后,确实是格外吃力。 他这支兵马太弱,吉兰的打法又实在是野蛮,开战后没多久,他便已经陷入了劣势。 幸得在出发之前,温月声就已经考虑过他队伍不强的问题,她麾下的刀营众将,俱是都调到了江焰手里。 昊周内部凶险,江焰手里的决计不可以是弱旅,否则的话,不说攻破城池与否,只怕他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 所以刀营众将在玉王镇那一夜后,几乎都留在了镇中。 但温月声身边的叶秋云等人回来了。 不光如此,温月声还让叶秋云率领了三千刀营将士折返。 叶秋云之前在京中投军,在刀营内待了近半年。 她本人的实力远比不上刀营的将领,但她对刀营的作战方式非常熟悉。 也正是因为温月声留了这么一手,叶秋云才能够在刘奕支撑不住之前赶到,率领刀营将士,帮助刘奕突围,扭转了战局。 刘奕麾下的这支队伍里,还有当初从路上捡来的那贼匪里的人,便是二首领、狗剩之流。 二首领几个不擅长作战,但是别的偷鸡摸狗的事平常没少做,是以在开战之前,竟是悄没声摸入了陲溪镇中,在镇内得知,吉兰在知晓努烈那边的事后,命自己的副将带着一半的兵马,前去阻拦章玉麟。 这样一来,吉兰自己手里的五万人瞬间削减了一半,二首领觉得是个好机会,大白天里就点燃了通信的烟火。 也亏得他通知及时,刘奕才靠着手底下两万弱旅,和叶秋云支援的三千刀营将士,直接从吉兰手中突破。 剿杀吉兰大批兵马。 吉兰没想到这个素日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刘奕,竟能够赢他,大怒之际,本欲反扑。 可偏偏在此时收到了消息,说是大徽援军将要抵达。 逼不得已,只能撤退。 但吉兰做出的种种决策都太慢了,致使他手中剩余的一万五千兵马,被刘奕半中截断了七千多人。 又在后撤过程中,伤亡过半。 到最后他退至陲溪镇内部时,队伍内竟是堪堪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这等情况,对吉兰来说,便是真正的奇耻大辱。 他不光输给了往日里看不上的大徽弱旅,且还因为反复犹豫,而被动损失了大批将士,留下三千多人退至陲溪镇中,是自行走入了绝路之中。 眼下大徽援兵将至,凭着他手里的这三千多人,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这边逃脱了。 这个他欲攻陷的小镇,将要成为了他的葬身之地。 而让他落入了这个境地中的人,甚至都不是章玉麟,也不是陆家兄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奕而已! 吉兰在暴怒和难以置信之中,终是狗急跳墙。 他差遣手中剩余不多的三千兵马,竟是挟持了陲溪镇内的许多无辜大徽子民,以他们的性命胁迫,逼着刘奕放他走。 夜色已深,深夜里的陲溪镇内,刘奕所率领的大军在镇外镇守,他跟叶秋云,只领着三千刀营将士,在与吉兰对峙。 而在他们跟前,吉兰手底下的将士们,挟持着镇上许多的百姓,冰冷的刀刃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之上,这些被挟持的百姓中,还有年岁极小的孩童。 天色暗沉下来,冷风吹拂着,那冰冷的刀刃,好像下一刻便要划破他们的脖颈。 陲溪镇内的百姓面色发白,已是摇摇欲坠,而他们跟前,尚且还不懂事的孩童则是哭泣出声。 在这夜里听着,格外的萧索。 刘奕的脸色格外难看,他看向吉兰,沉声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吉兰擦了把脸,他右边面庞被叶秋云刺破,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额头蜿蜒了下来,血流不止。 已至穷途末路,吉兰眼神阴戾,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他们二人。 他从他们身后,看到了那支名为刀营的精锐部队。 而在镇外,还有大批的大徽军队。 吉兰脸色难看,偏那几个孩童还在哭闹,他眼眸阴沉下来,冷声道:“让他闭嘴。” 旁边的将士领命,拎起手中的大刀,便要往孩童身上落了下去。 “住手!”刘奕猛地上前一步,手中的剑指向了吉兰:“我记得你们昊周新帝下过旨令,不得残杀无辜,吉兰,你如今竟是连个弱小的孩童都不愿放过?” 吉兰听到了这番话,讥笑不已。 他目光落到了刘奕那张冠冕堂皇的面容之上,刘奕没被逼入绝境,自然是能随口说出这种话。 眼下吉兰人都要活不成了,还管什么旨令?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5节 吉兰冷声道:“你既是这么好心肠,行。” 战场上厮杀了近一天一夜,他的头发已经披散开来,模样癫狂。 他瞥向了刘奕手中的长剑,讥声道:“那不若你来换他?” 被他用刀指着的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满脸懵懂,在哭泣声惹来吉兰不耐之后,被身侧的大人捂住了嘴,可一双眼眸依旧蓄满了泪。 刘奕看得尤为不忍。 他欲开口,却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听到一人道:“用我来换。” 这道声音一出现,惊得所有人俱是抬头望了去。 吉兰亦是。 他在猛地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那道清瘦的身影后,终是按捺不住,面色阴沉而狰狞。 来的援军将领,竟然是温月声。 昏黑的天际线下,他抬眸,看见对方缓步行来,眸光冷冽。 他是陪同郁舜前往大徽的将领之一,自然认识这位如今声名赫赫的思宁郡主。 也知其手段。 在她出现之前,他挟持众多镇内百姓,许是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在她出现后,吉兰清楚,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没有了任何可能。 他神色阴戾,眸光落在了温月声身上许久之后,骤然道:“行!用一个贱民,换得一个大徽主将,怎么也是划算的买卖。” 却见温月声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扫向了他:“我说的是,用我,来换这里的所有人。” “郡主!”刘奕变了神色。 眼下正好是深夜,晚间的视线很差,也不见星月。被吉兰挟持的镇中百姓,零零总总共有几百人,男女老少皆有之。 吉兰身侧的昊周将士,俱是用这些无辜百姓的身体,遮挡住自己。 昏暗的视线之下,若命弓箭手放箭的话,先死的人,一定会是这些百姓。 刘奕划过了那一双双惊惧无助的眼眸,心下不忍,他甚至不敢去看刚才那个孩子的眼睛,只沉下声对温月声道:“弓箭手已就位。” 随时可以下令射杀这里所有的昊周将士。 温月声却没回答他的话,只看向吉兰。 却见吉兰先是一怔,随后癫狂大笑了起来。 他那双阴沉沉的眸,在扫向了温月声之后,眼底滑动着剧烈的情绪。 他心知今日无法逃脱,他活不成了。 他也清楚温月声曾斩杀过很多昊周名将,实力不俗。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可以杀了手中所有的大徽百姓,但都不如杀了温月声来得有价值。 她既是送上了门来,那他今日斩杀了她,便是战败,也是死得其所了。 当下,吉兰平静下来,阴沉着眼眸道:“好!” “但是在交换之前,你需要卸掉身上所有的兵器,还有……”他抬起手中的兵器,指向了刘奕二人。 “这两个人,还有你身边所有的大徽人,都必须退出镇外去。” 几乎这个话刚刚一出,那刘奕跟叶秋云便已经是神色巨变。 吉兰手里还有三千余人,却要他们退出去。 这里是陲溪镇的主干道,他们如果退出去的话,短时间内,温月声便得要一个人面对这里的所有人。 刘奕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不行!” 未成想,他话音刚落,温月声已经扔掉了手中的刀。 哐当。 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好。” “郡主!?”连她身侧的叶秋云都变了神色。 刘奕也是毫不犹豫地道:“郡主,万万不可。” 他闭了闭眼,在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放弃镇中的百姓,但温月声是整个边疆的主将,只有她活着,才能够保住了边疆安宁。 他们欲开口,却直接被温月声打断。 朦胧的夜色中,温月声目光冷彻,不带情绪地道:“刀营众将。” “是!” “撤出陲溪镇。” 对刀营将士来说,温月声的命令就是他们行事的唯一准则。 是以哪怕知道眼下这般状况不该,他们还是在温月声的指令之下,毫不犹豫地道:“是。” 刀营所有的将领,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齐刷刷往后撤。 刀营将士撤出,刘奕却不愿意走,叶秋云亦是,他们二人依旧直愣愣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 但少去了那支精良的刀营震慑,令得这边的气氛亦是变化了些许。 吉兰见状,更是忍不住讥笑,他如同看戏一般,摩挲着下巴盯着温月声。 目光之中,满是兴奋之色。 今日便是他死了,能带走温月声,却也不算是个坏事了。 而那边,温月声在走向了昊周众将之前,她先是立在了叶秋云面前。 叶秋云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郡主……” 温月声没有表情地道:“出去。” 话说出口的瞬间,叶秋云垂眸,忽而看见,温月声抬手,将右手腕间的一串紫玉佛珠褪下了。 自她认识温月声后,温月声腕间始终佩戴着佛珠,这也是一直以来,他们对于温月声最大的认知。 边疆条件艰苦,自到了这边之后,温月声礼佛的时日便逐渐减少。 但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她都始终带着一串简单的佛珠。 今日,是叶秋云第一次见到温月声将佛珠褪下。 那串佛珠递到了她的手中时,尚且还是温热的。 但温月声的声音和眼眸,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霜。 漆黑的夜色里,叶秋云听她道:“收好。”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下一刻,就见温月声就这般,直接转身走向昊周大军。 看着温月声步步靠近时,吉兰眼中逐渐兴奋。 他轻抬手,示意那些挟持着百姓的昊周将士们,慢慢地放人。 陲溪镇内的百姓,皆是心慌意乱,匆忙被人催促和推着往前走,架在了他们脖颈上的刀,让他们没有办法去思考。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身黑色衣裙的温月声,冷淡着情绪,同他们擦肩而过。 有人从她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里,窥见了那些隐匿的,被深藏着的东西,在这个黑夜之中,伴随着她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地放大。 空荡荡的陲溪镇街道之上,无数泛着寒光的刀,指向了温月声。 只等待着吉兰一声令下,便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在了原地。 以她为中心的几百人,将她围得死死的。 吉兰就站在了外侧,看着她手无寸铁,被昊周大军淹没。 他当下轻笑,随后面色一整,正欲开口,命人斩杀了她。 就见温月声骤然抬头,那双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眸,竟是在这深夜里,渗出了滔天的杀意。 几乎是瞬间,整个陲溪镇的街道上都变得寂静无声。 唯有她面无表情地道:“好了吗?” 吉兰正欲开口,便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 被那声尖叫惊醒的,不只是昊周的那些将士,更有反应过来的刘奕和叶秋云。 他们对视一眼,倏地上前,一人夺过了那将领手中怀抱着的最后一个孩子,一人则是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昊周将士斩杀。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刀营众将闻风而动,迅速奔向了镇子当中。 然当他们进入镇中时,所看见的,便是温月声立在了无数的昊周将士面前,她手中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夺来的刀,每行一步,斩杀数人。 无数将士倒在了她的身侧,将她脚下的那条路,都染成了另外的颜色。 而在她面前不远处,旁边的墙壁之上,吉兰硕大的身体,被一把大刀,钉死在了墙壁之上!吉兰身死之前,依旧大睁着一双眼眸。 黑暗中,她行走于昊周将士中间,所到之处,无一人存活。 第103章 昊周求和(三合一) 整个陲溪镇内,共计三千多昊周将士,倒在了温月声身侧的人无数,另还不断有人前仆后继一般往她那边飞扑。 然而在这些人的围攻之中,她竟是还能做到游刃有余。 刘奕一眼看去,只觉得震撼非常。 此前他们都知道温月声强,但是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强。 因为被包围的人仅有她一人的缘故,所以哪怕有再多的人,这些冲向了她,向她动手的人,不会超过百人。 但是因为人多,所以会有一茬又一茬的人,接连交替。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6节 恍惚间,好像是她身侧的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了对方挥舞下来的兵器,和泛着冷光的刀刃。 这般场面,任由着谁人,看着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唯有温月声伫立在了正中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们赶到及时,在刀营众将加入了战局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整个陲溪镇内的昊周将士镇压。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一切终是沉寂了下去。 温月声将手中的刀扔掉,叶秋云慌忙上前,等她快步上前后,才发现那把被温月声扔掉的刀,刀刃都已经打了卷。 她面色紧绷,忙问道:“郡主可有受伤?” 一抬眼,就看见温月声的右臂之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她瓷白的肌肤和深红色的血痕。 叶秋云当下变了神色,忙回头跟刘奕道:“随性的军医呢?郡主受伤了。” 刘奕忙让人去传军医。 却听温月声道:“不必。” 她眼中的情绪比往日里的更淡一些,那双眼眸漆黑如墨,黑黝黝的一片,像是寂静无声的深夜一般。 她手上的这道伤,是她强行穿过所有的昊周将士斩杀吉兰而留下的。 吉兰身边的昊周猛将,共有七人,其中有一个人,亦是天生神力。 对方手握大刀,欲直接斩断她的手臂,另有其他六个人,和她身后无数的将士配合。 她看见了,却连躲都没有躲,在他大刀落下的瞬间,同时结果了他跟吉兰。 那把刀是奔着斩断她的手臂去的,最后却只是留下了这道长长的血痕。 她是实验体,也有血肉,但较之旁人,她的身体更不易受伤,并且在成年后,经由4号多次改造,她身体的恢复速度也会比一般的人要快。 她是整个实验室中,注入过多种病毒,强迫进化次数最多的实验体。 昊周将士被镇压,那些惊慌失措的镇民,此刻终是回过了神来。 在天边晨曦将明之时,他们抬首看向了那个一身黑裙的女子。 百姓淳朴,在这般情况之下,能够想得到感谢她的方式,便是牵着自己身边的家人给她磕头。 没等他们跪下去,就被她差人拦住了。 天边将明不明时,温月声一半的面容隐匿在了黑夜之中,眼眸依旧淡漠,声音冷淡地道: “至多不超过两个月。” 陲溪镇的百姓闻言,皆是抬眸看向了她,却见她神色笼罩在了夜色里,看得不甚清晰,声音很轻地道:“日后便再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番话算不得什么承诺,可落在了这些饱受战火摧残,今日还险些葬送于敌军之手的百姓们来说,却是一种他们从未看到过的曙光。 不少人在她开口的瞬间,皆已红了眼眶,在模糊又朦胧的视线里,只看见了一抹金色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今日之后,整个陲溪镇的镇民,都会记住他们有个了不起的主帅。 她立于这混乱的战场之上,以单薄的身躯,护佑了他们安宁。 莫说是陲溪镇的镇民了,就连叶秋云都忍不住眼眶一红。 只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温月声那双眼眸里,带着些隐隐的燥。 这份燥,让她在天光彻底大亮之前,就已经带兵离开了陲溪镇。 于正午时分,赶到了离这边不远的荣安镇。 攻陷荣安镇的,亦是昊周五大名将之一,而来这边与其对抗的将领,则是陆青淮。 他们算是老对手,彼此都很熟悉对方,在僵持了一天之后,僵局终是被打破了。 陆青淮一路率领将士,击杀了对方身边的几大将领,将对方逼出了荣安镇。 若今日在这里的是陆庭玉,在蚕食了对方近一万多的兵马之后,他便不会再追了。 但他面对的是陆青淮。 陆青淮武艺高强,远胜于其兄长和父亲,此前又曾经遭逢过这个将领身边副将的毒手。 那个对他下巫蛊之毒的副将,如今就在对方的队伍中。 他在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后,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就率领了大军一路追击,今日这一仗他不仅是要胜,而且要亲手斩杀仇人。 只对方整个队伍都比较灵活,他领兵从荣安镇一路追击,眼看都要追到了昊周边境,却依旧没有能够将仇人斩杀。 陆青淮虽然年轻冲动,可到底在沙场上多年,也知道进退有度的道理。 即便是气得牙痒痒的,他也知道该收兵了,再追下去,已经进入了对方的国土范围之内。 昊周入侵大徽的队伍尚且还没有被剿清,这个时候追击,对方若是跟其余昊周的军队汇合,那他就是将整个队伍都置于了危险之中。 他有分寸,就只是纯纯地不爽而已。 尤其是那个给他下蛊毒,害得他险些身亡的副将,还在他最后命令大军停驻之时,朝着他比了一个轻蔑的手势。 陆青淮脸色发黑,目光沉沉地盯着对方。 他身侧的副将隐有些犹豫,低声问道:“小陆将军,再往前就是昊周地界了,观对方这般,应当是后方会有援军,咱们还要追吗?” 这副将是陆青淮父亲派来看着他的,就是怕他在关键时候犯浑。 但陆青淮岂会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他只冷眼扫了那个副将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吩咐下去,退……” 他说着要退兵,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副将,只想着下次如果见到了对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杀了这个人。 而且一定要他亲手杀。 可他那个兵字还没有说出口,忽而听闻一道破空声响。 刺啦。 箭矢带出的破空声,令得这边所有的人皆是变了神色。 陆青淮忙不迭回头看去,这一眼看见的,就是温月声率领着身后乌泱泱的大军飞驰而来。 踏踏马蹄声响起,颇有些震天动地的攻势。 但陆青淮第一眼看的,都不是她,而是她手里的弓箭。 弓箭?箭矢? 等等,她杀谁? 陆青淮变了神色,忽而反应过来,是又急又气地往那边看,这一抬眼,所看见的就是那个副将被温月声射出去的箭矢,一箭封喉。 陆青淮:…… 行,他的仇人死了,还不是他杀的,而是温月声代杀。 不是! 怎么还有人代杀的? 还有,她不是一向最为冷静自持吗?今日怎么比他还要冲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着温月声带着兵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地就闯入了昊周地界。 她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飞驰而来时,不光是陆青淮没反应过来,那些昊周的将士亦是愣了一瞬。 大概没想到大徽在明知他们有援军的情况下,还要进攻。 更没想到温月声会一言不发,直接冲了过来。 她冲入昊周军队之中,已经将手中的弓箭,换成了放在马背上的刀。 长刀出鞘的瞬间,这边的将士俱是变了神色。 抬眼就看见温月声冷沉着一双眼,手持长刀,一路毫不犹豫地劈斩着往前走。 她连马背都没下,就这么握着长刀,那挥刀速度之快,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转瞬之间,便看到她疾驰而来,一路砍杀了无数的昊周将领,马儿飞奔的瞬间,那把长刀砍杀了主将身边的一众副将,冰冷的刀刃,越过了这混乱的战场,直指主帅。 而在她的身后,陆青淮与大徽众将亦是生猛非常,飞扑上来,在温月声的带领之下,迅速蚕食掉了这边的昊周将士。 温月声举起长刀,那冰冷的刀尖直接落到了主帅的面前。她抬手一挥,直接砍断了对方手中的长枪,那刀尖直直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她骑在了高头大马上,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一双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冷声道:“投降还是死?” 那主帅脸色巨变,他手中的武器已经被温月声斩断,而身侧的几个将领俱是都被她斩杀。 所率领的残兵,也在陆青淮的攻势之下摇摇欲坠。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那主帅在静了片刻后,扔掉了自己手中的枪。 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长枪摔落。 温月声看了他许久,终是在陆青淮身边的副将赶了过来,将对方的手脚皆束缚住后,才将手中的长刀挪开。 日光底下,她眼中的燥意更甚。 因为温月声的突然支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陆青淮反应过来,满眼的兴奋之色,他看向了温月声,高声问道:“郡主,继续吗?” 陆青淮身侧的副将张了张嘴,再继续下去,必定会遇到昊周的援军。 只温月声在这里,她才是全军统率,副将便也没有多嘴。 “收兵,回主城。”温月声冷声道。 陆青淮的副将松了一口气,却见陆青淮忽而整了下面上的情绪,他轻皱了下眉头,问温月声:“你不舒服吗?” 他这一走近,当下也看见了温月声手臂上的伤,陆青淮脸色微变:“受伤了?”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月声打断:“整兵回主城。” 陆青淮微怔,他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人。 其实温月声一直以来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她自来都是个格外冷淡的人,旁人从她冷淡的态度上,也很难看出她的心绪波动。 但陆青淮到底在公主府内住了大半年。 他总感觉,此刻的温月声,冷得不像是个活人。 这话听着莫名,她分明会流血,会受伤,甚至还会喘气,如何能够说不像是个活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7节 可那眼角眉梢处流露出来的冷意,确实是格外强盛。 且……还蕴藏着巨大的杀意。 令得她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瞳,在看过来的时候,让人心头会不自觉地发沉。 那是一种人在看到了极尽危险的存在时,不自觉的心头发怵。 寻常的温月声虽然也冷淡,可却也没有这般冷滞。 陆青淮来不及多想,温月声已经整队离开。 他要收缴这边投降的战俘,落后了温月声许多。 他回到了主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了周曼娘。 周曼娘人在军营中。 昨夜连着打了几场,伤员众多,她包括所有的军医都在治疗伤员。 陆青淮去的时候,她正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给别人缠着手中的绷带,看到了陆青淮之后,她那双泪汪汪的眼还顿了下。 陆青淮皱眉:“你这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她哭什么? 周曼娘闻言,动作无比自然地从怀里掏出来了手帕,将眼角的泪痕擦干。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很容易流泪,常常莫名其妙地就开始迎风流泪。 那日跟温月声站在城墙上时,她看着温月声的身影,是越看越想哭,但她都强忍下来了。 回来以后,她还以为是太阳晃的。 可这几日越发控制不住了,看见别人受伤,她就想哭,这一路下来,让那些她给治伤的伤员,都哭得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周曼娘神色如常地道:“许是因为春天了吧。” 陆青淮:? 春天了就想哭,哭什么?哭冬天就这么过去了吗? 他惦记着温月声的事,便没有深问,只道:“郡主呢?你给郡主包扎了吗?” 周曼娘一愣:“郡主受伤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她眼中几乎是一瞬间就涌出来了泪。 陆青淮倏地往后一跳,满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哭什么,郡主那不是个小伤吗?” 周曼娘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只是觉得心疼郡主呜呜呜……” 陆青淮:…… 那倒也不必哭成这样。 他从周曼娘这里没打听到什么,便打算直接去问温月声。 从军营中出来时,已经月上枝头。 等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盔甲,跨入了城主府时,夜色已深。 陆青淮接连奔波几日,却连水都顾不上喝,便脚步匆匆地去了温月声的院中。 可人还没进去,就在院门口遇到了晏陵。 这深更半夜的,他看晏陵身后的小厮手中,还抱了一张琴,陆青淮皱眉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晏陵身后的涤竹:…… 该说不说,这位小陆将军可真会说话。 他说得倒也没错,晏陵是奉旨来送援兵的,援兵抵达了,他也应当回朝中复命才对。 实际上皇帝已经派人来催促过了几回,只是晏陵一直都没有动身。 原是打算明日一早启程的,但晏陵又临时变了主意。 估计还会在边疆驻留三日。 但三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了,若再晚回京,只怕皇帝那边不好交代。 晏陵没回答他的话,只冷眼看向他:“夜已经深了,陆将军怎不回陆府休息?” 陆家一门三将驻守边疆时日久,皇帝曾给他们一家赐下过一套宅院,就在这主城之中。 陆青淮:“我有要事要同郡主相商。” 他说着,踏脚便要进入院中,没想到才迈出去了一步,就被晏陵拦住了。 这位生得俊美无双,瞧着风光霁月的晏大人,面上没太多情绪地道:“郡主有令,暂时不见客。” 他身后的涤竹眨了眨眼,何时的令?他怎么不知道。 陆青淮眉头一皱。 他想说什么,却突然想到,温月声既是不见人,那晏陵是来做什么的? 他这么想,便直接这么问了出口。 晏陵:“自是郡主相邀。” 陆青淮:…… 合着他的意思是,温月声只想要见他,不想要见别人是吧? 不是,这人怎么比昊周那个新帝还要讨厌? 陆青淮没好气地道:“晏大人确定郡主邀请你呢?这深更半夜的,你……” 他想说晏陵别是别有所图,却又想了想,以温月声的身手,别说一个晏陵了,十个晏陵都不够她杀的。 他只能将满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可还没等他想到更好的措辞反驳晏陵呢,就见眼前这位疏离冷淡的晏大人,抬手指了下身后的琴。 他淡声道:“郡主想听些禅音。” 不等陆青淮回答,晏陵复又道:“还是说,陆将军也会抚琴?” 陆青淮:…… 那确实是不会。 他这辈子唯一会弹的东西,大概只有弹弓了。 见他无言以对,晏陵便对他轻颔首了瞬:“更深露重,战事紧张,还请陆将军先行回府休息吧。” 说罢,当着陆青淮的面,领着抱着琴的涤竹,直接就进了温月声的院子。 陆青淮:…… 好好好,明天他就去学抚琴,温月声不是爱听吗,他一晚上给她弹八首! 看她还爱不爱听! 陆青淮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涤竹来传消息时,晏陵正在调理琴弦。 他闻言,神色冷淡不带情绪应了一声,随后自己拿着琴,进了温月声的房间。 涤竹在他背后瞧着,不由得啧啧称奇。 晏陵会抚琴,全是因晏贵妃的缘故。 大徽男子喜好风雅,皇帝也如是。 皇帝年轻时,就尤其喜欢抚琴,只是登基之后,便很少再碰琴,偶尔有之,也是因指点底下的几个儿子。 晏贵妃多年无子,有的只有晏陵这个侄子。 为了能让皇帝来宫中多看看她,晏陵便在很小的时候学了琴,且他不光要学,还要比几个皇子都学得好。 这样皇帝才会时常想起他来。 他幼时在宫中过得并不好,晏贵妃便是让他忍气吞声,稍大了些,又成为了晏贵妃的争宠工具。 他学琴,却也厌恶琴。 所以晏陵在步入朝堂之后,除了特定场合之外,几乎都不碰琴。 他入朝阁之后,晏贵妃再没听过他奏过一次琴,但每逢他的生辰,晏贵妃都会差人赠一把琴给他。 那些琴,大多数都被晏陵销毁了,少部分他奏过一次两次,最后也会被销毁。 次数多了,晏贵妃知晓之后,便未再送过。 也是因此,涤竹格外清楚晏陵不在人前奏琴的原因。 却没想到,到得如今,温月声连这个口都没开,他家主子就已经寻了一张琴来。 晏陵推开房门。 房间内未点灯,很安静。 温月声坐在了桌案后,两边的窗户大开着,浅淡的月色落在了她的身上。 月色之下,她瓷白如玉的手指,捏着一个雪白的茶盏,茶盏内盛着半盏清心莲子茶。 屋内的檀香已经燃尽,香味冷淡,萦绕在了晏陵的鼻间。 他眸中情绪涌动,抬眼看向了她。 在她的面前,放着碎裂的紫玉佛珠。 紫玉是边疆特有的东西,极为罕见难得。这串佛珠,是边疆寺庙里的高僧,供奉在了佛堂前,还亲自开了光的。 今晚回到了城主府后,叶秋云将佛珠还给了她。 佛珠落入温月声手中的瞬间,便碎裂了。 与之一起的,还有她心底那压不下去的燥意。 战事未停,温月声不可能脱离战场去礼佛,即便是真的去礼佛了,回来依旧会杀人。 而唯一的一串佛珠,也在今夜碎裂。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8节 温月声从京城来时,带来了许多佛珠,但在多日来的战役中,大多都损坏了,少部分则是沾染了血迹,不能在用。 晏陵这次过来,姜露让叶秋云过来,给她送的东西,就有一部分佛缘之物。 但那些东西,在多日的战场冲刷下,终是失去了效用。 前世也曾出现过同样的状况。 而每次佛缘之物被损坏,无论当时所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她都会被联盟撤出主战场。 冷月之下,温月声瞭起眼眸,看向了他手中的琴。 她声色冷淡地道:“你也怕我会失控?” 屠诸计划的实验体,是杀人机器。 而最后一战里,战胜了所有丧尸的她,更是。 是机器,便会有出现故障,失控之时。 更别说她还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前世里,他们就总担心她会失去控制,会杀红了眼,会连无辜的人一并杀。 人们受她庇护,却又深深地忌惮着她。 晏陵闻言,只抬眸看向了她,他正色道:“自晏陵认识郡主以来,郡主便未曾错杀过一人。” “从前是,日后也是。” 他瞥向了桌案上碎裂的佛珠,缓声道:“佛缘之物,所带给郡主的,是心平静气,而未曾屠戮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则是郡主自己的选择。” 晏陵微顿,他那双在这冷淡的月色之下,熠熠生辉的眸,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他素来冷静自持,为人疏离,这般温情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但从出现开始,便始终都只是对她一个人。 明朗的月色底下,晏陵温声道:“郡主可知,晏陵这一生,从未信过任何的神明。” 佛也好,神也罢,皆未曾庇护过他。 幼年时期,他被逼着在皇家国寺内,跟随高僧学琴时,曾抬眼看过那国寺当中供奉着的神像。 当时他便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神明亦是从未眷顾过他。 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在泥泞之中翻滚,他都能够被所有人遗弃,被神明遗弃,又能够算得上什么。 所以他不敬神佛,甚至还曾以神佛之名,在那些曾伤害过他的人身上,施加过手段。 但…… “时至今日,晏陵依旧无法理解佛家所言的慈悲。”他转过头,那双素日里冷淡的眼眸,落在了她身上时,却是格外滚烫的:“但晏陵以为,如若俗世里有神佛。” “那这个神佛,便只会是郡主。” 温月声微顿,她难得勾唇轻笑:“人人都道我嗜血好杀,手段凶狠,唯有你将我称之为神佛。” 月色之下,她偏着头看他,面容昳丽,眼眸漆黑如夜:“你信的,可是掌生杀之恶佛?” 被她这般看着,晏陵眸中情绪剧烈起伏,他目光甚至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寥寥月色下,他转过了头去,耳边近乎被晕染了大片的薄红。 许久,他才哑声道:“晏陵为郡主抚琴。” 朦胧月色里,温月声房间内的禅音,直至后半夜才停歇。 翌日清晨,温月声难得好眠。 她晨起洗漱时,谷雨在一旁,一边拿眼看温月声,一边小声地道:“晏大人天刚亮便离开了。” 温月声来边疆时,并没有带上谷雨。 她这次也是和叶秋云她们一起来的。 温月声垂眸净手,闻言轻声嗯了下。 谷雨见状,忍不住张了张嘴。 就嗯一下吗?郡主难道不打算给人家晏大人什么名分吗? 这都陪了一夜了…… 但谷雨哪敢乱说,她只替晏大人可惜了下,就忙道:“郡主的伤势可好些了?” 她得了周曼娘的话,原本还打算给温月声上药。 没想到凑近了一看,却见温月声手上的那道疤,已经消退到了淡淡的一抹。 谷雨微愣,昨天说温月声受伤时,她没看到。 今日见到之后,发现并不严重。 这点小伤,寻常她磕碰在了柜子上也会有,何至于周曼娘哭得眼眶通红? 她未反应过来,外面已经有将士匆匆来报,说是陆庭玉和李庆元都回来了。 这几日之内,昊周五大名将,努烈近乎废掉,吉兰被温月声斩杀,乌戈与陆青淮对阵之时,不敌陆青淮,在逃脱之前被温月声生擒。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两人。 但余下的这两个人,都格外难对付。 只因这其中之一,是郁舜的心腹泰兰。 泰兰本身凶猛,他底下的将士亦是了得,陆庭玉跟他碰上之后,几乎没有在他手中讨到了任何好处。 而李庆元则是不敌另外一名将领,被对方击溃后,对方率领了自己的五万大军,跟泰兰汇合。 导致泰兰手中的兵马,超过了十二万人。 陆庭玉再也无法与之抗衡,在对方攻过来之前,先行撤退离开。 而他离开后,泰兰也没有继续贸然进攻,而是整合了大军,退回了昊周境内。 此番他虽是赢了,但是整个战场,除了他们二人率领的队伍之外,其余的皆是全败。 昊周二十多万兵马,只剩余了十二万人。 这般情况下,几乎可以称之为惨败。 且五大名将声名赫赫,可才对上了大徽,便立时折损了三人。 这对于整个昊周来说,都是能引发震荡的大事。 剩余兵马不多,在与大军汇合之前,泰兰只能退回昊周境内。 而那边,昊周三十万兵马被一分为三,于海城之外截堵江焰。 他们折返回昊周的同时,江焰从海城侧方撤离,撤离途中遇到了三大部族之一的金氏主帅,对方还率领了十万兵马。 对方欲在阵前取他的性命,好在大军之中立威,重振士气。 却没想到江焰手中的刀营众将格外凶猛,江焰本身强势,率领大徽兵马冲锋。 斩杀金氏将领过半后,金氏主帅仍然不放他们离开,拼死要将江焰及大徽大军留下,让他并着大徽精锐皆是葬送在了昊周境内。 金氏主帅此举倒也正常,但他忘记了眼前的人,是个不要命的。 他要耗死江焰,江焰就能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他们在海城侧边这一战,江焰重伤昏迷,是被刀营将领拼死带着,从死亡沙漠撤退,方才能够折返回到大徽。 而昊周那边……金氏主帅被江焰击杀,十万兵马亦是被蚕食大半。 江焰算不得完胜,那昊周,就是完完全全的大败了。 昊周此番出师不利,折损了众多的将领,且在放弃主战场的前提之下,折返回都城,竟然没有能够彻底斩杀江焰,反而令得整个金氏元气大伤。 消息传入都城,郁舜盛怒,整个昊周内部,俱是陷入了无比低迷的情绪之中。 军中士气大伤,兵马亦是折损了十多万人。 五大名将一死一残一个被俘虏,近乎于元气大伤。 光是此番战败造成的影响,就已经足够整个昊周恢复许久。 更别说还赔上了一个博尔氏和大半个金氏。 在泰兰收到消息,折返回到了昊周都城的当日,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向大徽求和的声音。 昊周大徽开战近二十年,几乎每一次都是昊周大获全胜。 而今,不过短暂的三个月之内,昊周就已经沦落到了要求和的地步。 这等事情,若非是亲自见到,只怕都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但事实如此。 自那位大徽郡主出现后,昊周边疆频频陷入了劣势,而今损失这般惨重,有人会提议求和,是再正常不过。 可这个话几乎是一出,就遭到了整个朝堂的反对。 多年恩怨,昊周从未将大徽放在了眼中,如今因为暂时性的失利,就想要让他们求和,几乎是不可能的,昊周也还没有到了兵败如山倒的地步。 昊周内部有所争议,但最终的决断,始终掌握在了郁舜手中。 昊周以武治天下,朝堂内的官员,对于这位新帝,是格外信服的。 是以,当昊周向大徽求和的消息传出之后。 整个边疆之内都处于了一片震惊之中。 海城一战后,近十日内,边疆未再有任何的异动。 陆振国猜测,昊周应当要短暂地修整一二,再行出兵。 此前因为玉王镇的事情,昊周临时出兵,才导致了前次兵败,折损了十多万人的结果。 所以短时间内,他们有喘息的机会,昊周也有。 为此,他半刻都不曾松懈,日日都整合底下的将士进行练兵。 却没有料到,这十来日的时间,他们等来的,不是昊周再次来犯的消息,而是朝中传来了圣旨。 郁舜向京中递了求和的信,皇帝收到了信之后,欲召温月声回京,共商此事。 这是近二十年来,昊周第一次主动求和。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79节 此事一经传出,整个边疆内外皆是震惊非常。 陆振国在收到了消息之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赶往了城主府中,刚一入府,他便正面撞上了此番来传圣旨的高泉。 高泉是皇帝身边最大的内侍,皇帝将他派了出来,足以说明对于此番昊周求和之事的重视之意。 他进城主府,高泉正好离开。 陆振国看了眼高泉的马车,复才抬步进入了城主府中。 他刚一进去,便看到几乎温月声身边的所有将领都到了。 陆青淮还翻了个白眼道:“你再来晚一点,郡主都要被高泉接走了。” 陆振国都顾不上骂他,只忙问道:“皇上是何意,莫非真的想要跟昊周握手言和不成?” 他们在边疆驻守多年,跟昊周已经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且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昊周的狼子野心。 如今答应求和,便是在给昊周喘息的机会,等到对方休养好了再行反扑,届时的场面,可就不会如同今日这般了。 忠勇侯道:“暂且不知,高公公只说命郡主回京商议。” 陆振国凝声道:“这如何能行?!” 所有的人皆是看向了他。 他却直接看向温月声:“郡主是军中统率,边疆战事能够连连取胜,皆是因着郡主坐镇的缘故,如今让郡主回京,主帅位置悬空,若昊周选在了此时反扑,战事失利,皇上当如何?” “郡主,此事万万不可。”他沉声道:“如若一定要去,可以让陆青淮回去,您必须留在边疆。” 对于陆振国所言,陆青淮倒是难得的没有什么意见。 忠勇侯却是神色难看地道:“可若是此番郡主不回的话……便是抗旨不尊。” 无论是在边疆,还是何地,抗旨不尊都是重罪。 他不清楚昊周皇帝求和之事真假与否,但对方手段确实了得,只用了一封信,便能够将温月声置于两难境地。 如若今日她回去,昊周攻城时,她便是罪人。 如若她不回,抗旨这座大山压下来,尚且还不知会如何。 郁舜那一趟大徽,并非是白去的,至少他现在清楚地知道,在大徽境内,皇权就是根本。 温月声可以战无不胜,但她亦是要受制于皇权。 求和的事重大,他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而远在京城不知边疆艰辛的皇室,是感受不到战场艰苦的。 “郡主可要回京?”忠勇侯看向了温月声。 温月声眼眸冷淡,静坐于桌案前,闻言淡声道:“回,自然要回。” 满场俱静,却听她道:“不仅是要回,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回。” 第104章 不是你要请我回京吗? 温月声应下了要回京的事情,跟飞扬着的海东青一起,很快地就传入了京中。 自边疆开战以来,朝中事务多半都以边疆为主。 温月声到达边疆之后,接连赢下的几场胜仗,亦是令得朝中欢欣雀跃。 昊周的那封求和信送至的当日,朝中气氛格外热烈。 近二十年来,大徽第一次占据了优势,还逼得对方皇帝亲自写下了求和书,这件事情放在了任何一个大徽人的身上,都是格外值得高兴的。 可各方对待这封求和信的意见,都不甚相同。 主和派自然是觉得,昊周给出的条件丰厚,能够停息战火,对于边疆和朝廷都是一件好事。 主战派则是认为,多年战局好不容易扭转,如今若因为昊周求和就贸然应许,日后对方想要撕毁盟约再次来犯,大徽便会陷入了被动的场面。 两方僵持不下,皇帝却在此时下令,命温月声回宫共商。 这道圣旨落下后,争论的两方几乎是瞬间休止。 早朝之前,王进之、吕阁老等人共同立在了殿门外,难得的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沉郁。 吕阁老身侧的一个内阁学士轻叹了声:“自郡主离京之后,皇上的想法,我等似乎越发揣摩不透了。” 从此前欲派遣永安王至边疆,到今日命温月声回京。 在这太和殿外,几位朝臣不敢妄言,但心中皆是明白,皇帝的旨意,是越发有失偏颇了。 吕阁老站在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闻言不语。 从前皇帝临朝,还能够称得上是无功无过,有心无力。 自这数月以来,所做之决策,皆是昏招。 温月声在边疆声势滔天,龙椅上的人会忌惮她功高震主,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战事未平息之时,就几次欲下对方的权柄。 这些所为,甚至不像是吕阁老印象中的皇帝手笔。 “说来亦是有趣。”王进之将双手拢在了袖中,似笑非笑地道:“数月之前,后宫之中还是晏贵妃的天下,不过几个月,梁妃便得了盛宠。” 他口中的梁妃,就是景康王的生母梁昭仪。 梁昭仪从冷宫内出来没两个月,位分便直接回到了妃位,虽说没了从前的封号,比不得之前的淑妃之位尊贵,但却也是非比寻常了。 梁妃可是曾被打入过冷宫的妃嫔。 他身侧的人闻言,皆是眼眸微动。 也不知皇帝这些昏招,可否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而为。 毕竟梁妃曾跟温月声有仇,梁家上下几乎算得上是都葬身于温月声之手。 他们对视未言,但心底都一清二楚。 殿外重新安静下来,早朝将要开始,许多人皆整理了自己的衣袍,等待太和殿的大门打开。 可这大门还没开,便已有消息传了过来。 思宁郡主已应下回京之事。 这事一出,满朝哗然。 其实早在皇帝有意召温月声回宫时,便有许多臣子站出来反对,但因皇帝执意如此,他们也只能作罢。 原想着以温月声的性格,在边疆战事未平息之前,必定不会回京,一切尚有回旋的余地,他们还可以继续上奏,请皇帝收回成命。 哪知温月声竟然应下了。 她这一应,直接让早朝炸开了锅。 当日,无数臣子站了出来,从边疆祸起之事说起,到了二十年来的恩怨,并着眼下整个的局面梳理,道昊周求和乃是狼子野心。 在好不容易得胜的前提下,决计不能中了对方的奸计。 又有人手握无数消息,知晓温月声自入边疆之后,所做的所有事迹,从珞城到源城,还有那玉王镇令人心惊的屠宰场,和陲溪镇内的独身换得一镇百姓。 杀五大名将,毁三大部族,扬大徽士气。 边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全都因为温月声镇守,如今要她说回就回,根本就是置边疆的无数百姓于不顾。 未有这勒令回京的一事还好,许多人只知道温月声立功无数,不清楚具体事由,而在今日早朝之后,其在边疆的所有事迹,都将传遍整个大徽。 也有少部分人道,这些事情皆是在大徽将士的共同努力之下完成,并非温月声一人的功劳。 甚至还有人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说出乃是大徽军队了得,换个将领也一样的话来。 这话一出,当如同捅了马蜂窝。 无数人跳出来反驳怒骂,王进之一把年纪,更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朝堂之上吵得是不可开交。 近乎于大半的臣子都站了出来,反对温月声回京。 可不知为何,往日对于多半数建议,都会采纳的皇帝,始终都未有开口。 甚至在临下朝之前,都不曾提及。 如今的情况下,皇帝对于昊周求和之事不可信,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一定要让温月声回京,所为的,只是为着削弱她在边疆的影响力,以及削弱她手中的兵权。 至于皇帝眼中属意的人选…… “这战胜昊周,日后必定将名留青史的大徽战神之名,皇上就这般想要给永安王?”走出了太和殿后,吕阁老身边的臣子气愤不已。 吕阁老闻言,回过了头去,深深地看了某个身影一眼,随后淡声道:“未必是永安王。” 毕竟他们这位皇帝,最喜欢的,不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 朝中对此事不满者诸多,但皇帝仍旧一意孤行。 三日早朝,皆未得其法。 到第四日时,晏陵抵达京中后,情况仍然没有任何的转变。 眼看着温月声回京之事,已成板上钉钉。 第四日早朝。 景康王入殿之后,目光就落在了那风光霁月般的人身上。 他实在是好奇,晏陵将会用什么办法来帮助温月声脱身。 哪知,从晏陵步入了朝堂开始,到临近早朝结束之前。 前面的朝臣已经争论过三四轮了,晏陵却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旁人提及到了他,他也只说他在边疆知晓的事情,未有半分参与到了他们的争论之中。 景康王看着,不由得轻扯了扯唇。 到底是他高看了晏陵,还是说晏陵本身就是如此。 他只能做皇帝手里的刀,温月声亦如是,当皇帝不想要这把刀的时候,他们便束手无策了。 “温月声回京之事已定。”上首的皇帝面色冷沉,硬声道:“今日之后,不得再提。” 此话一出,底下的臣子们皆为之色变。 皇帝却只冷声道:“若有违逆者,当以忤逆论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0节 一锤定音。 偌大的太和殿内,瞬间死寂。 皇帝说罢,神色倦怠地起身,旁边的宫人见状,便要宣布退朝。 而就在此时,外面有一宫人步履匆匆,快步进了大殿之内。 “启禀皇上。”宫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边疆传来消息,思宁郡主欲启程回京。” 殿上的皇帝皱眉,这不是早就已经明晰之事,此番情况下,何必匆忙来报? 可不等皇帝开口,那宫人便高声道:“……除思宁郡主之外,另有二十万边疆将士同行。”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殿上的皇帝在早朝之后,原已经有些困倦,闻言骤然起身,高声道:“你说什么!?” 率兵二十万! 满场皆惊。 “这、这……” “带兵入京?” “边疆大军如何能够离开边疆前往京中?谁让他们这么做的?” “……思宁郡主是边疆主帅,她都能离开边疆,将士为何不行?” 王进之那双眼睛都瞪直了,今日若非在朝堂之上,他非得要抚掌大喝一声:“妙啊!” 可不就是妙。 皇帝一意孤行,谁人劝阻都没用。 而这般场面,温月声来不来都是错。 他们思虑众多,顾忌更多,皆是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皇帝手里,但当初边疆战事起,温月声掌的是全部军权。 更别说经由数月鏖战,边疆上下的将士皆是一条心。 他们想过她的两条路,愚忠的,抗旨的都有。 就是没想过她直接将主动权拿到了手里。 好啊,不是让她回吗,她现在、立刻就回,只不过不是一个人回,她要带着边疆二十万军队回。 带兵入京,她要做什么? 二十万大军动作这般大,一旦撤离,边疆又该如何? 这些事情,都是皇帝要去操心的。 温月声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听命。 边疆主城之内。 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 清晨一早,温月声领着身边的一众将领,包括了章玉麟、李庆元、陆青淮和还躺在了牛车上动弹不得的江焰一起,出了城主府,便要上面前的马车。 高泉在城主府外等候了一天一夜,这会看见她身侧那些个将领,腿都快软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温月声淡声开了口,所有将领皆翻身上了马。 高泉当下人都快疯了,他再也顾不得京中的消息究竟传来与否,只快步行到了温月声面前,颤抖着声音道:“郡主!郡主!” 温月声已经登上了马车,闻言回过了身,那双冷淡的眼眸扫向了他。 高泉浑身发抖,在这乌泱泱二十万大军面前,他连呼吸都透着急促,只低声小心翼翼地道:“还请郡主留步。” “留步?”温月声站在了马车上,闻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是你要请我回京吗?” 第105章 竟然是她(二合一) 高泉闻言,额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是请她回京,但没有请她整理二十万大军回去啊,还带着所有的心腹大将。 他暂时没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但哪怕是如此,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温月声这么回去。 这不是在找死吗!? “倒也不急于一时……”没有准确的旨令,他绞尽脑汁,也只得找出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求和的事情若想要落定,少说也需要个七八日,郡主不妨先回城主府中等候一二,待宫中圣旨落下,再行回京也不迟。”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在想能用什么借口留住温月声。 只还没等他想到,便有人匆匆来报:“宫中来信!” 听到了这几个字,高泉如蒙大赦。 信中所写的内容,也与高泉所言的相差无几。 只道是求和的事情尚且还没有落定,让温月声暂缓归京。 高泉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封信送得及时。 却没料到,温月声在看到了信的内容之后,却并没有挥退这边将士的意思。 她将那一封信,拿在了手中,慢条斯理地折着。 高泉看在了眼中,一颗心不由得高悬了起来。 正不安着,就见温月声将那封信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微怔,见状不明所以地道:“郡主这是?” 温月声面色淡淡:“烦请高公公,替我写一封回信。” “就说,求和之事非同小可,我在边疆实在是担忧皇上的安全,是以,欲带兵二十万入京,协助商谈。” 高泉脸色都僵了。 此前是他们非得要让温月声回去,如今情况倒转了,他们不想让她回去了,她却非要回去。 不仅要回,她还一定要带着这众多的兵马回。 这番所为,直接令得情况倒转,着急的人已经从她,变成了他们。 且温月声还不给他什么反应的机会,直接冷声道:“七日之后,若宫中没有答复,我便会直接领兵北上。” “在此之前,高公公可记得要收拾好行李。” 高泉听着这话,腿都快软了。 他哪还顾得上其她,只忙不迭离开,差人回京中传信。 他刚走,忠勇侯便到了。 忠勇侯那边也得了消息,他面容沉肃地道:“郡主所料不错,此番命郡主回京,所为的,便是削减郡主兵权,为军中增设另一名主将。” 他微顿后道:“以防止郡主功高震主。” 这番话说出口后,周围的许多人皆是心头一沉。 这一仗还没有全胜,便要迫不及待削弱温月声手里的权,若光是如此就算了,偏削弱她的权,还要用她。 毕竟边疆战事多年,大徽从未获得过这样的胜利,温月声确实用兵如神。 可皇帝此举,便是既舍不得温月声的才能,又不愿意放太多的权力给她。 大徽跟昊周开战近二十年来,百姓苦不堪言。 温月声赢下胜仗后,几乎名满天下,这般情况下,哪怕她是个女人,都已经让皇帝心生不满了。 陆振国冷声道:“此番虽让郡主暂缓回京,可皇上到底没有收回成命。” 让温月声回京的是圣旨,如今暂缓返京的只是个口信罢了。 “眼下当如何是好?”忠勇侯闻言,亦是抬眸看向了温月声。 如今确实不是离开边疆的好时候,而一旦大徽内出现任何的异动,毫无疑问,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昊周,都会疯狂反扑。 稍有不慎,莫说彻底击溃昊周了,只怕会成为对方打开大徽国门的关键所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遭安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便见她神色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地道:“既是这般惧怕功高震主。” 她的手轻抬,反扣在了桌案上,轻敲出声:“那怎么也不该让他们失望才是。” 那一封命温月声暂缓归京的信送出去后,许多人都以为,这件事情便这般过去了。 哪知,此番泛起的波澜巨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先是温月声在民间的声势暴涨。 原本在击败昊周后,她便已经声名大噪。大徽百姓人人都知,边疆出了一位战神将军,是大徽的思宁郡主。 而在此番之后,不知京中那位学子,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 其文章用词精准,朗朗上口,一经发散,是连懵懂无知的孩童,都能拍掌诵读几句。 孩童不清楚文章内容究竟是什么,可听到的大人,却是一清二楚。 这是一篇赞誉英雄的文章,却又不仅是如此。 文章中将英雄比喻成了一把出鞘时锋利非常的刀,刀出鞘时,总能荡平世间种种罪恶。 这把刀斩尽贪官污吏,斩尽恶人歹徒,守护所有的大徽子民,捍卫国土边疆。 殚精竭虑,日日不停,甚至令得刀尖都打了卷,也在所不辞。 而就在这把刀,欲彻底斩杀那危害到了普通人的恶狼时,却有人跳了出来。 说刀身太利,又说恐刀伤及无辜,还说刀锋芒太甚。 要以各种各样的办法,生生折断了这把刀。 文章最后说:“功业成,骨相枯。欲立身,先断魂。”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1节 “权归处,英雄末路。” 百姓虽不懂什么叫做权归处,可却知晓何为卸磨杀驴。 这篇文章,满张纸上都未提及半句温月声,却字里行间都是她所做的事。 又经由有心人改编,将其改成了评书,还简化成为了童谣。 懵懂无知的孩童日日传唱,百姓当中口口相传。 令得边疆和朝堂,一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尤其是边疆。 这里不知多少百姓,曾得过了温月声的庇护,又有多少人,曾被她救出混乱的战场。 边疆连年战火,他们或许不认识如今的皇帝是谁,却清楚地知道是谁让他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是以边疆百姓,只认定一位主帅。 边疆如是,整个大徽亦是如是。 这般浩大的声势之下,朝堂上不可能全然不受影响。 朝中的大臣,就这么看着皇帝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沉,私底下亦是暗暗咂舌。 却有人觉得,这般情况,于温月声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锋芒太露了。 纵观前朝,又有哪一个臣子能够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皇帝去。 甚至有人觉得,这般情况下,不论是不是温月声所愿意看到的场面,她若是自觉的话,就应该卸下甲胄与兵器,独自一人入京,向皇上认罪的好。 景康王同府中的幕僚谈及此事时,还颇觉好笑。 “父皇本身疑心便重,如今这般,日后眼中只怕会更加容不下她。她若是聪明,眼下就应该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没有异心才是。” “她到底还是不了解父皇的性格。”景康王讥笑:“这些贱民越是拥护她,她便越发得不到父皇的信任。” “此番一出,便是她真的卸甲回京,也是于事无补了。” 大徽建朝之初,亦是有着无数的功臣,而这些臣子在安定之后,俱是都收敛声息,半点不敢居功甚伟。 便是因为功高震主四个字。 就连本朝官员亦是如此,就好似陆家,一门三将,镇守边疆多年,战功赫赫。 越是如此,行事越是小心。 否则的话,陆庭玉所娶的妻子,也不会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出身了。 陆青淮和陆红樱也不会拖了这么久,都没有定下婚事。 为臣之道,便是要本分,要有功,却也不能盖过了顶上的皇帝去。 当今皇帝本就避讳这事,如今还闹得这般沸沸扬扬,自是会对温月声更加不满。 但这朝中之人,想了许多温月声解除皇帝疑心的办法,或是嫁个寻常男子,或者主动交出一半兵权,或是上书陈情自己绝无二心。 却万万没想到,温月声会是这般表现。 不为自己陈情,甚至不打算消除疑虑。 一大清早,早朝刚开始,殿内的有些个官员瞌睡还没有完全醒。 外边的殿前军,便一共送进来了三封信。 三封信皆是来自于边疆,出自温月声,但却都不是她自己所写,而是高泉代笔。 待得听清楚了她心中所言的内容后,那些个官员是直接被吓到整个人都清醒了。 只因温月声三道不算折子的折子,所提及的,都是她要回京。 但却不是他们所想的那种,为刨除皇帝疑虑,而自证清白式的回京。 而是…… 第一道,她说:“遣二十万兵马,欲保京中平安。” 第二道,她说:“忧圣上平安,欲率兵护卫圣上安全。” 如若说这两道看着,尚且还能算得上是正常,那么第三道,就直接如同一道惊雷般,将所有的人都炸懵了。 只因温月声道:“张福海、邱一泽等人,均是些奸佞小人,因臣未在京中,便向皇上反复进谗言,往臣的身上泼脏水。” “这般败坏君臣关系,无视边疆安全的鼠辈,当斩杀于朝前。若圣上不愿相信臣,臣愿意率兵三十万返京,清君侧。” 当最后三个字说出口时,这满殿之中,俱是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那站在了百官之首的王进之,几乎是倏地就睁开了自己那双眼睛。 他瞪大着眼,看向了旁边的吕阁老,却见这位多年的老友眼中,竟是带了些笑意。 他们二人几十年的好友,他实在是太清楚对方的秉性不过了。 是以他几乎能够断定吕阁老的心情不错。 王进之:…… 都是些疯子。 一个都已经功高震主,引得皇帝频频出手要卸她的兵权了,她张嘴就说清君侧。 一个听到了清君侧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之后,竟然还能笑出声。 满朝之内,无数人屏气凝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殿中有许多人,设想过了无数的方式,就偏偏没有想到温月声会这般做。 她压根就没有打算破除掉皇帝的疑心,或者是费尽心思地去自证些什么。 而是彻头彻尾地反其道行之。 其行事风格,甚至像极了话本里的佞臣。 因为现在掌着边疆防线的人是她,击退昊周大军的人是她,手中有着四十多万兵马的人也是她。 那么拥有话语权的人,不应该也是她? 温月声这三道折子,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大到了许多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这等事情,有的人敢想,但是不敢做。 有的人敢做,但是不敢将其摆在了明面上。 而她不仅做了,且还用这般方式告知了皇帝。 而到了这一刻,这殿内的有些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大徽兵马,温月声手中占据众多,而皇城之内,尚有守卫军和三大禁军。 可边疆开战一打就是三个月,很多人都忘记了,在温月声去往了边疆之前,她还掌着四大守卫军和三大禁军。 她如果真的带兵回京,谁能够保证如今的四大守卫军和三大禁军里,没有了她温月声的人? 她在前方护卫边疆安全,保住整个大徽时,有人在背后谋划着进谗言,甚至想要夺她的军权。 那便好好地看一下如今的形式。 如果温月声一旦率兵回京,她连昊周大军都能杀穿,在这殿内的所有官员,还有京城内部的所有兵马加起来,可能够是她的对手? 今日温月声的三道折子,内容都实在简单,所想要告知的东西,也实在再浅显不过。 她并非是一把皇帝想用时就能用,不想用了,便可以随便废弃的刀。 而是已经成为了盘踞在了大徽国土上的猛虎。 甚至如今的主动权在她的手中。 第三道折子内,附有她所提及的两名官员,与昊周勾结之证据。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句话:“如若七日之内,臣未见到此二人的项上人头,便将启程回京,亲自肃清朝纲。” 话虽是如此,依据她提供的证据,也清楚这两个人并不清白,在此时与昊周勾结,确实是死有余辜。 但这一次跟往常温月声处置任何的官员都不同。 名义上针对的是这两个人,实际上针对的却是皇帝下放的旨令。 是杀鸡儆猴,也是敲山震虎。 殿中的许多臣子反应了过来,俱是都不敢去看皇帝的那张脸。 满殿寂静无声,终是归于沉寂。 那边,亲自着笔写出了这三道折子的高泉,几乎也快要被吓死了。 不光是因为温月声所透露出来的内容,更是因为,从始至终这三道折子,都是他写的。 虽说是以思宁郡主的名义送出去了,但所有的信件都是他所写。 如若日后温月声否认此事,只需要斩杀他一人,这件事情便会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是他高泉在挑拨他们君臣间的关系,也是他在利用思宁郡主的名义大放厥词。 而跟温月声本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就导致那三道折子送出去了之后,整个边疆大军不担心,照常练兵,温月声自己不担心,每日里还能指导别人练武。 只有他提心吊胆,唯恐皇上不应,而令得温月声暴起。 那么第一个死的人,一定会是他高泉。 出于此,高泉近乎于坐立难安,再没了此前刚来这边疆时候的从容之色,整个人紧张到吐,日日盼着朝中能够传来消息。 然而一连六日过去了,都不见有任何消息传出。 到了第七日的傍晚时分,高泉已经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时,终是听到了前面传来了消息。 “谁来了?”高泉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拽住了通报的宫人之手。 那宫人小声地道:“是大理寺卿严伟严大人。” 严伟? 高泉心下一凛,顾不得多想,只快步离开了院中,往那城主府内走了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2节 他刚一抵达了这边,所看见的,就是长长的队伍。 严伟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许多的人和车马。 高泉看着,心头不由得砰砰直跳。 他不敢细看,只快步进了那城主府之中。 也是正好,今日温月声底下的人都在。 高泉一看见这个架势,就想到了那天温月声整兵回京的模样,一把老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抬头,就见严伟面容沉肃,命底下的人送上来了两个盒子。 “张福海,邱一泽的人头在此。” 高泉听到了这番话,终是卸下了一口气,脚下一软,近乎于瘫坐在了地上。 却没想到,严伟的话还没完。 他缓声道:“……皇上有令,此番昊周求和之事,当由边疆主帅决策,此事全权交由思宁郡主处理。” “另有,自二月以来,郡主镇守边疆,大败昊周军队有功,是以特赏黄金万两,白银五万,玉器……” 后面这一番话,不光令得高泉神色微变,也让温月声身侧的所有人,俱是眼眸闪烁。 皇帝此番,不光击杀了那两个臣子,并且还赏赐了温月声这么多的东西。 此事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本以为,以皇帝的疑心,说不准震怒之下,会直接命人派兵斩杀温月声才对。 却不想…… 温月声进了一步,皇帝却退了一步。 且还按照了此前赏赐有功之臣的惯例,赏赐了温月声。 这般态度,莫说是边疆的将领们不甚明晰,便是连此前一直都在京中,这三个月来一直都有早朝的严伟,也难以分辨。 “……总觉得,圣上这些时日的行为,有些说不出的割裂之感。”晚间高泉离开之后,严伟缓声对温月声道:“有些时候,似乎圣明非常。” “偶有几日,却又实在糊涂。”严伟皱眉道:“张福海、邱一泽二人,便是皇上近些时日才提拔起来的。” 这二人在他眼中,便是些无用只会进谗言的小人罢了,但皇帝就是对他二人偏听偏信。 此前严伟还曾怀疑过什么,但他去过太医院,看过了太医给皇帝请的平安脉的记录册。 皇帝的身体一切如常。 渭阳王的事情之后,太医院的人都十分小心,不敢忽略任何的不同寻常,这般情况下都一切如常,应当便是没有问题的。 那皇帝近些时日为何会这般阴晴不定,严伟便不得而知了。 温月声对此不置可否,只简单交代给了他几件事情。 严伟是朝中重臣,不会在边疆停留太久。 第二日便直接动身离开了这边。 与此同时,温月声所派遣的将士,也将议和之事的具体事项,呈递给了昊周边防将士。 议和的时间,便定在了三日之后的边防线。 原本来说,便是议和,也应该选择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 但两军目前的情况,双方都有戒备,选在了任何一处位置都不安心。 若按照从前的话,玉王镇还可以用。 但现在的昊周将士,只怕提及玉王镇三个字都觉得遍体生寒,所以到得最后,只能在边防线议和。 因为议和之事是昊周率先提出,为表诚意,郁舜带着泰兰,亲赴了边防线,与之一起的……还有昊周三十万的兵马。 边防线上,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郁舜并着泰兰等昊周武将,俱是站在了这帐篷之下。 而在他们不远处,则是浩浩荡荡的大徽军队。 按照约定,双方各带三十万兵马,于边防线上议和。 大徽也如是。 但因为快十日之前,郁舜安插在了大徽之内的探子就已经失去了消息,所以至今为止,昊周这边都不清楚大徽派来谈和的人是谁。 褚冽弘沉声道:“按照往常的惯例,来的人应当是晏陵。” 他对这位大徽权臣的印象实在是深刻,且因为设想过会是晏陵,他今日亦是严阵以待。 泰兰沉声道:“大徽皇帝的第四子也有可能。” 目前大徽皇室之中,最有可能继承了大统的人,他们都认为是萧缙。 郁舜今日着一身银色的盔甲,长身玉立。 听得他们的话,并未开口。 褚冽弘同泰兰交谈之时,对面传来了异动。 几乎是声音刚响起来,他们便噤声,抬眸看了过去。 黑压压的大徽军队之中,传来了响亮的哨声,还有人声音高亢地道:“列队——” 刷。 几乎是声音一响,整个军队内阵营便是一变。 亲眼看见了大徽军队这般大的变化,在场的昊周众人皆是神色复杂。 若按从前,大徽军队何时这般气势逼人过。 下一瞬,黑压压的军队骤然分开。 当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队伍末尾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郁舜身侧的所有武将,同时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泰兰神色巨变,高声道:“思宁郡主!?” 来的人,既不是他们猜测的晏陵萧缙,也不是什么大徽重臣。 竟然是她! 郁舜静看了那边许久,看着那人一步步行来,微风轻拂起她的裙摆。 他眸光深邃,缓声道:“久违了。” “思宁。” 第106章 已至京城(二合一) 和昊周的严阵以待不同,温月声缓步行来,身边只带了一个章玉麟,姿态闲适,半点不像是来赴战场的。 可她越是如此,昊周诸战将就越是紧绷。 一连三个多月,温月声所涉及的战役,无任何一场败绩,已经让昊周诸位战将好好地认识了这位大徽郡主。 她身后是高大壮硕的章玉麟,对方踩出的每一步,身上的一对紫金重锤都会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可那小山般的章玉麟,威慑力亦是不及她的半分。 她连武器都没有佩戴,却已经令得无数昊周武将头皮发麻,浑身绷成了一根弦。 甚至在她靠近议和的主帐篷前,这里的战将就已经将郁舜严严实实地护了起来,无数人神色紧绷地看着她。 “这场面……”陆青淮立在了不远处,见状不由得眯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是去杀郁舜的,瞧给他们紧张的。” 陆振国眉头紧皱,听得他的话后冷声道:“少放屁。” 今日议和,双方出兵共达六十万。 稍有不慎便会是一场恶战。 他们几个将领没有陪同在了温月声的身侧,心底却是同样的紧张。 昊周亦是如此。 整个边防线上,气氛紧绷。 僵持当中,温月声已经领着章玉麟抵达了主帐篷外。 出乎意料的,她刚站定,郁舜便挥退了身侧的武将。 这边的将领皆是有所犹豫,但出于对郁舜实力的信服,到底还是后退了几步。 郁舜身侧,只留下了褚冽弘和泰兰。 而在他挥退了武将之后,泰兰命人在这四周空荡荡,唯有一个顶的主帐篷底下,摆放了几张桌椅。 条件简陋,可郁舜还是命人准备了一壶清心莲子茶。 他上前,坐在了桌案前,抬手轻声道:“郡主,请。” 温月声右手中握有一串碧玉佛珠,是晏陵回到了京城之后特地为她寻的,让严伟一并送了过来。 只这佛珠她并未如之前一般套在了手腕上,而是作为了手持,且在坐下之后,佛珠被她轻放在了桌案上。 咔哒。 黑色桌案上,那串青碧佛珠尤为瞩目。 郁舜身后的泰兰看得眼皮狂跳。 陲溪镇一战后,吉兰惨死。据闻当日温月声在动手之前,便是摘下了一直以来套在了手腕上的佛珠。 如今又见她放下佛珠,他们心中如何不怕? 郁舜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之上,良久后,他方才缓声道:“今日,乃是昊周作为战败国,主动向大徽求和。” 此言一出,周围俱是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伫立的陆振国、忠勇侯等人俱是面色微变,他二人对视了眼,眼中神色俱是复杂不已。 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想过许多种可能,都是针对于昊周本次求和的。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3节 尤其是在京中之事出现之后,他们皆是认为,昊周求和仅是个缓兵之计,其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促进大徽内乱,而非是真正地求和。 所以今日过来,他们也都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可谁都没想到,郁舜竟是真的存了求和之意。 温月声抬眸与他对视,闻言不语。 郁舜见得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眼眸微晃,轻声道:“昊周想与郡主签订五年盟约。” “五年之内,不得进犯对方国土。”郁舜微顿后道:“为表诚意,此后的每一年,昊周都将向大徽进贡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算不得太多,但昊周不似大徽那般富饶,加之在此之前的二十年里,数次摩擦,大多数议和时皆是大徽战败赔款,所以似这等情况,当真算得上是多年以来的头一回。 虽说这里的人都清楚,昊周短暂地低头,是因为此前遭逢重创,而今求和也是为换取时机给将士们休养生息。 但他们更清楚,此前能够获胜,皆是因为温月声的缘故。 她善用兵,且在战场之上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加上对方多年一直占据的是更强势的位置,先前涉足战场时,并未好好地将大徽放在了眼中,这才获得了胜利。 但如若战局继续下去,大徽后劲必然会疲乏。 若昊周倾巢而出,面对对方几十万的精锐,便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恶战。 局面上虽是温月声斩杀了对方众多将才,但纵观整体的兵马上,大徽依旧是远不如对方。 郁舜求和,是因博尔氏、金氏和五大名将在内的将才牺牲太多,短时间内不得不歇战调整。 至于大徽,便看他们是准备打一场乘胜追击的恶战,还是要暂且与昊周握手言和,练兵整队等待他日再战了。 忠勇侯抬眸看向了郁舜的方向,静了许久后方才道:“这位昊周帝王,见解与胆识之深,远非他人可比。” 陆振国对郁舜倒是多几分了解,他微顿后道:“不为战败羞恼,也不逞一时之气,郁舜自来都非短视之人。” 忠勇侯轻点头:“除此之外,他亦是心气极高。” 短暂求和,很明显是想要休养生息,他日再正面与大徽决战。 郁舜想要的,是万事俱备、一切齐全后的正式对决。 他确实心气极高,且从其表现来说,似乎并不认为温月声不可战胜,所需要的,只是更充足的准备罢了。 “那若是应下了,岂不是在给他机会?”陆青淮皱眉道。 忠勇侯轻摇头:“亦是在给大徽机会。” 这一仗再打下去,流血牺牲不可避免。 虽说他们都坚信,眼下的大徽有温月声统率,便是艰难了些,也必定能够取胜。 但耗时多久,又会牺牲多少将士,就不得而知了。 虽战场之上,牺牲皆不可避免。 但在实力未齐全前的牺牲,本是可以避免之事。 尤其,温月声还有着极强的练兵能力。 还有更为主要的一点就是…… 忠勇侯与陆振国对视了眼,面色都微沉了下来。 眼下朝中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尤其是皇帝的态度割裂不明,这都是趁着温月声不在京城时所兴起之事。 如若这一战继续打下去,打得越久,便越是给朝中小人机会。 届时便是温月声边疆取胜,只怕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在边疆消耗许久的兵力,能否应对朝廷纷争是一回事,另有,温月声征战沙场,平定局面,战士们浴血奋战换回的胜利,不该被他人所窃取。 亦或者说,不应该交由昏聩无能的人手里。 否则这跟再次将百姓置于水火之中有何区别? 欲大败昊周,需得要平定内乱。 否则就将如同此前一般,他们在战场厮杀,后方却总有人扯住他们的后腿。 陆庭玉微顿后道:“就怕这只是郁舜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说话时,始终都没有开口,被牛车拉着躺在一边,却都还要坚持过来的江焰,无视着昊周那些将士杀人的目光,冷声道: “短时间内,昊周能用的将领也不多了。” “他们若敢撕毁盟约。”他讥笑了声,人躺着动都动不了,都还坚持要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对面:“边疆还有我。” “也有我们。”身侧的刘奕毫不犹豫地道。 边疆将士,此番也并不是半点精进都没有。 陆庭玉却道:“郁舜确实是个聪明人。” 他一封求和信,便试探出了大徽朝堂目前的境况,然后再以手中掌握的信息,以达成求和休养生息的目的。 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不可怕,而一个能屈能伸,并非一味地贸然进攻,善于攻心的帝王,便不太好对付了。 在他们热议之时,温月声仍旧没有开口。 她静默不语的时间越长,郁舜身后的昊周武将心中就越发地没底。 良久的寂静中,郁舜见得她纤细白皙的指节,轻点在了桌案上。 他抬眸,撞进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她神色冷淡,几乎没有情绪地道:“议和可以。” 郁舜身后的那些个武将闻言,皆是长松了一口气。 此番亲自面对了这位大徽郡主后,他们才真正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压迫力,也能明白郁舜议和的根本原因了。 就眼下而言,除非郁舜挂帅出征,否则的话,昊周境内所有将领,无一人是眼前人的对手。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落下去,就听温月声道:“但昊周需得要赔偿大徽三百万两白银。”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温月声便直接道:“且需得要一次性给清,以及。” 她抬眸望去,边防线内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温月声面无情绪地道:“昊周大军,需得要撤离边防线外一百里。” 这话一出,昊周所有将士皆是变了神色。 不光是她所要的银两翻了一倍,还有这退兵一百里的要求。 这边防线地域辽阔,退出一百里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但是按照寻常将士的脚程。 哪怕是极为精锐的部队,行进一百里也需要一两天时间。 她这是要昊周远离大徽的边防线! 且日后想要再动兵,都需得要耗费更多时间。 战场上的一两日,都能够扭转整个战局了。 整个昊周武将皆是神色难看,泰兰等人更是怒不可遏,觉得温月声狮子大开口。 有人张嘴想骂,可看见了温月声那只素白如玉的手,把玩着那一只浅淡的青色茶盏,又生生将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 听闻这只手,曾经拧断过不少人的咽喉。 场面诡异,昊周一众武将深觉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 郁舜微顿,眼眸深沉地道:“一百五十万两,昊周退兵三十里。” 三十里,是普通步兵一日的脚程。 温月声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声道:“三百万两,一百里。” 她竟是连一步都不退! 昊周武将气恼非常,却听郁舜声色平静地道:“二百万两,昊周退兵五十里。” 周遭一静,两边交锋,到底是没人轻易插嘴,阻断了他们二人谈判。 温月声瞭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要退让时,她冷声道:“三百万两,一百里。” 泰兰:? 这不还是跟之前一样,她就压根一点不退是吧?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月声便淡声补充了句:“昊周释放此前抓捕的所有大徽战俘。” 昊周所有武将面色一沉。 她竟是还要加价?哪有这样的道理。 郁舜眼眸却是一顿,他抬眸看向温月声,就听温月声冷声道:“大徽释放乌戈。” 乌戈,昊周五大名将之一,此前被温月声所俘虏。 此言一出,周围安静了片刻。 郁舜眼眸微动。 多年战乱,昊周所俘虏的大徽战俘,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或者是战场上失去了作战能力的残兵败将。 这些人对于温月声和大徽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可乌戈不一样。 尤其是在努烈半残,吉兰身死之后。 乌戈如果能够被赎回来,对于整个昊周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温月声寸步不让,并给出了乌戈这个选项,便是在告知他,三百万两买的不只是短时间内的和平,也是乌戈这个人。 就看他这个帝王,愿不愿意用大批的银两,和退兵上百里,换取一个猛将了。 人人都道是他聪慧,却不知,他与她数次交锋。 却从未在她手中占过便宜。 她自来少言语,甚至对于昊周整体都漠不关心,却在他说出了求和的话之后,便直接勘破了目前昊周的局势。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4节 郁舜目光长远,但国内并非都是人人如此。 昊周以武治国,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不愿意轻易向大徽低头的。 他力排众议与温月声议和,温月声转手就给他送个难题。 乌戈对于昊周而言重要,但却也没有到得那么多银两和退兵百里去换的地步。 但他今日若有不应,朝内便会再起纷争。 她两次给他选择,两次都是逼他走入绝路。 郁舜静默片刻,终是轻笑了瞬。 他轻声道:“那便如郡主所言。” 应了! 边疆苦战近二十年!竟是在温月声的铁腕之下,逼得昊周求和,还应下了五年之约,赔偿大笔银钱! 这些事情,放在了从前,许多人是连想都不敢想。 以至于到议和结束之前,昊周那边都格外的沉默,与大徽的欢欣鼓舞,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温月声起身,带着章玉麟离开。 郁舜却紧盯着她的背影,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褚冽弘站在了他的身侧,眼眸复杂地道:“大徽建朝多年,从未有过女子当政的先例。” 哪怕是她手握兵权,若没有名正言顺地登位,此后必定会祸患无穷。 这也是褚冽弘尤为赞成议和的原因。 这位思宁郡主太过强悍,他们并非对手,但如果大徽内斗,最终结果并没有倒向她,那么事情就更加简单了。 郁舜闻言,所想到的却是当初他从大徽离开之前,夕阳落满整个天际的那天。 若他当日提出的,是想要与她共治天下,也不知如今会否有所改变。 但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三个月的战事,也清楚明晰地告知了他,温月声是大徽人。 从不会变。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难以靠近她半点。 “回吧。”冷风之下,郁舜眸中浮现着深深浅浅的光。 他日战场再见,他们之间,势必要分出胜负。 而事到如今,他比之其他,更想要得到的,是她。 而那边,当议和的消息落定后,大徽国内近乎是举国欢庆。 多年积压之下,所有人皆视昊周二字为洪水猛兽,夜半小儿啼哭时,都是用昊周将士来吓唬家中孩童。 近二十年的欺压,大徽割地赔钱,边疆民不聊生。 而这一切,皆是在温月声出现之后,得到了改变。 二十年来第一次,昊周沦为了战败国,且赔偿了大笔的银钱,堪称历年之最。 而边疆也会短时间免于战火。 大徽不必用女子前去和亲,更不用丧失主权,而是轻易就做到了让对方退兵一百里。 这般情况,如何不让百姓欢欣雀跃? 更别说,温月声还接回了历年所有被昊周掳掠的战俘,拿出昊周赔款的一部分银钱,安置了这些大徽的子民。 一桩接着一桩,都是极大的好事。 也因为如此,京中百姓皆是翘首以盼,等待着郡主班师回朝。 和民间的兴奋激动不同,消息传出之后,朝堂之上近乎吵翻了天。 在此之前,谁都没想到昊周是真正存了求和之意,也从未想到过,温月声会这么快打了胜仗班师回朝。 她那封清君侧的信件犹在耳畔,眼下便要立即归京。 虽说为保边疆安宁,她此前带出去的二十万兵马,近乎大半都会驻留在了边疆。 一方面是防止昊周反扑,另一方面则是大徽的军队,也需得要在此期间内,迅速练兵成长。 为此,还特地将温月声身边的李庆元,四个刀营将领留在了那边。 可即便如此,她身侧依旧还有两万刀营精锐。 放眼整个大徽,如今谁不知道刀营最强? 除此外,她还是三大禁军和守卫军的统领。 她这一回来,只怕整个京城都要变了天。 在这三个月内,行事不疾不徐的人,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皆是难以入眠。 原本尚且还能够保持得住些微平静的朝堂,而今也是遮掩不住了。 为了争取时间,几乎是议和落定之后,便有人开始在朝上上奏。 其目的也格外地简单,便是为了将温月声留在了边疆。 而且这些个人,眼下还有了非常充分的理由。 “启禀皇上,眼下虽说边疆战事暂且停息,可思宁郡主作为大军统率,也绝不应该随意离开边疆才是。”早朝之上,内阁学士蒋高然高声道。 “昊周野心昭昭,众所皆知。思宁郡主既是有能力,便该将其彻底驱逐才是,而不该被短暂的胜利迷了眼,轻易答应了对方求和之事。” 王进之讥笑:“蒋大人这话说得极是,只蒋大人这般有见地,之前郡主上奏之时,怎不见大人站出来反对?” 那蒋高然噎了下,温月声开口便是清君侧,谁人敢反对? 但他心知,眼下再不反对,等到了她真正回到京中,一切就来不及了。 是以哪怕被王进之嘲讽,他依旧坚持道: “思宁郡主掌权之心太甚,我等便是想要插嘴边疆之事,她却也没给我们这个机会。” “只如今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臣以为,当继续让思宁郡主留守边疆才是。” 蒋高然高声道:“如此一来,圣上不必忧虑昊周撕毁条约再次来犯,思宁郡主亦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养兵训兵,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一举攻破昊周。” 他说得倒是轻松,可观其所言,压根就没有将温月声当成是个人来看,只理所当然地将她看成了镇守边疆的工具。 要她无有所怨,就这么耗死在了边疆,最好一生都不要回到京城中来才好。 “启禀皇上,臣以为蒋大人所言极是。”另一名翰林院的官员站出来附和道:“思宁郡主本就是武将,似是辅国大将军这般,亦是在边疆镇守了多年。” “武将的本职便是护卫边疆安全,陆大人都可以在边疆留守多年,郡主又有何不可?”那官员微顿后道:“此番战胜,郡主本就该论功行赏,既是得了册封,便更应当镇守边疆,为皇上分忧才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皇帝随意封赏温月声一个军职,用这样的军职,将她困死在了边疆最佳。 王进之听着都要气笑了。 他立足朝堂多年,见过无数官员,像是他们这样,享受着他人在战场上厮杀奋战而换回的安宁,却还厚颜无耻地要求旁人做得更多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而这几个附和蒋高然的官员,都是这一月之内才刚刚提拔起来的。 就连蒋高然自己,亦是刚进入内阁不久。 在此之前,此人只是翰林院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编修罢了,也不知如何,轻易地就得了皇帝的亲眼。 上首的皇帝面容冷沉,叫人分辨不清楚他的情绪。 对于蒋高然的话,皇帝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驳,只道:“传令边疆,在新的边疆主帅调令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此言一出,殿内的众多臣子皆是心下一沉。 只他们尚且来不及反应,外边便有宫人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 “启禀皇上!”宫人伏在了地上,声音都在隐隐颤抖:“城门来报。” “思宁郡主率众将回京,大军已至京城!” 满殿皆惊。 第107章 愿与郡主同罪(二合一) 蒋高然的脸色都变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然会这么快地回到了京中。 没有调令,没有皇上的圣旨,她怎么敢的? 这等行为,跟谋逆有什么区别? 他想开口弹劾对方,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对方是温月声,每一个与她作对的官员,几乎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蒋高然一个刚刚升任没多久的内阁学士,在朝中的声望远远比不得王进之、吕阁老之流,他怎么会不怕?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温月声人都已经回来了,他们到得现在才收到了消息。 这都已经不是神出鬼没了。 如她所言,她确实是有着清君侧的能力。 殿中透着股诡异的安静,隔了许久,才有人开口问道:“率领众将?” 殿内的朝臣皆是循声望去,这一眼,看见的就是景康王那一双阴沉的眼眸。 他冷眼看向了那个来通报的宫人,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温月声将所有的边疆将领都带了回来?” 听得景康王的这句话之后,那蒋高然一颗心更是往下一沉。 却听那宫人道:“禀殿下,此番跟随郡主回朝的,都是边疆一战的有功之臣,自是包括了忠勇侯、章世子,并着小陆将军。” “除此之外,就是两万刀营将士。” 听到两万这个数目之后,许多人皆是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温月声没有失去了理智。 方才这宫人来禀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温月声当真是带着二十万军队回了京城。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5节 但即便如此,她也算得上是无令自发入京。 只是如今她声势浩大,整个大徽百姓无人不知她的威名,若要以这件事情治罪,只能治她一个僭越之罪罢了。 ……她连清君侧这种话都可以说得出来,估计倒也没有多在乎这么一个罪名。 只是这番话一出,殿上的皇帝神色就越发难看了些。 殿中的蒋高然动了动嘴,在反复犹豫和纠结片刻之后,到底是道: “启禀皇上,圣旨未下,主将擅自回京。”他沉声道:“此乃重罪。” 话虽如此,可他说话时,分明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有底气了。 “军中将领,视皇命如无物,思宁郡主此番举动,分明是自觉功高,藐视君威,还请皇上重重惩处!” 事已至此,蒋高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温月声人已经回来,眼下就算是他不再开口弹劾,对方也未必会领这个情,既是如此,便不妨做到底。 他自诩没什么把柄能够落在了温月声的手中,自身也是刚刚才提拔上来的官员。 又加上他心知皇帝如今对于温月声已格外不满,否则的话方才不会下令让温月声无令不得回京。 所以便指望着能够在对方进入早朝之前,让皇帝为其定罪。 那蒋高然的话一出,这殿内所有的朝臣,俱是抬眼去看皇帝。 皇帝坐在了龙椅之上,面容阴沉,抬手怒拍了龙椅,高声道:“放肆!” 底下的朝臣皆是心底一寒。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吕阁老缓步走了出来,沉声道:“启禀皇上,边疆战胜,思宁郡主功不可没。” “只从边疆一战之事上,便可以得知,郡主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此番骤然回京,应当是有要紧事要禀报,方才会如此。” 不远处的严伟亦是站出了队列之中,缓声道:“出征之前,皇上曾赐给了思宁郡主虎符,主帅持虎符归京,当也是合乎规矩的。” “便是如此,她怎么也不该擅离职守,京中虽离边疆极远,但是战事开打以来,都有加设驿站,用以方便传信。”蒋高然仍旧不肯松口,高声道: “臣以为,便是有着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入京。” 在听到了温月声已经抵达京城的消息之后,之前附和蒋高然的那些官员,已是不敢随意开口。 他站在了正中央,见状轻垂眼眸,沉声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以来,其手段狠辣,手中沾染了许多官员的鲜血。” “是以朝中都对她畏惧非常,臣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难道因为思宁郡主威名在外,便能够将黑的都说成白的吗?” 吕阁老面色冷沉地看向了他。 蒋高然这个人,能力几乎算得上是平庸。 否则也不会多年以来,都在翰林院内当着一个默默无闻的编修了。 但他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格外地擅长揣摩人心。 就像是现在一样,温月声分明是立下了大功,满朝之内,但凡是头脑清楚的人,都知道有功当赏,而不是放大罪名去惩处功臣。 可到了他的口中,却成为了满朝文武皆是畏惧于温月声的威名,所以才不敢开口附和或者是弹劾于她。 他分明知道皇帝已经对温月声不满了。 还无比精准地踩中皇帝的逆鳞。 若是满朝文武的人,都畏惧温月声了,那皇帝这个皇帝还算得上什么?一副空架子吗? 吕阁老抬眸,果不其然看见皇帝黑了面容。 “眼下边疆已然安定,臣以为,朝中断不可纵容这样的行为,观思宁郡主如今在民间声势极高,谁知她是不是因攻自喜,而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何况朝中人才济济,圣上英明,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急事,才能够让她这么急切地赶回了京中,急切到了连带着一封信都来不及传递?” 蒋高然说罢,还欲开口再次上奏,要求皇帝处置温月声,以儆效尤。 哪知,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身后紧闭着的太和殿大门,骤然被人从外边拉开。 拉开大门时,发出了一道轰地声响。 令得朝中所有的朝臣,皆是抬眼看了去,蒋高然也不意外。 然这一眼,却看得他神色巨变,面容几乎是一瞬间变得苍白至极。 清晨冷淡的日光底下,立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玄黑绣赤金云纹的衣裙,逆光站着,右手手持一串白玉佛珠,神色冷然。 这般独特的气质,还有那一身尤为瞩目的衣裙及手中的佛珠,除去了那位思宁郡主,又还能是谁? 从那宫人前来禀报大军入京,到她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出现在了宫中,前后不过才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不仅是无召入京,而且还无召入了宫中。 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抬步,直接进入了殿中。 蒋高然看着她突然出现,一颗心几乎跌落到了谷底,他当下面色巨变,而心脏也伴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突突乱跳了起来。 温月声立在了殿上,负手而立,抬眸对上了蒋高然,冷声道:“蒋大人既是这么地好奇,那不妨好好地来听一听。” 蒋高然勉强回过了神来,他心头乱跳,却还兀自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他入朝多年,此前一直都在翰林院当中,翰林院清苦,他也没有收受过什么人的贿赂。 这几个月被提拔到了内阁之后,因得了皇帝的宠信,才在朝中展露了头角。 也就是因为这般履历,他才敢在知晓温月声人已经回京之后,依旧开口弹劾。 毕竟在他心中,自觉自己是没什么把柄给温月声抓的。 听得温月声的话后,他也只是敛了敛眸,等待温月声开口之后,继续反驳于她。 却听她冷声道:“月前,听闻蒋大人给皇上呈递了一封奏折,要求削减军需。” 那个自觉没什么把柄的蒋高然,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他心头猛地一跳。 这事温月声是怎么知道的? 她远离京城三个多月,消息竟是还这么灵通? 蒋高然为了保险一些,当日是在早朝之后,去往了御书房中,单独面见皇帝后呈递的奏折。 而这件事情,很明显殿中许多的朝臣都不知道。 唯有户部尚书神色难看。 要削减军需,势必都得要经过户部的手。 在温月声出征之前,户部尚书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让温月声只管去打,他保证了后方军需无忧。 可这仗打到了一半,月前的时候,正好是昊周的大军压境之时。 那般紧要的关头,皇帝突然要削减军需。 户部尚书着实是不能理解。 他还记得那天面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脸色很难看,而且无论他说些什么,都道是要削减军需。 圣命不可违逆,但他身为户部尚书,实在是做不出这等在后方断掉了军中花销的举动来。 出于此,他在夜里修书一封。 他不知道怎么联系温月声,却知道在温月声去往了边疆之后,公主府内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一个名叫姜露的女子在操持着。 他对那位驻守边疆,为大徽赢下了许多场战役的思宁郡主,是格外信任的,出于此,便也选择相信了姜露,将信件交予姜露。 传递消息需要不少的时间,为了不影响前方作战,姜露在与户部尚书商议之后,用她手边的银两,填补了所需的军需,先行送往了边疆。 这也是当时叶秋云过去边疆的主要目的。 那封信件,除了她之外,不能落于任何人的手中。 因为削减军需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且又有姜露填补,所以在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前,京中许多的臣子皆是不得而知的。 这会听到了这个话之后,俱是神色巨变。 吕阁老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月前,正是昊周大军来犯之时,那般紧要的关头之上,你竟是上奏要求削减军需?” “你脑子是清醒的吗?” 为官多年,这是许多臣子第一次听到了吕阁老在朝中骂人。 见得他面色涨得通红,便能清楚他有多么地生气。 而这边的臣子思及此事,都觉得阵阵后怕。 强敌在前,当时的大徽并没有到了稳赢的地步,那个节骨眼上削减军需,这跟自己动摇军心有什么区别? 蒋高然提出这样的提议,他是正常的吗? 亦或者说,上首那个同意了蒋高然这个话的皇帝,人是清醒的吗? 吕阁老这番话,冲着的是蒋高然,更是上首的皇帝。 在他眼中,皇帝虽说平庸,但好歹一直以来还算得上是明辨是非,否则的话,之前也不会让温月声入朝、统帅全军,亦或者让温月声那么顺畅地处置那些贪官。 这些事情一定是得要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才能够做到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温月声,还没有这般如日中天,更没有掌握着全军军权。 可现在皇帝都在做什么? 偏信偏听如蒋高然这样的蠢货的话就算了,竟是连边疆安危都不顾! 有那么瞬间,吕阁老震怒之下,竟是隐隐有些昏厥。 这般糊涂的皇帝,都不需要昊周多做些什么,便已经出现了亡国之相了。 “将士在外厮杀保卫边疆,方才有你在此处高枕无忧地弹劾这个,上奏那个,而你张嘴便要削减军需。”王进之高声怒道:“蒋高然,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是需要削减了军需来做的?” 蒋高然闻言,眼眸深沉,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削减军需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一直以来,边疆都没有发作,他便以为,是温月声默认了这件事情。 毕竟削减得不多,只是挪出了近三十万两来,用于皇帝添设亲卫军罢了。 他微顿片刻后道:“边疆开战之后,京中大批将士调往边疆,为了避免意外,削减军需用于添设亲卫军。” 满朝皆静。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6节 镇国公当即皱下了眉头,他低声同萧缙道:“此前亲卫军的异动,便是因为此事?” 听得他的话之后,萧缙才将眼眸从温月声身上挪开。 他沉声道:“多半是。” 不光是吕阁老等朝中重臣发觉了皇帝的异常,萧缙也察觉了。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从前曾经短暂地担任过亲卫军统率,而如今的亲卫军中的将领,亦是算得上是他提拔起来的人。 近些时日,对方接连送信告知萧缙,说是亲卫军中连连异动。 皇帝换掉了许多原本的将领,改换了一些不甚熟悉的面容担任将帅。 三大禁军之中,亲卫军最为重要,骤然做出这种变更,且对方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将才,此事实在是异常。 “只怕这中间,另有他人的手笔。”镇国公说罢,抬眸沉沉地看向了前方。 那边站着的,是自温月声出现之后,始终不置一词的景康王。 “边疆之战重要,难道诸位觉得圣上的安危便不重要?”蒋高然面色沉沉地道:“何况,增设亲卫军,本就是为了防止今日这等事情。” “若有人无召率兵入京,亲卫军便是保护皇上的最后一道防线,都是军需,用于增设亲卫军又有何不可?”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口一个皇帝的安危,听得王进之暴跳如雷,开口便要骂他。 只王进之还未如何,温月声便已经径直开了口。 “上月初,昊周率兵来袭,为了避免恶战,军中主帅率领十万将士,去往了昊周边境的海城偷袭。” 对于边疆的战事,每隔十五日都会有战报传来,所以大多数的战役,朝上的人都是知道的,但知晓得也不多,多半都是写笼统的概括之语。 如今听得温月声的话,许多人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边疆之战辛苦,是人尽皆知的。 “你知道十万大军入得敌国,会是个什么下场吗?”温月声抬步,一步步往那蒋高然的身侧走了去。 “但凡出现些许的纰漏或者是意外,这十万人的性命,便几乎是要葬送在了昊周国内的。” “你所谓的削减军需,所削减的,是将士们在战场之上厮杀时所用的武器,是他们身上的甲胄,亦是他们战场之上所用的伤药。” “有何不可?”温月声的声音,在这临近六月的天里,冷得就如同冰窖一样:“那我现在告诉你,究竟有何不可。” “来人。”温月声一声令下,殿外当即涌入了几个身穿着黑色甲胄的将士。 此番她带入宫中的,亦是那些个从战场之中,拼命厮杀过来的刀营将士。 他们身上皆是带着股肃杀之气,方才在殿外,听到了温月声开口时,已经是怒不可遏,这会被她叫了进来,皆是用一双双冷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个蒋高然。 “将这个不知轻重缓急,擅自削减军需,无能无用的庸才,拖到了此番回京的大徽军队前,斩首示众。”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用他之鲜血,祭我大徽军旗!” 她一声落下,无数将领皆是齐声应下。 蒋高然神色巨变,他万没有想到,在他这般正当的理由面前,温月声还能够毫不顾忌地当着皇帝的面,要将他拖下去杀了。 他一时间既是觉得荒唐,又无比地慌乱,下意识地,抬首看向了殿上。 当着无数朝臣的面,蒋高然惊声道:“圣上!温月声无召入京,且还带兵入宫,只怕早已经存了谋逆之心啊圣上!还请圣上明鉴,勿要让朝中的臣子,受其迫害!” “还请皇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被刀营的将士捂住嘴直接拖了下去。 在这个蒋高然被径直从殿上拖走了之后,吕阁老和王进之终是气顺了些。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好看。 因为他们都清楚,说到底像是蒋高然这样的无能无用之辈,能够搅合得朝中这般不得安生,其根本的原因,都是出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们甚至不清楚,在蒋高然的那一番话之后,皇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现。 若是皇帝动了怒,要对温月声动手,温月声可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而今日一旦动手,那么日后,或者说是从今以后,历朝历代的史书之上,温月声都将被冠上了乱臣贼子之名。 皇帝尚还活着,景康王、渭阳王和永安王三个成年皇子也在旁侧,一旦兴兵,整个大徽都将是血流成河,不得安宁。 因为此,吕阁老不得不反复压下心底所有的情绪。 他就站在了温月声身侧,用他们二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郡主,不可。” 吕阁老并非是什么善良懦弱之辈,但在他已经有所偏向的情况之下,他不希望温月声动手,全是因为他太过清楚,自来上位不正的人,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以及会得多少无端的揣测。 温月声是所有大徽子民眼中的英雄,亦是多年以来,第一次令得大徽朝堂和边疆发生重大变革,一举赢下昊周的真正功臣。 她不该沾染污名上位。 他的话,王进之也听到了。 王进之敛眸不语,面上的情绪有些许的沉重。 如若皇帝非得要坚定如此的话,今日他们这些老臣,都会是温月声面前的盾。 “砰!”他这般想法刚刚才出现,就见得殿上的皇帝骤然起身。 无数目光注视之下,皇帝身型隐隐有些摇晃,许是被气得狠了,他抬手,指向了那温月声的位置,声音高亢地道:“你找死!” 这话一出,无数人的心沉坠了下去。 王进之并没有与那吕阁老商议,甚至都没有看向了谁。 他只在皇帝的话说出口之后,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沉声道:“思宁郡主为国为民,似是蒋高然这等奸佞小人,臣以为,杀得好!” “圣上若是要论处思宁郡主之罪,臣愿意与郡主同罪!” 他这话一出,满朝俱静。 谁都没想到,这位年岁已大,近些年来,已经有了隐退之意的王进之王阁老,竟是会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在他身后,无数清流派的大臣,皆是为之动容。 他们对视了眼,没有开口,却格外地默契,在皇帝发怒之前,同时往外走了一步。 “臣等亦是。” 他们大多数的臣子已经算不得年轻,可这道声音出现时,竟是半点都不比年轻官员小。 他们是文官,不能上战场,便用这等方式,来维护大徽的英雄。 太和殿之中,温月声一身黑色衣裙,被这些着绯色衣袍的官员,护在了身后。 她没有回答吕阁老的话,只是在他们开口之后,她直接抬起了头来,直视着上面的皇帝。 皇帝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蒋高然所做的事情,竟是会引得朝中官员同时站了出来维护温月声。 急怒攻心之下,他身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指着底下的一个个官员,近乎于说不出话来,只剧烈地喘着气。 这般不懂寻常,还是皇帝身侧的高泉率先反应过来的。 高泉微怔片刻,突然高声道:“皇上!” 话音刚落,皇帝竟是整个身型不稳,砰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第108章 中蛊(二合一) “快!快传御医!”高泉惊声道。 整个朝堂并着皇帝所在的殿上,都乱成了一团。 有宫人听了高泉的话,急色匆匆地便要往殿外走去,可还没来得及走出太和殿内,就听得温月声一声令下:“殿前军听令。” 她一声令下,便有许多的将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速入了殿中。 这么多的将士一入殿,当即让这个混乱非常的大殿内,瞬间陷入了安静当中。 景康王面色难看,抬眸看见已经有宫人将皇帝搀扶了起来,这才转向了温月声,怒声道:“思宁,你想做什么?” “这里可是太和殿!召集这么多的将士入殿,你想要谋逆吗?” 他目光穿过了那些身着甲胄的将士,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却见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他,只冷声道:“殿前军听令。” 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面连带着一丝情绪都没有:“看住这里所有的人,在御医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殿中。” 此言一出,吕阁老和王进之当即对视了眼。 王进之眸中划过了些许的惊色。 他想到了某些荒唐的可能性,却也不敢确认。 吕阁老则是面色难看,未置一词。 除此之外,这殿中的朝臣俱是有着不同的表现。 渭阳王看了下皇帝的方向,又看了眼温月声,皱眉道:“思宁,你是在怀疑些什么吗?” “怀疑什么?父皇这般情况,分明是她太过肆意妄为导致!”景康王冷眼看着温月声,沉声道:“如今你还企图控制住整个朝堂,温月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待得御医到了,不就能够知道了?”萧缙面色冷沉,直接抬眸与景康王对视。 景康王对上他的目光,讥笑道:“你没看见父皇已经被她气到昏厥了?” “还是说你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父皇?” “王爷。”眼见着他们便要在这大殿之上争论了起来,镇国公直接打断道:“眼下还是以皇上的身子为重。” 萧缙闭口不言,只抬步和这边的朝臣们一起,往偏殿当中去。 殿上的皇帝,已经被宫人挪到了偏殿中的龙床之上。 入得偏殿,先看见的,就是急匆匆赶来的几名御医。 温月声站在了偏殿的门口,冷声吩咐着身边的将士:“去,将曼娘请入宫中。” “另,将此行随行的边疆军医,一并请了过来。” 周围的人脸色变了又变。 京中不少人都知道,温月声身边有一个极为擅长医术的女子,此前还治好过陆青淮。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7节 但在这般情况下,御医都已经赶到了,她却还是另外吩咐人去请了周曼娘。 这般举动,怎么都透露着些许的不同寻常。 近些时日以来,已经逐渐察觉到了皇帝有些不对劲的几个臣子,俱是面色发沉。 皇帝突发昏厥,整个宫中的主要御医都被叫到了太和殿之中。 御医之中,资历最为深厚的,当属院判施怀友。 施怀友年纪已经大了,在今日之前,原已经向皇帝呈递了隐退的折子,待得几日之后,便准备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 却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突然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被身边的御医搀扶进了太和殿中时,脸上的神色都尤为难看。 皇帝的身体要紧,施怀友只停滞了片刻,便进了偏殿,亲自为皇帝诊治。 他将手搭在了皇帝的手上,细细地为其诊脉。 边上的高泉,早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等那施怀友放开了手,高泉近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问道:“施大人,皇上如何了?” 施怀友板着一张脸,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进入了这偏殿之后,未与任何人对视过,一直到高泉开口发问,他方才道: “圣上乃是急火攻心,方才昏厥了过去。” 这话一出,满殿俱静。 一时间,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皇帝是如何急火攻心导致昏厥的,整个朝堂上的人都一清二楚。 “眼下脉象格外凶险,需得要施针。”施怀友沉声道:“如若再晚一些,恐会危及到了圣上的性命。” 下首的官员们俱是变了神色。 王进之更是道:“圣上的身体一向都格外康健,怎会突然这般严重?” 施怀友冷声道:“王大人这话,莫不是在怀疑下官不成?” “人在急怒之下,本就容易邪风入体!圣上目前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中风征兆。” 他刚说完,那龙床上的皇帝,便瞬间抽搐了起来。 王进之面色难看。 而身侧的官员们,亦是心绪难平。 原因无他,中风这种病并不难见,且人人都知晓这病凶险。 如若皇帝今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只怕…… “既是如此,那就请施大人赶紧为皇上施针。”高泉想也不想地道。 施怀友身边的御医,已经取来了他常用的金针。 施怀友的目光扫过了这殿内的人,随后沉声道:“皇上如今的情况凶险,老臣对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施针需得要安静。” “是以,还请诸位大人先行离开偏殿,待得施针结束之后,再行入偏殿内查看圣上的状况。” 朝臣们见状,皆是微顿了一瞬。 但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金针,倒也没有多言些什么。 施怀友的年纪大了,还要用这么多的金针,这么多人围在了这里,确实是不妥。 高泉忙不迭点头,抬眼就准备请这边的朝臣们离开。 却见不少的臣子都没有表态,而是在施怀友开口之后,同时看向了温月声,或者是殿内的几个王爷。 渭阳王率先表态道:“行,本王去外面候着。” 萧缙则是面色幽沉,并没有直接给出了定夺。 高泉看着温月声、萧缙都不动,忍不住开口催促道:“郡主?” 才刚开口,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了,所有的人,皆是不准离开此地半步。” 偏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景康王变了脸色,他冷沉着嗓音道:“温月声,你没听到御医的话吗?” “父皇尚且处在了危险之中!如若施针晚了,出现了任何的意外,你当如何?”景康王一字一顿地道:“用你的性命来赔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温月声那一双冷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温月声入朝后,景康王都跟她没什么交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般正锋相对。 触碰到了那双眼眸后,景康王的面色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的话并没有威胁到了温月声些什么,且在皇帝昏厥之后,她作为原本的三军统领,殿前军也只听她的命令。 她不让退,便无人敢退,这里的臣子,自是没办法越过了殿前军离开。 争执不休时,施怀友倏地起身,他面色难看,直接高声道:“此病凶险,若再不施针,皇上性命难保。” “诸位若再有任何的犹豫或者是阻拦,老臣是否认为,是有人不想要圣上好?” 他说的话是针对了所有的朝臣,但目光却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事关皇帝性命之事,任何人都不敢疏忽大意,在这施怀友的压力之下,已经有人向温月声开了口,想让她做出让步。 “郡主,不管您有什么怀疑,眼下都该以皇上的安危为重。” “是啊,还是先将偏殿内让出来,郡主若是不让我等离开的话,我等可以换到了主殿中等候。” 施怀友冷眼看着温月声,这般情况下,但凡是个正常的臣子都该退步了。 偏面前的人压根就不为所动,她直视着施怀友,忽然抬手。 她一挥手,便有数个将士入了殿。 施怀友变了脸色:“郡主这是何意?” 她是疯了吗?这般情况之下,居然还敢阻拦他? 温月声却面无表情地道:“在军医抵达之前,护住龙床,不许任何人对皇上用药,用针。” 施怀友先是顿住,随后神色难看地道:“臣一心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郡主却一再地阻拦。” “这般情况下,实在是令臣不得不多想,郡主百般阻拦,莫非是不想要看着皇上好转?” 这话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在他开口后,周围几乎顷刻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无人敢言。 “郡主。”这般诡异的安静之中,有将士快步行至偏殿中,低声道:“周小姐及军医到了。” 温月声今日班师回朝,所有的人都在队列之中。 除去了章玉麟这样的武将,领兵去了军营之内以外,其他的人都去了公主府中。 温月声在入京之前,收到了晏陵的传信,所以今日入宫,她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只带了周曼娘和两个军医。 她入宫,他们便在宫门外候着。 所以几乎是这边一传出来了消息,周曼娘跟军医便到了。 满殿安静中,温月声冷眼看向了施怀友,见得对方目光不带任何一丝游移,在听到了温月声身边的军医至殿中后,只微微闪烁了下。 见着周曼娘和军医入殿,温月声冷声道:“施大人别急,马上就能知道,我们之中究竟是谁看不得皇上好转了。” 施怀友面露讥讽,只高声道:“也难为了郡主,危急关头,竟是还惦记着抢功。” 他只将温月声此前所为,归咎为抢功。 却也没有阻止那周曼娘上前去给皇帝诊脉。 周曼娘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随身还携带了一个医药箱。 这么多朝臣注视着,她也半点不紧张。 只将手放在了皇帝的脉象之上,又细细地查验过了皇帝的眼睑,还有舌苔。 在伸手触及到了皇帝的头发时,周曼娘的神色骤变。 她查验的部位更多,但是诊脉的速度却是要比施怀友快了不少,施怀友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得她不断地摸皇帝的头颅,终是变了脸色。 只他尚且来不及开口质疑,周曼娘就已经转身对温月声道:“郡主。” 周曼年脸色难看地道:“皇上这是中了蛊。”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的官员,俱是神色巨变。 “什么?” “不是中风吗?怎么变成了中蛊?” 不少人神色惊惧,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周曼娘。 景康王面色难看地道:“方才施大人已经说过,父皇是中了风,你无凭无据,只上手摸了两下,却说是中了蛊?” “你年岁不大,行医的年头必然没多久,这般信口雌黄,可是不想要命了?” 他神色阴沉,说话时又用眼眸死死地盯着周曼娘。 被他这么看着,周曼娘忍不住皱眉。 边疆之战,温月声击杀了此前给陆青淮下蛊毒的副将,还生擒了乌戈,从乌戈的手里,拿到了那副将生前留下的医书。 那些医书,几乎全部都跟蛊毒有关。 周曼娘不仅自己看了,她还将医书分享给了此番一起的几个军医。 所以,在听到景康王这样的质疑之后,她面色不变,只转头看向了同她一起来的两个军医。 “还请两位帮忙查探一下,看看皇上是否中了蛊毒。” 和周曼娘不一样,这两个军医,从前本就是御医。 后来得皇上开恩,让他二人随军,方才成为了陆振国手底下的军医,他们随军多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 其中有一位军医,因为身处边疆,还研究了昊周蛊毒多年,算得上是颇有建树。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8节 他们二人上前,查探起了皇帝的身体,一人诊脉,一人同样查探起了皇帝的颅顶,越是看,两个人的面色就越是难看。 而伴随着他们诊脉的时间越久,施怀友的脸色也就越发地难看。 他再不似刚才进殿时那般,更没了质疑温月声时的那股劲,而是脸色幽沉,一言不发。 两个军医查验之后,只对视了眼,便同时开口道:“回禀郡主,皇上确实是中了蛊毒。” 那个近些年对蛊毒研究颇深的军医,眼眸深沉地看了施怀友一眼,冷声道:“皇上中蛊之深,你却说皇上是中风。” “施怀友,你该不会要说,你这是诊脉失误吧?” 满场死寂。 若是周曼娘一个人说,尚且还不足为信,可连着三人,都道是皇帝是中了蛊毒。 且这还没完。 他二人刚开了口,便有数位御医被请入了殿中。 都是温月声让底下的将士去请的,而这些个御医,皆是一些在宫中不甚得宠,极少机会才能够面圣,或者是开罪了施怀友,无法进入御医院中心的人。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没怎么替皇帝诊脉过,便是有,也大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上前,按照温月声的吩咐,为皇帝诊脉。 一共五位御医,得出的结论都是皇帝脉象异动。 有的人医术不到家,查不出来是何缘故,有人能断出来是毒,有的人却说似毒非毒。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抱恙,并非是巧合,也绝对不可能是中风! 这般情况之下,几乎可以判定施怀友在撒谎。 而比起这个,更加令得底下的朝臣触目惊心的,是周曼娘接下来的话。 周曼娘脸色难看非常,她冷声道:“还不只是一种蛊毒。” “查验下来,皇上身上目前至少有两种蛊毒,一条盘旋在了颅内,一条则是在心脏之处。” 这两个位置,都是尤为致死的。 更别说皇帝中蛊的时间已经很久,五脏六腑俱是有着极大的损伤。 不光如此。 周曼娘深吸了口气道:“……在皇上颅内的,是一种罕见的子母蛊,蛊毒入脑的时间越久,人便越容易情绪化。” “所以皇上晕倒,也是因为这颅内的蛊毒发作了?”镇国公面色难看地问道。 周曼娘摇头:“不只是这样,既是子母蛊,便一定有母蛊,皇上中的这个子蛊,寻常时间还好,一旦遭遇母蛊,便会影响到了皇上的心智。” “身中子蛊的人,会不自觉地听从手持母蛊的人的话。” 一语毕,满堂惊。 自两个多月前,就发觉皇帝行事与从前截然不同,有着巨大割裂感的朝臣,此刻皆是神色巨变。 难怪这段时间总觉得十分不同寻常。 皇帝的性情好像走向了两个极端化,一会正常,一会就很是怪异。 原是在数月之前就被人种下了蛊毒,受母蛊驱使,才会做出了那般荒唐的决策。 吕阁老的脸色尤其的难看。 从一开始,温月声掌兵权,就是皇帝的决定。 在决定出征边疆时,皇帝也是赞同的。这般情况之下,皇帝实在是没有道理在温月声行事之时,不断地做出错误决策。 莫名其妙更换主将便算了,削减军需更是荒唐至极。 且这些事情,就好像是特地为了绕开他们这些臣子在进行的一般。 皇帝虽说疑心重,可却也没有到得这般疯魔的地步。 但若是有心人刻意引导之,那就不一样了。 自温月声离开后,朝堂之上有晏陵,有些东西不敢落在了明面上来,所以他们就从皇帝的身上下了手! 这般举动,何止是疯癫,简直是要拖着整个朝堂,整个大徽一起去死! 同样反应过来的一众朝臣,皆是暴怒非常。 行这样事情的人,压根就不在乎朝堂,更不在乎百姓,想要的只是夺权! “蛊毒可能解?”吕阁老问。 周曼娘面色沉重:“毒能解,但这般凶狠的蛊毒,对身体的损伤是极大的。” 余下的她没再说完。 以皇帝现在的身体来说,五脏六腑皆是被蛊毒啃噬过。 能活多久,尚且都是个未知数。 整个太和殿偏殿中,俱是被沉重的气氛所笼罩。 温月声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只在周曼娘和两个军医一起,共同为皇帝解毒时,她开口说了一句:“把蛊虫逼出来,要活的。” 那个昊周副将关于蛊毒所有的研究,她都看过,自然也清楚解蛊毒的办法。 皇帝的身体遭到这般破坏,就代表蛊虫还在活跃着。 那么想要活的蛊虫,自然也不是难事。 周曼娘应了下来,跟两个军医一起,给皇帝施针用药。 另外的几个御医在边上协助。 这边的朝臣,注意力都在龙床上的皇帝身上,温月声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她冷眼扫向了施怀友,道:“将他扣下。” 这么多医者的验证下,施怀友这个人必定是有问题的。 而除了他之外,御医院中另有不少的御医有问题,尤其是这段时间固定为皇帝诊脉的那两三个御医。 查验过后,得知这三个御医,皆是施怀友的徒弟,在他门下学医良久,他们日日给皇帝诊脉,自然能清楚皇帝的身体在日渐衰败。 可因为蛊毒不同于其他,寻常根本就发现不了。 所以他们只需要告知皇帝一切如常,并且伪造脉案就行。 整个流程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劲。 但犯下的罪责,几乎够得上他们死上几回。 施怀友的徒弟给拖到了这殿上时,已经浑身是伤。 他看着这般情形,浑身发抖,但温月声身侧的将士来审问他,他便还是此前的那番话。 一切都是他所为,无人指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严伟神色异常难看,同温月声低声道:“他嘴硬,年纪还大了,稍用些刑罚便会支撑不住。” 周遭的朝臣目光落在了施怀友的身上。 这意思便是说,如若他一直不开口的话,便始终找不到幕后指使他的人。 谋杀企图操控皇帝的罪责太大,在这般情况下,问不出来一个具体的结果,说不定还会留着他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倒是让他又多活了些时日,且因为他年纪大受不住刑罚,只怕会过得比寻常的牢犯还要舒适。 施怀友自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七十五了,如今不过是偷得一日算一日,温月声便是气恼,又能够将他如何? 可这番想法才刚刚出现,下一刻,就听得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既是不招,那便直接拖出去砍了。” 她说话时,是连看都没看施怀友一眼。 话一出口,却听得无数人心惊肉跳。 底下的将士直接上前,将那施怀友自殿中拖走。 施怀友神色巨变,欲开口,却又不知为何,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他人是被拉走了,但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在场的人皆是心情沉郁,面色复杂。 恰在此时,周曼娘他们终是将两条蛊虫逼了出来。 周曼娘用一个铁皮盒子装着里面的两条蛊虫,随后递到了温月声的面前。 下一刻,就听温月声道:“去偏殿中,将梁妃拖过来。” 第109章 全部喂给她(二合一) “梁妃!?”殿内的人皆是一惊。 景康王忽地抬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这……郡主的意思是,皇上身中蛊毒的事情,与梁妃有关?”底下有朝臣皱眉问道:“郡主是如何断定此事出自梁妃之手的?” “利用蛊虫控制皇上,必定是有所图谋,这几个月内,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梁妃受宠。”有朝臣反应过来后冷声道。 这话说得没错,这几个月内受益最大的就是梁妃,直接从冷宫跃升至宠妃。 皇帝登基以来这么久,她也算得上是头一份。 若说皇帝对她尚且还存有情谊也便罢了,可在她刚刚被打入冷宫时,皇帝都没有想起她来,后面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接出冷宫,百般疼宠呢? 严伟抬眸,看向了高泉:“敢问高公公,先前蒋高然上奏,要求削减军需之时,皇上身边可还有旁人?” 他一开口,所有的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军需之事实在荒唐,绝非是皇帝所愿,那便是受到了蛊虫的驱使了。而那蒋高然一直到被斩杀之前,都没有交代出母蛊的事情,这母蛊,极大可能并不在蒋高然的身上。 蒋高然就只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高泉面色阴沉,闻言道:“当日蒋大人来时,皇上挥退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 他是皇帝的心腹,也管理着皇帝身边的人,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亦是难辞其咎。 所以高泉想起了这些事情来,神色都格外地难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89节 底下的朝臣俱是皱眉,却听高泉微顿后道:“但奴才记得,有一日蒋高然入宫单独面圣之前,梁妃曾来过御书房一次。” “除去了那天之外,今晨亦是。” 他微顿片刻后道:“昨夜是梁妃侍寝,圣上早朝之前,便是从梁妃宫中离开。” “甚至为了体恤梁妃,皇上还带着梁妃来了太和殿,命其等候在了偏殿中,待早朝结束之后,再陪同皇上去御书房!” 满殿俱静。 此前知晓皇帝这段时日宠爱梁妃,却也没想到能到得这般地步。 从前晏贵妃得宠时,却也没能到了涉足太和殿的地步。 这般情况,若说跟那梁妃没有丁点的关系,才当真是不合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月声不让任何人离开太和殿是对的。 皇帝失常,必定是今晨早朝开始之前,持有母蛊的人用蛊虫控制了皇帝。 如今事情暴露了,对方肯定急于处理手中的母蛊,因为那个就是最为直接的证据。 守住太和殿,就是为了保证消息不外漏。 时间仓促下,对方应当也来不及处理蛊虫。 “郡主,梁妃带到了。”一切思虑清楚,听到这句话后,这边的所有人俱是抬头往殿外看了去。 温月声说的拖,便是真的拖。 那梁妃养尊处优多年,哪怕是在冷宫之中,因为生育过皇子,过得都并不差。 如今重得盛宠后,行事更是肆意张狂。 吃穿用度每一样都要比照着皇后,就连身上穿着的宫装,颜色都格外接近于大红。 她精心打扮,眼下却被温月声派遣出去的将士,如同拖拽货物一样,从殿外一路拖了进来。 梁妃暴怒非常,怒骂着:“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温月声,你疯了吗?竟敢让这些下贱之人触碰本宫!?” “你放肆!” 近一年的冷宫生活,半点没有磋磨到她,反倒是助长了她的气焰。 哪怕在这般情况下,被温月声命人这么毫无尊严地拖拽了进来,她竟也是半点都不惧怕。 张口闭口的都是放肆和下贱。 温月声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清扫了旁边的宫人几眼,道:“差人去,将她的宫殿里外都搜查一遍,另有,找两个宫女给她搜身。” “是!”那宫人应下,不待梁妃反应过来,便命几个宫女将她拉到了偏殿旁侧,为其搜身。 那边靠近龙床,除了几个宫人之外,无人能够看得见。 但梁妃依旧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破口大骂道:“温月声,究竟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对本宫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等皇上醒了,本宫一定……” “堵住她的嘴。”她声音尖锐刺耳,回荡在了整个偏殿中,令得外边所有的朝臣俱是皱下了眉头。 温月声连同她争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景康王脸色阴沉,闻言讥声道:“思宁郡主好大的官威。” 梁妃是她的生母,被温月声这般毫不留情地对待,所打的也是他这个景康王的脸。 “无凭无据,仅凭着几个猜测,你就敢这般放肆。温月声,你眼中可还有皇室?” 萧缙闻言,冷声道:“既是无凭无据,二哥又在急切些什么?还是说,这件事情并非只是梁妃所为,而是二哥也有参与其中?” 景康王冷眼瞥向了他:“一切尚且都没有定论,四弟未免太过急切了些。” 却没料到,他话刚说出口,那边的渭阳王讥笑道:“刚才二哥还一口一个父皇呢,现在又不担忧父皇的身子了?” “还是说……二哥担忧的从来都不是父皇,而是自己?” 他话刚落下,就见景康王阴恻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啧,瞧我这个记性,梁妃可是二哥的生母,若此事是她所犯的话,只怕也跟二哥脱不开关系去。”渭阳王说着,面色难看地转向他:“只是本王实在是好奇。” “二哥能不能告知我,你这些蛊虫是从哪里来的?” 偏殿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渭阳王脸色很差,皇帝所中的蛊毒,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了某些东西。 他跟之前伏诛的马家父子是有些仇怨不假,但他更为厌恶这个阴恻恻,宛如一条毒蛇般吐着信子的二哥。 马家父子能养那般了得蛊虫,却没想过要杀了他,反而只是让他这辈子都无法生育。 这般阴毒的手段,看着确实像是他这个二哥的手笔。 “我实在是好奇,那死去的马家父子,跟二哥到底有没有关系?”渭阳王面无表情地道:“弑父弑兄之人,怎么也该落得一个五马分尸,不得好死的下场吧?” 殿内一片死寂。 渭阳王却突然福至心灵,他上下扫视了景康王一眼。 景康王先天不足,身段比他们几个兄弟都要瘦弱很多,面上也常带着种病态的苍白,加之他此前常年不见人,气质就显得格外的阴郁。 渭阳王忽而讥笑道:“二哥,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不行,所以就见不得旁人有孩子吧?” 此言一出,面前的景康王忽而变了神色,他目光暴戾阴鸷,看向了渭阳王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同,就好像要将渭阳王撕碎了一般。 身侧的朝臣看着,皆是心头猛跳。 景康王比渭阳王还要大上几岁,成婚也早,只王妃在好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此后也没有再娶。 他府中妾室不多,却也算不得没有,可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没有子嗣。 此前提及这件事情时,有人还说,景康王是因为身子弱,所以子嗣上面才艰难了些。 但景康王却一点不像是渭阳王这般,此前大皇子还在时,无论是大皇子还是渭阳王,都曾为子嗣之事费了不少的功夫。 唯独景康王,好似从未提及或者是私下寻御医查验过。 眼下被渭阳王在一众朝臣面前提及此事,景康王几乎瞬间变脸。 他正欲发作,却见温月声身侧的将士快步回来,沉声道:“回禀郡主,梁妃宫中并未搜出诡异之物。” 同一时间,给梁妃搜身的宫人亦是道:“郡主,梁妃身上什么都没有。” 不只是没有蛊虫,连其他奇特之物都没有。 殿内安静下来,景康王神色微缓和了些,他抬眸扫向了温月声:“你在太和殿中如此放肆,且还羞辱后宫妃嫔,如今却什么都没搜出来。” “这般行径,本王都要怀疑,你是在祸水东引了。” 他的话叫殿内的臣子皆是心底一沉。 严伟亦是皱眉,从皇帝昏厥之后,温月声的人便守住了整个太和殿。 有殿前军的人看守着,即便梁妃人也在这太和殿中,知晓了皇帝昏厥,蛊虫有可能暴露的事。 可她也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或者是将那蛊虫毁掉。 但眼下就是遍寻不到那蛊虫,东西到底去了哪里,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来人。”景康王没等温月声开口,便欲叫底下的宫人释放梁妃。 只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到了温月声冷声道:“她带来的宫人呢?” 高泉反应过来,低声道:“梁妃身边的宫人都要扣押在了殿外。” 温月声道:“带进来。” 梁妃身边的几个宫人很快被带进了殿中。 高泉道:“这些人在入殿之前,已经搜查过了,身上也并无异常。” 不在梁妃身上,也不在她的宫中,更没在她身边的宫人身上。 难道说,这件事情当真跟梁妃无关不成? 可皇帝几次做出错误判断,亦或者是出现异常的时候,她都恰好在皇帝身边,若说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殿内安静,如严伟等人尚在思绪当中,温月声已经开了口。 她冷声道:“曼娘。” 周曼娘抬头,听得她道:“给他们把脉。” 这话一出,满殿的朝臣神色俱是变了瞬。 严伟瞬间反应过来,他惊声道:“郡主的意思是……” 梁妃为了躲避罪责,让她身边的宫人吞了蛊虫? 这…… 饶是知晓梁妃行事荒唐,可在真正见识到了对方的手段后,许多人还是觉得心底发寒。 周曼娘刚才就说过,这子母蛊都有剧毒,母蛊寻常用时也要小心谨慎,否则稍不注意,就是五脏肺腑爆裂而亡。 且,那母蛊的毒性还更强一些。 周曼娘神色微变,当即顾不得其他,忙给那几位宫人诊断了起来。 她动作很快,几乎是片刻间就已经查验过了前面几个宫人的脉象。 一直到一个小宫女面前。 这宫女看着年纪很小,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在她朝她伸出手时,她身型还隐隐颤抖了下。 周曼娘面色变了又变,当即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当查验过她脉象和颅顶后,她终是沉下了面容。 “郡主,蛊虫在她身上。” 满殿俱静。 梁妃竟是真的把蛊虫放到了宫人身上! 她话音刚落,那小宫女已经是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痛哭道:“小姐救救我,救救奴婢。” 这小宫女是近些时日梁妃得宠后,才调到了梁妃宫中的。 她不是梁妃心腹,一直都不得梁妃信任。 刚才皇帝昏厥之后,梁妃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个银色的盒子,让她身边的大宫女,逼着她将蛊虫吞了下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0节 她被迫吞下了那恶心的东西之后,就感觉五脏肺腑处生疼。 偏她还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梁妃说了…… “如若被人发现了蛊虫在你身上,你父母亲族都得要死!” 这小宫女听到这番话,便是再痛苦,也不敢表现出来。 刚才她在殿外,听到了宫中的人没搜到证据时,人便已经绝望了。 周曼娘看她身上的蛊虫已经发作,便顾不得其他,忙将她带到了偏殿之内,替她取出蛊虫。 母蛊的毒性更强,种蛊之时,不像是子蛊那般毫无察觉。 这母蛊一入体,便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 因为取过了一次蛊虫,周曼娘动作很快。 她将重新取出的母蛊,放在了铁皮盒子里,交由几个军医辨认,便都确定了这就是控制子蛊的蛊虫。 证据确凿,那被重新拖入殿中的梁妃,面如死灰。 她脸上没了半点方才的嚣张跋扈。 便是在这边的宫人,将堵住了她嘴的绫帕取出后,她亦是沉默非常,和刚才被拖拽进来之时截然不同。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蛊虫哪来的?” 梁妃眼眸动了动,却依旧沉默不语。 但殿内的朝臣也并非傻子,在那母蛊取出之后,便有无数人抬眸看向了景康王。 梁妃是景康王的生母,即便是她咬死了这件事情跟景康王无关,却也不是她说了就行的。 梁妃在这些人的视线当中,终是颤抖了起来,她忽地抬头道:“这事跟别人无关,是我自己做的。” 她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抬头讥讽地看向了温月声:“我梁家上下均是遭到了你的毒手。” “连我自己也被打入了冷宫,我要给家中之人报仇,便只有复宠这一条路,我为了能够尽快复宠,当然是得要用些手段。”她说到了这里,竟是还冷笑了下:“若说皇上是我害的,倒也不尽然。” “如若不是你这个贱人,我今日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你今日怎么还有脸审问我的啊?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吗?” 事到如今,她依旧不知悔改。 甚至还将自己犯下的过错,都怪罪到了他人的头上。 可她面对的人是温月声。 温月声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就从未怕过任何人的污蔑。 她对梁妃的话,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只冷声道:“拖出去,用刑。” 梁妃那张脸,瞬间便僵住了。 她抬头想去看景康王,却见景康王始终背对着她,一言不发,说是母子,可此刻的表现却更像是陌生人。 梁妃眼眸闪烁了片刻,终是垂下了头去。 她如今已经落入了这般田地之中,眼下自是不能再拖累景康王了。 殿前军快步进了殿内。 温月声面无表情:“杖三十。” 梁妃一回头,就看见那些将士快步朝她走了过来,她心下害怕,当即失声尖叫了起来。 却没想到,她这凄厉的哭叫声没喝住面前的将士,反倒将龙床上的皇帝吵醒了。 “圣上!”高泉瞥见皇帝的手动了一下,当下险些哭出声来。 那苦恼不休的梁妃瞬间愣住,抬头去看。 这一眼对上的,就是皇帝那双冷沉的眼,梁妃当下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高泉拉开了帘帐,将皇帝搀扶着坐了起来。 皇帝面无血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张面容憔悴到了极点。 蛊虫被取出之后,他整个人看着,近乎老了二十岁。 那双从前威慑力十足的眼眸,如今竟也出现了沧桑之感,看着浑浊不堪。 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皇帝却不似之前那般暴怒。 他只是远远地这么坐着,看着那梁妃。 同床共枕三十来年,梁妃对皇帝亦是惧怕的,她在皇帝这般目光注视之下,竟是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底下的朝臣见到皇帝清醒了,便欲上前行礼,却被皇帝制止了。 蛊虫刚清,皇帝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眼下便是连说话都困难。 但在这般情况之下,他依旧握着高泉的手坐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梁妃还有景康王的身上,静看了梁妃片刻之后,目光深沉地看向了景康王。 可因他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他只来得及轻声交代了高泉两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皇帝再次昏迷后,这边的朝臣俱是都退出了偏殿中,只留了几个御医在殿内。 高泉同他们一并出来,声调艰涩地道:“皇上有令,此番事情,皆全权交由思宁郡主处置。” 底下的朝臣微顿,随后齐声道:“臣等遵旨。” 皇帝此番遭逢重创,身体损伤极大,如今竟是连处置梁妃都做不到了,这边的所有朝臣,俱是心绪复杂。 那边,梁妃的嘴也很硬。 温月声手底下的将士下手很重,三十杖打完,她身上已经是血红一片。 人亦是无法动弹,只能被几个将士拖拽到了殿外。 因她还未招供,所以底下的人留了手,并未将其打死。 但身体的剧痛之下,她仍旧是死咬着牙不肯开口。 无论严伟如何审问,她都道是这件事情是她自己的主张。 梁妃趴在了殿外,一字一顿地道:“蛊虫之事,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温月声,你要杀就杀,想要屈打成招……”她仰起头,所能够看见的,也仅仅只是一片黑色的裙角。 梁妃讥笑:“呸!”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温月声站在了殿上,闻言没有任何的表情。 在她的嘶吼和咒骂声中,温月声冷声道:“来人。” 梁妃微顿,不以为然。 在今日皇帝开口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温月声又能够拿她如何?总归不过就是把她斩杀了。 她就算是死了,温月声也休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任何一句话。 她自顾自地笑着,声音癫狂。 却听温月声道:“将她在冷宫时,与之来往的所有人,全数扣下。” 和梁妃有过所有来往的人……自然也包括了景康王。 梁妃神色骤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温月声。 当着她的面,殿前军将士蜂拥而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扣下了景康王。 景康王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在被扣住双手时,亦是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将面容低垂了下去,身侧的人再也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梁妃看在了眼中,不由得暴怒,她高声道:“温月声,我已经说了,这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是聋了吗?” 她还欲再骂,就看见眼前的黑色裙角动了一下,温月声抬步往前,没有任何情绪地道:“你说了我便要信?” 梁妃暴声道:“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当初这蛊虫,我就不应该下给皇帝,而是该让你这个贱人吃了才是!” 温月声在她暴怒的目光之下,骤然躬身扣住了她的下巴。 猝不及防,梁妃对上了她那双冷淡黝黑的眼瞳,浑身瑟缩了下。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面前的人冷声道:“这么喜欢给人下蛊,那正好。” 温月声甩开她的下巴,用绫帕擦拭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道: “把刚才取出来的蛊虫,全部喂给她。” 梁妃当下惊恐不已,却听她冷声道:“看着她咽下去。” “是!” 第110章 凶兽围寺(二合一) 梁妃终究是自食恶果,在吞食了三条蛊虫之后,暴毙身亡。 三条身带着剧毒的蛊虫作用之下,她死状尤其恐怖。 但比起梁妃,朝中众臣更为关心的,还是皇帝的身子。 一连半月,皇帝都处在了昏迷之中,蛊虫侵蚀的身体,甚至难以支撑皇帝正常起身。 休朝半个月,朝中气氛越发沉郁。 在这般情况下,有些东西便不得不被提及起来了。 皇帝龙体欠安,朝中无人把控,短时间内尚且还好,若时间长了,只怕早晚会生变。 虽说如今朝中有温月声坐镇,在其手握重兵的情况下,无人胆敢生出旁的心思来,但龙椅之上一日无人,底下的朝臣心中就不可能安定下来。 皇帝的身体在多位御医的调理之下,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许,但若想要完全恢复,谁都知晓是必不可能的了。 这般情况之下,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1节 至于立谁…… 若是此前的话,或许这件事情还会有所争议。 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朝中的成年王爷一共也就四位,大皇子身亡之后,直接被贬为了庶人。 而其身后之后没多久,膝下唯一的子嗣亦是夭折。 二王爷景康王,其母涉及到了利用蛊虫控制皇帝,并且还企图插手军权大事的谋逆之事中,梁妃伏诛后,他亦是被扣留在了大理寺之中。 此后的半个多近一个月之内,半点音讯也无。 大理寺每日里忙里忙外,严伟的面色也一日日更加难看,光是从这些细微末节之上,便几乎可以断定,景康王与蛊毒之事,只怕并非是毫无关系。 就算是他当真和这些事情无关,有这么一个犯下重罪的生母,他本人亦是不可能成为皇储了。 三王爷渭阳王,因遭奸人暗害,终身不得生育。 这件事情对于寻常的普通百姓都是大事,何况是日后的一国之君。 一个注定不会有着自己子嗣的王爷,是不可能成为储君的。 尤其,是在存在其他能够继承皇位的王爷的前提下。 四个王爷,一死一废,一个还身处狱中。 这皇储之位,便必然是永安王萧缙的囊中之物了。 萧缙本身便是中宫嫡子,其实在大皇子伏诛之后,他便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更别提镇国公及皇后一直以来,都不像是此前的端妃、梁妃之流行事肆意。 皇后素有贤名,镇国公更是朝中重臣。 萧缙品性也不似另外几位王爷那般有所缺陷。 在立储的风声传出来了之后,整个镇国公府一脉,包括皇后,甚至连萧缙已经定下来的正妃、侧妃在内,行事都格外谨慎。 未曾行将踏错一步,甚至还尤为注意起来了言行。 因镇国公府内有个小厮说错了话,误称萧缙为太子,当日便被家中处置了。 镇国公夫人还敲打了底下的下人,不许张扬,不许胡乱称呼,更不许在外胡作非为。 镇国公府上越是如此,便越发让人觉得,萧缙是可以担任皇储之位的。 待得进入了七月之后,天气逐渐炎热。 皇帝身体调养了一月,却仍旧只能够处理一下最为基本的公务,朝中的臣子,到底是坐不住了。 皇帝膝下四个皇子之中,如今只有萧缙具备了立储的条件。 所以,在有些人的眼中,立储这件事情,几乎是不需要有任何争议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皇帝好不容易起身,勉强早朝的情况下,主动站出来提及立储之事的朝臣,并不算多。 且这些朝臣,大多并不是朝中重臣。 很大一部分,都是笃定萧缙必然登基,想要在此时争得些许功劳的世家。 而类似于掌着话语权的王进之、吕阁老等一众内阁阁老和学士,近乎都没有表态。 除此之外,镇国公为了避嫌,自不会在此时开口。 而战功赫赫的忠勇侯、陆振国之流,要么不在京中,要么问了也是回复一封奏折,上书曰——臣不知。 无比磊落的三个字。 早朝只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因着皇帝身体支撑不住,便提前结束了,离开太和殿时,王进之脸上的表情格外地精彩。 “这一个个的,就差说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了。”王进之怒极反笑:“这可是立储,国储乃是一国之本,你看看,他们这是个什么态度!?” 吕阁老冷眼看他:“你倒是十分有态度,怎不见你在朝中表态呢?” 王进之被他噎了一下,一时无言。 好半晌才道:“这也不怪我,你难道心中没有想法?” 若说是从前也就罢了,总归是在矮子里拔高个,永安王至少比起那几个残暴无道的要好上许多。 可在明知道能够有着更好选择的前提下,再让他拥护永安王,这话他便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而且…… 王进之抬眼看了下百官行进的队伍,轻叹了口气。 今日早朝的人中,并没有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温月声入天慈寺内清修,已有数日未曾出现。 王进之看着,不知为何,心中十分的不爽利。 他忍了片刻,到底没忍住道:“大徽的江山,是郡主守下来的,昊周的铁骑,是郡主赶走的,就连皇上被奸人所害,此事都是郡主揭破。” “有的人不辞辛劳,为大徽殚精竭虑,死守沙场,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他微顿后,复又道:“而有的人,连带着沙场都未有触及,身在富贵窝,便能够坐享其成。” “日后若真的得登大位,少不得还要高高端坐着,差使着底下的人镇守边疆。” 他说到了此处,面色已经是越发地难看,沉声道:“这天道,有时候也实在是不公。” 吕阁老难得没有说些什么,只抬眼看向了天际。 已经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节,可这几日里,天气总是格外闷热,不似往年的夏日那般晴朗,甚至连碧蓝的天际都看不见。 只有沉闷非常的天,还有燥热的气候,和在这闷热之下难以落下的雨水。 沉甸甸的压在了人的心头上,着实令人烦闷。 与他们同行的,还另有几位阁老,皆是清流一派之人,吕阁老身侧的吴阁老闻言,只沉声道:“即便是如此,最后得登大位的人,也只能是永安王。” “血脉传承,男子当政,千百年都是如此。郡主素有贤才不假,但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女子。”吴阁老说罢,抬眸与王进之对视:“是女子,便没有越过了正经的中宫嫡出之子当上皇储的道理。” “若非要如此,那便是与千百年来的伦理作对。” 王进之眼眸微沉,闻言不语。 以理而言,确实如此。哪怕是如今皇帝膝下已无子嗣,温月声想要成为皇储,都尚且不易。 何况她的面前横立着的,是最为有资格成为皇储的萧缙。 中宫嫡子,出身正统,品行优良。 就连带着他们,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所以,温月声亲自守下来的这个天下,到底还是只能够交到了他人的手中吗? 今日这闷热的天,在积攒了好些时日的热气后,终是在午后,洋洋洒洒落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如注,倾洒了整个京城。 令得整个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唯有雨声阵阵。 连绵不绝的雨水,较之夏日不绝于耳的蝉声,还要惹人烦闷。 天慈寺之内的登高亭中。 暴雨渐停,暑热散去之后多了几分的清凉。 温月声临风而立,细雨并着冷风,卷起了她玄黑色的袍角。 她垂眸,看着底下走动的香客,或是撑着伞,或是步履匆匆地躲雨,眼眸里没有半点的情绪。 晏陵站在了她的身后,淡声道:“……翰林院内,已经开始拟定册立皇储的圣旨。” 温月声静默不言。 暴雨过后的京城格外安静。 从登高亭处往下看,便能看见山脚下已经多了几个走街串巷的挑货郎,有香客从寺庙中出来,驻足在了货郎面前。 这般情景,与黄沙漫天的边疆俨然区分了开来。 光就这么看着,倒颇有些国泰民安之景象。 温月声抬眸,收回了视线,她看向了远方,声色冷淡地道:“待得世间安定,一切均得以平复之际,世上便不再需要只懂得屠戮的杀器。” 前世便是如此。 在丧尸彻底灭绝之后,作为唯一一个存活着的实验体,她便不被需要了。 不仅不被需要,且还被人深切地忌惮着。 末世最后三年,几乎是她走到了哪里,身边都有着数十人跟随。 明面上是联盟政府派到了她的身边,来照顾她起居的人。 实际上他们都清楚,这些人的主要作用,在于看管。 丧尸已经灭绝,她这样不通感情的杀器,反倒成为了和平年代里的不安定因素。 他们唯恐她会失控,所以她但凡离开居所一步,必定是无数人跟随。 且这样的安宁日子过了几年,有些人在午夜梦魇之时,仍旧会想起当初丧尸围城的日子。 他们害怕那种噩梦再次浮现。 所以即便是忌惮她,却又不得不好好地留下她。 因为一旦丧尸再度出现,只有她这样非人类的实验体,才可以抵挡。 需要她,却又不希望她过多的出现,也不希望她侵扰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希望她只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杀人机器,同样也只是一种工具。 在和平年代,这样拥有强大威慑力的工具,是不会受到任何欢迎的。 晏陵眸光发沉,抬眸看向了她。 这一眼能够看见的,只有她未带情绪的侧脸。 他听得她平静的嗓音道:“不受欢迎的工具,其最终的下场,都是遭到冰冻或是埋葬。” “待得危机再现时,才会有它重新面世的一日。” 晏陵静默许久,终是开了口,他声音很是轻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那便到最高的位置上去。” 温月声转过头,黑眸淡漠地看着他。 却见他那双清泠泠的眸里,只装着她一人,眼底澄澈非常。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2节 他看着她道:“到旁人无法触及,无人可以撼动的位置上。” “不做他人之工具,若是郡主想,大可以做这世间的王。” 风起,吹动着温月声的满头乌发。 她在盛大的天光之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那天之后,储君之位未能够彻底定下,皇帝却在清醒之后,传召了温月声。 夜色已深,高泉亲自将温月声送出了宫门,在她离开皇宫之后,仍旧眉头紧皱。 原因无他,主要还是因为今日皇帝下的旨令。 中蛊之后,皇帝的身体日益衰败,而今经过多番调理之下,清醒的时间也算不得多久。 政务皆是几个重臣在着手处理,皇帝只能够批阅一些简单的奏折,且都是高泉在一旁念,皇帝简短地给出意见,由翰林院的学士来代笔。 而这般情况之下,皇帝竟是打算离宫,去一趟皇家国寺。 高泉念及皇帝的身子,自是百般劝阻,但皇帝执意如此,他亦是无法阻拦。 自蛊毒解除后,他日日在皇帝身侧,所能够看见的,就是皇帝难看的面容。 作为皇帝的心腹,高泉其实也清楚皇帝心中的苦楚。 尤其,是在隐隐知晓蛊毒之事,与景康王有着莫大的关系之后。 皇帝一共四子,但一直以来,最为得宠的,不是大皇子也不是萧缙。 按理来说,长子占长,嫡子占嫡,且还是最小的一个,皇帝宠溺他们谁人,都是说得过去的。 可实则不然。 高泉在皇帝身侧多年,最为清楚,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其实是景康王。 那个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病弱非常的二王爷。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第一次淑妃犯错的时候,皇帝几乎端了整个梁家,却唯独没有动景康王。 老大残暴,最后生出了不臣之心,谋逆叛乱便罢了。 多年来备受疼宠的景康王,竟是会对皇帝下了手。 莫说是皇帝,就连高泉念及此事,心中亦是难以平静。 皇帝膝下算不得单薄,但到得今日,所留下的子嗣也并不多。福瑞与萧锐皆身死,如若景康王罪名定下,必定也是难逃一死。 又加上皇帝身体衰败,重病之际,便是心情郁闷难以抒发之时。 皇帝想去国寺内静心,倒也属于情理之中。 但这次去往国寺,皇帝没带多少人,甚至没叫上渭阳王和永安王,只让温月声同行。 温月声武艺极强,此事满朝皆知。 有她一起,高泉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只到了出宫这一日,他将一切都准备好,欲打算和皇帝同行,离开宫中时,却被皇帝叫住,留在了皇宫内。 高泉见状,虽不明白,却还是遵了圣旨,留守宫中。 只看着皇家马车,并着骑在了马背上的温月声一起,消失在了眼前。 皇家国寺内早早地就接到了皇帝要来的消息,已将国寺内清理了出来,供皇帝静养。 温月声离开了几个月,这边还是原来那般模样。 寺中檀香幽远,周遭安静,少有人打扰。 皇帝身体未愈,随行的另有几个御医。 刚入了国寺殿中,便因为皇帝精力不济,而暂且去了主殿后边的行宫中静养。 几个御医随行,温月声则是伫立在了正殿之中,抬头看着顶上那尊赤金的巨大佛像。 可她才站了片刻,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惊呼声。 外面的谷雨面色巨变,仓皇进了殿中,高声道:“郡主!出事了!” 温月声眼眸微顿,抬步走了主殿。 她还没有出了主殿的门,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道巨大的咆哮声。 主殿所在的位置很高,从这边往外看,能够看得见国寺山门的景象。 而这一眼,便将身边的那些个小沙弥吓得面色巨变。 原因无他,整个皇家国寺四周,竟是被数十头凶猛非常的大虫包围。 那山门之处,还有一头身量巨大,堪比山门那般高的黑熊。 这些凶兽不知道是从何处冒了出来的,竟是疯了似的,往国寺内涌。 山门处的那一头熊瞎子,更是伸出了利爪,直接将原本沉重非常,需要两三个人同时拉,才能够拉动的山门拍碎。 而在这熊瞎子的身后…… 皇帝身侧的亲卫军统领,近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他只看了那边一眼,当下便高声道:“有刺客!来人!” 他一声令下,今日随侍的所有亲卫军,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剑刃,护在了皇帝和几个御医身旁。 皇帝神色难看,被身侧反应过来的御医,搀扶到了花池边上的台阶上落座。 而在皇帝的面前,除去了那凶猛的凶兽之外,在他们身后,还有着一支近千人的队伍。 这些人,身上所穿着的都是亲卫军的兵服。 为首的几个将领,皇帝也眼熟非常。 其中的两三人,还是皇帝被蛊虫控制之时提拔上来的。 而他们身侧,有一人骑在了高头大马之上,面上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却着一身黑色的盔甲,而那右臂之上,还戴有精铁打造的护腕,那护腕的指节处,做成了如黑熊一般的尖锐利爪。 利爪之中,还抓握得有红色的血肉。 他骑在了马背上,轻呼一声,那头撞破了国寺山门的熊瞎子,当即转过了头去,叼走了他手中的血肉。 此人……便是那个被扣押在了大理寺中,许久未曾出现的景康王! 当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之后,这边的人皆是变了面色。 许多人,包括了皇帝,在京中多年,却也都是第一次见到景康王这般模样。 他骑在了马背上,时不时地还轻咳几声。 咳得整张面容不自觉地发红,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他那双眼眸阴鸷非常。 像是潜伏在了树丛里的蛇一般,阴郁而又令人心底发凉。 亲卫军统领面色难看,当下想也不想地道:“快,放出信号。” 那本应该在大理寺的景康王,骤然出现在了此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可他们今日出来得匆忙,所带到了国寺中的人,也不过三四百人。 以这三四百人之力,只怕还不是那十几头大虫的对手。 思及此,亲卫军统领的面容就更加难看了。 人和人打,或许还能够有些许的胜算,但人若是跟这些凶兽对上……只怕全无胜算。 光是那熊瞎子的爪子,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这些人撕成了碎片。 不光是他,正常人在面对这些彪悍的凶兽时,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即便是亲卫军的将士也一样,他们不敢轻易地上前去跟凶兽对上,只能不断地后退,将皇帝、御医和温月声等人护在了正中间。 眼睁睁地看着景康王驱动着那些个凶兽,一步步行到了跟前。 日光之下,景康王那张泛着不正常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抹诡异的笑,他低下了头,看向了那被身侧的亲卫军牢牢护住的皇帝,笑道: “父皇,儿臣来接你了。” 皇帝面色难看,一双冷沉的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谷雨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在看到了那一头头的凶兽之后,她心中狂跳,忽然想起了些什么,骤然看向了温月声,高声道:“郡主,这些东西……” 温月声冷声道:“梁灿。” 这个名字自她口中说出时,景康王微顿了片刻。 他那双阴戾的眼,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他讥声道:“也是难为你了,竟然还记得这么一个人。” 那梁灿,就是当初温月声在皇家国寺之内,碰到的那个豢养凶兽,还纵容凶兽吞噬啃咬叶秋云的人。 算起来,他还是景康王的表哥。 而梁灿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之所以能够豢养这般凶残的凶兽,而且还这般肆无忌惮地将凶兽送往了皇家猎场,便都是因为景康王。 景康王便是梁灿背后的那个主子,那个喜好看凶兽吞噬人,追逐着人跑,看人身体的残肢,被凶兽吞噬殆尽的元凶。 “当日便是你杀了梁灿,还有安安吧?”景康王眯眼看着她。 他口中的安安,便是梁灿带在了身边的那头大虫。 ……竟是给一头凶兽,取这般寓意好的名字。 谷雨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阵阵作呕。 “那正好。”景康王脸上的表情微顿,他抬起了手,摸了摸身侧的老虎的头。 他用的是那只带着精铁利爪的手,可落在了老虎头颅之上,那老虎竟然乖顺非常,任由着他揉弄。 就在旁人以为,这头凶兽就这般乖顺之事,他轻拍了拍老虎的头。 “去,给安安报仇。”景康王说罢,阴沉一笑。 而在他一声令下后,竟是有着五头巨虎同时起身,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往温月声这边跑来。 “郡主小心!”亲卫军统领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温月声今日来礼佛,身边什么武器都没有带。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3节 那几头猛虎飞扑过来时,她还顿住了原地没有退开。 眼看着巨虎张着血盆大口,便要一口咬掉了她的脑袋时。 她只抬手,从边上的花池里,拔出了一根木枝,抬手,便用那无比粗壮的木枝,直接穿破了巨虎的咽喉。 木枝扎破巨虎头盖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令得身侧的人都变了神色。 未得反应过来,便见温月声已经放下了手。 那头巨虎摔落在了她的身侧。 而同一时间,朝着她扑过来的无数凶兽,在看见巨虎倒地之后,俱是心生畏惧。 动物都有着趋利避害的天性,尤其那个生扑上去的巨虎,几乎算得上是所有猛虎中最为凶残的。 远处的景康王变了神色,他当下想也不想,便拍了身侧的熊瞎子的头。 可这熊瞎子还没能按照他的旨令飞跃出去,他一抬眼,远远地就看到温月声从亲卫军手里,抽出了一把剑。 她独身一个人,拎着一把剑往前。 每行一步,抬手便能轻易穿透一头凶兽的咽喉。 景康王抬头的瞬间,所见到的,就是其中一头凶兽的头颅被那剑直接斩断,摔落在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第111章 汇聚一堂(二合一) 这般场面,景康王跟他身侧的人何曾见到过。 那等凶残的猛兽,在温月声的手底下,却压根讨不到任何好处。 她一连斩杀了三头凶兽,目光冷沉,抬眸看向了景康王这边。 景康王微顿,随后狞笑了瞬,正欲驱动周围所有的猛兽上前去,将温月声撕咬殆尽。 一抬眼,却见得温月声将手中那把已经打卷了的剑,随手扔在了地上。 猛兽不比同人,骨骼强硬,寻常的剑刃落在了这些兽类的身上,损伤都是很大的。 可无论如何,在被这般多的猛兽围攻的前提下,有兵器都比没兵器来得好。 她突然这番表现,令得景康王轻眺了下眉头,他那双阴鸷的眸扫向了她。 未等他思虑清楚,便听得温月声道:“动手。” 话将落下,周围先是安静了片刻。 随后整个国寺内,骤然涌入了大批的将士。 轰隆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在了整个国寺之内。 景康王坐在了马背上,看着四面八方涌入的大批将士,原本志得意满的面容,终是僵了下来。 他四下看了眼,终是将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面色阴戾地道:“所以你早就在这边设下了埋伏?” 他自大理寺越狱出来,一路都顺畅得不可思议。 原以为是那几个狱卒都中了他的蛊毒的缘故,可眼下看来……分明是她故意为之! 景康王先是暴怒,随后诡异一笑,他将左手放在了嘴边,吹起了哨子。 那哨声一响,那些个被他释放出来的凶兽,皆是变得双目赤红,狂躁非常。 凶兽俱是汇聚在了一起,咆哮声连连,硕大的利爪在地里刨出了巨大的坑,眼看着便要往人群里飞扑。 温月声身侧还有两头凶兽,她人就站在了距离凶兽最为靠近的位置,见到这些凶兽发狂之后,她甚至连动都没动,面色无比浅淡地抬眸。 同景康王对视了片刻后,她只轻抬了抬右手,淡声道:“弩机准备。” 她话音刚落,这国寺周围的高墙之上,竟是在一夕之间,出现了无数个弩机。 无数闪烁着寒芒的弩箭,对准了这些凶残的凶兽。 冰冷的日光底下,温月声冷声道:“剿杀所有凶兽,不留一个活口。” 当下,万箭齐发。 尖锐锋利的弩箭蜂拥而至,像是暴雨般散落而下,将景康王携带的所有凶兽,并着他身侧的几个将领,全部屠杀殆尽。 这些所有的事情,俱是在一夕之间发生。 景康王身边的人不断倒下,他在这满地狼藉和身边人的哀嚎声中,骤然抬头看向了远处。 那边,端坐着他那位父皇。 他静默片刻后,到底是疯笑了起来。 整个皇家国寺之内,一片狼藉,在满地的血污和刺鼻的气味之中,他疯狂的笑声尖锐且刺耳,回荡在了每个人的耳畔,直听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他疯了似的大笑,直笑到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他身后,晏陵并着三大禁军的统领同时赶到,泛着冷光的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晏陵身侧的将领,直接将他从马背上拎了下来,扣在了地上。 自他们出现之后,他未再有任何的反抗。 在这重兵包围和无数弩机的对阵之下,他亦是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在被人反扣着一双手,押解到了皇帝跟前,他面上那疯狂的笑意,才逐渐褪了下去。 他看着周围那些身着黑色甲胄的将士,看着面无表情的温月声和突然出现的晏陵,倏地转向了皇帝,讥声道: “父皇啊父皇,你想要儿臣的命便直说啊,何苦设下这般圈套?” 他眼中满是癫狂之色,面目狰狞。 皇帝面色苍白,靠着旁边的人搀扶着,才能够在这花池边上坐住。 他那双幽沉肃杀的眸,落在了景康王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过了许久,就在身边的人都以为皇帝不会开口的时候,皇帝终是道:“朕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 声音低哑沧桑,再无半点从前威严冷沉的模样。 “机会!?”景康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可笑的东西,他大笑道:“那父皇倒是说说,你究竟给了我什么机会?” “是这具破败的身体,还是此生都无法得登大位的景康王之位,亦或者是父皇你那可笑的关心?” 他每说一句话,皇帝的面容便冷沉了一分。 晏陵站在了旁侧,目光冰凉。 皇帝四子之中,老大残暴,老二阴毒。 他幼年时入宫,便几乎在这二人的摧残之下长大。 大皇子暴虐,但还只是动手,景康王却是个十足十的变、态。 他生来就先天不足,是以惯会在皇帝面前卖乖讨巧。 背地里却喜欢豢养凶兽。 晏陵幼时,他养的只是些凶残的猎犬。 但即便是猎犬,也几次将他咬得头破血流。 且他还和萧锐不一样,他每次让猎犬把晏陵咬伤,便会主动告知皇帝,说他们玩闹时不小心伤到了晏陵。 他会为晏陵请御医,让御医给晏陵治伤。 然后等到了晏陵伤好之后,他便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让凶兽撕咬他。 从一条猎犬,到五条。 他喜欢看着人在凶兽的追逐之下,那般无力痛苦的表现,更喜欢看着别人苦苦挣扎。 越是哭喊,他便越是兴奋。 他心思阴沉扭曲,是几个王爷之最。 且行事从不像是萧锐或者萧缙那般,为了夺权,或者是争储。 他就是纯粹地在宣泄着心中的恶意。 因为他生来天生不足,所以他就要将这份恶意,纾解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晏陵掌权之后,景康王曾几次险些葬身于他所豢养的凶兽之口。 几次之后,他收敛了许多,这几年之内,更是靠着皇帝派遣在他身边的皇家暗卫保护,躲在了王府之中,不敢踏出半步。 在这几年期间,旁人都道是他身体不好,方才深入简出。唯有景康王自己清楚,他是因何不敢出门。 但他手底下的凶兽,依旧被屠杀殆尽。 逼不得已,他才找了几个如梁灿之类的,在家族当中并不受宠的庶子,替他驯养这些凶兽。 当日晏陵在皇家狩猎场遇到温月声,原本也是打算处理梁灿和他手底下的凶兽。 而在梁灿死后,连带着梁家被整个拔除,景康王才不得不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为了自身安全,他甚至多半都留宿在了宫中,但从不敢跟对方碰面。 也因为如此,他未再私下豢养凶兽。 只在温月声折返回京之前,他欲行事,从各地耗费重金购买了这一批凶兽,安置在了他京郊的私宅之内,等待时机。 他所不知道的是。 原本他踏出了景康王府的当日,他就应当要死了。 但晏陵查到了某些东西,改变了想法。 七月灼热刺目的日光底下,晏陵目光冷淡,只看了景康王一眼,便将视线落到了皇帝的身上。 像是幼时一样,景康王阴毒狠戾,却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且身体孱弱,先天不足而得了皇帝不少的优待。 他私底下所做的事情,晏陵不清楚皇帝究竟知不知道。 但皇家之人,自来践踏他人性命如同草芥。 萧锐景康王更是目无王法,肆无忌惮。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4节 他留着景康王的性命,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打算让皇帝亲自咽下这颗自己酿出的苦果。 景康王就是一条隐匿在了背地里阴毒的蛇。 这般阴戾残忍之人,眼里是不会有任何亲情的,他只会觉得任何阻拦他的人都该死罢了。 算起来,几乎是晏陵一离京,去往边疆给温月声送援兵,景康王就对皇帝下了手。 “萧继。”皇帝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看向他:“朕待你不好吗!?四子当中,朕给你的优待最多!你竟是做出这般忤逆不孝的事来,你这逆子……” 皇帝说到最后,暴怒之下,身型剧烈颤抖,险些昏厥。 御医就在边上,见状忙不迭道:“皇上息怒。” 皇帝勉强立住身体,一双眼眸却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我好?”萧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狂笑不已,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抬眸看向了皇帝,一双眼睛里满是怨毒之色: “你若是真的对我好,就应该把萧锐萧寅萧缙都杀了。” “将这天下和皇位留给我一个人才对啊!而不是直接告知我,我因为天生不足,不能登上皇位,一辈子只能做他们三人手底下的狗!” 萧继面目狰狞,说着说着却又癫狂地笑了起来:“我的好父皇,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好了些,你所谓的宠爱,不过只是因为我对皇位没有竞争力,我天生不足,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把我当成一条可怜的狗来看待罢了!” “你真的当自己是什么慈父了吗?哈哈哈哈,真好笑啊。”他摇头失笑,那双阴戾的眼眸扫向了皇帝,直言道:“父皇还不知道吧。” “你因为我先天不足而嫌弃我,我便给萧锐萧寅萧缙三个人都下了蛊毒,哈哈哈,你以为萧锐为什么成婚多年,膝下子嗣都这般单薄,且好不容易生下个健全的孩子,却又无端夭折?” “萧寅那个蠢货又为什么多年没有子嗣,如今彻底成为了一个废物?”萧继夸张大笑道:“是巧合吗?不,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做的。” “我先天不足不能人道,我就让你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成为废物!父皇,你高兴吗父皇!?” 他骤然道出了这般隐秘之事,听得周遭的所有人皆是变了神色。 皇帝更是急怒攻心,他张了张嘴,指着地上跪伏着的萧继,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情绪剧烈起伏之下,竟是双眼一番,当场昏厥了过去。 候在了皇帝身边的几个御医见状,忙不跌上前替皇帝诊治。 整个国寺之内,唯有萧继还在猖獗疯狂地大笑着。 他的笑声,令得周围的许多人皆是毛骨悚然,更为可怕的是他所道出的事情。 温月声冷眼看向他:“严伟搜遍了你府中的下人,都未找出你府中的那个擅长使用蛊毒的人,所以……” 萧继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闻言,骤然抬头看向了温月声。 “那个擅长养蛊使毒的人,便是你本人。”温月声并不是在问他,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萧继听得她的话,眼中划过了一抹异色。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温月声,讥声道:“思宁,你知道表哥最讨厌你什么吗?” “就是你这一副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萧继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对,蛊虫是我养的,蛊毒也是我自己做的。” “但是你说怎么办,真可惜啊,萧锐和萧寅都断子绝孙了,偏偏就萧缙还好好的。”他上下打量了温月声一眼:“你费尽心思做好一切,最后也只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哈哈哈,萧缙没中过蛊毒,身体健全又是中宫嫡子,这个朝堂之上,哪里还会有你的位置?” 他发了疯般嘲笑着,肆无忌惮说出口的话,却是叫周围的人都变了神色。 温月声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怒,她甚至没动手杀他。 只让人将从他府中搜罗得到的蛊虫喂给了他。 看着他一张脸从猖獗变化到了狰狞,脖子肿胀通红,倒在地上痛苦不已,温月声方才神色冷淡地道: “你养出的蛊,也该让你好好享用才是。” 萧继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国寺内照顾皇帝的御医,却快步行至这边,低声对温月声道:“郡主,皇上醒了,传您入主殿内问话。” 温月声轻颔首。 今日她同皇帝来这国寺之中,便是因为皇帝有话想要说,设伏等景康王,不过是顺便罢了。 她进了内殿。 殿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今日出宫之前,皇帝身边的御医便已经备好了吊命的参汤。 在药物的作用下,皇帝已经苏醒了过来,他此刻半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之上,眼眸幽沉,静静地看着内殿之中的那尊赤金佛像。 温月声入殿之后,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这么多年来,皇帝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她。越是看,便越发觉得她跟从前比起来,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皇帝静看了她许久,接连刺激之下,皇帝看着近乎老了二十来岁,甚至鬓边已经染上了白霜。 如今这么看着,倒像是个寻常的老人一般。 他对温月声招了招手,有气无力地道:“靠近一些。” 温月声行至塌边便止住了脚步。 皇帝抬眸,看着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眼神复杂。 长姐去世的时候,温月声还小。 慧怡长公主生前,确实是对皇帝不错。 可在她去世之后,那些照拂都伴随着风,一吹便散了。 再有某些隐秘,大概只有皇帝心中知晓。 他未上位之前,所有不甘、阴沉和丑陋的模样,都被慧怡长公主看在了眼中。 之后他登基,成为了这九五之尊,全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 每每看见了温月声,总是让他想起了昔年在慧怡长公主身边,卑微讨好的日子。 他已经是皇帝了,那些时日对他而言,便是耻辱。 所以他待温月声,从始至终都不是很亲厚。 却没能想到,偶然有一天骤然回头去看,她已经成长成为了一棵参天大树。 到得如今,已经是连皇帝都撼动不了。 皇帝眼眸复杂,过了许久后才道:“朕这些年忽视了你,是朕的错。” 他有心想要与温月声缓和关系,可这话说出口之后,并未得到她任何的回答。 皇帝面色微顿,也清楚经年的冷遇,并不是这三言两语就可以带过去的。 他沉了沉眼眸,终是不再纠结于此事之上,而是沉声道: “再过三日,国宴之上,朕会亲自册封缙儿为太子。” 温月声闻言,只淡漠着眼神看着他。 对于他说出的话,她似乎没有半点意外。 皇帝见状,心下微沉,直言道:“除此之外,朕还会册封你为太子妃。” 在温月声冷淡的注视之下,皇帝不带任何一丝动摇地道:“朕知道你跟缙儿、镇国公府上有些恩怨。” “但此番不同,声儿,你是大徽未来的皇后。日后你与缙儿,可以一同治理天下。” 殿内骤然安静了下来。 那刚刚赶到了国寺内的高泉,在听到了这番话后,一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当下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去。 然心底的震惊,却几乎满溢。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立储之事势在必行。 朝中或有其他的想法,但撇除了不谈,高泉心中知道,皇帝其实自始至终以来,所认定的储君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永安王萧缙。 这甚至不是此番事情才落定的。 早在大皇子萧锐没有谋逆之前,皇帝便兴起过心思,要立萧缙为储君了。 而一直迟迟没有落下圣旨,则是因为皇帝心中依旧念着所谓的制衡之道,萧缙倒也算沉得住气。 在皇帝那边,便称得上是已经经过考验了的。 所以对于皇帝会立萧缙为储君的事情,高泉并不意外。 让他真正感觉到了意外的是,皇帝会愿意让温月声与萧缙共治天下。 ……虽说以温月声眼下的手腕,便是皇帝也做得。 但高泉实在是太了解皇帝了,皇帝今日能够说出共治天下这四个字来,便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最大让步。 且也是在为萧缙打算。 以当下的情况,哪怕是萧缙真正能够登上大位,大权却也始终掌握在了温月声手中。 皇帝在多次权衡之下,所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便是如此。 在高泉看来,已经属于惊骇世俗。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温月声开口,便直接否决了。 “皇上以为,我与萧缙之事,还能够有所缓和?”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是要我以正妻之位,款待温玉若和魏兰芷,还是要我以一国之母的名头,为萧缙料理好了前朝后宫?” 她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萧缙配吗?” 一殿死寂。 高泉惊愕地难以合上下巴。 可即便他是皇帝的心腹,在温月声这般质问之下,他竟也是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反驳温月声。 萧缙比起其他几个王爷,确实堪称品行优良。 但在温月声的衬托之下,便委实不够看了。 昊周来犯,战胜昊周的是温月声。 朝中积弊深远,清扫贪官污吏的是温月声。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5节 就连民生艰难,最后出面料理了一切的人也是温月声。 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萧缙还缠绵于几个女人之间。 更为荒唐的是,当初是萧缙不需要温月声这个未婚妻,而处处偏疼偏宠温玉若的。 如今却要温月声放下一切,做他贤良淑德的皇后?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他被温月声的话冲击到,许久都难以回过了神来。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到底是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是皇后。” “思宁。”皇帝面色发沉,目光冷然地看向了她:“你到底是个女人,这天底下,素来没有女人越过了男人掌权的道理。” “朕让缙儿让权一半与你,你便已经与旁人不同!凡得登大位者,都需得要忍他人所不能忍,温玉若和魏兰芷再如何,也不可能越过你分毫,便是日后这江山社稷,也会属于你的孩子。” “到得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温月声冷声道:“是分我一半的权,还是不得不分我权?” 她那双冷眸落到了皇帝的身上,不带任何的情绪地道:“皇上以为,如今选择权,尚且还在你的手中吗?” 皇帝心下一凉,他面色骤变,当下冷声道:“思宁,你可要想好了。” “以乱臣贼子之名上位,此后人人提及你,便只知你所犯下的恶事,而朝堂之上,百姓之中,必然有不服于你的人。” “届时你要如何,一人不服,你便杀一人,万人不服,你也杀万人!?你若是踩踏着这般多的血肉上位,又和暴君有何区别?” “你当真要置万民于不顾吗?” 殿中安静,皇帝事到如今尚且还能够坐在了这里,同温月声谈条件,说到底就是因为知晓温月声有怜弱之心。 她怜的,是这天下的百姓,是无辜陷入争权中的其他人。 皇帝自诩了解她,也认定能够说动她,方才会特地避开了所有人,来此处与她商谈。 但…… 温月声未置一词,甚至都没跟皇帝争辩任何,直接转身离开了这殿中。 她走之后,皇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高泉忙不迭上前去,慌乱地给皇帝顺气。 刚才温月声离去之时,高泉是连气都不敢出,直到她离开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眼下该如何是好?” 皇帝头晕目眩,被他搀扶着,却仍旧心悸不停。 他面色难看,在听到了高泉的话之后,只冷声道:“国宴依旧。” 而那边,温月声回到了公主府内。 她刚进门,便看见了府中所有的人俱是已经到齐。 经历了近一个月,边疆终是安定了下来。 此前陪伴着她,在沙场征战的所有将领,除了忠勇侯、陆振国依旧镇守在边疆之外,其他人俱是全部抵达了京城。 眼下汇聚一堂,见得她来,纷纷起身。 晏陵缓步行至温月声身旁,低声道:“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第112章 孽种罢了(二合一) 和之前不同,景康王谋逆之事,未在京中掀起太大的水花。 有梁妃在前,大多数人对于景康王参与其间之事,已经是心知肚明,而比起这个,将要到来的国宴,才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事。 皇帝身体已经再难痊愈,此番国宴,必定是为立储之事。 国宴当日,朝中大臣俱是早早入宫。 国宴设在太和殿内,足以见得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且为了能够让立储的旨意传达到,此番特地改成了宴席,而非是早朝之上颁布旨意。 人人都说,这是皇帝的良苦用心。 除此之外,朝中重臣都清楚,此举亦是为了将圣旨告知所有的人,避免途中生变。 至于那个变数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众臣入得殿内,便见得萧缙着一身礼服,胸口处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和往日不同,他并未与渭阳王坐在了一块,而是于殿下落座,那也是最为靠近龙椅的位置。 谁都知道,皇帝的四子当中,眼下唯有萧缙能够有登大位的资格。 而今日,就是萧缙册封太子之日。 而在他身侧,坐着温寻和镇国公,身后则是温玉若和魏兰芷。 今日中宫一脉之人,俱是盛装出席。 温玉若静坐在了萧缙的身后,眼眸隐隐带着些许的复杂之色。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温月声还是要压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后位……她在一瞬间攥紧了手,但只有一瞬,在萧缙看过来时,她便将手松开了。 温玉若轻勾唇对他笑。 今日之前,萧缙承诺过,便是温月声入府,亦不会辜负于她。 而她信他。 那边,温寻垂眸同周遭的官员交谈,面带笑意。 东宫之位悬空多年,中有许多臣子,为了博取一个从龙之功,都有各自站队。 但那些人,如今俱是死的死,灭的灭。 温寻这几年来,一直算得上是低调处事,除了他两个女儿的婚事之外,从未彰显过什么。 如今反倒是成为了笑到了最后的人。 许是因着大局已定,他今日瞧着尤为轻松。 只唯独在旁人提及温月声时,才微顿了片刻。 今日这般场合,温月声不可能不来。 说起来,他长女掌着兵权,次女又嫁给了太子,他此刻应当格外高兴才是。 但昨日去镇国公府上相商,镇国公告知他,宫中已经定了温月声为太子妃。 他与温月声父女二人不合的事,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镇国公府上对于这件事情了解得还要更多一些,他们清楚,到得如今,温月声跟整个温府,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眼下皇帝要立温月声为太子妃,便不知他是何感受了。 镇国公只宽慰他道:“皇上身体已是支撑不住,郡主战功赫赫,为了能让她安心辅佐王爷,册封太子妃便是必然的。” “但大人不必担心,王爷心中有二小姐,日后必定也不会亏待于她。” 温寻自然也清楚,眼下是权宜之计。 镇国公府上下未必有多喜欢温月声,但在这般情况下,亦是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便能说明问题了。 对此,温寻倒也并不担忧。 若说其他,温玉若或许是比不上温月声,但在后宅之中,男人的宠爱才会是一切根本。 深宫亦如是。 此前温月声锋芒毕露时,萧缙确实是冷落过温玉若一段时日。 但后来温月声去了边疆,温玉若又进了门,温香软玉在怀,男人的心就算是再硬,当下也软了。 别的不说,萧缙成婚后,温玉若虽然不是正妃,被魏兰芷压了一头,但萧缙一直更疼爱她一些。 二人感情和睦,温寻自也没什么担心的。 他对温月声还是有些许了解的,萧缙对温月声未必无情,但她性格太冷太硬。 没有半点的温柔解意便罢了,甚至还曾在人前将萧缙打成了重伤。 以她的性格,便是日后做了皇后,帝后之间的感情,大抵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而温玉若有萧缙的宠爱在身,日后入了宫,诞下萧缙的第一个孩子,未必不会有个锦绣前程。 说来温月声也是温寻的女儿,可她已经没将温寻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了,温寻自也对她没什么父女温情。 他对她那点尚存的父女之情,都在她将温家驱逐出公主府后消失殆尽。 这中间,温寻曾打算缓和过关系,却也被她拒绝。 她这般冷硬的态度,便是不需要他这个父亲。 她既是不需要,温寻自也没必要凑上去讨个没趣。 温月声需得要明白一个道理,哪怕是贵为皇后,若母家无人,到底也是独木难支。 那边,萧缙正与几个朝臣轻声说话。 亲卫军统领低声道:“……若殿上有任何的异动,亲卫军便能第一时间赶到。” 萧缙淡声应了下。 亲卫军统领见状,微顿片刻后问道:“郡主武艺高强,我等轻易不是对手。” “若郡主出手,又该如何是好?” 萧缙眼眸幽沉地,闻言转动着右手上的玉扳指。 他沉默许久,就在面前的亲卫军统领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得萧缙沉声道:“让弓箭手等候本王旨令。” 他对温月声,确是有情的。 她若听从皇命,做他的太子妃,日后他必定待她会如温玉若一样。 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不会让她诞下孩子。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6节 经历种种后,萧缙也不会将温月声当成是寻常的女人,她如若诞下皇子,日后少不得会朝野震荡。 但除此之外,该给她的,他都会给她。 后位,还有无上的荣宠。 但若是她眼下另有其他的想法,那他便只能卸去她所有的爪牙。 是要后位还是被卸掉所有的爪牙,甚至或许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如今都要看温月声自己的选择。 “思宁郡主到——”萧缙话音将落,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这声音响起时,无数人俱是回头去看。 今日是个艳阳天,外面金阳落了满地。 温月声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衣裙之上一片素净,通身之上无任何的装饰,唯有腰间系了一块白玉。 那双冷淡的眼眸,同此前每一次一样,冷淡且不带任何的情绪。 萧缙看着她一步步行来,眸色渐深。 眼前的她,和从前他印象中的温月声,已是截然不同,面前的这个人,更冷酷,也更无情。 温月声一入内殿,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朝臣一抬眼,所看到的不只有她,还有她身后的晏陵、章玉麟、陆青淮和周曼娘。 四人之中,一个朝中权臣,两个猛将,还有个医术奇佳的医女。 同温月声走在了一起,压迫力比之对面的萧缙一行人还要强。 许多朝臣看在了眼中,眼眸在对坐着的温月声和萧缙之中来回打转,心思俱是格外复杂。 平心而论,光就这么看着,温月声比之萧缙,更像是未来的储君。 可身份使然,她即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此生皆是越不过中宫嫡出的萧缙去。 而今日一切的发展,也跟许多人以为的一样。 景康王谋逆之后,皇帝病得更重了些,今日清晨险些起不来身。 进入这太和殿时,都是由皇后和高泉在一旁搀扶着。 也因着皇帝龙体欠安,难以支撑太久,所以在其落座之后不久,便吩咐了高泉传圣旨。 高泉轻声应下,当下便有人送上来了明黄色的圣旨。 那道圣旨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太和殿内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在场的人皆清楚,等到了这一道圣旨降下,温月声此生便与皇位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如若有任何的想法或者是异动,今日在所有朝臣的面前,便会沦落成为乱臣贼子。 而今后的每一天,她都将会活在了这个名声之下。 这般紧绷的气氛之下,高泉低头垂眸,伸手去拿那圣旨时,手还隐隐有些颤抖。 这殿内的人均是提着一口气,紧盯着那边。 而就在高泉的手触碰到了圣旨的一瞬间,那边静默喝茶的温月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声色冷淡地开了口。 几乎是她刚出声,便令得这边所有的人神色巨变。 只是跟预想的内容截然不同,温月声所说的话,俱是令在场的人都未预料到。 也包括了萧缙在内。 明亮的大殿内,她目光冷淡,开口时不带任何情绪,只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得要禀报给皇上。” 周围一片肃静。 温月声只淡声道:“国寺之变后,萧继被捕入狱。” 殿内的臣子面色变了又变。 不是在说立储的事吗?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景康王? 而且,景康王犯下诸多大错,兴事之后还落入了她的手中,可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三日,萧继竟然还活着? 殿内的人俱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温月声这是何意。 便见她轻挥了挥手。 她一抬手,萧缙身侧站着的亲卫军统领已经是全身紧绷,但下一刻,所看见的,竟真的是两个将士押着那没死的萧继走了进来。 萧继入殿,整个太和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温月声身后的章玉麟忽而轻声开口道:“郡主,解决了。” 自今日踏进这个宫中开始,温月声便没打算善了。 萧缙手中有亲卫军上万,而此番他们入宫的同时,江焰亦是率领了刀营众将入宫。 从温月声踏进的宫门开始,将整个皇宫,尽数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江焰动作之快,甚至没有让任何一丝消息外漏。 在温月声落座后不久,便已经控住了整个皇宫。 除此之外,守卫军并着三大禁军的另外两支军队,眼下也把控着整个皇城。 就在皇帝叫高泉颁布圣旨的当下,整个皇城已经尽在温月声的掌握之中。 但她并没有动兵,甚至未曾勒令任何一个将领动手,反而是让人将萧继给押到了这殿上。 温月声听及章玉麟的话,面色不变,只瞭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道:“萧继,你自己说吧。” 殿上的皇帝眼眸深沉,目光先是落在了温月声身上,随后看向了殿中的萧继。 萧继脸色很是难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显然是吃了几日的重刑。 可即便在这般情况下,他唇角依旧高高地扬着,和他那阴鸷非常的目光一起,看着病态而又疯癫。 他抬头,看的人却不是上首的皇帝,而是殿下的萧缙。 萧缙对上了他阴恻恻的目光,面色微沉。 下一刻,就听萧继大笑道:“父皇啊父皇。”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他夸张大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叫在场的人俱是皱下了眉头。 他们越是如此,萧继便越是忍不住狂笑,他到得最后,竟是快要笑抽了过去。 才在这满殿复杂的神色里,开口道: “父皇还不知道吧,儿臣这一手蛊毒之术,是我七岁那一年,机缘巧合救下的一个昊周人所教。” 萧继会用毒,且还是格外阴损的蛊毒之事,这满朝文武俱是已经知道了,但他这蛊毒怎么学来的,所有人皆是不清楚。 眼下听得他的话后,这殿内之人俱是皱下了眉头。 七岁便开始学这般阴损的东西,萧继确实是个阴毒残暴之人。 然而他们更加预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萧继停下了大笑,眸中却满是异色,抬眸看向了上首的皇帝,高声道:“那时的事,父皇都记不清了吧?” “儿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生来不足,宫中的人都说父皇偏疼我,却不知,父皇自小就告知我,我是个废人,无法与其他兄弟相争。” “让我乖一点,好好听话,以后无论是哪一个兄弟登上了皇位,都不会亏待于我。” 萧继说到了这里,脸色变了又变,他半张面容隐在了黑暗之中,显得整个人都阴沉非常。 “父皇待儿臣这般‘好’,儿臣自是不能够辜负。”他将那个好字咬得非常重,随后在无数人的目光里,说出了一句震惊整个朝野的话。 “所以为了回报父皇,我把那个昊周人给的蛊毒,种在了父皇的身上。” 满场死寂。 这边的朝臣无不为之色变。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此前在朝中最为没有存在感的景康王,竟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说,当时他才七岁。 高泉看着殿中的人,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他到得如今还记得,萧继幼年时,生得瘦瘦小小的,瞧着跟一只没断奶的小猫似的,看着尤为可怜。 而就是这个他们眼中人畜无害的萧继,竟是从幼时开始,便已经扭曲至此! 还在那么早的时间给皇帝种下了蛊毒,他是如何敢的!? 上首的皇帝未料到今日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剧烈的冲击之下,他只感觉眼前阵阵眩晕,好半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睁大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底下的萧继。 萧继压根不在乎他们的目光,见得许多人惊惧非常,他竟是还无所谓般地笑了下。 “那个昊周人说,学蛊毒之人,必先得要是心狠手辣才是。儿臣也不知何为心狠手辣,只知道那日在父皇宫中,听得父皇曾说,说皇子还是得要身体康健的好。” “说老三萧寅这个蠢货,都比之儿臣要活泼可爱得多。” 萧继说罢,讥笑了瞬:“父皇不知道吧,我母妃同你不一样,她日日夜夜告知我的,都是要我坐到了最高的位置,将萧锐、萧寅都踩在了脚底下。” “到得父皇这边,儿臣却只是一只不值一提的病猫。儿臣听着,自是不高兴,当夜便将那个昊周人给儿臣的蛊毒,种在了父皇身上。” “可笑父皇当日还以为,儿臣在分糖给父皇吃,你说可不可笑?” 殿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如水,胸口剧烈起伏,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他。 萧继看着他这般,眸中的光更亮了,他睁大着一双眼,笑道:“只是可惜当时儿臣太小了,并不清楚种在父皇身上的蛊是何物。” “那个昊周人又实在故弄玄虚,非说要儿臣学到了那里,才告知儿臣那蛊毒是何物。”萧继说罢,微顿了片刻:“后来儿臣实在是嫌他烦,便命人将他活埋了。” 他用这般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将人活埋的事。 周遭的朝臣闻言,俱是觉得毛骨悚然。 却见他面带异色地道:“直到过了好几年后,儿臣才慢慢知道了那蛊毒是何物。” 他在皇帝盛怒的眼神之下,不带任何的畏惧,对于自己的所为,甚至还格外地骄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7节 从萧继入殿,到得他说出这么一番惊骇世俗的话来,萧缙都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一直到如今,他看到萧继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当下心中不喜,皱下了眉头。 未等他仔细思虑萧继那道目光的含义,就听萧继再次开了口。 他这次说话时,眼中的笑意几乎裹藏不住,那是一种嘲弄的,仿佛将所有的人都玩弄在了手间的笑容。 萧继便用这般表情,开口一字一顿地道:“父皇当真不知道那个蛊毒是何物吗?” “儿臣觉得,到得现在,您应该有所感受了才是。”他微微一笑,面上的表情格外荒诞:“毕竟,儿臣在萧锐和萧寅的身上,也种了这样的蛊毒呢。” 一殿死寂。 萧缙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得一声巨响。 他猛地抬头,看见的就是坐在了皇帝身侧的皇后,失手将面前的酒盏打碎了。 在这满殿沉寂里,这一声脆响,犹如炸裂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底下的萧继看着,更是夸张大笑,他紧盯着上首的皇帝,一字一顿地道: “父皇啊父皇,你那位好皇后都已经告诉你了。” “哈哈哈哈,你竟是半点没察觉,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八吗?” 砰! 萧缙骤然起身,他身型微晃,一张面容上的表情格外幽沉难看,他看着萧继,冷声道:“萧继,你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萧继指了下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人便已经疯狂咳嗽了起来,三日前国寺生变时,温月声给他喂下的蛊毒,让他备受折磨。 算算时间,今日就是那蛊毒最后发作的时间。 那天在国寺之时,他其实并不打算告诉温月声这件事情的,他坐不上龙椅,就要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得安宁。 但他没想到晏陵竟是已经查到了这件事,且手里还掌握着证据。 那他还替萧缙瞒着做什么? 他原本想要的,只是所有人都过得不好罢了。 如今他快要死了,萧缙却想要在皇帝的授意下登上皇位。 他一个孽种,他配吗? 萧继剧烈咳嗽之下,青白的面容上染上了些红,他好不容易将咳嗽压了下去,随后看向了萧缙,高声道: “哈哈哈哈,萧缙,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中宫嫡子吧?”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萧继中了蛊毒,活不了多久,押解他入殿的几个将士根本没管他。 他便这般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来,一双阴沉的目光,直接看向了上首的皇帝。 “父皇就从来没觉得奇怪吗?你登位之后,后宫进来了那么多的新人,包括了晏贵妃这样年轻的在内,所有的后宫嫔妃都无子。” “偏偏就是你这个皇后生下了一子!”他抬手指向了上首的皇后:“这难道是因为她得天独厚?还是说不同寻常?” “不。”萧继一瞬间收敛了全部的笑意,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因为,萧缙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那个昊周人所做的蛊毒,比之我的要好上不少,父皇自当年吃下那颗糖之后,就再也无法生育了啊!” “整个宫中,唯独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御医院的院判施怀友,但是可惜……”他勾了勾唇,讥笑:“施怀友是儿臣的人。” “至于他。”他指着萧缙,冷声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孽种罢了。” “一个不知道皇后跟谁偷晴得来的产物,一个杂种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13章 皇太女(二合一) 满殿死寂中,唯有萧继一人在狂笑,那笑声回荡在了偌大的太和殿内,显得尤为刺耳。 而比起他,更多人的目光落在了萧缙的身上。 天潢贵胄,中宫嫡子,眼下都像是莫大的讽刺。 无数震惊的目光之中,吕阁老淡然地抿了一口茶。 萧缙看着确实是个最合理的皇位继承人,可仔细深想,他所得来的一切,全都仰仗于身份。 安定朝堂,驱逐昊周铁骑没有他。 平定内乱,重振朝纲也没有他。 甚至连残暴不仁的恒广王萧锐,阴狠毒辣的景康王萧继,都是温月声除之。 偏他借着身份,就是能够毫不客气地得到胜利的果实。 如今丢失了他最为重要的身份,他还能有什么? 在温月声没出现之前,吕阁老也并不看好萧缙登位。他若得登大位,只不过是给大徽再添一位有心无能的帝王。 如若没有温月声,以他之能,只怕在数年之后,大徽就会被昊周的铁骑所踏破。 皇帝容忍不下女子登位,以身份和世代伦理观念来压制温月声。如今所得之一切,皆是因果福报。 “放肆!”在长久的沉寂中,第一个发声的人,是上首的皇后。 皇后那张保养得益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狰狞面色,她近乎于凶狠地道:“萧继,你枉顾人伦,残暴狠毒,犯下了种种恶行,如今在临死之际,还欲将这般脏水泼到了本宫身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向皇帝,跪下后,声声如泣地痛诉道:“皇上!臣妾一生清白,今日却毁于这个畜生的手上,这般恶毒的罪名,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 “臣妾生长于魏府,自小父兄便教导着臣妾诗书礼仪,女德女戒,臣妾又如何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 “今日之事,俱是这萧继恶意构陷,欲将臣妾及缙儿都推向千夫所指的境地啊皇上!” 皇后声音悲凉,似是承受了极大的冤屈,整个人的身型还隐隐有些颤抖。 可她说了许久,都未曾得到皇帝的反应。 她心下慌张,忙抬眼去看,这一眼,竟是见得皇帝口中溢出了黑色浓稠的血。 皇后神色惊变道:“皇上!” 高泉慌忙道:“快!传御医!” 却没想到宫人还没来得及领命,就被皇帝制止。 皇帝抬手,没让身侧的皇后触碰到他,他只死死地盯着底下端坐着的温月声,冷声问道: “思宁,你可有证据?” 证据,对,这些话都是萧继空口白牙这么一说,他一个将死之人,所说出口的话,能有什么说服力? 接连遭受震惊的殿内所有人,俱是看向了温月声。 这般情况下,温月声却依旧神色如常,在满殿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抬眸扫了晏陵一眼。 晏陵当下起身。 当晏陵站起身后,对面坐着的镇国公及温寻等人俱是面色巨变。 在此之前,他们皆并不清楚,晏陵已经倒向了温月声。 而当下,这位大徽权臣面色冷凝,抬步走到了殿中。 在他身侧,萧继狂笑之后,亦是从口鼻处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所中的蛊毒,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啃咬得千疮百孔,又在那般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他如今不过只剩下了一口气。 这口气尚且还吊着,是因为他想看到的,是一切揭开之后,皇帝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身侧的晏陵冷声道:“启禀皇上,经调查,皇后娘娘孕前,镇国公府曾入宫中探亲,镇国公离开宫中之前,将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留给了娘娘。” 他一口一个娘娘,这字字句句却犹如切在了皇帝的心口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底下站立的晏陵,一双眸中翻江倒海。 “娘娘诞下永安王后,那名侍卫便在意外中丧生。”晏陵说到了此处,微顿。 皇后说话底气这般足,大概也是觉得一切都已经死无对证。 可天底下的事情,只要是做过,便一定会留下痕迹。 当初皇帝临朝,后宫新人众多,皇后一无子嗣,二无宠,在宫中日子难过。 与那侍卫生情的事,以为除她身边的人外,再无人知晓。 却不知,那侍卫宫外还留有亲人。 且在皇后与镇国公相商,欲除去侍卫灭口之前,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辗转托宫中同乡,将从前与皇后来往之时,所留下的几个物件送出宫外,交给了侍卫的亲人保管。 这些证物之中,有皇后亲笔所写的书信,还有皇后遗落在了那侍卫手中的物件。 东西年份已久,并且很多东西经历时间太久,莫说是皇帝,就连皇后都没什么印象了。 按说这些东西应当构不成什么证据才是,但偏巧,这些证物之中,有一件是出自于内务府。 那是一支造型别致的玉簪,簪子上留有内务府独有的印记。 皇后一时没辨认出来,而站在了她身后的一个嬷嬷,却是眼神闪烁。 那簪子出现的一瞬间,那嬷嬷就认出,这是皇后诞下萧缙之后,太后赏赐下来的玉簪。 出自内务府的东西,还是太后赏赐,这等物件,内务府必定是要登记造册的。 嬷嬷的印象中,只记得这玉簪多年前便遗失了。 皇后行事还算谨慎,必定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赠予那侍卫。 那就是她与侍卫私会之时不小心遗失的。 如今重新出现,再加上内务府内的画册,几乎就能瞬间断定这簪子是皇后的。 原本这等情况,对皇后应是格外不利的才是。 可她在看见了晏陵只拿出来了这么些证物时,心中竟是长松了一口气。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8节 在满殿所有人的注视中,皇后冷声道:“这东西多年前便已经遗失,凭着一个丢失的物件,几封随意杜撰出来的书信,便要毁掉本宫的清白?” “荒唐!” 殿内安静。 皇后所言也并无道理,即便是她身为皇后,所用的东西不容易丢失,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是真的遗失了几件东西,倒也实属正常。 信件可以伪造,东西也可以是遗失。 只要那侍卫已死,就没有人能够确定她曾做过这样的事。 可皇后却没想到,晏陵等的就是她这番话。 他立于殿上,冷眼看向萧继,道:“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验?如何验? 原本强撑着一口气看戏的萧继,闻言高高挑起了眉头。 未等他反应过来,温月声身后的周曼娘便已经站了出来。 她低声道:“启禀皇上,民女奉郡主旨令,搜寻景康王府中,在其私宅之内,搜获大批可操控他人心神的子母蛊。” 听得景康王手里竟还有这么多的蛊虫,周遭的大臣均是感觉不寒而栗。 只如今尚在说萧缙的身世,如何又跑到了蛊虫身上去? 周曼娘直言道:“子母蛊养成不易,景康王私宅内的蛊虫,大抵都没有养成。” “蛊虫虽没有养成,但这未成熟的子母蛊,恰有一特性。” 她抬眸,缓声道:“这蛊虫以吞噬血肉为生,叫子母蛊,就是因为其需得要用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血肉养成。” “只有用血亲血脉养成,两蛊才能共同存活,若其中有一人血脉不纯,母蛊便会直接吞噬子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也就是说,景康王养的这阴损玩意,竟然还能验出血脉关系来? 几乎是瞬间,殿上的皇后当下变了脸色。 她风椅上的手倏地紧缩,长长的指甲刺破了血肉,可她却好像根本没有知觉一般。 皇后怎么都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阴诡的东西。 实际上到得今日,她都不清楚萧缙究竟是不是皇帝亲生。 当年她确实是因深宫凄苦,与那侍卫有了来往,且一边与侍卫周旋,一边还曾侍寝过几次。 是以怀上了萧缙后,她心中尤其忐忑不安。 她也知晓这件事情一旦被皇帝得知,她和萧缙都难逃一死,所以求助了兄长镇国公。 镇国公在大骂她糊涂之后,派人灭了侍卫的口。 原以为这般情况下,便能够高枕无忧。 谁知这般隐晦的事情,竟然会有暴露的一日。 尤其是听到了这东西可以验亲后,皇后近乎将一口牙都咬碎了。 可在这般情况下,她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来。 甚至在皇帝开口,命人用子母蛊验亲之后,她只能沉肃着一张脸,冷声道: “这般东西,又怎知萧继有没有动过手脚?” 原本只剩一口气的萧继,在听到了这番话后,直接乐了。 他没剩下多少力气,闻言径直将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吐到了装着子母蛊的盒子里。 萧继吐完血,抬头冲着上首的皇帝笑:“来,正好给父皇看看,什么才是父皇真正的血脉。” 上边的高泉,已经按照皇帝的吩咐取了鲜血。 他看着皇帝摇摇欲坠的身体,面色难看,却还是强撑着,将血倒了些许入盒中。 盒内的两条蛊虫,在萧继的血入内后,其中一条已经扎入了其中,而另外一条则是无动于衷。 皇帝的血入内后,另一条不动弹的蛊虫,当下吸食起了鲜血。 那两条蛊虫一并沾染上了鲜血,却没有半点不适应,黑色的母蛊,也没有任何吞噬子蛊的意思。 为了能够看出效果,周曼娘手里还另有两对蛊虫。 第二个盒子打开,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鲜血进去,随后示意高泉将皇帝的血滴入其中。 皇帝的鲜血入内,几乎是片刻间,那黑色的母蛊当下暴起,瞬间蚕食了旁边弱小的子蛊。 动作迅速且不带任何的犹豫,直看得那些个人,皆是心惊肉跳。 两次验证,均应证了周曼娘所言。 高泉目光变了又变后,终是抬眸,看向了那萧缙。 他捧着盒子,直接走到了萧缙的面前。 萧缙面色难看,今日之事,堪称他毕生耻辱。 他脸色阴沉,紧盯着那盒子内的两条蛊虫,久未言语。 直到身侧的高泉催促,他才抬起头,看了殿上的皇后一眼。 皇后静坐着,看到这般场面,心头猛跳,面上却是强装着镇定。 萧缙停顿片刻,终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鲜血滴入了盒子内,蛊虫闻到了血的腥甜气味,格外活跃和兴奋。 边上的高泉屏息以待,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终是提着一口气,将皇帝的鲜血滴入。 鲜血入内的片刻间,盒内很是安静。 萧缙见状,面上的表情微顿,终是归于平静。 可就在下一刻,盒内的黑色蛊虫瞬间暴起,一口吞噬了子蛊。 高泉神色巨变,手一翻,当场打翻了手中的锦盒。 砰地一声轻响,却响彻了整个大殿。 殿上原本端坐着的皇帝,近乎是瞬间起身,他头脑昏沉,眼前阵阵发黑,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险些昏厥。 这般暴怒之下,他却还能够看得清楚皇后慌张失措的面容。 皇帝当下暴声道:“贱人!” 他抬脚,将跪在了一旁的皇后踹下了大殿。 那一身锦衣华服,满脸惊慌失措的皇后,摔落下殿中,摔落在了萧缙跟前不远处。 萧缙却神志全无,死死地盯着那摔落的盒子。 整个大殿似乎在他跟前倒转,他咬牙看着那锦盒,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萧继。 他快步上前,一把扯过了萧继的衣领,暴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吧?” “你在这些蛊虫上,动了什么手脚!?” 他手中用力,近乎将萧继勒死,说话时,双眸暴起。 萧继看着这位寻常格外喜欢掩饰情绪的永安王,这般赤红着双眼发了疯的模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萧缙的注视之下,他声音低哑地道:“怎么,就这么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孽种?” “哈哈哈哈,萧缙,你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这么难以接受,行啊,那不是还有一盒吗?” 萧缙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扔在了萧继手边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是刚开始时,滴入了萧继和皇帝鲜血的盒子。 萧缙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行按捺住撕碎眼前人的冲动,直接拿走了那盒子。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鲜血滴入了盒内。 然而他鲜血滴入盒内的瞬间,原本活跃的黑色母蛊,竟是瞬间暴起,一口蚕食了那子蛊。 啪嗒。 萧缙手中一松,那盒子碎裂在了眼前。 萧继看着他抬脚碾碎了那条母蛊,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他本就只余下了一口气,这笑才浮现没多久,竟是当场咽了气。 萧继没了声息的瞬间,萧缙猛地抬头。 他额头砰砰直跳,眼前扭曲,他将目光扫过了殿内所有的人,终是在温月声身上落下。 萧缙只停顿了片刻,当下暴声道:“动手!” 他骤然回头,目光直视着那在混乱之中,满脸惊愕的亲卫军统领。 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萧缙却直接抽出了桌案下的佩剑,抬手指向了他,暴声道:“龚越!本王叫你动手!” 亲卫军统领龚越仍旧处在了巨大的惊愕中,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殿上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竟是皇帝在这般强烈的刺激下,直接昏厥了过去。 整个太和殿内混乱一片,无数人的声音回荡在了耳边。 暴,乱之中,温月声冷声道:“将萧缙一党,全部拿下。” 她话音将落,便有无数的将士轰隆隆冲入了殿中。 萧缙手中的剑还没能够砍出去,便已经被为首的江焰,直接扣在了地上。 在满殿血污交杂的混乱之间,他看着远处端坐着的人缓缓起身,抬步,径直越过了他。 不带任何的停留与眷恋,一如多年前的他对她那般,漠视而冷冽。 只是多年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而今,换着他只能低垂着眼,看着她的裙边。 月亮高悬。 宫中这场闹剧持续了许久后,终是散了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199节 夜半三更时分,皇帝终是再次睁开了眼。 寝殿内静悄悄的,皇帝的身体却沉重得好似泡在了水中多日打捞起来的一般。 四肢百骸都蔓延着钝痛。 皇帝张了张嘴,想叫高泉入殿。 可回头,所看见的就是温月声端坐在了殿内。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了她的身上,映衬着她那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恍若镀上了一层白光。 她手中握有一串青碧佛珠,正不疾不徐地转动着,那双漆黑冷淡不带情绪的眸,直视着龙床上的皇帝。 而整个寝殿之外,除了她,再无别人。 皇帝冷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高泉呢?朕要见他。” 他说话时气若游丝,声音暗哑,已是一副油灯枯竭之相。 可即便到得如今,他仍旧没有松口。 温月声闭口不言,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 皇帝饱受病痛折磨,额头已是阵阵抽疼,他知晓他所剩余时间不多,只在咬牙苦苦支撑着。 见温月声不开口,他只能道:“去将高泉、萧寅唤来。” 强势了多年的皇帝,眼下满身疲惫,他沉声道:“思宁,你应当知晓,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女人登位。” “即便萧缙不是朕的子嗣,这江山社稷,仍旧轮不到你来坐。” 他说得笃定,说罢转过头去,不再多看温月声一眼。 哪怕到得如今这个地步,他却仍旧未曾松口。 温月声见状,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她停住了转动佛珠的手,冷声道:“皇上以为,事到如今,一切还能够任由你说了算?” 皇帝闻言,骤然回眸,一双浑浊的眼紧盯着她。 温月声起身,捏着佛珠的手负于身后,她淡声道:“皇上听听,这宫闱之中,可还有谁人听你的号令?” 到得此时,皇帝才注意到整个宫殿内都静悄悄的。 他交给了萧缙的人手,早已不见踪影。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他想发火,却知道如今的他,在温月声眼中不过是一张随意可以撕碎的纸。 皇帝只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思宁,你当真要做这样的事?” “你当真要视礼法、伦理和纲常于不顾?”皇帝冷声嗤笑:“你以为这般登位,朝中上下,各地驻军便能够信服于你?” “今日便是朕死了,也还有萧寅!还有宗室之子,凭你的身份,你拿什么来服众!?” 然他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殿外,此刻骤然热闹了起来。 高泉站在了殿外,目光复杂地往殿内看。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以吕阁老为首的朝中重臣。 吕阁老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百废待兴,朝堂之上混乱难平,还请皇上下令,册封思宁郡主为皇太女!” 王进之亦是上前道:“思宁郡主才学出众,战功赫赫,堪称皇室之最,臣等愿倾尽全力,辅佐郡主登基,还请皇上降下旨令,立思宁郡主为皇储!” 严伟道:“皇族子嗣手段残忍狠辣,伤及百姓、朝堂,为保皇室尊严,臣恳请皇上册立思宁郡主为皇储,安定皇族残暴之下,百姓惶恐不安之状。” 齐放道:“臣携京中所有学子,愿誓死追随思宁郡主,还望皇上成全。” 百官请命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的面容,已隐隐崩塌。 他清楚,他所说的一切,对于温月声而言,都不难解决。 皇帝闭了闭眼。 闭上眼后,外面大臣的字字句句,更是明显。 身侧的温月声,声色冷淡,不带情绪地道:“皇宫之外,还有皇城。” “皇城之外,还有关东、抚州、边疆三军。” 皇帝在黑暗之中,倏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温月声站在了离他不远处,虽是在对视,可久居上位,永远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今却感觉她在冷眼俯视着他。 “皇上仍要唤萧寅入殿吗?”她淡声道:“想要让萧寅从宗室之中过继一子,以便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 皇帝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却见月色之下,她面无表情地道:“还是想要直接过继至皇上名下,册封顾命大臣,用以辅佐新帝登基?” “都行。”温月声竟是还点了点头。 “只一点,皇上的子嗣剩余可不多了。”她声音又轻又浅,抬手,轻扣在了边上的龙床上。 “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萧寅一人。”她微顿,冷淡的眸扫向了皇帝:“皇上选好了吗?” 月色皎洁。 汇聚在了这里的大臣,在皇帝寝殿外驻留不散。 待得东方都露了鱼肚白时,那道紧闭着的殿门,终是从里边打开。 高泉缓步走出其中,手里还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他身侧站立着吕阁老和王进之,第一抹晨曦划破天际时,高泉在所有人的目光底下,宣读道: “……思宁郡主,为皇室之表率,立军功于阵前,除奸佞于朝中,才学兼备,天意所属……自今日起,册立思宁郡主温月声为皇太女,摄政于朝前,此后军国大事,百官启奏,均交由皇太女处之。” “钦此。” 第114章 对吧父亲?(二合一) 女子继位,此事不说是在大徽,便是放眼千百年来也是头一回。 册封皇太女的圣旨一出,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都引发了剧烈的震动。 但因温月声非同寻常,是大徽的战神,还曾大刀阔斧的肃清过朝堂,在民间声望本就极高,又有朝中多数重臣的拥戴。 登上这般高位,倒也在情理之中。 甚至在温月声入主东宫后,民间还兴起了一种说法,说皇太女乃是天命之人,是真正的真龙化身。 温月声刚来时,机缘巧合之下促成的事,都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天命所归。 温月声掌权半月,推出许多新规,减轻赋税,又重视工农,所行之政策,皆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又有铁血手腕料理朝堂,半月之内,原本还存在着的质疑之声,均是逐渐微弱了下去。 民间和朝野之上,皆是一派清平。 只有少部分的陈腐党派,仍旧不满于温月声掌权。 其中之最,当属旧派勋贵英国公。 英国公祖上,曾是大徽建朝的功臣,开国元勋,方才得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从前也与早前的徐国公、镇国公一样,乃是京中世家中的翘楚,地位斐然。 如今虽是没落了不少,但到底有着超一品爵位在身,是以得了不少陈腐旧派的拥护。 册立皇太女后,勋贵曾联名上书,欲让皇帝撤回成命。 后屡屡碰壁,连带着皇帝的面都见不上。 温月声当权后,大刀阔斧整顿朝纲,削减勋贵便属其中之一。 所行政策若是推行,英国公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都将要保不住。 他们原本就对女子登位之事不满,眼下便更是坐不住了。 可温月声素有铁血手腕,这朝中绝大部分的重臣又信服于她,他们便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 首当其冲的,就是孝之一道。 温月声得登高位近半月,温寻却仍旧被羁押在了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英国公等人以此,来抨击皇太女枉顾孝道,且为求上位,不择手段。 温寻是因何事被羁押,他们心中皆一清二楚。 但党争之事未有明说过,温寻又不是那犯下大错的镇国公和皇后,混淆皇室血脉,谋逆造反确实是重罪。 温寻此前是永安王一脉的人,受到波及实在太正常不过。 可比起这些隐晦之事,更为瞩目的是他是皇太女的生父。 不论出于何缘故,皇太女对生父不管不问,便是不孝。 他们在殿前提出这件事,也并非是为温寻开脱,其主要目的,还是在于想给温月声扣上不孝的罪名。 世人崇尚孝道,温月声还未正式登基,但即便是登基了,皇帝若有不孝,仍旧会被世人诟病。 他们所想要的,无非就是打压温月声,逼迫其更改政策。 早朝上,英国公对孝之一事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直说了一刻钟。 说得他口干舌燥,上首的人都未曾开口。 他微顿片刻,忍不住抬眼去瞧。 皇帝重病,由皇太女摄政。 温月声着一身玄色衣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 因暂未登基,她便只坐在了殿下的一把红木圈椅之上。 他说话时,她只轻抬了下眼皮,那双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眸扫向了他。 当下便惊得英国公心头乱跳。 英国公慌忙垂下了眼,低头不敢去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0节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气恼,自古以来,从来政权和朝堂,便都是男人的天下,如今让她一个女人端坐在了上首,算是什么道理? 偏这朝堂上的人,都好像是刻意忽略了这一点,非得要拥立她温月声为王。 “说完了?”温月声靠坐在了圈椅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她右手握着一串白玉佛珠,指尖轻扣在了椅子上。 周遭的官员俱是眼观鼻鼻观心。 皇太女上位不过半月,却已有了久居上位的压迫力。 眼下她坐着,他们站着,她一开口,却无端叫人背脊发凉,万不敢与其对视。 英国公闻言,整理好的话瞬间卡住,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太女都不能为保自身声名,而对生父不管不问。” “时人都以孝道立身,太女此等作为,如何能够令得天下人信服?” 温月声转佛珠的手微顿,她往后倚靠,手中的佛珠撞击在了椅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音一出,周遭越发显得安静。 英国公心下惴惴,抬眼就听温月声道:“既是说完了,便传旨吧。” 传旨?传什么旨? 英国公正不明所以,忽见高泉被人领着,进了这太和殿之中。 自温月声掌权后,宫中不再留用太监,而是新设立了一位内务官。 官居正三品,由温月声身边的周曼娘担任着。 高泉则是陪同在了皇帝身边,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高泉比起之前也苍老了不少。 他骤然出现,手中还握有一道圣旨。 英国公看着,不由得一顿,随后欣喜若狂。 此事降下旨意,说不定是皇帝终于回心转意,知晓这国家大权不能交由女子的手中了。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浮现,他就听到了高泉宣读圣旨:“……大理寺中,择日处死罪臣温寻。” 英国公面色巨变,当下高声道:“处死!?” 他顾不得其他,直接转向了温月声:“太女如今为着手中的权利,是连自己的生父都要杀?” “这可是弑父!”他惊声道:“太女便是这般为天下人之表率的?” 满殿安静,那些对于温月声登位有些许异议的勋贵,闻言俱是皱眉,不敢接这个英国公的话。 沉默中,听得高泉沉声道:“英国公何出此言?” 那英国公还欲反驳,高泉直接打断道:“圣上要赐死温寻,是因早亡的长公主。” “刑部早已查清,长公主早亡,皆与温寻脱不开关系!?你竟是还敢为其开脱,甚至开口便是皇太女弑父?” 那英国公当下变了神色,他当下便想说,他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道旨意,谁知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温月声的意思? 而且这件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如今再来追究,不觉得荒谬? 后面一句他不敢说,只想开口质疑这道旨意时,便听旁边的温月声冷声道:“来人。” 殿外瞬间涌入了许多将士,那英国公神色巨变,未开口,便见面前的人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道: “将这个罪人萧继的同党拿下,推出午门,直接问斩。” 一殿死寂中,那些原本和英国公一并,反对女人登基的勋贵们,俱是变了脸色。 “萧继同党?”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纲常伦理的英国公,竟然会是萧继的同党。 英国公亦是神色大变。 他确实是萧继一脉的人,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甚少,就连日日与他同床共枕的英国公夫人都不清楚。 此前他还替萧继在狱中见过马阁老,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劝说马阁老自尽。 后来马阁老身亡,萧继也死在了这太和殿上。 他将此前与萧继来往的所有东西全都销毁了,便当做从来都没有过这些事。 可因为温月声登位,他心中始终不安。 在几番思虑之后,终是费尽心思见了牢中的温寻一面,想通过温寻,拉温月声下马,或者是逼迫温月声将温寻放出来。 只要温寻能够出来,便能保证英国公日后不落于温月声之手。 英国公知晓,他去见温寻帮助温寻脱身的事,瞒不过温月声,但只要温寻是温月声的亲爹,他便始终占据有利位置。 孝之一字,便要压温月声半截。 可他万万没想到,温月声没用温寻做筏子,直接就掀了他的老底。 与萧继勾结做下的那些恶事一出,他几乎是辩无可辩,必死无疑。 英国公连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便直接被殿前禁军拖了下去。 这事一出,那几个对女人登位颇有意见的勋贵,为求自保,只能够跪在了温月声面前。 “皇太女明鉴,我等与萧继、英国公等人断没有任何勾结,只是受他蒙蔽,才一时做错了事。” “英国公心思恶毒,此前所行之事,便是为了拉我等下水。” 这般情况下,谁还顾得上女子登位与否,只希望温月声莫要牵连了他们,便已经是万事大吉。 温月声不语,轻抬手,边上的严伟便道:“诸位大人有没有参与其中,还需调查之后方才能确定。” “还请诸位先行移步大理寺。” 高泉抬眼,看见朝中剩余反对温月声登基的人,都因牵扯到了英国公一事中,需得要入大理寺接受调查。 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到得这一步,皇帝已没了几日寿元,温月声登基之事,几乎是势不可挡了。 高泉在皇帝身边多年,自是最能看清楚形势的人。 如今这般,他就越发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当下未多言,只毕恭毕敬地朝温月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太和殿中。 早朝结束,晏陵来了东宫,同温月声一起,去了大理寺。 皇帝立下了册立皇太女的旨意后,便陷入了昏迷中。 临昏迷之前,所下的两道旨意,一个是处置萧缙和镇国公府上下的,另一个,便是要求温月声登基之前,改为萧姓。 即便是到了如今,皇帝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对于此事却仍旧非常执着。 温月声对此不置可否,姓甚名谁,于她而言都并不重要。 来这边之前,她还只有一个编号。 见皇帝如此坚持,她亦是没意见,这几日内务府筹备登基大典,便将皇帝的名讳,改为了萧。 但她私底下仍旧保留着温月声这个名,所为的,便是为那个多年以来,不得身边所有亲人疼爱,被亲生父亲关押在了房中,以至于活生生饿死的原主。 而今日来这大理寺中,亦是为当初原主所遭遇的一切,用她的名字,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大理寺内,不光关押着温寻,另还有萧缙并着镇国公府上下。 这边牢狱关押的,都是朝中重犯,牢狱内散发着一股恶臭。 萧缙被关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皆是生不如死。 他听着周围的人说皇太女之事,又见着一些从前与他,与萧继有关的官员落马。 当日看着温月声站在了他面前时,那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终是落到了实处。 那个他从前看不上,只知道讨好和爱慕他的思宁郡主,真正地成为了一国之主。 她不光站到了从前他渴望不可及的位置上,且还在最后,将他的尊严和所有,踩成了碎片。 落入这般潦草的境遇,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所感触得到的痛苦,几乎是多年累积都抵达不到的程度。 也是到得这般境遇,他才清楚,从前温月声所经历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越是想,他心底便越是沉郁。 他有时在想,若能够有机会回到了从前,他是会待温月声好些,还是趁着她羽翼未满,便将其彻底扼杀。 ……如若没有她,或许他也不必潦倒到了这般境遇。 但这一切皆是空谈,莫说回到从前,他如今就是连带着想要见温月声一面,都是不能。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而萧缙,不过是个将要带着满身污名死去的死囚。 一连多日,只有他在这里备受煎熬。 直到昨夜,他看见狱卒将整个大理寺牢狱之中清扫了一遍,那股萦绕在了身侧的恶臭之味,皆是被清理掉。 他心中隐隐有所感觉,却又不敢深想。 以至于今日一整天,萧缙都在盯着牢狱内唯一的一道口子,从那道口子里透出来的光,逐步推算着时辰。 那道光最盛的时候,大理寺的门被人打开了。 温月声来大理寺,身边未带任何人。 当她真正地站在了这牢狱之中时,萧缙看到了她那身玄黑色的裙装,还有衣裙上张牙舞爪的龙。 那金色的龙,近乎刺瞎了他的眼。 他静看了许久,目光终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云泥之别,便是在说如今的他和她。 “皇太女。”大理寺的官员上前向温月声行礼,一开口,便叫萧缙清醒了过来。 皇太女。 世事可笑,斗转只在一瞬之间。 如今温月声才是天潢贵胄。 他见大理寺官员领着温月声往里面的牢房中走去。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1节 萧缙知晓,里面关着的是温寻和温玉若,还有镇国公的其他人。 他见着她从面前走过,她目光冷淡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好像是当年她还在公主府内,一切都还没改变时。 那天他去见温玉若,她刚刚被温寻解了禁闭,说要拆了院中的花架秋千时,她便是如此。 不带任何情绪,眼眸冰冷,径直与他擦身而过。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当下早已非如今,他沦为阶下囚,更不会让她多看一眼。 萧缙看着她将要从身边走过,他到底是忍耐不住,开口道:“思宁。” 温月声停住了脚步,那双冷淡没有情绪的眼眸,终是落在了萧缙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萧缙脑海中闪过了万般思绪,可就在这一刻,在她望过来的瞬间。 他看见了她目光冷沉,没有丝毫的情绪,突然就想要知道,这么久以来,她到底爱过他没有。 他不知道这般卑劣的心思从何而起,但却成为了如今他最想要明晰的事。 所以在温月声看过来的瞬间,他声音嘶哑地道:“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可玉若是无辜的。”他眼眸深邃,一如当年一心疼宠温玉若的时候:“太女可否高抬贵手,放过玉若。” 他紧盯着她的面容,半点不敢放松,只想要看她面上的表情出现些许的裂痕。 可他想多了,从始至终,温月声的面上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不死心,复又道:“这牢狱里实在是潮湿,她身子羸弱,你到底是她的姐姐……” 他太清楚从前的温月声最为厌恶什么话了,所以他故意在她面前提温玉若,毫不遮掩他对于温玉若的偏宠。 若是换了从前,温月声听到这样的话,会痛苦,会难受,会生气,但唯独就是不会对他如何。 而面前的人,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却是道:“是吗?” 她面上冷淡,带着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冷酷,冷声道:“所以她转投入魏蘅之的怀抱,求着魏蘅之在流放时,多多庇护她,也是你的谋划了?” 萧缙的面容,近乎是瞬间沉了下去。 当下那瞬间,他想要看见温月声所出现的情绪,俱是全部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额上的青筋暴跳,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温月声,高声道:“你说什么!?” 魏蘅之在他身边多年,是他最亲近之人。 温玉若与他同床共枕多日,在一切倒塌之前的那个晚上,她还口口声声地说着爱她。 而现在,他还没死,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了魏蘅之的怀抱? 知晓这件事情,近乎让这几日心情沉郁的萧缙,当场发了疯。 跟在了温月声身边的大理寺官员会意,看向萧缙,淡声道:“前几日里,魏公子特地用自己留下的全部身家,换得跟温小姐一个牢房。” “昨日还用那笔银钱,差遣了牢中狱卒,将牢房清理干净,为他们二人清理出一个干净的房间,用以成就好事。” 皇帝所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中,镇国公、皇后和萧缙三人处死,其余人流放三千里。 镇国公这样簪缨世家,魏蘅之手里有些藏匿起来的财物,倒也实属正常。 牢中的事,狱卒禀报给了严伟,严伟又报给了晏陵。 晏陵只说成全他们。 狱卒便拿了魏蘅之的银钱,帮他们在这牢房中拜了个堂。 可笑萧缙从昨日开始,还以为是温月声要来狱中,他们才会这般清扫打整。 看着狱卒们搬运一些红色的东西,压根没往心里去。 如今却是得知,他那侧妃在他还没死之前,就已经躺在了他人身下。 剧烈情绪的冲击之下,萧缙近乎将一口牙咬碎,他只觉得心口处生疼,活像是被人生刮了一样。 他抬眸,只看得见温月声居高临下地站在了眼前,日光落在了她的衣裙之上,越发显得那一身耀眼的金龙璀璨生辉。 他听她冷声道:“她所做的事,便跟你从前无任何的区别,你这就受不了了?” 他觉得头晕目眩,近乎喘不过气。 温月声已经移开了目光,同旁边的官员道:“既是如此,便将他的牢房,移至魏蘅之、温玉若旁边吧。” 萧缙骤然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顿地道:“温月声,你心底可曾有过我?” 对上的,就是她那冷淡无情的目光:“有你?” “你配吗?” 这三个字,温月声在皇帝面前也曾说过,可跟在皇帝面前不同。 萧缙近乎是被这三个字撕成了碎片,他看着温月声毫不犹豫地抬步离开,所感觉到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那边,官员领着温月声进入了最后一间牢房。 这里关押着的,便是温寻。 跟萧缙不一样的是,萧缙还能有力气跟温月声对峙,而温寻…… 他听得声音转过了头来,一张脸枯瘦到了极点,瘦骨嶙峋。 在看到了温月声之后,他的眼眸近乎是蹭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他嗓音嘶哑,仿佛着了火一般,对温月声道:“声儿,水、水!” 自那一日,他见过了英国公后,整整七日里,牢房中没有给他送过任何的饭菜或者是水。 他饿得头脑发昏,好像全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晃着。 如今看见了温月声,就跟瞧见了救世主一样。 在进这间牢房后,那个大理寺的官员便退了出去。 这里仅有温月声跟温寻两个人,温月声闻言,连动都未动一下。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寻挣扎嘶吼,然后在他近乎崩溃的时候,淡声道:“慧怡长公主的死,可跟你有关?” 那温寻闻言,眼眸剧烈地闪烁。 只一瞬,他便疯狂地摇头。 他不知道温月声已经用这个事情给他定了罪,只拼命地道:“没有、没有,你母亲是病死的,声儿!救救我!” 他所说的没错,慧怡长公主确实是病死的,只不过那个病,却是在诞下温月声后一年,看着他日日留宿于京中某处私宅,跟当时已经被他养在了外边的陈氏,也就是温玉若的生母,厮混在了一起。 甚至在她重病之时,还将陈氏带到了公主府中行苟且之事,而生生落下的。 慧怡长公主生产温月声时很不顺,身体落下了病根。 温寻知晓她爱自己,且心思敏感,便日日在她跟前做那些事情。 他并非不清楚妇人病都得要好好地将养着,可他当时心中早已经没了长公主,且多年以来,他心底都有个未宣之于口的隐秘。 那就是在公主府中做低伏小,处处低公主一头,让他忍气吞声,苟活多年的事。 终于有了机会,他在肆无忌惮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着一种隐秘的报复快感。 而这些事情,他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长公主当年,真的是病死的。 却未料到,温月声掌权之后,长公主手底下的一个奴仆,从乡下入了京城,特地求到了温月声面前,就是为告知她这件事。 温月声知晓后,便直接拟定了那一道圣旨。 “声儿,快给我水,从前的事,都是父亲的不对,日后你不希望我打扰你,我就离得远远的可好?”温寻咽了下唾沫,多日未进水米,他整个人犹如撕裂了一般,吞咽都好像是吞刀子一样,格外痛苦。 这种火烧火燎般的感受,他从未有过。 却没想到温月声闻言,只冷声道:“此前,你不是最为喜欢将人关禁闭吗?” 温寻眼眸巨震,他骤然想起来,在温月声发生这么大改变之前,他曾将她关在了房中,不管不问多日。 因着那一次之后,她就好似变了个人,所以温寻印象极深。 他怎么都没想到,就是这一关,便把温月声活生生饿死渴死了。 原身终年,未得他任何疼爱,还在他所谓的惩处和偏疼之下,走向了死亡。 阴暗的牢狱之中,温月声冷眼看着他,沉声道:“今日之举,便将你所有做过的一切,皆还给你。” “不过是不进水米而已,应当也不难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给你三日。” “三日后,你若熬得过,我便让你换一种死法。” “若熬不过……”她冷淡的眼眸扫向他:“那便是你自己不中用了。” “你说对吧,父亲?” 第115章 她的天下 她这一声父亲,更像是莫大的讽刺一般。 温寻倒在了地上,喉间火辣辣的干渴非常,天旋地转间,他想到的,俱都是昔年,温月声失了母亲,在府中的一切,都要看他这个父亲的脸色行事。 他在肆意偏疼偏宠温玉若之时,从未想到过二人身份会有这般倒转的一天。 他强忍着喉间剧痛,饥渴交迫之下,整个人几欲昏厥。 处在这种剧烈的痛苦中,他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开口,去求眼前的人。 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抬头就看见一个官员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对方神色肃穆,进了这牢狱后,连看都没看奄奄一息的温寻一眼,只躬身对温月声道:“太女。” “宫中传来消息,午膳过后,皇上便陷入了昏厥中,御医诊断不好。” 官员低声道:“国丧将至,还请太女移步宫中。” 国丧将至四个字,犹如一道惊雷般,劈在了那温寻的头顶上。 他原本已痛苦不堪,听得这句话后,蓦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从前他未放在了眼中的大女儿,竟是当真要登基为帝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2节 他睁大着眼,愣愣地看向了温月声。 他不明白,以皇帝的性格,如何会真的愿意传位于温月声。 哪怕萧缙不是皇帝的子嗣,皇帝也应当更愿意从宗室内过继才行,温月声……她可是个女人啊! 没等温寻反应过来,温月声轻声吩咐了那官员几句,官员快步离开,他抬头,对上的就是温月声那双毫无情绪的冷淡眼眸。 她站着,温寻趴在了地上。 他几乎要将脖颈撑直了,才能够看得清楚她面上的表情。 他额头狂跳,多日以来节省的体力,让他最后还能够从嗓子眼中,蹦出了一句话:“皇、上为何会、传位于你?” 到得如今,按理来说,他残余的力气也应该用来过问温玉若和陈氏,可他心头隐隐浮现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导致他此刻顾及不上任何,只想要从温月声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紧盯着温月声,眼中幽沉浮动,一颗心狂躁地跳动着,砰砰砰,似乎好像要冲出他的心脏。 温月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自是因为,从今日开始,我便要改姓于萧了。” 改姓于萧! 改跟母姓! 此前她所说的一切,皆没有最后这几个字对于温寻的冲击力来得大。 温寻整个身体顿时砰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他浑身的骨头犹如碎裂了一般,喉间钝痛非常,令得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满脑子里,都是温月声最后改回萧姓之事。 剧烈的冲击之下,温寻竟是浑身抽搐,口吐鲜血,在崩溃和难以接受之中,到底是失去了声息。 对于温寻这样的人来说,他将尚公主这等事情,都当成了耻辱一般,这一生最为接受不了的,大概就是女儿终于得登大位,可却用的不是他的温姓。 这偌大的江山,这日后将流于青史的大名,都将跟他温寻,他们温家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知晓这点事情,让温寻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几乎碎成了碎片,所以才会在温月声将话说出口的瞬间,气绝身亡。 大理寺中的所有人,一下子变得步履匆忙了起来。 温月声从大理寺内出来,未有任何的停留,直接登上了马车。 晏陵候在了一旁,与她同行,一路进了宫中。 到得太和殿时,皇帝已经仅存一口气,在颁布了退位诏书之后,便直接咽了气。 满殿沉寂,晏陵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目光冷淡地落在了龙床上的那一道身影上。 晏府上下,还有他幼时所遭遇的一切,都跟皇帝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在他长成崭露头角之后,皇帝还不只一次,要将他培养成了重臣,让他替萧氏守着江山。 到得如今,他也算得上是完成了皇帝的遗命。 晏陵在这满殿的哀戚声中,看向了他身侧的人。 在他身后,吕阁老手持皇帝遗诏,立于百官之首,缓步走了出来,定声道:“皇上驾崩,传位于皇太女。” “还请皇太女择日登基,以完成皇上遗诏!” 他话音落下后,皇宫之内,当即响起了长长的丧钟。 那丧钟敲响的瞬间,身处在了皇城内的每一个人,俱是抬眸往皇宫的方向去看。 旧日落下,此后便是旭日东升。 七月中旬,瑞承帝驾崩,传位于皇太女。 七月二十五,大吉,诸事皆宜。 清晨时分,瑞鸟齐鸣。 碧蓝的天际澄澈非常,万里无云。 太和殿外,暖阳之下,百官着绯色官袍林立,站在了这肃穆庄严的大殿之上。 待得吉时一到,天空骤然爆发出几声巨响。 所有人抬头望去,发现是庆贺的礼花升入了空中。 太和殿外,皇城之内最为沉肃的几道宫门,如今俱是由内而外大开着。 外边站立的将士,着一身红色盔甲,手持一把银色红缨枪,立于宫门之前,高声道: “吉时已到——” 他的声音高亢,顺着长长的宫道,传入了外边。 而在这里,每一道宫门外,都站了一个着红色盔甲的将士,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传入了皇城外边,让所有聚集在了外间的百姓,都能够清楚地听见。 声势浩大,直入云霄。 同此前每次登基都不同。 此番新帝登基,宫门打开,百姓簇拥在了皇城之前,从长长的甬道之上,可以看见新帝登基的盛景。 这般热闹,百十年难得一遇,何况此番登基的,还是一位女帝。 大徽建朝数百年来,第一位女帝。 远远地,围观百姓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号角响起。 随后一抬眼,就见到了远方黑压压的军队。 新帝以兵马起家,如今登基,亦是大军百十里相迎。 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的大徽黑色甲胄,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身型壮硕如同一座小山。 领着乌泱泱的全军,一路疾驰到了公主府前。 同以前每一位帝王登基都不一样。 新帝登基,将从公主府出发。 礼部的仪仗队,将整个长街占满。 落败了多年的公主府周遭,人满为患。 正午的烈阳之下,新帝着一身玄黑色龙袍。 自来大徽皆是以明黄色为尊,登基之帝王,皆着明黄。 可温月声不同,她着黑,且还是裙装。 那张牙舞爪的金龙,在黑色的衣裙之上,格外耀眼瞩目,颇有种金龙腾飞之盛景。 这般气势如虹的金龙,一般人震慑不住。 而在新帝的身上,却乖顺非常。 烈日之下,一身玄黑衣袍的新帝,在文武百官簇拥之下,一步一步,向着正中心的皇城走去。 所到之处,百官皆垂首叩拜。 冗长的队伍,一路从公主府,蜿蜒至宫中太和殿外。 当那道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跟前时,位列于最前方的大徽重臣,皆是叩拜于她脚下。 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高亢,不断重复,盘旋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之上。 新帝自太和殿外冗长的台阶上,一步步,拾级而上。 一直走到了尽头,站在了这整座皇城的最高处。 温月声抬目望去,所能够瞧见的,便是巍峨庄严的大徽皇宫,以及叩拜在了下方的所有人。 蔚蓝天际之下,百官朝拜,群臣叩首。 队伍延绵不绝,直至深红色的宫门之外。 “礼成!”内务官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之上。 自此之后,大徽百年历史之上,将出现一位前所未有的女帝。 史册中记载的天子名讳,为萧月声。 但在私底下,她还是保留了温月声这个名字。 昔年里,那个在公主府后宅当中,被人蓄意养坏,骄纵恣意,不愿意落半点于人后的小姑娘,她叫做温月声。 而今,她以她的名,登顶。 温月声转过身,往大殿内走去。 身后文武百官共同簇拥,看着这位大徽第一位女帝,在这旭日东升,金阳落满了满殿之上时,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代表着历任帝王的最高之位。 温月声手中,尚握有一串白玉佛珠。 在赤金与玄黑的交映之中,这串佛珠显得尤为瞩目。 佛珠上面的色泽不似寻常白玉那般温润无暇,甚至有一颗还从中冰裂,好似从白玉里开出来的一朵皎洁的花。 这一串佛珠,正是当初温月声初到这边时,晏陵在宫中赠予她的那一串。 出自大屏山寺,早在温月声第一次破杀戒时,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效用。 而今,却被她握在了手里,登上了这代表着九五之尊的位置之上。 自此之后,多年束缚将不复存在。 她是温月声,也是7号,哪怕自出生开始,她便是以杀人机器存在,但她自诞生开始,至剿灭丧尸,至击退昊周,至得登帝位。 从始至终,未曾杀错一人。 温月声转过身来,直视着面前所有人,在那赤金龙椅之上,缓缓坐定。 白玉佛珠在她手中,轻轻敲击在了龙椅之上。 在她之下,文武百官林立。 自此之后,这便是她的天下。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3节 第116章 赌赢 新帝登基伊始,百废待兴。 因之前先帝之子祸乱于朝堂,后被肃清后,空缺出了许多官职,所以温月声登位之后,便先行封赏了一批官员。 提拔起来的许多皆是出身于寒门,另有齐放这般刚入得朝堂,却表现俱佳的年轻官员。 除此之外,另行封赏了所有的天子近臣。 章玉麟、江焰、陆青淮等人均有封赏,另有陆红樱进驻工部,姜露擢升户部,叶秋云得封武将等等。 他们皆是温月声身边的有功之臣,即便是女子,亦是有着赫赫战功在身,是以封赏之后,虽有人颇有异议,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温月声才是这片土地的天。 而这些异议,也伴随着温月声手中之人进驻朝堂之后,而彻底烟消云散。 陆红樱确实是精于武器的良才,而姜露更是见识了得。 至于叶秋云,军中对于温月声的一切决策,均没有任何的意见。 只封赏了这般多的人,偏那一直在温月声身侧,为温月声排忧解难的晏陵晏大人,未得任何封赏。 若说新帝未曾重用晏陵,那是绝无可能的。 温月声在登基之初,就打算让晏陵直接进驻内阁。 若是如此,晏陵便是大徽建朝这么久以来,年纪最轻的内阁学士。 但不知为何,此事倒是搁置了下来。 今上与先帝不同,群臣不敢随意揣测。 此事新帝自有决断,朝上便未再提及。 倒是在一切落定之后,新帝推行新策施行顺利,满朝上下包括了民间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安定,就有人生了些歪心思。 早朝之上,便有臣子站了出来,开口便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也有三月之久,而这三月之内,圣上一直忙于政事,荒废后宫。” “此番事毕,臣以为,当及时开设后宫选秀,为宫中添设新人才是。” 这话一出,满朝俱静。 陆青淮听得眉头都挑了起来,他转过头问他哥:“他说啥?” 陆庭玉面无表情:“让皇上纳新人。” 陆青淮:? 啊,还有这等好事? 他顿时眼睛一亮,看向他哥,开口便道:“算起来的话,咱皇上将要二十,跟我年纪正正合适。” “你说这开设后宫选秀,能不能有我的一份?” 陆庭玉:…… 他冷声道:“你想死的话就去。” 陆青淮:? 什么意思,那别人都能做男妃,他为什么不行? 陆振国不还一天天催着他娶妻,那他不娶妻,进后宫都不成? 他没看见他不远处的陆红樱,疯狂在朝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抽了。 陆红樱对她这个随时随地都在异想天开的哥哥,真是没了半点办法。 他也不看看,从那官员开口之后,晏大人那张脸都难看成什么样了。 还男妃? 他怎么不想当男后呢? 早朝之后,陆青淮听得陆红樱这话,还真的来了兴致。 他当下想也不想地道:“还能封后?” 陆红樱:…… 她真的是多余开这个口。 “红樱,你也太聪明了,你等着,我今日午时便进宫,去面见皇上,这男后之位,非我莫属!”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在他身后,江焰冷着一张脸,冷声道:“男后?凭你?” 这一句话,顿时将陆青淮闹得一跳八丈高,恨不得当场跟江焰决一死战。 他二人从来便不对付,温月声登基后,江焰也成为了大徽臣子。 他初来时,朝中大臣的意见比陆红樱几人入朝堂还大,一口一个昊周余孽,叛徒。 可也就一个月之内,江焰奉温月声旨令,以铁血手段,查抄了好几位曾与萧缙勾结的勋贵世家后,朝中争论之声便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便是对江焰这人的畏惧。 陆青淮倒是不怕他,他们两入朝之后,还打过两次架,算得上是不分上下,但他还是看江焰不顺眼。 总觉得这小白脸心怀不轨。 如今听到了他的话,更是讥笑道:“我不行,你就行了?” 江焰眼眸发沉,当下未与他多说,只在他们离开之后,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金銮殿。 温月声登基后,原本的太和殿改为金銮殿。 金銮殿后的宫殿,便成为了她如今的寝殿。 早朝结束之后,她回到寝殿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单薄的浅青色衣袍,披散着乌发,坐在了桌案前。 已进了十月底,天气转凉,冷风拂过宫殿时,带来了些许的凉意。 温月声乌发已经干透,只翻阅着手中的奏折。 手中朱笔还未落下,便听得谷雨低声禀报:“皇上,晏大人到了。” 温月声轻应了一声。 殿外,晏陵长身玉立,身侧还站着涤竹。 因他陪同晏陵来送奏折,方才得进了这宫殿之中。 涤竹捧着一叠奏折,顿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眼下该如何是好?” 天知道,从他到了晏陵身边之后,从没有这么急躁过。 到底还是因今晨早朝的事,虽说那官员刚提及,就被温月声否了,可这话说出来,就代表着底下不少人起了这般心思。 不是涤竹说,这京中有些男人,生得容貌俊美,还颇会讨女子欢喜,比较起来,他们家主子除了生得都比他们好之外,倒好像没了太多竞争力。 尤其是这冷静自持的性子…… 温月声身边的女官来请晏陵入内,顺手接过了涤竹手中奏折。 涤竹只得见着晏陵就这么缓步进了殿中。 别说,晏陵的容貌,莫说是京城,便是放眼整个大徽,那也都是个中翘楚。 就是可惜,今上也不像是会为容貌所动的人。 晏陵入了内殿,身边的女官奉上了奏折便退了下去。 他抬眸,见得温月声褪去了龙袍,穿着素净,手腕上还套着一串红玉佛珠,红玉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显得格外漂亮。 她见得他入殿,便抬眸道:“来了。” 她将手中的主笔放在了桌案上,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封赏可曾想好了?”登基之后,她几次提及封赏之事,晏陵都对此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另有所求。 今日入宫,便是他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已经想好了所求封赏。 温月声说这话时,晏陵行至她面前。 离得近了,那股冷淡的香味便萦绕在了他的鼻间。 晏陵眼眸微顿。 他忽而抬眼,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里,终年化不开的雾终是散去,他看着温月声,眼眸里深邃如海,藏着汹涌的情绪。 即便耳后已经滚烫非常,他却还是道:“晏陵所想要的封赏,皇上都愿意给?” 温月声微顿,抬眸看向了他。 这一眼,才注意到了他的位置比之寻常近了些许,她能轻易地看见他脖颈上薄红一片,像是染上了云霞般。 在她的目光下,他眼眸微晃,声色暗哑地道:“那晏陵想要自荐枕席,皇上可愿应允?” 不待温月声回答,他复又靠近了一步,隔着这张并不算宽的桌案,缓声道:“我眼下所做的每件事情,你都可以拒绝,如若觉得冒犯。” 他将脖颈毫无保留地递到了她的跟前,眼中几经沉浮,似是揉碎了所有的光。 “可以随时杀了我。” 他说罢,垂下眼眸,将滚烫的唇,烙印在了她的眉心。 他轻启眸,见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扫向他,淡声道:“晏……” 她话音未出,他已经转移了阵地,封住了她的唇。 只轻触了瞬,他便退开,眼眸如水,直望着她,他轻缓了一口气,在自己难以平复的心跳声中,低声问: “皇上可要杀我?” 温月声抬眸看他,欲开口,他已经绕过书案,再次压了下来。 她轻微侧开了脸,淡声道:“你分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晏陵却直接将她的右手,放在了他的脖颈之上,他眼中深邃幽沉,无数情绪起伏跌宕,却是暗哑着声音道:“可以杀,随便杀。” 他将她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脖颈,却又一次封住她的唇。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4节 话虽如此,他却仗着她不会动手,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后来他欲纠缠她的舌,她到底是恼了,冷声唤他的名:“晏陵!” 他却低笑,眼睛里仿佛盛着世上所有的光,低笑道:“嗯,我在。” 复又一次低下头去。 秋日风凉,卷起了他身上玄色的衣袍,与她的纠缠在了一起。 他肆无忌惮地要她动手,却不断地追逐她的唇。 在她身边许久,晏陵不知道她为何养成了一副冷心冷情的性情,但比之冷淡,他更清楚,想要让温月声动心太难。 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没办法让她如他这般炙热。 但他要得不多,他只要她态度有所软化,只要她不拒绝。 她不说拒绝,他便当她同意。 或者说,她没有下手杀他,他便还能深入。 和她相处,掠夺不行,急躁也不可,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软化她的态度,然后改换成直接行动。 只要她不想杀他,他就会是她身边独一无二的人。 便是她想杀他,死于她的手,他也甘之如饴。 即便此番一下午放肆,换来的就是她下令,命他此后半月都不许进入殿内。 旁人都道他因何而惹恼了皇上,但只有晏陵清楚,他到底是赌赢了,而他们,尚且还来日方长。 第117章 朕不应(二合一) 十一月初,天气转凉。 御花园内原本盛放的花儿都败了,湖水冰凉。 温月声登基后,周曼娘让底下的人往湖中养了些鱼儿。 温月声闲时,会在这边礼佛喂鱼,倒也还算静心。 只今日的御花园中,却没那么清净。 温月声手里捏着鱼食,轻垂眼眸,鱼食从她指间滑落,落入了湖中,引得无数鱼儿争夺。 她侧颜娴静,眉眼冷淡,远看如同入了画一般。 跟在了她身侧的远安伯见状,眼眸微闪,目光不住地落在了她的面容上,一边却道: “……此番重开科举,对于整个朝堂来说,都是件大事。年后先是开乡试,随后又是会试,整个礼部忙得不可开交。” “可这般情况下,那齐放却总是在私底下与京中几大书院的山长往来,于京中最大的酒楼里设宴,每次设宴,陪着宴席的总有几个书院内的学子。” 远安伯微顿片刻,随后讥笑:“皇上有所不知,如今京中都盛传着一句话,叫做来年能否考得上科举,全看齐放高兴与否!” “皇上重开科举,原本便是为了造福于天下百姓,如今倒是让这等小人钻了空子。”他见温月声垂眸不语,面容冷淡,光从面上根本就看不出来情绪。 温月声登基后,推行了众多新政,其中受到了最多波及的人,便是远安伯这等没有实干之能,却有着爵位在身,依靠爵位过活的所谓老牌勋贵。 削减用度便已经让这些勋贵苦不堪言了,据说朝廷还打算回收爵位。 凡是他们这些勋贵,三代之内无科举入仕,无建树的,均会被削爵。 这等事情一出,这些勋贵自然是坐不住了。 自月初颁布了新规之后,为了保住爵位,勋贵们是手段频出。 有从自家旁支,找寻能够参与科考,可以正儿八经考上了进士的人,也有心思活络,想要往吏部使劲的人,更有荒谬的,便是早先朝堂之上,想要把自家俊俏的儿郎送到了后宫,以求靠着皇帝的宠爱,保自家荣华富贵,昌盛百年的。 因着这些个方式太过荒唐,导致近些时日监察御史台那边,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光就前些日子被弹劾的勋贵,便有七人。 其中最为荒唐的,当属平江伯,那平江伯今年三十五岁,为了能够保住自家的爵位,竟是从旁支当中,找出了一个年近五十的学子,欲过继在了自家门户下。 此事一出,惹得满京城的人热议不停。 远安伯昨日去茶馆酒楼之中,还听到了有人嘲笑那平江伯。 说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十五岁的伯爷,还能够有个快五十的儿子。” “可不是嘛,这般荒谬之事,亏得他们能够想得出来。” 在弹劾当日,平江伯就被削去了爵位。 这事一出,让不少与平江伯同样打算的勋贵,皆是心头一凉。 远安伯也是。 只不过他所想的,就不是过继了,而是打算自己谋权。 远安伯不同于其他的勋贵,先帝在世,他靠着父辈的蒙荫,得了个礼部的闲差。 官职虽算不得多高,但至少也算得上是朝中大员。 但如今若想要保住爵位的话,仅凭着手中的闲职必然是不成的,而礼部之中,重要官职都已经被占据,他想要往上晋升,只能将旁人挤出去才行。 几个主要官员里,好几个都是为官多年的重臣,远安伯思来想去,也只能够将主意打到了齐放的身上。 所有官员里,齐放的出身最低,根基也最浅。 虽说他知晓,此前先帝在立储之事上游移不定时,齐放曾跟着一众朝臣一起,为当今圣上请命册封皇太女一事。 但参与请命的人诸多,当时齐放的官职,放在了整个官员行列里都是不够看的。 后来也是得了内阁学士王进之的举荐,才从翰林院到了礼部。 远安伯是不敢开罪王进之,但比较起来,礼部主要官员里,就齐放最好处理。 迫不得已,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齐放身上。 倒是没想到,还真的让他查到了些东西。 “皇上有所不知。”见得温月声终是收了喂鱼的手,远安伯便跟随其后,声音低沉地道:“似是齐放这般出身的人,骤然升官,便都忍不住敛财之心。” “据臣所知,光是这一个月之内,齐放府中就已经收到了大大小小的礼物上百件。” “此番重开科考事大,若是让齐放这般居心叵测的人,坏了科举大事,可就万万不该了啊。” 温月声行至湖边凉亭,边上的谷雨便递过来了一方打湿了的绫帕,她用绫帕擦拭着双手,闻言淡声道:“那你觉得,齐放之位当由谁人来担任合适?” 远安伯一愣,没反应过来,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冷淡没有任何情绪的眸:“你吗?” 被她这么瞧着,远安伯心头便是一抖,他当下想也不想地道:“皇上明鉴,臣绝无此意。” “臣只是觉得,像是齐放这样的人,只会败坏礼部的声名,想要替皇上分忧,肃清朝堂!” 温月声闻言,淡声道:“你何时在御史台任职了?” 远安伯的后背上,当即浸出了冷汗。 监察百官,是监察御史的事,确实是轮不到他来插嘴。 他只得道:“齐放与多名山长、学子来往之事证据确凿,臣只想着效忠皇上,效忠于朝廷,绝无半点僭越之意,还请皇上恕罪。” 自温月声登位以来,勋贵之中便一直存在着对女帝登基之不满。 在远安伯眼中,他既是愿意效忠于女帝,女帝怎么说也该给他个机会才是。 温月声登位不过三月,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了先帝在时,认为愿意效忠女帝,就已经足够得以重用了。 “是吗?”哪知,他这番话说出口后,温月声放下了手中的绫帕,冷眼看着他:“难道不是你派人谣传,说只要走了齐放的门道,便能够入得朝堂吗?” 远安伯神色巨变,当下来不及辩驳,就见温月声冷声道:“收取大批勋贵银钱,用以栽赃构陷朝廷官员,还承诺帮助这些勋贵保住头上的爵位。” “远安伯,你胆子可不小啊。” 这番话刚说出口,那远安伯当即软了腿脚,他倏地一下跪在了温月声的面前,开口便道:“皇上明鉴,这都是诬告啊!” 温月声起身,冷眼看着他:“既是诬告,那便要好好伸冤才是。” “将远安伯押入刑部。” 这朝堂之上,一共有着刑部、大理寺和顺天府三个司法衙门,而像是官员犯错这般事情,按说都是交由大理寺来处置。 但这次不一样,温月声一开口,便是让远安伯去刑部。 远安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抬眼,就见温月声面色冷淡地道:“交由齐放亲自处置。” 他面色巨变,还没能想清楚这个中的缘由,便已经被拖了下去。 远安伯刚被拖走,那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御花园中,在远安伯出现后,隐匿在了暗处的齐放微顿了片刻,缓步走到了温月声的跟前,躬身道:“微臣,叩谢圣恩。” 此番事情,从远安伯刻意安排人栽赃他,到得今日远安伯会主动来宫中,到温月声的面前来往他身上泼脏水,俱是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在发现不对之后,便已经搜集了证据,提前远安伯一步,入宫将一切告知了温月声。 那远安伯从一开始,想着的都是如何将齐放拉下马,他从始至终都没能注意到,温月声所坐的凉亭桌案之上,摆放着的,就是齐放呈上来的证据。 齐放的字如他的人一般,俊秀温润,他文章写得极好,且条理清楚,将远安伯所做的事情,逐字逐句列清。 温月声轻应了声,随后淡声道:“自今日起,便去刑部任职吧。” “微臣遵旨。”齐放轻抬眸,鸦羽似的眼睫,遮掩住了他的情绪。 从一开始,温月声打算让他去的,就是刑部。 之所以拐了一道弯,去了礼部中三个月,是因为一个将要推行的新策。 今岁科考之后,将会颁布一道圣旨。 从明年开始,女子也可以正常入学。 不是此前那种学习琴棋书画的女院,而是跟男人一样,以科举为目的的书院。 也就是说,明年之后的又三年,女子便可以正常参加科举了。 四年之后,女人也可以正常出现在了朝堂上,可以入仕,可以参军。 这是大徽建朝以来的头一回。 因着圣旨尚未颁布,朝中知晓的人并不多。 齐放也是得了温月声的旨意,先行与几位山长见过面,其中细则,还需要更多推敲。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5节 和齐放本人有关的,就是在此事推行之后,他会直接进入刑部,成为刑部员外郎,手掌实权。 这道旨令若是颁布,还不知道还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齐放自入朝以来,或者说是,从一开始他出现在了人前,就是举报科举舞弊之事,那时起,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个羸弱的书生罢了。 他家贫,行事磊落,且过于刚直。 在许多人的设想里,大概齐放最好的可能,就是先行在礼部之中历练,日后表现俱佳,便可以往御史台靠拢。 此后,若得了新帝的倚重,倒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就连齐放所曾预想的,都是如此。 他是个读书人,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大概最终一步,便是进入了内阁。 是以,当温月声召见他,告知他将会让他入刑部历练时,齐放本人亦是惊愕的。 刑部主掌刑罚,光听得这二字,似乎都与他无干。 但在那日他回到了家中时,却是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齐放虽有大才,但一直以来都是在苦读,进入朝堂的时间不算久,对于为臣这一项来说,他还过于青涩。 所以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原本还有些旁的可能性。 等到真正接触刑罚、大徽律令后,他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适应感。 甚至在入刑部之前,便已经率先为自己洗清了冤屈。 这个位置,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适合他。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温月声。 秋风之下,女帝穿着单薄,只着了身玄色衣裙,在萧瑟的秋风之中站立。 他微顿了片刻,眼眸轻晃,正欲回身叫过女官为温月声添衣,抬眼就见得晏陵缓步进了这御花园中。 这位晏大人,前面几日还被勒令不得入宫,今日便又出现在了宫中。 且不同寻常的是。 齐放抬眸看了眼温月声,女帝着黑,他回身看向晏陵,对方着一身雪白的衣袍,眉目清冷,似皎月高悬。 他微顿了片刻,抬眸向女帝道:“臣告退。” 温月声轻颔首。 齐放抬步,往御花园的宫道上走去,同那位气质疏冷的晏大人擦肩而过时,他听到晏陵淡声道: “夜间风冷,记得为皇上添衣。” 齐放脚步微顿,听得女官低声应下后,晏陵复又道:“夜间也注意些,皇上入睡时总爱开着窗。” 这话一出,不光只是齐放,连带着那领他入内的谷雨,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晏大人为人冷漠,寻常对她们这些女官说得最多的,就是——多谢。 往常嘱咐这些事情,他都是直接告知周曼娘的,今日倒是难得,跟她们也说了。 她没反应过来,抬眸就见那位齐大人快步离开了。 谷雨回过神来,晏陵已经拿着件披风,快步行至温月声身侧。 她见状,忙不迭吩咐这边的内务官都退了下去。 “微臣见过皇上。”晏陵开口,温月声回过身来看他。 她勒令他不得入宫,如今才过了七日,他便在传信说有重要消息。 她回身看他,冷声道:“何事?” 晏陵微顿,抬手便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身边,他面上,声音里,俱是冰雪消融,只声音低哑地道:“京中勋贵所谋划之事,皆已解决。” 削减勋贵,所动到了这些人的利益。 除了远安伯外,还另有几人异动。 这七日之内,他便是将这些异动扫平了。 而重要的消息,便是新政推行了。 晏陵将公事禀报清楚,温月声闻言轻颔首。 推行新政也好,科举大改也罢,必定会遇到些阻碍。 但晏陵手段了得,要施行下去,左右也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他将事由解决得漂亮,到得她面前,却事无巨细地告知她。 温月声冷眼扫他:“这些事情,写在奏折里便可。” 晏陵微顿,那双深邃的眼眸扫向了她。 他收敛了微勾的唇角,在她的注视之下,用手中的披风,直接将她拢入了怀中。 温月声欲开口,便听他叹声道:“七日时间,皇上不让晏陵来宫中,却是与他人谈笑风生。” 温月声:…… 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同别人谈笑风生了? “也是臣冒犯在先。”他那双潋滟生辉的眸,落在了她的面容上。 在宽大的披风之下,他握住了她那只套着佛珠的手。 这秋日的风生冷,温月声的体温又较寻常人更低一些,入手冰凉一片,玉一般的触感。 “既是知道,还不松开?”温月声冷眼睨他。 他却将她的手紧扣,轻声道:“好。” 这人口中一说冒犯二说请罪,晚间却越发痴缠。 仗着温月声不会杀他,肆无忌惮。 他不过界,温月声便懒得管他,只当殿里多了只不听话的猫。 晏陵逐渐掌握了要领,把握着分寸朝她靠近。 这没想到,这中间还出现了个变数。 重开科举后,乡试在次年年初举行,随后三月又开了会试。 会试前十名中有一人,便是那个此前温月声在抚州之时,曾经被抚州当地的富商,当成是礼物赠予她的傅俞白。 傅俞白当年便有秀才功名,温月声离开抚州之后,他几乎是日日熬灯苦读。 这般疯劲之下,当真让他在此番科举当中崭露头角。 一步一步走到了温月声的面前。 殿试时,傅俞白表现极佳。 他是会试第十名,按理来说是最末位进入殿试的。 但他年纪太小,须知,当初晏陵入得朝堂时,也不过是他这般年纪。 莫说放眼整个朝堂,便是大徽建朝这么久以来的历任进士名单之中,他也算得上是格外年轻的了。 所作文章极佳,虽因年纪小欠缺了些火候,但还是得了王进之的夸赞。 入得殿试内的十名进士,只有傅俞白和状元郎得了王进之的赞许。 这般少年意气,且格外聪明好学。 几乎是他才走出了金銮殿,就有许多的世家向他投出了橄榄枝。 傅俞白父亲已亡,在京中也算没什么根基。 若有年纪与他相差无二的清贵世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话,倒也算得上是一门好婚事。 这中间,甚至连王进之都曾经动过心思,欲将他许配给自家孙女。 但到底还是作罢了。 只因这傅俞白倒也是不遮掩,他从一开始入京,进入了殿试,就是奔着温月声而来。 他甚至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曾被赠予过女帝之事。 这般事情一出,加上这傅俞白确实是生得唇红齿白的一副好模样,便让许多人以为,温月声空了许久的后宫,到底是要进新人了。 唯有一点,按理来说,历朝历代皆是后宫不得干政。 如今到了温月声的身上,应当也是如此。 可如同傅俞白这般富有才学之人,如若进了后宫,日后少不得要远离朝堂。 提及此事时,许多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后宫,原本是许多女子的埋骨地,也是淹没了她们才学和能力的地方。 但傅俞白自己不在意,他甚至不想要仕途和其他,只想要在温月声身边。 少年直白且不加掩饰的倾慕,近乎于满溢。 他还格外率真,在温月声于宫中单独召见他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春风和煦,温月声坐在了桌案背后,着一身雪白的衣裙,翻动着手中的书卷,容貌清冷,一如当年在抚州那般。 傅俞白看着,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坦白心意之后,还有许多人觉得他是逞一时之气,对温月声是出于当年之事的感激,而非是真正的心悦。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并非那样。 当年那般境况,如若温月声不出手,他自己也准备好了跟对方玉石俱焚。 仇他能报,但如温月声这样的人,此生只有一个。 这么长的时间里,傅俞白亦是成长了不少。 人说少年轻狂,但他经历之事诸多,远不是寻常少年能比,人世间的事,他也看得明白。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喜欢。 且是抛去了一切,纯粹的喜欢。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6节 甚至连傅俞白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并非是因为温月声的身份,如若温月声今日不是女帝,仍旧在镇守边疆,他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身边疆。 此事在当年温月声率兵去边疆时,他就曾做过。 那时到底还是因为妹妹年幼,他无法抛弃她一人独自生活,这才忍耐了下来。 而今不同,如有机会,他最想要做的,还是不顾一切地留在了她的身旁。 温月声垂眸,都能够察觉到少年火热的目光。 她微顿,抬眸道:“明日便进入翰林院。” 傅俞白当下皱眉:“为何?皇上不要我?” 他话语太过直白,令得刚到这殿门外的晏陵顿住了脚步。 “傅俞白。”温月声声色冷淡,不带情绪:“后宫不留人。”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都一样。” 傅俞白闻言,当下便红了眼眶。 他原是个坚强的人,父亲亡故后那几年,被人欺压至此,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听温月声拒绝的话,便已忍不住了。 “那也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让我留在身边便好,做内务官,做个小厮,做个什么都好。” “傅俞白只有一个请求,便是能留在皇上身边。” 殿门外的晏陵,面容已经冷沉至极。 这话听着,倒是像极了他当初的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他欲让女官通报,进入殿中。 可女官刚动,就听得温月声冷声道:“这般请求,朕不应,你听懂了吗?” 声色冷淡,近乎不带任何情绪。 晏陵身侧的女官原本见他面带不虞,还心中忐忑,未料到温月声这话一出,这位冷漠不近人情的晏大人竟是瞬间变得如春风般和煦。 ……仿佛跟刚才那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模样,全然不是一个人似的。 第118章 等待开战(二合一) 傅俞白最后是红着眼眶从殿内出来的。 他跨出殿内之前,眸光落在了外面的人身上。 对方生得一张祸害的面容,眉眼疏冷,却叫傅俞白瞬间冷下了面容,有那么瞬间,他甚至想要冲进去问温月声,眼前的人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但思及那个人冷淡不近人情的表现,他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傅俞白深吸了口气,大阔步离开。 没事,总归眼下离得她近了一些,日后他还有得是机会,只要他不放弃,谁都不能让他歇了心思。 可当他欲走出殿外,听到了她与晏陵说话时,清浅冷淡的嗓音,心中到底还是酸涩了起来。 殿内,温月声静坐在了龙椅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每次似傅俞白,江焰或者是陆青淮之流来殿中禀报,待了没多久,这个人就跟闻着味一样赶了过来。 前一阵,因着皇家国寺里边走水,这人便来她面前,推说自己无家可归。 他在京中的府邸,还是先帝在时赐下的,修建得奢华,几乎一个宅邸占据了一条巷子。 国寺烧了几间厢房,他就非得要说自己没了家。 温月声都懒得理他。 女子科举的事落定之后,朝堂内外争议颇大,他留在了宫中处理政务,待了几日之后,便将这边当成是了自己家。 温月声住在了静殿之内,他便住在了静殿内的偏殿之中。 静殿内的桌案、书柜,甚至是连旁边的榻上,都放着他的东西。 与温月声看的书,所常用的东西混合在了一起,沾染上了她常用的檀香味道。 晏陵也把握着分寸,没让她开口让他走,就是默认了他住在宫中。 而这件事情,温月声没在意,更不会刻意遮掩什么,晏陵本人就更加不会。 是以原本此前还闹哄哄,隔个几日,便有人上奏要温月声充盈后宫的朝堂,都安生了不少。 如若女帝真的立后的话,那些一门心思想要往后宫钻营的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风光霁月的晏大人。 莫说才能,光就是容貌一项上,也不知道差距多少了。 晏陵住进宫中,让温月声耳根子安生不少,这般一来,她就更加任由着他去了。 如今温月声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晏大人常伴君侧。 朝臣也知道,但因为温月声一直未曾给过晏陵什么名分,所以很多人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却佯装不知。 只有一点,有关后宫之事争论大时,晏陵便会刻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早朝之前,从皇上所在的静殿之内走出,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姗姗来迟。 他这等行为,用陆青淮的话来说,就是…… “从未见过心机如此深沉之人!” 但陆青淮心知,玩手段他绝对不会是晏陵的对手,所以被晏陵挡住了他入宫见温月声的路时,他总是气急败坏。 每次气得牙痒痒时,看见江焰也一并碰壁,他心底倒也好受了些。 这样也好,让晏陵那个老奸巨猾的,把这些狂蜂浪蝶都挡在了外边,谁也进不去,那他也就不算特别亏。 他们这些门道,温月声都不清楚,或者说她知晓,却全然没当成是一回事。 也就今日看着晏陵又卡在傅俞白进宫的时间来见她,她冷声说了句:“何事?” 晏陵低笑,行至她的身侧,用那指节分明的右手,为她轻轻地研磨,一边缓声道:“晏陵有事要奏。” 他确实是有紧要的政务要说。 温月声侧耳听着他的话,他目光落在了她的面容上,一寸一寸,流连不已,眸中都是揉得细碎的光。 自殿中出来之后,正逢着涤竹来宫中给他送东西。 这一遭,晏陵近乎将遗留在了晏府之中的所有东西都挪到了宫中。 这些东西都不算多,但近乎于填满了整个偏殿之内,少部分不过界的,则是被他放到了温月声常用的书房中内。 放在了她常坐的那个塌上。 涤竹将东西摆放好,临出宫时,他到底没忍住,低声问道:“主子……都这么久了,皇上也没打算给您个名分?” 晏陵神色冷淡,闻言不语。 涤竹自知失言,便没再多过问。 到他离宫之前,他才听到了晏陵冷淡的嗓音:“能够似如今这般,已然足够。” “再多的,便奢望不及了。” 涤竹微顿,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同情晏陵。 当今皇上冷淡不近人情,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而对这样的人动心,自是要做好了凡事都不会有所回应的准备。 其中心酸难言,大概也仅有自身知晓。 但他是这么想的,晏陵却不是。 陪伴在了温月声身边的每一日,对于晏陵来说,都好似一颗心浸在了蜜糖之中,她虽冷淡,却未有拒绝。 今日傅俞白之事,也足够能说明,她并非是任何一个送上门来的人都要。 如此就够了。 自来倾慕她也好,爱她至极也罢,皆是他的事,她有没有回应,也不影响他的心。 晏陵清楚,他之所以能够一直伴在身侧,大抵也是因为他不从她身上索取什么,不会强烈地要求她同他一样动心。 ……时日久了,他甚至隐隐有所感觉,她的身边,好似从前也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只对方跟他不一样,每次付出,都想要她的回应。 要她热烈地回应,要她亦是为了爱意转变自我。 这个人是谁,晏陵不得而知。 但只怕此人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她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从前的事已经过去,虽说他如今是连谷雨都看着碍眼,但有些事情,不必过多细想。 总归如今陪伴在了她身侧的人,只有他。 他尊重温月声一切的秉性,甚至她凉薄的性子,也习惯她将一切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但这皆不影响他毫不保留地爱着她。 他乐此不疲。 温月声对此,却没太大的感触,只觉得有时候晏陵实在是痴缠得紧。 她把他当成一只恼人的猫,若不在她面前挥舞利爪,她便能容忍他在身边乱窜。 只温月声没想到,猫这种生物,最是容易得寸进尺不过。 而晏陵比之猫,更是多了不少的心眼。 先是家没了,然后彻夜为她抚琴,以这般正当的理由,入得她所住的内殿。 后来又说深夜风凉,怕她伤了风寒,晚间总不自觉地会起来给她盖被。 盖着盖着的,不知为何就变成了搂住她的腰肢,与她一并共眠。 等到了某天夜里,温月声似有察觉,睁开了眼,瞥见他所做的事情后,这人已经没了半点的羞耻之心。 只捂住了她的眼,不让她看见他透红的耳垂和脖颈,随后越发肆意妄为。 自他搬入宫中,也有了近一年半的时间。 若他二人共处,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格外痴缠。 温月声有时嫌烦,会叫他的名字,他便会收敛。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7节 但有的时候,他情难自已,便顾不得她的拒绝。 若将她惹恼了,第二日便会再来请罪,请完罪后便抛之脑后,很快便故态复萌。 时日久了,温月声也懒得管他。 倒是不想,如今他连她的衣带都敢松了。 温月声轻皱眉,欲叫他停手……停嘴。 抬眼却见他松开了捂住她眼眸的手,他那乌发散落在了她的腰间,眼眸潋滟生辉,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温月声一时无言,待得回过神来,他便已经欺身上前。 她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难得皱下了眉头,冷声道:“你……” 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支离破碎。 只能见得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轻喃:“圣上明日再罚我。” 随后便封住了她的唇,将她的所有话语俱是给咽了回去。 夜色渐深,屋外大雪纷飞。 飘扬着的雪花,将整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皆给掩埋。 屋内燃着滚烫的炭盆,原本到了后半夜,就应该进去添些新炭才是。 但来添置炭盆的人,皆是被谷雨拦了下来。 谷雨红着脸,只对跟前的人说不方便。 温月声体温较之寻常的人要低,冬日里便是穿得单薄也不容易生寒,原是不让他们半夜起来添炭的。 但谷雨总担心她的身体,天气转凉后,还是会起身一次。 唯有今夜过后,她嘱咐了底下的内务官,日后夜间不可随意进入皇上的内殿。 她自己亦然。 只有偶尔几日,天亮得早了些许,她推门入内的时候,能听见里边的人不耐烦地道:“晏陵!” 短促之后,便听到晏大人用餍足的声调道:“嗯,我在。” 谷雨每每听及此处,便通红着耳朵快速退出了殿中。 好在晏陵虽得寸进尺,却也知道收敛。 偶尔索求无度,被她赶出静殿,便乖觉地留在了偏殿之中。 等待着过几日她态度软化,再行登堂入室。 经久如此,乐此不疲。 大雪过后,进入了春日。 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间。 到今岁夏末之时,就是温月声登基的第三年了。 三年之内,朝堂内外焕然一新。 大徽原本积弊众多,但在新政之后,情况逐渐好转。 官员内部,三年之内更换众多,比之此前肃清朝堂之时,转变还要大,而民间,温月声重农重商,百姓安居乐业。 不过短暂的三年之内,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王朝,竟是焕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至第三年时,天公也作美,年节之时落了雪,但雪下得不大,却又很好地滋润了土地。 春日里,百姓忙着农种,推行到了大徽每个地方的种子,在这三年内落地生根发芽,也逐渐长成。 原本颓丧的王朝,竟是初具盛世之兆。 朝堂内外,包括了各地军权,在进行调整和更改,以及剔除弊端之后,也逐渐变得铁桶一片。 至少……昊周的探子,再也不似先帝在时那般,轻易就能够探听得到大徽朝堂内的事,更无法得知具体的兵力。 而越是如此,便让人心底越发焦虑。 春日对于许多人而言,只是个好时节,但是对于昊周人来说,就不太一样了。 三年前的春日,正是昊周战败求和,与大徽签订盟约之际。 而今三年一晃而过,两国边疆泾渭分明,互不相犯。 但边疆内外的百姓情绪,是可以能够探知得到的,对面的大徽,在新帝登位后的三年内,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此事做不得半点假。 而每到春日,距离当初签订盟约的时日越近,许多人心底就越发没底。 到得三月初,在这般躁动的人心之下,边疆终是发生了一次极大的摩擦。 若按照三年前来说的话,此番事情也算不得多大。 毕竟三年前的边疆,尚且还处在了战火连天之时,昊周的铁骑踏足大徽的国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在这三年之中,兴起这般冲突,还当真是第一次。 而冲突的原因,则是在于昊周那边。 三年前那一战,昊周损失惨重,三大部族直接少了一族。 历经三年调整后,原本的昊周博尔氏的位置,被新提拔起来的部族顶替,加之金氏也有休息调整,略微缓了过来。 但哪怕过了三年,被重创过的金氏,仍旧是三大部族的最末位。 金氏把今日部族衰败之象,俱是怪在了大徽的头上。 既仇怨大徽,又想要趁早振兴部族,以待他日开战之时,可以给足大徽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这般情况下,金氏便铤而走险。 派出部族当中的精锐,趁着夜色潜入了玉王镇中。 因为两国还属于休战期间,玉王镇在早前温月声亲自率兵征战时,就已经被大徽收回了,所以哪怕是金氏,也不敢在此时随便偷袭生战。 但玉王镇是金氏生钱的主要据点,在金赤死后,金氏还有大批的金银潜藏在了玉王镇中。 如今部族想要重新壮大,便需要大批的金银。 那批金银藏得很深,除了金氏内部的人,几乎无人知晓。 在重利的吸引之下,金氏便不顾朝中指令,潜入玉王镇,趁着夜色,将大批的金银转移。 他们驻守这边近二十年,潜藏的金银数量极多。 并且为了能够活用这些银钱,放在这里储存的,全部都是真金白银。 金氏贪婪,想要将这一批金银全部带走。 从挖掘到了挪动金银,一直持续到了天方初明之际。 天一亮,镇守玉王镇内的大徽将士便发觉了此事。 消息传到了边疆,镇守边疆的李庆元当即带着众将,奔赴了玉王镇,欲截断他们的退路。 两边发生冲突的时候,李庆元被昊周赶来的援军打成重伤。 而在边疆指挥的陆振国,第一时间要求大徽军队保全实力,暂且退回边疆防线。 不得已,李庆元便只能看着金氏带着一部分的金银撤离。 好在阻断及时,金氏潜藏的金银,有大半部分未能拿走。 但因其破坏盟约,潜入玉王镇,且还伤及了大徽将士,此事影响深远,朝中对此事,还是格外的气愤。 当日早朝,在清楚李庆元重伤,便是军医及时医治,也要卧床休养半年的消息之后,朝中武将尤为愤慨。 此事刚提及,陆青淮便已经毫不犹豫地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昊周这般行径,便是挑衅。” “盟约时间已经过半,眼下只剩余两年,对方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以臣之见,不若直接撕毁了盟约,兴兵冲破防线。” 他这话一出,便得了许多武将的附和。 原本大徽跟昊周结怨就很深,短暂的休养三年,那是因为两边的情况都不好,才做出了这般权宜之计。 如今朝野内外均是被肃清,兵马充足的情况下,没道理会怕昊周才是。 谁都清楚,以两国的局面,大徽跟昊周势必还有一战。 只是开打得早晚的问题罢了。 便是眼下不打,那五年之后也一定会开战,倒不如趁着眼下大徽一切都好,直接将昊周打怕了的好。 三年时间,大徽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徽了。 “皇上。”齐放微顿了片刻,缓步走出:“臣以为,此事还需得要看昊周的态度才是。” “在盟约期间,越过了防线,这便已经属于毁约,如若昊周想要维持住眼下的局面,势必得要付出代价。臣以为,是否动兵,还需要取决于昊周愿意付出何等代价。” 陆青淮皱眉:“这都已经被欺负到了头顶上了,哪还有不还手的道理,还有,什么样的代价可以让全军将士吞下这口气啊?” 齐放闻言微顿后道:“既是受了委屈,便要赔偿。” “代价便是,昊周需得要归还所有从玉王镇内得到的金银,再行赔偿大徽五十万两白银。” 这话一出,莫说陆青淮,连边上的李庆元本人都怔愣了瞬。 他就被打断了个肋骨,就值当这么多钱啊? 他没反应过来,便听得傅俞白道:“齐大人所言有理。” “今非昔比,大徽已非从前弱势之态,昊周若想要息事宁人,就需得要拿出息事宁人的态度来,五十万两并不算多。” 陆青淮闻言,忍不住跟李庆元对视了眼。 还是他们这些文官黑啊,似是陆青淮他们就想着打回去算了,他们倒好,开口就要让昊周给钱。 如傅俞白所说,五十万两对于昊周来说,这笔钱也算不得什么。 但在两国对垒当中,输了这个阵势,就已经很是丢人了,还要赔钱。 ……也不知那位昊周皇帝的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了。 温月声坐在了上首殿上,听及他们的话,并没有表态。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8节 户部之中,姜露缓声道:“回禀皇上,去岁大丰收,加之新政推行之后,国库充足。” 她只说国库充足,却并未提及其他。 下首的晏陵却是道:“启禀皇上。” 温月声登基后的第一年,晏陵便已经入了内阁,如今官居内阁学士,在朝中亦是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他一开口,对面的江焰便忍不住抬眸看向了他。 “臣以为,此番昊周骤然出现异动,只怕并非只是个意外。”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殿内的朝臣们,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俱是皱下了眉头。 陆青淮脸色一变,都顾及不上与晏陵平日里的仇怨了,开口便道:“晏大人的意思,是这次之事,是昊周刻意所为?” 他们得到的消息,还有李庆元本人叙述的内容,都是金氏背着昊周朝廷所犯下的事情。 陆青淮镇守边疆多年,对于昊周这些将士了解颇深,金氏在日益衰败之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他看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但如果晏陵所言为真的话…… 晏陵微顿,随后声色冷淡地道:“三年时间,昊周安插在了大徽朝中的探子,俱是被全部拔出,但同样的,大徽亦是不清楚昊周境内情况。” “在玉王镇被收回了之后,金氏部族已经全部撤回了昊周都城,臣以为,以昊周皇帝对于都城的掌握程度,金氏不可能绕开皇帝,贸然行事。” 齐放眼眸深邃,闻言眼眸微沉。 他同晏陵几乎没有往来,甚至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对于晏陵这番话,他亦是认同的。 傅俞白面色微顿后道:“若是如此的话,昊周是想要撕毁盟约吗?” 齐放摇头:“这般行径,只怕是想要让大徽率先毁约。” 虽说以两国的局势,谁先毁约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但战争之事,对于百姓而言,皆不是什么好事,率先发起战事的一方,也要承担更多的压力。 三年时间,昊周确实已经按耐不住其野心,欲与大徽正面一战了。 章玉麟沉默许久后,当下迈出去了一步。 他身型壮硕,在这朝堂之上,都属于格外显眼的,如今单膝跪下,开口便毫不犹豫地道:“皇上,臣章玉麟,愿带兵三十万,踏平昊周。” 在他之后,江焰、陆青淮亦是同时出列。 “臣等愿率兵前往边疆!” 大殿之上,温月声手中握有白玉佛珠,在他们出列后,她转动佛珠的手微顿,轻抬眸,眸中冷淡冰凉一片,开口道: “传朕旨令,整兵五十万,于边疆主城。” 在殿下无数朝臣的注视之下,她冷声道:“等待开战。” 第119章 与我一战(二合一) 平息战火之后,好不容易安宁了三年的边疆,只因这次昊周异动,便又再次陷入纷争。 朝中上下自不会质疑温月声的决策,但亦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战火重燃。毕竟每一场战争,无论胜方究竟为谁,在这中间挣扎难过的人,都是平民百姓。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们不想,便能够不去做的。 大徽与昊周积怨太深,三年前签订盟约之时,一切还历历在目,如今盟约时间未到,便已经生了波折。 到得这般境地,就算是大徽愿意退让,昊周也未必肯善罢甘休。 这些年间,昊周有二十年在边疆作威作福,在无数昊周人的眼中,大徽的国土,不过是未来昊周的疆域。 暂时性的退让,并不代表着他们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况且当年退兵,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因为作战方式和策略出现了问题,暂时不如温月声罢了,不代表着强悍了二十多年的昊周,就真的不如他们眼中弱势的大徽了。 所以,凡有识之士心中皆清楚,与昊周的一战不可避免,且这一战,大徽如若但凡有任何的退让之意,便会耗时更久,耗费精力更多,让边疆不得安宁更多年。 此战避无可避,既是避不开,那便迎战。 温月声圣旨落下后,当日,章玉麟、陆庭玉、陆青淮还有江焰,便同时从京城出发,调遣兵将,汇聚在了边疆主城。 朝廷派出的大军来得这般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边疆百姓看到突然出现的乌泱泱大徽大军,心下皆是无比忐忑。 陆振国亦是没想到,这边刚出现摩擦,温月声便调兵五十万。 “这么多人?你可知圣上是何想法,是当真打算动兵了吗?”玉王镇的事情之后,边疆和往常一样,并无什么异动。 陆振国派遣出去的探子收到的消息,也是说昊周有意为玉王镇冲突之事,向大徽赔礼道歉。 这般情况下,陆振国便感觉暂时打不起来,如若昊周要动的话,大抵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几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朝廷加派兵马来边疆支援了。 但昊周没动,大徽便出具了五十万的兵马,这让他不由得动了心思,以为温月声打算主动出兵。 陆振国对此是没什么意见的,实际上他镇守边疆十来年,早已经受够了昊周无穷无尽的折腾。 如若能够有机会反扑,他必定是当仁不让。 但处在了两国纷争的事情上来说,先动兵的一方,肯定会背负更大的压力。 三年练兵,他们在精进,昊周必定也没有落下。 如若动兵的话,还真说不好谁输谁赢。 陆庭玉摇了摇头,沉声道:“皇上没有准确的旨令。” 等待开战,似是有进攻的意思,但却又不太像。 陆振国也拿不准这道旨令背后的深意,便打算静观其变,等待温月声第二道旨令落下,再行动兵。 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没有等到第二道旨令落下,昊周那边就已经动了。 三日之内,昊周纠结了八十万兵马,直逼边疆防线。 整件事情的发展,原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 边疆派遣出去的探子,几乎是九死一生,才逃回了边疆之中,带回了这么一个消息。 忠勇侯接到了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与所有将领汇合,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等无能,被昊周摆了一道。” 他跟陆振国的脸色都奇差无比。 八十万大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汇聚的,那就只能说明。 他们派出去的探子的动向,一直都在被昊周监视着。 且不光只是监视,对方在探子潜入昊周时,便做出了一副并无动兵意愿的假象,让探子误以为整个昊周仍旧处在了休养生息当中。 然后传递回来了昊周刻意营造的假消息。 导致他们对此防备不深,让人传递回京中的信件之中,也只提及了玉王镇一事。 如若此番温月声没有提前布设兵马,让将领领兵到边疆的话,只怕都不需要几日,边疆就会被八十万昊周大军直接踏平。 陆振国想到了这件事情,脸色越发地难看。 “此事也怪不得二位。”江焰面色发沉,冷声道:“观如今阵势,昊周大举兴兵,只怕已是筹备了许久。” 他看向了忠勇侯和陆振国,沉声道:“对方从一开始就有出其不意兴兵之意,自是会将一切都筹备完善。” 陆青淮也脸色难看地道:“八十万兵马,不说其他,只怕动兵之事,已至少筹备了有一年。” 而且昊周很明显吸收了上一次战败的经验,前期准备太过充足,甚至摸清楚了陆振国麾下的所有探子的行事方式。 所筹谋的,本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在今年伊始,大徽那边也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否则的话也不能这么快就调遣了五十万兵马到边疆。 但从根本上而言,昊周这个战败国,确实是野心昭昭。 只有一点…… 章玉麟从外边进来,目光冷沉地道:“那个率领军队,去往玉王镇内转移金氏金银的将领,被泰兰于昊周全军前斩首了。” 果然。 陆庭玉心头一沉。 他同江焰对视了眼,江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那晚金氏原本就不是去拿什么金银的!” 从一开始,这一队几千人的精锐兵马,就是先行去玉王镇内探路! 昊周兴兵的第一个目标,原本是玉王镇! 只派遣下去的将领,在进入玉王镇后,贸然行事。 在打探清楚玉王镇内镇守将士情况后,没有离开,反倒是利用了那点人手,欲将金氏留下的金山银山搬走。 而恰恰是对方突然生出来的贪欲,让大徽这边发现了端倪。 昊周那边收到了消息,索性不再掩藏,直接动兵! “金氏号称昊周三大部族,却也轻易被金银迷了眼,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来。”陆青淮讥声道:“倒也无愧于他们的姓氏。” 提及此事,章玉麟倒是忍不住道:“到底是皇上有远见……当初审问金氏将领的时候,对方就曾经透露过玉王镇内藏有大量的金银,可到得最后盟约结束,皇上都没让人去挖。” “我当初没想明白,还去问过皇上,皇上说,这玉王镇内的金山银山,日后都将会是金氏的埋骨之地。” 江焰的眼眸微晃。 当时她还没登基,人人都只道她强,却不知她对于人心,有着一种近乎于冷冽的洞悉感。 金氏勇猛、善战,却贪婪成性,对于银钱,几乎不具备任何的抵抗能力。 那她就用他们最割舍不掉的东西,当成是饵。 这么多银钱摆在了他们的面前,但凡是有丁点的机会,金氏都不会放过。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09节 那个饵一埋就是三年。 金氏一族将银钱当成是自己的性命,轻易是不会将这等隐蔽之事宣之于口的。 是以,这个饵恰恰好在昊周一切准备就绪,欲动兵的时候,瞬间爆了开来。 从前关押了无数大徽俘虏的地方,如今也成为了大徽第一道防线,第一时间,给了朝中最为主要的回馈。 连同原本镇守边疆的十万兵马在内,如今他们手中足有着六十万兵马,以六十对八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昊周轻易击破了。 更别说,三年时间,大徽也不是当年羸弱,不堪一击的模样了。 这般感受,没有人比泰兰更清楚。 因他疏忽,让金氏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提前暴露了昊周的计划,而让这一战,比他们预计的提前了一个月。 为此,他不得不亲自挂帅上场,欲赢下第一场胜仗,来鼓舞全军。 他所率领的昊周军队,乃是整个昊周之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强旅。 这三年之内,他还特训了一批将士。 这些将士,便是用来针对大徽刀营的。 如大徽那些将领所猜想的一样,休养生息的这三年,昊周都是在为之后的战事做准备,他们痛定思痛,做出了无数的调整。 这些调整,俱是针对大徽皇帝,针对她手底下那支无往不利的刀营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后在战场之上,可以还击大徽。 他对手底下的将士格外自信,这三年他们苦苦钻营,加之武器也在精进,他料想着便是一开始遇到刀营,也能够杀得片甲不留。 但第一战,他在迎战江焰时,对方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下马威。 三年不见,江焰比起之前更像是一个大徽人,而他手底下的兵马,也不是三年前那支令得整个昊周闻风丧胆的刀营。 泰兰听到大徽动兵时,江焰称呼这支队伍为——烈火营。 所配备的将士,皆手持银枪,而在动手之前,他们的银枪不知扣动了什么机关,竟是迎风自燃了起来。 那在风中也吹不灭的火苗,熊熊燃烧,导致他们在跟昊周将士对战之时,银枪几乎是瞬间就能刺破昊周将士的盔甲。 这支训练得当的烈火营,刚一出现,就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威势,与泰兰特训了许久的昊周精锐战在一起。 泰兰所预想的一边倒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面前的大徽将士,已经跟从前截然不同,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那般弱旅。 从烈火营到新的步兵,整个军队内外犹如脱胎换骨。 成长的速度和成型之快,远超过了泰兰的预料。 几乎是在对上手的瞬间,泰兰就知道了为什么郁舜一定要在此刻出兵。 三年内大徽改变巨大,其中一点,就是那位从前在战场上,令得无数昊周军队闻风丧胆的大徽郡主被册封为皇太女。 两年多前,正式登基为帝。 她成为了大徽、昊周及海国等周遭十多个国家之中,唯一一个女帝。 而眼下看来,这位女帝对于大徽的改造,是尤其恐怖的。 出发之前,郁舜给全军下达的旨令,那便是此番进攻,只能胜不能败,他们只有一次机会了。 当时不少人还觉得这般说法,是太过看得起这位大徽女帝。 到得今日,他们才清楚,郁舜确实是太过了解温月声。 光就一个烈火营,已经这般不好对付,像是这样独特的军营,大徽还有不少。 当日,泰兰率领精锐,与江焰在源城对上,两方人手差距并不大的情况下,近乎于打了一个平手。 再看另外的几个战场,竟也是有着大大小小的伤亡。 三年练兵,令得昊周也具备了极大的变阵能力。 在这般强大的应对能力,还有强兵的加持之下,大徽第一日也没讨到了什么好处。 但光就如此,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要知道,昊周兵马强盛已经领先于大徽几十年,可温月声登基,尚且不到三年。 带给昊周的,就是一场极难打赢的苦战,假以时日的话…… 许多人不敢深想。 但也因此,昊周越发谨慎。 在边疆与大徽对战接连七日,战事都格外焦灼的情况下,昊周加派了二十万兵马。 加上先行的八十万人,总共上百万兵马。 近乎于是将昊周所筹备的所有兵力都掏空! 而且昊周皇帝郁舜御驾亲征,率领这二十万兵马,直接杀往源城。 郁舜所带来的将士,凶猛善战远胜于其他,加入了战局的第一日,便直接赢下了正面战场的胜利。 江焰不敌对方,率领将士退回了城中。 但源城不像是主城亦或者是珞城那般,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源城地处位置极佳,对方如果想要强行攻破城门,并非难事。 这般情况下,哪怕江焰用兵如神,却也只能溃败。 他在源城苦苦支撑了两日,甚至等不到主城那边其他的人前来援助,便要城门失守。 源城底下,那道沉重的城门,在这两日的对阵之下,已经变得摇摇欲坠。 昊周攻城的队伍,则是越战越勇。 江焰站在了城门之上,抬目一看,就能够瞧见远处身着金色盔甲,手持青龙戟,身后赤金色大旗迎风飘扬的昊周皇帝郁舜。 在他身后,还有无数的赤金色大旗飘扬。 那是代表着昊周最强盛军队的旗帜,也是郁舜的亲卫队。 自出现在战场之后,便呈现出强劲的碾压之势。 而今,城门将破。 郁舜那边,他身边的一员猛将,骑着高头大马,扛着代表着郁舜的赤金色军旗,穿梭在了战场之中,声音洪亮,近乎于穿透了整个天际。 开口便道:“大徽将领江焰,放弃抵抗!” “今日傍晚之前,打开城门!昊周承诺,不会伤及任何大徽百姓的性命!” 抵在了门边的将士听到了这一番话,都颇觉嘲讽。 如今胜局未定,他们便要江焰打开城门。 历经三年,大徽将士也不再像是从前,战场之上只知道退让,亦或者是逃避。 他们是大徽的军人。 对方想要越过他们,踏进源城内半步,只能够从他们的尸体之上踩过去! 若因为贪生怕死,就这般大开城门,放他们进来,那不正是在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大徽将士是孬种吗? 城门口的将士誓死拼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后退半步。 那个昊周将领又一次穿梭过战场,声音响彻整个源城之外。 江焰身侧,站着神机营的将领。 同烈火营一样,神机营也是近些年来才成立了的新队伍。 神机一名,得益于他们所用的弩机。 而他们所使用的弩机,经由多次的改造,威力极大。 眼下这等情况,郁舜站在了大军之外,弩机射不到他,但想要射杀这个喊话的将领,还是格外容易的。 神机营将领面色冷沉,当下命身侧的将士拉动弩机,对准了那个奔跑在了战场上,来回喊话的将士。 “将军,可要射杀此人?”虽如此,将领还是抬眸看向了江焰,等待着江焰下令。 却见江焰眼眸幽沉,闻言冷声道:“不必。” “吩咐下去,让底下的将士打开城门。” 那神机营将领变了脸色,忍不住道:“什么!?” 城门还没破,眼下打开城门,同投降有什么区别? 只他这一句质疑的话还没有能够说出口,便见得江焰回身,往后看了一眼。 神机营将领亦是回头,这一眼,便将他所有质疑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远处乌泱泱奔涌而来的黑色军队,微怔,目光却从大批的援军身上挪开,落到了那为首之人的身上。 神机营将领当下面色一震,高声道:“所有人听令,退出城门口,打开城门!” 他一声令下,底下便有无数人传递这番话,高声道:“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城门口,与他们对阵的昊周军亦是有所察觉。 泰兰微怔片刻,随后看向了郁舜,开口道:“江焰吩咐开城门了,他可是要投降了?” 话音将落,他就看见郁舜面色微怔,目色几乎是瞬间深沉了下来。 郁舜握住了那把青龙戟,面色冷沉地道:“大徽的援军到了。” 泰兰心下一突,什么?援军? 他没能反应过来,当下就看见源城那破损的城门,骤然从里边打开。 门打开,傍晚的夕阳争先恐后地从门后溢了出来。 在铺天盖地的赤红色里,大片金阳洒落,落在了来人轻薄的衣裙之上。 对方轻抬眼眸,那双自来没什么情绪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泰兰怔忪不已,待得终于回过了神来,是一张脸上的血色尽褪。 在对方出现的第一瞬间,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0节 而他的表现,尚且还算得上是好的。 此前那个扛着大旗,在战场上来回跑动的将士,恰好认识温月声。 因为之前昊周占据了主要的优势,所以他跑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导致大徽城门打开之后,他算得上离得很近。 门一开,温月声抬眸的瞬间,他近乎被吓得肝胆俱碎,反应半天,竟是仓皇开口道:“大、大徽皇帝!” 大徽皇帝亲征! 这番话没能说出口,他只来得及看见对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普通的银色长枪。 当下只见得那银光划过天际,对方策马疾行,近乎瞬间到达他的面前。 噗嗤! 一枪直接封喉。 那个不断在战场上叫嚣着的昊周将士,近乎是瞬间倒下。 在他身后,无数的昊周将士,面色惊惧且戒备,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抬眸看向了这位大徽皇帝。 她跟郁舜不同,御驾亲征,她身边甚至连个主要的将领都没有,甚至连盔甲都没穿。 还是记忆中的那一身衣裙,仿若跟登基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当那双冷冽的眸落到了这里的人身上时,他们才想起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之感。 面前的人,是大徽的皇帝,亦是大徽最为了得的战神。 她自出手开始,所经历的每一场战役,皆无败仗。 而现在,在大徽节节败退的情况之下,她直接领兵,同郁舜对上。 今日这一战,在源城伊始,却注定会被所有人铭记。 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也是两国皇帝间的。 温月声击杀那将士的瞬间,银枪划破天际,她目光冷淡,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了前方。 那边,是骑在了马背之上的郁舜。 三年不见,她较之从前更加冷淡,气势也更胜。 郁舜几乎在看见了她的瞬间,一颗心便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这不只是对于她这个人的,也是相对于他们两国之间的恩怨纠葛,更是面对强者时,那种血液里流淌着的兴奋和激动。 立场不同,几乎是从他离开大徽京城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了会有这一日。 而今,他们身份一致,对立而战。 今日之战,不同于当年的抚州,也再也不是此前没有正式对上的博弈之流。 他们之中,必将有一个败者。 郁舜目光如炬,紧盯着她,看着她骑在了马背上,那把银枪轻抬,枪头穿过无数的战场将士,直接指向了他。 盛大的黄昏,赤红的落日之下,她声色冷淡地道:“郁舜。” “到阵前来,与我一战。” 漫天夕阳在她身后坠落,郁舜抬眸,对上了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 第120章 便是你们的下场(二合一) 战场纷乱,郁舜终是回过了神来。 他冷声道:“泰兰。” 泰兰闻言,面色微沉。 许久之前,温月声与郁舜之间,便曾经有过一战,在抚州。 当时的温月声尚且没有得登大位,抚州在昊周十万军队的包围之下,岌岌可危。 那般重压之下,温月声依旧赢了郁舜,且还是一招制胜。 这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的不仅仅是昊周军队,郁舜也如是。 生于昊周的每个人都清楚,努烈也好,他也罢,都算不得什么昊周第一勇士,真正强的,一直都是郁舜。 他们自小在郁舜身边长大,从十多岁时起,就已经不是郁舜的对手了。郁舜立于边疆,曾参与的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此前也几乎是十战九胜。 郁舜之强,他们深有体会。 ……那在郁舜面前,可以一招制敌的温月声,其实力究竟有多强,便叫人难以想象了。 三年备战,昼夜不停。 郁舜也从之前的可以轻松地击败他跟乌戈,变成了他们几人同时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重压之下,郁舜的成长几乎也是肉眼可见的。 可即便如此,在面对温月声时,他们仍旧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三年前,努烈还有整个博尔氏半个金氏在内,全都用他们自身的血肉,来告知所有人,温月声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而今第一次撞上,对方就毫不犹豫地指向郁舜。 泰兰有心想要劝阻郁舜,但话到了嘴边,他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郁舜思虑周全,其能远在他之上,他如果下定了决心要与温月声一战,泰兰亦是阻止不得。 出于此,泰兰到底是没有开口,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了郁舜面前。 却见郁舜的目光在温月声身上流连许久后,缓声道:“吩咐下去,暂且退兵。” 泰兰微怔,不是应战,而是退兵。 他还没开口去问,就听郁舜道:“我与她之间是有一战,但还不是现在。” 他除了是郁舜之外,还是昊周的皇帝。 大战就在眼前,如果眼下就同温月声动武的话,他身后上百万的军队,将无人统率。 这场战事既然已经开始了,郁舜就没有打算要停。 他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在等着他,此战尚且还打不得,还有许多场战役在等着他。 泰兰反应过来,当下冷声吩咐道:“退兵!” 他大手一挥,整个战场之上的昊周将士,当即按照指挥,飞快地往后撤退。 数十万人同时动,漫天的尘土飞扬。 温月声的目光穿过了无数尘土,落在了那着金色盔甲的郁舜身上,这一眼,就见那人目光深邃,越过了所有的兵马,对她轻轻颔首。 温月声眼眸冷淡,闻言不语。 在郁舜撤退时,她也并未下令追击。 此番她带来的援兵不算多,至源城的仅有十万兵马。 其他的人,则是在进入边疆之前,被她调配到了主城之中。 江焰站在了她的身侧,缓声道:“算算时间,主城那边应该要有消息了。” 今日不论是郁舜要打,还是要退,他们都可以应战。 但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怕都难以影响得到主城那一战的输赢了。 源城与主城距离远,温月声的援兵已经抵达。 主城之战,他们几乎是必赢。 江焰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那边就已经有通讯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一路疾行狂奔,从内城之中赶了过来,高声道:“主城战报!主城战报!” 那将领一路飞奔到了面前,在温月声跟前翻身下马,高声道:“启禀皇上,主城战胜!章玉麟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重挫乌戈军队,击杀昊周主将乌戈,俘虏战俘数万人!” 此言一出,整个源城的战场之内,无数人欢欣雀跃。 首战大捷! 对于整个大徽而言,都是格外振奋军心之事! 所有大徽的将士,无论是从前就从军的,还是现在才投奔军队的,心中都格外亢奋。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 等到了从前年轻的将士拎不动刀,等到了边疆厚厚的高墙,从一开始的威风凛凛,到得如今的满目疮痍。 二十多年啊,所有的大徽将士大徽子民,就这么胆战心惊的在昊周威胁之下,小心翼翼地活了二十多年。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他们等到了这么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可以带领着他们,从衰败走向了富强。 如今还能在与昊周冲突的第一瞬间,直接赢下首战。 放眼望去,无数人皆是热血沸腾。 而这一战,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当日,郁舜从源城内撤退时,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并未转道去往主城。 主城距离太远,他们鞭长莫及。 郁舜善战,也通应变,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做出了新的部署。 他带着所有的昊周将士,在三日之内,直接转战了另一方战场。 镇守在那边的人,恰好是陆青淮。 这几日与昊周碰撞,陆青淮断断续续也小赢了几场。 只在追击之时,突然撞到了郁舜,在对方大军的倾轧之下,陆青淮这边人数较少,又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之中。 大军溃败,陆青淮只得撤离。 撤离途中,他到底是不死心,独自一人,单枪匹马从夹道之中,策马狂奔而出。 在昊周将领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陆青淮直接击杀了今日与他对战的将领。 被对方一路追杀,至珞城边界,被追击的泰兰大军打成了重伤,险些命丧当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1节 幸得驻守珞城的忠勇侯率兵及时赶到,方才保住了陆青淮的一条小命。 但他受伤太重,几乎是当天夜里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珞城内的军医束手无策,只得向主城内驻守的周曼娘求助。 周曼娘收到了消息之后,便直接领兵往珞城内赶,没想到半路之上遇到了昊周军队埋伏。 在此地埋伏的,还是昊周刚提拔上来的名将。 周曼娘带领的兵马并不多,只带了五千精锐在身边,绕从鲜少有军队经过的小道离开。 被这昊周名将胡烈截堵之下,近乎退无可退。 在周曼娘身边的,是烈火营内的十二将领,这十二个人原都出身于刀营,后又入烈火营。 是军中骨干,且都有勇有谋。 他们此番来边疆,所遵守的唯一军令,就是无论如何,一定得要保全周曼娘。 可在他们面前的,是昊周的五万兵马。 兵力巨大悬殊之下,近乎是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十二将领咬牙死守,却依旧难以撼动对面的人马,绝望之际,十二将领之手陆鸣直接道:“青桐炮竹二人,护佑周大人突袭,其余人等,随我死战!” 周曼娘闻言,面色巨变。 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抬眼看见了周遭人的面容,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战争残酷,她医术极佳,他们护着她,所想要保护的不只是她,更是整个大徽军队的后方。 所以她张了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下这般情况,他们宁愿战死也不可能放弃她。 她也清楚自己应该做的事,只终日里一起训练的战友,为了她一人存活,而立起了层层肉盾。 ……这般滋味,实在是太过不好受。 自上了战场之后,周曼娘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莫要流泪,可到得如今,终是忍耐不住。 眼前模糊一片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传来异动,一回头,所看见的就是温月声一身黑色的衣袍,率领着身后的大徽将士,踩着剧烈的马蹄声,轰隆隆朝她奔来。 盛大的日光里,温月声骑在了马背上,拉动了手中的弓箭。 刺啦—— 巨大的破空声响起的瞬间,无数人为之毛骨悚然。 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与陆鸣厮杀,手中的大刀将陆鸣的左臂砍得伤痕累累的昊周将领,被温月声一箭封喉。 当场直接射杀! 陷入死局的大徽军队里先是一静,随后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在这一道胜过一道的声音中,温月声冷声道:“大徽将士,随我杀敌!” 一声令下,无数人应和。 阻断周曼娘的五万昊周精锐,当日被温月声直接吞噬殆尽。 缴获俘虏数万人,击杀敌军将领数十人,且在当日之内,让人将周曼娘送往了珞城,前去医治陆青淮。 周曼娘赶到及时,陆青淮到底是脱离了危险,但他重伤之下,到底是不能再次奔赴战场。 大徽正面的战场之上,一下子便少了一名猛将。 可比较起来,昊周更是损失惨重。 开战以来,主城一战损失最大,近乎折损了十来万人,与陆青淮一战,虽说最后胜了,但主将直接被斩。 而珞城一战,在周曼娘携援军赶到之后,直接扭转了战局。 周曼娘所带的援军,正是那日温月声从源城之中带来的。 他们是皇帝亲卫军,比之所有的大徽军队都要强,近乎是一加入,便势如破竹一般,直接一路将对战的昊周军杀穿。 昊周上百万军队倾轧之下,竟是只有郁舜所率领的那一支队伍,在重伤了陆青淮之外转战了另外一座城池直接获胜。 其他的几处,俱是兵败。 这般局面,是在昊周发动兵变时,全然都没有想到的。 三年时间,他们想到了大徽将士会发生变化,却没能想到竟是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年期间,大徽所有的军队都经历了改革。 也正是这一次次的改革,让很多人知晓了,大徽并不是没有猛将,而是此前在腐败的朝堂,还有经年的重文轻武之中,被埋没了许久。 这些提拔起来的猛将,加上这几年昼夜不停的训兵,让大徽原本羸弱的兵力,在短暂的三年之内得到了迅猛的飞涨。 如今的大徽,只从兵力之上而言,已经并不逊色于昊周。 只是因着地理因素,大徽的战马依然不如昊周的强健,在对战之上,尤为吃亏。 可战马的不足,在大徽各类的强兵营面前,几乎是可以抹平的。 烈火、神机、火炮营等,俱是些三年前,昊周见所未见的强兵营。 其中烈火营最强,而另外几个则是有着不同程度上的兵器加持。 这般情况下,昊周不敌于大徽,实在是太过正常。 在连续几场兵败之后,郁舜调整了作战方式,改变了行军的方法。 他确实是手段了得,只轻易的变阵了几次,便让大徽这边吃了不少的亏。 但这胜利的滋味,他们都没品尝了多久,便遭到了重挫。 原因无他,温月声那日救下了周曼娘后,便直接领兵去往了主城。 边疆之战历经多次数回,第一次,温月声与章玉麟汇合。 时间有些久了,以至于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很早之前,章玉麟是温月声手底下的第一个兵。 他第一次站上战场时,身边就站着温月声。 而从前只是大徽与昊周的几次武斗,今次却真切地变成了实战。 这一战,章玉麟近乎于所向披靡。 三年期间,这个曾经一无是处的傻子,彻底蜕变成为了真正的战神。 他手持两把紫金重锤,一路屠戮。 站在了战场之上,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小山一般,勇猛非常。 此时昊周和大徽已经开战了多日,历经了大大小小许多次战役。 但这是第一次,让他们感觉到了从前大徽的感受。 章玉麟率领的军队,碾压式地,将所有入侵的昊周军队斩杀殆尽。 章玉麟本人更是强劲非常,放眼整个昊周战场之上,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昊周三年调整之下,也出现了不少的猛将,虽说不似从前的五大名将那般凶狠,但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他们联合在了一起,都无法将那一对爆裂的紫金重锤如何。 只能够在章玉麟疯狂的进攻之下,溃不成军。 主城大败,二十万的昊周军队,折损近半,剩余的兵马被俘虏了不少,余下了些许的残兵,往后撤退。 他们被打得落荒而逃时,温月声所率领的军队,竟是直接突破了边防线。 三年前,江焰曾经率领了兵马从玉王镇取道,进攻了昊周边境海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番昊周来袭时,郁舜调遣了许多的将士,却唯独在海城之内,留下了近十万兵马驻守。 原打算防着的人是江焰。 却没想到此战温月声御驾亲征,率领着八万精锐,直接敲响了那昊周的国门。 同样是海城,温月声所率领的兵马,在短暂的几日之内,直接攻破了海城的城门。 而在大批的大徽将士蜂拥着冲向了海城的瞬间,江焰所率领的援军赶到。 海城的主将溃败撤离之时,原以为这次和三年前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将领变了,大徽的打算,还是想要断昊周的防线,好破坏昊周军心,让郁舜难以顾及头尾。 但这次他想错了。 从一开始温月声率兵前来,所为的,就是占领海城。 当整个海城的布控,所有的兵防皆落入了大徽手中时,许多人还有些不可置信。 海城可并不是独立的城池,周遭相邻的城池,全部都是昊周的领地! 温月声吞没海城,便等同于入侵昊周。 也就是说,这个大徽皇帝,此番压根没有打算同他们善了。 多年积怨,连年来的征伐,终是让大徽改变了攻略,从被动防守,改为了主动进攻。 大徽大军进驻海城的当日,无数的昊周百姓心生惶恐。 边疆战乱多年,这是第一次,昊周百姓如同大徽百姓那般,受到了威胁。 他们不知道这个占领了海城的大徽皇帝意欲为何,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所将要面临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未来。 在大徽将士踏足于整个海城街道的当晚,所有的昊周百姓皆是彻夜未眠。 尤其,是在半夜时分,有人在主城的街道附近,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昊周的女子因为生于广阔的草原,比之大徽女子要稍微强壮些许,但即便如此,女子的力气尚且不如男人。 在本国兵败的情况之下,她们皆是日夜惶恐不安,唯恐那些个凶悍的大徽将士,会突然冲进了家门,将她们拖走。 这样的情绪,蔓延在了整个海城之中。 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时候,很多昊周人甚至都不敢出声,他们唯恐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内容,或者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害怕从前的那些灾厄,亦是会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 却怎么都没想到,天色刚明的时候,大徽的军队确实是动了。 但动的人,却不是那些个无辜的昊周百姓。 而是那个半夜意图将昊周女子拖至暗巷之中,欲行不轨的大徽将领。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2节 此人出身于守卫军,三年前还在刀营之中,也曾经参与了温月声夜袭玉王镇的那一战。 到得如今,他却要将当初大徽百姓承受的一切,重新加诸在了昊周百姓的身上。 他被拖到了温月声面前时,还在挣扎叫喊。 “圣上!末将这般行事,不过是将他们昔年所做的事情,还以颜色罢了,如今天下都是我大徽的天下,昊周之人,活该给我们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末将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将领曾立过些许的军功,又颇以自己所做的事情为荣,是以哪怕到了温月声的面前,他依旧叫喊不听。 直到他听到了佛珠相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随后一抬眸,对上了温月声那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 他当下心头发抖,面色变了又变,开始后悔他不该这般早行事。 这就是皇帝是女人的坏处,女人一向心慈手软,他同样报复了回去,温月声便接受不了,要拿他处置。 他感觉到后悔,是想着自己应当等到了温月声离开海城后再行事。 而不是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错处。 在他看来,如今他们既是已经进入了昊周,那这些昊周百姓,就该任由着他来享用才是。 今日无风无雨,是一个闷沉的阴天,大徽密密麻麻的将士占满了整个街道,令得住在这边的昊周百姓,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街道的酒楼内,有许多人簇拥在了窗户边上,透过了一层窗户纸,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位大徽皇帝的一个身影。 他们看见她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起身朝着那个将领走去。 这边的昊周百姓俱是面色深沉,就在他们以为,温月声要将这个将领搀扶起来的时候。 屋外传来了一道冷冽的,他们不熟悉的嗓音。 在无数的视线之中,温月声竟是直接将那个将领的头颅,踩到了地上。 当对方的头颅咚地一下,撞击在了青石板上时,无数人心头皆是一抖。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就听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你违逆军规,却问为何?” “那朕来回答你,大徽军队不得扰民,这是朕的旨令。”明朗的日光底下,昊周百姓,听得那位女帝声色冷漠地道:“违背军规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她抬脚便直接踩碎了那个将领的喉咙。 满场俱静。 在这广阔的昊周街道之上,无数大徽将士面前,温月声不带情绪地道:“大徽将士。” 一声令下,无数人高声道:“是。” “凡所有心怀不轨,欲对无辜百姓施暴者。”温月声扫向了黑压压的将士:“今日此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 在那名已无声息的将领面前,无人再敢说温月声心慈手软。 她只是不同于从前任何一位昊周的王。 她不将两国之间的战争,牵连到了无辜的百姓身上。 尤其,在百年多以前,如今的昊周与大徽,原本还是同出一脉。 否则的话,他们不会说着一样的话。 伤害大徽百姓的事,是昊周的将士所犯,那她便杀尽金氏之人。 同属于昊周的百姓大多无辜,身处在了底层,他们从来都没有权利去决断大徽的战俘理当如何。 而温月声的话,就等同于军令。 军中不听军令者,杀无赦,这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江焰站在了温月声的身后,他抬眸,目光扫过了那些隐隐冒头的昊周人,神色复杂。 他溃烂的,仿若腐蚀的泥土那般的生命,到底是被眼前这个不近人情的人,从沼泽之中拉了起来。 她给他的,不光是亲手击杀他的宿敌那般简单。 更多的,是让他这个不被人所接受的杂种,真正能够站在了阳光底下。 今日起,他自也不必背负着背叛血脉的负罪感前行。 因她掌权,从不残杀任何一个如他这样无辜的普通人。 他是,所有的昊周百姓亦如是。 第121章 你输了(三合一) 昊周出兵百万进攻,耗时大半个月,却连大徽的一座城池都没有拿下,反倒还丢了座海城。 这般情况下,军中士气不免受挫。 连日来的各个战役之中,昊周取胜的也不少,但整体上依旧处在了劣势之中,如今海城沦陷,令得整个昊周大军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城池被大徽占据,按理来说,更应该回防才对。 但如果一旦被海城拖住了脚步,此番进攻只怕会再次陷入了停滞。 这次兴兵,也算得上是昊周历年来之最,没得到个结果,又陷入了两难境地中。 因此,昊周的所有将领齐聚,共商进攻政策。 依照常理,海城是昊周的一道非常重要的防线,如今被攻破了,昊周是不可能不管的,只是需得要派遣多少将士回防,又有谁带领,便值得商榷了。 毕竟眼下谁人不知,进攻海城的队伍,由大徽皇帝亲率。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对方自参战以来,皆是战无不胜。 观昊周内部的将领,皆是没有能跟大徽皇帝一战之人。 在沉默中,泰兰主动站了起来,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向郁舜请命道:“末将泰兰,愿率兵三十万,夺回海城!” 三年前边疆一战,五大名将死的死,废的废,还剩下的也就泰兰与乌戈了。 乌戈前些时日于战场上阵亡,放眼如今昊周名将之中,最为了得的,也确实是泰兰。 但在场的人也都清楚,面对那位大徽皇帝,泰兰此番站了出来,就是已经存了死志,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军中不是没有其他的将领,让他回去,正面战场之上便又会少了一个强劲的猛将。 “臣以为,此事不可。”褚冽弘面色冷沉地道:“眼下正面的战场才是最为紧要的,泰兰将军统率陛下的亲卫军,无论如何也该留在这边才是。” “海城可以另选其他将领回去。” 但他们都清楚,泰兰都未必能够与温月声一战,若换了其他人,此战几乎等同于必死无疑。 纵横沙场多年,即便是昊周这些数一数二的猛将,也是第一次见得似是温月声这般难以撼动的对手。 褚冽弘抬眸看了眼郁舜,其实目前放眼整个昊周军中,唯一一个能与温月声一战的人,是郁舜。 但郁舜作为昊周的皇帝,他们是承担不起任何的风险的。 他如若遭逢任何的意外,那都不用多想了,这一仗也不必打下去,昊周必败。 也因这个顾及,才让他们陷入了这般艰难的抉择之中。 主帐内还站立着昊周的数位猛将,气氛沉闷。 郁舜端坐在了位置之上,他着一身青色衣袍,长发高高束起,乍一看,完全不像是个武将,更像是个儒雅的文臣。 自他们入帐后争议不停,郁舜都没有给出过任何的意见。 主帐内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在等待着郁舜的一个决策。 郁舜抬眸,一双眼眸里深邃如海,开口便冷声道:“传令下去,整顿所有大军,继续进攻。”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莫说是在场内的其他将领,就连带着褚冽弘都怔住了。 他微顿片刻,骤然反应过来,惊声道:“皇上的意思是……” 郁舜眸光深沉,并没有反驳。 当下,主张内所有的将领俱是面面相觑。 泰兰面色绷得很紧,他攥紧了拳头,闻言不语。 郁舜竟是打算直接放掉海城,也就是说,不派兵回防。 在海城已经被大徽占据的前提下,做出这等决策,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亦是没有办法预料的。 但值得一提的是,如若真的这么做了,就等同于破釜沉舟。 如若再攻不下大徽任何一座城池,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国破家亡。 泰兰深吸了口气。 这个举动有多么冒险,不必他们多说,郁舜自己就清楚。 海城那边,都无需做些什么准备,温月声只需要带着目前手中的兵,从海城取道,便能一路杀进了昊周都城内去。 ……这是断绝了自己的后路,此战如果不胜,那便只有兵败。 可,他们亦是没有选择了。 昊周多年筹谋,郁舜本人亦是野心勃勃,自登基开始,所筹谋的都是如何吞噬大徽江山。 近二十年来,这是所有昊周将领和朝堂之上默认的事情。 更别提如今已经出兵百万,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撕毁了盟约那一刻开始,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要么战胜,要么彻底兵败。 事到如今,只不过是彻底将后路给封死了而已。 眼下不战,再等三年。且不说光就目前大徽展现出来的兵力,若再等三年,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就是昊周内部,也耗不起再下个三年了。 既是如此,那不若放手去做。 是生是死,全看这一战。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3节 当下,无数将领面容沉肃,上前领命。 决策商议结束之时,已值深夜,而丢失海城的紧迫感,笼罩在了每一个昊周将士的心头上。 这一夜,许多人未眠。 次日一早,天还未明,昊周所有大军便已经整合,待得郁舜一声令下后,全军冲锋。 昊周做出这样大胆的决策,亦是让大徽这边始料未及。 在极端迫切的情况之下,昊周百万大军反扑,所有昊周将士处在了这等背水一战的紧迫感中,竟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凶猛劲。 接连三场战役,均是大战告捷。 且在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战役之中,郁舜亲率亲兵,连破大徽七个镇子,还直接攻破了源城。 攻下源城,令得多日以来持续处在了低迷情绪当中的昊周大军,终是能够停下喘一口气。 而在此战结束之后,两方各自占据了一座城池,此前的碰撞之上亦是有输有赢。 似乎整体的局面,都尚且处在了一种可控的范围内。 但唯有昊周的将领们清楚,在他们集中所有的兵力反扑,想要趁着温月声不在,一举吞没了大徽边疆四座城池的时候。 昊周内部,已经有近七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了。 海城攻破之后,整个昊周国内的局面如何,他们皆是不得而知。 而在郁舜选择了继续强攻之后,温月声是留在了昊周之内,还是转而回到了正面战场,亦是不得而知。 七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放在了战场之上,却已经足够要命。 更别提,原本预想的同时攻下大徽四座边疆城池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在鏖战了多日,己方伤亡亦是不小的前提之下,才堪堪吃下了源城。 且能够攻破源城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郁舜御驾亲征。 整个战场之上的情况,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发生了倒转,从前昊周内,拥有了无数骁勇善战的猛将,有着最强的兵马。 而如今反了过来,大徽猛将倍增,为首的章玉麟,甚至有着超乎于此前昊周武将的凶猛能耐。 在陆青淮重伤未愈的前提之下,不依靠大徽皇帝,依旧能够抵御得住昊周的猛烈进攻。 这般情况下,就已经不是明面上双方各自损失了一座城池那么简单的了。 攻破一个源城,都尚且这般吃力,想要吞噬下其余三座城池,尤其是章玉麟本人镇守的主城,尚且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精力。 而昊周内部没有丝毫的音讯传出,就更让这些昊周将领心中没底了。 好在,第九日时,终是有了消息传出。 郁舜留在了昊周境内的兵马,探测到了大徽军队的动向。 得知大徽军队,在知晓郁舜未曾回防之后,并没有大肆进攻,但也没有退出海城。 眼下海城的情况不明,因大徽皇帝坐镇的缘故,探子并不敢深入,所以并不清楚海城内部的情况。 听得这么一番话,昊周一众将领俱是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的话,大徽军队多半已经退出了昊周境内。 源城失守,对于大徽而言,当是个沉重的打击才对。 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没过两日,就传出了大徽军队已然退出了海城的消息。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退出海城的消息,对昊周而言,并非是个好消息,而是真正溃败的开始。 刚听得大徽军队撤离,郁舜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让主城外的昊周军撤离。 当时许多昊周将领都未能够反应过来。 按理说,大徽军队哪怕是从海城撤离,也应当赶赴源城才是,毕竟如今失守的是源城。 主城外属于正面战场,那边两方下的兵马都非常多。 郁舜御驾亲征源城,却也没有动用主城原本的布设。 主城战场是两边僵持得最久,也是最难以撼动的一个战场,轻易动不得。 郁舜的旨令一出,这些昊周将领当下便是心底发沉,难道从海城撤离的大徽军队,目标在于主城?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因海城被大徽彻底掌控,消息滞后,导致他们知道大徽从海城出兵后,主城前的主战场已经沦陷了。 江焰带着几十万的大徽大军,与章玉麟一起,首尾夹击,将驻留在了主城外,由泰兰统率全军的昊周大军包围。 泰兰主战场之上,原已经不敌章玉麟,大徽突然增加几十万援军,这些将士还俱都是皇城亲卫军,属于绝对的大徽精锐。 他率领全军苦苦支撑,等待着援军,可到底是不敌大徽快八十万大军的围堵。 在重重包围之下,即便竭尽全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一仗,昊周惨败。 伤亡极大,还被大徽俘虏了近二十万人。 主将泰兰,在大军溃败之时,由身侧的将领护送着撤离。 却在撤离的途中,遭遇江焰半路堵截,最后在主城那代表着昊周与大徽交接点的边防线之上,被江焰斩杀,战死边疆。 泰兰战死,其身边的二十一个昊周大将,多半被大徽俘虏,少数死于章玉麟手中。 五十万大军溃散,只在短暂的片刻之间。 源城内部接到了消息时,整个昊周大营内,俱是死寂一片。 在此番变动之前,他们人人都还觉得,此番边疆之战,不过是你来我回,彼此都有输有赢。 两方还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里,想要分出胜负,说不准这一战要耗上好几年的时间。 可谁都没想到,兵败竟是来得这么快,也来得这般急。 而再回想起来,两方主帅在无形之中过招,每一次都是大徽皇帝赢了。 温月声攻占海城,郁舜破釜沉舟,短时间内获得了取胜,但却因为失去了海城内的消息,让大徽直接釜底抽薪。 眼前的这个大徽军队,再也不是多年前的那一支弱旅。 不光决策做得极端果决,且这大徽将士还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凶猛。 导致这一战,昊周直接失去了还手之力,痛失主将的同时,被大徽剿灭了这么多的将士,这边疆之战,怕也是要溃败了。 而如他们所想,近八十万大徽大军汇聚在了一起,凶猛得不可思议,接下来的三日之内,即便昊周大军已经收到了消息,离主城稍微远些的珞城将士,撤退得也还算顺利,直接汇聚了源城。 可另外一个距离主城较近的城池,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边驻守的十万昊周大军,直接被大徽吞没蚕食。 从前让他们瞧不起的大徽将士,眼下气势滔天,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般,斩断了昊周将士的生机。 到得这个时候,无论是昊周的将领,还是底下的将士,也是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知不觉之中,昊周已不是大徽的对手。 或许在兵马的实力之上,两方还有些差距,可温月声及温月声手底下的那批猛将,才是主导一切战局的关键。 从章玉麟到了江焰、陆庭玉、陆红樱,人人俱是能够领兵打仗的好手。 那陆红樱所率领的女军之中,还出现了一个军师般的人物。 昊周将士并未见过对方几次,只知道那个人乃是大徽的一个文臣,姓齐,说是前些年才考上来的状元,如今便已经是大徽重臣。 对方在陆红樱身边,犹如猛虎添翼,那支从前没被多少人放在了眼里的女兵,一路将昊周最为凶猛的军队杀穿。 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够投降。 而除去了这些猛将之外,最为主要的,还是在于大徽皇帝温月声的身上。 从开打,到最后大徽占据了主要的胜利,对方的每一个决策,都果决并且不留任何的退路。 这才导致了整体局面上,近乎碾压式的胜利。 这位大徽女帝不仅仅是强,且还有着极强的心性和手段,堪称用兵如神。 昊周多年,才拥护得一位似郁舜这般有勇有谋的新帝,而这位女帝,却是从溃烂腐朽的大徽王朝里,一路厮杀至今。 似乎,从对方出现伊始,郁舜同她对上的每一次战局,无论是此前两国间的武斗,还是此后战场上的厮杀,从头到尾,郁舜都没有赢过。 而此番,似乎亦是如此。 消息传入源城的时候,整个昊周大军都格外沉默。 正面两场溃败,令得整个边疆战场之上,昊周大军剩余不到四十万兵马。 虽说有郁舜统率,且这些兵马俱都是昊周精锐,与大徽尚且还有一战之力,但……他们所要面对的,是近八十万的大徽大军。 在人数近乎于碾压的前提之下,昊周好似已经没有了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甚至连带着昊周的将领亦是这么想的。 因为在连续两次兵败的消息传出来了之后,郁舜已经下令撤出源城,整兵前往海城。 这般情况之下,就跟兵败撤退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这个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源城,他们待了尚且不足半月,便要撤离。 天刚蒙蒙亮,昊周大军整军离开时,许多的将领,俱是都沉着一张面容。 在压抑的气氛之中,郁舜率领着所有的昊周大军,从源城方向取道,穿过了一处沙漠,直接从另外一个方向,抵达了海城。 因为正面战场已经失利,此刻赶回了海城,在所有人的眼中,便是要将残余在了海城的大徽将士赶出去,用以保住昊周的边防线。 只是到了海城外时,郁舜却忽然下令整兵。 底下的将士皆是不明所以。 接连挫败之下,不仅是这些将士和将领,就连褚冽弘的脸色都很是难看,他见得郁舜忽然下令整兵,骤然回过了神来。 他突然抬头,看向了前方格外安静的海城,刹那间,将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郁舜。 烈日之下,郁舜的眼眸深邃,眸光复杂。 他一身金色的盔甲,端坐在了马背之上,眺望着不远处的海城。 褚冽弘神色变了又变,不可思议地道:“……海城一直以来,都是昊周的地界,大徽整兵三十万,从海城离开,不可能一丁点的消息都传不出来!”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4节 他身侧的一个将领闻言,皱眉道:“褚大人这是何意?江焰都已经率领三十万大军离开了,这海城之内就算是还有人,大抵也不过几千精锐罢了。” 却听褚冽弘的呼吸一顿,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猛地抬眼看向了那将领:“是啊,为了能够在昊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江焰带兵三十万突袭,海城内势必要留人驻守。” “而正是这个人,阻拦了所有消息的传递,还抗住了昊周国内其他兵力的倾轧。” 边上的将领仍旧没反应过来,亦是皱眉。 褚冽弘却已经控制不住,快步上前,他看着不远处的海城城墙之上,巡逻的大徽将士,又看了眼紧闭着的海城城门。 额头突突直跳,褚冽弘想明白的瞬间,甚至一颗心都在乱跳。 因为昊周落败得太快,也太过于惨烈,导致这消息传到的时候,他都没去深想,正面战场之上,有人提到了章玉麟,有人提及了江焰,可偏偏这么多人里,无人提及大徽皇帝。 以大徽皇帝之能,其只要出现,就不可能无人传达。 而此番边疆之战,他们两国都是皇帝御驾亲征。 正面战场大获全胜的情况下,怎可能半点不提及温月声。 除非……温月声从始至终都不在。 为了能够让昊周掉以轻心,甚至是毫无准备,这位大徽皇帝竟是一个人,驻留在了海城之内。 或者说不是一个人,如他身侧的将领所言。 为了正面战场能够快速取胜,或者说能够更快占据优势,江焰是几乎将进攻海城的大批将士全部带走的。 留在了海城的将士,至多不超过几千人。 而在主要将领都驻守在了大徽边疆时,海城内部亦是需要一个将领镇守,一个是守住好不容易攻打下来的海城,另一个,就是阻挡消息的传递,让昊周永远落大徽一步。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大徽把皇帝留在这里了。 这等事情,大徽皇帝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正面战场打赢了,昊周必然转向海城,留守在了这里的将领,极大可能会死在这边。 这也是用那般策略需得要付出的绝对代价。 但这个人,怎么也不该是温月声啊!? 褚冽弘扪心自问,倘若今日做出这等决策的人是昊周,那么留守在了这海城的人,绝不可能是郁舜。 这个人甚至可以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都绝不可能是郁舜。 大徽…… 当真是每一步都走在了旁人从未预想过的路上。 而到得此刻,他也终于是明白了,为何在收到正面兵败的消息后,郁舜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源城回昊周。 其原因就在于,郁舜大概已经猜到了温月声在这里。 但即便是郁舜,却也不敢这般设想。 直到。 海城外是漫天飞扬的黄沙,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伫立着的城池尤为瞩目。 那道许多昊周人都非常熟悉的海城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 沉重的大门被人拉动,发出了声声闷响。 大门打开之后,所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海城百姓,也不是大徽哪一个猛将,更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士。 立在那道大门后的人,一身玄色衣袍,衣袍被海城喧嚣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身姿清瘦,立在了漫漫黄沙之间,那道过分纤细的身影,好似随时都能够被吹飞。 对方生得一张在场之人只要是见了,便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容。 她眼眸轻抬,透过了这漫漫黄沙和无数的昊周将士,与那被人簇拥在了马背上,面容沉静的郁舜对上。 几乎是她抬眼的瞬间,这边无数的昊周将士惊呼出声。 就连带着褚冽弘身侧的那个将领,都不可思议地道:“大徽皇帝!?” 若非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且此刻还是青天白日里,这将领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了鬼。 ……可不就是鬼吗? 在他们身后,有着近四十万的昊周大军。 他们穿越沙漠,直接抵达了海城。 却在这个昊周的领土,海城的城门口,看见了大徽皇帝。 这简直是比见了鬼还要更加离谱一些。 哪怕是他们也同样看见了温月声身后密密麻麻的大徽将士,可那些兵马,加起来最多也就两万人。 大徽皇帝就领着这两万人,驻守在了海城之内,等待着郁舜率领近四十万大军来袭? 这简直是比这将领一生当中所经历过的所有战役,还要荒谬。 对方可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啊。 怎会独自一个人留守在了这般危险的地方? 她是不要命了吗? 而比起其他人心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郁舜的面色则要复杂上了许多。 他想起了刚刚开战时,温月声率领大徽援军抵达源城后,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他没有应下,边疆之战刚刚开打,他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一战,但在一切都没落定之时,他不认为应当与温月声开战。 然后过了许久,他再次看见了她。 和其他昊周将士不同的是,郁舜还看见了温月声手中的那把刀。 此前他们二人对上的那一次,她甚至连兵器都没有用上,就已经赢下了郁舜,而今日,她带了那把长刀,在日光之下,折射出了道道的冷光。 昊周大军压境,她却没有半点表情,不见丝毫的急切,只这么淡漠地看着他。 郁舜当下明悟,他们二人之间必有的那一战,便是今日了。 两方兵马不对等的情况下,他越过了无数的人,还有身侧嘈杂的声音,与她对视。 耳畔是褚冽弘紧绷的嗓音,他听见了褚冽弘吩咐底下的弓箭手做好了准备,也看见了海城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边的黑漆漆的洞口。 “等一下!”同样注意到了那些东西的,还有褚冽弘身侧的那位昊周将领。 他抬手指向了城墙之上,褚冽弘抬眸去看。 触及到了那一堆黑漆漆的洞口时,他心口当下砰砰乱跳,不知为何,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预感,笼罩在了心头。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自城墙之上,一字排开,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当无数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他们的时候,还是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褚冽弘第一次见得这样的东西,观造型有些像是投石机,可却又比投石机小巧了非常多,而且那个未知的黑色洞口,一眼看去,总让人有一种恐惧之感。 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下意识地觉得危险。 “圣上。”褚冽弘低声对郁舜道:“城墙上的东西不太对劲,可要命人放箭?” 他看见了隐匿在了黑色洞口后方的大徽将士,虽不认识眼前此物,却也知道那些将士应当就是用这个东西的人。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若将背后操纵的人射杀,只怕也显示不出半点的威力来。 郁舜面色冷凝,沉声道:“吩咐下去,立盾放箭。” 昊周将士的反应速度极快,但是再快,却也是快不过火炮的。 这个昊周将士不认识,一字排开,黑漆漆一片的东西,就是此番投用的新武器里,最为了得的一个。 这东西经由大徽内部所有的善工之人,多番改造,陆红樱尝试并且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终是在边疆之战开打的前几日内,成功面世。 火炮这样的武器,对于温月声来说,威力算不得多么大。 在她前世生活的末世里,这般沉重杀伤力还一般的武器,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但眼下的这个时代,这是一个科技还没有能够高速发展起来的地方。 火炮的问世,在一场战役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近乎是灭顶般的。 因为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心血,这个火炮在日夜加急的情况之下,也不过锻造出来了几十个,眼下都在海城内。 为保她绝对的安全,这些火炮还有炮手,全部都被江焰强行留在了海城之中。 温月声抬眸,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昊周大军,还有烈日之下,箭矢的冷光。 无数道箭矢,直指着上首的炮手,还有她。 剑拔弩张之中,温月声面上无太多的情绪,只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在那箭雨落下了之前,淡声道:“所有炮手准备。” 一声令下,上面黑漆漆的洞口,同时对准了底下的昊周将士。 褚冽弘面色巨变,当下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放箭!” 他开口的瞬间,温月声同样道:“炮起,放——” 轰! 满目黄沙之下,那黑漆漆的洞口之中,骤然爆裂出来了窜天的火光。 火光带着震天动地的巨响,砰地一下降落。 轰隆隆! 当下,所站在了底下的无数昊周将士,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火光,犹如灭世一般,朝着他们的头顶上袭来。 几十颗火炮,同时在这海城外炸裂开来。 几乎是顷刻间,整个战场之上,俱是沦为了大片的火海。 昊周那几十万的将士,在这爆裂开来的火炮之下,逐渐开始崩坏。 周边火爆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 作为直面这武器的第一人,褚冽弘近乎是在第一道火炮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大徽竟然还有这般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那火焰冲天燃起的时候,周围一瞬间变成了火海。 在昊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那爆裂的武器都将整个战场彻底撕裂。 人都是血肉铸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这般冲天的炮火之下保持冷静。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5节 撕裂的战场之中,褚冽弘只感觉漫天火光掉落,无数人在逃窜。 他终是回过了神来时,已经被周遭混乱的人群挤离了郁舜的身边。 褚冽弘神色惊变,高声道:“皇上!?所有人听令,保护皇上安全!护驾!护驾!” 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在这漫天碎裂的炮火之下,能够听见的人是少数。 那灭世般的炮火落下之时,郁舜身侧的将领拼死将他护住。 同一时间,他透过了这混乱的战场,看到了从海城内涌出的大徽军队。 还有……她。 他抬手,青龙戟落在了手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斩杀了无数大徽将士,而同样的,他身边的昊周将领,亦是被人斩落于马下。 炮火纷飞,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他看着温月声手握长刀,所到之处,无数的士兵被其就地斩杀。 他静了片刻,回头,看见的是已经被撕裂的战场,还有仓皇的昊周将士,抬眼,是于战场上厮杀,手起刀落收割无数人性命的大徽将士。 混乱之中,郁舜终是翻身下马。 他拿着青龙戟,往那个人的面前走去。 他们之间,算上此前在大徽武斗时,一共有过三次对阵,前两次,他都落败于她的手。 而今次,他们又一次在战场上对上。 郁舜目光深邃,他在万千的思绪当中回过了神来,只定定地看着她。 他忽地轻笑,一身赤金色的盔甲,在日光底下散发着刺目耀眼的光。 他手中的青龙戟轻抬,与她对视。 这番场面,像极了几年前的冬日里,他们在抚州时,她手中无任何兵刃,只随手卸下了他随身的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今日,她手中有刀,她握着那把刀,一路斩杀无数将士,到了他的跟前。 漫漫黄沙和周围喧嚣的火海前,郁舜对她轻颔首,声音一如当年:“还请赐教。” 当下,手中的青龙戟化作了一道弧光,他武艺远胜于从前,以至于那青龙戟落下的时候,周遭耳畔皆是无数的嗡鸣之声。 青龙戟犹如一把劈天裂地的利器一般,以撕碎长空之势,斩向温月声。 可就在青龙戟将要落在了温月声身上之时,他只看得到面前的人微动,那把长长的刀,在他面前划过,只一夕之间,和着她身上冷淡的檀香一起,混入他的鼻间。 光影快速的滑动中。 噗嗤。 他听到了那把利刃,毫不犹豫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与耳畔她那一句低语,混合着这战场上刺鼻的血腥味并着漫天黄沙,送入了他的耳中。 她说:“你输了。” 一如当初。 郁舜当下失笑,他一笑,唇角的血迹便不受控制地滑落,大片的血染红了他身上赤金色的盔甲,可他仍旧在笑着。 他笑他输得彻底,也笑他不自量力,更笑…… 他这一生运筹帷幄,野心勃勃,欲斩落河山万里于跟前,却终是死在她的手中。 他目光灼灼,只一双眸牢牢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铭记于脑海中。 他想起了那年初见,她一如眼下这般,冷淡不近人情,身上始终带着股冷淡的檀香。 他见她素手如玉,连那个用利刃贯穿了他的手腕上,依旧素净一片,唯有那窜白玉佛珠瞩目。 这一战,死于她手上,他认。 温月声抬眸收刀,却在收刀时,听得他道:“好。” 一声低喃后,轰然倒下。 第122章 正文完 砰当—— 同郁舜一起跌落的,还有那把青龙戟。 隔着很远,褚冽弘却近乎崩溃,他高声道:“皇上!!!” 对于昊周来说,郁舜是他们的天,郁舜倒了,便意味着昊周那片广袤的天,在面前彻底塌陷。 战场纷乱,褚冽弘脚下发软,跌倒在了地上,满脸仓皇之色。 他眼睁睁看着郁舜倒下,赤金色盔甲被温月声手中的长刀刺破,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此番征战大徽前,有一日深夜,他与郁舜的谈话。 临近年关,昊周朝内便已经定下了此后进攻大徽之事。 郁舜为此忙碌得不可开交。 唯有那一日略有些空闲,褚冽弘与郁舜,是君臣也是好友,那日难得对坐饮酒。 褚冽弘喝多了酒,不免失言,谈及大徽之事,只说待得日后他们入了关内,当得如何如何。 郁舜闻言,却是低头浅笑不语。 他少年得志,早早入主东宫,一生都在征战。 对郁舜而言,江山社稷便是一切。 所以他沉寂许久,筹谋良多,所为的也就是今日这场对战。 那日他们把酒言欢,几多豪情壮阔。而昨夜之前,褚冽弘与郁舜商议国事时,却感觉郁舜眼眸深沉,目光总落在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青龙戟身上。 郁舜一生,未逢太多敌手。 唯独在温月声手底下,他从没有赢过。 他征战多年,本性亦是好战的。 能够与这个难以匹敌上的对手再战一场,即便是战死,死在了她的手上,他也在所不辞。 褚冽弘而今回忆起来,只能想到郁舜眼中流淌的光。 伴在郁舜身侧多年,他第一次见得郁舜眼中流露出那般充满了向往,却又带着柔情,有杀意,却又带着无数复杂情绪的模样。 ……如今想来,只怕昨夜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战会撞上温月声。 甚至折损她的手中。 褚冽弘思及此,到底是双目赤红,他抖着声音,强撑着道:“昊周所有将士听命,踏破大徽,为圣上报仇!” 他倏地睁开眼睛,发红的眸对上了温月声:“活捉大徽皇帝!” 郁舜战死,昊周落败。 眼下他们唯有抓住温月声,才能够换取一线生机。 这是褚冽弘从自己麻木的脑袋里,所能捕捉到的唯一信息。 可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轰隆隆的声响。 他猛地抬眼,就看见了风沙飞扬,卷起了温月声身上的玄黑色衣裙,她手持长刀,眉眼冷淡。 而在她的身后…… 乌压压的大徽军队,踩踏着这海城外厚重的风沙,如同卷入了风沙的黑浪一样,一浪连着一浪,汹涌地朝着这边奔袭而来! 褚冽弘手中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大徽援军……到了! 海城之外,已经是混乱一片,温月声立在了这边。 看着这失去了统率的昊周军队,在大徽将士的倾轧之下,变得溃不成军。 她面容冷淡,在身后大批的援军赶到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她道: “传令下去,自海城伊始,直接攻入昊周都城。” “昊周皇帝已亡,昊周军队若有负隅顽抗者,杀!” 烈烈风沙中,那刚刚赶到的大徽大军,在听到了昊周皇帝身亡的消息后,俱是神色一震,当下高声道:“杀!杀!杀!” 温月声登基之后,并未更改国号。 而这一年,朝中大臣终是在多番商议之后,由晏陵为首,拟定了新的国号,曰——天武。 天武三年。 曾与大徽鏖战数十年,侵占大徽边疆,迫使整个大徽不得安宁的昊周,被女帝攻破。 边疆一战,耗时三月,女帝率领全军,一路从昊周海城,攻入昊周都城,杀昊周皇帝,屠那些多年侵扰大徽边疆的昊周武将。 在时隔了一百三十一年后,重新将原昊周国土,归入大徽之下。 自此,版图之上,昊周这个名字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大徽广阔的国土。 侵扰了大徽边疆数十年,残杀大徽百姓无数,令得整个大徽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的昊周,终是成为了历史。 大军大获全胜之时,消息传入了京中。 凡大徽之人,无不欢欣雀跃,无不欣喜若狂。 战胜消息传入京城时,京里还下着瓢泼大雨。 便是大雨倾盆,也抵挡不住底下百姓高涨的热情,有无数人冲入了雨幕之中,冲着皇宫的方向,高呼着万岁。 没有人比起百姓,更加厌恶战争。 然而多年以来,因为大徽兵弱,致使他们只能够别动挨打,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生活在了京中的百姓,虽没有亲自面对边疆源源不断的战火,可对于他们而言,战争就是偶尔兴起时,骤然高涨的赋税。 是家族欢庆时,突然下达的征兵令。 也是偶尔惊醒时,笼罩在心头的沉重和不安。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6节 春天的时候,女帝下令整兵时,他们还处在了惶恐不安之中。 而今不过数月,便已经彻底获胜。 且告知他们的,是日后都没有昊周了。 也就是说,那种惶恐不安的日子不必再过,轻易便能够威胁到了他们的昊周,已经彻底覆灭。 这般情况下,谁人能够控制得住情绪。 难得的,外面下着大雨,雨声都止不住百姓们的欢呼声。 吕阁老的宅邸之中,他与王进之同坐,便是连带着身侧来往的下人,面上都带着难以消散的喜意。 吕阁老跟王进之年纪大了,是比不得年轻人那般,能够冲进了大雨里边,痛痛快快地喊上一场。 但不代表着他们心中不痛快。 作为朝中臣子,没有人能够比他们的感受更加深刻。 近二十三年,生活在了昊周的威慑之中,朝不保夕的感觉终是过去。 这般情况下,就连一向都稳重平静的吕阁老,都忍不住多喝了一杯酒。 他与多年好友对坐,谈话之间,满是感慨。 王进之快八十岁的人了,身体已经远不如前,可今日坐在了这边,亦是眼眸发红,他声色复杂地道: “莫说更早的从前了,你可还记得,五年多前,你我二人所坐在了一起,所商议的,都是先帝欲将公主嫁往昊周,换取几年安宁之事。” “人人都知和亲不可取,可朝中之人又能如何,在他人铁骑之下,大徽朝臣,从你到我,谁不是端着十万分的小心在过活。” 王进之提及这些事情,面色沉着非常:“昔年你我初登朝代,少年得志,原想着振兴朝堂,强兵壮国。” “却在多年岁月里,看着朝廷腐朽,日益衰败,看着国君一代不如一代,大徽江山摇摇欲坠,百姓陷于战中难以过活。” 说到了最后,他声色都在隐隐颤抖:“至五年多前,我已是古稀之年,都要入土的人了,便是亲眼看着这江山社稷落于蛮夷之地的人手中,却也无能为力了。” “你我当日愁苦难言时,何曾会想到了有今日?” 和他比之起来,一向更稳重自持的吕阁老,此番更是失态。 他着一身半旧衣袍,手里握着个酒壶,听着王进之的话,不住地点着头,眼中泪光连连。 “天武!当真是好一个天武!”王进之握着酒盏,骤然起身,他看向了外边屋檐,纷乱的雨水冲刷,大雨中却依旧巍峨的皇城。 他声色深沉地道:“晏大人这个封号取得极好,再没有任何一个封号,能配得上我们皇上。” 若非天降武曲星,大徽如何能有今日。 若问及王进之这一生,最为不后悔的事,那就是拥立温月声为王。 他站在了房门口,静看着雨中的皇城,最后高声一笑,回身看已经昏睡过去了的吕阁老,高声道:“你这人,怎么年岁长了不少,酒量却还这般差?” “起来,快些起来,这么好的日子里,咱们要不醉不休……” 这场大雨下了许久。 进入八月,暑气最盛之时。 温月声终是处理好了昊周之事,班师回朝。 凯旋归来的大军,所到之处,所有的百姓俱是夹道相迎。 气氛热烈,倒好似在这燥热的天里,过了一场盛大的年节一般。 而此番之后,温月声的名号,将被历史,被所有的百姓永生牢记。 一路行来,香囊鲜花落满了肩头。 今日入城之后,就是连章玉麟,都换上了一身漂亮的行头。 他骑在了高头马背上,被人用鲜花砸了满头,还在嘿嘿傻笑。 这般热烈的氛围里,所有的人皆是面容带笑。 只有一个人不高兴,便是那陆青淮。 ……他能高兴吗? 别人都是穿着盔甲,骑着马儿,威风凛凛地走在了街道上。 就他躺着。 躺着就够丢人了,他那个爹,还不让他坐马车。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个傻子,用一个驴车拉着他招摇过市。 一路走下来,陆青淮那张脸都要绿了。 他不高兴他就见不得别人高兴,看着身侧骑马的江焰,面上都还带着一抹轻笑。 陆青淮当即冷笑:“笑什么呢?这一入京城,圣上就被宫里那位给接走了,你这还笑得出来?” “江大人,看不出来你心挺大啊。” 江焰脸上的笑容顿住,他冷眼扫向了陆青淮,面无表情地道:“废物。” 说完就策马离开。 陆青淮当时气得差点都从那驴车上跳了起来。 他怒声道:“我废物,你也不遑多让,跟着皇上行军那么多日,也没让皇上多看你一眼两眼。” “铁废物!” 陆红樱到底是觉得丢人,没好气地道:“这大庭广众的,你可快闭嘴吧。” 陆青淮怒极反笑:“丢人?怎么就丢人了?” “且等着吧,时日还长着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就看温月声究竟何时对晏陵厌烦,等她觉得腻了,他不就有机会了? 他这个叫策略,他们懂什么!? 那边。 整个京城内都尤为热闹,回宫的大军被堵在了半路上,动弹不得。 温月声在入京之前,就换乘了另外一辆马车。 刚登上马车,就看见晏陵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袍,姿容如玉,候在了车内。 她微顿片刻,方才进了马车。 一进去,发现车内点着檀香,晏陵的身侧还放着一盆清水,供她净手。 等她净完了手,便有一方洁白的绫帕递了过来。 温月声接过,轻轻擦拭着双手。 马车内摆着冰鉴,旁边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尊白玉佛像,上面摆着些干净的宣纸。 面前这人,赖在了她身侧时日也不长,倒是摸清了她所有的习性。 他所准备的这些,比之谷雨还要细心。 她出征昊周,一走数月。 回来之后亦是冷淡,极少言语,他却也眉眼温和,只温声与她说着朝中的事。 昊周是打了下来,但大徽与昊周之间的矛盾深刻,轻易不得化解。 对立多年,两方习性亦是大有不同。 如今只是打了下来,后续该如何治理,却也是件难事。 好在朝中臣子众多,对此事也颇有见地。 温月声听着他禀报的事,面色淡淡。 她冷淡不近人情,晏陵却从知晓她要归京的第一刻,便已经是心头滚烫,如今看得人在面前,到底忍耐不住,凑上前去,轻吻她的唇。 她也不避,只那双眼睛淡淡地扫着他。 她冷淡,他却情动,难以自抑。 在他欲还要深入时,她警告地扫视了他一眼,他轻笑了瞬,到底是退开了些许。 晏陵坐在了她的身侧,看她抄写佛经。 她写字,他看她。 他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他眸中深深切切的情绪。 只在她停笔时,轻声问:“可是累了?” 他不问她想不想她,在他看来,只要温月声对他的亲近未有避让,那便是想他。 就如今日出门迎接大军之前,有一官员问他,说是女帝归来,会否给他一个封号。 对方是礼部之人,有这般疑问,也是想要在心中做好打算。 若温月声欲大婚,礼部内到底是得要提前做好打算。 但他只说不必。 那官员抬眸看他时,隐有不解。 唯独晏陵清楚,他伴在了温月声身侧,不求名分,不求其他,只要能时刻看着她便可。 他亦是不在乎他人目光,更没有任何的目的。 前些时日,他那个多年没有来往的亲姑姑,从前的晏贵妃,如今的晏太妃,难得兴起,在宫门口差人拦住了他。 先帝身亡之后,从前宫中的妃嫔,俱是被温月声送出了宫中。 尚还有家眷在京的,便回归宫中,已经是孑然一身的,宫里也有安排。 这些被关在了后宫内一辈子的妃嫔们,怎么都没能想到,变天之后,她们竟然还能够有着重获自由之时。 和旁人不同,晏太妃属于是有家的,但她与晏陵之间,关系早已经生疏。 哪怕晏陵如今住在了宫中,晏太妃也不好回到晏陵府中居住。 昔年晏太妃在宫中艰难生存,为了求得荣宠,待晏陵算不得多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7节 到得如今,她也没太好到晏陵跟前,跟晏陵索求些什么。 原本两方都相安无事,那日她却突然出现。 且一经出现,便开口道:“你与皇上的婚事,也该定下了才是,你父母都已经不在,此事原就该我为你操劳才是。” 她见晏陵面容疏冷,不欲开口,复又道:“还是说……皇上那边有什么问题?” 晏太妃清楚晏陵脾性,但到得如今,还是忍不住嘱咐道:“皇上身份不比其他,你也当努努力才是。” 见晏陵还是不语,她便意有所指地道:“圣上登基也有三年,也该是时候诞下第一个皇嗣了。” 若温月声的第一子,是晏陵的血脉,那便是日后再有变革,晏家也会在京中屹立不倒。 晏太妃觉得自己出于好意,说的话也是在提醒晏陵。 毕竟皇帝的子嗣,日后必定能有大造化。 却怎么都没想到,这番话说出口后,晏陵竟会是那般反应。 “太妃都已经出了宫,却还这般打探皇上的事,是探听圣意已经成了习惯吗?” 晏太妃面容僵住,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晏陵面无表情地道:“今上与先帝不同,今上之事,也容不得太妃置喙。” “江南老宅空置许久,太妃既是这般闲,那便早日启程,回到江南看守祖宅。” 他两三句话,便决定了晏太妃的余生。 待得他转身要走时,晏太妃还有些莫名,她今日所说的话,全是为了晏陵好,晏陵却还这般不领情。 她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晏陵直接打断。 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对上这个侄子冷淡到近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 也是在那个当下,晏太妃突然意识到,晏陵对她,这个所谓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没了半点亲情。 夏日炎炎,她却颇感风冷,在他的冷眸之下,终是松开了他的衣袖。 那日之后,晏太妃再不敢去触及晏陵与温月声的事。 而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晏陵靠近温月声,从不为任何。 温月声会不会有子嗣,会有几个子嗣,那皆是由着温月声所想来行事。 他并不希望温月声承受任何的生育之苦,哪怕她是皇帝,哪怕同床共枕多日,他清楚温月声身体构造非常人所能比。 但她若想要,他亦是会遵从她的意见。 且即便是有子嗣,这个孩子也只会姓萧,或者姓温,由始至终,都跟晏府上下,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的眼里只有她,所以这些名分,未来,对他而言,皆不重要。 他唯一怕的,大概也就是温月声会厌烦,她会生腻,会将目光落在了他人身上。 马车缓缓往皇城的方向驶去,他紧扣着温月声的手,缓声道:“臣听闻,圣上此番是与江大人一并行军,难怪多日以来,莫说信件了,便是连带着只言片语都没有。” “到底是江大人年轻俊朗,吸引了皇上的目光。” 温月声:…… “时日久了,皇上待臣,到底是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啄着温月声的唇。 温月声冷眼扫他:“晏陵!你……” 余下的话,俱是被他吞入了腹中。 天武七年。 女帝登基的第七年,百姓富足,国泰民安。 女帝励精图治,推行了多种新政,令得大徽境内再无战火。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大徽已经初现盛世之兆,而在收复武夷,也就是原昊周之后,周遭国家俱是安分不已,再无人敢有任何异动。 天武七年,温月声的生辰。 八方来贺,万国来朝。 这位大徽史上的第一位女帝,终是扭转乾坤,将一个摇摇欲坠,将要分崩离析的王朝,带向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之路。 自此后,百花盛,群鸟飞。 人间处处是盛景,远胜当年。 巍峨的皇城之中,温月声着玄黑龙袍,眉眼冷清,站在了这个国土的最高峰,轻抬眸。 目光所及之处,四海升平。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正文就算结束啦,之后还会有几个番外故事。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温月声也是我笔下的角色里,自己非常喜欢的一个。 在我眼里的她,是强大而且不失女性魅力的。 这也是我写爽文的初衷,毕竟现实是理想主义者的废墟。 但希望看到这里的每一位朋友,都能成为自己理想中的自己,开心并且满足的生活。 感谢大家三个多月以来的陪伴,鞠躬。 第123章 杨梅…… 殿外盛阳漫天,正值盛夏时节。 夏日炎炎,因顾及朝中老臣的身体,今日早朝早早地就散了。 近些时日朝中并无太多要事,温月声下了早朝后,便只换了身青纱衣裙,端坐在了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御书房内四角放有冰鉴,晏陵进来时,见得几个内务女官,端着新鲜的瓜果和杨梅。女官心思巧妙,用杨梅制成了杨梅冰,加以白嫩的荔枝点缀。 在这暑气正盛的夏日里,酸甜冰爽,是道难得的佳品。 见得晏陵过来,女官忙低头行礼,这位素日冷淡的晏大人,脚步微缓,只看了那一碟品相俱佳的杨梅一眼冷声道:“谁送来的?” 女官闻言微怔,轻声道:"今晨一早,齐大人差人送入宫中的。"齐放。 晏陵未多言,只朝她轻颔首。他着一身雅致的衣袍,上面绣着翠绿青竹。 是今晨见她沐浴后,换上了一身浅碧青纱之后,才特地换上的衣袍。 今日朝中无事,他原是不打算出宫的。但严伟传了封信来,倒是让他改变了主意。 自温月声登基之后,大理寺闲了许多,严伟闲着没事做,便让人将经年的卷宗皆是整理了番。这些陈年的卷宗,待这次整理后,便要彻底收入了库中,此后非必要是不会拿出来了。 卷宗倒是没什么问题,前任大理寺卿所经手的案子略过不提,严伟所经手的,皆是没有错判或者是漏判的。 只他在这些卷宗里,发现了一封信件。打开看到了信件当中的落款后,他这才向宫中递了消息。 晏陵抬眸,扫了眼手中的信件。 能够落在了大理寺的信,自然是出自罪臣之手,而都处在了那般情况下了,还有心思写信的人,倒也不多。 这封信出自于萧缙之手。 先帝去世后,萧缙没几日便被处决了。 此后温月声登基,朝堂内外大换血,又推行了各种新政,忙碌不已。导致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以中宫嫡子之名过了许多年,最后潦倒收场的前永安王。 大理寺内的狱卒倒是知道一点。萧缙被处决之前,过得很不好。他的牢房就在那魏蘅之和温玉若的旁边,日日见得这二人,心中郁气自是难以纾解。 荒唐的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狱卒还曾看见,那位已经转投向了他人怀抱之中的温二小姐,轻轻地伸手去触碰萧缙。 萧缙几乎是反应了过来,就将她的手推开,甚至叫醒了魏蘅之,指着温玉若的脸大骂她恶心。昔日里京中最为恩爱的永安王及其侧妃,到得这狱中,却成为了这般不堪的模样,说来实在是唏嘘。 后来萧缙被处决,温玉若与魏蘅之一家被流放三千里,日子却也并非她所想象的那般过得好。 她是讨好了魏蘅之不假,却忘记了魏蘅之的亲妹妹魏兰芷,是从前萧缙的正妻,也是魏家真正的女儿。 镇国公被处死,按理来说魏兰芷这个萧缙的正妻,也该一并处决才对。 但不知为何,先帝所下的旨令中并未提及魏兰芷。至于女帝.…从头到尾,温月声的眼中都没有她们。 大理寺依据往常的案例判罚,魏兰芷便与魏家的所有人一并流放。而这,就成为了温玉若噩梦的开始。 她以为跟着魏蘅之,能够过上不错的日子。可魏家早就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大家都是罪犯,偏魏家上下,依旧端着百年望族的架子。 从魏夫人到了魏兰芷,都格外难伺候。流放日子难熬,魏家的人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自然不可能有着以往的排场或者是下人伺候着。 没了下人,魏兰芷娇生惯养,魏夫人格外厌恶温玉若这个在牢中勾搭上自家儿子的女人,是以他们全家上下,都将温玉若当成是下人来使唤。 温玉若起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求助于魏蘅之。她眼泪汪汪又脆弱非常的模样,确实让魏蘅之心疼了瞬。 但只是转瞬,魏蘅之就告知她,在外不比从前,一切都要以孝顺长辈为先。 温玉若当下觉得呼吸一窒,却也无可奈何。 她从此前那个无数人疼宠着的温二小姐,变成了魏家全家的下人,给魏夫人魏兰芷清洗衣物,梳头甚至是烧水洗澡都是常事。 时常还需要忍受魏夫人的情绪不佳的辱骂,和魏兰芷的针对。流放三年,温玉若仿若苍老了几十岁。 而在她被磋磨之后,魏蘅之待她的态度,亦是大不如前。她只能麻木地接受一切。温玉若不明所以,到了晚间,才听到了魏家的人说,是女帝率领着大徽将士,一举攻占了昊周。攻占昊周,这是从前无数大徽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温玉若骤然听得圣上二字,只觉得恍若隔世。 她想起了几年之前,尚且还在公主府时,她用尽办法拴住萧缙,刻意激怒温月声,抢占她的所有,仗着所有人的宠爱,穿着锦衣华服缩在了萧缙怀里的日子。 ……到得如今,她却在这边为奴为婢,而温月声。已是她连名讳都提及不得的九五之尊。 她成为了一只温月声随便就可以碾死的蚂蚁,而对方掌着的,却是她用步子都丈量不过来的全部天下。 在得知这一切后,温玉若原本麻木的心,已是痛苦非常。 可笑的是,流放三年,京中从未有人探寻过他们的消息。温玉若自诩跟温月声争夺了多年,在那年温月声被关禁闭之前,一直都是她大获全胜。 却从没想到过,对方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她。温月声甚至连带着她的死活与否,皆没有半分关心。 自温月声大变后,她们二人唯一的交集,唯有她戴着那支萧缙的凤头钗,以退让之名,实则存着炫耀和践踏温月声的意思,耀武扬威地写下的那封信。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8节 除此外,便是她得知流放开始,兴冲冲地求着那个时候对她尚且还怜惜的魏蘅之,去救她母亲陈氏,却得知陈氏已经被处死。 她知道陈氏从前做过的事,自然也清楚陈氏的死必定是温月声的命令。 但那又如何,她一个罪人家眷,什么时候能够质疑得了女帝的决策?可温月声处决了她母亲,处决了温寻,偏偏就是无视了她。 ……令得如今温玉若回想起从前种种,只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之后,她更不敢反抗魏蘅之了。 即便魏蘅之对她再不好,魏家的人再践踏她,她也只能咬牙忍受着。因为她清楚,以她的身份,还有与女帝从前的纠葛。一旦她摆脱了魏蘅之的庇护,那么这个盛世之国,必将是她的炼狱。 温月声不在乎她,也从不将她放在了眼里。但底下曲意逢迎的人却不这么想,她可是明摆着的讨好女帝的筹码。 温玉若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程度,温月声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她,便是有人动歪心思,也轮不到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罪犯身上。 而温玉若这些事,底下的人都知道,晏陵也清楚。只因为温月声从头到尾都不在意,他便也从未提起过。 却没想到,萧缙与温玉若两个人,虽如今一死一流放,在某些事情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这封辗转多年才到了晏陵手中的信件,就是那萧缙临死之前所写的。 因大理寺查阅过信件内容,所以晏陵也看了信。 在大理寺牢房那般情况下,萧缙还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字里行间满是他的痛苦,以及对温月声的歉意。 真诚与否暂且不提,这信中所呈现出来的东西,都令人觉得颇为荒唐。他致死都还在想着要向温月声道歉,却不知温月声待他的态度跟温玉若一样。 偏他们二人想法相同,还都觉得自己对温月声格外重要。 那封信被晏陵交由了内务官呈了上去,温月声听到是谁写的,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午后,温月声回了殿中,看见晏陵静坐在了桌案前。他面前摆了一碗杨梅冰,冰早已经融化,只留下了杨梅泡在了糖水里。 听得温月声入内,他便起身走了过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见她微抬眸,眸光冰凉地看着她,晏陵便索性将她揽得更紧,一边还道:“这暑气正盛的日子里,还有人千里迢迢给皇上送杨梅来。" "有这样的可心人在身侧,难怪皇上不理我。"温月声扫了眼桌案上的杨梅,淡声道:“是挺好吃的。” 晏陵那眼里揉碎的笑意瞬间消失。这天夜里,他跟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拼了命地在温月声身上拱。 温月声嫌他烦,欲让他下去,他便开始越发放肆。只天色将明时分,才略微消停了下去。 今日是沐休之日,他晨醒时看见温月声在身侧入睡,唇角便没再落下去。直到外间的内务官入了殿,来问那一封扔在了御书房内的信件之事。 晏陵神色冷淡地道:“烧了吧。”温月声压根没打算看,萧缙既是这么把自己当回事,便把这封信捎带到了地下,好好陪着他。 第124章 人人平等…… 论京中第一的酒楼,当属樊楼。樊楼名樊,实则极雅,楼内布设陈列一应皆不是俗物,菜肴亦是绝佳,另有大徽最为浓烈的美酒。 女帝登基后,国富民强,百姓的日子皆变得好过了起来,令得这樊楼之中是日日客满。似是好日子里的位置,若不提前告知楼中,便几乎是订不到的。 京里有数家樊楼,临近端午,京城最大的远山湖处,将要举行几场极大的龙舟赛事。京中之人皆是汇聚在此观看赛龙舟,而远山湖边上位置最好的酒楼便是樊楼。 也因如此,樊楼中的位置如今格外难得,尤其是临窗的位置,差不多在月前便已经订完了。 有趣的是,这般难定的酒楼中,最大的一个雅间之内,在这端午龙舟赛最为热闹的时候,却是紧闭着门窗。 这雅间三面临湖,窗户大开之际,整个远山湖都能收于眼中,乃是最好的观景位置。偏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雅间内的气氛,还格外地诡异。 樊楼每个雅间内都有一个随侍的小厮,而此刻这一间雅间内的随侍小厮,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等着这几位贵人随时叫他出去。 可他们进来也有一刻钟了,是谁也不开口,气氛十分古怪。小厮小心翼翼地拿眼去看,只一眼,便飞快收回了眼眸。 一张白玉四方桌,端坐着四个人,而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可不是嘛,什么局才能够聚齐朝中两名声势极高的将领。又是什么场面能够让两个私底下从不来往的朝中新贵,静坐在了桌边。 这小厮虽不清楚今日组这个局的人是为何,但关于这几位的事由,他也是听说了不少的。大将军陆青淮跟同官位的江焰从不往来,刑部侍郎齐放与那吏部的傅俞白,亦是两看生厌。 而这四人,在京中还有个诨名,许多人私底下,都称呼他们为朝堂四子。毕竟,眼前这四个人,无论从容貌还是能力,均都是京中翘楚。而他们四人,无论何等出身,在入朝之后这几年里,皆没有成婚的意向。 他们四人还同对方关系都不佳,时日久了,旁人看着有趣,便给他们取了这么一个诨名。……今日能瞧见这四人同坐一堂,这小厮自己也觉得格外诧异。 好在沉默许久后,到底是有人开了口。齐放对那低头不语的小厮道:“你先行退下吧。” 小厮当下松了口,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气氛古怪的雅间。 他一走,江焰便转向陆青淮,冷脸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事?”今日这个局是陆青淮组的,江焰和他两看生厌,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陆青淮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陆青淮穿得人模狗样的,那右臂却不知为何断了,用一块白纱掉在了胸前,依旧遮掩不住他那混不吝的样子。 温月声登基之后,便没人跟他过招了,无奈之下,他便去撩拨章玉麟。……差点没被他打死。 纯武艺上来说,陆青淮跟章玉麟其实不相上下,但章玉麟力气太大,所谓一力降十会,他不是对手倒也正常。 但他手还没好全,又组这么个局,还撺着这寻常跟他完全没往来的三个人坐在一块。倒也是十分不怕死了。 陆青淮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他目光落在了面前三个人身上,这三人,齐放内敛清雅,江焰冷傲猖狂,傅俞白嘛……是个一心想爬床的小白脸。总归,各有各的厌烦之处。 陆青淮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啧,他这张脸在他们中间,倒也不算差吧? 见江焰耐心将要告罄,他到底是没再纠结,直接开口道:“想想办法吧。” 陆青淮这话一出,屋内的人都抬眼看他。却见他皱眉说道:“各位,咱们女帝都登基整整五年了。” “五年啊!那个晏老狗……”陆青淮话说到了一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变成了:“晏某人,就这么霸占了皇上五年!" "这种事情,你们居然能够忍得了的?" 江焰讥笑:“你忍不了,你怎么不去弹劾晏陵?”陆青淮:...就晏陵那些手段,他伸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吧。 但陆青淮何时在人前认过输,他当下亦是冷笑:“你不知道对方手段了得吗?咱这屋里倒是有个天天跑皇上面前毛遂自荐的,也没见皇上动心啊。" 傅俞白面色黑了下来,当下反唇相讥:“陆将军还有心思说旁人?怎么,是陆大将军给你寻的婚事,你不满意了?" 提起这件事,陆青淮就气得吐血。他冷眼瞥向傅俞白,要不是他这会不方便,他非得要让这小白脸见识一下他的拳头。齐放年纪比他们都略大一些,亦是他们中间最为不动声色的一个,听得他们互相讥讽,只垂眸喝茶不语。 江焰看在了眼里,不由得道:“京中之人,似齐大人这般年纪的,俱是已经儿女双全,京中媒人都快要将齐府的大门给踩破了,齐大人却是半点都不动心。" 齐放原本远离战火,被他提及,略微抬了下眸。“我的家事,和江大人并无干系。” 江焰似笑非笑地点头:“也是,只要不妄生贪念,齐大人就是始终不成婚也行。”这话一出,雅间内的气氛究竟是僵硬了下来。 陆青淮看了眼江焰,又扫向了齐放,他眯了眯眼道:“今日邀请几位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争吵的。" 他说了句没用的废话,江焰冷眼看他。 就见陆青淮整了整面容道:"眼下这般情况,在座各位都是些有能耐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对这件事情,傅俞白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当下眼眸微动,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陆青淮:"没有。" 傅俞白:... 那他在这里说些什么。 “不过我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处境都一样,便犯不上互相排挤,也该一致对外才是。" 江焰闻言不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屋内的几人听得他的话,皆是眼眸闪烁。 沉默之中,倒是此前置身事外的齐放率先开了口:“要留谁人在身边,是圣意如此。” “我理解诸位的心思,但可先清楚一事,九五之尊,从不是谁人的私人物品,今日坐在此处的你我,皆是臣。" “以下犯上者,当诛。”他面容冷峻,对此事的态度是出乎意料的强硬。 他尊重温月声的选择,也会为其捍卫律法,在他的面前,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越不过这条法则线去。 江焰亦是道:“你若想动歪脑筋,趁早死心。” 他冷淡无请地睨着陆青淮:"像你这样的,皇上轻易就能拧断你的脖颈。" 傅俞白也道:“伤及皇上的,不可。” 陆青淮倒是没想到他们在这些事情上倒是一致。他既觉得荒唐,又十分好笑:“都在说什么胡话?” “我这条命都是圣上救的,怎么,就你们忠心?”陆青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说的是这次赛龙舟的事!" 真的是,他铺垫了这么久,这些人倒是好,全部一致对他来了。他像是那种会胡来的人吗? 他如若真的有这般想法,莫说是别人了,只怕他爹他兄长都能随便掐死他。 陆青淮懒得跟他们辩解,索性一口气道:“这次龙舟赛事,是因为海国、澜国使者觐见所办,为了让赛事更加好看,皇上曾许诺,可应允获胜的队伍一个要求。" 陆青淮往后一瘫,无语地看着面前几个人。他要不是手断了,犯得着叫他们?他自己赢下去见温月声不好吗? 江焰面色微顿,还以为他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子,就这……他冷声道:“我不参与。” 齐放:“赛龙舟的事,我亦是不擅长。” 傅俞白犹豫了下,他扫了眼那陆青淮的胳膊,随后道:“就你我二人,能赢过章将军?” 陆青淮:.. 当然不能。 要不然他以为他干嘛找他们? 为了赢这次龙舟赛,陆青淮甚至求了他哥,结果倒好,陆庭玉转身跟章玉麟一队,成为了他靠近温月声路上的绊脚石。 见另外两人不为所动,陆青淮蹭地起身,正欲开口去劝,一抬眼就看见江焰推开了窗户。窗户一开,岸边的风吹拂了进来,他们俱是抬眸向外看。 这一眼,便正好看见了黑色的龙舟直接夺魁。 “黑色?”傅俞白微怔:“我记得章将军的龙舟不是红色的吗?” 他说罢,才看见了章玉麟为首的龙舟在湖中不断打转,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了平衡,但已经是落后了黑色龙舟一大截,这般差距,已经是绝无可能斩获头名的了。 江焰冷眼扫向了陆青淮:“瞧见了吗,你连人都凑不齐,旁人都已经获得头名了。” 陆青淮神色微变:"黑色龙舟是晏陵的?" 边上的齐放一时无言,随后缓声道:“这般赛事,他如何会自己上。” "黑色,扁头,上面绘着宫中图腾,这是宫中内务女官的龙舟。" 陆青淮神色微变:"内务女官?"他话音刚落,抬眼就看见谷雨从龙舟上走了下来,满脸的兴奋之色。 还真的是。 这一支女官队伍,组建不久,竟然直接越过了夺冠热门章玉麟队伍,直接赢下了胜利。 陆青淮还处在了震惊之中,齐放却立在了窗前,神色复杂地道:"海国自来以强盛的海上舰队为傲,周遭几个国家里,他们的心思最多。" 江焰亦是看着那边,神色冷淡地道:“但他只用几日的时间,便能够让之前对龙舟全无了解的内务女官直接胜过海国。"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19节 如果是章玉麟取胜,或许对方还能够有别的话说,毕竟章玉麟那边,有陆庭玉有李庆元,都是大徽猛将。 对方上的只是寻常懂水擅水的普通将士。 可赢的是这支临时组建的内务女官.. 傅俞白眼眸复杂地道:“晏大人敲山震虎的手段,是运用得越发熟练了。”"只怕此番龙舟赛事之后,海国今岁进贡的岁贡会更多。" 这位晏大人惯会使用这般兵不血刃的手段。他们哪怕同他几乎没有来往,却也不得不认可其之所能。 “不止如此。”齐放眼眸深邃地道:“武夷收复回归不到两年,如今两边矛盾越发弱小,此番龙舟赛,连武夷亦是参与其中。” 武夷就是此前的昊周。 如今虽已归为大徽,但两边冲突多年,许多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如今太平盛世,再动兵便说不过去了。 转变武夷人的心态不易,但晏陵种种手段,确实见了成效。 龙舟赛瞧着简单,内含太多门道。要与晏陵争锋,又谈何容易? 事已落定,他们也无意再与陆青淮继续多言,便起身离开。陆青淮骂骂咧咧地走在了身后,起身时,碰见了陆庭玉往这樊楼内来。 他还没开口骂陆庭玉,就见他兄长面色冷淡,皱眉看他:“你怎么在这里?”陆青淮:?他不在这里能够在哪里。 话还么说出口,就听陆庭玉疑惑地道:“你不是一向对晏大人颇有成见,怎还会来他的酒楼?”他、的、酒、楼。 陆青淮听到这四个字,险些将一口牙都给咬碎了。什么? 他花了快一千两,好不容易从一个富商手里边抢来的一个雅间,银子全部都进了晏陵的口袋!?有那么瞬间,陆青淮都想从这二楼的窗户往下跳了。晏陵可真的是……了不起啊。 那边陆青淮被气了个仰倒。这边齐放与江焰一前一后走出了樊楼之中。 江焰声色冷淡:“此前倒是不知,齐大人一直揣着这般隐秘的心思,只如今你也见得,这般情况下,到底是没什么机会的。” 他冷眼扫向了齐放:“齐大人也该早为自己打算才是。” 傅俞白跟陆青淮二人,他未曾放在眼中。只若无今日之事,他还不知齐放隐秘的心思。 陆青淮瞧着不靠谱,某些事情之上,倒是比他要明白许多。……难怪他在朝堂之上,总看这位日益得用的朝廷新贵不太顺眼。 齐放闻言,那双冷淡的眼眸扫向了他,淡声道:“江大人惯会劝说他人放弃,自己怎么不率先做出表率? “还是江大人觉得,时日久了,总会有所机会?”他微顿,那双深邃的眼眸幽沉似海:“巧了,齐某亦如是。" 他二人对视了眼,眸色幽深。 时日还长,不过各凭本事罢了,说到底,那人眼中冷淡,装不下多的旁人。他们无甚机会的同时,倒也算得上人人平等。 第125章 要个婚仪…… 端午这日,上午时分落了点小雨,雨水纷纷,映照着整个远山湖云烟雾绕,犹如仙境。 因着下雨阻挡了视线,许多支龙舟队伍的表现不如此前几日来得好,唯有温月声身边那支女官队伍,遥遥领先,一举夺魁。 整个京城里都在热议着这支不同寻常的内务女官队伍。 午后烟雨散去,难得闲暇,温月声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身边没带任何的内侍。端午沐休,又逢着龙舟赛取胜这样的盛事,温月声便给身边的女官都放了假,让她们痛快去玩。 从远山湖回京的路上,晴空碧洗绿树成荫,温月声策着马儿,同身侧的人不疾不徐地走在了临湖小道之上,微风拂面,吹拂着她身上雪白的衣裙。 她着白,晏陵着黑,他策马伴在了身侧。 他眼底盛着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开口却道:“离岛已经被叶秋云领兵占据,岛上所有的海国将士皆是被控制,另还生擒了此前驻离岛的海国皇室。" "从对方的口中拷问得知,此前武夷内部生乱,便是出自于海国的手笔。" 几个国家离得近了,摩擦再所难免。但小摩擦也就罢了,在海国跟大徽之间,有着一个岛屿,名叫离岛。 大徽的渔民长期到离岛附近捕鱼。前段时日,海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离岛周围捕鱼的渔民动了手,还抢占了离岛。 温月声得知之后,便直接派遣了叶秋云过去。 一直以来,大徽的将士都活跃在了陆地之上,海上作战确实是极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的。所以在海上作战这方面,不仅是大徽不擅长,就是前昊周也是轻易做不到的。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海国在海上便很是霸道。据海国使者所言,向渔民下手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渔船超过了两边的边界,捕捉了海国的鱼。 那鱼都是生活在了海里,人有国界,鱼可没有。他们以这般借口,击杀了无辜的大徽渔民,此事便不可能善了。 所以温月声一声令下,叶秋云如今已经领着大徽将士,杀到了海国边界线。 这附近几个临海的小国,都已经习惯海国这般行事了。海国在海上猖獗无赖惯了,也觉得问题不大。却没想到造成了这般严重的后果,在被叶秋云击破了边界线之前,他们皇室坐不住了。 忙不迭派遣了使臣来到了京中,想要求和。却没想到,同一时间,晏陵派出去的探子,还查清楚了一件事。 昊周归入大徽后,改名武夷。刚收复武夷时,动乱不少,后来在大军镇压和教化之下,逐渐平息了下去。 到了今年,武夷内部几乎不再有动乱滋生。 唯一一次,就是去年年底,武夷内突生乱象。有人号称是前昊周皇室之人,以重振昊周皇室为名,欲生事。 结果大旗都没能竖起,便已经被镇守武夷的大军直接斩杀。 有趣的是,经查验,那个所谓的昊周皇室,原是出自于海国。 海国这几年瞧着乖觉,实际上背地里却做出了这样的小动作。眼下在叶秋云手底下见了真章,却又怕了。 温月声神色冷淡,闻言道:“海国承诺,自今日后,再不阻止任何的大徽渔民捕鱼。”"并且愿意给受到了伤害的大徽渔民一定补偿。" 晏陵看她:“皇上的意思呢?” 温月声目光冷淡,平静地目视着前方,直接下了决断:“命叶秋云继续攻打。” 在随便撩拨之前,就应该设想好后果的才是。诛杀了几个大徽的渔民,就想要就此罢休,也不问问大徽能不能同意。 晏陵微顿,随后轻笑道:“百年之前,海国本就是我朝的附属国。” 对方突然要加岁贡,哪里只是因为一个龙舟赛那么简单。只不过,他们亦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知海国。大徽并非他们所以为的大徽,若要动手,海国绝不是对手。 如同晏陵所言,此前昊周还支撑了一段时间,到得海国身上,不过数月对方就已经扛不住。那个派兵击杀大徽渔民的海国皇室,被温月声下令,在离岛前直接诛杀。 大徽的军队,由叶秋云带领着,杀到了海国最主要的城池外。 海国皇帝亲自奉上了降书,此后甘愿成为大徽的附属国。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了短短的三个月内。 温月声掌权后,朝中武将众多,但很多人都不清楚,大徽还有着这么一支海军队。海国这次吃了大亏,再不敢有任何的想法,以附属国、战败国的身份,呈上降书和赔偿。 而后,海国不仅是军事、政治之上需得要按照大徽的意见行事,便是连带着皇位选择,也将由大徽决策。 此事一出,举国欢庆。 尤其是那些生活在了海国附近,此前经常遭受海国军队骚扰的渔民们,这就导致叶秋云班师回朝的时候,带了大批的海货回来。 都是当地渔民的一番心意。叶秋云按照温月声的旨令,妥善安置了受害渔民的家眷,且还安排了海军驻守。 而此番与海国的摩擦之中,叶秋云和海军立下了大功,除此外便是晏陵了。只叶秋云和将士们尚且都能有所奖励,晏陵的官职却已没了太多提升,赏无可赏。 晚间,所有的朝政处理结束。谷雨做了两碗桂花酿,送到了殿内。 温月声和晏陵对坐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可有何想要的?” 她轻抬眸扫他:"给你个爵位和封号?" 温月声掌权后,旧勋贵几乎全部没落。到得如今,她封赏的爵位都是极少数,和从前大肆封赏的情况不一样。 赏无可赏的情况下,封爵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却未料到,她这番话说完了,晏陵当下轻笑,夜色之下,他眸光浮动,声色低沉地道:"有。"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随后靠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月声:...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你想都别想。” 她当下否决,晏陵眸中的笑意却越发盛了,他忍不住道:“皇上问臣想要的,臣便只想要这个。" “问了又不给,着实是伤了臣的心。” 温月声冷眼看他,开口便道:“谷……” 她一开口,他便知道她又要赶他出宫,在她的话还没能够说出口前,他便低下了头去,封住了她的唇。 他尝到了桂花清雅的香味,和她独有的冷香融在了一起,烧得他一颗心滚烫。痴缠深入许久,他复才轻啄着她的唇,笑道:“皇上待我,是越发没耐心了。” 温月声那双清泠泠的眸看着他,看得他越发情动,他欲将她抱起,伸手去扯她的衣带。却听她淡声道:“除了这个之外,想要什么?” 晏陵忍不住低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了什么。他二人同榻而眠这么多次,他不过是想要她主动一次,热情一些。总归寻常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那双冷淡的眸扫着他,他便几欲发疯了。 偶尔他想要如同第一次那般,低下头为她做点什么,她也不让。 晏陵回想起那年那个雪夜,如非他垂下头去那般做,还真未必能够得逞。 如今再想来,亦是回味无穷。只可惜,那次之后,她就不让他这般胡闹了,他偶尔寻着机会,下场就是三五天内上不得龙床。 ……这跟要他命也没什么两样。 “晏陵?”听得她冷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便缓声道:“臣如今能够留在皇上身边,便已足够。” “但若皇上一定要给,倒是可以给一物。”他说罢,双眸温柔地看向了她。 "何物?"温月声问。月色之下,晏陵的眼眸里,仿若倒映着漫天的星河,他看着她,低声道:“婚仪。” 他不想要她给之他什么名分,却想看到她着一身凤冠霞帔,与他一起执手,约定了将要相伴一生的模样。 而且…… 晏陵目光闪烁,紧搂着她的腰肢,声色温柔地道:“皇上虽视后宫于无物,可到底从前的惯制摆在了面前,难以抑制他人会生出了想法与贪念来。" "就好像是前几日傅大人那般。 温月声已经明确拒绝过傅前白数次,但他仍旧不死心。 晏陵眼眸微顿,据他所知,傅俞白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另还有几人,或许便是他与温月声成婚后,这些人都仍不知放弃。 毕竟见过真龙的人,又怎会甘心于其他。 但至少在明面上,会收敛不知几许。另有,也是全了他的期盼。 他抬眸去看温月声,却见她神色淡淡,温月声对于这些,确实没有任何的想法,见他这般执着想要,她却确实不想给他一开始想索要的那个,便直言道: “随便你。” 这便是应了。晏陵垂眸看她,良久,方才声音低哑地道:“臣谢皇上隆恩。” 说是谢,他晚间却半点都不消停,只折腾到了半宿。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20节 月色洒落在了床榻上,温月声乌发散落,那张冷淡的面容上难得带了些薄红,晏陵靠在她身侧看着她,目光格外温柔。 第126章 0号番外…… 末世277年,是人类抵抗丧尸潮最为艰难的一年。 连日来的丧尸潮,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末世处处凋零的景象下,人人自危,丧尸围城的阴霾,压在了钢铁建筑的堡垒外。 轰鸣声在头顶上盘旋,人们靠着剩余不多的食物和水,小心度日。就连往日一派平静祥和的屠诸实验室,都显得格外沉寂。 0号从作战车上下来时,整个基地都很安静。 助手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侧,进入基地前,到底忍不住,轻声问他:“您还好吗?我去叫耿医生过来?" "不用了。"从表面上看,0号一切如常。 0号是整个屠诸计划的发起人,也是第一个注入丧尸病毒强行进化的实验体。被迫进化后,他的头发、眼瞳都化为了银白色。 暗沉的天光底下,他面容冷峻,不带表情。他跟其他实验体不太一样,手中掌着的,是整个屠诸计划实验室。 助手见他坚持,便不好再劝,只把补给送到了他的房间,就转身离开了基地。他需要将这次作战事由,全部禀报给联盟。 丧尸围城后,原本的政府统治土崩瓦解,如今掌控着整个末世的,是由各个国家代表组成的联盟。也是末世的最高机构。 0号坐在了基地内的沙发上,看着他离开。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所能够看见的,却是一圈圈的虚影。 基地内的人都不知道,接连数月的作战,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剿灭丧尸的过程中,他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比起丧尸更恐怖的是……他发现他几乎控制不住 身体里的第二人格了。 刚才在八十三号基地外作战时,他在强烈的血腥气冲刷之下,赤红了眼眶。他那双异于常人的银白色眼瞳,转为了赤红。作战方式也变得格外暴戾,在屠杀了所有围城的丧尸后,甚至险些杀了一直跟随他的助手。 0号仰起头,靠在了沙发上,呼吸停滞。所有的实验体,在注入提纯后的病毒强行进化后,都会出现巨大的后遗症。而他作为0号实验体,也是实验室内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副作用几乎在他身上最大化。 导致他在无休止的战争中,诞生了第二人格。 和他第一人格的冷静、严谨截然不同,第二人格暴戾,偏执,攻击性极强。 多年以来,他都竭力压制着这个暴躁偏执的第二人格。 但很明显,随着时间增长,他对第二人格的压制力已经越来越弱。到最近几次的战役中,已经出现了压制不住第二人格的情况。 联盟也认定了他第二人格危险性太强,今天的事情上报上去后,他可能会被强制进入冷冻箱中。……屠诸计划的实验体,在失控后都会强制进入冷冻箱内强制冷静。 而冷冻箱一旦开启,三五年内,轻易他是出不来的。 这次丧尸潮格外凶悍,联盟判定也会考虑到作战的情况,是否开启冷冻箱,尚且还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必须得要在冷冻箱开启前查清。 0号起身往外去,在经过了隔壁房间时,他脚步微顿。近三个月没有再见过7号,上一次分开时,闹得并不愉快。 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甚至单方面否决了她参与山河海战役的事。7号天生情绪淡漠,她感知不到他的感情和近乎偏执的喜欢,所以也并不接受他的任何提议。 那天不欢而散后,她直接离开了基地。 0号眼眸深深,看了眼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 很少会有人知道,他的第一人格爱她,他的第二人格也如是。 只是比起第一人格,第二人格的爱更令人窒息,他几次失控时,都能感受到第二人格那种爆裂的,极度想要将她囚禁起来,只能看着她的剧烈情绪。 ……可这事绝无可能,她是7号,整个屠诸计划实验室内,最强的实验体。 0号在剧烈的头疼和颅内撕扯着的痛楚之下,移开了目光。他在身体几乎撕扯分裂开来的情况下,离开了基地。 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直接驾驶作战车,去了八十三号基地外的一处郊区。 这个郊区荒无人烟,放眼看去只有空荡荡裂开的大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袭来的丧尸。在末世,这种空旷无人的地方,一向都被列为禁区。 丧尸潮还没结束,按理来说他作为主要作战人员,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随便离开。可他有一件事情,急切地想要确认。 在郊区盘旋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基地的入口时,0号的手已接近于颤抖。他站在了那处基地外面,寻常冷静的眼眸,情绪翻涌。 有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发起屠诸计划的话,他跟7号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毕竟是他亲手让她变成了如今这个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样,也让她在无数次的被迫进化里,遭受无尽的进化痛楚。 可这个假设终究不可能成立,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他们的个人感情,实在缥缈且虚无。 至少在今日之前,屠诸都是整个末世里最为成功的一个实验室。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过。他们注入病毒,强行进化,饱受无尽的折磨,屠诸计划内甚至有大半的人,都是死于病毒反噬。 而活着的人,也近乎用尽全力在抵抗丧尸潮。 对于绝大部分的实验体而言,他们所过着的日子,不过就是无休止的屠戮,从睁眼开始,直至死亡。 他们的使命就是杀尽所有的丧尸。 可就在他们不顾一切在战场拼杀时,有人已经盘算着要怎么销毁他们。 ……丧尸还没杀尽,战争没有结束,他的无数同伴丧失于同伴之口,而享受着他们在战场厮杀果实的联盟,却用他实验室内所有的数据,还有所有留下来的实验体基因编码,研究着怎么消灭实验体。 甚至这个地方也成立了一个实验室,他们也同样有着一个名字,叫做粉碎计划。 粉碎什么? 自然是粉碎一切结束后,不听话不受控制的实验体了。 等到了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像是实验体这样的杀人机器,就是对联盟统治最大的威胁。 联盟从一开始的计算他们是否失控,到了如今,居然已经在策划着利用完了他们之后,将他们消灭。 0号在清楚所有事情后,近乎疯魔。那个被他苦苦压抑的第二人格,几乎是瞬间吞噬了他的主人格。 当日,他冲入了粉碎计划实验室,杀尽了里面所有的人。粉碎计划也确实是研究成功了,所以才在他失控屠戮所有参与者时,那边的研究员启动了仪器。 他们用完整的0号基因编码,所研究出来的仪器,贯穿了0号。却没想到,0号在重伤的情况下,他们仍旧杀不死他。 在联盟最高指令下,他们用7号的基因编码,威胁0号束手就擒。 却没想到,那从前只穿一身白大褂的0号,浑身染满了血色,连那双眼眸都被染成了深红。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7号基因编码。 作为研究人员,他太过于清楚这些人的秉性,当一份编码出现的时候,代表着这整个基地里,几乎都备份有他们所有人的编码。 而其中,一定又是他跟7号的最多。 因为他们二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他身受重伤,在丧尸病毒强烈的副作用,以及这些人制造的消解基因的基因枪作用下,他已是强弩之末。 还能站着,都是靠第二人格在强撑。 而现在,他们还想要用她来威胁他。 他看着那留存在了手中,寻常用于治疗和分析他们身体的基因编码,如今成为了他们对付所有实验体的利器。 0号扯唇笑了下。 围着他的那些个基地研究人员,都被他那个冷彻的笑容惊到。然而就在他笑意浮现的下一刻,他引爆了他身上的小型弹。 那是一枚他研究了许多年,威力足可以铲平几百公里之内所有丧尸的小型弹。他从未想到过,这枚小型弹第一次投入使用,居然是用来白爆! 可他依旧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那天,整个粉碎计划实验室,和0号一起,化作了齑粉。 同样的,还有屠诸计划残存的4号,9号实验体,皆死于丧尸潮中。 7号以一己之力,屠三城,杀掉了所有的丧尸。 她杀掉所有丧尸后,联盟请了国学大师,在她的脖颈上,绘制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 与此同时,告知了她0号于战场上身亡的消息。 凡死于丧尸口中的实验体,几乎都没有留下全尸。所以0号的死,好像也并不意外。 而7号天生淡漠不近人情,倒是让这件事情更容易被掩盖了下去。 0号的死,和那个已经消失了的粉碎计划实验体,从此以后都只会成为了联盟的最高机密。被掩埋在了末世277年的土壤里。 可谁都没想到,那个被他们以为冷血冷情,如同机器一样的7号,竟然会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0号死亡后的第三个月。7号独身一人,闯进了联盟最高统治局。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她将当时掌管所有实验室的联盟最高统治者,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扯了下来。 7号有着很严重的洁癖,所以平常出入任何的地方,她都戴着护目镜和手套。 她闯进来时,甚至连作战服都没有穿,只穿着件黑色的皮衣,乌发高高束起,那双冷漠没有任何感情的眸,看向了屋内所有人时,令得所有人心头发颤。 7号掐住了对方的下巴,冷声道:“所以0号,是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粉碎计划实验室?”明亮的灯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映照着她面无表情的面容,和那双肃杀的眸。 联盟的人想要解释,身侧的谈判官几乎是也想也不想地就道:“这里面有误会!”"当时射杀0号,是因为他已经处于了失控的边缘,所以才会……" 7号闻言,冷眸看向了他:“谁给你们杀他的权利?” “或者说,谁给你们今日坐在了这里指手画脚的权利?”她眼瞳冰凉,左手轻抬,指向了她脖颈后方的红莲印记。 “靠这个东西吗?” 整个联盟最高统治局一片死寂,丧尸是实验体所杀,联盟坐享其成,所依靠着的,正是7号不会滥杀。 沉默之中,警卫长赶到,他们用基因枪指着她。那把在刚才的交锋之中,谈判专家口口声声说,已经被毁灭了的基因枪。 里面装着的,是联盟中早早就备份好了的7号基因编码。 7号抬眸,对上的就是黑漆漆的枪口。 有0号的特例在前,他们以为她会避让,或者说是后退,却怎么都没想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拧断了手中人的脖颈。 森冷的白炽灯下,7号黑色的手套上沾染了血迹,她用桌上的纸巾,将血迹擦拭干净。那双冷淡的眸,在日光底下闪烁着冰凉的光。7号冷眼看着他们,道:“开枪。” 警卫长双手发抖,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好似面对着那些凶残的丧尸一样,颤巍巍地打出了一枪。可那枪打中了7号的手臂,她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冷光之下,这边的人终是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当日的基因枪能够对0号有作用,却对7号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只因为她在无数次的战役中,受过太多次的伤,她是所有的实验体里面,被迫承受进化最多次的人。 她在承受了无数的痛楚与折磨,才变成了今日的7号,他们所保留的初始基因编码,早就失去了所有的效用。 而那天,7号踩碎了一地的白光,屠杀了联盟中所有参与粉碎计划,及下达歼灭0号指令的人。她坐在了联盟那张最大的桌子前,看着源源不断赶过来的人。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21节 只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联盟解体。 第二,她要他们保存的所有基因编码。 在联盟所有人惊惧的视线中,有人强撑着,想要和她对话。却被她直接打断,她抬眸,那双眼睛里冰冷不近人情:“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当庇护所有人的枪口,对准了这些人时,他们在她手中,是不具备任何的反抗能力的。 至此,统治了末世两百多年的联盟政府解体。 到丧尸灭绝之前,绝大部分的事由,都由7号手底下的屠诸实验室统治和接手。只是联盟所保存的基因编码中,0号的基因编码已经被他炸毁在了那个实验室里。所留下的,只有4号和9号的基因编码。 而他们二人的基因编码,被7号收在了屠诸计划实验室中,和4号生前最爱看的那本书,放在了一起。 第127章 他的善终(郁舜番外)…… 在温月声出现之前,郁舜从来都没想过,有的人会如同一座大山般,牢牢地压在了他的头顶上。而他仰视着她,倾慕着她,却此生难以向她迈出去一步。 因为他是昊周太子,是这片土地日后唯一的主人。 自幼年开始,郁舜刚使得字起,他就在父皇勾勒出来的那张地图之上,找到了大徽的国土。幼时懵懂,不懂何为两国争端,但从有意识开始,他便熟读大徽的史书、传记,包括了大徽那些精彩纷呈的文献。 想要征服这一片沃土,就要从了解这片沃土的一切开始。是以他日夜苦学,精于武术。 十五六岁时,他那些个兄弟们还在了为了女人争执不休,不惜闹到了他父皇跟前来时,他便拒绝了母后给他定下的婚事。 披上了盔甲,第一次走入战场。 他率领三千精兵,歼灭大徽数万将士,将大徽主将斩落于马下,随后一战成名。大徽的边疆将士,都知悉了昊周有一名年轻的小将。 因他遮掩姓名,所以那时的大徽人,尚且还不知道他是昊周太子。而在昊周国内,他几乎得到了最多最大的称赞。 父皇喜欢他,几个兄弟畏惧他。 而伴随着时日渐长,他在昊周之内,几乎没有任何的敌手,哪怕再过骁勇善战的猛将,都在他手中走不过几个回合。 二十岁,母后重病时,曾经召他入宫。 父皇年纪渐大之后,郁舜顶着太子之名,实则已经完全掌权。和如日中天的他不一样,母后所在的部族日益式微。 而母后临终之际,所期盼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迎娶他的表妹,母后部族当中的白蕊兰。 临终期盼,无比殷切,还怀揣着对于他的希翼,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他也该应允此事才对。可他没有这么做,甚至在母后亡故之后,诛杀了当时向母后进谗言,企图想要通过联姻来保住自身荣华富贵的亲舅舅。 白蕊兰从小跟他一块长大,他们有青梅竹马之谊,在年少懵懂时,白蕊兰也总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便应当迎娶这个知根知底的表妹才对。 却不料到得最后,他翻出了白家的旧账,将整个白府上下清算,下令杀了自己的舅舅,还亲自给白蕊兰送上了一盏毒酒。 白蕊兰毒发身亡前,大笑,说:“郁舜,我好好奇啊!” “似是你这等无情寡义,只在乎你的江山社稷的人,若有遭一日爱而不得,将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口中溢出了鲜血,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只怕会将你今日所做出的所有一切,全都报应在你身上。" “我等着这一天。”白蕊兰最后是在讥笑当中死去。但郁舜从未将她的话当成是一回事。 他的心中,只有吞并大徽,建立新朝。 而阻挡这一切的人,都将要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他从不觉得,会有何人比起征服这广裹的土地来得重要。 在他的掌控之下,昊周逐渐强盛,与之相比较起来,大徽国力日渐衰败。想要攻入大徽,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且放眼当时的整个大徽,能够让他多看一眼的,唯有大徽权臣晏陵。对方曾只身进入昊周面见了他的父皇。 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之下,提出大徽皇帝欲与昊周联姻。 当时的情况,昊周的臣子都嘲笑他不知所谓。郁舜却应承下来了。他曾说过,要攻入大徽,就需得要先了解大徽。 这一趟行程,他确实也对大徽了解更甚,也清楚若长此以往下去,光就凭着大徽那些王爷,是绝无可能守得住大徽的。 可这样的自信未得坚持多久,他便碰到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梦魇。 他这一生征战沙场无数次,赢下了大大小小的战役,只唯独败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温月声出现之初,着一身简单的衣裙,手持一串白玉佛珠。生得极美,那双眼眸却格外冷。 从第一次站到了战场上,他下场与她和章玉麟对上时,郁舜便清楚,他面前的敌人从来都不是章玉麟,而是章玉麟厚重身体之后的她。 当时她甚至没有出手,他便已经感觉碰到了此生劲敌。而后种种,更是应证了他的想法。 原本死气沉沉的大徽,在她的统率之下,竟然迸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而比起这些,她本人所带来的冲击,对他的影响更大。 他第一次生出来了想要与一个女子,携手天下的想法来。 只可惜,多年恩怨,他对于大徽而言,是仇敌,是居心回测之人,她若跟了他,便是叛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她。 迫切,由衷。 他想如果当日她接受了他的提议的话,他日后必定会排出所有困难,让她站在了他们身边,甚至可以做到日月同辉。 但世事之上,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离开大徽之前,郁舜曾与底下的人有过无数次的商议。最好的办法,无异于在她羽翼未丰之前,便将她处理掉。 如果说服不了她,那便不能让她成为日后他们攻入大徽的阻力。那时温月声尚未表露出实力,但郁舜仍旧制止了这般计划。 原因无他,他欣赏这样的强敌,并且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尊重。 哪怕当时五将中有四位身体健全就在他身侧,他也不认为以他们之能,能够在她的手中讨到了任何的好处。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在她面前倍感压力,她绝对是一个值得耗之最大精力应付的对手。 而之后的种种,也应验了他的话。昊周多年养起来的强兵,在同她对峙时,几乎是节节败退。 当时的大徽将士,还只是不堪一击的弱旅。 而后他们签订盟约,他知晓如若给她时间,她必定会遇水化龙。但同样的,遭逢重创的昊周,也急切地需要恢复时间。 两国之间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是你死我亡的必然下场。他立于这片国土之上,作为这片国土的主人,就断然没有后退的理由。 因为他不只是郁舜,他还是昊周的王。 这场战役近乎是无法避免的,昊周之内,经营多年,近二十年的征战与仇怨,也绝对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后退。 他们两个有着最根本的立场矛盾,这矛盾化成了一道鸿沟。究其一生,他都无法跨越这条沟渠。 他心悦于她的同时,也更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以及他们二人之间,此生都绝无可能。 郁舜是昊周男子,立于天地间,天性掠夺,且重杀戮。 便是再重来一世,征战沙场,打下整个天下,也是他的毕生所愿。他不可能舍弃掉了这些东西,委身于大徽。 而她亦然。后来的郁舜才明白,以后位谋娶她,从来都不是对她的珍重,而是一种轻视。 生于这片天地间,即便是郁舜,也难以避免俗套。他还是在以对待寻常女子那般对待他。 却不知,以她之能,是绝无可能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 也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他才心知,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而两王相争之中,必定会有一人陨落。 在筹备着与大徽的最后一战时,郁舜就对此事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这一仗也得打。 是为了经年累月之间,结果两个国土的恩怨。也是他们二人之间,必须要有的一战。 出发之前,郁舜便做好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落败,竟然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急,近乎没给他任何的准备。 那天战场之上,漫天黄沙飞舞。她跟记忆里的一样,一身黑色的衣裙,立于他所熟悉的大漠。 当时他便想着,如若终其一生他都赢不了她,那么死于她的刀下,也算得上是他的善终。 许多人都不知晓,抚州一战时,他原就是全力以赴。他在对待她之事上,从没有过半点的疏忽和大意,所能够对峙上的每一回,都是竭尽全力。 而那一战,她一击制胜。从那开始,他就清楚,今生想要战胜温月声,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 可在没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依旧选择了与她对战。并且为之筹备了多年,日夜不停。 这是他能够给到了她以及自己的最大尊重。即便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他也不愿有所退缩。 所以在当日,温月声与他对上之前,他就已经料定,此战他必死。可那又如何? 这是他毕生的追求及夙愿,也是他的宿命。 他追求极致,也追寻真正的强者。 而死于她的刀下,除了全了他最后一战的想法之外,还有一点,是他隐匿在了野心和战意之下的缥缈渴望。 ……他知晓她所有的事,当然清楚他是唯一一个,欣赏她并且向往她,且还向她求亲的人。也是三次与她对战,尚且还能在她的刀下存活下来的人。 在她那把刀插入了他的心脏时,那些宏图霸业,还有种种野心褪去,他看着她的眼眸轻笑时,所想的是。 这样的他,会不会让她记得。 念及此事时,他唇角带笑,至死,都不曾有过任何的后悔。死于毕生宿敌手下,就是他的善终。 第128章 全文完…… 天武五年秋。 天高云淡,秋日风凉。 进入了秋日之后,夏日酷暑散去了一些,吹拂在了面上的风,也变得凉爽非常。 这是这一年中,最好的一个日子,诸事皆宜。而今日也尤为特殊,女帝大婚,百官休沐。 两边林立着的官员,皆是着繁重的礼服,列于金銮殿前。残阳照射之下,金銮殿的金顶之上熠熠生辉,照耀在了每个大徽官员的身上。 女帝登基五年,终是成了婚。 虽此番仅是成婚,那位将要成为皇夫的晏陵晏大人,未有任何的封号,但也让朝中那些个担忧女帝无心感情的老臣们,长松了一口气。 还能够成婚就是最好的。 至于封不封男后,那倒并不是很重要。毕竟以女帝冷淡的脾性,能够答应成婚,都已是格外不易。 女配她一心礼佛 第222节 再有晏陵本身才学出众,如若真的封了男后,还不知应当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骄阳之下,一众跟随着温月声的老臣们,皆是面露喜色。和他们相反的是,以陆青淮为首的年轻官员们,则是面容沉肃。 在璀璨的金阳中,齐放终是抬起了头。这一抬眼,便听得宫中的仪仗队,已经入了宫门。 远远地,晏陵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位于队列之首,缓步朝金銮殿的方向走来。……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在这朝□□事了这般久,晏陵虽说与朝中的官员都走得并不近,可谁都知晓,他晏大人天生一副冷脸,瞧着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人疏离冷淡,寻常是连笑容都欠奉。 而今日,这位姿容倾绝的晏大人,难得是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那身一惯清冷的雪白衣袍不再,反而变成了刺眼扎目的大红。 齐放不知身侧的那几人看着是何等滋味,总归他看着,只觉得阵阵恍然。忽闻吉乐奏响。 百官垂首行礼。齐放抬眸去看,却见得此生都尤为震撼的一幕。 女帝素喜玄黑,是以登基之后也鲜少会穿过于鲜艳的颜色。今日却不同以往,温月声着一身瑰丽的大红色。 跟寻常婚服不一样的是,这一身娇艳的红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还有一些吉祥如意的图纹。形制上与往常皇帝大婚时的吉服差距不大,只是根据温月声的身型,收紧了腰肢,做成了长长的拖尾裙摆。 红纱摇曳,再配上赤金的头冠。将温月声那张冷淡不近人情的面容,都衬托得明媚且娇艳了起来。 ……在场之人,此前便知道温月声生得好,只从未见过她这般盛装出席。渭阳王记忆里倒是有过一回,便是温月声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步入了朝堂之上时。 只当初她只能够穿着郡主形制,而今已然登基为帝。身上的礼服,也比之从前华丽了不知几许。 唯独不变的,是她那双黝黑沉静的眼眸。历经多年,朝野之上也是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在百官行列之中,出现了不少的裙装。 这都是女帝登基之后,才出现的盛景。可哪怕周遭变化再大,温月声却也始终如一。 她立在了金銮殿外,眼眸冷淡地看着晏陵步步走近。 在盛大的日光底下,晏陵那身红,连着他眼底遮掩不住的笑意连在了一起,映照在了温月声冷淡的眸中。 待得他走近后,伸出了手,轻声道:“还请皇上握住我的手。”他声音很低,唯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得见。 温月声抬眸淡扫了他一眼,见得他眼中满是深切的笑意,到底未有多言,只将她仍旧套着白玉佛珠的右手,递到了他手中。 周遭的官员看见女帝与皇夫执手,皆是默契一笑。陆庭玉与身侧的周曼娘轻声说着话。 那张俊朗的面容上,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可这笑意并未持续许久,就听得身边的陆青淮咬牙切齿地道:“看他能够嚣张得了几时。” 听得陆庭玉牙都酸了,他转过头,冷眼看向自家这个混不吝的弟弟,冷声道:“晏大人嚣张得了几时,我倒是不知,总归你是绝无可能的。" 一句话险些将陆青淮气得仰倒。 偏今日是温月声成婚的日子,他就算心底再如何不甘愿,也不愿意破坏。他是,其他几人也如是。 只是在听到了陆庭玉的话之后,这边几人便愈发沉默了。 女帝不喜铺张,大婚也是简单的仪式。婚仪很快结束,因为女帝大婚,官员们也会有三日的休沐日。 可在走出了皇宫之前,陆青淮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昨晚劝说了自己一宿,可真的到了今日,却仍旧觉得牙酸。 毕竟……从今以后,晏陵可就要名正言顺地住在宫中了。他回头,看见盛阳之下,晏陵依旧紧握着温月声的手,到底是看不下去,怒而转身离开了。 百官退去后,这座宫闱变得安静了起来。温月声褪去了那身厚重的礼服,换上了轻便的薄纱,正欲起身,却被身后的人搂住。 晏陵低声道:“皇上要去哪?” 温月声:“去礼佛。” 晏陵一时失笑:"才刚大婚,皇上便要撇下我去礼佛。" 他在她的面前,表现出难见的强势,只将她的唇齿封住,声色低沉地道:“不许去。”今日洞房花烛,她只能属于他。 温月声抬眸看了下,外面骄阳正盛,他却已经将她抱到了塌上。而今日的他,比之寻常还要失控,在情难自已时,他亦是紧扣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躲开。 她只能被迫在这暑气没能够彻底消散下去的初秋里,感受着他那比外面的盛阳,还要炽烈的热情。 经久不停。 后来。据史书记载,武帝登基后多年,与皇夫感情极佳。 而在武帝在位的六十七年中,晏陵在其身侧侍奉辅佐多年,是大徽历史中,极具能力与手腕的一代名臣。 除此外,武帝期间内,涌现出了大量的名臣、能将。大徽也从百余年的逐渐衰败式微,转为鼎盛。 武帝治下,国泰民丰,发展迅猛。在那个时代里,不光政治、农业发展极快,甚至在后期,科技也进行了极大的革新。 且还不光如此,武帝在位期间,收复武夷,扩大疆域,将原本就不算小的国土面积,扩展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 当年那般盛景,至今仍旧难以想象,目光所及之下的领土,要么属于当时的大徽,要么就是大徽的附属国。疆域之大,统率之广,堪称历朝历代之最。 也正因如此,在往后的多年中,许多人念及这位武帝,仍旧感慨不已,而在史书中,每一任的后来者,都忍不住感慨挂念。 正史当中,将那段时间称之为“精武文治”。而在野史当中,则是大量记载了武帝之能,是文能通古今,武能定乾坤。 后来有诸位史学家考证,皆认为这等说法,是民间的夸张之语,那时的人崇尚迷信,武帝又确实功成千古,百姓拥戴武帝至狂热的地步,所以才会觉得武帝乃是神仙下凡,可与日月并肩。 但正因为武帝是人不是仙,才会令得无数后人为之倾慕仰倒。 无数的后人,皆通过了长达数百万字的《天武时纪》中,企图回首去看那段国力无比昌盛的时日。 《天武时纪》不同于寻常的史书,这是一本仅记载了武帝个人经历的实录,是武帝皇夫晏陵亲笔所著。 后世之人看这本书,所能够见到的,都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爱意。 这本书全书长达两百万字,近乎是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武帝的所有。还被后人戏称为皇夫恋爱脑记录手册。 可惜的是,《天武时纪》在后来的历史长流中,丢失了几册。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向世人展示武帝的功绩,还有晏陵眼中的最为美好的武帝模样。 也成为了此后多年,后人追忆武帝时,必读的文献。 有趣的是,同一时期,因武帝治下,文武皆昌,所以涌现出了大量的诗人。不少人都曾写诗称赞过武帝,这其中,还有几位武帝在位期间的名臣。 从这些人所写的诗词,再去看《天武时纪》,就显得格外的有意思。许多人发现,每次一有人写长篇大论歌颂武帝,那位皇夫必然会跳过那一日。 只第二日寥寥几笔写着:“圣上之好,足以令得天下之人反复传颂。”是半句都不提那写诗写词的人,有人笑称,说他的酸味都快要溢出书中了。 然越是如此,便越发说明武帝的个人魅力。只因献上诗词,反复赞颂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无数的人话语中推崇着的,都是那个昌盛的时代,那个了不起的武帝,那个一旦想起来,仍旧让人觉得热血沸腾,是华夏文明史中,熠熠生辉,不可割据的一部分。 自此后,华夏文明星火相传,武帝萧月声之名,亦是名扬四海,永存于浩瀚的史册中,被人永远铭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