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 【第一章】 昶州市昨天傍晚起了风,接着就是暴雨如注,下了一夜,凌晨才停。 第二天早上意外的好天气,如果不去看地上的积水,都忘记了昨天晚上的那场大雨。 徐图之起床后习惯性的先去打开窗户,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却带着凉意让人瑟缩。 她穿好衣服去洗漱,看着镜子里映出一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唇红齿白,端庄大气,看得出是家里人废了心思养出来的姑娘。 早饭时,徐图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喝粥。 这时却有人不合时宜的说道:“哎!这家里有外人在呀,就是有些不方便……” 其实徐图之可以不在乎,不过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她吃饭的动作顿住,放下手中的勺子,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许若英是秦家老二秦良行的妻子,在同龄人里长相和气质已经很是不错了,浑身上下不是用首饰堆砌的富贵,而是早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即使这样依旧挡不住她眼底的刻薄。 至于许若英为什么说徐图之是外人,其实是因为徐图之既没有和父亲秦良仁姓也没有和母亲林慧兰姓。 秦老爷子,秦远征将手中的筷子不轻不重的拍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眼神凌厉的扫向许若英说道:“不方便就搬出去自己住,没人为难你。” 话音落地,整个餐桌上安静的几乎是针落可闻。 早餐在不愉快中结束,秦远征和妻子关玉琴提前离开。 他们离开后,许若英又说风凉话:“我就不明白,复礼出国都五年了,你怎么还能安稳的住在秦家。” “那就等叔母明白,我吃好了,先走了。”徐图之神色淡淡的反问她。 徐图之的态度让许若英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她盯着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气的牙痒痒。 专挑难听的说:“也对,叔母都忘了我们图之的心是石头做的,毕竟大哥大嫂去世的时候,你安静的可怕……” 秦良行捂着嘴低声咳了一声,提醒许若英不要太过分,沉声道:“少说点!” 徐图之对他们夫妻之间的互动不感兴趣,吃完饭走的时候冷漠的眼神从他们身上略过。 正是开春的时候,院子里的植物被昨夜的雨水洗刷的格外干净,徐图之却没有什么欣赏风景的闲心思。 她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像这个家里的外人,五年前秦良仁和林慧意外去世,那个时候她十七岁。 接着秦复礼也出国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偶尔会给徐图之打电话,不过他的话很少,久而久之,徐图之也不知道打电话和他说什么。 每当她想秦复礼的时候,想打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最怕电话接通后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的电话和想念都是一种打扰。 当时秦复礼没有把自己要出国的消息告诉徐图之,不过她隐约知道秦复礼要出国。 那天徐图之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找她,说是家里人接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徐图之听到司机赵叔说了秦复礼要出国的消息,是当晚的机票。 她的心脏猛然间有种窒息感,随口应了一声,泪意毫无征兆的袭来,她闭上眼睛把泪水逼回去。 到家后,她打开车门往回跑,那一次她真的很讨厌秦家,从门口到他们住的院子要走很久。 在路上她摔了一次,因为跑的太急,顾不上膝盖的痛,她只是害怕晚一步秦复礼就会离开。 耳侧的头发也因为剧烈的动作散落了几缕,马尾松垮垮的垂在脑后。 徐图之过来的时候秦复礼一眼就看到了她膝盖上的异样,校服裤子沾了灰。 “摔了?坐着别动,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秦复礼开口说道,转身去浴室拿了干净毛巾,让她把手上沾的脏东西擦掉。 他去找药箱,回来时,徐图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眶发酸。 秦复礼看着她的擦破皮的膝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把药箱放下:“急什么?” 徐图之看着他因为低头而落下的阴影说道:“怕回来晚,你就走了。” 声音闷闷的,她硬是忍着没哭,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秦复礼看向她:“我等你,不会晚。” 徐图之已经17岁,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儿,秦复礼莫名得觉得和她的有些接触不合适。 他把东西递过去,让徐图之自己处理伤口:“自己弄。” 因为刚刚摔倒,用手掌撑着,掌心也破了。徐图之接过东西,手都在抖,秦复礼看到她手上的伤口。从她手里拿过棉签,还是没忍住,亲手为她处理伤口。 可能是他的手劲儿有些大,徐图之的腿下意识往回缩,秦复礼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处理膝盖上的伤说道:“遇到任何事都不要着急,不要让自己受伤,疼的是你。” 这种时候他都在教徐图之遇事冷静,徐图之根本做不到,她的眼泪溢出眼眶,她抬手擦掉,声音绵绵的带着哭腔道:“那我要怎么办,继续装作不知道吗?你教教我。” 秦复礼手里的动作变慢,处理完她的伤口说道:“没打算瞒你。” 徐图之浅浅的嗯了一声,擦掉眼泪说道:“你可以不去吗?” 说完她抬头望着他,期待着可以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过事实并没有如她所愿。 “小心点,不要再磕到了。”秦复礼还是答非所问。 没听到徐图之的声音,秦复礼抬头看了一眼她,又低头去处理她膝盖上的伤,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处理好伤口,秦复礼把东西收起来:“我让赵叔接你回来,不是为了改变我的主意。” 这一刻徐图之觉得自己可笑,她眼眶发热,又想哭了,控制不住的流泪,她问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秦复礼反问:“你想怎么办?” 徐图之和小时候一样拉住他的衣服,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的说:“可不可以……带着我一起出国,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没有转身,这样就不会看到徐图之无辜的眼神,即使不转身,他也知道徐图之哭了,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哑了。 “图之,我不怕麻烦,你不是我的麻烦。” 她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你马上就要高考。” 这样的回答对徐图之来说就是最直接的拒绝,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是答应要带着她一起。 徐图之情绪瞬间爆发,低着头眼泪大颗的砸在地板上,她慢慢的松开手中紧攥的衣角,即使声音哽咽,还是坚持说道:“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这次说的是真的。” 秦复礼背对着她沉声道:“嗯,高考顺利!”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徐图之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握紧拳头,拼命的扣着手心,才没有哭出声,可是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模糊了视线。 膝盖的疼比预计中来的迟,现在才感觉到,她转身从秦复礼的房间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背影,就是洒落在他身边的月光。 那晚的月光很冷,在徐图之的心里结了霜。 想起那些事情她就心烦,整理好情绪,从回忆里抽身。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把手机扔在旁边,准备再睡一觉。 这个回笼觉睡的时间挺长,徐图之在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 中午的日头正好,太阳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她眯着眼睛接通,没吭声。 对方先说话:“今天有事儿吗?” 打电话的人叫戚哲,比徐图之大四岁,是秦家的外孙女,她的母亲是秦家的小女儿秦良姝。 徐图之还在迷糊:“没有。” “怎么说话那么小声?” 徐图之打了个哈欠:“刚睡醒,口渴,怎么了?” 这院子现在就徐图之一个人住,也可能是房间里太安静,再加上她刚才眯了一会,所以说话声音不大。 “没事儿啊,关心一下嘛,等会儿过去接你,晚点我们一起去海棠春。” “嗯,我收拾一下。” “行,先不说了,我还得去换衣服。”戚哲挂了电话。 徐图之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已经习惯了她的做事风格,反正徐图之和她打电话从来没有说过再见! 放下手机,徐图之打开衣柜看到最里侧的好几件旗袍,是林慧兰找老师傅给她做的,因为林慧兰喜欢旗袍,所以看到合适的料子,会给徐图之顺带做几件。 旗袍的剪裁合体,贴身不贴肉,没有高开叉。 徐图之看着柜子里的衣服,想换换风格,那些旗袍挂在柜子里,她还没穿过,今天鬼使神差的拿出来试试,挑了件浅色旗袍。 扣好最后一颗盘扣,她有点后悔穿旗袍了,盘扣不好扣,弄得她手指疼,里面还有衬裙,好麻烦。 旗袍没有紧贴在身上,但是身材曲线还是一展无余,旗袍是长款的,下摆垂至脚面,走起路来别有一番韵味。 【第二章】 临近夏天的院子,植物长得茂盛。 树叶被微风吹的作响,隐约可以听到交谈声,是关玉琴和许若英在说话。 她们说的是早饭时候的事情,许若英说的算是很含蓄了,话里也是真假参半,让人难辨是非。 她这人说话牙尖嘴利是没错,不过她也会说好话:“妈,我早上说的那些话不是有意的,你和爸就不要生气嘛。” 这话也说的怪别扭,她说那话分明针对的是徐图之,这会又让老两口别生气,半句不提徐图之。 关玉琴也没多少责怪的意思,但是也没给她多少面子说道:“让我们别生气?你摆明是在欺负图之那小丫头,欺负秦家就她一个人,没人替她撑腰?还是你忘了她是复礼院里的人?” 在家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和秦远征夫妇叫板,许若英委屈也得忍着。 被戳穿许若英脸上挂不住,好在她把表面功夫做的足,开始说着煽情的话:“这不是还有你们护着呢吗?毕竟您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宠,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欺负图之,我哪敢呐!” 关玉琴回道:“自从复礼出国后你挤兑她的时候还少啊?你别忘了,就算我和你爸不在了,她还有复礼。” 猛然间听到秦复礼的名字,许若英都愣住了,恍惚道:“是啊……她还有复礼,不过话说回来复礼都多少年没回家了,说不定这次会给您和爸带个孙媳妇回来。” 关玉琴语气缓和:“五年了,整整五年没回来了。” 从关玉琴的神色中能看得出,她有多么想念秦复礼。 许若英别扭道:“爸妈都五年没见过复礼了,宠爱是一点都没少。” 她可以理解老两口的偏心,毕竟先来的占了心。 但是许若英在心里为自己的儿子秦屿感到不公平,凭什么秦复礼不在家里,他们都对秦复礼念念不忘。 关玉琴年纪大了,但是心却不糊涂,能听得出许若英话里的意思:“是我和你爸亏待秦屿还是怎么了?” 她不否认自己偏心,但是也没有不喜欢秦屿,毕竟他们两人的性格不一样。 许若英反驳道:“复礼的名字都是爸给取的。” 听到她的问题,关玉琴不着痕迹的皱眉说道:“你别忘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关于秦复礼名字这件事许若英也是听秦良行说的,他户口本上好像不叫这个,反正这么多年大家一直都叫他“复礼”。 说完名字的事,她又装作随意的提了一嘴:“复礼都不在家,餐桌上永远都有他的位置。” 到底有多在意,才会给一个五年都不在家的人留着位置。 秦远征吩咐的,就算秦复礼不在家,餐桌上也会给他留位置,摆着他的碗筷。 “复礼总会回家,图之也好有个念想。” “还能睹物思人不成,图之可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脆弱。”许若英轻哼,语气很是不屑。 关玉琴不想听她发牢骚,神色不悦,无奈道:“行了,你不要整天闲的没事儿就和图之对着干,她多大你多大,拿出点儿做长辈的样子来,别让人笑话了去。” 许若英这才收敛:“知道了。” 风吹落一片树叶,从徐图之的眼前划过,她回神拿出手机看到戚哲发消息说快到了。 也不是故意听两人说话,只是怕自己过去打扰到别人,所以她就站在一旁听完了,过去的时候,许若英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一些,徐图之也是面无表情。 “奶奶,叔母。” 在背后讨论被撞见,就算是脸皮再厚,现在也会觉得不自在,许若英也不例外,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容,尴尬的“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谁也不理谁。 关玉琴问道:“图之这是要出去吗?” 她打量着徐图之身上的旗袍,穿上旗袍的徐图之神态上有些神似林慧兰,以前没见过徐图之穿过,今天看见觉得有些新奇,不得不说很好看,看起来更温柔了,连许若英都看愣了。 可能是长辈都喜欢看起来温和的女孩子,所以今天关玉琴和她说话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关玉琴平时可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平易近人。 “嗯,七姐找我。”她在看向关玉琴的瞬间换了表情,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七姐就是戚哲,她不喜欢别人喊她迭字,长辈为了表达对晚辈的疼爱那么叫,她无可奈何,不过她让徐图之喊自己七姐。 “嗯,出去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家。” “好。” 徐图之转身又没了笑容,前脚踏出秦家大门,戚哲后脚就过来了,时间掐得正好。 她很自然的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好,系上安全带问道:“不进去坐坐?” 戚哲回她白眼,无奈说道:“你自己把安全带都系好了,还让我进去,我进去干什么?” 她才不想进去,不是不喜欢秦家,就是在秦家她干什么都得忍着,感觉特别拘谨。 徐图之回答的认真:“去和爷爷奶奶打招呼。” 戚哲用手势示意,很明显让她闭嘴的动作:“OK,宝贝儿你可别说话了,姐带你去吃饭好嘛。” 徐图之虽然面上不怎么热情,但是说话很甜:“那谢谢哲哲姐。” 戚哲摇摇头听不得,怪渗人的。 她想骂人来着,但是对着徐图之又骂不出口,因为徐图之看着真的很温柔,很乖。 只是看起来很乖! 徐图之是故意的叫“哲哲姐”,还真是让戚哲开了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戚哲玩笑道:“你再这样,我就要改名了奥。” “不至于改名字,“哲”是有智慧的意思,两个“哲“就有双倍的智慧,最起码也得是个智慧女神。”徐图之很认真的解释。 戚哲被她逗乐了笑道:“你这小嘴挺会说嘛?怎么在家里跟得了失语症似的,小哑巴嘛?” “不想说。” 她不知道在家里说什么,和谁说。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吃饭的地方,戚哲的黑色奔驰停在这家小餐馆的门口多少有点装逼的感觉。 下车时,徐图之低头在手套箱里找东西,没找到。 随手撩起落下的碎发,转头问:“我前几天放在这里的打火机怎么不见了?” 戚哲解开安全带:“不知道,等会儿重新买一个呗,你那一块钱的破打火机丢了都没人捡。” 徐图之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但是她很少在秦家抽,会被发现,会少不了说教,或许更严重,所以烟和打火机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每次都买一块钱的打火机,丢了也不觉得可惜。 “嗯,烟还有吗?” “我包里有。” 停好车徐图之去附近的商店买打火机,然后找到她们常去的那家店,推门进去,戚哲正在点餐,看到徐图之过来回头问:“图之你……吃,什么?” 她说话有些磕巴,是因为她现在才注意到徐图之今天穿的不一样,是旗袍,她要是早知道徐图之穿这样的,就带她去有逼格的地方吃饭了,谁还跑这里来吃酸辣粉馄饨啥的,有点对不起那件做工精细的旗 徐图之忽略掉了她的磕巴,看着菜单说道:“和之前一样,不要香菜。” “行行行,你先找地方坐,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徐图之找了靠近空调的位置,要不然等会儿得蒸桑拿。 到了饭点,店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 戚哲过来放下手机说道:“怎么想起今天穿旗袍?”又打量着徐图之的新旗袍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穿旗袍的样子和舅妈特别像。” 徐图之似乎想起了什么,林慧兰以前就经常穿旗袍,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应该……不太像。” “模样不怎么像,但是气质有七分像。” “她很好看。” 林慧兰平时一般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但是她穿旗袍的样子就像画中的美人一样。 戚哲觉得这个话题让徐图之情绪有起伏,甚至是低落,安慰道:“我猜你想复礼哥了。” “没有,他是他,我只有我自己。”徐图之回答的有点掩饰情绪的成分,哪怕过去五年,她都会把秦复礼放在心里。 “小兔子还生气呢?” “不生气了。”徐图之的脑海里只有秦复礼模糊的样子,她看不清:“我好像快要忘记他长什么样子。” 戚哲不信,逗她说:“复礼哥今晚就去梦里找你。” 徐图之近乎呢喃:“那就让他待在梦里吧。” 她梦到过,只是次数很少,有时候她不愿意醒来,想永远在梦里。 戚哲眨巴着眼睛问:“嗯?你说什么,那么小声,都没听清。” 不过她猜徐图之应该是很想秦复礼的,想让他回来。 “我说,我饿了。”徐图之肯定不会把刚才的话再复述一次的。 从秦复礼出国后,徐图之难过也不怎么哭,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反正戚哲没见过。有时候戚哲跟她怄气都感觉像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没劲儿的很呐!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脾气,还是根本不在乎。 正好她们的饭好了,就没再说那些伤心事儿,省的徐图之郁闷。 吃完午饭,下午时间还长,戚哲看了看时间想去做指甲,这个过程挺无趣的,所以戚哲才让徐图之和自己一起来,还能有人陪自己说话解闷儿。 徐图之无聊的坐在旁边等,手机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备注是:景如故。 听筒里传来景如故好听少年音:“图之你晚上过来吗?” 今天是景如故的生日,早就说好了晚上要去海棠春给他庆生。 徐图之:“礼物都准备好了。” 景如故听到她会来,喜悦又多了几分,语气明显愉悦了很多:“还在老地方,是水果蛋糕。” “嗯,我知道,可能会晚点过去。” “好,我等你。” 【第三章】 街道上车水马龙,是黑暗里的喧嚣。 “海棠春”也迎来了每天的高峰,虽然是娱乐场所,前来消费的门槛却不低,不过能来这里的人,都不在乎钱,如果只看装修,这里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低俗,反而很雅致。 戚哲以前就跟徐图之吐槽过,说海棠春的老板景如许是个装逼的主,明明以前就是个混的,现如今非得把自己装成文化人的样子。 虽然嘴上那么说,该来消费她一次不落。 桌上摆了很多东西,景如故和朋友在卡座聊天,眼睛却时不时朝门口的方向张望。 旁边坐着一个打扮朋克的男生叫程修,吊儿郎当的拍着景如故的肩膀调侃道:“让我猜猜,我们景公子这是望谁呢?瞅瞅这脖子都快扭成绝味鸭脖了,看着让人怪心疼,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他这就是明知故问,明知道景如故等的谁,还偏偏要调侃两句找乐子。 景如故被他说的心烦,看了看时间,又去看手机,电话、消息一条都没有,只好漫不经心的说道:“她等会儿就到了。” 说完又抬头眼巴巴的朝门口看去。 “切,懒得看你一副怂样儿,喜欢怎么不去追?你搁这跟我表演什么叫深情吗?” 程修真的是受够了他整天跟在徐图之身后唯唯诺诺的样子,恨不得替他去表白。 景如故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将眼底的情绪藏起来说道:“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和图之是朋友,你跟我开玩笑可以,但是不要在图之面前瞎说,我对图之不是那种喜欢,跟你说不明白。” 他心里很清楚,不是情侣间的喜欢,所以他从来都没动过要和徐图之谈恋爱的想法。 程修耸肩,无所谓道:“瞧你傻逼样,不喜欢还对人家那么殷勤干嘛?” 景如故和他笑骂道:“再骂我,今晚上让你爬回去。” 旁边的女生过来,她低着头很害羞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纸袋递过来:“景如故,生日快乐!” 景如故被喊的愣住了,回忆眼前的女生,有点印象,但是很模糊,接过礼物,看也没看,将袋子随手放在桌上,随口说了一句:“谢谢。” 何漫不在意,反正不太熟。 海棠春门口的停车位都满了,戚哲找不到停车的地方,火气蹭的就冒上来,再找不到停车位,她就直接把车停大门口。 正好前面有辆车走了,戚哲生怕别人抢了停车位,赶紧过去把车停在那里。 徐图之走到门口发现戚哲没跟上来,她回头去找,看见戚哲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 她过去问:“被附体了?” 戚哲对她竖起食指说道:“大晚上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走着走着,戚哲突然打量起徐图之的衣服说道:“怎么今天如故过生日,你穿这么漂亮啊?” “嗯?跟他有什么关系?” 徐图之不理解自己穿衣服和景如故过生日有什么关系,她穿什么衣服又不是为了讨谁欢心,就是想穿而已。 “非要我明说啊。” “反正我不猜。” 那就只能让对方憋着不要讲了。 戚哲无奈:“你现在越来越会惹人生气!” 徐图之很无辜:“我不懂怎么让人生气,只是懂如何让自己更开心。” “那你就不管我死活了?白疼你了,没良心!” 徐图之轻轻晃着戚哲的胳膊,撒娇一般说道:“那你现在说吧,我听。” “不说了,你惦记着吧!” 其实没什么猜的,总不过就是想开徐图之和景如故的玩笑罢了。 海棠春热闹依旧,人很多。 景如故的位置不难找,那个位置是他的专属。 海棠春的老板叫景如许,名字已经暴露了的关系,这两人是亲兄弟。 看到徐图之过来,景如故一溜烟的飞奔过去,又在距离徐图之两步的距离停下,定在原地看着她。 长款合身的旗袍,她穿在身上特别端庄,没有高开叉,走动间漏出一小部分白皙的腿和脚踝,若隐若现。 他回过神第一句就是夸奖:“你今天很好看。” “我知道。”徐图之不客气的接受他的赞美。 戚哲开玩笑道:“怎么只夸她,姐不美吗?” 景如故连忙道:“当然漂亮,谁敢说不漂亮,我帮你揍他。” “还是弟弟会说话。”戚哲松开景如故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脸说道:“算了,跟你说了,你打不过他。” “还真有人说?”景如故揉了揉自己的脸,不相信似的问道。 她们边走边说,戚哲吐槽:“有啊!年纪一大把,嘴还不安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他的嘴流血。” 听到后徐图之真当她和陌生老男人有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劝说:“他们是骗子。” 景如故也点头附和:“嗯,那种人专门骗小姑娘。” 戚哲单手撑着下巴听他俩说,笑呵呵的靠在徐图之的身上:“嗯……你们俩小孩把我当小姑娘?” 徐图之认真的点头,然后说:“女人遇见自以为是的爱情都会变蠢。” 戚哲白了她一眼:“啧!那你大学时谈恋爱是因为蠢吗?” “那个也叫恋爱吗?那个男生追了我半个月,没有确定关系,没有牵手,我不相信别人对我突如其来的喜欢,我不喜欢新鲜感。” 戚哲摇头,揭穿她的心思:“你是害怕掌控不了那段关系的走向,你不敢试错,你怕失去。” 徐图之没有否认:“是,因为我不够勇敢。” 害怕因为新鲜感而靠近,又因为失去新鲜感离开。 戚哲看着徐图之笑了,有欣慰也有顾虑,怕她因为这种想法,很难找到对的人,也怕她遇见对的人不去靠近。 就好像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徐图之的身边总是三两好友,她真的不喜欢去认识新的人,她内心有一种没由来的不安。 戚哲叹息:“和旧人经历新事,同样神秘具有新鲜感。” 不可否认,大多数人都讨厌新鲜感之后的冷淡。 过了好久景如故拿了些水果过来说道:“水果挺新鲜的。” 她们这才停止了刚刚的话题。 徐图之接过来说道:“谢谢。” 景如故摆了摆手说道:“下次不准客气。” 戚哲顺手从包里拿出小盒子扔到景如故的怀里:“差点忘了,喏!生日礼物。” “图之你的礼物呢?”戚哲送完礼物,转头问。 景如故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徐图之拿出一个红包,看着挺厚的应该塞了不少钱。 简单漂亮的红包,高端大气上档次,她还去银行取了现金:“生日快乐!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戚哲看着那喜庆的红包:“用点儿心吧,图之,如故又不差钱。” “没事儿,我就喜欢钱。”景如故接过红包。 徐图之不服气,她明明也是用了心的,反驳道:“怎么就没用心了?” “行行行,你最有心了,下次也给我包个大红包呗。”戚哲挑眉用胳膊肘碰了碰徐图之。 徐图之强调道:“我比你年纪小!” “……” 景如故被程修喊去,徐图之和戚哲也不想待在里面,太闷。 楼顶天台的门今天很意外的开着,也许是刚才有人来透气然后忘了关门。 徐图之斜靠在天台的墙上,挽起的头发有发丝落下,被夜晚的风吹起,手里是没有点着的香烟。 戚哲也抽烟,不过她还是劝徐图之别抽:“能戒就戒了吧,抽烟没什么好处。” 徐图之接过打火机,因为楼顶有风,点了两次才将烟点着:“嗯。” 嘴上答应的快,心里没有半点要戒烟的想法。 因为不知道怎么戒,心烦的时候不抽烟能干嘛,吃糖吗? 她转身趴在天台的矮墙上,看着昶州市的夜景,很繁华。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车辆来来往往,想必都是着急回家的人。 在心里数着路上来往的车辆。 “一,二,三,四,五……” 就这样不知道数了多少辆,戚哲问道:“发什么呆呢?” 徐图之回过神:“嗯?我在数车。” 戚哲抖落烟灰,笑着说:“数那些破车干嘛呀?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没有心事,就是无聊。” “我陪你还不够,有什么好无聊的。” 徐图之摇头说道:“不知道啊,就是感觉心里空空的。” “那就在心里添一点什么,添点什么好呢?对了,想想复礼哥,心就不空了,他对你多好啊!” 可是戚哲不知道,秦复礼一直在徐图之的心里,他是徐图之唯一的家人。 徐图之说话时,语气里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他为什么还不回家。” 戚哲扔掉自己的烟,然后又拿走徐图之手中的烟扔掉,搂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好了好了,复礼哥肯定会回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哭啊,不然别人看到你梨花带雨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我没哭。” “喏,我看看。” 戚哲捧着徐图之的脸,左看看右瞧瞧,还真没哭,没忍住又摸了两下。 还中肯的评价道:“手感不错,滑滑的。” 徐图之感到错愕,此时的戚哲好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村头恶霸,她撇开头笑着说道:“幸好你是女的,不然我要报警了。” 戚哲撑着下巴,自信的说道:“主要是怕你迷上我。” 两人嬉笑着,忽视了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看着她们。 【第四章】 天台有风,带着微凉。 她们离开后,又来了人,景如许回头看了眼,没人过来,才把刚刚拍的照片拿出来看,拿着手机捣鼓了半天,留下只有徐图之的那部分发了出去,发完后把手机揣进兜里,点了根烟。 刚刚他本想来天台透透气,结果就看到有人,本来想过去打招呼,然后就看到徐图之在抽烟! 戚哲抽烟,喝酒玩的花,景如许是知道的,毕竟她是这里的常客,见怪不怪。 可是徐图之竟然会抽烟,那简直是很让人意想不到。 因为在大家眼中,徐图之一直都是温柔的,无论是做事,或者讲话都是不疾不徐,说是温柔,其实反过来就是对许多人或事的态度很冷漠,不在乎。 过了几分钟景如许的手机震动,有消息过来。 秦复礼:有事? 景如许:没事就不能联系了?照片上的人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秦复礼:我不瞎。 这根本就不是瞎不瞎的问题,景如许惊讶的是,秦复礼一眼就能认出照片里的人是徐图之! 拍的时候景如许就很随意,都糊了,关键还是夜里,而且怕被发现也没开闪光灯。 景如许:没有什么感想吗? 秦复礼:挺好看的。 景如许:…… 和徐图之有关,那秦复礼也就是这等货色了。 景如许习惯了,他的无限宽容都是属于徐图之的,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 她们回到卡座,看到了熟人,徐图之刚才都没注意到。 何漫看到徐图之过来,双手无措的揪着自己的裙子,眼里写满了楚楚可怜。 她们都是昶州歌舞剧院的舞蹈演员,两人关系算是比较好的。 “何漫?你怎么也在这里呀?一个人吗?”徐图之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到她周围有其他朋友。 这里音乐声音有点大,衬的何漫说话很小声:“今天景如故生日,我顺便过来的。” 徐图之说道:“以为你自己来玩的。” “其实也算是一个人吧,都不太熟。” 何漫挺羡慕他们的关系,有几个玩的这么好的朋友。 徐图之半开玩笑的说道:“不熟还来?喜欢他?” 何漫一听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急得耳朵都红了,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们不熟,他也没有喜欢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慌个什么劲儿,就下意识的否认。 “都不怕别人把你卖了。”徐图之都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傻。 何漫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啊?你朋友不像坏人。” 徐图之疑惑:“因为是我朋友,所以就是好人?” 何漫晃了晃徐图之的胳膊说道:“也不全是,哎呀!图之你不要问了嘛,反正我们又不能干什么坏事。” “你俩加一块都不够别人忽悠的,干坏事都轮不到你俩。” “我很正直的。”何漫得意的说道。 何漫离开后,徐图之拿了一块蛋糕,找到景如故,视线看向何漫的位置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景如故想了一下说道:“就是之前看你演出,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徐图之轻轻“嗯”了一声,想起之前有一次演出,临近上台,何漫的脚受伤了,更别说上台跳舞了,连路都走不了,后面好多训练她也没能来,问她怎么弄的,她也不说。 “原来是你把何漫的脚弄伤了?” 景如故低着头:“我怕看你演出来不及了,就有点着急,然后撞到了人,我补偿她了。” ※ 回想起当时,他也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到底那场演出也没看。 只记得何漫眼里蓄满了泪水,让他扶自己起来。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你可以扶我一下吗?谢谢。” 景如故楞楞的伸手去扶她:“抱歉!” 何漫抓着他的胳膊,很用力,整个人都在抖,嘴里还说着:“没关系……” 说着说着就哭了,低头看着肿起的脚踝。 “我想去跳舞,可是我的脚好疼。” 景如故看着她肿起的脚踝,看到她的打扮,懊恼自己办了蠢事,赶忙抱起何漫往医院赶。 ※ 接着景如故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让何漫过来:“其实我们不是很熟,就是上次我叫你出来玩,你说没有女孩子陪你说话,所以我就找她来和你说话。” 可是那次徐图之就是不想去,想在家睡觉,随口编的理由,虽然也是实话,没想到锅还成了自己的:“喜欢说话就不会无聊了吗?我开心的时候也不太想说话,因为我很自私,想一个人开心。还有就是,你要是喜欢何漫就追,不要拿我当说辞,不喜欢就不要招惹,别弄的最后脸上都不好看。” 景如故听到后面的话,莫名其妙的耳朵发烫,然后急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明明在说你,怎么扯我身上来了。” “不知道,那你就装傻呗!傻白甜!” 何漫性格比较内向,可是她却答应一个不熟男生的请求,她对他的关系总归有些特殊。 景如故立刻否认道:“我靠,我怎么傻白甜了?” 一个两个都说和对方不熟,还挺默契。 徐图之突然自言自语道:“和熟悉的人慢慢变陌生,是什么心情?真他妈烦呐!” 她连说糙话都是一脸温柔,迷惑性很强。 虽然景如故知道徐图之其实并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么乖,不过他还是觉得徐图之现在的这个样子骂人很不合适,淡妆配上浅蓝色旗袍,温柔又安静,怎么会说出刚刚的话? 景如故虽然不习惯,但还是温馨提醒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说粗话,感觉很奇怪。” 徐图之不解的看向他说道:“为什么会奇怪?为什么别人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可以做,你就当我爱出头,喜欢别人看到不一样的我。 她笑的温柔,即使她不做任何事情就足以特殊。 接着景如故笑嘻嘻的说:“我们不会变,只要我们维持下去,我们的感情就不陌生,永远都是朋友。” “所以一个人维持不了两个的关系,是吗?”徐图之没由来的反问。 景如故当即愣住了,随后又坚定的说道:“是!我单方面觉得是。” 就比如他和徐图之的关系,并不是他一个人付出的结果。 徐图之同他相视一笑说道:“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我们是朋友。” 突然一阵口哨声,接着景如故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嘿!哥们儿,你俩搁这干嘛?”程修跟个鬼似的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蹦跶出来,吓唬人。 徐图之说道:“送生日祝福。” “不信!” 景如故无奈,只好随口瞎诌:“让图之给我介绍女朋友,你要不要?” 程修不信,在旁边挤眉弄眼:“我要啊!要辣妹,胸大腰细屁股翘的那种。” 景如故第一个找出来拆台子,疑问道:“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提到这茬程修就恼火:“早八百年就分了,那女人就是个骗子,让我给她买了个上万块钱的包,没几天就冷的像泡在液氮里一样,人都找不着,我的心直接稀碎,老子最那段时间的零花钱全砸她身上了。” 徐图之调侃道:“冤大头。” 程修扯了扯嘴角苦笑:“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呗。” 上学时程修谈恋爱就被骗,不但被骗钱还骗感情。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卡座。 不一会儿…… 戚哲不知道干什么,出去了很久才回来,坐在徐图之旁边提醒道:“早和你说过,让你戒了,偏不听,满身烟酒味儿,看你回去怎么交代。” “哦……奶奶知道我出来找你的。” “滚!不准把我扯出来。”戚哲气的直接骂人,真的要炸了,她才不要背黑锅。 要是让秦家老太太知道她大半夜出来喝酒,还带着徐图之,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 徐图之把杯子中剩下的一点酒喝完说道:“怕什么,秦家那么大,院子隔得远,闻不到的。” 戚哲一个侧身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那一看,脖子差点扭了,拍着徐图之的肩膀说道:“图之,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赵叔?” 徐图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话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不会,你看错了吧,赵叔怎么……可能……” 赵海峰站在吧台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就挂了。 短短的时间里,徐图之想了明天怎么解释自己满身烟酒味儿,毕竟她身上的烟酒味不是因为环境沾上的。 为了避免解释,她顺手拿起桌上剩的半瓶酒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把酒瓶放倒在桌面。 酒瓶碰撞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你发什么神经?”戚哲看着她的迷之操作有些无语。 徐图之很心疼自己的旗袍,但是也没办法,只能事后补救,用纸擦了身上的酒渍,然后擦了擦手,然后对着戚哲说道:“没关系的,回去洗洗就好了。” 戚哲听着她没头没尾的回答,摸不着头脑:“操!这都他妈的什么跟什么呀!你跟我演什么碰瓷戏码。” 徐图之充耳不闻:“七姐,我们快回家吧,天都黑了。” “嗯?!清明节不是早过了,被鬼上身你也挑着点时间,给我个心理准备啊!”戚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直到赵海峰站到了他们面前,戚哲才知道了她一反常态的原因,所以刚才的那是百变小樱吗? 【第五章】 徐图之哪能想到赵海峰会找到这里来的,平时出门去哪里,徐图之都会提前告诉赵海峰,他负责接送徐图之,今天她还没说,怎么就来了? 徐图之想不通,再加上刚刚喝了酒,现在更想不通了。 戚哲配合着演戏:“赵叔来了,那我就不送图之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赵海峰点头:“戚小姐路上小心。” 走了一半戚哲又折回来说道:“那个赵叔,我们就是过来玩,那个酒是不小心洒出来的,真没喝多少,我没让图之喝。” 她这简直是多此一举,不攻自破。 赵海峰点头:“我知道。” 戚哲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说道:“还是赵叔上道,谢谢啦!” 看着她们离开之后。 程修胳膊搭在景如故的肩膀上不解的问道:“刚才那个男人谁啊?看着就不像图之她爸。” 景如故回道:“这都能看出来。” “太明显了好吧,你看看他们两个站一起像一家人吗?咱就是说,刚刚那叔绝对生不出图之那样的女儿,就算生的出来,也养不起。” “什么叫养不起?”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图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景如故摇头,他什么感觉,自己怎么知道。 程修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道:“我记得可清楚了,大一的时候,那天还下着雪,图之来找你,她当时穿了一件浅色大衣,脖子上是一条白色毛茸茸的围巾,那个气质简直牛逼了,我脑子里一下就蹦出来了‘大家闺秀’四个字,温婉端庄,还有她身上那股劲儿,特别贵气,那可不是一般家庭能教养出的气质。” 景如故打趣道:“除了找女朋友的眼光不行以外,其他时候你看人还挺准。” 程修脸黑:“能不能别揭兄弟短。” 徐图之从来不在外面提起家里人,不过和认识时间久了,还是能感觉到她家里条件不一般。 毕竟不是什么人出门都有司机接送,开的车还不普通。 这个点路上的人依旧很多,徐图之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路灯。 夜晚总是伤感,特别是她这种没爹没娘的,更是能触景生情。 高中的时候,因为课程很紧,几乎每天都有晚自习,放学她会和景如故一道回家,有时候秦复礼不忙的时候会去学校接她,带她去外面吃好吃的,去看她的舞蹈演出和比赛。 恍惚间已经到了秦家门口。 秦家的房子是中式的大宅子,每到晚上门口的灯笼就会亮起来,房梁皆是精美的雕花。 刚跨过门槛,发现手机落在车上了,又返回去拿自己的手机,赵海峰在打电话。 她打了声招呼说:“赵叔,我手机忘拿了。” 赵海峰点头,却一反常态的把自己的手机拿给递给徐图之:“电话。” 徐图之疑惑的说道:“赵叔,我的手机在这里。” 说完还给赵海峰晃了晃拿在手里的手机,浅浅的笑了笑。 赵海峰在和秦复礼打电话,今天晚上也是他让自己去海棠春接徐图之的。 徐图之已经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仅仅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仿佛秦复礼就在自己身后。 徐图之还是接过了赵海峰递过来的手机,等了好半天对面都没开口,久到她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出汗,徐图之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的数字不停变化。 她先开口道:“哥,你知道吗?月亮出来了,很亮,可是天黑了。” 天黑了,出门的人该回家了,可是他没有回家,五年没回家了,她想他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对谁说过。 她也不敢去找他,怕被他嫌弃,怕他让自己离开。 门口灯笼的光也很亮,灯笼周围的飞虫有点多,仔细听,可以听见微弱的虫鸣声,徐图之不耐烦的挥手驱赶眼前的飞虫。 “知道,所以让赵叔去接你回家。” 声音在耳边炸响,很近,也很远。 近的像是离得很近,在和自己耳语一般,回过神来又远的抓不住。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秦复礼的声音了,有些愣怔,然后问道:“为什么不打给我。” 沉默良久…… 秦复礼被问住了:“有时差。” 又是片刻的沉默,徐图之说道:“如果想,就没有时差。” 另一边的秦复礼说道:“以后不会有时差。” 徐图之有些困了,已经很晚了,也不想让赵叔在等太久,他还要回家。 挂了电话后,徐图之把手机拿去还给赵海峰。 “赵叔,你开车小心。” “唉,好。” 夜晚院里的虫鸣声很明显,庭院深深,路就显得很长,徐图之脚步有些快,她怕院子的花花草草里面藏着奇奇怪怪的虫子,回到房间后,关上门,脱掉鞋子,朝浴室走,一边走一边将旗袍的盘扣解开。 将满是酒气的旗袍放在洗手台上,冲完澡躺在床上。 可是这一晚她睡的并不踏实,梦里乱七八糟,有小时候的事情,不过很模糊。 大清早。 还没有六点,外面传来恼人的动静,徐图之扯着被子蒙住脑袋翻身继续睡。 秦复礼不在,这处院子现在就只有徐图之一个人在住,按理说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 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一直有人走动,好像是在打扫卫生。 徐图之被吵的实在睡不着,只好起床。 她还听见了关玉琴的声音,洗漱完她出去就看见下人拿着清洁工具在秦复礼的房间里进进出出。 以前也有人过来打扫一遍,就是扫地换床单之类的,没有今天早上这么大阵仗。 关玉琴用手帕捂着口鼻站在一旁说道:“咳咳……打扫完房间,记得把东西放回原位,别弄乱了。” “是。” “奶奶怎么想起收拾这里?没人住,到时候还是会落灰。”徐图之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化。 关玉琴今天心情很好:“复礼打电话说是要回来了,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提前把房间收拾一下。” 徐图之呆呆的点头,想起昨天晚上秦复礼好像是说以后不会有时差,她当时竟然没多想,原来是要回家了吗? 回来干什么?暂住?还是不走了?徐图之现在脑子一大堆天马行空的想法。 早饭过后。 许若英是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才知道秦复礼要回国的消息,吃过饭拉着秦屿问:“复礼怎么突然要回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想回来就回来呗,回自己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秦屿低着头,极具辨识度的丹凤眼为他多情的长相添了些许薄情,他姿势懒散,没有正行的靠在门框上一副风流浪子样儿。 “那自然是不需要理由,毕竟图之一个外人都能住在秦家。” 秦屿就纳闷了,徐图之又不要许若英教养着,她怎么就那么排挤呢? “关图之什么事啊!妈,你要是实在太闲,就出去找你那些小姐妹去听听曲儿,打打牌。” 许若英阴阳怪气道:“我忙的很,忙着替她高兴总可以吧?” 秦屿无奈:“高不高兴是图之的事儿,你别总是没事找她茬儿,拳头打在棉花上累不累啊!” “一个外人,我还得顾及她的感受不成?” 秦屿听她整天唠叨徐图之,听的都烦:“图之又不会主动跑你眼皮下转悠。” 即使许若英平时纵着秦屿,可是被自己的孩子反驳,她终究是面子挂不住,手掌轻拍在桌面,木桌上的瓷器因为震颤发出声响:“秦屿!你对她再好,能比得过秦复礼吗?她只是个外人。” 这样的话秦屿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子了,满不在乎的说道:“她在秦家就是秦家人,对她好点又能怎样?” 许若英嗤笑道:“她倒是缺你那份好了。” 懒得与自己母亲争辩,秦屿已经转身离开。 【第六章】 秦屿没再和许若英扯那些没营养的废话,出门的时候碰上了要去剧院的徐图之,顺路就捎她一段。 反正俩关系还行,并没有因为许若英的原因受到影响。 在路上秦屿问道:“最近有演出?” “最近在训练,没有重要的演出。” “训练的时候注意安全,别伤到自己。” “嗯。” 徐图之吃过早饭就蔫哒哒的,一路人都在靠着车窗上发呆。 秦屿就随口问道:“大哥就要回来了,怎么还不开心,嗯?” “我没有不开心啊,就是有点困,头晕。” 秦屿打趣道:“激动的昨晚没睡好?” 徐图之靠着车窗浅笑道:“那他还是不要回来了,我怕到时候我整夜都激动的睡不着觉。” 前面那句是假的,后面那句是真的。 “盼着他别回来?” 徐图之回答的语气有些强调的意思在:“没有!” 秦屿没再逗她,脸上带着笑意。 到了剧院,徐图之先去换了练功服,然后把手机关了静音放进自己柜子里。 舞蹈房里到处是妙龄少女,个顶个的漂亮,身段更是不用说,能进昶州歌舞剧院的人,光漂亮可不行。 剧院选人很严格,需要有极高天赋,选进来后更是要努力,不然很容易被刷下去。 徐图之刚进舞蹈房,就有一个女生伸手对着她指挥道:“哎哎哎!那个谁,你先让一下。” 徐图之仿佛没有听见,随手将头发挽起来,在边上热身。 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生叫王梦,看到徐图之没有理会自己,王梦气势汹汹的走来,站在徐图之面前双手叉腰问道:“喂!我刚刚在和你说话,听到没有?” 她们的身高差不多,王梦走到徐图之的跟前,看着徐图之的姿态,她又开始恼火。 徐图之和她讲话的时候,垂眸却不低头对着王梦说道:“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徐图之,徐徐图之的徐图之,下次有事记得喊我名字。” 徐图之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并不介意介绍自己。 王梦看着徐图之的反应,不管谁给徐图之使绊子,她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她的性格里又带着一股韧劲,看着软骨头很好拿捏,实则根本掰不断。 “你真的让人很难喜欢。” 徐图之淡淡的说:“很抱歉,我似乎不缺你的喜欢。” 王梦不喜欢徐图之总是那种淡漠的样子,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谁也别想在徐图之身上讨到半点好。王梦不肯明面上承认自己其实羡慕徐图之在舞蹈上的天赋,那份天赋不是努力就可以追上的程度,更何况徐图之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放弃努力。 有时候恶意的来源仅仅是你比别人优秀,只这一点,就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理由。 郑晓晓过来,扯着王梦的胳膊小声喳喳:“梦姐,那个……前几天我听别人说她在剧院有后台,她的领舞就是因为……。”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行了!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人来这里练舞蹈,就你特殊,练的是嘴皮子,我看以后有演出你都可以去台上当主持人了。把舞蹈动作好好练练比什么都强,别一天天的扯是非,想拿我当枪使,让我挤兑徐图之,你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王梦满眼鄙夷的看着郑晓晓,郑晓晓自己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关系户还在这说别人,真是贼喊抓贼。 被说中了龌龊心思,郑晓晓也不忍着。 “你朝我喊什么,剧院好多人都在议论,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郑晓晓眼珠子乱转,没憋出好话。 王梦没给她好脸:“谁说的你去和谁议论,别拿来脏我的耳朵,你们有种当人家面去说啊,一群长舌妇。” 两人说话声音,舞蹈房里其他人都听到,徐图之当然也听见她们的话,站在原地,没动,听着她们的议论。 舞蹈房的其他人因为王梦的话开始议论,声音此起彼伏:“我觉得不可能。” 有人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而且她气质特别好,长得还好看,就是给人感觉不怎么亲近。”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温柔到和别人保持距离感 另一个点头道:“郑晓晓就是嫉妒呗,嫉妒人家拿的奖多到数不清,还上央视演出,读书的时候成绩也特别好,徐图之就是我的榜样啊!” 郑晓晓过来打断几人的讨论,话到嘴边也不考虑:“她漂亮呀?多的是男人想睡,谁知道她那些奖都是怎么来的,怕不是不干净。” 何漫听不下去了说道:“你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那人家跳舞好,你怎么一点看不见?” 郑晓晓开始口不择言:“哦,跳舞比大家好啊!那她的腿肯定叉的比大家更大是吧?她自己都不说话,你跑出来喊什么啊?” 何漫被她的话气的发抖,这种烂话,她以前经常在男生嘴里听到,第一次听到有女生说,真叫人听着恶心。 没等何漫反驳,徐图之已经过来了,站在郑晓晓面前说道:“我亲自过来听你叫,开始吧。” 狗才会叫,摆明是在骂她。 郑晓晓忍不了,当即叫了回去:“徐图之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徐图之打量着她说道:“你怎么不讲理呀?我说的话和你诋毁我的那些内容比起来,很过分吗?” 郑晓晓到现在还嘴硬:“我说什么了?” 徐图之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警告:“好,你刚刚什么都没说,因为我听到的是狗在叫,也不知道狗在哪,声音好大,以后不要叫了,听的人心烦。” 她这语气不像骂人,倒像是在哄人,可是却没有一句好话。 这样的讽刺惹的好多人偷摸着笑。 有人眼尖看到教室外有人来,立马出声提醒:“姚老师来了!” 舞蹈老师姚芳琳进来后她们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大家开始各忙各的。 郑晓晓回头看见徐图之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训教途中,舞蹈房外来了人,他叫吴歌,外表儒雅,不熟悉的人看不出他的年纪,在剧院里负责舞剧的指导工作。 姚芳琳在舞蹈室外面调侃道:“吴歌老师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看看她们训练的怎么样了。” “你放心好了,到时候绝对会让台下的观众拍手叫好。” 吴歌问道:“领舞是谁?” 姚芳琳看着教室里的人说道:“徐图之。” 吴歌挑眉道:“嗯,我多问了。” 他的话让姚芳琳不悦:“吴老师说这话什么意思?觉得领舞是我带有个人关系选出来的吗?还是有人和你跟前说了什么?” 吴歌最近确实在剧院听到了一些关于徐图之的谣言,不过他只说了一句:“她是你的学生。” “就因为她是我的学生吗?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以前也不见得你说过什么,怎么今天问起来了。” “没什么,问一下。” 姚芳琳打开天窗说亮话:“真的没什么吗?不如我们今天摊开了说,省的以后吴老师再多心。我教过的学生有很多,什么样的孩子我都见过,徐图之是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里各方面最出色的,我不认为以后我还会遇到像她这样的学生,甚至比她更好的学生。” 甚至徐图之的背景并不需要姚芳琳去打点什么,这话姚芳琳刚才没有说,省的不必要的麻烦事。 吴歌听完很是惊讶,没想到姚芳琳会这么器重徐图之,挑眉道:“你给她的评价是不是有些高。” 要知道当年姚芳琳在舞蹈上的造诣是相当出色的,后来因为某些个人原因她不再上台表演。 姚芳琳表情算得上严肃,为了自己,也为徐图之正名:“她值得,当领舞是她自己的能力,我不会让没有能力的人毁了整场演出,丢的是我的脸,更是丢了昶州歌舞剧院的脸。” 吴歌了然:“徐图之对你来说好像很特殊。” “是她本身特殊,不是她在我眼里特殊。” 舞蹈室里面几十号人,都是差不多的身高,穿着大同小异的练功服。 吴歌透过玻璃看向教室里,徐图之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感情也是恰到好处。 他转头看向姚芳琳说道:“她确实很优秀,不过……” 确实如姚芳琳说的那样,徐图之与别人不同,她并非是万紫千红中唯一的一抹绿,突兀的让人觉得她很显眼。 后面的质疑姚芳琳不想听了,打断吴歌,一般来说她很少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今天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她也就没再忍着:“图之的能力不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吴老师有眼睛,看的见,希望你认识的徐图之是你自己眼睛看到的她,而不是别人口中的她。” 吴歌听罢,知道自己对徐图之的看法受了流言蜚语的影响,说出刚刚的话,不过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我一叶障目,难辨是非。” 姚芳琳不可能拂了对方的面子,人情世故也要做足,随即说道:“不怪吴老师,毕竟人言可畏,女人聚堆就是爱生是非,说的人多了,就会有人把假的当成了真的。” 【第七章】 今天秦复礼就会回家了。 秦家上上下下都在准备,也因此让秦家多了些平时没有的氛围,人情味和热闹。 徐图之的睡眠质量不算差,可是昨晚意外的失眠了,至于原因,她不想是因为秦复礼回家的这件事情扰乱自己的心绪,她可以虚伪的平静,可是她的心里的那处湖水早就已经不再是风情浪静了,间断性的疯狂心跳速度与她作对,出卖着她早已不堪一击的虚伪,像被重物击碎的玻璃碎了一地。 此时屋里屋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徐图之坐在窗前发呆,连树上的鸟雀都比平日里兴奋,只有她一人藏了心事。 她勾起了嘴角。 从今天开始,这个院子不再是她一个人。 ※ 正厅里。 戚哲本来只想着吃饭的时候再过来,秦良姝不依着她,非要让她也早早过来。 她无聊的坐在椅子上,时间长了难受,一会靠着椅子扶手,一会手托下巴,跷着二郎腿。 就算是胳膊撑着椅子也不舒服,这种纯木质家具膈的胳膊痛。 秦良姝过来看到她不雅的姿势,冷不丁的拍在戚哲的腿上:“腿放下去,坐好。” “嘶!妈,你吓死我了。”戚哲揉着自己的腿上刚才被打成地方,虽然秦良姝下手不重,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坐没坐样。” 戚哲满脸不情愿的把腿放好,嘴里很不满的嘀咕:“规矩真多,烦死了……” 正巧徐图之过来,戚哲觉得自己的救星来了,却没想到是一波打击。 “姑姑。” “嗯。”秦良姝转头就俩人比较:“你看看图之,再看看你自己,像个女流氓似的,当时就应该生个男孩儿。” 戚哲无奈扶额,吐槽道:“这是你和我爸的失误,怎么还怪我?” “戚哲!”秦良姝语气愠怒,眼神示意她好好说话,不要没大没小。 “妈,我跟你闹着玩的,儿子哪有我暖心,是吧!”戚哲抱住秦良姝的胳膊撒娇。 “烧的人心慌。”秦良姝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看着戚哲依旧是满眼宠爱。 “那我就先离开一下,母亲大人降降温。”戚哲拉着徐图之走,她真的快无聊疯了。 被人拉着,徐图之回头说道:“姑姑,我们等会儿过来。” 秦良姝叮嘱:“慢点走,小心摔着!” “知道啦!”戚哲头也不回的答到。 俩人从前厅小跑到了院子,徐图之愣是一句话没说。 戚哲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图之你开心点儿嘛,听姐的,笑一下不犯法的,来!笑一个,我看看好看不好看。” 徐图之对她露出笑:“这样好看吗?” 戚哲点头:“好看,还很可爱哦。” “小孩子才可爱。” “那我可管不着,你比我小,又要喊我姐,我就说你是小孩儿。”戚哲挺嘚瑟,可能是因为徐图之不经常管她叫姐。 徐图之也有气人的办法,随口就说道:“好的呢,哲哲姐。” “哼!我倒是差点忘了你这只兔子爱记仇,一点不可爱。”戚哲听不得这别扭的称呼。 ※ 看着两人走远,秦良姝刚准备转身离开,许若英恰巧过来,两人就坐着说了会话。 “良姝啊,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打声招呼?” “二嫂,我来没多久。” 许若英坐下,又问:“怎么不见哲哲,没和你一起来吗?” 秦良姝说:“她和图之在一起。” “还是年轻人在一起有话题,图之在家里都不太说话。” “她性子安静了些。” “可能是‘棉里藏刀’也说不准。”许若英低头喝茶,笑着说:“秦家不会教出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秦良姝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淡淡回道:“明知道‘棉里藏针’就不要乱碰那团棉花,碰到了,无论如何你都会难受,如果幸运那就是拳头打到棉花上,受点闷气罢了,不幸运就会碰到针尖上,要小心。” 许若英浅笑:“确实是个欺负不得的性子,不会在外面受气。” 秦家人不会在外面受气,这是秦家祖辈积累的底气。 秦良姝即使已经出嫁,她秦家说话依旧有底气:“二嫂为什么非要和图之过不去,就算真的不喜欢,二嫂也藏着点,毕竟今天复礼回家,不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呵!我算不上合格的秦家人,有些情绪藏不住。” “那就是二嫂沉不住气了。”秦良姝和和气气的说着,随后又问:“我去和妈说说话,二嫂要一起吗?” 知道许若英不会去,秦良姝还是礼貌性的问道,也是想岔开话题。 许若英也是知道那些都是些客套话,当然不会去。 她委婉的拒绝:“不了,你和妈有贴心话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那二嫂先忙。” ※ 秦良姝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关玉琴,最后是在大门口找到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 “妈,你怎么站在门口等啊?” 关玉琴回神说:“闲的无聊,在门口转转,活动活动。” “您这哪儿是无聊啊,是在等着复礼那小子吧?” 一边说着一边搀着关玉琴回屋。 “瞧你这话说的,我说我无聊你还不信,难不成我还怕他记不得秦家大门长成什么样儿吗?” 老太太嘴犟,秦良姝便也顺着她的话说笑:“要真是忘了,可得罚那小子跪祠堂。” 关玉琴走时回头瞧一眼,还是放心不下,秦良姝笑着,她知道老太太最疼秦复礼。 太阳西落,天色暗了下来。 本应安静秦家的祠堂里,出现了沉闷的脚步声,祠堂内的忽明忽暗烛火,依稀能看清祠堂内的人,颀长的身姿。 待到走进,微弱的烛火照亮他的清隽的脸庞,一如五年前,秦复礼的容貌没有太多变化,不过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比之前更加沉稳内敛。 上完香,秦复礼去了书房。 秦远征俯身在书桌,手里握着毛笔,听见门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知道是秦复礼回来了。 直到脚步声停在了书房内,秦远征落下最后一笔。 “爷爷。” 秦远征拿起写好的副字问:“去过祠堂了?” “嗯。” “吃饭吧。” 秦复礼自然的跟在秦远征身侧一同过去,路上秦远征说道:“你刚回来应该有朋友要叙旧的,尽快处理好私事,公司的事情我已经吩咐过了,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行,遇到问题可以……” 话没说完,秦复礼回答道:“没有问题。” 或许是知道秦复礼多少会受自己父亲的影响,对家里安排抗拒,到头来结果都是一样的,秦氏他必须去。 秦远征叹了口气,脚步停住,却并未回头,说:“不是所有的秦家人都可以像良仁一样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是例外,秦家的深宅永远关不住他,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他想要自由,连你都能成为他自由的筹码。” 话音落,周围只有脚步声。 “孩子是我自由的筹码!”这句话,是秦良仁亲口说的。 那样的听着确实让人心疼,他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可是他愿意接受每一个当下的自己。 秦复礼温声说:“爷爷不用一直提醒我。” “你不能像他。” 秦复礼嗤笑着讽刺:“他没有养我,怎么会像?” 其实他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的不自由,秦家带给他生来就拥有的钱权,他想要的都会慢慢得到。 无论在任何地方,人都会被自己内心的道德所约束,规矩是方寸内该有的教化。 当年秦家所有人以为秦良仁结婚后就能规矩,所以给他说了门当户对的亲事,秦良仁没有反驳。 可是一年后,他从外面回来,身边却多了一个人,就是林慧兰,更出格的是,林慧兰已经怀孕,月份看着像是快要生了。 更离谱的是,林慧兰对整个秦家的态度很冷漠,可是秦良仁却对林慧兰很好,就好似被蛊惑了一般。 秦复礼从小几乎没有得到过父亲母亲的关爱,那些他曾经渴望的,都不曾得到过,都在十三岁那年变了,他有了想保护和惦念的人。 秦良仁和林慧兰回来时手里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秦复礼知道父母回家,一个人跑去远远看着。 林慧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过去弯腰摸着秦复礼的头说道:“阿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家里除了父母,没有人喊秦复礼阿禁。 秦复礼看着那个躲在自己父亲身后过分好看的小姑娘问道:“她是谁?你们的新孩子吗?” 林慧兰摇头。 察觉到了秦复礼投来的目光,徐图之也看过去。 秦良仁蹲下,摸着徐图之的小脑袋安慰道:“小图之不要害怕,以后这里就是图之的家。” 徐图之探出小脑袋看了看小声嘀咕着:“家……” “对,你的家,我们就是小图之的爸爸妈妈。”秦良仁指着不远处年幼的秦复礼说:“小图之陪陪他好吗?在这里小图之什么都不会缺。” 徐图之点点头:“陪着他。” 秦良仁牵着她的小手走过去。 林慧兰解释道:“她叫图之,以后会陪着阿禁,陪阿禁长大。” 秦复礼有些疑惑,看向徐图之的方向说道:“她看起来很小,不会想家吗?” “这里以后也是她的家,住在你对面的房间。” “长大以后就不陪了吗?可是我长大了,她还没有长大。” 林慧兰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这里是秦家,由你决定。” 那个时候秦复礼把徐图之当成了父母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他们不能陪伴自己而补偿的礼物。 刚到秦家,她谁都不认识,也不敢去打扰大人,只好每天跟在秦复礼身后,而秦复礼似乎对她并不热情,但是也不排斥。 因为徐图之太小,有时候跟不上秦复礼的步伐,他会停下来等徐图之,看着她小跑向自己。 也会提醒她:“小兔子,慢点走。” 徐图之甜甜的笑着,不说话,她还是怕生,不敢说话,害怕自己说错话。 曾经的场景像一帧帧电影,在秦复礼脑海里闪过。 【第八章】 看到秦远征过来,大家都从椅子上起来,徐图之一眼就望见了后面的秦复礼,刚刚起的猛,腿磕在了椅子上。 她忽略掉微乎其微的疼痛,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秦复礼坐在了旁边空了五年的位置上,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秦远征坐在主位上后,大家依次落座,只有徐图之一人愣着,戚哲拉着徐图之的手腕轻声说道:“图之,回神,是不是饿傻了?” “没,我脚麻。” 徐图之回过神坐下,眼神瞥向旁边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好在今天的主角是秦复礼,自然没人注意徐图之。 戚哲吃饭间隙,用胳膊肘悄悄的杵着徐图之的腰窝说道:“以后出去浪不带你了。” 徐图之小声回道:“不行。” “我不敢,到时候复礼哥要怪我带坏你。” “我不怕他。” “我怕啊!” 秦良姝皱眉提醒道:“吃饭你怕什么?大惊小怪的。” 戚哲随口乱编了一个理由:“刚刚有虫子爬我腿上了,我害怕嘛。” 关玉琴满眼都是宠溺的说道:“哎呦,我们哲哲这么大还怕虫子啊?” 徐图之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去夹近处的素菜,桌上的菜徐图之夹的都是离自己近的,不知何时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她夹菜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鱼肉入口,像穿肠毒药之后吃到了一颗甜到发腻的糖。 吃完饭,该回家都回家了,该休息的也休息了。 徐图之跟在秦复礼身后,回他们的院子,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纠缠。 五年了,终于不是她一个人走在这条幽暗的小路。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想抓住可以依靠的藤蔓,哪怕是将自己高悬于深渊之上,无视深渊之下的无尽黑暗。 恍惚间伸出手,去触摸影子,想着有一天这藤蔓是否会缠绕着自己生长,长于悬崖峭壁之上。 “秦复礼。”徐图之突然停住,喊他的名字,这是徐图之今天主动和秦复礼说的第一句话:“天黑了,出门在外的人都要回家了,你也一样。” 没听到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却听到了徐图之喊自己的名字,秦复礼也停下脚步,他不禁失笑,转身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在这之前,徐图之没有这样叫过他,在家里被其他人听到,指定要说徐图之没规矩。 看到秦复礼停下,徐图之小跑到他身边,和以前一样,像是刻进身体的基因,她伸出胳膊圈住秦复礼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抬头望着他,就好像望着高悬天边的月。 徐图之听着他胸口传来不规律的心跳声,昭示着这一切的真实。 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秦复礼。” 你听到了吗? 我,想你了! 他认真的回答:“我在。” 被抱住的瞬间秦复礼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突然靠过来的身体,身上传来的女儿香,还有她胸口靠过来时明显的绵软感觉。 秦复礼的手已经放在了徐图之的肩膀上想将她推开,却始终没有推开徐图之,低头看着怀里的她。 秦复礼轻握住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腕说道:“胆子变大了。” “胆子不大,你默认的。”徐图之的手腕被握的发烫:“为什么不推开我?” “你会松开。” “如果我不松开,你会让我一直抱着吗?” “随你。” 徐图之轻笑:“让人误会的回答,我很喜欢。” 她的话同样让人误会,秦复礼没再说话,徐图之转身一个人往院子走。 秦复礼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唾弃自己藏在教条之下的的卑鄙。 不过他不改,知错就改是小时候犯错的他,现在他将错就错,因为徐图之是他心生邪念的人,连背影都是。 夜里。 秦复礼接了一通电话,开车出去。 海棠春生意依旧,景如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姿态慵懒的晃着手中的酒杯,透过橙黄的酒液看着走进的人。 等到秦复礼走进,景如许站起来,张开双臂,扬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久不见,欢迎秦大公子!” 他顺手替秦复礼倒了一杯,递过去。 秦复礼接过:“好久不见!” 旧友相逢,两人无言,喝了手中的酒。 景如许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的氛围,感慨着说:“我以为你会带个火辣的洋妞回来。” “没兴趣。”受家庭环境的影响,秦复礼更喜欢带有东方韵味的事物。 “我真他妈怀疑你戒过毒,真的不会憋坏吗?”景如许戏谑的看向他。 秦复礼轻飘飘的说:“有手。” “不是,大哥,你到底在为谁守身如玉?” “不想乱来。” 从认识秦复礼到现在,他好像受过戒僧人,可他终究不是。 破戒的时候,就会像一直被教养在笼子里的困兽回归山野,释放天性,肯定很精彩。 景如许吐槽:“那你也不用到现在也不见一点苗头。” 秦复礼靠在沙发上:“没遇见合适的。” 他说的景如许指定是不相信的,毕竟秦复礼学历,样貌,家室每一样拿出来都是顶好的,更不用说他样样都有,况且他人品好,家教好,从不会乱搞男女关系。 景如许嗤笑:“开什么玩笑,三十多年没遇见合适的?难道不是因为她吗?” “你似乎比我更了解我。” “有些事和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复礼懒得和他打太极,直接摊开了说:“图之是秦家人,我在意她,有什么问题?” 他并不是当局者迷,以前徐图之年纪小,他没有过那些烂心思,他是在等。 景如许没想到秦复礼根本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搞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奈的摇头道:“切!当然没问题啊!我肯定没问题,又不是我的兔子。” “当然不是你的,你少说点,我不爱听。” “行!真有你的,老子以后说话还得请示一下秦大公子爱不爱听?” “确实可以考虑清楚再和我讲。” 景如许手里端着酒杯,情绪激动的酒都撒了出来,指着周围说道:“我他妈……操,秦复礼,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海棠春!我的地盘儿!” “抱歉!”秦复礼玩笑似的说道:“也可以不是你的,我可以买下这里,你给我打工,工资到位。” 这样的挑衅让景如许情绪更加高涨,咬牙道:“我谢谢你啊!” 秦复礼带着笑意说道:“不谢,举手之劳。” 如果别人说出刚刚那些话,景如许大概还会讽刺对方不自量力。可这是秦复礼说的,那就另当别论,因为他有实力,秦家更有的是家底。 在昶州,凭借秦家的财力和声望,别说一个海棠春,就算是十个八个海棠春,秦复礼也买得起。 从海棠春回去时,已是深夜。 即使秦复礼脚步很轻,徐图之还是察觉到了,或者说,她本就没睡着。 徐图之从床上下来,光脚走到窗前,清透的窗帘微微浮动,除了落在窗户上模糊的身影,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站在那里看着。 等到秦复礼开门进了房间,看着他房间的灯亮了,又灭了,徐图之回神,从抽屉深处拿出烟盒,还有常备的一元钱打火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 打开窗户,靠在窗边,夜风吹乱她的头发,吹乱了烟雾,她抽了一口就没再动,将烟夹在指间,整支烟燃烬是晚风的功劳。 烟快要燃烬了,残余的火星还在跳跃,徐图之等着最后一丝亮光在眼前熄灭,将烟头放在湿纸巾里面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至此一夜好梦! 秦复礼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他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要去公司上班了。 肖巡第一次来秦家,第一印象就是,秦家简直就是他上学的时候在书上读到过的高门世家。 门从里面打开,有人给他带路。 “这边走。”那个人做出请的姿势。 进门后路过前厅,家具布置摆放都让人觉得古色古香,中庭院里有各式的花,有池塘,眼前的园林景观足以惊叹。 肖巡不免心中惊叹:这么大的地方打扫起来不得累死人,转念一想,能住的起这样的房子,又怎么会为打扫卫生发愁。 从前厅一路过来,也确实看到了有人来往,不过那些人都是些做活的。 七绕八绕,那人将肖巡带到一处院子,说道:“到了。” 肖巡还在看别处的景色,被人提醒才收回视线说道:“谢谢!” 那人点头,转身离开。 正巧徐图之推开了房门,穿着长及脚踝的裙子,看到院子里来了陌生人,她看着肖巡,拢了拢外衫问道:“你找谁?” 肖巡有些紧张,笑的有点憨,伸手问好:“你好,秦小姐,我叫肖巡,替秦先生办事儿的。” 徐图之笑着和他握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好,我叫徐图之,你可以叫我图之,我不姓秦。” 以免他以后不小心在秦家人面前喊自己一声秦小姐,场面会尴尬,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啊?不姓秦?”肖巡有些懵,但是也没多问。 “对啊,不姓秦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 徐图之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我的房间。” 然后她回了自己房间。 肖巡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多个离谱想法,难道是秦家的童养媳,或者是私生女? 不过以他的观察来看,又都不太像,毕竟徐图之打眼看就是那种被养的很精细的。 秦复礼打开房门,看到肖巡站在外面发愣。 肖巡听见脚步声回头,接过秦复礼手中的东西:“秦先生。” “你先去外面等我。” “好。” 他拿着东西往外走,还一步三回头的望着院内。 【第九章】 徐图之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从房间小跑出去,秦复礼看到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于摸头这件事情,以前徐图之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她不理解,自己都多大了,他还动不动摸头。 她抬手理了理头发:“我不是小孩子。” 秦复礼又帮她把揉乱的头发抚平:“很大?” 徐图之抬头望着他说道:“22,不小。” 秦复礼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逗她玩:“抱歉,改不了,你忍一忍。” 她却当了真,还认真的说:“那就不改,都随你。” 秦复礼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总是这样,突然一句话就能砸中秦复礼的心。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从起初的那句无意中的:图之都听哥哥的。 到之后的:我听哥的。 再到如今:都随你。 她可能不懂,也或许是懂,总之如何都能拿捏得了他秦复礼。 他问:“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吗?嗯?” 徐图之摇头说:“没有。” 秦复礼轻笑着,手指在徐图之的额头点了点说:“笨兔子。” 她摸了摸额头,有些委屈的说:“只有你觉得我好欺负。” “是吗?那挺好的,我们兔子在外面不能吃亏。” 她笑着问:“只能吃你的亏吗?” “我的兔子不会吃亏,但凡有,我会帮你讨回来。” 从小,他就把她当成小兔子一样护在怀里,即便她不姓秦,却因为他的庇佑在秦家过得很好。 “不会的。” “我上班去了。” 徐图之挥了挥手:“拜拜。” 看着秦复礼离开后,她才回到房间。 天跃集团。 位于昶州最繁华的地段,经过这里的人都会注意到“天跃集团”四个醒目的大字。 肖巡跟在秦复礼身后,他们乘着专用电梯,进了电梯后肖巡有些犹豫的问道:“秦先生。” 秦复礼疑惑的看向他。 肖巡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嘴,毕竟他就是个打工的,问太多招人烦,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犹豫。 任谁都不愿意听话听一半,被吊着胃口,秦复礼也不例外:“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我早上遇到了图之小姐,叫错了人,我以为她也姓秦。”说完肖巡悄悄抬眼看了看秦复礼。 “没事,以后不要喊错了。” 肖巡点头:“嗯,记住了。” “姓什么都无所谓,不姓秦更好。” “为什么?” “我在,她就是秦家人。” 到了办公室,秦复礼做完手中的工作,闲下来他会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 这里就是昶州市中心,本市最强商务区CBD,处处高楼耸立,一眼望去的写字楼,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而他此刻就站在这个财富和欲望的塔尖。 中午。 方玉琴让身边的人陈妈,去喊徐图之。 “陈妈,你怎么过来了?” 陈妈微微弯腰:“图之小姐,老夫人找您。” 徐图之应了声:“好,我换件衣服就来。” 正厅里除了秦家人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人上了年纪的,和秦远征一般年纪,应该就是秦远征的老友沉应书,旁边还有一位和徐图之年纪相仿的女生,是沉应书的孙女沉清。 徐图之一一问过好之后,坐在许若英旁边的位置上。 有外人在的时候,许若英对徐图之有了些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关照,她还是很会看场合的,脸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毕竟这是秦家的脸面。 关玉琴说道:“我看这小姑娘家家的和咱们也没话说,不如就让她们两人去转一转。” 沉应书乐呵呵的说道:“那就麻烦图之照顾我们家清清了。” 徐图之站起身微微颔首道:“应该的。”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远,沉应书夸赞道:“图之这小姑娘挺不错,越来越像你们秦家人,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徐图之的身世沉应书也是知道一点的,他这样说也并不是想恭维秦家,确实是觉得徐图之那姑娘好才夸。 秦远征自谦:“抬举了,大户人家算不上。” “跟我就别谦虚了,昶州谁人不知你秦家?” 数百年的厚重底蕴积淀出了如今的秦家,说一句世家大族也不为过。 微风拂过树梢,阳光穿过叶隙撒落在石子路上。 小院儿里的风景眼下正好,正是应了鸟语花香的场面。 徐图之只把这件事情当做任务一般,但是又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态度怠慢,毕竟她和这位叫沉清的女生不熟,更不了解对方的脾气。 没等徐图之主动开口,沉清先说话了:“可以带我去你住的院子看看吗?” 她的话不禁让徐图之迟疑,毕竟秦家如此大,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是第一次来,迷路都正常,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指明要去自己住的地方? 虽然有疑问,但还是带着她过去了。 从这里过去有段路,好在沉清性格主动,不然真的会冷场,她说道:“我知道你,徐图之对吗?看过你的演出,很好看。” “谢谢。” 沉清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她身上有种超越同龄人的平静。 “其实你可以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你住的地方。” 徐图之浅笑:“沉小姐是客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沉清走在徐图之身侧:“你这样多没意思,我们有得聊,这段路才不会显得太无聊。” “沉小姐想说,我会回答,一样不会无聊。” 徐图之本就不是主动的性格,她不会主动过问别人的事情。 短短的相处下来,沉清觉得这个姑娘一点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明明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性子特别安静,而且沉得住气了,平静的甚至有些冷漠。 甚至连外形气质都是成熟的,不是老态,是成熟大气,温婉内敛,而且她身上的东方女性的韵味很足。 沉清主动找话题:“我可以叫你图之吗?像朋友那样,如果你愿意的话。” 徐图之点头:“可以。” “你不用一直喊我沉小姐,叫我沉清就可以,清澈的清。” “好。” 到了徐图之住的院子,一进去就能看到院子里尤为显眼的海棠树,看样子,树龄已经不小了,不过眼下花开得很好。 她们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徐图之给沉清倒了茶,双手递过去。 秦家的景象倒是应了林语堂《来台二十四快事》中所言:宅中有园 ,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月,不亦快哉! 沉清接过茶:“谢谢。” 看着海棠开得正好,她毫不吝啬的夸赞:“这海棠开的真不错,你喜欢海棠吗?” 徐图之解释:“母亲喜欢,父亲为她种的。” “那他们感情肯定很好。” 徐图之应了一声没有接话,不过正如秦良仁的名字那样,他也只是林慧兰命定的良人。 沉清观察周围的环境,全是中式的建筑极为考究,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确实是有实力和底蕴。 怪不得徐图之性格安静,在这样古色古香的环境里,确实容易让人静下来,而且眼下这里只不过是秦家的一处院子,已经十分华贵了,可想而知整个秦家是多么富贵。 沉清问:“这里看起来很安静,平时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徐图之摇头:“不是,还有我哥。”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住这里,感觉这里挺清静的。” “他去公司了。” 沉清笑着说道:“你似乎一点不好奇我们今天为什么来秦家。” 她这样说,分明是把话递到了徐图之嘴边。 徐图之接过她的话:“这样一说,确实有些好奇。” 沉清坦白今天来的目的:“其实今天来秦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和什么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那些说辞不过是联姻的掩饰罢了。” “联姻?”徐图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许你会对联姻的那个人更关心一点。”沉清说完顿了一下:“秦复礼。” 徐图之低着头,抿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神情,其实沉清刚刚说了那么多都不过是为下文铺垫,她对秦家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是我的家人,我肯定关心。” “那你一定很了解他。” “嗯,比别人了解。” 你瞧,说的多有底气,恐怕连徐图之自己都察觉不到这份底气。 沉清直接问秦复礼的喜好:“那你应该知道他的爱好吧?” “嗯。” “可以和我说说吗?我想知道。” 终究是再多周旋,也没有抵过沉清的坚持。 徐图之语气中略带骄傲的说:“他喜欢书法,写的很好。” 总之开心的时候他会写,不开心也写,无聊时也会写。 沉清听得出她话语中的骄傲,亦能看出她眼中突然出现的光:“看出来你很崇拜他。” 之后沉清没有再问关于秦复礼的事情,在她看来联姻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 送走沉清后,徐图之一个人坐在院中,刚刚随手折的花却遭了殃,她面无表情的将花瓣撕下来。 【第十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 秦家人都在,只差徐图之。 秦复礼随意吃了两口,他回到院子,徐图之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开了,徐图之没有察觉,秦复礼站在门口的背光处看着屋内的场景。 徐图之很惬意半躺在窗边的椅子上,房间没有开灯,有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房间里面有些暗,隐约可以看到她的指尖夹着香烟升起丝丝缕缕的烟雾,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风吹散,她散下来的长发随着刚刚的那阵风轻轻飘动。 虽然光线很差,但是秦复礼还是看清了,看见了平日里不曾见过的徐图之。 她半倚靠在哪里抽烟的场景,就好似美人犹在云雾中。 秦复礼走到她跟前,很自然的弯腰帮她捡起快要垂落在地面的裙摆问道:“没吃晚饭?” 他的动作很温柔,先是捡起她落在地上的裙子,又拿掉她手中正在燃烧的香烟,他没有问徐图之抽烟的事情,反而问她饿不饿。 听到是秦复礼的声音,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 徐图之有些小心的回答:“我不饿。” 回过神发现烟忘了收起来,她赶忙起身,收拾放在梳妆台上的烟盒还有打火机。 “我没瞎,看得见。” “……” 徐图之刚刚那股子抽烟时慵懒的劲儿一点没有,靠着梳妆台,心想自己平静是装的,而秦复礼这么平静却显得有点奇怪。 她以为秦复礼会吼自己,凶自己,偏偏都没有。 也是,他那种性子的人,怕是不会吼人,他只需要这样冷冰冰的,徐图之就会忌惮。 秦复礼之前已经从景如许那里知道徐图之抽烟的事情,所以今天见到他并没有很惊讶。 她到底还是忌惮眼前人:“我……不知道你会过来。” 秦复礼看着那盒新拆的烟:“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记不清了。” 她没有忘,只是不想说。 秦复礼刚出国后的第二天,她推开秦复礼房间的门,他书桌上放着出国前写的字。 用小篆写的,因为秦复礼的缘故,徐图之对小篆也有些了解。 上面写的是:徐徐图之! 边上盖着姓名章。 徐图之慢慢拿出压在下面的字,生怕太用力会扯坏,上面盖了印章,印面很小。 她知道字画上的印章通常不止一个,且很有讲究,用于书画鉴定和调节作品构图,印章也分有很多,有姓名章(朱文,白文),闲章,鉴藏章…… 除了写字,秦复礼的爱好就是收藏各式各样的印章。 那个刻着徐徐图之的印章,她没有看到,但是她走的时候带走了那副字,还有他房间里没来得及收掉烟和打火机,那天是她第一次抽烟,被呛的眼泪直流。 过去的五年里,秦复礼总是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在梦里她总是看着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一次次醒来又落空的梦。” 秦复礼的视线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他只是沉默的看着一个方向,徐图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梳妆台上放着一副被细心装裱起来的字。 他认得出自己写的字,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 徐图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读出了那四个字:“徐徐图之。” 他自嘲般的笑了,竟然忘记自己以前教过她一些篆书:“以为你忘了,认不出来。” 徐图之望向他的眼睛:“你教我的我没有忘。” 然而秦复礼在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时却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别处,他怪自己对徐图之有不该有的想法,所以会刻意的躲避她的视线。 她趁热打铁的问:“那枚印章可以送给我吗?” 秦复礼想了想说:“丢了。” “哦,可真不小心。”她转过身心中不免失落,想着不过一个印章罢了,她才不稀罕。 “为什么非要那个章?” “很特殊。” 那枚章没丢,很少用,他一直带在身上,早就已经成了习惯。 秦复礼点头:“确实很特殊。” 与他而言同样特殊,因为上刻的内容和徐图之有关。 徐图之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情,是和秦复礼有关,就顺口提道:“今天家里来人了,城北沉家的人,奶奶让我和沉小姐说了会话。” 他问:“说什么了?” “她说秦家和沉家要联姻。”徐图之望向他问道:“你愿意吗?” 秦复礼反问:“你想吗?” 因为秦复礼说丢了那枚兔子印章,徐图之赌气的反问道:“和我有关系吗?” “说得好。”秦复礼差点都想为她的话喝彩鼓掌:你不想,当然不会有关系。” “我不会让秦家为难,不会让你为难,到时候我会搬出去。” 秦复礼的手有些力度的握住徐图之瘦弱的肩膀,眼神温柔里带着偏执,嗤笑着说:“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说过,长大的人不需要陪伴,你是来验证那些话吗?” 徐图之想要拂开秦复礼禁锢住自己的手,她的反驳掷地有声:“难道以后我要看着你娶妻生子,陪着你和你的妻子吗?不是你先不需要我陪吗?你可以出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改变。” 徐图之不是欺软怕硬的性格,你要是对她温柔,她比你还温柔,你要是对她强硬,她也绝对不会示弱。 他不需要人陪,可是他习惯了徐图之,习惯了有徐图之在的秦家,让他对家多了份挂念。 在徐图之要后退的时候秦复礼自然的搂住她,他先低头骨子里依旧带着强势:“秦家很大,你不用走,我的院子太小,住不下其他人,我不需要你的善解人意。” 徐图之抬头,正巧对上秦复礼低头望向自己的眼睛:“我没有善解人意,只是讨厌麻烦事落在我头上。” 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眼神中带着无言的拉扯,暧昧情愫在空气中疯狂蔓延,直到将他们完全吞噬。 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秦复礼低头和她对视,骨节分明又细腻的手漫不经心扶着她的后脑勺,拇指的指腹在她脖颈一侧细细摩挲,也因为这个动作徐图之的脖子连着耳朵都慢慢变得绯红。 令人迷失的氛围里,徐图之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感觉得到秦复礼身上传来的温度。 晚风吹动着窗帘,他们的影子印在上面被扭曲。 突然间徐图之感觉到颈侧微凉的感觉,那是秦复礼的腕表,她下意识扭头想要去躲开令人不安的控制,却被秦复礼轻易的摁住了肩膀。 然后在她的耳侧低声的叫着她的名字说道:“图之?” “嗯?”徐图之感觉到氛围不对劲儿,她开始眼神闪躲,第一次听到秦复礼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仿佛是打开囚牢门锁的钥匙,她听不得秦复礼这样的语调喊自己的名字,与勾引无异。 秦复礼继续说着:“徐徐图之到底图的是什么?” 她贪图的是不能轻言的珍贵,又怎么能轻易的说出口。 徐图之却问他:“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克己还是复礼吗?” 她故意问的,因为名字是秦远征给他起的,意为:克制私欲,言行举止合乎礼节。 可是他们现在的行为,完全与“克己复礼”四个字背道而驰。 他靠自己那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暧昧的不正常。 “算我的徐徐图之。”他的话不算隐晦,徐图之听得出弦外音。 他们的性格注定了不会把感情说的惊天动地,所以只能这样一点一点蚕食对方。 徐图之忐忑不安的握紧拳头:“你说的是我,还是简单的成语?” “如果你没有听懂,那它就只是一个成语,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教过我太多,那几个简单的字我认识,你说的话我也懂。” 一场蓄谋已久不需要排练的大戏,在此刻拉开帷幕,主角只有他和她。 是他的徐徐图之,也是刻意为之! 秦复礼说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你。” 因为她,那个印章上的兔子有了代表性,那四个字对他而言也不仅仅是成语。 临走的时候,徐图之又想起那枚印章,喊住了他,问道:“你真的把印章丢了吗?” 秦复礼听到声音,站在原地,听着身后的脚步由远及近,直到徐图之站在面前,他才开口:“没丢。” 两人站在院里的长廊,她眼里的欣喜藏不住:“那枚章我不要了,它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他低头满眼都是她的模样,明明呼吸已经纠缠,空气里都是暧昧的味道,最终他也只是和她额头相抵。 或许他们的感情就该像他们的名字那般:克己复礼,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这样亲密的动作,使得徐图之的脖子又开始发烫,一转头往房间走,晾着秦复礼在原地一个人。 他在院子站了很久,一个人看着那颗海棠树,听着风吹着院中的花草沙沙作响。 带着心事回到房间后,左手把玩着那枚印章,坐在书桌前,纸上写着: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另一处院子里。 是秦良行一家的住处。 房间里开着灯,秦良行靠在床上看书,许若英坐在梳妆台钱,往脸上涂抹着各种名贵的护肤品。 想起白天的事情,许若英说道:“今天上午沉家老爷子和孙女来家里,说是来叙旧,也就是个幌子罢了。” 秦良行知道妻子的意思,合上书抬起头说道:“你还看出门道了?” “不就是想结亲家吗?我看他们那意思,是想把沉家姑娘说给复礼。” “挺好的,复礼年纪也不小了。” 话刚说完,秦良行就被许若英不满的推了一把:“好什么好!爸有什么事儿都想着复礼,沉家这么好的亲事都是想着他。” 秦良行安慰道:“没有拍板的事情说不准。” 许若英没好气的说道:“不争不抢到头来只是给秦家打工罢了,什么都捞不到。” 秦良行关上灯,光线变暗没人看得清他的眼神,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睡觉,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第十一章】 薄暮下的街市熙来攘往,人声鼎沸,落日余晖散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楼阁飞檐之上停落了几只准备归巢的飞鸟,为昶州市凭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巷子里的路很窄,车开不进去,秦复礼将车停在外面,一人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不像外面那般有烟火气。 里面有一家的门很有年代,门上还留着以前那种古老的铺首衔环。 秦复礼抬手叩响门环,听见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打开后,门缝里漏出一张少年的脸,看着秦复礼迟疑,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还未等到秦复礼回答,紧跟屋内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就是着名的玉雕大师周秉文。 他声如洪钟:“我一个不留神你又跑出来偷懒是不是,要是不想学,赶明就回家去,不要来我这里讨嫌。” 听到周秉文的声音,裴子初折回去搀扶着周秉文,说:“我没偷懒,是有人敲门。” 周秉文扶着眼镜,看着门外模糊的身影问道:“找你的?” “我不认识。”裴子初摇头。 周秉文的工作都是要用眼睛的精细活,年轻不顾及身体,后来视力越来越差,现在眼镜戴上根本摘不掉。 走近些才看清门外来的人,他招呼着让秦复礼进来。 裴子初接过秦复礼手中带过来的东西,又去了屋里倒茶。 院子里石榴树树冠很大,下面还放着一个用树根雕刻的茶桌。 “请坐。” 秦复礼微微颔首:“谢谢周老师。” 周秉文坐在摇椅上,手里的折扇也跟着轻摇,好惬意的画面。 他悠悠的说:“克己复礼,秦复礼。” 秦复礼还以为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记不住自己:“周老师还记得我?” 他不禁失笑:“这若大的昶州市能有几个秦家?又有几个秦复礼?想不记住都难。” 这话不假,秦复礼他们秦家那一脉的主家,其余的秦家分支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部,但是秦家实在算不上高调,不过在他们世家大族的圈子里声望很高。 他边走边和秦复礼说:“我见过的人不少,什么人都有,有财却无礼也有,来这里买东西更是眼比天高,你倒是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连模样都比他们顺眼的多。” 人如其名,谦卑有礼。 长相可谓是: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周老师过奖了。”秦复礼说话时声如温玉,又带着成熟男性的低沉。 那样高的评价,秦复礼自知愧不敢当。 说话间裴子初将茶端了过来,递了一杯给周秉文,又拿了一杯递给秦复礼。 秦复礼双手接过微微点头:“谢谢。” 刚刚他们说话时,裴子初也听到了些,端茶过来的时候偷偷看了秦复礼几眼。 心想着像秦复礼这样的人恐怕是连同性都会觉得优秀的存在,却礼貌又疏离。 来这里找周秉文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贵,毕竟能玩玉的就不会有几个囊中羞涩的,没钱没闲谁能玩的起这烧钱玩意儿啊! 他猜这个叫秦复礼的人家底肯定足够殷实,价值七八位数的百达翡丽戴在身上都压不住他满身的贵气。 树叶缝隙里透出的一点残阳落在表盘上,一闪而过,直晃眼。 看到裴子初站着发呆,周秉文抬手轻轻叩了叩桌面,咚咚咚…… “子初。”没反应,周秉文又喊了一声:“裴子初!” 当事人这才回过神,裴子初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这是他惯用的小动作:“我在。” “又走神?”说着周秉文皱起了眉头有些许训斥:“你进去屋里把明天客人要取的货放好,仔细点。” “知道啦!” 裴子初扭头,身影消失在屋内。 周秉文顺手抓了一把鱼食扔进身侧的小鱼塘中,转头继续闲聊:“算起来得有五六年没见过你了。” 秦复礼解释:“在国外待了几年,前段时间刚回来,今天才有时间来拜访您。” “怪不得呢。” 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秦复礼提起之前的事情铺垫:“不知道周老师还记得之前帮我刻的玉印吗?” 那枚印章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印章的整体并不是很大,印纽上的瑞兽部分却用到了很多镂空工艺,费的心思当然也不少。 周秉文点头:“那么好的物件当然忘不了。” “这次想再麻烦您刻一对,送人。” 周秉文随口一问:“心上人?” 秦复礼不经意的点头,一个简单的“嗯”字堵在嘴边没有说出来,迟疑的回答:“家人。” 除了秦复礼自己,没有人注意到刚刚那个不经意的点头。 徐图之在他的心上没有错,是他的家人更没有错。 周秉文握着折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示意:“眼睛现在不好使了,工期会长一点,可不能毁了东西,砸了招牌。” “不着急,慢工出细活,毕竟三分料七分工。” 天色暗了下来,秦复礼看了眼时间。 出了巷子,秦复礼开车绕了好几条街,最后还是朝着昶州歌舞剧院的方向驶去。 看到秦复礼发来的消息,徐图之收拾好东西就往外面走。 她一心想着要回家了,也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人。 “徐图之,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听到有人喊自己,徐图之停下:“时玉。” 他也是这里的舞蹈演员,是徐图之在剧院里认识最久的朋友,也是搭档次数最多的。 时玉拍着胸口喘气:“你今天怎么走这么快啊,我追了你一路。” “我回家呀。”说到回家,她的眼神不自觉带着笑意:“你有什么事?” 他们边走边说。 “夏眠你还记得吗?”时玉说了些关键的特征提醒:“搞乐队的,红色长卷发的那个。” 徐图之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她的乐队巡演,周五晚上在创意园有场演出,让我问问你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去帮个忙。” “可以,刚好有空去散散心。” 时玉:“行,那我就和她说一声。” 至于一个乐队为什么要让徐图之帮忙,这说起来也是个巧合。 夏眠是时玉特别好的朋友,至于有多好,他们不说也没人乱猜。 当时夏眠的乐队有首新歌,她想要不一样的舞台效果,一度陷入瓶颈期。 时玉为了让她散心,就邀请她来看自己的演出,那一场舞剧不出意外,还是徐图之和时玉搭档。 此前夏眠也看时玉演出,可以说从小看到大,虽然看过很多次,但是只要时玉邀请,夏眠不忙都会过来。 就是那场演出夏眠注意到了徐图之这个对她来说特别的人,那是夏眠第一次看到徐图之,她的人和舞蹈同样惊艳。 在看到徐图之后,夏眠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徐图之是柔和的,而夏眠自己的乐队是自由,洒脱,激烈等元素组成的。 就这样经过时玉从中牵线搭桥,夏眠认识了徐图之。 那次的演出不负众望,舞台效果很好。 看到秦复礼的车,徐图之一路小跑过去,可能是因为太着急,好巧不巧被人撞到,把胳膊磕到了。 这个时间点,正是人多的时候。 时玉从后面过来扶着她:“没事儿吧?” “应该没事儿。”她刚刚用胳膊挡了一下,徐图之看着手肘上被磕红的地方。 “睡一觉起来应该会淤青,你注意点。” “我觉得你在诅咒我。” “关心和诅咒你分不清?”他拉着徐图之的胳膊,低头观察她的胳膊:“没伤到骨头吧。” 时玉表现的很紧张是因为徐图之是他的搭档,有很大部分是因为演出。 徐图之活动了一下胳膊:“没有。” “那就好,我先走了,你回去记得涂点药。” “嗯,再见。” 秦复礼在车上一直看着,他都要下车了,看见她旁边有人,开门的动作又收回去了。 待到徐图之上车,等她系上安全带秦复礼这才拉着她的胳膊检查,由于惯性她往秦复礼身上靠。 “疼不疼?” 徐图之摇摇头:“不疼了。” 看到她的胳膊没什么大碍,秦复礼抬头:“刚刚那个男生对你很热情。” 他指的是,时玉刚刚抓着徐图之的胳膊看来看去,毕竟在秦复礼的视角看来,那样的动作着实有些亲密。 徐图之看向秦复礼时眼眸如深潭,认真的问:“你吃醋了吗?” “嗯,有点儿。”秦复礼笑着回答的倒也诚实。 徐图之莫名的有些小得意:“这个醋你吃的很含蓄。” “你懂就行了。”他似乎说的不经意,其实眼神会下意识瞥向徐图之。 “只能我懂。”徐图之说完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虚影:“人最容易变得就是心,有一天要是不喜欢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直视前方:“不怎么办,我的习惯很难改。” 以后很远,感情不是数学题,做不出遥远而又未知的假设,他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只是习惯?”徐图之问。 “你刚刚不是说了喜欢吗?” 徐图之不满的低语:“老狐狸。” 她刚刚那个明明是问题,问他以后要是不喜欢了怎么办? 秦复礼没有说过喜欢徐图之这样的话,即使他的心思徐图之都懂,可她偏偏想听秦复礼亲口说喜欢自己,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想看看那个别人都看不到秦复礼。 虽然声音不大,还是被秦复礼听到了,他笑着问:“我老?” 可是年龄他无能为力,他也不甚在意。 徐图之解释:“不老,男人三十一枝花。” 秦复礼在徐图之的心里就像兰花一般雅致,是秦家最尊贵的大公子。 她喜欢秦复礼的成熟,喜欢他经历岁月洗礼后的城府,喜欢他从小被秦家教养出的气度,喜欢他能带着自己领略世间万物的风采。 秦复礼无奈的摇头:“我改变不了年龄。” 徐图之偏过头说:“没关系,该做的我们都能做。” 秦复礼:“你想做什么?” 她看着车窗上秦复礼的模样,轻飘飘回了的一个字:“爱。” 又补充说:“和你。” 秦复礼看似回复的很不经意:“以后有机会。” 徐图之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秦复礼,偏偏要将他这个含蓄的回应问出个答案来:“嗯?谁有机会?” “我们。” 话题适时的结束,不然等会儿可能会走火,秦复礼不认为自己对于现在的徐图之有多么正人君子。 【第十二章】 到家后,徐图之轻轻的晃了晃被秦复礼牵起的手。 即便现在天暗了,总归是能看得出来些端倪。 这样的关系就像是此时隐匿于云后的月,叫人看不清它原本该有的模样,也不能叫人看清。 她握紧秦复礼骨节分明的大手,眼底带着笑意,似是玩笑般的温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荒唐到陪我胡闹。” 因为在徐图之的心里,他一直都是如明月般的人,可是自己却卑鄙的想将那圣洁的月亮藏进自己的黑夜里。 秦复礼摇头,凑近她的耳畔,似有若无的留下一个吻,轻声说:“我不觉得荒唐,我们之间,也不是胡闹。” 她痴痴的望着秦复礼,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响起:你看,月光会落下,神明同样陨落! 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很少,所以徐图之的耳朵瞬间泛红,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发烫。 我们互相漏出藏在桎梏之下的獠牙,撕扯彼此,我们鲜血直流,从皮肉到灵魂,直至腐烂。 他们是彼此罪恶的心动! 时间仿佛静止,徐图之抬起微凉的指尖,轻抚着秦复礼的嘴唇:“妹妹喜欢哥哥,怎么会不荒唐?” 秦复礼低头看着徐图之的眼睛,他的表情认真极了:“现在才想起来荒唐,会不会太迟了。” 徐图之伸手轻轻的挽住秦复礼的脖子,为了方便徐图之动作,秦复礼配合的弯下腰。 因为是她,秦复礼轻易的折了一身的风骨,抛开了自小谨遵的礼教。 她凑的很近,用鼻尖蹭过秦复礼的鼻尖。 秦复礼并非是清心寡欲的圣人,他也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欲,被徐图之勾的心痒。 徐图之学着秦复礼的样子,在他耳边说着:“我不后悔,和你将错就错,一错到底。” 秦复礼轻声应着她的话:“孤注一掷的笨兔子。” 晚风吹着竹叶扇动,竹影落在他们身上。 有风也无用,吹不散他们心尖泛起的燥热。 徐图之退开半个身子,双手捧住秦复礼精致的脸庞。 秦家人长得都不差,可是秦复礼长相却是少有的精致,原因是随了林慧兰。 看着秦复礼俊逸的脸庞在自己眼前放大,他那双平日里如湖水般温润平静的眼睛里,此时满是欲,却被他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几分的颜色。 她看向因为自己染满一身风月的秦复礼,眼神里不自觉藏了挑逗的说:“你现在一点都不正经。” 真不明白到底谁不正经? 秦复礼喉结滚动,被欲望浸染后的眼神过于灼热。 他一把握住徐图之捧住自己脸的手,拉着她就往他们的院子走去,这一路他没有说话,可是徐图之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他的步伐很急躁,就连抓着徐图之的手都很用力,徐图之心想自己的手腕肯定要被他捏红了。 步伐太快,连她的裙角都带风,将路过时脚底的落叶吹去了别处。 到了院子。 长廊前有台阶,秦复礼的脚步慢了下来,等徐图之双脚踏上来,他将徐图之整个扯了过来,抵在柱子上,视线凝视着她,膝盖挤进她的双腿间。 这个动作带着强势与侵犯,让徐图之错愕。 秦复礼无暇顾及,他漂亮的眼尾泛起了绯红,盯着徐图之问:“图之,你当我是冥顽不化的古董吗?嗯?还是你认为我对欲望无动于衷?” 徐图之抬头和他对视,握住他右手的手腕珍视般的轻吻:“我喜欢,你,对我,的欲望。” 从肉体到灵魂的搁浅! 他们是禁欲者的高潮,清纯者的纵欲。 秦复礼看着徐图之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此前无数的视线里,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盈盈笑意。 现在是,永远都是。 秦屿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的拱门那里,看着不远处两人暧昧互动,他嘴角噙着笑,把玩着手里的香烟,像看戏一样不作声响。 夏末的蚊子最毒,巧的是秦屿的眼前正好有一只,他挥手去赶,蚊子哪里会听话,一个劲儿的往他脸上招呼。 “阿嚏……” 秦屿想捂住嘴降低音量,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人的目光齐聚,秦屿像是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笑着上前说:“这灯怕是时间太久了,有些暗,得换,不然离得太远都让人看不清。” 该看的,不该看的,秦屿都看见了,可是他就当做没看见。 刚刚的事情,秦屿只是局外人。 秦复礼并没有因为有人突然过来而产生情绪,他看向秦屿,问:“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秦屿虚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咳咳……爷爷找你去趟书房商量事情。” “嗯。” 看着他们离开后,徐图之慢慢的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书桌。 她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要喜欢秦复礼?她没有办法啊,她找不到不去喜欢秦复礼的理由。 好多人都说她听话,她装的,可是只有秦复礼会由着她耍性子。 徐图之笑了笑,要怪就怪秦复礼对自己太好了。 去书房的路上。 两人静默无声,虽说是堂兄弟,关系看起来却不算很亲密,一是许若英总是在秦屿耳边唠叨;二是同为秦家人,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秦远征更看重秦复礼,所以秦屿羡慕他,甚至嫉妒他。 哪怕是秦复礼的母亲出身被秦家不喜,可是秦远征和关玉琴并没有迁怒到秦复礼身上,反而最喜欢他。 他也确实争气,成为了秦家人需要的样子:温润,睿智,内敛……这些美好的品质他都有。 从这里走去书房,有一段路。 两人并肩而行,身量一般的高,从背影看去有四五分相似。 秦屿放慢了脚步,笑着说:“我一直觉得大哥是我们同辈里最守规矩的,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语气里带着嘲讽。 话说的没错,他秦复礼确实不是多么守规矩的人。 秦复礼并不会因为他这些无痛无痒的话感到不舒服,冷静的说:“不要把刻板印象放在任何身上,因为你会失望,我也从未承认我是守规矩的人,何况规矩除了被多数人遵守,还应该被打破。” 复又听秦屿嗤笑着说:“所以图之是你打破规矩的工具?” 话一出,秦复礼放缓了脚步,眸光少见的冷冽,仿佛带着刺一般,盯着秦屿说:“谁都可以成为我手中的工具,而她不是。” 秦家教会秦复礼的除了谦逊与温和,还有不择手段。 书房中。 已经入了秋,夜里明显比前些时间里多了寒意,这才说了一会儿话,秦远征就觉着嗓子不舒服,可能是着了凉,他转过头用手帕捂住嘴咳嗽。 秦良行在一旁默默的往杯子里添了些热茶,伸手递了过去,秦远征端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秦远征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家的事情,等会儿复礼过来先探探他的口风。” 秦良行淡淡的笑着说:“复礼从小就有想法,怕是不好说。” 这话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秦远征摇了摇头:“除了长相上遗传了你大哥六七分像,脾气性格上还是像他母亲。” 温凉的面皮下藏着淡漠。 正巧这一句“像他母亲”被走到门口的秦复礼听到,他在门口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进了书房,秦复礼好似没听到刚刚他们讨论一样,只是淡淡的开口,向长辈问好:“爷爷,二叔。” 秦屿也随后说:“爷爷,爸。” 秦复礼大概能猜得到他们让自己过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关于沉家的事情。 而此时四个人的书房,倒是比之前只有两个人时更安静。 秦屿一只手撑着头,坐在那里看似百无聊赖,实则是在想,等会儿提到和沉家的联姻时,一向冷静的秦复礼会如何应对。 毕竟秦复礼心有所属,而那个人正好是徐图之。 他们没有直接问秦复礼是否接受与沉家的联姻,或许是知道秦复礼并不是没有主见的性子,所以在说之前总是会有些铺垫,抛砖引玉。 今天秦远征没像往日那样,而是直接开口:“沉家的事情复礼怎样看?” 秦复礼淡然处之:“沉家的项目一直是秦屿在负责,我不太熟悉。” 他听得懂,却避开话题。 秦屿听到自己名字,收回局外人看戏般的目光,没想到这火星还溅到了自己身上:“是我在负责,和沉氏的新项目下个月就可以实施。” 话题一下子偏离到了工作上,秦远征摆了摆手说:“公司的事情,你们留着去公司说。” 这时候秦良行看到秦远征眼神示意,紧跟着说:“我记着沉家负责这次项目的是沉清,比复礼小五岁,很优秀的姑娘。” 秦远征用着商量的语气:“复礼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沉家的姑娘我和你奶奶都见过,你挺合适的,考虑一下,先处着试试。” 可是听着,却像是已经敲定了结局。 他们自顾自的说着,秦家与沉家是如何如何的门当户对,如何的强强联手。 至于夫妻是否有感情,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那是远不能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的东西。 秦良行和许若英就是联姻,而秦良仁却娶了林慧兰,秦家人对秦复礼的母亲有看法,并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他们抛不开深入骨髓的门第之见,哪怕她的个人能力如何优秀,都却跨越不了所谓的阶级,更不用说秦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他们自出生拥有的东西,都是寻常人努力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如此大的家族,百年间的流传不无道理,他们眼中的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听着他们的讨论了好一会儿,秦复礼才抬眸看去,开口说:“我和你们口中说的沉小姐并不熟悉,甚至不认识,怎么个合适法?既然二叔觉得沉家与秦家门当户对,秦屿也正好小我五岁,比我更合适。” 一旁的秦屿,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低头无声的笑着,他没想到今晚自己也当上了主角,挺有意思。 秦良行刚开口:“沉家……” 没说完便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秦远征掷地有声:“胡闹!婚姻岂是儿戏,推来推去成何体统?” 秦复礼鲜少与家里长辈呛声,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反驳了回去:“我的事情我会做主。” 作为一家之主的秦远征从未如此下不来台面,而那个让自己下不来台面的人还是自己最器重的长孙,是一种威严被侵犯的感觉。 【第十三章】 这一室安静的制造者,并未见任何异样,秦复礼为自己斟茶,仿佛刚刚的一切无事发生。 外面突然起了风,有些大。 精致的雕花窗户被风吹着,一直吱呀作响,树影也不安分的在窗户上跃动。 门外除了风声,还有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关玉琴进来后无视掉满屋子的不和谐气氛,将恼人的窗户关上,边走边责备的说:“你瞧瞧,这屋外头的树叶都要吹进来了,商量的什么大事儿,这么严肃?” 秦良行打圆场:“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本来乏了,是要睡的,你们这商量着一下子吵起来,给我都喊的精神了,睡不着,过来凑热闹瞧瞧你们在吵什么?” “没吵,就是在商量沉家的事情。” 其实没必要说沉家,可秦良行已经说出口,再加上秦复礼事不关己的态度,秦远征眼看着更加动怒。 “改明儿再商量不成吗?”关玉琴缓和着氛围。 秦远征看着眼下,又想起当年的秦良仁,一股火气涌了上来:“合着慢慢来我就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了?真是和他那没有分寸的父亲一模一样,哪怕是只管生不管养,也是骨子里留着一样的血。” 关玉琴脸色瞬间变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难道就任由他的性子胡来。” “你逼着就会安分吗?” 秦良仁是他们两口子心里的痛,而此时秦远征硬生生自己揭开那道伤,用来刺痛秦复礼。 “良仁天性不服管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娶了和自己门第悬殊的心上人,我也应了;他为了那个女人能过得舒心,到头来呢?他竟然愿意……愿意……咳咳咳咳……” 秦远征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秦良仁的死归咎于林慧兰。 关玉琴出声呵斥:“够了,老秦!” 等到秦远征情绪平复下来,秦复礼才开口:“爷爷,连您自己都说父亲不服管教,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却总要把父亲的离开怪罪在我母亲身上,她又凭什么承受整个秦家的偏见?” “如果没有她,良仁不会死!” 秦复礼站起身:“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我。” 话音刚落地,在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复礼的额角已经被茶杯砸中,茶水瞬间晕开了血渍,那是从秦远征手中飞来的。 陶瓷的茶器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关玉琴惊呼着,赶忙过去查看秦复礼的伤势,拿出帕子捂住秦复礼额头的伤势:“复礼……傻孩子。” 秦良行也被吓到了:“爸……” 在杯子扔出去的一瞬间,秦远征后悔了,却收不回来,就像刚刚说过的那些话。 扔完杯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秦复礼,如果离得再近些,他们就能看见秦远征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面泛起的水光,背着手离开了书房。 这是秦远征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秦复礼动手,以往都是私底下说教几句,或者是做做样子,今天是真的动怒了。 秦复礼情绪很差,却也不会随便迁怒其他人,额角的伤他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奶奶,没事儿的。” 秦良行扶着关玉琴,说:“妈,今儿太晚了,您回去歇着。” 人都走了,倒显得屋里有些空旷。 月光透过窗户,明暗交错的影子落在地上,外面的风已经停了。 回去的路上,秦复礼想起那句:如果没有她,良仁不会死! 如果没有她,良仁不会死…… 他走着突然就笑了,人生本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人偏偏喜欢在所有不如意的事情上加一个“如果”,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或者改变已成定局的结果。 林慧兰因病而死是意外,也正应了古人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 那秦良人的死便是因一句话,一句他自己曾经对林慧兰说过的话,可那时林慧兰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他拿来逗自己开心的玩笑罢了。 他们的相遇本不算愉快,秦良仁的出现像极了旧时候的山匪,将林慧兰抢了过来,虽是日后对她百般宠爱,林慧兰即便心动,也不曾说过一句喜欢。 就像秦家人说的那样,林慧兰生性温凉。 这也是秦家人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他们见不得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的秦良仁对着一个女人如此伏低做小,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慧兰也知道自己和秦良仁身份悬殊,或许他只是看中自己的样貌,她更知道是人就会年华老去,何况自己性子不好,很难讨喜。 所以她问过秦良仁一个问题:“我能陪你多久?你又愿意我陪你多久?” 其实她想说,你会喜欢我多久,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 秦良仁回答的像大多数人的回答一样:“很久。” 林慧兰嗤笑:“很久是多久?” “我们的死期。”秦良仁说的很平静。 他没说你的死期,亦或者是我的死期,他是说“我们”! 林慧兰不知道的是,秦良仁说到做到。 按照昶州当地的惯例,人死后七日下葬。 那个初春很冷,带着冬雪消融后的湿冷。 下葬那一天,秦家所有人都被震惊和悲伤笼罩,因为本该躺着林慧兰尸体的棺内竟然是两具尸体。 在这之前,没有人看出秦良仁有什么异常。 他没有像其他痛失所爱之人那样茶不思饭不想,谁知他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他在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陪她直到他们彼此的死期,可是他到死都没有听到林慧兰的喜欢,林慧兰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喜欢。 林慧兰永远也不会知道,秦良仁的那句话不是玩笑,他真的只做了她唯一的良人。 纵使心意相通,也不曾喧之于口。 回到院子,他看着院里那颗已经萧瑟的海棠,等到来年春天它还是花满枝头,花开的时候这院里的其他花花草草都会成为它的陪衬。 他的心情算不上有多差,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这院里除了花花草草,就是那小池塘里的鱼,它们不会说话,更不会在乎秦复礼的心情好不好。 他下意识的走到了徐图之的房间门口,他只想看她一眼。 徐图之本来就没有睡熟,睁开眼看见屋外朦朦胧胧的人影,还有刻意的脚步声,她都猜到是谁。 果不其然,打开门就看见了秦复礼。 秦复礼都准备走了,没想到会把徐图之吵醒。 “吵醒你了。” 徐图之打着哈欠摇摇头:“没有。” 看见秦复礼额头上的伤,拉着秦复礼的手就进了屋,秦复礼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 因为跳舞,徐图之身上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小伤,所以房间里会备着药箱,弯腰站在秦复礼跟前,先轻轻的擦掉渗出来的血渍。 徐图之为了方便处理伤口,所以一只手捏住秦复礼的下巴:“怎么弄伤的?” 秦复礼轻描淡写的说道:“砸的。” 知道秦复礼不愿意多说,徐图之也不会多问。 她对着秦复礼的伤口吹了吹,下意识觉得会减轻痛感。 秦复礼摁住她的手:“好了,不碍事。” 徐图之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又凑近了些,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我轻点。” “算了,随你。” 秦复礼闭着眼,这样就看不见徐图之温柔又带着心疼的眼神,可是闭上眼睛后,其他感官就被无限放大,她的呼吸在自己周围纠缠,她触碰自己时似羽毛划过般的触感。 处理完伤口,秦复礼才睁开眼睛,房内安静极了。 突兀的打火机声响起,秦复礼夹着烟,眼前突然落下一道影子。 徐图之指间夹着烟靠近他,在他的注视下,将烟放在唇边,用他烟上的火点燃自己的烟。 她眯起眼睛,青白色的烟雾缓缓从她嘴中溢出,一层薄纱似的烟雾隔在两人中间。 看着徐图之熟练的弹掉烟灰,也不知她是跟谁学的,又和谁这样点过烟? 这样一想,秦复礼冷着脸问:“谁教你这么点烟的?” 这个问题问的徐图之很茫然,她只是看见秦复礼在抽烟,就故意凑过去顺便点了,省的自己拿打火机,其实也藏了点撩拨他的意思,难道他真的看不出来? 她还大着胆子说:“不用教,我只想和你这样。” “那你倒挺聪明。” “后面那一句你没听到吗?”徐图之像只兔子趴在他的怀里,看他时眼睛都在发光。 “听到了。”秦复礼低头,捏着她的下巴回答道:“只和你这样。” 徐图之扭开脸:“学我说话做什么?” 他的意思是,只有徐图之可以和自己这样,可是这笨兔子,平时挺聪明的,这时候却犯蠢。 秦复礼又给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真笨,明个去春迟楼,让厨房的师傅看着拿你耳朵做道菜上桌,免得摆设。” 春迟楼那昶州市有名的酒楼,接待的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 如果徐图之是第一次听,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也是正常,可是她听过秦复礼这样说别人,意思是说听不懂话的猪耳朵,还有就是,春迟楼有道名菜就是猪耳朵做的。 徐图之掐了烟,从他怀里起来,瞪着他说道:“那顺道把你的舌头也留下,聋子和哑巴才般配。” 他说她听不懂话,耳朵留着无用,她也还回去,说他嘴毒,割了舌头,免得惹人不高兴。 【第十四章】 转眼间,就到了周五,徐图之答应过要去夏眠乐队的演出。 不巧的是,又碰上戚哲前天出差回来,今天又刚好周末,她一直喊徐图之晚上出去散心。 什么心非得晚上散,不过是想去喝酒玩乐的由头罢了。 戚哲一通微信轰炸。 戚哲:徐图之你个跟屁虫,大哥回来你就不理人了。 戚哲:别说什么怕大哥知道这种蠢话。 戚哲:你撒撒娇,他能不答应吗? 戚哲:你再不回我消息,就绝交! 不是徐图之不回消息,是最近秦家事情有点多,过两天是秦远征的生日,每年秦家都会提前准备,更不用提临近日程,一大堆的琐碎事情要盯着。 秦家当家人的生日可不是简单的聚餐或者庆祝,更多的是人脉的流动。 因为秦家其他旁支分布散,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把大家都聚起来,也会邀请许多和秦家往来密切的各界名流来参加。 徐图之忙完关玉琴交代的一些琐碎事情,说了一声就准备去夏眠的演出。 出门时看时间,看了眼十来条的微信消息,不过她没有走路看手机的习惯,坐上车后她才翻着微信一条一条的回复。 由于是周五的缘故,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特别堵,都是放学的学生和下班着急的人群。 眼看就快要到了,却堵的不像话。 赵海峰皱起眉,按着喇叭。 徐图之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红灯过去后,车辆开始缓慢移动。 就剩下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徐图之着外面乌泱泱交流的人群和车辆,车子二十分钟都过不去,还不如自己下去走。 “赵叔,就停这里吧,我走过去就好了。” 赵海峰靠边停车,过来替徐图之开车门:“路上车多,小心点。” “知道了,谢谢赵叔。” “结束后,我来接您。” “不用了,我晚点有些事情,自己回去,赵叔回去开车小心。” “好,谢谢图之小姐。” 车子还在路边堵着,赵海峰一直目送着徐图之安全才回到车上。 徐图之很快找到了地方,迎面走来一个男生,带着帽子口罩。 根据夏眠对徐图之的描述,向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精确定位到自己要接的人。 他过去,先是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你是徐图之?” 徐图之警惕的看着他:“嗯?” 看出徐图之的犹豫,且对自己很防备,向泽拿出手机,调到自己和夏眠的微信聊天那一栏无奈的解释:“眠姐让我带你进去,你可以先和眠姐确认一下,免得把我当人贩子。” 要不是其他人都在忙,也不至于他出来接人。 向泽觉得自己解释再多也是空口无凭,他索性直接甩了通电话给夏眠,然后开了免提举起来放在徐图之跟前,在确认了对方身份徐图之才跟着进去。 夏眠的乐队比较小众,所以演出地点在创意园的展演中心,来看演出的人比不上在体育馆的人来的多。 不过这里人也不少,此时的场馆内挤满了人,很多人早早的来想要占一个好位置,队伍已经排到了外面。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泽摘了帽子和口罩。 不得不说他的穿搭很潮流,但是却有种大众眼里刻板印象中不良少年的既视感,板寸,眉钉,耳钉,还有耳侧沿着脖子有道纹身。 进了后场,徐图之一眼就看到夏眠,她标志性的红发很醒目。 夏眠小跑过来,见面就给徐图之了一个熊抱:“好久不见啊,我的小美人。” 徐图之不适应她总是喊自己“小美人”,却也不会扫兴:“好久不见!” 夏眠带着徐图之把自己的乐队的成员都介绍了一遍:“刚刚接你的那个白毛,是前段时间新来的鼓手,向泽。” 然后又走到一个拿着贝斯的短发女生身边说:“蓝越,你认识的。” 蓝越抬起头,羞涩的朝她们笑了笑,又低着头开始摆弄自己的贝斯。 还有键盘,摄像…… “哦,对了,还有一个是时玉,我们乐队的最大投资人,可不能把他忘了。” 徐图之朝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时玉的身影,觉得奇怪:“怎么没看到他?” “堵车了呗!”夏眠无所谓的说:“他要是赶不及过来,大不了我回去再给他唱一遍,私人演出,便宜他了。” 说完夏眠朝着徐图之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凑近徐图之耳边悄悄的问:“时玉在你们剧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徐图之摇头:“没看到他和女生走得近,不过倒是有人追他。” “啊?漂亮吗?有我漂亮吗?” “那你得问时玉。” 夏眠很有底气,笑着说:“不漂亮他也甩不掉我。” 可是她明明很漂亮,像明媚的阳光张扬又热烈。 坐在边上捣鼓贝斯的蓝越被人揉了揉头,向泽一点不见外的搂住蓝越的肩膀:“又摆弄这破琴。” 蓝越头也不抬的反驳:“你的才是破鼓。” “好好好,我的是破鼓。”向泽捏着蓝越巴掌大的小脸,抬着下巴朝徐图之的方向问:“那女的干嘛的?” “那个?”蓝越一眼望去,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喏,就是刚刚来的,眠姐找她帮什么忙?” “跳舞。” “闹呢?她那样子看着和咱乐队根本不搭边。”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徐图之这样子的人和她们这种玩乐队的有什么联系,不过正是因为这南辕北辙的差距,才会更刺激。 蓝越懒得解释,拿出手机,找了一个视频给他看,是之前在昶州演出时的录像。 不到六分钟的视频,向泽看完后沉默了,舞台上略暗的灯光,薄纱般的幕布后映出徐图之跳舞时的身姿,只是简单的长裙和盘发,没有一眼浮夸的装造,看似柔美的动作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力量感。 等向泽看完,蓝越拿过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然后站起来说:“你看到她的现场演出,就会收回现在所有的质疑。”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半小时,夏眠早早去准备。 徐图之不认识其他人,唯一认识的时玉,从过来就跟在夏眠身后,她只好无聊的坐在边上拿着手机,灭屏又亮屏。 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是戚哲的。 她接通电话:“我忙完就过去。” 戚哲说话有点着急:“不用过来,我来找你了,你赶紧先想办法让我进去,我没票。” “你在哪?” “就在创意园外面,还有……” “你等我,马上。” 徐图之穿过后台,找到夏眠后,言简意赅的说明原委,夏眠一通电话就搞定。 在外面找到戚哲的时候,徐图之人都傻了,怎么是两个人,关键另一个人是秦复礼。 徐图之走在前面带路,他们进去时演出已经开场。 舞台整体呈暗红色调,有种远古祭司的仪式感,夏眠一身白色系的新中式禅意风穿搭,手里拿着演出的乐器道具,她的声音有种空灵的穿透感。 每次的开场时她都会说一句:“这世界没有顽石,时间会让顽石成为璞玉。” 而看似腼腆内向的蓝越在舞台上确实另一种样子,鼓手向泽,则是借着舞台更加肆意…… 这种的演出没有座位,大家都站着依旧热情高涨,伴随着乐器粉丝们肆意的尖叫,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不留神的工夫,戚哲已经溜进了人群里。 秦复礼对这类演出无感,唯一能说服自己过来的理由可能也就是徐图之在这里,他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站着。 也许是看出秦复礼不感兴趣,徐图之垫脚凑近他的耳边问:“这里太吵了。” 徐图之凑近,秦复礼自然而然的低头去听,还是没有听清说的什么,他垂眸看着徐图之玉齿娇唇,不合时宜的起了些荒唐想法。 走过昏暗又狭长的走廊,这里确实安静了很多,现在是秦复礼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那就不松开,徐图之心里想着,被他握紧的感觉,是她惦念了很久的,现在不觉得迟,以后也不想松开。 他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块有点吵。” 这里根本就不像秦复礼平日里会出入的地方,他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图之。” “嗯?”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忙到抽不出时间去看一场你的演出。” 徐图之解释:“我只是过来帮朋友一个小忙,不算我的演出。” “以前也没讲过。” “你出国了。” “别提这个。”秦复礼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米九的身高对于徐图之来说很有压迫感,就像现在,他低着头像审视犯人的神明一样:“在国内的时候,你也没有和我讲过。” 都是他自己知道后,抽时间过去看的。 “你要吻我吗?我想吻你。”徐图之却听不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只要自己踮脚就能吻到秦复礼了。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徐图之如愿后又乖巧的站在秦复礼面前,她虽然主动,也只是敢轻轻的碰一下嘴唇而已。 秦复礼平静的站在,发红的耳尖和滚动的喉结却出卖了他。 徐图之想起刚才没有回答的话:“元旦节我有演出,现在就邀请你,我等你。” “好。”秦复礼声音不自然。 徐图之从来没有和他讲过,让他去看自己的演出,以前很多次都是秦复礼事后才知道,从手机上看到的。 今天也是一样,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戚哲,秦复礼也不会知道徐图之在这里。 或许是刻板印象,徐图之一直觉得秦复礼很忙,哪怕是他之前还上学的时候,时间也很少,除了学校的课程,他还要学很多东西。 家族长子并不好当,没有绝对为所欲为的权利,一言一行的规束早就成了他的习惯。 醉生梦死,穷奢极欲,风花雪月说白了就是玩钱,他全都玩得起,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秦家长子的身份赋予他与生俱来的尊贵荣宠,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 徐图之回忆:“上次看我演出还是六年前,很久了。” 他平静的陈述:“都看过。” 只是没去现场,不过她的演出基本上都有视频,他的电脑里有一个的文件夹,是徐图之跳舞的视频,可是这些徐图之并不知道。 【第十五章】 此时场馆内,演出已经过去大半,依旧人声鼎沸,歌声混着乐器的声响环绕着整个场馆内。 夏眠在舞台上和粉丝互动,将准备好的小礼物抛向台下,骤然间大家都围过去抢。 现场有人大声维持着秩序:“大家不要抢,等会儿结束还有其他的小礼物!” 可是粉丝显然不吃这一套,靠前排的都想抢上一份。 场面控制不住,夏眠出声:“大家一起做个小游戏,好不好?” 台下起哄:“好!好!好……” 每次演出中场,向泽一般都会去后场抽烟,今天也不例外。 他单手搂了一把刘海,炫酷的转着鼓锤,从舞台侧边跳了下去,随手将鼓锤揣进裤兜里,吹着口哨往后场走。 或许是外面人太多,显的他走路的动静都不大了。 徐图之寻思着时间,演出已经过了大半,马上就到自己上场了,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镜子里映出秦复礼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投来的视线,秦复礼抬头望去,徐图之看向镜子里的他笑了笑继续补妆。 简单的上妆之后,徐图之把东西收起来,顺手从包里摸出烟,动作很熟练。 自从抽烟的事情被秦复礼当面发现后,她就没再躲过,想抽就抽。 秦复礼按住她拿烟的手:“你的烟瘾挺大。” 他不反感女生抽烟,哪怕有女生把自己抽成烟囱都不关他的事儿,但是徐图之不行,烟这东西抽多了没好处。 “也可以很小。”说着她已经抽回手将烟点燃了:“把烟掐了,就只对你上瘾。” 没有他,她只对烟上瘾。 秦复礼搂住她的腰,很细却不是干瘦,徐图之只好顺势靠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烟头差点烫到秦复礼。 他拿走徐图之手里已经抽过的烟,很自然的放进自己嘴里:“想抽烟,懒得拿,正好你有。” 烟他只抽了一口便摁灭了,不过他搂住徐图之的另一只手没松开过。 徐图之慢半拍的提醒:“我抽过的。” “嗯,以后少抽点。”他亲手拿过来的,当然知道那根烟是徐图之抽过的。 “好。” 秦复礼伸手抚上她的眉眼,喊出她的名字:“徐图之。”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线,可是徐图之感觉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比深渊都让人难以逃脱:“嗯?怎么了?” “不要躲。”他想吻徐图之。 所谓克制不过是欲望没有找到要放肆的出口,可是他找到了,所以他克制不了。 徐图之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大脑已经陷入了宕机,嘴唇上真实的触感不是骗人的,他们接吻了! 或许她早就已经期待这个让人疯狂的吻,刚刚或许只是她的玩笑,可是现在是真的接吻,成人之间带着情色的吻。 她一点都不抗拒,并且还生涩的回应着。 唯一让徐图之不适应的就是,秦复礼的吻和他本人很有反差,热烈又莫名的色情,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接吻时是什么样子。 泛红的耳尖,一直摩挲在徐图之耳后的手,连额角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只是接吻,他就如此。 突如其来的吻像平静的海面猛然掀起的狂浪,不会止于岸边,它会卷你入海。 不知道过去多久,徐图之根本招架不住,趴在秦复礼的脖颈处缓神,连说话都带着细微喘息:“你真是个疯子。” 秦复礼尝到了甜头,低头帮徐图之把刚刚散落耳边的发丝整理好:“嗯,我是疯子。” 徐图之抬起头,吻着他的下巴。 笑意盈盈的眼神里满是对秦复礼偏执的爱:“疯了才好,要是不疯就不会喜欢我对不对?” 确实疯了才好,疯子有可以毫无顾忌的资格。 秦复礼看着她,答非所问:“不要相信男人的喜欢和真心,不值钱。” “你的喜欢不便宜。”她晃了晃左手上戴的翡翠手镯,秦复礼送给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徐图之很少佩戴惹眼的首饰,但是这条手镯是她的心头爱,她从十八岁就一直戴着。 秦复礼随口说:“值两千万。” 两千万对他而言很简单,简单的随口一说,但是亲近的人都知道,他为徐图之花的钱何止两千万。 从父母把徐图之带回家后,他们说徐图之会陪着自己,他把徐图之的到来当做父母没能陪伴自己的补偿,没有抗拒,坦然接受,只想看看她会陪自己多久。 记忆里的父亲眼里只有母亲,而母亲不喜欢秦家,就连爷爷看重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秦家长子的身份,外人只看到秦复礼秦家长子的身份和地位,觉得秦远征偏心他,可是这份偏心的初衷并不是单纯的让秦复礼快乐。 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有多么羡慕秦屿和戚哲,他们都有父母陪着,只有他自己是一个人,却还要伪装出不需要人陪的样子。 人大多骨子里都有贱性,还有永不停歇的贪婪欲望,有了权利和金钱就想要单纯的爱,倒是忘了这世间多的是贫穷又缺爱的人。 秦复礼清楚知道自己的优势,他有着绝大多数人都羡慕的显赫家室,还有这个庞大家族熏陶出来的满腹经纶,有父母给他的精致皮囊…… 他尽力对徐图之温柔,用着卑劣的温柔包装伪善又凉薄的自己,把徐图之养成别人都养不起的样子。 或许从很久以前他就开始谋划着为自己铺路,引诱徐图之,让她离不开自己,她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兔子,是他送给自己最金贵的礼物。 徐图之撕开自己的皮肉,向他坦诚自己最庸俗的欲望:“金钱和温柔的陷阱会诱惑到自投罗网的猎物,可是你给我的远远不止两千万,你把我养成了贪得无厌的怪物,需要啃食你的骨血。” 她说秦复礼是疯子,其实她知道自己才是疯子,骨子满是对秦复礼近乎偏执欲望,而这份偏执最大的功臣是秦复礼。 “兔子不是怪物,我养得起。” “你造的孽,你来还。”说完后徐图之仰起头,虔诚的目光仰望秦复礼,再一次吻在他的下巴。 欲望一但开闸,就不会再回笼了。 她不止想吻他的下巴,她要吻遍他全身,要他只属于自己。 秦复礼垂眸看向她,坚定的说:“好。” 他是她的神明,接受她一人温柔的供奉! 外面传来脚步声,向泽嘴里哼着小曲儿,他进这里跟进自己家一样。 看到除了徐图之外,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男人,视线在秦复礼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不确定两人的关系,样貌长的又不像,站在一起又莫名和谐,一样的气质和感觉。 转头看向徐图之,疑惑的问:“这位是,你朋友?” 徐图之浅浅的笑:“家人。” “啧啧啧,什么家庭个顶个的气质好。”起初看见徐图之,她的仪态和气质俱佳就算了,毕竟跳舞的姑娘身形没几个不板正。 倒是她这个所谓的家人,这哪是一般家庭里能培养出来的。 向泽拿出烟递给秦复礼,无论是陌生或者熟悉,递烟好像是男人之间的文化:“抽吗?” 秦复礼接过烟:“谢谢。” 钱这个东西确实很养人,更何况秦家提供上等的成长环境,想长歪它都能给你强行掰回来。 向泽没有多待,喝了点水就走了。 时间快到了,徐图之收拾收拾也该上场了。 最后一场即将开始,夏眠手势示意舞台上的灯光暗下去,她调整好微微乱的呼吸说:“感谢大家的到来,最后一首《光影》送给大家,谢谢!” 伴随着夏眠的歌声,徐图之上场。 她装扮的很简单,淡蓝色的基础练功服,长裙利落的垂至脚面,却丝毫不显累赘。 浅浅的幕布上只能看见徐图之的大致轮廓和影子,随着音乐声的高低起伏舞蹈动作也随之变化。 歌曲高潮部分的到来,徐图之的动作也带上了力量感,流畅的点翻身动作加上巨大的裙摆使她的舞姿是那样的鸾回凤翥,衔接上各种舞蹈动作,抬腿,还有柔美的手部动作,一连串行云流水的舞蹈动作让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戚哲将双手放在嘴边兴奋的高声呐喊,她看过很多次徐图之大大小小的演出并不少,还是看一次惊艳一次。 她侧头和秦复礼说:“图之今天肯定很开心。” 秦复礼视线没有离开舞台,反问:“她以前不开心吗?” “没有啊,就是你刚出国那会儿整天看着无精打采的。”戚哲一边看着节目一边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心事全憋着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是别人看不出来,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看到。” “那她和你说吗?” “不说。” 但是他能看出来,比旁人更了解。 “那她和谁讲?男朋友?” 秦复礼声音冷下来:“没有。” “嗯……她确实没有男朋友,但是追她的小男生挺多,我瞧见过几个,都配不上我们图之,差劲的很。” “你脑子还没她清醒。” “我怎么不清醒了?” “是谁高中时追不到男生,让秦屿去学校威胁人家,难道我记错了?” 戚哲耍赖捂住耳朵:“停停停,我可没得罪你,别翻我的旧账,那时候我年少无知,闹着玩的。” “景如许也是你的年少无知,闹着玩吗?” 哪怕是玩,秦复礼都不希望戚哲去招惹景如许那样的人,她根本玩不过的。 “没有,认真的,我在追他。” 秦复礼却劝她:“换个人喜欢。” 戚哲坚定:“哥,我喜欢他。” “不要放下自己的骄傲,哪怕是他景如许你也有骄傲的资本,不要为了男人做蠢事,你爸妈会心疼。” 戚哲是家里的独生女,她从小到大得到的宠爱多的数不过来。 “我知道,没做蠢事。” 秦复礼安慰:“他挺没眼光的。” 音乐的声音掩盖了戚哲忽然沙哑的声音,昏暗不明的灯光更是挡住了她眼角落下的泪珠,她抬手擦掉,漏出高傲的笑容说:“我学历高,家室好,连长相和身材都出挑,他不喜欢我,是他亏了,傻子。” 傻子,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 无心之举,却炸出了戚哲的少女心事。 【第十六章】 演出结束后,徐图之和夏眠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拿上自己的东西,剥开人群往外走只看到了戚哲,没有看到秦复礼,她失落的左右张望着。 想着他也许是突然有事情,所以离开了。 戚哲瞧出她的小心思,学着她的样子张望,调侃道:“四处张望着找谁呀?” 徐图之收回视线:“他呢?” “谁?”明知道她说的是谁,戚哲还故意逗她。 “大哥。” “你后面。” 身后传来秦复礼的声音:“徐图之。” 徐图之眼睛里瞬间有了光,转身看向他:“我以为你有事离开了。” “没走,等你。”秦复礼像安抚小兔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戚哲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好像眼里容不下其他人,她终于无能狂怒大步过去伸出胳膊挡在两人中间:“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们是不是当我透明啊。” 她不解气的走在中间,将他们两人隔开:“都怪大哥,你不在的时候,图之根本不会忽略我。” 秦复礼听到笑了:“怪我?她又不是从小就黏你。” “因为你区别对待。”戚哲争不过,但是也不愿意败下阵:“你怎么不把对我和二哥的态度拿来对图之,你看她小时候黏不黏你。” 秦复礼注视着她:“我对你们不好?” 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待戚哲和秦屿的方式有任何不妥,兄长该有的气度没有少半分。 徐图之的目光来回的穿梭在他们之间,试图看出端倪。 可是戚哲在秦复礼的眼神之下皮笑肉不笑的咬牙道:“你对我们好极了。” 的确算不上坏,但是却不及对徐图之的一半好,戚哲在心里吐槽。 在徐图之没有被带回秦家时,秦复礼的性子安静到让人觉得冷漠。 小时候她总是缠着秦屿,让他带自己去找秦复礼玩,秦复礼每次都不搭理他们两个,但是也不赶他们走,仿佛当他们两个当是空气。 她傻傻的问秦复礼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和秦屿,秦复礼的回答是:“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 秦复礼怎么会告诉他们,是因为自己嫉妒,所以才不愿意理他们。 他们都有父母在身侧,而自己的爷爷奶奶也是他们的。 偌大的秦家,唯独他只身一人。 加上秦良仁对林慧兰近乎病态的占有,他很难感觉到来自父母的爱。 直到徐图之的到来,他内心的阴暗面得以具象化,他想要有人真心实意的只对自己好。 而她正好,那个时候小小的,看起来比自己更需要人陪。 一晃眼,车子开到了海棠春。 戚哲眼前一亮,转瞬又暗了。 秦复礼走在前面,戚哲拉着徐图之的胳膊故意走的很慢,待到与秦复礼拉开距离后,戚哲才开口:“怎么突然来这里?” 徐图之偏头:“可能找如许哥有事情。” “跟他一个地痞流氓能有什么事情好讲的。”戚哲嘴里嘟囔:“整天泡在女人堆里,八成都是些风流韵事。” “我看是十成。” 戚哲听后步伐猛的加快,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很大的声响,不用猜都知道她带了情绪。 她也没意识到把徐图之落在了后面,一个人气势汹汹的就走了。 徐图之正好要去洗手间,然后拿出手机和戚哲说了一声。 戚哲一个人先过去,半道上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满意后又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这才满脸高傲的过去。 秦复礼低着头瞥了一眼戚哲过来的方向:“图之呢?” “洗手间。” 听到熟悉的声音,景如许慵懒的从舒服的沙发里坐起身,看着站在眼前高贵美丽的女人。 瞧见来的是熟人,一句招呼也没打又窝进了沙发里。 既然景如许不想搭理自己,那她就偏要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景如许,翘着的二郎腿踢了一脚他。 景如许不耐烦的抬头警告:“小心你的脚。” “我故意的。”戚哲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又蹭他一下。 戚哲讨厌景如许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所以她总是故意的用一些极端手段激怒他。 面对景如许的视而不见,她就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姑娘。 今晚的海棠春似乎有些热闹。 热闹归热闹,却不似别的地方那般混乱。 徐图之从洗手间出来,拐角窜出来两个不知名的男人,明明很宽的走廊却偏往徐图之身上撞。 先是脸上略带猥琐样的年轻男人过来攥住徐图之的胳膊,从胳膊摸到了手腕。 假模假式的关心说:“撞疼了吧,美女。” “别碰我。”徐图之眼神里藏不住的厌恶,抽回胳膊。 旁边满脸恶相的人笑着,一把捏住徐图之的下巴:“很贵吗?我瞧瞧怎么就碰不得?” 他的话侮辱性很强,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意开价的商品,或者说他的这句话只是针对女性,看样子似乎是他惯用的造谣伎俩。 徐图之别开脸,头也不回的走开。 正巧看见有人端着酒要去给包厢送去,她过去顺手拿了一瓶对着小酒保温柔的笑:“你和如许哥说一声,这瓶酒我付钱,顺便让他们过来一下,我怕那些人欺负我。” “唉,图之小姐,这是客人点……”的酒。 徐图之转头,依旧带着笑容,走到那两个人跟前,就听到“砰”的一声。 上万元的酒砸在了对面那个人的脑门上,在场的人除了徐图之都懵了。 场面过于混乱,小酒保惊的差点打翻整盘的酒,差点把一年的工资搭进去,他可没有看戏的心情,转头就跑回去喊人。 瞅见自家老板,他急匆匆跑过去。 “老板,那边在打架。” 景如许连头都不带抬的:“嗯,让尹婳去处理。” “尹经理不在,打架的是图之小姐,他让我喊你们过去。” 小酒保刚说完,秦复礼顾不得平日里的形象,走的时候将面前的茶几都撞歪了,现在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景如许听到名字,这才惊觉大事不好:“下次说话给我挑重点说,蠢货。” 赶过去的路上,戚哲抓着景如许的衣服说:“图之最好没事儿,不然就该你的海棠春出事儿了。” 景如许手扣住戚哲的肩膀,低头趴在她的耳边说:“指不定出事儿的是谁呢?等着看戏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景如许嗤笑:“你们秦家可是狼窝,还指望狼窝里能养出一只纯良的兔子吗?” 戚哲懒得和他扯皮,只希望徐图之没受伤。 正如景如许所说,徐图之是狼窝里长大的兔子,没那么好拿捏。 她的对面站在两个男人,高个子的男人捂着半张脸,满脸煞气的想过去再掐住徐图之的脖子,又看到徐图之手上拿着的半截酒瓶给劝退了。 “妈的!” 扶着他的人说:“哥,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该不会把警察招来吧?” 他们以为自己捏的是软柿子,不成想遇到的是硬茬。 徐图之听到后:“真不巧,警察可能快要来了,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秦复礼先他们一步过去,看到的场景是徐图之左手上握着半截酒瓶,上面沾了血。 在周围没有人反应的时候,秦复礼将那个男人踹了两米开外,可想而知他现在多么暴躁,能将一个成年男性直接踹出去。 男人躺在地上,瞅着踹自己的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徐图之站在那里,看到秦复礼过来时手机握紧的半截酒瓶才卸了力,掉在了地上,眼睛也开始变得酸涩,瞬间起了雾一般。 戚哲过来后,先是拉徐图之上下打量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气冲冲的过去对着那两个人就是巴掌伺候。 打完手上沾了血,她一伸手,只是看着景如许没有说话,景如许像是做了千万次,默契的拿出手帕擦掉她手上的血污。 扔了手帕,还不忘调侃:“警察来了都分不清谁是受害者。” 话音刚落,警察还真来了。 “谁报的警。” “我。”徐图之站出来。 景如许像是看到老熟人一般开始拉家常:“呦!怎么这种小事儿都能惊动徐队过来。” “今晚值班。” “下次来,提前通知。” 徐愿嗤笑一声:“给我搞个红毯欢迎仪式呗。” “只要徐队不怕上面给扣上贪污受贿的名头,红毯都是小意思。” 他们在这边聊天,徐愿手下的人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徐队,了解过了。”警官小刘汇报说:“受伤的人叫田卓,和他一起的叫李闽发……两人自称朋友,撞了人家姑娘,随后发生了口角,对人小姑娘进行言语侮辱,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直接给那个开了瓢。” 徐愿皱着眉听完,有些不相信此刻眼睛通红,看起来柔弱的徐图之能搞这么大动静。 “姑娘你别紧张。”徐愿指着地上像滩烂泥的人,转头语气缓和:“他的伤是你弄的?不止开瓢吧。” “嗯,是我。”徐图之点头,乖的像个小学生如实说:“还划伤了他的脸。” 徐愿扯了扯嘴角:“你还挺诚实。” 很少见这么配合的问话,真省事! “你俩,打算怎么处理?”徐愿轻轻踢了一脚瘫在地上的人说:“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看到警察问话,躲在后面的畏畏缩缩的李闽发才站出来说:“你们警察办案都不问清楚吗?” 他捂着脸,又怂又不愿意吃亏的样子实在像个笑话。 徐愿不耐烦的摆手:“要么现在一口气说完,要么我带你去局里说。” “她用酒瓶打了我哥,还划伤了我哥的脸,那个男人过来就踹我哥,还有这个女人更过分,也过来凑热闹打我俩。” “说完了吗?” “嗯。” “说完就行,今晚让你俩坐国家级顺风车。” 李闽发不服气的伸着脖子嚷:“不是,凭什么啊?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把这个说清楚。”徐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瓶子,然后把东西递给刘逸。 刘逸看后说:“徐队,应该是rush。” 这个东西应该是刚刚被秦复礼踹的那一脚,从田卓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看徐愿和小警官的反应,那个瓶子里装的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十七章】 东西拿出了的时候,李闽发肉眼可见的慌张。 显而易见这东西是他们的,所以他和这个田卓的关系更是耐人寻味。 戚哲拽着景如许的手指,一脸好奇的问:“rush是什么啊?” 景如许一本正经:“英语。” “神经病,我不知道是英语吗?” “……” 刘逸为他们科普:“相较于国内rush的国外市场需求较大,流行于男同性群体,主要成分是亚硝酸酯类物质,围起来有股浓郁的汽油味,吸食后会使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会使某些肌肉扩张放松,多次吸食后会不断沉迷,后果不堪设想。” 戚哲八卦的看着他们:“所以你们是情侣吗?” “不是。”田卓垂着头否认。 徐图之想起来,自己刚碰到这两个人的时候,那个叫李闽发的男人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精神异于常人的亢奋,结合刘逸说的吸食rush的状态,很显然李闽发在这之前应该吸食过。 李闽发听后瞪大了双眼,语气比十八岁的少女都要娇嗔:“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再加上跺脚扭腰的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田卓对着他吼道:“滚!真当自己是听话的狗,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李闽发气的一口气将对方的破事全抖了出来:“该死的人是你,男女通吃的怪物!” 本来还在地上瘫坐的田卓站起来就冲着李闽发撞去,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瞬间眼冒金星。 揪住李闽发的衣领:“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句试试。” 李闽发像是被人踩了电闸,一直尖叫不停,吵的人耳朵发麻。 刘逸过去将两个人拉开:“都安静点!” 再不拉开,瞅着田卓那副要杀人的样子,只怕下一秒李闽发都要被他弄死,小命不保。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典型的狗咬狗一嘴毛,活该! 然后他们被带去了局里,徐图之也要去被问话的。 秦复礼肯定也去,他们都走了,戚哲又没开车,就劳烦景如许送她。 戚哲有时候就搞不懂他们的之间的关系,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 可景如许总有理由搪塞,是念着秦复礼的面子。 到家了,戚哲下车时气的摔上车门。 迟迟不见景如许离开的动静,戚哲又掉头回去。 看到戚哲又回来,景如许收回视线,掩饰的掏出烟。 “景如许,你到底什么意思?” “抽烟。” “抽烟非得盯着我的背影吗?我是火?” “你说是就是。” 戚哲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里,一只腿跪在座椅上:“我说你喜欢我,你怎么不听?” 景如许揽着她的腰怕她会不小心掉下去:“你很喜欢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要你喜欢我。” “世界不会围着你转,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戚哲挑起他的下巴:“我的世界就得围着我转,你说不喜欢我,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反驳不了戚哲的话,谁会不喜欢她呢? 她高贵美丽,连头发丝都在诉说她的美。 景如许撩起她的耳侧的发丝,漫不经心的说:“我为什么要围着你转?” “因为我喜欢你。”戚哲语气强硬又无可奈何:“你不接受我,也不准接受其他女人,等我烦了,你想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景如许听的脑瓜子嗡嗡,单手将戚哲整个人搂进驾驶座,调座椅关门关窗一气呵成,戚哲人还是懵的。 密闭的空间里,两人面对面,戚哲跪坐在景如许的怀里动弹不得,他们的身体完全贴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暧昧。 现在是景如许反客为主,可他偏偏又不是个什么听话的主,挑起戚哲细腻的下巴:“我不是你的玩具。” “松开我,不然咬死你。”戚哲脸色涨红,心里满是被抢占主动权的火气,她讨厌失控的感觉,张嘴咬在景如许的嘴唇上,毫不留情,直接咬出血。 他肯定不会松开,反而禁锢的更紧。 “很甜。”景如许伸出舌头添了唇边的血。 不是血腥味甜,而是她很甜。 戚哲没时间反应,景如许手臂用力将戚哲搂得离自己更近,低头就吻了过去,他的吻技很好,戚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沉溺其中。 裙子一侧的肩带滑落,半个胸部漏在外面,惹人怜爱,景如许顺着她的脖子吻到胸口,滑腻的触感任谁都不会舍得放开。 戚哲熟练的解开他皮带上的金属卡扣,说话时难免娇喘连连:“为什么……嗯,戴着我送的皮带。” “为了你顺手。” “没有我不顺手。” “真厉害!”这叁个字景如许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 夜色遮掩,却挡不住他们肆意的情感和身体,戚哲的后背靠在方向盘上无处可逃,只能喘息着缓解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从外面看去,价值不菲的车子躲在暗处,而车身时不时的晃动,懂事的人都知道车里正在干什么。 景如许的衣服被戚哲扯的凌乱不堪,好像他是被强迫一样,脖子上是戚哲在某些时候无意识抓出来的血痕。 他们的每一次性事必定见血,或她或他。 结束后,戚哲累极了,看起来少了平日里豪门贵女的姿态,倒是与生俱来的那份自信丝毫不差:“景如许,你,喜欢我。” “说不喜欢你也不信。”景如许帮她整理好,穿好衣服。 戚哲早就缓过那阵劲儿,又恢复了高傲的样子,打开车门就走,这场面看着谁玩谁还真不好说。 无论任何事,戚哲会沉迷当时,更容易从中抽身,总是让人觉得抓不住。 她有的是底气玩,这份底气是她的家庭给的与生俱来,也有她自身凭本事赚来的,都让她在所有的失败面前有路可退。 * 到了局里,徐愿让刘逸把人先带了进去,自己去外面的小卖部买烟。 紧跟着秦复礼也开车到了,后面还跟着一辆车,是刚刚提到的尹婳,毕竟那种违禁的东西出现在海棠春,总得有人来处理一下。 买完烟出来,他盯着那个叫徐图之的姑娘,漂亮温柔有气质,很难让人把她和今晚打架的事件联系到一起。 秦复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站在了徐图之的旁边挡住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徐愿,像是在警告。 徐愿尴尬的收回目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按照流程,做完记录,徐图之出来后对着墙发呆,准确来说,是徐图之盯着徐愿的照片出神。 刘逸骄傲的介绍道:“徐队可是我们整个刑侦支队的榜样,今年叁月刚升一级警督,前途无量。” 说起徐愿,刘逸满眼的崇拜,整个局里没有几个人不崇拜他,那些荣誉都是徐愿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 徐愿出生在南方的偏僻山村,十二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外乡人。 同年,徐愿成了孤儿,他的母亲被人贩子胁迫侮辱至死,父亲也被人贩子当场杀害。 而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和年仅叁岁的妹妹被父母藏在衣柜里,妹妹被吓得一直哭,而徐愿浑身颤抖,拼命的捂住妹妹的嘴,才没有被那些人发现。 他永远忘不掉母亲绝望的哭声,还有父亲最后用尽力气才用身体挡住了衣柜缝隙,一瞬间衣柜里没有了丝毫的光亮,剩下的只有恐惧和黑暗。 徐愿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妹妹,等到警察来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知道自己被收养,可是他把妹妹弄丢了。 收养徐愿的人是上一任的市公安局局长陈鼎中,他的孩子就是被人贩子杀害的,而徐愿正好与陈鼎中去世的儿子年纪一样,所以他们选中了徐愿。 直到徐愿过来,徐图之还在看着徐愿的名字出神。 徐愿只当她是在看别的,还略显不好意思的说:“局里老是喜欢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徐图之莫名的对徐愿不像其他陌生人那样疏离:“这是你的荣誉。” “分内工作。”徐愿被一小姑娘夸的脸红。 徐图之突然问道:“徐队,认识我吗?” 从海棠春到警局,徐愿看着自己时候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认识的人。 徐愿愣住,随即笑着说:“认识吗?” 他也在问自己,认识吗? “我不记得了。”说这句话时候,徐图之内心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记得什么,就是觉得少了什么。 出了警局,站在外面的台阶上徐愿抬头看向夜空一闪而过的流星。 尹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还以为徐愿在对着流星许愿,开玩笑说:“流星许愿灵吗?” 徐愿摇头:“不灵。” 不但对着流星许愿不灵,连寺庙里的神佛也不灵验,不然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妹妹。 徐图之悄悄对着秦复礼说:“我觉得他在骗人。” 秦复礼不解:“为什么?” “因为徐愿就是许愿,愿望成真。” 秦复礼低头,满眼柔情的看着徐图之说道:“徐图之愿望成真,因为徐徐图之。” 因为徐图之的那句话,徐愿的眼里泛起了光,因为他的妹妹也说过同样的话:徐愿就是许愿! 秦复礼揽着徐图之肩膀低头说:“很晚了,回家。” 走的时候,徐图之还不忘回头对着今天才认识的徐愿道别:“徐队,婳姐,再见!” 尹婳笑着挥手:“拜拜,兔子。” 本来还想客套,让徐图之常来海棠春玩,看到她旁边站着的秦复礼,尹婳生生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尹婳也准备离开,毕竟自家老板现在肯定醉死在了老板娘的怀里,海棠春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走了。”给徐愿打了声招呼,尹婳踩着精致的细高跟头也不回的赶紧走。 徐愿追上去,拉住尹婳:“喂,问你个事儿。” 尹婳转头,妩媚风情的狐狸眼里现在满是无奈:“徐队,警局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抱歉。”徐愿松开手:“耽误你几分钟。” “什么事儿?”尹婳靠着车门。 “那个女孩和秦复礼是什么关系?” “兄妹。”她回答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姓秦,一个姓徐,兄妹?真有意思。” “关系全凭人为,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尹婳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毕竟从古至今大家族,总是有常人窥视不到的弯弯绕绕,神秘又强大:“难不成你姓徐,人家图之就是你妹妹了?” 徐愿开玩笑:“我不介意。” 尹婳笑着说:“想想得了,你知道图之演出时候的一套演出服值多少钱吗?几十万,上百万,除了秦复礼没有人能养得起这么娇贵的兔子,她可是秦复礼宠在心尖尖上的人。” “行,谢谢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徐愿看着她的车离开才转身。 虽然尹婳说他们是兄妹,可是徐愿却觉得秦家那对兄妹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经哥哥看妹妹可不会是他那种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时才会有的占有欲。 【第十八章】 sa nyesh uw u.vi p 时间卡的刚刚好,秦复礼他们前脚离开,跟着又来了一辆低调的大众。 驾驶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精英打扮的男人,和警察交涉完之后就带走了田卓和李闽发。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先是带他们去医院处理了伤,然后按照吩咐把人送到小区,男人没有下车打开车窗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种事情不要有下次,是夫人的意思,让我转达。” 说完就开着车扬长而去。 “咳咳咳,操……”田卓吸了一口汽车尾气,也只能骂骂咧咧的踹空气。 说来也奇怪,田卓又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吃喝玩乐,但是他住的地方还挺好,也不差钱。 李闽发没读过几年书,家里也没人管他,从小就在社会上混,手上染了不少人命。 大概半月前认识田卓,听别人说他玩男人,他就舔着脸跟田卓玩在了一起。 回到房间,李闽发瘫坐在沙发上。 田卓情绪没有地方发泄,扯住李闽发的头发怒骂:“死鸭子,害得老子进局子,晦气!” 似乎还不解气,他吐了口唾沫在李闽发脸上。 哪怕李闽发是他找的鸭子,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伸手扑过去就在田卓身上抓,嘴里也不干净。 他声音比较尖,又喜欢夹着嗓子说话,再加上情绪亢奋,真的像鸭子在叫。本文首发站:sexiaoshu.com “死鸭子还不让你爽了,也不瞅瞅你自己,跟个棒槌一样,要不是有几个臭钱玩得开,真没人愿意搭理你。” 田卓听了后,只有怒火没有理智。 到底是体型差距,田卓拽着他的头发往茶几上撞:“老子弄死你个吃里扒外的狗。” 客厅杂乱不堪,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李闽发不断挣扎着尖叫,田卓仿佛听不见周围绝望的尖叫声,他没有丝毫人性,眼神和畜生没有区别。 直到李闽发不再挣扎,田卓才觉得没了折磨人的乐趣,松开手将人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李闽发整个人顺势砸在了地板上,好像已经感知不到身体的疼痛。 田卓毫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还觉得他碍眼,抬脚就踹在他身上。 “呸!”李闽发吐出口中的血,奄奄一息的伸手揪住田卓的裤腿,突然发疯般的大笑:“哈哈哈哈哈……今天我的下场,就是你以后的报应,好人也许不会有好报,但是恶人肯定会有恶报!” “去你妈的!烂命一条。” 听到李闽发的诅咒,田卓用力的踢开他,直接将李闽发从茶几边上踢翻到墙角。 田卓浑浑噩噩的回了房间,李闽发躺在墙角再也没动过。 今晚的夜空,只有月亮高悬。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下车后徐图之嘴里念叨着:“徐愿,许愿……”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又想不起来。 秦复礼突然停下,徐图之毫无预兆的撞在他的身上。 “嘶!”她停下来:“怎么了?” 秦复礼揉着她的额头问:“你认识他?” “谁?” “今天的那个警察。” “徐愿吗?不认识。”徐图之上前握住他的手:“可是他一直看我,就好像认识我。” 秦复礼也觉得奇怪,就算是因为办案,也不至于这么盯着当事人看。 还有徐图之说她不记得了,不记得什么? 秦复礼忽然想到什么,但是没说出来,他总觉得徐图之是想说自己记不得来这里以前的事情。 因为他记得徐图之刚来秦家的时候,就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说自己姓徐,林慧兰才给她取名图之。 二十多岁记不住叁岁时候的事情可以说通,但是她当时叁岁多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一段很不好的经历。 林慧兰说过,当时他们去孤儿院要领养孩子的时候,其他小孩都在尽力表现自己,想让自己被领养,只有徐图之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她好像很害怕被人发现,极力的躲藏着自己弱小的身体。 还有,徐图之并不是从出生被父母遗弃,而是因为家中突逢变故才没有了家人,后来被当地的政府送去了孤儿院,刚去没几天就被林慧兰夫妻领养。 回到房间后,徐图之洗完澡收拾一番,躺下准备睡觉,习惯性的拿手机看时间,但是今天的手机锁屏有点不一样,因为这是秦复礼的手机。 锁屏是他自己写的字,徐图之吐槽他无聊。 应该是下车的时候,把手机拿错了,看着秦复礼手机上好几通未接来电,是她洗澡的时候,打过来的。 徐图之出门关灯,过去他房间换手机,敲门没人应,她推门进去,也没看到人。 寻思着他大晚上会去哪里去? 正想着,就听见了屋里有声响,转头,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徐图之愣在原地,今天算是意外之喜,他只是上身裸着,半干的刘海遮住额头,比他平时露额头的发型看着年轻了好多。 他的皮肤很白,洗完澡后关节处透着暧昧的粉,但是却不让人觉得过分女性化,身材也好,身上的每一处的肌肉都像被人精心雕刻过,但是又不会太过分,精致的不像话。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人,现在只是没穿上衣站在哪里,就让人觉得他身上的张力。 秦复礼走到她跟前,徐图之装作很平静:“手机拿错了,给你拿过来。” 可能是之前的吻,并不足以填满欲望的沟壑。 他们四目相对,眼神里那股残留的欲望烈火迅速重燃,像是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秦复礼随手将手机扔边上,喉结滚动低头看着她:“换手机,现在不是一个好时间。” “那我不止想换手机,也想你。” 房间的这道门关上,将他们关在里面,可是有其他东西终于要从另一扇门里被放出来。 “还回房间吗?”秦复礼眼神里满是欲望,这一刻世俗的欲望会淹没道德的束缚。 “不想回。”徐图之笑着回答。 氛围已经烘托到了这里,徐图之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不是对情事毫无认知的小孩子,她知道留下来以后会发生什么。 因为对方是秦复礼,所以她一点都不怕,也不紧张,甚至期待。 秦复礼是她从儿时到现在,见过最美的风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她想自己以后不会再遇见更好的人,也不愿意遇见,这世界不会有人像他。 说白了,只要秦复礼愿意,他完全可以掌控徐图之的一切。可是秦复礼从来没有把徐图之当做笼中鸟去豢养,不会用一句我养你来安抚徐图之的心。他教徐图之人情世故,教她驾驭人性,教她如何赚钱,愿意在她身上投资,带她领略世界的风采,让她融入自己的圈子,尽自己所能让徐图之接触到对她人生有利的人和事。 他庆幸自己比徐图之大十岁,也幸运自己出生在秦家,让自己有资本和能力去保护徐图之。 徐图之踮脚想吻他,没有任何意外秦复礼会为她低头,他满身风骨都折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秦复礼低头喉结滚动,他早就忘了所谓的克制内敛,世俗的欲望早已经淹没了他眼里道德。 或许是平时的正经装够了,秦复礼对她的吻实在算不上温柔,他像是出笼的困兽,恨不得撕碎怀里的人。 徐图之被抱着走向床边,刚刚的吻让她几乎窒息,眼角的泪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微启的红唇愈发娇艳欲滴。 终是一丝不挂,坦诚相待! 赤裸相贴的身体,毫无缝隙。 因为跳舞,徐图之的身材绝对算不上丰盈,可是她是被秦复礼当做宝贝精心养出来的人,怎么会不让人垂涎,青涩又成熟的身体,每一处的起伏都是女性身体特有的曲线。 男人在性方面仿佛有着天生的敏感度,秦复礼耐心的做着前戏。 “能不能快点?”徐图之推着他的肩膀,咬唇难耐的催促。 男人事绝对不会允许在这种时候被人说快,秦复礼也不例外! “自己受着。”他的手指在徐图之的身体里又深了几分,故意搅弄出水声。 “别……”徐图之受不了,眼泪划过鬓角,很快就没入了发间。 秦复礼这才抽出手指,在徐图之难以置信的眼神下,秦复礼将手指缓缓放在唇边,当着徐图之的面舔掉了手指上属于她的水。 徐图之闭着眼,不敢看,因为他太骚了。 这不是贬义,是因为秦复礼让徐图之感觉到了那种巨大的割裂感。 或许她早该猜到,秦复礼不是表面那么温柔,他连吻都像是要吃人。 “为什么要闭着眼,不敢看还是不想看?”秦复礼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睁眼。 徐图之知道躲不过,只好睁眼看向他,实话实说:“没有,你刚刚手指上的动西,我就是有点……” 接受不了。 秦复礼轻笑:“习惯就好了。” 他想这种事情,要是按着徐图之的接受程度来,他办不到,所以徐图之要习惯这样陌生的感觉,和他。 听到了类似于拆包装的声音,徐图之转头,看见秦复礼低头手里拿着避孕套在戴,她只看了一眼。 秦复礼个子高,手也大,一般的东西拿在他手里都会显小,可是他的宝贝在他自己手里却不显小,看着威武雄壮的好不温柔,怪不得他只穿黑裤子。 徐图之被自己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吓得想逃,秦复礼握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她扯过来。 在秦复礼进入自己身体的瞬间徐图之只是有过短暂的欢愉,随即就是痛,欲望与疼痛交织,她不会臣服痛苦,只会沉溺于他带来的欲望。 突破禁忌后的柔软与湿热终于包裹住了秦复礼,起初他的动作还算克制,感觉到徐图之在适应,他动作依旧不快但是每一下都狠,他要让徐图之记住自己,无论是身体亦或者是心。 自己养大的人,躺在自己身下融为一体的瞬间,秦复礼几户要被这种病态的感觉疯狂淹没。 屋内是情欲的潮湿,呻吟与喘息不断,情欲不断翻涌。 第一次结束,秦复礼能感受到她身体明显在发抖,抱着她在怀里,擦掉他的眼泪安抚:“不要哭,好不好。” 为什么要哭呢?她不知道做爱时自己越哭越动人吗?不知道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想让人欺负吗? 徐图之蜷缩在他的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秦禁,是我的。” 秦禁是谁?也是秦复礼,是秦良仁给他取的名字,是法律承认,是有效证件上才会出现的名字。 乍一听到自己名字,秦复礼还有些不适应,自从父母去世后,家里没人再喊那个名字。 以前在家里也只有父母会喊他秦禁,其他人都喊的他复礼,因为秦远征不喜欢他的名字。 不喜欢“禁”这个字,更不喜欢秦禁这个名字的意思。 禁字拆开:上为林,下为示,字音同晋,合起来就是秦良仁向林慧兰以示“秦晋之好”的意思,是秦良仁愿意为了自己的感情,打破秦家一直墨守成规的门第观念。 他承认自己很自私,可是他想自己的孩子不被规矩束缚,要他此后的人生百无禁忌! 无论是秦禁还是秦复礼,是某种程度上的互相抵制和抗衡,那些不被认同的感情,依旧在规矩的高墙之下开出绚烂的花。 秦复礼:“在家里不要喊,秦家不喜欢这个名字。” 徐图之在他唇边轻啄:“我喜欢秦禁。” 秦复礼动作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脖子,在她额头落下虔诚的吻,这个吻仿佛祭祀前的某种仪式,表达着自己对贡品的满意。 满室春色,肉体的撞击声,男人女人混杂的娇喘声,交合处因为动作太过剧烈而发出的水声,深色的床单上到处是水渍。 他不是克己复礼的秦复礼,而是打破规矩的秦禁,他还是他,却又不是他。 徐图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连哭都没有声音,头发黏在脸上,像是要索命的女鬼。 她的声音破碎:“我会死的,就这样杀了我吧。” 如果可以,徐图之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会死,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死在他怀里,而这样的死亡注定附有昂贵的陪葬品:他的爱! 秦复礼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声音因为情欲而低沉:“我会杀了我自己。” 【第十九章】 已经后半夜。 秦复礼抱她去洗澡,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身影。 透过镜子,徐图之第一次知道他的背上有纹身,是条蛇,从前面看不见。 黑色的纹身从侧腰到肩膀,蛇身缠绕在暗红的荆棘之上,鳞片和几处暴露的蛇骨特别逼真,有虚有实,还有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徐图之看了之后就总觉得那条蛇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洗完澡,秦复礼抱着她出去。 徐图之又看向了浴室镜子,虽然镜子蒙上了雾气,依旧能看到他背上的纹身。 秦复礼:“害怕吗?” 徐图之摇头:“不怕,什么时候弄的?” 刚开始看见有点震惊,不过想想是在他身上,也就没那么怕了。 “前几年。”他说的云淡风轻。 秦复礼拿了毯子给徐图之,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自己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衣服和被子,还有那些被用过拆开的包装。 徐图之慵懒的单手撑下巴,看着昏暗灯光下的秦复礼,背对着自己收拾床上的一片狼藉。 他的纹身又映入眼帘,即使秦复礼说的再平静,徐图之也知道那是为什么要纹的,是为了遮住背上的疤痕。 原因是,秦远征一直认为是林慧兰的死,间接的害死了秦良仁,所以不让她的牌位进祠堂。 秦复礼怀里抱着林慧兰的牌位站在祠堂和秦远征对峙,烛火映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 秦远征踹在秦复礼的腿窝处,秦复礼就那样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秦远征手中的鞭子一遍又一遍的抽在秦复礼的身上,夏天单薄的衣服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很快血痕就透过衣服,秦复礼不在乎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依旧挺直脊背。 凉薄的样子像极了林慧兰,秦远征看到后怒火比旁边烛台上的烛火更盛,直接推翻的烛台,滚烫的蜡油悉数落在了秦复礼的背上。 那天下午的雨很大,秦家没有人敢来掺和,就连关玉琴也没有替秦复礼说话,可能在他们心里,都认为是林慧兰害死了秦良仁。 徐图之站在外面,撑着伞在雨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看到秦复礼的瞬间,她飞奔着跑过去:“哥。” “爷爷,同意了。”秦复礼的嘴唇几乎没了血色,释然的笑着接过她手里那把偏向自己的伞,低头看到她被雨水浸湿的裙子,手里的伞全部偏向她。 “都是他们的错。”在徐图之眼中这些事情都是其他人的错。 “没有人是错的,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分歧不可避免。” 徐图之偏执的说:“可是受伤的只有你。” 她是理智的,可是她的理智从来都是只对外,不对他。 “伤总会好。” “会留疤。” “留疤也好,能记住痛的原因。” 每一次与秦远征的争吵,都会助长秦复礼对权利的渴望,他不想和自己父亲一样,自以为是的自由,却要赔上自己孩子的童年任人摆布。 在所有人的眼中都觉得秦远征最疼爱秦复礼,从出生起就将他当做秦家继承人培养,连带着对秦良仁的那份期望全部加注于秦复礼身上。 他将秦复礼养在身边,用尽办法只为了让秦复礼弥补秦良仁没能完成的任务,让秦复礼成为最出色的秦家继承人。 虽然大家都在说,是秦良仁夫妇将秦复礼丢在秦家,他们两人自私的去过二人世界,其实是秦远征将刚出生不久的秦复礼从父母身边抢过来养在身边。 秦复礼的存在好像成了两代人恩怨的承担者,或许他们对秦复礼都有爱,可是这种爱掺杂了太多。 秦远征欣赏秦复礼身上远超于同龄人的隐忍与内敛,同时又讨厌秦复礼身上的那份继承母亲的温和与凉薄。 徐图之举起手机,对着秦复礼喊他的名字:“秦禁。” “嗯?” 秦复礼低着头手里拿着徐图之的衣服,听到徐图之的声音,身子几乎没有动,只是转头,瞬间手机闪光灯亮起,徐图之满意的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果然还是无意间的抓拍更让人心动,完美到连修图都省了,她把照片设置成了和秦复礼的微信聊天壁纸。 徐图之笑着对他说:“我喜欢你。” “嗯。” 他好像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还是很含蓄,为数不多的放肆都在性欲里。 徐图之小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被他们知道后,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秦家肯定是接受不了秦复礼和徐图之在一起,他们需要的是不会再重蹈覆辙的完美傀儡。 “可能没有好下场。”秦复礼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徐图之惊呼出声:“吓死我了。” “别怕,不会松手。” 他又说:“你只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不顾伦常引诱了你。” “你没有错,也不会有错,更不用引诱我。”徐图之靠在他的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温柔的笑着:“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是想和你做爱的那种喜欢,你肯定接受不了,所以我等自己长大,我也想过如果你对我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或者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我会把你抢过,用尽手段勾引你,成为你心里的刺,我是你养大的,你喜欢什么我最清楚,我会成为你喜欢的任何样子,没有人会像我。” 这样病态的占有,她也不过是轻轻的笑着说完,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 “高中不行,伤身体。”秦复礼比她更平静。 那么长的话,他听完后也只是觉得高中发生性关系太早,会对她身体不好。 徐图之笑的娇媚:“秦禁,我真的会缠着你一辈子,永远永远!” “下辈子也等你。” “为什么要等我?” 秦复礼轻吻她额头:“图之,我们相差十岁,按照自然规矩生老病死,不出意外我会在你前面离开。” “我和你一起离开,比起死亡来临前的恐惧,我更怕没有你。” 他们不忌讳讨论生死,甚至贪心的预定了下辈子。 虽然只是假设,可是一旦想到秦复礼会离开自己,徐图之心里没由来的恐慌,寻求安慰一样的和他接吻。 相拥的身体,动情的吻,只会让欲火无止境的燃烧。 澡白洗,床单也是白换。 性但凡沾染,是附骨之疽,是欲壑难填,会让人贪得无厌。 深秋,早起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亮。 秦复礼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去一趟香港,肖巡提前过来。 来的多,秦家的佣人对他已经眼熟,开门让他进来。 肖巡手里还拿着刚刚在路边买的包子,到了秦复礼的院子,吃完包子准备抽烟,刚打着火,听到声音,以为是秦复礼准备好了,转过头直接惊呆在原地。 秦复礼从自己房间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没睡醒的女人,是徐图之。 跟在秦复礼身边久了,肖巡早就看出来他们关系不止兄妹那么简单。 把徐图之送回房间,秦复礼回房间换了衣服,肖巡站在外面已经抽完一根烟。 “秦先生……”肖巡指了指自己下巴示意:“那个,你下巴……咳,有印子。” 他心想秦复礼平时看起来挺温柔正经的,不敢想他们这是得多激烈,下巴都挠的出血。 “没事。”秦复礼也不掩饰。 在车上的时候,秦复礼先给徐图之发了微信,说自己有事要去香港。 发完消息,秦复礼放下手机开始处理文件,顺便问了一下之前让肖巡去查的事情:“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肖巡会意,把查到的事无巨细全部汇报:“那个叫余超的果然不简单,常年混迹香港,靠灰色产业发家,他有个妹妹叫余秀,四十岁出头,现在是沉应书的相好,啧……也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后面这一句,他就是单纯吐槽沉应书而已,察觉到秦复礼的目光。 他赶紧解释:“不是,秦先生那个我没说您,男人叁十一朵花嘛,我觉得您和图之小姐特配,郎才女貌,真的!” 秦复礼刚刚的眼神不过是因为听到余超还和沉家有联系,觉得巧合而已。 刚刚可是给肖巡吓的不轻,手心全是汗,得亏秦复礼不是什么开不起玩笑的人,他可不想因为一句玩笑话丢了这种高薪工作,而且秦复礼平时对自己也很好。 跟着秦复礼,他也见识到的了很多以前没接触过的领域,以前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徐图之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身上比跳一天舞都难受,跳舞累的是身体,这是从内到外的累。 拿起手机就看到秦复礼发过来的微信:有事去一趟香港,大概叁天后回来。 还有一条:给你涂了药,不舒服就躺着,别乱动。 刚想问涂的什么药,徐图之就感觉到下面有点凉,刷一下脸红了,但是她死要面子,偏偏给他回复:没有不舒服! 她回消息的时候,秦复礼刚准备关手机。 秦复礼:早上看肿了。 徐图之:我让你停,你不听。 昨晚从头到尾一共用了叁盒,能不肿吗? 秦复礼:没听清。 还有他解锁的新技能,选择性耳背。 徐图之:哪里来的药? 秦复礼:早上打电话让医生送来的。 徐图之:好了好了,都不要说话。 她都不敢想秦复礼是怎么一本正经的和医生胡说八道的 下了飞机,秦复礼没有让肖巡跟着自己,而是让他去拍卖会,因为今天有一颗净度达到了内部无瑕(IF)级别的粉钻戒指在这里拍卖,肖巡的任务就是拍下这颗十克拉左右的粉钻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