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节 他的步子不快,气势却颇为逼人,随侍的众官员个个恨不得能飘着走,生怕脚下蹿出些声响引了注意。 苏果余光有限,因此只在伞盖触目时,不经意瞥见了男子瘦削白皙的下颚。 脚步声欺近,苏果脸立马贴着地,勉强能看到官服袍摆的水脚,如水浪纹路层层叠近,直至她身前,波纹忽的一停。 御马监的总管李让,此刻正替摄政王撑着伞遮,余光发现王爷似随意地往左侧一瞥,他顿时会了意。 “冯青,你怎么在这?!” 李让说完,偷偷瞄了眼摄政王,见他没有发怒,心下暗喜——做对了! 都说摄政王阴晴不定,路上遇到个打眼难看的,都要拖下去遭罪,冯青虽是他的干儿子,那也保不得啊。 石道边的冯青本来好好跪着,被李让这么一喊,鬓边汗涔涔,跪着道:“禀李总管,奴婢就是来监督新来的小太监有无偷懒...” 虽说答的是干爹问的话,冯青跪的朝向却还是为首的摄政王。 他当然听闻过摄政王的脾气,这次真是倒霉催的,掰扯不清,总不能说,他冯青想要收个娈宠玩玩,所以跑到这荒僻的冷宫验‘货’吧。 李让眉头皱的死紧,忖了下罚度,道:“该你做事的时候乱跑,滚下去领二十张大板。” 冯青满口应下,“是,是,谢李总管。” 摄政王闻言,长眸轻点了冯青一眼,而后才收回视线。李让躬着腰,将伞盖向上送了送,腆着笑脸谄媚:“王爷,您请。” 队伍继续前行,冯青则直接被护卫的侍从拖着拉下去,连多一声求饶都不敢,只是在路过苏果时恶狠狠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 苏果没有抬头,直等到他们走远了,扶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她心道果然官大脾气也大,但是要不是摄政王爷,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冯青拎到内官监去了。可这次逃过了,还会有下次麽。 苏果轻轻叹了口气,探出头透过绰绰人影,仿佛还能看到最前头那个宽肩挺秀的出众身影...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9月底开哈,谢谢支持。 《嫁给白月光的宿敌之后》 太傅之女苏明妩,天质姿容,钦天监批其为天生凤命。 果然,一朝圣旨,赐入东宫。 熟料,洞房当晚花轿交错,她被抬进了同日成婚的雍凉王符栾府中。 那夜强占之后,苏明妩便恨极了符栾,恨他为虚名强娶豪夺,拆散她与太子的青梅竹马,郁郁寡欢半生,她最终落得香消玉殒。 然而死前,她才知道,当年的错嫁,是她的心上人为娶将军之女亲手促成。 重生回洞房翌日,苏明妩这世想通了,她只想荣华富贵,至于情情爱爱的东西,爱谁谁要吧,反正她不要。 然而她不想要,却有人偏要给,还怎么给都不够... 第2章 第 2 章 ◎他比山虎还要凶?◎ 摄政王在皇宫内处事之所为衍庆宫,正值午时,金光烈日折射在碧瓦朱甍,雕栏绣柱烫得能绕起几缕白烟。 不同于外头酷热炎炎,殿牖隔出了一方清爽。 错金离兽的青铜冰鉴,分别摆置于四个角落,正中还有个木骨架底围出的冰井台,丝丝冒着凉气,半分暑气都进不得。 前来拜见的官员寒暄完业已依次退下,如今殿内便只剩跟着摄政王一道回来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枫,以及刑部新任的左侍郎柳方舟。 紫檀镂空雕花宝座上,陆则琰慵懒地向后靠坐,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案桌上堆积起来的明黄色奏折。 他的肤色冷白,鼻梁高挺,鸦色长睫下的狭长凤眸,浅褐色双瞳如淡染琉璃,俊美至极却看不清情绪。 “听说,刺客寻着了。” 寂静的殿内,声音凉薄却带着极浅的笑意,难辨喜怒,也就更令人胆颤心惊。 柳方舟压下心头的胆怯,挺身站出,“禀告王爷,的确抓到了,且下官已经将人关押在刑部大牢,日夜提审。” 关于此事,柳方舟真是有苦难言。 陆则琰离开皇宫之日曾有刺客偷袭,刺客扑了个空,反被巡逻的侍卫给围困住。 原本拷问一事份属锦衣卫管辖,但偏偏锦衣卫指挥使若枫此次恰巧也要跟着摄政王出发去郴州办事,因此最后刺客便只能暂由刑部接管。 然而,无论怎么用刑,刺客都嘴硬不开口,这不,刑部尚书自己不敢来,推着他这个新上任的左侍郎过来报备。 陆则琰还在翻折子,是以此刻只是浮皮潦草地掠了柳方舟一眼,“结果呢。” 柳方舟得了尚书的令,为了刑部的面子,这刺客最好还是由他们接着审,于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属下还未审出,但属下保证,假以时日——” ‘砰——’,奏本被扔在红花梨木质的桌台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柳方舟瞬时噤声,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保证...” 陆则琰挑眉重复完这几个字,好整以暇地从圈椅上站起,挺拔的身姿绕出桌案,居高临下睨向柳方舟。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弧度,看着是在笑,话里却透着刺骨单冷,“若审不出,是柳侍郎提头来见么。” ... 冷宫门口,苏果挨到了黄昏申时,换班的时辰终于到了。 他们这类守门的太监一般分为三班,四个时辰一轮换,晚班最累是以会交替。苏果怕遇上麻烦,总是自愿当值守子时开始的后半夜至卯时,久了之后夜里便默认由苏果来。但今日,她替生病的同铺太监多顶了一班,是以才会困成如斯模样。 将冷宫的锁匙交托给轮替的宫人手中,苏果擦着髻上的汗,快步往监栏院走去。 监栏院是皇宫里品阶最低的太监们住的地方,在离北三所不远的西边角落,远远望去,灰黑色的垣墙环绕长余五十尺,墙上零星两扇破窗户,院后还有个小块菜地,太监们偶尔偷偷种些普通蔬果调剂饮食。 栏内不带隔间,是一眼望到头的两行大通铺,所幸的是住的人不多,称得上整洁干净。 苏果还没进门,里头二人的议论声已经传至她耳内。 “要是真的才好,他就是活该,哼,以为有个御马监总管做干爹就横行无忌了。” “你小声点,被人听着了可怎么办。” “...在这的都是咱们几个小火者,安洛还病着呢,你还怕他说出去不成。” “不是,我是怕万一冯公公的人来这监栏院趴墙根呢!” ... 苏果没想偷听,于是摆弄出声响,伸手用力推开门。 “诶,果子,你终于回来了。” 监栏院里住的太监本来就不多,此刻也只得两三个人,开口说话的是李荃,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竟是直接迎了上来,眨眨眼道:“果子,听说今日冯青在冷宫门口被摄政王的人拉下去打了一顿,是不是真的?” 苏果犹豫小会儿,微点了点头。 “好啊,终于有人能治冯青了!”李荃嘴角笑着,却是狠狠淬了一口。 李荃早来两年,原本同期有个交好的老乡,青涩俊秀,不成想被冯青看中,逼的跳了湖,捞上来席子一裹,扔到了乱葬岗,所以他常常在监栏院咒骂冯青,苏果对冯青蹂躏旁人一事,便是从他口里听闻的。 “哎,门还开着,快别说了。”李荃的邻铺太监唠唠叨叨地前去关上门。 “哼。” 在他们说话之间,苏果已经回到了自己睡铺前,本来她的困意很浓,但看到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男子,苏果还是转身拿起面盆倒了点蓄在陶瓮里的井水。 “李荃,安洛白日有醒过么?”苏果侧头,嘴角弯着细声细气地询道。 “醒过一次,我喂他喝了点粳米粥,混了前些日子赏到的白米。”李荃垂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果子,今日后半晚的门,我替你去守,你好歹休息休息,为了给安洛替班,你都半宿半日没睡了,多难受哇。” 苏果抬头扬起的笑容浅浅,“没事,我可以的,等会先睡两个时辰就够了呀。” 李荃见她一笑,心跳蓦地有些加快。 奇是奇了,小太监们长得清秀的有许多,但苏果不止秀气,还特别柔和,身上也总是香香的,就像,像个女孩子似的。 苏果侧着身子绞帕,替陈安洛敷完面额,小声问道:“李荃,你知不知道摄政王啊?” “知道啊,你今日不就见了么?” “我只见着了他的袍摆....他是皇城最大的官么?”苏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起,这大概是她进皇宫以来第一次生出些好奇,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无意之间算救了她一次? “我想想怎么跟你说...”李荃歪着头,他生的傅粉何郎,偶尔流里流气,刻意扮丑的精怪模样才劝退了冯青之流图谋不轨的心思,如今认真思索起来,倒像是个俊俏的小书童。 他看了眼不断在窗户口晃悠查看有无外人在的邻铺‘怂包’太监,放下心低声道:“摄政王哪止是最大的官,他比小皇帝厉害多了。我听说他心狠手辣,能取活人心呢。哪怕是走路上被他看不顺眼的,都能拉下去治罪。” “本来我也不信,但你看,冯青不就是被他瞧不顺眼了么。” “嗯....这样啊。”苏果想起冯青的下场,心里庆幸不已,幸而她没被摄政王瞧‘不顺眼’,不然拖下去的或许就是她了。 苏果心里平生出的感激之情,登时被李荃说的吓少一大半。 李荃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我还听说他不近女色,果子你长的这般好,可千万要躲着他!” 苏果俏脸一红,小荃子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呀,“我没有...”长得哪般好... 李荃怕苏果不信,还补了一句,“我不骗你,宫里都有传言的,说摄政王在宫外一个楼里包了好多小倌呢。” “...” “李荃,那你知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苏果倒不是觉得自己能被摄政王看上,她就是生怕何时撞上连人都不认识,因此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情问道。 李荃以为苏果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很高兴。但他这种小火者,其实也还没见过摄政王。 回忆了一下旁人的描述,总归是生的如洪水猛兽,他看向一脸期待看着他的苏果,说不出没见过这样的话,于是敷衍回了一句,“反正长得凶悍至极,比御园里养的那头山虎还要强壮凶猛,你看到就知道了。”反正真遇上了,一看排场都能看出来的嘛。 “哦...” 强壮凶猛...苏果回忆片刻,想起那瘦削的下颚,仿佛是有哪里不像。 “咳——咳——李荃,你不要与果儿瞎说。” 苏果被连续的咳嗽声打断了思绪,转过头,陈安洛已经醒了。 “安洛,你醒啦,好一点了么?” 陈安洛看了一眼李荃,成功让他噤了声,本闻由鹅君羊八吧三凌七其武三留整理上传然后才换上温和的语气,“嗯,我好多了。” “那就好!”苏果高兴地都没在意自己正握着陈安洛的手。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节 陈安洛是她在监栏院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太监,家道中落才被送进宫净身,读过好几年的书。苏果当时慌忙胆小,本能地寻到了陈安洛,她觉得读书人总会讲理,至少不会欺负人。 她没找错,安洛斯文安静,脾气也很好,还愿意与她换通铺,让她靠墙睡。 虽说只相处了月余,但她已然将陈安洛当成相依为命的好朋友,是以这次他病了,苏果自愿去代替守他的班次。 “果儿。”陈安洛双眸澄澈,清峻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他拿下额间苏果替他敷的凉帕,“好了,快去睡吧,晚上我替你去。” “不用不用。”苏果闻言,麻利地攀上了通铺,笑道:“你都还没好,我睡到子时再去,没问题的。” 陈安洛虚弱的摆手,“不行,你吃不消,我温病都退了,可以去。” “哎,你们别争啊,要不然就我去呗!”李荃方才沉寂了一阵,此刻在他们身后又不甘落后地喊起来。 *** 冯青被侍卫带到敬事司足足打满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躺在夹板上被端回内官监的耳室,好不容易蹚上木榻,他抱着软被才觉得人活了过来。 “哎哟,你给我轻,轻点。”冯青向后转头骂骂咧咧,替他敷药的宫人打了个战栗,闷着头放轻动作。 冯青眯着眼,现下屁股正疼的厉害,旖旎心思自然消解大半。 原本是想摘了果子尝尝鲜,既然有人不识相,那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今日这二十大板,他不敢算在摄政王身上,还不敢算在区区小火者的头上么,等他屁股好了,看怎么去收拾不听话的东西。 不过,刚被罚完,暂时还是先安稳上几日再说,反正这屁股的伤,没个五六日怕是也好不透,他想做啥也有心无力啊。 “嘶——”冯青啪嗒打在身后人的身上,尖声细道:“说了轻点,听不懂话呐,滚出去!“ “是,是。” 赶走了人,冯青眯着眼描摹苏果的脸,不知是想象到了何种难堪的画面,嘴角邪笑,低喟道:苏果,你给杂家等着吧,有你好瞧的。 ... 第3章 第 3 章 ◎他从银光中走来◎ 已过子时,夜色如墨,整个宫城寂静地只能闻得鸟雀的零星叫唤。 石道上偶有路过的宫娥太监,不小心瞟到冷宫的朝向,也会立刻移开视线。 昏黄的壁灯,荒废好些年的院落杂草丛生,连门锁都生了锈,看不见一丝生机。那儿就是个连窍石烛都只得两三盏的偏僻处,人烟稀少,更别说还曾经有闹鬼的传闻,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晦气。 苏果不知外人的腹诽,直挺挺地站在门框的凹壁旁,双手摆在两侧,‘尽职’地左右巴望。 晚前,她推脱了安洛和李荃的好意,坚持来值夜,一是不想给人惹麻烦,二是有她另外的打算。 皇宫内设有混堂司,那是专供宫娥和太监们洗澡的地方,苏果怕被识破不能去,只能寻个隐蔽的地方擦身。 最后,苏果便选了冷宫里荒废的净室,趁着夜半无人时溜进去冲洗,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月余,这也是她自愿守晚班的缘故。 今日调班下来,苏果虽累极,但白天身上出了一身汗,真教她睡,她也睡不安稳,索性就拿着衣裳来,准备如往常一般在子时末进去冲洗。 只是不知为何,时辰似乎过得特别慢呢... ... 在守门的小太监心思虚晃之际,冷宫西间侧室内,床板下暗藏的入口打开了一条缝隙,由着灰硬的石阶节节往下,豁然可见比整个北三所大上一圈的地室。 鲜少人知晓,在表面沉沉死气的院落之下,藏着锦衣卫在宫中暗设的囚牢。 禁室四面排墙,玄钢质地的隔栏,墙壁鎏金烛台发着幽幽绿火,摇曳在漆黑中投射下寸寸斑驳,空气中血腥气息,弥漫深重地能沁入肺腑。 从户部提来的刺客被绑在精铁制成的锁椅上,全身上下皆是鞭伤,鲜血淋漓,皮肉之下能见筋骨,显然柳方舟所言的刑部用尽刑罚也不是虚言。 一盆冷水浇下,刺客恢复意识,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挣扎着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从石阶上走下的男人,两旁的锦衣卫早在他跨进地下室的那一刻屈单腿跪地,神情严肃而恭顺。 男人的五官深邃俊美,宝蓝色掩襟缎袍描勒出颀长身量,步伐之间,袍摆轻动,充斥着上位者的骄矜之气,令人的视线无法偏移半分。 “摄,摄政王。”刺客盯着来人,眼皮有气无力的耷起,声音却盈满怨恨。 陆则琰负手停于刺客身前数尺,唇畔噙起一抹弧度,“嗯,是本王。” 刺客脸上露出轻蔑,带起的语气讥讽,“王爷的好,好颜色,还真是比,比女子尤甚。” 因被锁在铁椅,他此刻仰头,满脸血污的形容有些色厉内荏的滑稽之感。 “哦?”陆则琰站在原地,抬手挥退欲要上前拔刀的若枫,勾唇笑道:“本王甚几成?” “你...” 刺客被问的愣住半响,他原是想激怒陆则琰,没想到根本激怒不了。于是,他破罐破摔,磨牙切齿地道:“陆则琰,你,抓我过来,不过就是,想对我用,用手段。” “以为我会怕?” 陆则琰眉梢微挑,低头摺了摺袖口,语气随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呵呵,那你来啊。”刺客神色无畏,声音却几不可闻的有些发抖,“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杀你作甚。” 陆则琰嗤笑一声,偏过头从若枫的腰封处抽出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派你来的。” 眼前人说话时带着不经心的轻漫语调,但刺客却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之感。 可既然招了也活不了,刺客硬着头皮,还是嘴硬道:“我就不说。” “好。” 陆则琰姿态闲雅地将刀柄褪落,白皙而骨节分明的左手执着绣春刀左右轻勾,轻而易举地扯坏了刺客本就破碎的胸前单衣,将回旋刀尖抵在赤.裸心口,一下起一下放,好似是在丈量。这般危险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地和周遭漆暗的场景不太相称。 刀尖的锐利勾扯折磨的刺客心里忽上忽下,他口不择言,“你来啊,狗——” ‘贼’字梗在喉咙口,男子瞬间瞪突了双眼,低头看着毫无预警猛然没入心口的刀首,撕心裂肺的疼痛铺天盖地吞没他的意识。 带着回旋的铁钩在转动摩擦,他的耳边甚至能听到心头肉一寸寸地被绞划,就像是野兽正吞噬他的碎肉髓浆,死不掉,还要硬生生承受交臂历指般的疼痛。 比起刑部的不痛不痒,这才是真正的锥心刺骨! 男子面上的横肉宛如麻花揪成一团,眉头皱着,额间冒出淋漓冷汗,语气再无方才的冷硬,满是哀求:“求,求,死。” 让他死吧,再往前一寸,就能结束他这无边的痛苦。 然而陆则琰只是面色淡然,恍然未闻,男子的凄厉的叫喊声层层交叠,若不是因被困在锁椅动弹不得,怕是能冲出去撞墙自我了断。 直至再也无法承受,刺客终于在晕倒前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是太,太后。” 他说话时的胸膛起伏,使得心口漏出的鲜血顺延而下,沾洒了几滴在陆则琰的锦袍尾摆上。 “没出息。” 陆则琰神情淡薄地拔出绣春刀往地上一扔,转身时薄唇开阖,“接着审。” “是。”若枫跟在身后,面无表情道,“王爷,今晚守在门口的还是那个太监。” 被若枫一提,陆则琰倏尔想起白日经过冷宫时看到的小太监。 李让以为他看的是冯青,其实,他不过是觉得新来的守门人眼生,不过也无谓,早杀晚杀罢了。 陆则琰推开石门前,侧目余光往身后一瞥,语气淡淡,“如有察觉,即杀。” “是,属下遵命。” *** 月黑风高,一望无际乌沉沉的夜,被鸦啼鸟叫声偶尔撕裂开两道虚影,接着是长久可怕的寂静。 树影婆娑,斜斜打在上方的门匾上,奇形怪状的枝叶黑影,阴森森的诡异而可怖。 苏果觉得冷宫有些异样,她站在门口,隐约总能听到些动静,不似风声,更像人尖叫的嗓音,锐利凄厉,刺耳不已。刚进宫时,她曾听人说起此处闹鬼的事,但她从未遇到,也就没放心上,可现在...... 盛夏之夜,苏果竟觉得凉飕飕的,她裹紧身上的单衣,心里犹豫,进是不进。 这个时辰是绝计无人经过的,若此时不进去洗澡,稍晚天明可就没机会了。 几番思量之下,苏果咬唇四顾,终于提起放了换洗衣衫的竹篮和脚边一桶凉水,回头摸索出了锁匙。 冷宫无人居住,门锁就一道,苏果先前都是进了门之后,再由里锁住去净房。夏日用凉水擦身虽不舒服,但洗的尤为快,不怎么耽搁时辰。 然而今日,当她在里头上完门栓的呼吸间,却听得背后有沙沙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很细微,且越来越近,仿佛是在接近此处。 苏果心跳如鼓,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心头默念,别---别怕,或许,是野物也说不定呢! 右手攥紧着提篮,左手死死扣住门栓,苏果缓慢转过身去,就在抬头的刹那,她的脸色遽然一变。 月光下荒芜的杂乱庭院之中,一个高挑修长的男子在银色光晕中走来。 他墨色的青丝如瀑,身着蓝绸团花的束腰裰衣,袍摆上沾染的朱色如落梅点点,携裹着的血腥气息被风吹散至院中各个角落。 亟待靠近,苏果才渐渐看清他的容貌。 白肤如雪,俊丽至极,一双凤眸眼尾微上挑,鼻梁挺立而窄,樱色薄唇若有似无地勾着浅浅的弧度,好看的像是糅杂了诡鬽妖气,不似凡人。 下意识的,苏果想起了那些传闻和适才的惨叫声,她捏着篮柄的手倏的一松,提篮落地,人也噗通坐到了地上。 她脸色惨白,眼都不敢眨地盯着来者,膻口讷讷道,“鬼,鬼...你别,别过来...” 走近的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趣话,低头自胸腔处沉沉笑了一声。 叫他鬼?真稀奇。 陆则琰勾唇,收起袖中差点射出的暗箭,步调慵懒地踏至小太监身前。 他慢悠悠弯下腰身,呵气附在她耳廓,嗓音喑哑魅惑,“那你说说,我是哪种鬼。” “艳鬼,厉鬼,还是,索命鬼?” 第4章 第 4 章 ◎小可怜撒大谎话◎ 银白月光的笼罩下,视线没有因黑夜阻隔。 近在咫尺的俊美侧颜,男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苏果的耳畔,带着湿意的气息如同他的气势一般专横霸道地往下穿过领口,徘徊在颈间,牵起她身上阵阵战栗。 苏果紧张地手都在发抖,但也想清楚了一点,眼前这个是与她‘一般无二’,活生生的人。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节 大概是血腥味逐渐被风吹淡,男子衣袍的苏合香浅浅的萦在鼻尖,平和的香气少许平复了苏果的不安。 可是心头大石才放下,又马上被提拉起来,这人是谁? 诸多思索不过在一息之间,苏果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挪,换了个跪地的姿势,“奴,奴婢参见大人。” 陆则琰直起身,俊颜上笑容玩味,“不是鬼么,怎么喊起大人来了。” “回禀大人,是夜色太黑,奴婢看错了,还请大人恕罪。” 陆则琰垂眸看着趴跪在地的小太监,虽看不到脸,但露出的一截脖颈肌肤却是白嫩莹泽,仿若能掐出水,整个人浸润在夜色中,像是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被风一吹都能歪上几分。 小可怜既喊他大人,看来是不认得他。 “不知我身份,你也敢随意开口。”他不轻不重地吓了她一句。 苏果端正地跪在地上,兴许是没想到眼前正是众人口中心狠手辣的摄政王,她努力抚平了心悸,斟酌字句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太监,还未见着许多的大人物,是以未能认出您来。” 话是如此,但皇宫过了戌时便不许留皇帝之外的男子,所以苏果暗暗猜测眼前男子或许是擅离职守的侍卫,可侍卫能穿常服在宫里随意走动么,她也想不通。 陆则琰轻声哂笑,“你倒是挺会说话。” “谢大人夸奖。”苏果红着脸小声接道。 她其实不太会奉承人,但毕竟在宫里呆了一个月,多少也学了点,就是脸皮不够厚,说两句脸就跟熟透的柿子似的。 陆则琰没继续盯着她,而是转身绕过枯井走至凉亭,靠向廊柱坐下。 他将修长笔直的双腿横亘在石凳之上,手则放松地垂在亭栏,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臂下的木棂,“半夜三更,你进冷宫做什么。” “回大人,奴婢是想进来洗澡。” “混堂司不行?” “大人,奴婢儿时曾被火烧灼,背上有小处火疮,难看得骇人,奴婢不愿叫人瞧见,所以才 借冷宫的净室...奴婢自知有错,求大人宽恕!” 苏果这个理由对着陈安洛和李荃讲过好些遍,因此虽然她不善于撒谎,但说起这个当真是一点都不磕绊——如果,忽略她耳尖的那抹绯粉的话。 “哦,真可怜,”陆则琰掠了她一眼,话锋突转,“不过,你行迹可疑,还是该查一查。” “大人,那,那要怎么查?” 陆则琰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吐了几个字,“脱光,让我验身。” “....啊?” 苏果忙不迭地抬头,秀气的黛眉瞬间蹙成一缕弯烟,他,他方才说什么? 先前不是还可怜她,怎的又要她脱衣服了,还说的那般直白露骨... 心慌之下,苏果的视线登时没收住,撞进了男子带着促狭笑意的浅褐色双眸之中,她心里又怕又急,只能屏着气僵持。 轻柔的月光泻下,在跪着的小太监身上披上一层淡纱,她那俏生生的脸庞不知是被气还是被吓的,很是泛红,黑色瞳仁却睁得圆咕噜的瞄向亭子那边。 怕被发现,小太监刻意将头压低,心虚而笨拙的模样,就跟被大猫抓住,无计可施的小田鼠似的。 “大人,火疤真的很难看的...”苏果支支吾吾地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则琰挑眉看她,淡淡道:“嗯,我吃点亏。” “...” 苏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间没有别的好办法,她只得站起来,挪步走到亭子前,伸手开始解扣。 作为宫里地位最低的小火者,她连品级都无,穿的是最普通的蓝色布?,亵衣外就一件中衣,因此她脱的尤为慢,一颗扣子都恨不得在指尖打上好几个圈。 这每个多余的小动作,都是苏果在争取时间想解决方法,衣衫是绝计不能脱光的,不然暴露了女子的身份,跟寻死也没甚区别。 可夜色深沉,四下无人,她也不敢顶撞这个大人,不然大人一发狠,她死了都没人晓得。 带着杂念的磨磨蹭蹭之下,小太监的外衣终于还是被褪下,单薄的素色中衣比太监服看起来更宽大,如今少了腰带束缚,晚风一吹,下摆立时鼓起个大包,露出扎着白裤的一双腿,幼细笔直,看起来更可怜了。 陆则琰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切,他见过不少内侍,容貌不错的有许多,但如此女气的,还真是头一个。 苏果不知被对面男子差点看穿身份,她的手拢在领口,心道:真的不能再脱了,再脱是死,不脱也是死,她到底该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苏果想到了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依旧捂着领子,咬唇道:“大人,奴婢不能再脱了...” 陆则琰笑了笑,眸底渐深,“为何。” 他当然早就知道所谓的火疮是在撒谎,那般拙劣的骗功,也就小太监自以为能唬住人。 小太监会说些什么由头呢,他难得生出好奇。 陆则琰那边是闲适的看戏模样,苏果心头却是天人交战了好一番。 她深吸口气,说了她进宫以来最大的谎话,“奴婢...也是为大人好,若是摄政王知道您让我脱衣,一定会重罚您的。” 乍一听到自己从他人口中说出,陆则琰微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苏果下了决心,声音却还带着颤抖:“其实奴婢在宫外时,曾是王爷的,的男宠。” “这事,宫里没什么人晓得,虽说是以前的事,但毕竟服侍过王爷,所以,不能给别人看了身子。” 苏果说完,脸已然燥热的不能相看。 这些,是她想起李荃的传言添油加醋一番说的,方才脑袋空空,情急之下冒出的就是这个荒唐的借口。 虽然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信,但眼前这个人定然也不敢与摄政王对峙,所以她应当不会露馅。 身为女子,这种话说出来,她真的是为了活命,羞耻都不要了。 另一边,陆则琰的脸色也变幻非常,他是没想到,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的小东西,竟敢对外谎称是他的人,还是男宠? 他真是不记得,他还有龙阳的癖好。 苏果见对面男子十分‘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心虚地小声添了一句,“大人若是不信,今早上,有个叫冯青的公公不过是来找奴婢说了几句话,王爷看到了,就将他拖下去打了一顿,这事,您可以出去问的。” 苏果今晚上说的谎多了,心态练出几分平和,这半真半假的,越说越顺畅,早上发生的事就好似是为她的谎量身定做。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偷看男子的神色,可他低着头,她看不清。 这般惴惴不安的等待了小会儿,对面蓦地传来一声低笑,带着鼻音,兼带有几分惑人的味道。 “原来,早上冯青是因此被罚。” “....嗯!”犹豫中带着肯定。 男子闻言,语气中的笑意更浓,“你不去混堂司,也是为了摄政王,守身?” 苏果脸上的红晕就没下来过,此时听到‘守身’二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但话都开了头,自然没有半道截住的道理,于是她果断地点了点头,顺道嘱咐: “大人,此事隐秘,您可千万不能再告诉第二个人,不然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好,我不说。” 这下,苏果终于宽心了,这个谎言是她和眼前疑似小侍卫的‘秘密’,只要他放过她,今晚算是有惊无险,以后,他们也没机会再遇到。 “可是....我有个问题。” “嗯?大人有何想问的?”苏果正准备弯腰捡起外袍穿上,抬头时手上动作没停,眨着眼巴巴地望向男子,连她自己都未查,不知不觉的,她已然少了最初的拘谨。 陆则琰露出‘犯难’的神色,带着‘疑惑’,道:“王爷容颜俊美,为何会看上你这等水准?” 她这等水准? 苏果虽然性子软和,但被人瞧不上,女儿家心态总归有些不舒服,她刚要耐着性子再说两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道理,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说的是容颜俊美,可李荃说过摄政王长的像山虎很是凶猛,所以眼前之人此时还在下套诓她,找她的漏洞。 她差一点就上当了! 苏果想明白,马上自证“清白”道:“大人是诓奴婢么,王爷颜如山虎雄伟,不是您说的长相呢。” “...” 她温声细语地继续道:“大人是不是还不信奴婢,以为奴婢连面都没见过摄政王?” “...” 陆则琰沉默了片刻,琢磨出小太监话中的意味,皱眉出声:“你那句话的意思是,摄政王他丑?” 苏果听得此言,禁不住连连摇头,“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很,气质很好的。” 陆则琰看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简直哭笑不得。他起身走出亭子,在苏果面前站定,食指勾起她的下颚,“嗳,小太监,那你觉得我的容貌,如何?” 微凉从男子的指腹传至苏果的颌角,这是这个晚上的第一次,她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该怎么形容呢,她不曾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鸦发逶迤,身姿颀长卓立。 五官如镂刻般分明,星璀凤眸下是鼻梁挺秀,薄唇如樱。 昳丽的面容能魅惑人心,但周身的气质却矜贵天成,让人不敢生出轻漫之意,就像是昆仑山巅皑皑白雪上,偏长了一枝艳色雪莲,冰寒迫人之中还带着丝丝邪气,妖异张扬。 苏果说不出话来,只失了神般怔怔地盯着他看。 陆则琰许久没有被人肆无忌惮的直视,见小太监一副看傻了的样子,他的心情居然还不差。 他松开扼着苏果的手,勾唇一笑,“罢了,饶你。” 苏果失了支点,恢复过来,“谢,谢大人。” 说完才觉得怪怪的,他饶她什么呢,明明是他先说的摄政王丑... 陆则琰逗了这个小太监一晚上,玩性过了,自然不会多留,见她还是呆呆地站他对面,戏谑道:“还不去洗?” “——噢。” 苏果这才发现丑时都快要过去了,她走至门边,提起撒了一半的那桶凉水,边往净室走,边还一步三回头,生怕男子跟上来。 陆则琰看透她的小心思,“别看了,我可不敢和王爷抢男人。” “...” 苏果耳尖一红,提起袍脚,一溜烟小跑窜进了西间的小室。 净室的门锁早就坏了,她平日锁了大门,也从不管这道,但现下一想起门外还有个男子,她心里就莫名发慌。 苏果将水桶抵在门边,用剩余不多的凉水囫囵擦洗了身上两遍,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裹上两层胸布,穿上亵衣外衫,这才缓下动作。 偷偷开了一条门缝,苏果探头往亭子那看了眼,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节 她壮着胆推门出去,庭院里空空荡荡的,和平日无异,连大门的门锁也都还上着,大人是翻墙出去的么。 ... 冷宫外的窄道,两旁小树高矮交错,叶茂花荣,身形轩昂的男子信步往前,右侧忽有虚影一晃。 “主子,那个宫人要不要属下去灭口。” 陆则琰挥手折掉挡在眼前的枝杈,想起小太监的胡言乱语,无声地笑笑,“怪好玩儿的,先放着吧。” 隐匿在黑暗中,传来一声毫不迟疑的回应。 “是,主子。” ... 作者有话说: 关于女主的自称,有时候就结合语境吧~ 女主会这么想,是因为她没见过摄政王,所以有盲区,总觉得别人试探她~ 感谢的分割线******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和营养液~ 三六十八扔了4个地雷 晓晓知了晴天了了扔了1个地雷 读者“”,灌溉营养液 +40 读者“晓晓知了晴天了了”,灌溉营养液 +1 读者“簪纓の豆腐愛讀書”,灌溉营养液 +5 第5章 第 5 章 ◎“小太监,你可真没用啊。”◎ 旭日升起,在皇宫延绵的琉璃瓦顶、重檐殿宇上镀了层薄如雾的金色柔光,宫人们也开始了一天伊始的忙碌。 冷宫门前,苏果毫无困意地眺着远方,黑白分明的杏眸便是发愣的时候,都仿佛带着神采。 不知不觉已是四五日,那晚之后,她没再见过那个男子,也没听说摄政王的新传言,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将她的话散布出去。 苏果没那么担忧了,但偶尔也会好奇,那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当真是个侍卫么,他守的又是何处的门呢。 “果儿,你在想何事?”陈安洛过来换班,见苏果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出声询问。 苏果收回思绪,见是陈安洛,笑道:“没想什么,你来啦,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 “嗯,你近来魂不守舍,我想早到替你守一阵。”陈安洛温和地笑笑,他的脸色还有些温病初愈的苍白,但掩不住长相俊秀,笑起来眼梢略微往下垂,显得有些孩子气,很能让人觉得亲近。 苏果应了声,接过陈安洛递过来的油纸包,“这是...?” “膳房的张管事偷偷塞给我一斤葱饼,我吃了点,也分了些与李荃他们,余下这些是你的。” 苏果往外推了推,摆手道:“我不用,你病才好,还是留着给你。” 陈安洛看着揣回到自己怀里的纸包,唇角带笑,“果儿,不如我们坐下一起吃完它?” 说完不等苏果回应,陈安洛拉着她的袖子,往冷宫门前的矮阶上走,两人一坐下,他就将油纸摊开在苏果的膝腿上,被油浇裹的葱段,亮晶晶散着香喷喷的气味。 “快吃吧,你不吃我就将它扔了。” 苏果舔了舔唇角,不好意思地拿起了小块,“谢谢安洛。” 陈安洛拍拍她的肩膀,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语调,抑扬顿挫,“没事,本就该互相照应。” 苏果看向他点了点头。她才进来皇宫一个月,但她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是最下等的奴才,平常一天一顿饱饭都已是不错。安洛读过书,时常代宫人写家信,是以偶尔会有人送些吃食,监栏院的太监们因为他才多得了口福。 苏果常常觉得能认识陈安洛是她进宫之后运气最好的一件事。 早上刚过卯时,暑气还未盛,婆娑的树叶遮荫下,两个年轻的太监相互依偎着坐在台阶上,各自咬着手里的那块葱饼,偶尔传出些清脆笑声,成了宫内少见的闲适风景。 苏果咬完饼,嘬了嘬白皙细嫩的食指指腹,藏了几天的疑问趁着此刻问出口:“安洛,我记得宫里的官员,戌时前都得出宫的,是么?” “嗯,皇宫里不得留外男。”陈安洛看向苏果,视线在她嘴角的一点油渍上停了停,“你为何问这个?” “我有晚守夜的时候,好像看到小道的尽头有个男子走过。”苏果怕给陈安洛带来麻烦,不敢将那夜的事说出来,只能真假掺半地提问。 “那定是哪道门的侍卫擅离值守,你守的是夜半,以后看到这些就权当没见到,别看也不准好奇,知道吗。” “嗯。” 苏果知道安洛是替她着想,细细想来,那个男子衣袍带血,或许是受了小伤的侍卫,所以在冷宫里稍事停留吧。 “果儿,你怎么又发呆了?”陈安洛没忍住,边说边伸手擦掉苏果嘴边的痕迹。 苏果被他的指尖碰到唇角,吓了一跳歪倒,差点摔下木阶。 “只是替你擦下嘴,你怎的怕成这样。”陈安洛拿出布帕,拭完手抬头道,“好了,日头将晒,你现在先回监栏院,省的待会儿中了暑气。” 苏果红着脸点头,虽然明知陈安洛是太监,但她刚进宫一个月,还没习惯和男子的相处,等再过上半年,她应该就能自如应对了。 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袍子沾的灰,苏果道了别准备走,陈安洛临时想起了一件事,又喊住了她。 “果儿,我听说冯青已经能下床,你记得最近走大路,今日开始,晚上我与你一道守门好么。” 提起冯青,苏果心里也泛愁,但秀气的脸上还是扬起一个笑容,“安洛你不用担心我,冯公公兴许都忘了我。” 往北回去的路上,苏果有些心不在焉,秀眉始终是蹙着的模样,心烦意乱得胸闷不已。 她知道安洛是为她着想,但多一个人也不会有何改变,反而最怕的就是连累到他。 进宫的时候,她就不明白,为何有人会抓她做个假太监,什么话都不提,只叫她捂住自己的女子身份。 想来是有所图谋,虽然她想不出她哪里值得人费心思,但也觉得蒙面人不会让她那么容易死。 可那日早上若不是摄政王突然出现,冯青不就能马上调走她,发现她的不妥了么。 实在是想不通,苏果揉揉眼尾,她最近睡得不安稳,头都有些疼。 ... 皇宫一北一南,气派宽敞的内官监里,冯青已然能起来走几步,但还得扶着柱拐,不能自如。 步子跨大半尺,腿根扯着屁股生疼,他一气之下,把拐杖‘嘭’地扔到门口,撞的木门猎猎作响,让正好来看他的御马监总管李让退避趔趄几步。 “怎么这是,跟干爹还发脾气?” 门外传进的嗓音熟悉,冯青听声脸色瞬变,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扶着椅靠出来叩礼,“是干爹吗,儿子可绝不知是您来啊。” 李让进门时看到冯青服服帖帖地跪在了地上,气一下子就消了,他其实也知道的确是赶巧,于是挥挥手,大度道:“起来吧,丢人现眼的。” “谢谢干爹。” 李让坐到了冯青平日的位置,看了眼四周空空荡荡,“老罗呢,带着下面的人都去采买了?” 老罗叫罗丰,是内官监的大总管,平日里内官监负责采办皇帝用的物什,虽说皇帝还小,但用度是分毫不能差,几波人盯着呢。 “是啊干爹,他们都出去办活。”说起来冯青就气,采办多能捞油水的事,他有伤却去不了,连带着看剩下的太监们都心烦,所以把旁人赶出去,衙门里就剩他和他的几个狗腿子。 李让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气不顺,就这么一个跟了快五年,做事伶俐的干儿子,不巴望他养老,总还是有点旁的用处,安抚一下很是有必要。 他从袖口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摆桌上,“喏,这是干爹替你问太医院的人要的,你用了好的更快。” 冯青走上前,收起小瓶子瘪瘪嘴,“还是干爹对我好。” “那是。”李让面白无须,但大眼厚唇,身材偏壮硕,不然也不会得到御马监的总管地位,御马监管的可是兵部的马,没点派头震都震不住。 他看了眼冯青这委屈样,忍不住开口:“你别以为我不晓得那天发生的事,宫里的太监宫女,你都祸害几个了。区区一个新来的小太监,长天仙样了要你亲自去请?” “干爹,那小太监是真长得不错,”冯青复加说了一句,“就是不识相。” “不识像就暗暗的来,你大摇大摆地去找人显摆,是怕咱们还不够高调?”李让白了他一眼,压低声继续说:“摄政王刚回来,朝中表面看不出来,其实乱成一锅粥,这时候你少给我惹事。” “可那小太监....”到嘴的肥肉,不吃也太傻了。 “不就是个人么,你就不能弄到自己的地方慢慢吃?”李然眼下一狠,“吃完扔了正好。” ... 李让走了之后,冯青坐回上座,细细琢磨着干爹那句话。他对苏果比旁人的确多了耐性,毕竟是想宠久一点的,但这次连累他歹了摄政王的眼,这口气他怎么都顺不下来。 反正这些年被他扔到井里湖里的太监宫女多了去,多个苏果,也没甚大不了。 “阿贵,给我进来!”冯青往外吼了一句。 刘阿贵是他多年前收下的徒弟,别的本事没有,但在宫外时做的地痞,干起坏事最是顺当妥帖,他也看中了这一点,用他来做狗腿子。 “师父,您有什么事吩咐?”刘阿贵腆着笑脸,弓腰进门。 冯青招手,“你过来,我跟你细说。” ... 今夜,与李荃交了班,苏果如往常站在宫门口。 她和安洛约定好过几晚再陪她一起守夜,毕竟冯青还没好利索,她也不想那么快麻烦别人。 白日暑气再炙烫,过了夜半消散得只剩闷热。她依旧带了换洗的衣衫和水桶,以往,她留意的是外头的动静,而最近,她有意无意听的都是门内的声音。 快丑时,和昨晚一样,周遭平和,没听到诡异的叫喊,也不见谁来,就是西南边矮树树叶不寻常的沙沙作响好久,但苏果将之归结于风,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很好,苏果心里默数,平平安安地过了五日,那个男人应当不会再来,那晚的事算是了结了。 她放下心,从怀里摸索出锁匙,拎着小篮回头开锁,准备去净室洗漱。 然而就在打开木门时,她的后颈忽如其来一阵劲风! 疼,刹那之间,苏果只感受到背后沉重的钝痛,痛的她喊都喊不出声。她往前倾倒,脚腕恰巧被绊在门槛,她整个人竟往里飞了三四尺。 背脊被石块硌破好几处,手上的水桶也应声落在她脚边,凉水湿漉蔓透布鞋,脚心的凉意蹭蹭往上传,苏果反而从晕眩中清醒了些。 她弯着臂肘,支撑地往里爬了好几步才停下回头,黑黢黢的门框下,站着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太监。 他的身量矮小,混在树影中的肤色黝黑,手上拿着的石砖显然就是方才击打她的利器。 苏果的手捂着渗出了血的后颈,努力镇定,声音却难免无力,“你,你是谁?” 刘阿贵先前一直屏着气没出声,见苏果竟没被打晕过去,滞住半响才恶狠狠出声:“哟呵,小身板还挺硬气。” 他扔掉砖块,从袋里摸索出一根捆绳,往苏果那儿走。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节 “你,到底是谁?”苏果继续努力往里爬,奈何她头晕得厉害,手软腿软根本爬不快。 刘阿贵看她如此,心里笃定,说话也就放肆起来,“还能是谁,冯公公你也敢拒绝,真是不要命了,喊我一句阿贵哥,我就让你少受点罪。”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刘阿贵已经走到苏果面前,每日更稳文群扒八三凌弃七五三六正理本文他弯腰用绳子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捆起,饶是苏果挣扎,但她意识模糊,软绵绵的击打不痛不痒,刘阿贵压根不放眼里,麻利地打了个死结。 “我劝你省省力,等会在床上好好服侍我师父,到时候求他饶你一命,不然的话——”刘阿贵站起来借月色瞧着苏果的脸,嘿嘿笑两声,“他要你死,我还能先爽快爽快。” 污言秽语在苏果的脑中不断放大,她不想死,更不想被人蹂/躏。 “救命——救——!” 刘阿贵拿起布条往苏果嘴里一塞,“闭嘴,真是傻子,大半夜谁会来这种鬼地方。” 庭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呜咽的悉索声响。 苏果不能说话,眼见着刘阿贵要将她扛起来带走,生死关头之际,她连哭都来不及哭,也不知哪里迸发出的气力,伸腿用力抡扫,刘阿贵不察,居然被绊住摔在了地上。 “呸,你个兔崽子敢偷袭老子。”刘阿贵摸摸后脑鼓起的大包,脸色比夜色还黑,他极迅速地从地上爬起,顺手拿了块大石头,“不让你见点血,你不服气了是吧。” “唔——唔——” 刘阿贵气势汹汹地上前,苏果躺在地上,咬着布条闭上眼不再看他,方才那一脚花光了她的力气,她实在反击不了。 她身上颤抖的厉害,但已然打定主意,等见了冯青,哪怕咬舌撞柱,也绝不给他们得逞。 耳边是呼啸而来刚劲的掌风,混杂着石块上绿苔的土腥气,苏果知道,砖头马上就要砸上头。 若说还有可惜的,姆妈仍在宫外等她,安洛拿回来的葱饼,她不舍得只吃了两小块,早知道,她就多吃两口了。 走马观花般的旧时回忆遽然涌入,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不来。 闷哼一下,是有人倒地的动静。 苏果惶惶然睁开双眸,泛着月光的漆瞳里,倒映着门墙边斜倚的男子,他单手抛着几颗小石子,姿态挺拔而恣意。 低沉的嗓音从墙垣处传来,带着揶揄的口吻,苏果方才一直忍着没哭,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眼角忽尔就湿漉起来。 他说:“小太监,你可真没用啊。” 作者有话说: 谢谢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扔了1个地雷和营养液~~~ 还有亲爱的初见扔了1个地雷~~ 破费啦,你们喜欢男主女主,我就很开心了~~~~ 第6章 第 6 章 ◎“你有没有靠山。”◎ 晚风缠裹余热,男子的声音却很凉,在黑夜中似划开一道光亮。 踏着那道光,他慢条斯理地向亭下走来。 一如那晚月下的身影,肩宽身长,墨缎束腰,俊昳好看的面容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看向她的时候,薄唇勾起若隐若现的弧度,似笑非笑。 苏果从来没有想过,在如此危险的境遇之下,只见过一面的人,最后救了她。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颗颗顺着侧倒在地的脸庞落到泥地上,视线却是没有偏移,紧紧望着男人靠近,直至停在她身前。 陆则琰敛眸而下,亭檐下的小太监,倒地的半张脸上,蓬乱的碎发垂髫遮掩了原本秀气的五官,被迫咬着布条的嘴角混着灰泥残血,唯有双瞳干净澄澈,蓄起水滢滢的幽光,倒映着他的身影。 触目之间,陆则琰有刹那的皱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弯腰轻笑,“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话毕,苏果口中的赘布被取走,捆着她手腕的死结也在他指腹下一并四裂碎成齑粉。 束缚蓦地被解开,苏果左手掌心撑地,缓慢地支起,开口就是满嘴的血腥气味,和还未来得及褪下去的哭腔,“谢,谢谢大人,救我。” “谢,谢大人。” 苏果的脑后有伤,起身时眼前发白,晕眩使她一时间忘了卑称,眼泪堪堪止住,心里满满是对男子的感激。 她在地上坐不稳,脑袋总是歪斜蹭到对面的袍裾,陆则琰往后退了一步,“顺便而已。” 的确是顺便。他从地牢出来,恰好看到小太监躺倒在亭下,而那个人举着砖块正对着石门的朝向,不管有没有看到,都是必死。 陆则琰说完,没有再多作停留,而是转身走到了晕厥过去的刘阿贵面前。他不屑地睥睨着,将玄色的皂靴直直踩进地上男子的喉脖。 就在他准备踩断颈骨之时,小太监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他,他死了吗?” 陆则琰偏过头,对上苏果探究的视线,与此同时脚下毫不犹豫地施力。 伴随着轻微的“咔——”,他语气随意,“嗯,死了。” 周遭虽夜澜寂静,但苏果离得稍远,陆则琰背对着她,是以她并未听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声响动。满以为他是为了救她,一时失手才致人死地。 苏果心里害怕,扶着亭柱等头晕得不那么厉害了,伸长脖子看地上的尸体,话都缕不顺, “死了,他真的死了...” 陆则琰看她说话吞吞吐吐,心头划过不悦,“是啊,难道你觉得,我杀的不对?” 苏果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自己沁出了冷汗的手心,嗫嚅道:“大人没有错。” 大人分明是为了救她,若不是他,她即将面对的事一定要比死还痛苦。他是她的恩人,是为她才杀的人,她该担负责任才对。 陆则琰轻哼了一声,抬脚就要走,苏果却喊住他,“大人!” “还有事?”陆则琰有些不耐烦,救小太监不是本意,但既然救了,若是小太监胆敢替地上的尸体说半句话,他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苏果换了副郑重的神色,弯腰行礼,“我就是想请大人放心,今晚这个人是我杀的,万一有人查到,我绝不会将大人供出来。” “我讲完了,大人去忙吧。” 苏果说完,揪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局促。 她的外衫凌乱污脏,脸上也是青红分布,浑身上下滚了遍泥,连太监服都快看不出原本绣着的图样,就这么一副瘦弱可怜的样子,扮起郑重其事,反而多了几分悲壮。 陆则琰像是全然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诧异片刻之后,才轻轻笑起:“你这是,要护着我?” 他的话太过直白,苏果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她的确存有这个心意,于是想了想后点点头。 陆则琰‘哦’了一声,随后笑意不减地吐了两个字:“多余。” “......” 苏果满腔的感激之情,被他一句话偃旗息鼓,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则琰看着她耷拉的小脑袋,觉得甚是有趣。一个普普通通守门的小太监,有时候胆子如针眼般小,有时候胆子又大的没边,现在已经敢大言不惭的说替他顶罪了。 他的视线拂过苏果耳下的暗红色,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大人。” 苏果说着便往他那走去,她现在当他是恩人,自然不想逆他的意。 但刚迈开步子,就看到不远处刘阿贵的尸体,苏果的腿战栗发抖,怎么都跨不出第一步。 觉得大人做的对是一回事,害怕是另一回事,她恨不得歹人死,但还是不敢和死人靠的太近... 苏果艰难地咬唇道:“大人,您能不能把他挪开一点...” 陆则琰斜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好笑道:“死了的人有什么怕的。” 苏果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把心一横快快的闭上了眼,依稀照着脑海里的路,走了个半圆,远远绕开了刘阿贵的尸身。 凝神屏气地往前走,苏果脚下的触感灵敏,但毕竟心里慌张,有几次差点站不稳,好不容易快绕到陆则琰那,脚下突然踢到石头,她就要往一侧栽倒。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传来一阵强劲的力道,苏果吓得睁开眼,和陆则琰对视个正着,她竟是被大人接住了! 苏果红着脸避开那双深得如潭水般的褐瞳,谢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陆则琰收紧手臂,顺势一扯,已然将她放在了另一侧。 “走吧。” 苏果咽下想说的话,安分地跟上,“噢,是...” ... 月光清幽,冷宫外围的窄道上,隔着数尺便是一盏窍石烛灯,照亮前后两个身影。 前面的男子身高腿长,扎束的垂顺锻衣能看出弧线流畅挺拔的肩胛,步履之间的宽度抵得上后头的那个小跑好几步,因此不多时,二人距离便越拉越大。 苏果步子缓不下来,忍不住喘道,“大人,咱们要去哪?” 被砖头砸,又摔在地上,头时不时还会发昏,若再跑上半晚,她的体力当真是吃不消。 “太医院。” 夜色中清冽好听的男声在苏果耳廓打了个圈,她望向前,男子背脊的轮廓,高大窄劲,莫名教人心里惴跳。 大概是苏果气息略急,陆则琰也跟着停步回头,看到她一副发呆的模样,勾了勾指,“在想什么,还不过来。” “来,来了。” 苏果结结巴巴说完,才回味过来他们要去的地方,蹙眉心道:大人是受伤了? 所以要她跟着去太医院服侍? 苏果只能想到这层理由,不然她跟着一道去作何。 两人走到太医院的院门口也没停下,苏果犹豫了几息便跟着陆则琰走了进去。 宫里所谓的太医院,其实并不是正身,而是前几年,太后怕小皇帝夜里有急况,临时隔出来给太医的守夜之所。 至于它的主衙署,则是在大明门的东侧,那里有大门三座,堂六间,侧厅四间,不似此处只单单一个堂厅,简陋地甚至未设门役。 苏果对这里算不上熟悉,但不久前来过一次。陈安洛温病发的厉害的时候,她和李荃想替安洛求个退热的方子,结果可想而知是不行。 倒不是太医不肯,而是每份药的出处都需笔录在册,他们不过是小火者,显然不够格留名,不说他们,便是连冯青被棍伤,也只能靠着宫外带进来的药膏,哪里能让太医诊看。 但是苏果当时遇到的那个太医心善,说了许多其他的土方给他们,后来安洛也是靠着那些方子才好转的。 苏果回想前事之际,两人跨进了太医院正堂的门槛。 厅堂进深十余尺,有三四架褐色木柜,摆置着一笼笼小屉,分门别类地贴着药名。 柜子前,值夜的太医正手肘撑着桌案,闭着眼全然睡了过去,根本没察觉到有两人走进。 陆则琰轻一挑眉,苏果连忙避让到了门牖一侧。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节 大人不知是哪里受伤,靠的太近万一他不高兴呢,反正若是缺她服侍,他总会喊她。这般想着,苏果更是整个人偏侧过去,不敢看向里头。 “你蹦来蹦去,要躲去哪。” 一道声音把苏果的视线拉回,睡着的太医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眯眯眼,在看清来人之后,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瞬间弹起,跪下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王,王——”摄政王怎么来了! 桌椅被太医磕碰的哐啷作响,陆则琰嫌吵,适时地打断,“起来,替他看伤。” 这连着的两句,听得苏果呼吸都停滞了一拍,大人说,替她看? “大人,是奴婢看太医?” “不然,我带你来逛这太医院么。” “可是,”苏果心里有些懵,“奴婢身份低微,不能——” 陆则琰没等她说完,瞟了太医一眼,太医头皮阵阵发麻,来不及理清这小太监对摄政王的称呼,腿脚不受控制地走向门边,就要替苏果诊脉。 “你,您能不能把手伸出来。”太医斟酌用词,想了想还是没敢随意的称呼小太监。 这可是摄政王带来的人,得罪了,他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苏果眼看无法推辞,心里升起暖意,她把手伸出来,可未等太医把脉,她立马又缩了回去。 她差点忘了,她的女子身份呢! 不清楚太医能不能诊脉诊出来,但万一被发现,到时候不但她要被砍头,还得连累大人... 苏果长袖遮住手腕,连连后退,“太医,我不用诊脉了。” “这...”太医有些难办,就他的水准,够不上看一眼就能知道病症的程度啊。 陆则琰将苏果的小动作一览无遗,眼底闪过微微异色之后,开口提醒,“他后颈有伤。” “是,卑职明白了。” 太医颔首,随即便绕到苏果身后,查看她的伤势,果然在后颈的发际能看到暗沉的血色,沾透了发线。 “能不能请您到烛火下,我才能看的更清楚。”太医指腹拭过,看到淡淡血色还未凝结,皱眉道。 “嗯。” 苏果这次没有推拒,跟着太医走到了深色的桌案边。 太医的动作轻柔,偶尔有疼痛但都不重,按了她后脑好几处,苏果糊里糊涂地答完,心里想的却都是大人为何带她过来。 大人救了她还替她治伤,对她这般好,可她骗了他。 或许,他正是以为她是摄政王的男宠,所以才对她照顾...这般想,苏果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幸好是皮肉伤,我替你贴了膏药,小心别碰到凉水,最近宜静养,知道吗。”医者仁心,太医真看起病患,也先将对摄政王的惧怕放下来,温声交代。 他熟练地抽出油纸,抹了几张药贴,塞进苏果手里。 “谢谢太医。” 苏果把药藏进襟袋,鞠完躬,随后看了陆则琰一眼,可陆则琰盯着窗外,并未留意她。 “大人。” “好了?”陆则琰回头,绝滟的姿容在窗外透进的银光下像是笼了一层薄雾,身如琼枝玉树,仿佛处在画卷之中。 苏果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她方才有难以言喻的心烦意乱,大人实在是,过分好看了吧。 ... 走出太医院的时候,天边零落几颗星星。 带小太监过来太医院,是陆则琰一时兴起的念头,他在宫里还有事,自然不可能把她再送回去。 “认路么。” “认得...” 陆则琰只是随口问问,说完便转过身要走,苏果情急之下,只能扯住他的袖口,“大人,奴婢有话要说。” “嗯?”又来,小太监怎么诸多花样。 陆则琰抬头看天色,匀点时间给他,倒也不是不行,“说罢。” “是。” 苏果想好好解释她骗他的话,鼓起勇气道,“大人,天色快亮了,我们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再说。”她就怕遇到过路的宫人。 见陆则琰没反对,苏果直直拉着他往花间幽道走。 她边走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哪里合适,除了凉亭就是靠墙的假山,耳边传来及近的脚步声,她心里急的就差原地打转。 陆则琰垂眸看了眼她捏着他袖角的手,修长的手掌一翻,倒扣住她的手腕,转过两个弯将她带进一处假山凉亭下的空镂。 苏果跟着走进去才发现,山体支起的亭子底下竟然是空心的,入口被假石错开挡住,不仔细还真的辨认不出来。 石壁上有许多暗孔,能透进外面的光亮,不至于目不视人,地上铺了层干草,是有人偶尔来留下的痕迹,或许,这里是大人巡逻时休息的落脚处? 苏果环顾四周兀自猜测,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一句低声。 “还不松开我的袍袖。” 后知后觉自己还抓着他,苏果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大人,对不起。” 陆则琰眸色微沉,背身的右手两指指腹摩挲,方才小太监的手腕骨架,比看到的还要细弱,寻常男子会有如此小的身量,他莫名兴起怀疑。 苏果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小红脸,同时不想耽误大人的时辰,于是直截了当地坦白,“大人,奴婢骗了您。” 陆则琰收回视线,“是么,哪里。” 虽然是问,但他心里很清楚,小太监显然是要坦白不是男宠的事。 果然。 “其实,奴婢不是摄政王的男宠。” “那是什么。” 苏果讪讪,“什么都不是,奴婢都没见过王爷...” “哦,这样啊。” 苏果见他不怎么惊讶的样子,虽然觉得奇怪,但心中依旧愧疚得不得了:“大人救了奴婢的命,还对奴婢这么好,可奴婢没办法帮上忙...” 陆则琰倚在左侧石壁,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才掀眼看向苏果,好笑道:“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讨到摄政王的好处?” 苏果总觉得这个大人说话,似乎总是能戳人,但又确确实实被他说中了,“也,也不只是这么想,你还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再骗你...” 陆则琰轻描淡写地掠了苏果一眼,“以后不骗我就行了。” “嗯,保证不骗!”苏果心想,除了她的身份,她一定不会再骗大人了。 大人虽然才见过她两面,但为了帮她而错手杀人,还带她来医治,在苏果心里,他就是顶顶的大恩人。 想到杀人,苏果一个激灵,忙不迭提醒道: “对了,您杀的那个是冯青的人,冯青是内官监的领事太监,他有很大的靠山,所以,您千万不要说出去。” 苏果细致地把从李荃那听到的只字片语转述出来,过了今日,或许她很快就会被冯青抓起来,然后不管发不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她都可能逃脱不了一死,如果能让大人有个准备,不被她连累,那就最好了。 陆则琰安安静静地看着小太监认真嘱咐,傻乎乎的瓮声细语,柔软的像一朵娇花,想到关键地方蹙眉的时候,秀挺的琼鼻微微耸动,就和波斯进贡的小玩物差不多的脾气。 难怪啊,冯青想收作栾宠,他都想摆在身边,心情不好的时候逗弄一下。 苏果说了好半天,发现大人好像没认真听,只能重复提醒一句:“大人,你听到了么,冯青有靠山的,是御马监的总管呢!” “唔...”陆则琰抿唇笑了笑,不答反问:“小太监,你有没有靠山。” “我...没有。” 苏果低声回答,皇宫里枝根错节,她攀不上也不敢攀,要是爆出了女子的身份,除了皇上谁能保得住她呢。 陆则琰嘴角上扬,“啧,那是有点可怜。” “是啊。” 苏果不知怎么回,附和了一下,她倒不觉得自己可怜,就是有点倒霉碰上了冯青,不然守着冷宫的门,想来也不会得罪谁,熬一熬就过去了。 “不如这样吧。”陆则琰的声音幽幽然,身体则向前倾。 “嗯?”苏果循声抬头,正好对上男子的视线。 他笑意灼灼,潋滟绝美的容色上,完美狭长的凤眸里像是淬了星火,勾起的薄唇樱色如花。 “我做你的靠山,要不要?” 作者有话说: 关于女主的第三人称代指,是根据语境的,上帝视角是她,男主暂时的视觉是他。 第7章 第 7 章 ◎求我,我给你鱼吃。(捉虫)◎ 石壁的空间狭小/逼/仄,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男子身上浅浅的冷香,不断在苏果的耳畔旖旎绕圈,一句最正经不过的话,却无端让人心跳加快。 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小手指抠弄起侧边的石壁,温凉的触感慢慢地淡下心口的燥热,她细弱蚊呐般地说道, “谢谢大人。” 陆则琰直起身,不解地看了苏果一眼,她的神色虽然还算如常,但起伏的胸膛显而易见地泄露了情绪,奇怪了,怎么每次靠近小太监,他随口说句平常话都仿佛在要她的命。 苏果没有看到男子兴味的表情,低着头兀自继续开口,语气带着莫名的落寞:“奴婢知道大人是为我好,可是,奴婢不能要的。” 陆则琰眉头一挑,转瞬而过的惊讶之后是没甚所谓的神情。他轻轻一砸舌,似是替她惋惜:“那便算了吧。” 预着他会多问几句的苏果,没想到听到的竟是如此干脆的回应。 苏果心里不是滋味,越发觉得自己辜负了旁人的一番好意,忍不住解释,“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唯恐连累大人。” 她身份是女子,若无端得了照顾,有朝一日被发现身份,就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最重要的是,现在冯青对她的歹念还半点没有着落,所以她仔细思忖,还是不想害他。 陆则琰笑道:“哦?这样么,我还以为,是小太监嫌我官阶低,才寻的藉口。” 苏果急的否认,宽大的袖袍晃得差点遮住她巴掌大的小脸,“奴婢怎么敢嫌弃大人!” 陆则琰看她急迫的神态觉得好玩,继续追问:“那你说的连累,是指什么?”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节 “这个...”苏果泄了气般垂下眼睑,忸怩片刻,“奴婢不能说。” 头顶传来男子失笑,“小太监,你莫不是在耍我?” “没有,真的没有!”苏果猛地抬头,边说边心急的扑棱跳起来,前额‘嘭’地撞上石壁的凸出,红了大块,疼得她龇着一口白牙揉搓,嘴里还不忘重复那两个字‘没有’。 “...” 陆则琰看完她一连串动作,禁不住笑出声来,他头一回见宫里的人蠢笨直白地如此,还恰到好处地并不惹他生厌,唔...的确是衔蝉差不多,只多了一条,会说人话。 带着鼻音的低沉笑意,像把小羽扇挠的苏果耳尖痒痒的,她不知道大人在笑什么,但是大人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好听的连她头上的撞疼都要忘了。 “你和衔蝉很像。爱吃鱼么?” “嗯?”衔蝉是谁? “噢,爱吃。” 这没来由的问题叫苏果不明所以,只抓住了后半句点了点头,她从小不挑嘴,但也很久没吃到鱼了,“在监栏院里,奴婢们吃不到鱼的。” 岂止吃不到鱼,一日就一顿粗糠馒头,有就不错了,苏果不想说这个,免得大人误会她在告状,讨厌她了怎么办。 陆则琰顿了片刻,似是在思索,“这般看来,你活得还不如衔蝉。” 苏果从刚才回过神就一直想问,“大人,衔蝉是?” “我家的狸奴啊。” 苏果:“...”原来突然说这么大一堆,就是想笑她活得不如一只猫崽呢。 陆则琰看她瘪着嘴委屈,然而敢气不敢言的可怜样,心情颇为舒畅,“小太监,不如你求求我,我就给你鱼吃。” 苏果也不知陆则琰说的求该怎么求,她试探道:“...那就,求求大人给我鱼?” “哈哈哈,允了。” “...”苏果心想,大人有时真的比以前隔邻住着的小童还幼稚呐。 陆则琰笑了阵,指腹揉了揉眼尾,止住笑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是。”苏果敛起适才的小脾气,往外看了看天色,已是交班的时辰,她也该回去了,不过此时当然是要等大人先离开,“奴婢恭送大人。” 陆则琰垂着眼眸,经过她时,苏果听到他说了句,好像是... “嗯,真乖。” ... 苏果走在回去的路上,双颊掩饰不住的酡然,是不是她听错了,大人怎么会说她乖呢。 她又不是猫狗。 之前还说要当她的靠山,可,可她是个太监呀,大人不知道她是女子,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好男风? 不不不,苏果暗暗骂自己,人家只是心善,她却能猜测那么多。 苏果越想,脸上的绯色愈是褪不下,幸好这时甬道上走动的大都为宫娥太监,她低眉顺眼地擦肩而过,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快走至冷宫前的那条石道,苏果稳住心绪,准备回兜里摸索冷宫门的锁匙,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 钥匙还挂在门上,宫门也只是虚掩着,而那人的尸身都留在那儿,被人看见可就真的要命了! 糟了,苏果如当头浇了盆冰水,再顾不得其他,慌乱地跑向冷宫门口,不期然,换班的陈安洛已等在了大门口。 苏果忙看向他身后,门竟是锁的好好的,严密得一丝细缝都看不见。 “果儿,你跑去哪儿了?锁匙都掉这地上,被王公公晓得,你又该被罚了。”陈安洛皱着清润的眉眼,他的声音温和,担忧的同时隐隐透着责怪。 王公公是他们这些新进宫小太监们的主管事,有另外的掌事身份是以并不太常来,但偶尔也会查看他们尽没尽本分。 苏果还没从眼前的情景缓过来,划过思绪万千,不知从何开口。 她走近了几步,不自觉地将挡在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安洛,我方才...”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清风扑来,苏果的手腕被蓦地抓住。 “你这伤怎么回事?还有身上如何脏成这样?!” 陈安洛看着苏果后颈还贴着的明显的灰褐色药贴,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 苏果心虚道:“我昨夜不小心后仰摔了一跤,头晕乎乎地跑去太医院求诊,太医看我可怜,就替我瞧看了眼。” “是太医给你贴的药?” “嗯。” 陈安洛虽不信,但此时也顾不得探究,伸手轻柔地拨开苏果颈项的发线,“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 “哎,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安洛说完,背过身拿了把笤帚,在门前开始扫石阶,这事本来是苏果交班时该做的,现在显然是他不舍得苏果动手。 苏果现下在意不到这等细枝末节,只看见安洛无甚不妥,心道看来锁门的人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难道是蒙面人在帮她。她惴惴不安,一时在害怕,一时还要想如何支开安洛,进去看看尸身还在不在。 “果儿,你还不回去?”陈安洛回过头,他觉得今日苏果很是奇怪,举手投足都是慌张神色,脸色也带着惨白,“是不是摔怕了?” “没,没有啊。” 陈安洛走近就要覆上苏果的额际,苏果退后一步,“安洛,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回监栏院,想和你多呆一会儿。”然后再找安洛离开的机会进冷宫看看究竟。 陈安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上前摸了摸苏果的头,“好,那你去树下坐坐,我扫完了陪你聊会。” 苏果暂时松了口气,对着陈安洛挤出了个浅浅的笑容,但很快,她便真的笑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那棵矮红松下,冯青拄着木拐踱踱而来,他黑着一张脸,眼睛眯成线盯着苏果的朝向,嘴角满是阴恻恻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哟,是昨晚发生什么了,今日要换成两个人守门啊。” *** 衍庆宫的正殿里,陆则琰坐在书案后,修长的双腿架在桌角,地上散落着各地呈上来的简报。 半响过后,若枫捧着一叠审问的笔录叩门进来,陆则琰才抬眸瞥了他一记,“全招了?” “是,刺客已供认出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属下连夜去抓了人,当着太后的面已绞杀。” “很好。”陆则琰没半分惊讶,食指抵在额角,视线回到简报上不咸不淡地开口:“太后留着还有用,到此为止罢。” “属下明白。” “对了,去瑞王府也讨个彩头。”陆则琰嗤笑一声,“本王可不是厚此薄彼之人。” “是。” 当今朝堂,一派以摄政王为首,一派则以瑞王和太后是瞻。 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和镇北王一道想踏平胡族十六部,收复前朝丢失百年的疆土,后来虽夺回大半,但两人也先后遇伏,经年不见尸首。 先帝宾天之后只余幼子,他曾留有遗诏,绕过亲弟瑞王,称以异姓王陆则琰辅政。这着实让满朝震惊,个中流言四起,但碍于陆则琰年纪轻轻却手段狠毒,执掌北镇抚司六万锦衣卫,根本无人敢反对,但明里不敢,暗里却是手段不绝,比如这次的刺杀一事。 若枫继续道:“王爷,冷宫的尸体已处理,不会有人发现。” “嗯。” “要不要属下去杀了冯青,以免他以后查出来,节外生枝。” “不用。”陆则琰轻笑,想起了那个胆子忽大忽小的小太监,施施然道:“反正,有人吵着要给我顶罪。” 若枫疑惑地抬头,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 提起小太监,陆则琰忽尔想起来,他好似欠人家一样东西,“喊尚膳监的人过来。” “是。” ... 作者有话说: 暂时还没抱上大腿,哈哈哈,你们打我呀。 男主的性格怎么说呢,又狠又美又可爱叭~~~ 第8章 第 8 章 ◎大总管来要人了◎ 赤日才露了个头,空气中的暑热便四窜起来,冯青走近门口的时候擦了把薄汗,脸色除了难看还是难看。 昨夜,他派刘阿贵过来抓苏果,可人一直没回来,他又急又气,不得已才撑着拄拐来打探。 他昨夜熬了一宿,刘阿贵迟迟未归,他的眼皮也就没合过,现在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更不消说过来就看到两个太监笑着对望聊天,心里的火烧的厉害。 “参见冯公公。”陈安洛和苏果见冯青走近,同时低下头异口同声。 “嗯哼。” 冯青扬着下巴,眯眼看过面前这两个太监,除了苏果,另一个比他身量要高,眉目清隽,他以前不知怎得没留意到过,可虽说长相不错,但无来由的气势压他一头,让他并不欢喜。 “你们两个扎堆在这儿,是闲的没事做?”冯青眼珠转了一圈,周遭干干净净,没有刘阿贵的身影。 “奴婢们正在交班。” “你身上这些泥从哪来?”冯青看得出苏果衣袍上带血,不由得怀疑。 苏果虽然做好了认命的准备,但能拖赖的肯定不能认下,“奴婢昨夜来换班时摔了跤,好半天才爬起来,身上就沾到脏了。” 冯青绕着苏果走了一圈,“你颈上还贴了膏药?” 苏果还待继续编圆谎话,陈安落上前一步,温声道:“是奴婢老家寄来的古药,苏果受了伤,我便扶她回去帮她处理。” 陈安洛答得从善如流,苏果掩下自己的惊讶,奇怪,安洛在帮她。 果然,冯青有些迟疑道:“到底昨晚是谁当值。”守门一职,调班换班的事稀松平常,也是大家默认的,只要没出岔子,根本不会有人纠察。 陈安洛平静道,“苏果泛了晕症,是我替的她。” 冯青对着二人,心里颇有疑惑。苏果整个人连说话声都是细软绵绵,论打,肯定打不过地痞出身的刘阿贵,所以他当时派一个人过来,已然觉得笃定非常。 现在看来,苏果并没在昨晚当值,那阿贵就该回来与他复命,可并没有啊。 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他做太监多年,知道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走夜路听了不该听的话或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冯青兴冲冲而来,手上却没甚证据,反复思量之间,他看到了冷宫门。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节 “你们开了门给我瞧瞧。” 开门?尸体还躺在里面呢! 苏果的胆子提到了嗓子眼,脚登时发软,陈安洛不着痕迹地扶住她,同时不卑不亢道:“冯公公,我们奉命守门,不能随意——” “我叫你们开就开!”冷宫就是一个空关的荒芜处,冯青有啥可怕的,他们越是不想他看,他越要看。 “好,那么,就请公公自己开。”陈安洛将钥匙放在掌心奉上去,另一只手则似是无意地拂过苏果的手背。 苏果蹙眉抬头,陈安洛对她温和一笑,唇形道:没事。 门吱呀一声,苏果屏气看着冯青探头往里环顾一圈。 她借着门缝往里偷看,石板青苔,杂草丛生,一点儿人气都没有,木头残破损旧,红漆早就零落,地上也俱是落叶灰土,半分奇怪都无,更不要说她最怕的那具尸体。 想起陈安洛方才对她的安抚示意,苏果不禁起了猜测,难道...可安洛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发现了尸体的样子。 冯青找半天都没找到可疑痕迹,大力关上门,将钥匙扔台阶上,话都不多说,转身哼了一声就要走。 苏果和陈安洛对视一眼,垂头站好。 然而冯青走不多远,不甘的声音复又传来,“苏果,守个门都能伤着,我看,这守门一职确实不适合你。” 意有所指地说完,冯青没再停留,陈安洛见他走远,第一时间侧过身,没给苏果丝毫的时间反应,他看着苏果的眼睛,缓缓道:“果儿,我今日来的时候,冷宫门开着,是由我锁上的。”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不要瞒我。” ... 监栏院里紧紧闭阖窗门,趁着白日大多在当值,李荃与同铺临时调了第二个班次,赶回来一并商量苏果的事。 浅金色的光束隔了层简易的窗花纸,透进房内被打薄少许,斑驳昏暗地落在苏果的眼睫上,她回来之前在冷宫净室里粗粗的擦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头发还未干透,怕打湿膏药,被她撇在另一侧颈边。 “昨晚就是这样了。”苏果眨了眨眼,朝着对面坐着的两人不无心虚地低声说道。 她不会将大人为她杀人的事说出来,便只提了冯青派人来抓她,然后她慌不择路逃走摔了一跤,正巧跑至太医院门口被太医治伤,回来时便碰上了安洛,大多数都是真的,除了她偷偷将多出来的那个男人从故事里面剔除。 “奇怪,冯青的狗腿子竟然没追上你?对了,你说的那个应该是刘阿贵,地痞出身,跟了冯青好多年,我见过他。”李荃说完拍拍胸脯,“果儿,你运气当真算是不错啦。” “嗯,我想他或许也怕被人发现,所以没敢继续追。” “可是,你们说冯青过来是像找东西的模样,会不会就是找那个刘阿贵,他追不到你不回去么?” 苏果不知如何说,只能作摇头状。 陈安洛之前一直没开口,此时才接道:“果儿,你还遇上谁了么?” “没有。”这次,苏果不犹豫地应道,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夜半天黑,记得如此清楚?” 他的语气依旧如往常柔和,但看向苏果的时候眸子里似有深意,苏果以往不觉得,但此刻,她不知不觉侧过身偏移视线,不想与他对上。 “安洛,真的没有别人,我没听到人声。” “嗯好,既然是这样,过去了便不要再想。” 李荃全然没在意到陈安洛的疑色,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愁道:“哎,你们尽说这些没用的,有空还不如想想冯青留的那句话是何意思,我看果子啊,迟早会被他讨要了去。” 他这话一提,苏果和陈安洛心里也泛起隐隐不安。 而苏果比他们两更清楚,冯青一旦发现刘阿贵的死,绝计不会放过她。 冯青在宫里仗着有干爹,对宫娥太监们的蹂/躏不是一次两次,但从来都没被人抓住过把柄,就凭他们三个位列最低的小火者,哪里是对手。 “倒是有个办法。”陈安洛边想边说道:“趁冯青还没动静,若是果儿先调至宫内其他几个大公公手底以作庇护,冯青想来不敢明目张胆地再去要人。” 陈安洛是读书人出生,讲话不快兼带着书卷气,李荃耐着性子听完,本来还颇有期待,登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安洛,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能寻到靠山,咱们还用呆在监栏院做守门的?” 李荃有句话没说,真想找靠山也不难,但总要牺牲点什么,他们一穷二白,无非就是模样端正,如此要牺牲的不言而喻,李荃自己不愿意,苏果和陈安洛又哪个会愿意呢。 “再说了,冯青的干爹是御马监总管,要寻到压得住他的,那就只有司礼监,那儿的人咱们想遇上都难。” 陈安洛皱眉沉吟,“总有别处麽。” 李荃低头仔细想了想,他比陈安洛还要早来两年,对宫内较为熟悉,突然就想到了一处。 “其实,果子要是能进尚膳监,倒也是可行。” “尚膳监是管皇上用膳的地方么?” 苏果才来月余,因此不太清楚,李荃便顺道给她解释了下。 尚膳监算是宫内十二监里太监们最想去的一处,现在那儿的总管公公名叫方元顺,据说和李让还是同期行的割礼,为人和善,待手下的人也好。虽然不掌实权,但毕竟负责皇上和摄政王的膳食,没人会上赶子找茬,冯青虽无赖,却并不敢胡乱惹事。 “有传言说尚膳监的总管是摄政王的人。”李荃压低声道。 陈安洛嗯了一声,“方元顺以前是镇北王每日更稳文群扒八三凌弃七五三六正理本文的随侍太监,镇北王死在关外,他才入宫进了尚膳监。” “还有这层关系?” 李荃嘟囔一句,“安洛你不是比我晚来麽,怎么都知道...” 陈安洛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偶尔听得,其他的便不知了。” “你替膳房写家信的那些人能说得上话么?” “是有些个熟人,我会去试试,但...”几封书信的交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塞个人进去呢。 “哎。”讨论到现在,依旧一筹莫展,李荃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三人一阵沉默,苏果抬头正对他们两,轻轻说了句,“没事的。” 她的嗓音低下去的时候,就和人一样温软,像是微风拂过宽远的矮矮绿草,带着浅浅的青草气息,仿佛真的能抚平旁人的烦躁。 “果儿,其实你...”陈安洛好似有许多话想讲,但噎到一半,没能说出来。 “咱们方才说的这许多只是猜测,或许过两日,冯青就忘了我也说不定呢,我都没害怕,你们怎么这般怕的。”苏果嘴角弯弯的,还在继续安慰两人。 李荃性子活泼,脸上挤出笑脸,说道:“也是,或许是咱们想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呗,冯青总不会急着今天就来。” “嗯,我想出去走走。” ... 从监栏院里出来,苏果嘴角的弧度才慢慢垂落下去。 六月末,空气中残余的暑热闷了一整日,远处的叠云灰蒙厚重,隐隐是快要落雨的样子。 苏果走的却是很慢,她心里藏着的一堆事拖着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往北边走去,根本无暇顾及到暗沉天色,直到细密雨水沾湿在衣衽时,才发觉自己的狼狈姿态。 苏果跑了几步,躲不开雨索性就不跑了。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着的无端进宫的委屈,掺杂昨夜强压下去‘杀了人’的惊慌失措,就在此时一股脑全冒了出来。她的眼眶蓦地染红,眼尾沾着雨珠,像是已经大哭了一场。 从她懵懂记事开始,她就和姆妈生活在菉葭巷,在整个京府最北的角落。姆妈待她很好,教她读书习字,吃穿用度从来不亏她。她虽没有爹娘疼爱,但也没受过何坎坷磨难。 直到十五生辰那日,她高高兴兴地许完生辰愿,突然昏沉倒了下去,醒来,就是在监栏院里。蒙面人扔下一件太监服,而后,她便成了一个假太监。 没人告诉她,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好像只需要活着就好,可在吃人的皇宫里活着,真的太难了啊。 苏果站在甬道尽头,看着不远处的冷宫笼着细雨,鸦青色的长檐像是蒙上了白雾,和她一样安静而落魄,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大人说的没错,她活的真的不如一只狸猫。 “苏果!果子!” 苏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骤地听人叫唤,茫然地循着方向转过头,李荃气喘吁吁朝她奔来。 苏果的袖袍拭过眼尾,勉强笑着问道, “李荃,你怎么来了?” “是,是王公公来了,带了人——来要人——” 李荃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苏果听的糊涂,反应过来时心头猛跳,她拉过李荃的袖子,声音发抖,“冯青这么快就来了?” 怎么会那么快,她还想着至少得过两天,冯青竟然现在就来抓她了。 李荃终于顺了气,连连摆手,“不是冯青,是尚膳监!大总管他直接来了!”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给鱼的方式:给她膳房! 第9章 第 9 章 ◎“给她吃点鱼罢。”(捉虫)◎ 今日的监栏院,与往常相比更要安静的多。 摒除了闲杂人等,王公公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方元顺身后。 方元顺慢悠悠打量了眼四周简朴的灰墙土垣,倒是和几十年前没什么两样,当时他也是从这小小的监栏院里被镇北王挑出去,一跟就跟了几十年。 “德安,你方才说到哪儿?”方元顺撑着墙,回头看了王德安一眼,他在尚膳监里吃好喝好,模样比年轻时宽了两倍不止,唯有口音还是带着老家戍北的味道。 王德安弯腰笑道:“元顺爷,德安就是好奇,您老咋看上守门这个小子了。” 宫里凡是品级高的公公,亲近的后辈们都习惯喊声爷,一来是表示尊敬,二来也是为了拉近距离。当然,近乎也不是人人都敢套的,王德安毕竟在宫里十年,也曾跟在方元顺手下一段时候,是以才敢这么喊。 “可不是摘选那日合了眼缘么。” 方元顺笑呵呵地边说边走,坐上了院中的石凳,王德安立刻抬起桌上茶盏,沏了杯茶奉上去。 “年纪大了,也想找个干儿子,以后好照应。” 王德安闻言有点惊讶,方元顺五十好几,进宫时年纪就不小,后来不知怎的跟了摄政王的父亲老镇北王。他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没脾气,想做他干儿子的太多,但他从来就没松口许一个,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太监运气这么好,不过... “元顺爷,有个事儿德安还是得跟您说,苏果这个小太监,是冯青冯公公预下的,前两日还与我提起要调回内官监,您看...” 方元顺笑笑,吃了口茶道:“嚄,冯青是李让的干儿子吧,那件事我听说了,你不用放心上,李让不会跟我计较这个,我会去说道。” “谢谢爷。”王德安就是等这句话,他可不想为个小火者得罪哪边的人。御马监的李让手握重权,而尚膳监的方元顺,则是摄政王的人,他当然更加不敢怠慢。 “元顺爷,德安托人从戍北带了点延边的茶过来,想孝敬孝敬您老,您看...” 方元顺听了话了然道:“怎么,印绶监里做的不爽快?” “嘿嘿,哪敢瞒着爷,事情是这样...” ... 两人闲聊一阵,苏果终于和李荃小跑着赶至院内。 “镇日乱跑,面子大了要,总管公公等你了是不是。”王德安笑着嗔骂两句给方元顺听听,苏果以后就是方元顺的人,他自然不会真的计较这种虚的。 借着他这句,苏果正好跪下行礼认错,李荃则被王德安皱着眉赶到身后。 “苏果参见总管大公公。”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节 “起来吧,又不是在外,不必行大礼。” 苏果抬起头,圆凳上坐着的人,皡蓝顶花翎下的脸圆圆胖胖,绣有孔雀的补子撑起圆咕噜的大肚子,还有两颗大酒窝,看起来平易近人极了,这个就是摄政王手下的人么,她还以为王爷手里的人都是凶巴巴的呢。 方元顺也是第一次见她,借着掀茶盖的间隙,他探了眼苏果,眉目娟秀长得像棵新鲜采下的小白参,秀嫩可人,比承秀宫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宫女还要生的精致。 王爷清早突然传他进殿,只吩咐了安排一个人进尚膳监,于是他便急匆匆地赶来监栏院要人,生怕出了闪失。现在看来,这小太监皮相倒是不错,难道因此入了王爷的眼? “苏果,你知道我来是干嘛来的吗?” 方元顺看着苏果,笑呵呵地等她回答,他说话故意的带着市井气,就是为了安抚这些新进宫的小太监们的心情。 苏果果然不再那么紧张,“奴婢知道...奴婢运气好,听说能进尚膳监。” 方元顺点点头,当着王德安的面,意思意思地问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那么你可会烹煮?” “约莫会一点...” “不急嘛,反正能学的。” “谢谢大公公。” 方元顺摆摆手,吃着茶慢悠悠道:“老家在哪呀?” ... 三人再就苏果进宫前的琐事随意聊了聊,王德安便送方元顺出了监栏院,李荃在旁边站着憋了半天,终于敢开口说话。 “果子,这,你就这样能去尚膳监啦,怎么和做梦似的!”李荃高兴地就差抱起苏果,走到跟前红着脸将手背到身后,“你说你运气这么好,次次都逢凶化吉。我们不是才想着要去尚膳监,这不,人总管公公都来找你了!” “是啊。”苏果心里也高兴,但高兴之余又觉得奇怪,她运气当真有这么好么。 虽然尸体还不知道是谁运走的,可不管如何,她现在总算是暂时摆脱了冯青,听李荃所说,那个方总管好像人和善的很,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地呆在皇宫里,不被人发现身份,那就太好了。 “咦,安洛呢。”苏果四下张望,“我出门前,他不是与你在一起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你走了之后他很快也走了,总管和王公公来的时候,监栏院人不多,王公公就让我去找你。”李荃说完一拍脑门,“果子,我知道了!” “什么?” “一定是安洛去寻人帮的忙,你想啊,咱们中只有安洛人缘最好,不是他还能有谁?所以尚膳监的总管才会那么快过来。” 苏果应了声,低头细忖,难道真的是安洛... *** 方元顺从西北角那片地方出来,绕了一圈,绕回了衍庆宫门前。 摄政王早上吩咐的事虽然已做完,但他并不太确信王爷的心思。反复思量,方元顺决定再去探探风,否则他都不知该如何安排苏果做事。 他是镇北王府里的老人,以前一门心思服侍老主子,老主子走了,他就服侍小主子,王爷要是真看中了苏果,他可不敢胡乱使唤人。 衍庆宫门口有锦衣卫把守,方元顺在外头站了小半炷香,马上被人带进了偏殿。 从小看着王爷长大,但方元顺丝毫不敢懈怠,两手拍袖,伏地请安,“参见王爷。” 陆则琰正在批阅奏折,头都没抬,“何事要说。” 方元顺忖了忖,斟酌道:“老奴已安排好苏果来尚膳监。” “嗯。” 嗯就完了? 原以为王爷能有所指示,但方元顺等了半天,摄政王还是一言不发地看折子,他只能继续道:“王爷...您看要不以后让苏果给您送膳?” “不必。”小太监若看到他,怕是要被吓死。 “...” 不送膳,王爷喊个小太监去他尚膳监里干啥,那副瘦弱样子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烹煮似乎也不在行,他还以为王爷就是想找个赏心悦目的天天给送送饭呢。 “啊,倒是有件要事。”陆则琰停下手中动作。 方元顺一听,心道可算是吩咐正经事了! 他梗着脖子侧着耳朵,严肃道:“王爷您说,老奴一定照办。” 陆则琰终于抬眸,掠过高高叠起的整沓奏折看向方元顺,勾唇道:“就,多给她吃点鱼罢。” 第10章 第 10 章 ◎王爷他爱吃甜食◎ 吃鱼? 方元顺回去琢磨了一晚上,也没弄懂其中的深意。 王爷是极为挑剔的,不食腥膻肥腻,葱姜蒜椒,唯自小偏爱甜食,所以若是他让苏果多吃些甜糕,方元顺还觉得有据可循,就当是提前熟识王爷的喜好,可鱼的说法是从何而来? 监栏院的年轻太监们能得的吃食很少,油汤都见不到几滴,更不要说鱼肉。想起苏果那看起来能被风刮走的身量,方元顺终于有了猜测,王爷许是现下嫌小太监太瘦,想放他这养两日,以后再送去王爷身边服侍。 方元顺恍然大悟,苏果还真是入了王爷的青睐啊。 “总管公公?” 苏果见方元顺在尚膳监院廊的门口立住不动,担心他有事便忍不住轻声唤道。 她手腕上还缠着个小包裹,里面有新分发到的太监服和官帽,看起来,她算是升了一级,从无品升成了八品的小太监。 “哈?”方元顺缓过神,胖乎乎的大圆脸回头朝向苏果,眼尾笑起了褶子,“年纪大了,容易恍神。” 他今早亲自去监栏院把苏果带了出来,一路上还在续着昨晚猜测王爷的心思,不小心就将身后跟着的人给忘了。 方元顺跨过石槛,朝着苏果招招手,“进来吧,我带你往周遭逛一逛。” 苏果行完礼,听话地跟在他后面,沿着廊下四处看。 尚膳监在宫里掌皇上及宫廷的膳食,筵席等,设在离乾清宫较近的南三所,东西红瓦砖房七楹,南北瓦房十二楹,西边则设有粮仓米库、茶房、干肉房及银器库。 膳房在整个尚膳监的正中,有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等。 苏果跟他走了一圈,看到都是吃食,比起守着冷宫门当然有趣的多。到底年纪不大,雀跃的心情跃然呈在白嫩的小脸上,捎带着回话都轻快了许多。 他们来的时辰不巧,正是备午膳的忙碌时候,司膳太监们往来匆匆,方元顺带着苏果稍事见了四个管事的公公,人多眼杂,方元顺还有事要叮嘱苏果,便带她去了空闲的茶房。 茶房入门窄,但进深二十余尺,备的是当日的茶酒、瓜果,依次排开的花梨喜鹊石榴纹木屉上整齐堆叠了精致的瓷盘银器和花样繁多的玉卮。 若是有宫人奉了命来取吃食,茶房得有人记录在册,包括取走的茶果糕点的品类,事情不多,但与皇家有关的便不算小事。 方元顺瞧着苏果小巧文静,看起来是个细心的孩子,早就决定将这个茶房交予她看顾。 “小苏果,以后你要负责看管这茶房的门锁和记录一事,切记不可偷懒啊。” 苏果点了点头,“总管公公,我只要做这些就好了么,不用做其他事?” 这比起站在冷宫门口四个时辰实在太过轻松,只要认真地呆这儿做笔录,好像也不用见许多人。 苏果此时满脸的期待在方元顺看来,还以为是觉得在茶室太过无趣,想要其他的差事,于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以后少不得要你去送膳,就先在茶房熟悉一阵。” 苏果知道方元顺误会了,解释道:“不不,总管公公,我很喜欢守在这的,我愿意守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方元顺背着手,笑呵呵地嗔了句,并不当真。 不说别的,他还得把人养胖了送到王爷身边呢,哪能一直待茶室。 “小苏果,你来。”方元顺走到几架依次排开的桌边,短胖的手扶着桌角,“还有事,要你好生记得。” 苏果知道这是要提醒她,连忙跑到方元顺身侧。 “膳房的点心局当日做的糕点都有宫女会送来,摆在茶房的这些架桌上。每日最忙的是晌午后半个时辰,皇上年纪小,午后常要用小食糕点,乾清宫的宫人来的也是最勤。太后喜欢燕窝桃花胶,膳房挂炉局自会有人来领,你记录在册就好,不要多问,要多少给多少就行...” 苏果默念记下,原来茶房的每个屉笼皆是分门别类按着身份置放的,当然,个个都是大人物。 “至于这个,是摄政王的。” 方元顺指着北面一张与众不同的黄柏木三屉桌,上面摆着的糕点品类看起来模样与别处没甚两样,但内里却大大不同,皆是他吩咐过加了双次饧汁的,比寻常的糕点要甜好几度。 “王爷他爱吃甜食,衍庆宫的人来领,你千万别拿错了。” 苏果认真地记下,怕自己忘记重复了句,“噢,摄政王爷喜欢吃甜食呀。” 方元顺这些年很少能与人提起摄政王,更遑说谈论了。苏果算是王爷选来的‘自己人’,所以他也少了顾忌,笑道:“是啊,王爷小时候最爱吃这些,只是现下吃的不多了,但我还是每日替他备着。” “他过了晌午就不会再用茶食,今天的这堆又要糟践,你回监栏院的时候一并带回去,给你那些小友们吃。” 苏果当然不敢接,她退后半步,“谢谢大公公,奴婢不能吃这些好东西。” “你不吃也要扔,多费事啊。”方元顺抚着光秃秃的双下巴佯怒,不等她应下,直接从抽屉里上揭来一块厚纱,递给苏果,“自己选些爱吃的拿回去!” 监栏院里的小太监一日就一顿吃的,方元顺惯来心疼这些孩子,所以下面的管事偶尔接济他们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凭几封家书,哪里那么容易换好吃的。 方元顺虽然装的凶,但他圆兜兜的脸,圆兜兜的大眼睛,实在不吓人。 苏果知道总管公公心善,心里感激,见推辞不过,也不敢多拿,只挑了翠玉豆糕和芙蓉糕装进小纱袋里。 方元顺与苏果闲聊了会儿,进尚膳监的第一日就在他特意的‘优待’下早早结束。 回到监栏院,陈安洛和李荃早等在门口,一见苏果进来,纷纷拥上来,尤其李荃,停不下来,似乎一堆话排着队要说。 陈安洛轻喝几次,李荃才瘪瘪嘴停下。 “果儿,尚膳监呆的如何?” “总管公公待我很好,他只让我守个茶房,做些扫洒记录的事。”苏果扬了扬手里的布裹,笑道:“他还让我带着些糕点回来分呢。” 陈安洛似是松了口气,“在茶室么,那就好。”不会遇上许多人。 “苏果,这些我们也有份吗。”李荃咧嘴笑笑,白净的脸上是腼腆的笑容,“我其实没做什么啊。” 苏果从通铺边木板拼成的简易架子上取出一个瓷盘,瓷盘缺了块小口,但被清洗的很干净。 她隔着布将糕点分出,“嗯,幸好有你们替我想办法,而且,要不是安洛,我都进不了尚膳监。” 昨日,李荃猜测是安洛寻了人帮忙,才让苏果进了尚膳监。 一直等到夜半,陈安洛回来,他们一问,果然是安洛做的,所以今日苏果拿到这些糕点的瞬间,就立刻想到了要带给他。 李荃贪吃,伸手从瓷盘里拿了块翠玉豆糕,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安洛,其实你认识的谁这么厉害,才说完就让总管公公来接人啦。” “以前的同乡,只是他不喜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陈安洛似乎不想提昨日帮忙的事,转头看向苏果,“你别都给我们,自己留点吃。” 苏果摇了摇手里剩下的小半袋,冲着陈安洛一笑,“我还有这么多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节 “哎呀,好吃是好吃,怎么这么甜。”李荃端起碗吞了口麦茶,忍不住说道。 “甜食嘛,总会很甜的。”苏果有分寸,虽然方元顺没叮嘱,但她也不会将听到的关于摄政王的事随口瞎传。 “果子你尝一口,这真的不是一般的甜。” 苏果往自己这边的小袋里伸手到一半,突然收回手,低头捏了捏指腹,“我在茶房都吃了好几块啦,还是不吃了,等会饿了再吃。” 说完,她细心地将袋口束拢,有些不自然地道,“房里好闷,我想出去逛逛。” 李荃顺口问道:“果子你去哪儿?我陪你呗。” “就...随处看看,一个人随处看看。” 苏果将装着糕点的布包摆在身后,脸上不自觉飘起几朵红晕,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李荃看的奇怪,还想问,被陈安洛拦住了。 “果儿,晚上我守门,你可以来找我。” “噢,好。” 苏果知道陈安洛的意思是她可以去净室,他和李荃一早都知道苏果身上有‘火疮’,不愿意去混堂司,已是见怪不怪了。 陈安洛半垂着眼,看着苏果轻快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皱起... 她分明是省下了糕点不吃,这是要去见谁。 ... 斜阳西下,天边尽头处燃着一片橘红色的云霞。 苏果循着印象里的小道顺着路走,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亭子一角,金黄色石瓦的亭顶上镂刻有繁复华美的纹路,红色檐角挂着铜质铎铃,有风吹过,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 原来,她和大人那天呆在这般好看的亭子下。 苏果走进亭子底下时,因着这个发现,好心情来的毫无道理。 她从监栏院里溜出来,就是想把这些她不舍得吃的糕点也带给大人尝尝。 顺道告诉大人她进了尚膳监,万一他去冷宫门口找她,找不到了怎么办。苏果想着想着脸上有些燥,这些都是她自己想象的,大人怎么会主动找她呢... 苏果坐在地上铺着的干草上等啊等,从落日等到天黑,道上除了偶尔经过宫人的零碎交谈声,没有别人。 虽说难免失落,不过本来苏果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反正以后她还能过来等,总有一天能等到大人。 她低头看了眼枕放在膝腿上的小包袱。 糕点放到明日会坏,索性就在此处吃完再走好了,免得安洛他们起疑心。 苏果葱根似的纤白手指抽开结扣,芙蓉糕与她的淡粉的指甲盖连成一色,像是朵娇嫩的花蕊。 她咬了口,入口细腻,酥软香甜,但当真是甜的过头了。 摄政王竟然会喜欢这么甜的东西,想象中他凶神恶煞的,她还以为他好吃大鱼大肉呢。 一个下午肚子里没进项,苏果吃了第一块,虽然极甜但耐不住她着实饿,不自觉间将袋子里的糕点吃了大半。 苏果翘起指尖,捻起最后一块芙蓉糕,对着它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你不来不怪我噢,是你没口福呀。” 话毕,石壁外传来一声叩响,苏果的手微微愣住, “大人,是,是你吗?” 熟悉的哼笑声隔着石壁传来,就像是冬日悬崖倾下的冷雪,被赤阳的第一道炎光映射,音色冷上了天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 “小太监,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一些关于尚膳监的资料有参考百度百科的御膳房。比如膳房五局~~~ 哎,收藏不动呀,小可爱们有没有好听的文名替我想想,真是愁的无心码字~~ 第11章 ◎我与他哪个好?◎ 苏果从亭下绕出来的时候,豁然睁大的杏眸还留着惊讶的神色。 她手上捏着剩下的糕点,呆呆地站在那看向陆则琰。 他站在亭下的花道上,一身墨色的云绸缎面锦袍,褖领露出勾丝金线绣成的芙蓉花式样的镶边,腰间的白玉蹀躞没有多余坠饰,俨然是刚脱了官袍,现出里头常服的闲散模样。 苏果再看看自己,袍衫穿了一整日,方才坐在地上沾染了干草灰,原本要送给大人的糕点也被她吃的只余一块,简直再狼狈不过,她原先想好的一堆说辞,全都哑在了喉咙口。 陆则琰看着苏果完全懵掉了的傻样子,视线挑了下她的指尖,笑道:“你在里面嘟嘟囔囔,我的口福就是指这块糕麽。” 这个凉亭下是锦衣卫宫内联络暗信的地方,若枫与他禀报,小太监坐在里面一个时辰还不走,他就猜是在等他,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就为了送他这么一块糕点,也的确是很寒酸了。 “不是的,本来有好几块,我还以为您不来...” 苏果低声解释,从初初看到大人的惊讶转为喜悦,又转为自己吃太多的懊悔,短短几息之间心情天翻地,此刻再听陆则琰这般揶揄,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陆则琰掠过她唇畔一点点白色糕碎,扬唇道:“哦,原来是来晚了就没得吃了。” “也,也还有一块的。” 苏果红着脸,将芙蓉糕摊在手心,递到陆则琰身前,双手奉着送上前,埋下头呐道:“大人,您要不要尝一尝啊?” 陆则琰垂眸看向她的手心,腕白肤红,指尖像是抽条的玉笋芽,纤柔修长,一时分不清是精巧的糕点好看,还是小太监的手更好看些。 他两指捻起芙蓉糕,修白分明的指节停在苏果眼前,半开玩笑似的道:“小太监,里头不会有毒吧。” 苏果被他吓了一跳,急道:“没有的,奴婢怎么会...” 她鼓着两颊,继续道:“这是一个大人物的份例,总管公公说他不吃,就匀给我,我都吃了许多了!” 大人怎么能说她会毒他呢,苏果觉着自己的心意凭白受了冤枉,绞着手指心里觉得委屈,陆则琰看她气呼呼的样子,挑了挑眉,“开个玩笑罢了,这么不禁吓。” “大人!” 陆则琰莞尔,启唇咬了小半,就知道小太监说的大人物是哪个。 他过午之后不太习惯用茶点小食,连水都是只饮冷泉,算是为了成全小太监的‘报恩心思’破了次例,一口已是极限,因此没有继续。 苏果看到大人吃那糕点,心里的气性立刻半分不剩。她不清楚陆则琰的喜好,满以为是大人觉得过甜,了然道,“大人,是太甜了吧。” 陆则琰懒得解释,点头示意,剩下半块显然是不会再用。 “真可惜呀,还有一半。” 苏果是在监栏院苦过一个月的,一顿饱餐都是奢求,因此发自肺腑地盯着陆则琰的手喟叹了一句。 陆则琰听完却是逗她,“怎么,这么不舍得,要不你吃。” 男子欺近,伸手将半块白糕推送到苏果唇边,指尖传来的冷香盖过了花糕的香气,苏果抬头,就能看进他的灼人笑意里,浅褐色的眸子眼尾略上扬,瞳色不深,但却望不见底,仿佛能教人溺死在里面。 鬼使神差地,她不自觉地踮脚,张开小口,吧嗒咬了上去,齿颊里的糕瞬间化成香甜的粉腻,充斥的花香沁满了苏果的七窍,即使如此,还是丝毫盖不过,男人指尖传来的苏合香气。 猛然,苏果回过神来,想起来她吃的是正是大人咬过的,霎那间她的脑袋里简直像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缤纷烟火。 她僵直了背脊,吐是不敢吐的,只得强作镇定,囫囵地连咬了两三口才终于吞咽下去。 陆则琰的视线停在她殷红的唇上半响,显然是被她一连串的大胆的动作愣住。 他当然是随口瞎说,几块糕点而已,他不过是想等着看小太监又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谁叫她真的吃了。 陆则琰收回手,摩/挲掉指腹的碎屑,看着眼前的人从耳根一路渗到领口的绯色,勾了勾唇角,小太监真的是,很好玩啊。 眼看着苏果身上红的快要晕过去的傻样子,陆则琰施恩似的解围开口:“你在此处等我,是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苏果这才挥退掉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女儿家心思,勉强稳住了声音,“有,有的。” 她捏着手里本用来包糕点的布纱,说起了她自觉的正事,“奴婢就是想告诉大人,奴婢进尚膳监了,以后不守冷宫门。”还有半句她没敢说,大人若是想找她,可以去尚膳监。 陆则琰漫不经心道:“尚膳监怎么样?” 苏果见他问起,顿觉大人是在关心她,心里高兴之余事无巨细地把对陈安洛李荃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陆则琰,当然也加了更多细枝末节,“总之,总管公公人很好,安排我进茶房,事情少,还有糕点吃,这些就是他送给我的。” 陆则琰看她说着说着,杏眼都要弯成一弯新月,心道,小太监真容易满足,去守个茶房都能美成这样。 “大人,奴婢还升成了八品的小太监呢。”苏果虽然没甚上进心,但真晋升了一级,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陆则琰闻言,低低笑了声,“那真是恭喜你。” 苏果美滋滋,“嗯啊。” 随后,她想起来什么,敛起笑容不无可惜地道,“可是这个位置或许本来是安洛的,他让给我了。” 陆则琰笑容稍隐,眸色几暗,他拢眉看向苏果,“谁?” 苏果犹豫了小阵,适才她不小心说出了口,但终究不想瞒着大人,“他是奴婢在监栏院里的同铺,我与他说了冯青找人来抓我的事,他便去托了熟人,才好不容易把我送进了尚膳监,所以我想,我大概占了他的位置。” 提起陈安洛,苏果连带语气里都充斥着感激,她心里还在想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安洛。 陆则琰垂着眼睑,背靠着石壁,道旁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半边俊颜,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打出层次分明的暗影。 半响后,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你运气不错。” 苏果点点头,她心思单纯,顺着陆则琰的话也不觉得哪里不妥,因此根本没感觉到他那些微的停顿,反而开心地说道:“是啊,奴婢总能遇上好人。” 她偷偷多看了陆则琰好几眼,“还有大人也是,大人和他是宫里对我最好的两个人了。” “是么。” “嗯。”苏果继续道:“我以后在尚膳监若得了好吃的,一定会带给您和安洛,如果大人喜欢,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拿些不甜的给您,奴婢自己可以不吃,都留给大人吃----” 苏果絮絮叨叨,陆则琰却忽然侧过头,长眸斜睥了她一眼,打断道:“哪个更好。” “什么?” 苏果不解地看向陆则琰,什么哪个更好。 陆则琰笑容随意,眸底略深,“我和那个叫安洛的,哪个更好。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这该死的好胜心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2节 第12章 第 12 章 ◎“你为何,从来不猜,我就是摄政王。”◎ 今晚月深云厚,六月末,最鼎盛的暑气快消散之际,大雨将至未至。 径道旁的石台烛火摇曳拉长了两人投在石板地的黑影,时不时会有短暂的交叠。 他们所在的亭子前并不常有宫人走动,此时当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静悄悄地能听得见气息声。 苏果的视线不知摆向何处,便盯着地面上一朵掉落的枯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答。 她从来没想过将安洛与大人相比,他们两个人没有一处相似,但是都待她很好。 明明与安洛认识的更久,安洛还帮了她进了尚膳监,可要是没有大人,她连命都没了。 苏果有些犹豫,她私心想说是大人更好,但总觉得说出口,就好像对不起安洛。 “大人...我...” 陆则琰最不喜看人犹豫,他将长腿一收,撤离石壁,直起身往苏果背身的方向走,在擦肩错过时,他不咸不淡地开口,“罢了。” 也不算要紧事,大概是与人并论的感觉过于新奇,他实在不甚习惯。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飘在苏果心上,她顿时乱了方寸,大人会不会是生她气了。 苏果蹙眉转过头,陆则琰的身影已然走远,与她拉开不短的间隔。她脑子一热,小跑着就不管不顾跟上了前。 她的脚步声明显,陆则琰只是余光瞥了眼,便继续往前,丝毫不顾及她的步速。 在穿过两条壸道,三四个拐角之后,陆则琰终于停下转身,轻声嗤笑,“小太监,你怎么老是跟着我走。” 苏果喘气喘地急,堪堪停下差点撞上他的背。 她大呼一口气,看向四周,对噢,她不知不觉,跟着大人走了好远好远,这里是哪啊。她其实原意是想追上来的途中问问大人是不是生气了,但走完这一路,话没来得及讲,胆子却跟着颠簸掉了。 她不敢问出口。 哎,下次再见大人还不知道是何时,她好想和大人多呆一会儿啊。 苏果被心里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大跳,陆则琰挑眉看着小太监频频嘀咕,叹气不止,仿佛是兀自天人交战的模样,居高临下地伸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心。 “说话。” 指尖触额的微凉转瞬即逝,苏果抬头见他神色如常,心道:大人看来是没生气。但她的脸皮实在没练到能自如地说出想赖在大人身边这回事,于是她随手一指左边的朱漆大门,“大人,奴婢不是跟着您,就,就本来想去那儿,现在天太晚了,明天来也一样。” 她完全是信口胡说,方才简单的环顾四周,她根本认不出这是哪里,反正天黑黑,大人也不一定认得出这。 没想到。 “那真是巧了。”陆则琰的嘴角似笑非笑,“我也要去那。” “...” 苏果十分想问这到底是何处,但碍于适才她说的信誓旦旦,现下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走吧,不是要进去么。”陆则琰回眸看向苏果。 “是。” 苏果硬着头皮跟在陆则琰身后,她心里发虚,是以丝毫没在意经过门槛时,两旁的侍卫第一时间无声地跪地。 ... 苏果进宫以来,去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尚膳监。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以前守得是萧索的冷宫,现在住的还是监栏院的大通铺,因此乍一眼看到那么富丽堂皇的宫殿,惊叹就将她原本的惴惴不安消解了大半。 穿过沉重的八字形照壁之后,视线忽然明朗起来。 主次殿同排共有六大间,明黄色的琉璃瓦铺顶,褚褐红木门梁上等距地刻有碧色浮雕玉石,高低陷凹的侧壁砖墙泛着润泽在烛照下熠熠生光。 殿阁层次分明,屋檐高挑,四面悬角如鸟雀羽尾于半空飞衔,东西两翼廊庑连成一线,紧接着后面的庭院,隐隐看不出尽头。 若说唯一可惜的,就是太没人气,整个宫里好像就她和大人两个人似的。 苏果忍不住感慨,“大人,这是哪里啊,真漂亮。” 陆则琰自然晓得她不认识,故意询问:“你不知道?” 苏果被这些雕梁画栋晃花了眼,暂时忘了她先前才说过认得这个地方,傻乎乎地道:“不知道呀...” “大人,这是哪儿?” 陆则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苏果。 他满怀兴味地看着苏果的表情,微微勾唇,“摄政王的寝宫。” *** 摄政王在宫外设有王府,但为了扶持年幼的新帝,在宫内亦建了居所,苏果进宫的时间再短,也总归是听说过的。 她顿觉腿软,怎么就每次都能当巧地撞在最不该撞的地方。 苏果战战兢兢地小声道:“大人,王爷他,他在这儿么。” 陆则琰‘好心’地跟着她低声,“放心,只有你我。” 苏果松了一口气,但很快,这口气还没放下来,陆则琰轻裘缓带地揭穿道:“所以,你确实是一路跟着我走了。。” “......嗯。” 的确是跟着,苏果除了承认,也寻不到别的由头。 陆则琰垂眸盯着她,“为什么。” “奴婢是想,”苏果咬着小小红唇,鼓起勇气道:“就是想跟大人多呆一会儿。” 从她进了尚膳监开始,最想告知这个好消息的人不是陈安洛也不是李荃,而是大人。许是因着他救过她,在大人身边,苏果总觉得安心。 这种情绪丝丝绕绕,从太医院回来就时隐时现的,苏果方才才终于想明白缘故。如此一来,心头偶尔冒起的酸胀也似乎有了适当的理由。 陆则琰诧异片霎,随即呵笑一声,“你知不知道,别人怕我怕的要死,你就这么想与我呆一起?” 苏果不懂陆则琰说的前半句是什么意思,毕竟大人那么好,别人为何要怕他。 她没有多问,自顾点点头,“嗯,跟大人在一起,奴婢觉得心安。” “心安。”陆则琰弯了弯嘴角,“小太监,你到底可曾猜过我的身份。” “猜过.....奴婢觉得,大人是侍卫,大人是不是摄政王爷的侍卫啊?” 所以才能这般轻巧地进衍庆宫,苏果回想起他听到她坦白自己不是男宠的时候,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苏果觉得自己不笨,猜测的还是挺有依据的。 陆则琰长眸微垂,似是随意,“你为何,从来不猜,我就是摄政王。” “大人不会是摄政王!”苏果几乎是喊着,同时脱口而出,撇开容貌不说,她也无法想象大人会是别人口中的心狠手辣之人。 陆则琰闻言一愣,几息后,他忽尔笑了下,笑意里掺杂了平日里最惯有的凉薄,语气更是苏果从未听过的淡漠,“怎么。” 苏果感觉到不对,但话还是比她心里的感受先一步说出口,“...我听说摄政王手段凶狠,会,会杀人挖心,辨不出喜怒,大人不会这样,大人是好人。” 陆则琰被朝内朝外议论了这么多年,骂他的污言秽语不曾间断。他从未放过心上,然而小太监这短短的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他心头竟像是灌进了一丝凉风。 “你这么说,摄政王当真是十恶不赦。不过。” 他轻轻笑了笑,看向苏果,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也会杀人,那天,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苏果忍不住辩解:“不一样,大人是为了救我的命!” “是么。” 陆则琰转身,侧目余光向后,嘴角斜斜一挑,“你跟我来。” 苏果能察觉到他忽如其来的转变,但她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大人,我们真的可以继续往前走吗,王爷会不会突然...” ‘回来’二字还没说出口,男人高大的玄色身影已消失在前面右侧廊下的转角。 苏果讶异地咬咬牙,继而快步跟上。 衍庆宫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许多,她跟着眼前疾快飘飞而过的衣角,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儿,穿过多少个垂花门,她甚至以为自己已从宫殿的偏门出去,良久之后,眼前才终于豁然出现了个巨大校场。 皇宫内竟然有这样宽敞的空地,苏果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 她环顾四周,天黑着看不太分明,但隐约能看到粗大的榆木被削尖缠绕成并排竖栏,矗立围在校场。 比寻常矮上一半的点将哨以大理石铺底,坐落在西北方,远远看去,上面好像还有人把守。 围场内,他们站在正东这处高台,高台下往外延伸出去的地面不是石板路,而是些黄泥灰土,角落里还有两匹高头鬣马。 她的视线落到一处时停下,那里灰蒙蒙挨着的是什么? 正对她和大人的朝向,苏果眯了眯眼睛,应当是连续有数个射箭的木靶,但那靶子隐隐在动,她禁不住好奇往前走,在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她吓得脸色惨白。 触目所见,十个黑褐色的木桩上安置的根本不是干草皮卷成的箭靶,而全部钉锁着活生生的人,那些人身上穿着灰暗囚服,像是从地牢深处挖出的怪物,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偶尔动弹一下,才看得出生人的活气。 苏果后退两步,说话都打哆嗦,“这,这些人是...” “他们,都是想杀我的人。” 陆则琰走近高台中央的四方架桌,拾起桌心一枚翠色玉扳指套在右手指腹,而后往苏果这处走来。 在看到她眸中的怯怕时,他嗤笑了一声,弯腰屈身,右手勾起落在苏果脚边的箭菔。 走至架台前,陆则琰的眸色平淡,偶尔瞟向前方时看到那些天牢死囚,也仿佛只是看着灰败死物。 他手掌翻转,左手握住紫衫木质的稍弓,无视在旁打颤不止的苏果,轻缓冷声,“冷宫的人,不因你,他一样会死。” 从箭菔之中抽出一支半边扣箭,陆则琰有条不紊地搭箭上弓,三指扣于箭弦,他唇峰如刀:“摄政王骄横跋扈,残虐无道。” 陆则琰说话的时候俊颜无波,他的下颚微扬,对着架台侧站,拉弦于颌下,背脊挺的笔直,右肩肘上抬,手臂向后拉开弓于弓弣一线, “我亦同样视等闲人命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他站姿挺拔,身量颀长高挑,在墨色绸缎下,背部两边肩胛的中心呈微微硬括的陷凹。强大的臂力劲道,拉扯起皙白修长的手背青筋战起,纹路如黑蟒箭袖上的虬蚺青紫狰狞,看起来轻而易举,却又喷薄出勃勃强劲。 “你说他杀人挖心、手段凶狠,那我,也可以箭锁封喉、不留余地。” 此时,苏果突然明白大人要做什么,她看向那些靶子上的犯人,又看向他。她有许多话要讲,但她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半天喊不出来。 陆则琰终于满弓拉箭,右指捏住白羽箭尾,碧玉扳指没有护到之处,被绷紧的弓弦割出驳驳血痕。 “所以,我与摄政王,可还有不同。” 话音刚落的刹那,他的手放开,积蓄力量快至满溢的大弓倏的一松,银白箭簇如炽盛花火,镝鸣声清灵划破漫天沉寂的夜色,疾驰之后,正中没入木桩上的囚徒。 他说到做到,箭穿入喉骨,挺进三寸。 苏果失了神般的靠在木栏上,她根本看不清木靶上流淌滴答的血迹,但却又觉得近在咫尺,能听到那人最后的呜咽,能闻到那人身上的血腥气,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那么鲜明地看见一个人在杀另一个人。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3节 陆则琰却在此时转身,没有给她缓神的机会,声音单冷,“苏果,现在,你还想呆在我身边么。” 乌云蔽月,风也突然变得大了起来,男子回眸的半张脸,无俦俊美之下,是冷到极致的神色,掩襟缀衣被刮起的衣褶猎猎作响,宛若玉面修罗。 苏果懵了似的缓缓抬头,对上陆则琰直冷的视线。 她认识大人的这段时日,还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他救了她,笑话她,可怜她,那么多不同的样子,唯独没有现在这副仿佛是从寒冰泉底踏上来的模样。 “他,他们穿着囚服,我,我知道他们是坏人,大人是,是好的。”苏果哆哆嗦嗦地说。 陆则琰轻轻哂笑,小太监竟还在帮他说话,可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啊,他挥手道:“你走罢。” 末夏寂静的夜,四周蓦地连风声都消了下去,两人之间像是横亘着一道遥远的天河,看不见的暗流在其中流淌涌动。 苏果在这瞬间,突然有种感觉,倘若她现在走,她以后或许再也不会见到大人了。 她的唇苍白,脸色也一样,立在原地下了决心般轻声开口,“大人,还有句话,我想告诉您。” 陆则琰闻声没有回头,苏果的声音发着抖而又极其地坚定,“大人,你便是所有人的恶人。” 她强撑着快软下去的双腿,走近一步,看着陆则琰,缓缓地继续一字一顿,“也都是我一个人的好人。” “所以是的,我还是想呆在你身边。” 微微带着哭腔的清澈嗓音在黑暗中变得愈加清晰,陆则琰微微地怔住,良久之后,他眸色转沉,折身走向后一把扣住苏果的手腕。 移步的瞬间,他将她拉扯至身前,拦腰抱上了放剑弩的架桌。 苏果来不及惶然失措,更别提惊呼,蓦然低头时,拇指已被套住翠玉扳,双手也一并被陆则琰拿着按压上长弓,她朝着一边侧坐,上半身却被扳过去,转向对面的木桩。 陆则琰就着抱她的姿势,手把手地将她的双手搭在弓弦。 苏果看着箭簇对准了靶桩上第二个人,男人低醇喑哑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下来,落在她耳边。 “射/了这一箭,你就成了与我一样的人。或者,让我把话说的更清楚。” “你想不想成为我的人。” 他裹起她的手,附在箭尾弦上,带着她向后施力。 苏果看向对面的人,能看清位置,却看不清表情。 大人的的意思,她听得明白,成为他的人,他便是愿意当她的倚仗,这是大人第二次,开口说愿做她的靠山。 她也可以如上次一般拒绝,但如此,她大概便再也不会与大人有交集。 苏果的齿颊被自己咬到酸疼,“大人,他,他是杀过许多人的那种坏人么。” 陆则琰沉声道:“是。” “....好。” 她怕么,怕极了,连只鸡她都没杀过。 可如果大人为了她杀过坏人,那她为什么不能做到。也或许,根本就是她的私心作祟,她不想再也见不到大人。 从刚刚开始一直受制于陆则琰的一双手,浅浅的挣开了力气,陆则琰感觉的到,小太监在试着自己拉弓。 陆则琰难得的失神,他松开手势。 苏果的力气很小,根本拉不满弓,再加上姿势奇怪,陆则琰的手一撤,她就有点支撑不住,在弓弦快要收起的时候,他的手掌倏忽回拢。 手上的拉扯渐渐加重,哪怕带着玉扳指,苏果仍能感受到指腹受弓弦绷开的压痛。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怎么会不难受,哪怕对面的是十恶不赦地阶下囚,她也还是会胆怯的,这毕竟是杀人啊。 苏果任由陆则琰握着她的手,在长弓撑满的那一刻,终于松开。 同样是一道彻响天际的镝鸣声。 苏果手心空了,她的全身还在发抖。 她缓慢地睁开眸,打颤地看向那个被她‘杀死’的人,然而,意料之中的事并未发生,那只闪着银光的箭头,竟然插在木桩人的头顶上方,似乎只岔开了那么几毫,就能射穿头颅。 陆则琰收弓,语气淡淡的,“胆子那么小,就别沾血了。” 苏果不得不承认,她瞬间如释重负,继而,她猛地回头,揪抓着陆则琰的衣衽,蹙眉焦急,“大人,那还算么,这样还算么?” 没射/中,她还能不能成为大人的人。 陆则琰怪异阴恻了半晚的俊美容色,闻言,唇边终于泛出些苏果最熟悉的笑意。 天边,积了一晚上的乌云此刻倏忽就散了,泻下的如雾月光映在男子的脸上,如画眉眼隐在黑暗里,只见他弯了弯嘴角,耻笑一声, “蠢笨。”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自己吃自己的醋可还行。 王爷就是这么个喜怒无常又凶狠霸道的性格~ 求个专栏的现言预收哈,想写写现言.... 第13章 第 13 章 ◎吓她◎ 今夜的天象诡异非常,白日天晴,入夜乌云垒砌,到了子时,反而又云开月明,同人的心情一般变化莫测。 皇城里,衍庆宫外的石板地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高低不一的身影。 苏果经过了整晚的‘惊心动魄,心绪起伏’,现下走在大人身后依旧觉得有些不踏实。 归根结底,苏果觉得大人今晚是的确生过她气的,至于为何,她就想不通了,好像也没说错话啊。 “大人。” 苏果迈着小步子,怯生生地试探着喊了句。 “嗯?”陆则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思及今晚吓小太监吓得不轻,他的语气略有缓和,当然,这单单一个字,入了苏果的耳朵里是听不出任何区别的。 “唔...”苏果摸了摸衣角,“大人真的是王爷的侍卫么?” “...” 陆则琰的眉头一拢,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竟然仍在纠结这个。 他并不介意小太监知道他是谁,所以今晚他已经足够挑明自己的身份,然而小太监还是只当他是区区侍卫? 能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从来不需要吩咐第二遍。难得招揽了个不那么聪明的‘自己人’,陆则琰觉得无从点拨。 看小太监还傻傻在等他的回答,陆则琰心道:还是罢了,省的再吓她一次,看着怪可怜的。 苏果不知道自己在大人心里已成了他手下最‘笨’的人,见陆则琰没回,便觉得大人是默认,心下越发轻松起来。 其实她并不是没别的猜想,但那个猜想太过骇人,她实在不希望是真的。 “你要往哪走?”陆则琰懒懒地问了句,夜深,小太监又不识路,他不送她回去,怕是能走到天明。 “大人,奴婢要去北三所。” “为何不直接回监栏院?” “安洛还在冷宫门口等我呢...”苏果老实答道。 陆则琰俊颜面无表情,呵笑了声,“他对你倒是上心。” “嗯,我与他睡一张通铺,关系比寻常太监要好,而且我进宫时就认得———” 不知何时,陆则琰放慢了步伐,苏果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不远,虽然声音小小的,但格外清晰,尤其‘安洛’两个字,陆则琰觉得有点清晰过头了,听得很不悦耳。 他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声音低沉,打断她道:“你听见了么。” 苏果本来就胆小,陆则琰这么毫无预警地压低嗓音,她立马就警觉起来,“什,什么?没有啊。” “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唱歌,像,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石头上。”陆则琰边说边回头,他的肤色很白,俊美的五官便显得尤其鲜明,尤其是厚薄适宜的嘴唇,带着樱花的色泽,好看地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魅诡。 再加上他说话刻意压在喉咙里的喑哑气声,苏果被他盯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大,大人,你别,吓我。”苏果苦着脸左右四顾,道上前后都黑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石柱里的烛火忽明忽灭了好几次。 苏果伸手拽着陆则琰的腰上系带,靠在他身边,哆哆嗦嗦道:“大人,到,到底是谁,哪里在唱歌。” “真的听不到?” “奴婢听不到啊。”苏果都要急死了,她以往从冷宫来回监栏院走那么多回夜路,都没碰到过这些奇怪的事,跟大人走一次就遇到了,“大人,你身上是不是有煞气啊...” 陆则琰被她这句话笑得不能自已,“小太监,你再说一遍。” “...”都什么时候了,苏果急道:“大人,到底那个,那个东西在哪?” 陆则琰看着快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太监,好不容易止住笑,“别找了,你听不到的。” 他弯腰,凑到苏果耳朵边继续轻声道,“因为,我也没听到呀。” “哈哈哈哈。” 苏果:“......” 看着小太监敢怒不敢言,陆则琰心情很不错,本来今晚都不准备再吓她了,谁让她又提起那个通铺滔滔不绝。 被这么一打岔,苏果彻底忘了方才的话头,但是拽着陆则琰腰带的手是怎么都不肯放开了。 于是,两人不得不从前后彻底变成了左右持平地走。 苏果沉默了有小半柱香,两人也走到了北三所不远处的径道路口。 “你到了。” “嗯。” 陆则琰轻笑:“还在生气?” 苏果的确是在生气,她今晚被吓的够多的了,但大人带着笑意地短短一句,又让她瞬间不气了。 她摇了摇头,“大人,我以后还能去亭子下等你么?” “你直接找衍庆宫门口的侍卫,他们会通传。” “嗯...”苏果应道,“大人,那不重要的事也能来找你么。”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4节 现在苏果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但对她而言,大人不止是靠山,她有时候,其实只是想在大人身边呆着而已。 冯青约莫暂时不会找她的麻烦,她在茶房也总该不会有差池。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是不是就不能见大人? 所以,她想问问这个。 “可以。”陆则琰不以为意地应道,“你想来就来,我得空便会见你。” 虽然大人的语气很随意,但苏果得了这个回答,已很是满足。 她精致的小脸上甜甜地弯起嘴角,福了个身,“谢谢大人,那请大人您慢走。” 苏果早习惯了陆则琰说走就走的性子,所以当她福完身抬头,发现陆则琰还站在原地时,惊讶地脱口喊了声,“大人?” 陆则琰静静地看着她,薄唇开阖,“还怕么。” 原来说的是这个,苏果低头道:“不怕了,奴婢以往都自己走夜路的...” “我不是说此事。”陆则琰眼眸微垂,“我说的,是你在校场所见。” “大人...”苏果讶异地抬眸。 被她强自埋在心底的事就这般被提了出来,她以为大人没发现,今晚回来的一路,她都在有意地回避。 校场里杀人的场景,那一幕始终都在眼前,这种对生命消逝的恐惧,她无法跟陈安洛,或是跟任何人提起,但其实,她还是害怕的。 “大人,我没事...” “今晚的事不需要你记得。” “嗯,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陆则琰垂眸,修长的食指抬起苏果的下颌,逼着她直视他的视线。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在告诉你,我杀的人,不需要你记得。你只要记得,有个人因你而没死,就够了。” 男子昳丽的容貌以及强横地不由人反驳的语气,却让苏果莫名觉得有了倚靠。 她衬着陆则琰的手指,乖顺地点了点头。 陆则琰满意地收回手,撩起眼皮,似有若无地看了眼冷宫门口来回踱步的年轻太监,随后没再说什么,折身离开。 ... 苏果目送完陆则琰消失在转角,回身往陈安洛那走去时,余光忽尔被手上的东西闪了下,她低头,看到之前大人给她套上手指的碧玉扳指。 呀,大人他忘摘了。 碧绿的扳指呈圆筒状,上端边缘稍凹,刻有极细小的字,苏果看不清。 它的材质润泽,苏果并没见过许多玉器,是以她看不出这是哪种,只觉得颜色剔透,能看清里面晶石,应当不是寻常物。 苏果小心地取下扳指,藏在自己的胸口襟袋中,还是等下次见到大人再还给他好了。 “安洛!” 苏果整理完毕,走到冷宫门前,脆生生喊了句。 陈安洛一直在踱步,听到动静,脚步一滞,仓忙循声回头。 他寻苏果寻了半个晚上,除了皇家几个不能擅进的地方没去搜,差不多找遍了宫里所有角落,竟然都没找苏果。 而现在,她完好无缺地自己跑了出来。 陈安洛素来温和的容色像是冻了层霜,清峻的眉眼不笑的时候也自有一番气势。 他忍着火不发,耐着性子道,声音却有点沙哑,“苏果,你去哪里了。” 苏果知道现在夜已深,既不能照实说,便自顾低着头愧疚道:“我迷路了,刚才绕了好几圈,才找回来。” “你带出去的糕点呢?” “我饿,也都吃完了。” 陈安洛的嘴唇轻抿成一条直线,拳头握了又松,苏果才进宫月余,本来相安无事,怎的突然好似多了许多秘密。 最关键的是,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如何会不知道。 “安洛,我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乱跑,走之前同你讲,好不好。”苏果觉得安洛很像是哥哥,他冷下来脸,她心里就有点怕,还与对着大人的怕不同,而是对长辈的那种怕。 陈安洛看苏果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蓦地一软,叹了口气,“你还要进去洗漱么。” “要。” 她今晚先是跟着大人跑,出了一身汗,又被大人吓了好几次,身上黏黏糊糊,难受极了。 陈安洛拎出一个竹篮子,“我替你拿了带回来的新包袱,把新太监服换上,净室里的水是我去混堂司打出的温汤,现在不比前两日,再用冷水你会头疼。” “谢谢。” 苏果心里愈发不好意思,怕被他看楚端倪,她听话地快步走进冷宫的净室。 有安洛在外面守着,苏果不必担心有人撞破,是以洗的不紧不慢。 因为不是自己拿的衣衫,没带藏在床铺里层的换洗裹布,苏果将就着今日身上这件。 她看了眼躺在篮筐里的玉扳指,从自己布裹上抽出几条粗线,咬断线头穿在扳指内,戴上脖颈,然后用胸布裹起时正好将它围起。 苏果拍拍自己‘平平’的胸脯,在还给大人之前就放在这里吧,既安全也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掉。 “果儿,怎么这般慢,你好了没!” 陈安洛大概被她乱跑跑怕了,从外头传来他的喝声,苏果差不多能猜到他皱眉的模样,立刻回道: “嗯,好啦。我马上就出来。” ... 翌日不到卯时,苏果起了个大早,穿着新制的太监服就跑去尚膳监的茶房。 她与守冷宫门时的心态一样,本着勤勤恳恳做事,只求不要遇到难惹的大人物。 首日无惊无险,尚膳监里的宫人较之冷宫要多上许多,且总是很忙碌,但显然茶房的事很少。 苏果是大总管带进来的人,再忙也没有人会敢去使唤她,日子过得极其顺遂。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七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 大清早,苏果忙完了早上那波,然后如往常枯坐在茶房里,双手撑着下巴,杏仁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计册,心思却不知飘忽到哪儿去了。 差不多有一旬,她都没去衍庆宫找过大人。 在尚膳监连杂事儿都少,她总想攒点趣事,好有个由头与大人多聊聊,不然,就怕大人嫌她烦。 哎,长这么大,苏果好像第一次有了与众不同的烦心事,她想,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就在苏果思绪乱飞的此时,隔壁传来膳房的一声通喊, “苏果,总管公公找你。” 第14章 第 14 章 ◎万一与人情意绵绵,凑成了对食...◎ “苏果,总管公公找你!” “欸,来了。” 苏果搓揉了揉犯困的脸,站直身整理好自己翻折的袍边褶,往尚膳监最西边的廊房走去。 这间廊房是特意单独被隔出来的,用以给总管公公置放采买账册,或是中午休憩用。 苏果第一日曾来过这,所以算得上熟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她就跑到了门口,也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内的冯青的背影。 他,他怎么还来啊! 苏果虽然因着冯青心怀惴惴,但撇头看到方元顺笑呵呵的大脸庞,又觉得自己不比以前,该有点底气。再说了,她现在还有大人那样的靠山 ,虽然侍卫好似没有御马监总管大.... “奴婢参见总管公公。” “小苏果来啦。”方元顺吃了口茶,朝她招招手,苏果立马跑到他那一侧的房内角落,这样她觉得还不够,继续往里缩了缩脚,真是恨不得和冯青隔条宽桌的距离。 方元顺看破不说破,笑道:“冯青来是说想与你道歉,你看看他有诚意不。” 他眼神往地上一指,苏果才发现原来冯青还带了许多红色包裹,封口扎得不紧,能看出里面是些上等的胭脂垫,雪花膏等等。 太监与寻常男子不同,去了势之后不图点香粉,凑近便难免会有股不好闻的味道。苏果并不了解这些,她自己不需要,同铺安洛身上也总是很干净的气息,是以看到这个,她真的很想说一句没诚意。 但她不想给大公公惹事,最后低声应了个嗯。 “苏小公公,我先前真是瞎了狗眼,都是误会,早说你是方总管的人,我哪敢与你开那等不入流的玩笑话。” 冯青送着笑,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他现在无比庆幸刘阿贵被不知谁除了去,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万一苏果当时真的受伤,他今天可就不好收场了。 也是奇了,谁知这个小太监还有方元顺这个靠山,害的他被.干.爹骂了两个晚上!倒不是怕个尚膳监的总管,而是谁都晓得方元顺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虽表面从不多照拂,但喜怒无常的主子哪天会顾念旧情,谁有猜的到啊。 他惯来会拉下脸做人,现在这么伏低做小也不觉得不习惯。 苏果看他这幅样子,当然是半分不信他口里说的所谓‘玩笑话’。 但不管他发没发现刘阿贵的事,虽然苏果恨他恨得不得了,她显然也没本事报复。如果两人的怨恨到此为止,至少她不会给总管公公和大人造成更大的烦扰。 苏果不怎么甘心,还是冷着声应了句道:“都过去了,谢谢冯公公送的。” “诶,好。” 冯青忍不住多试探一句,“元顺爷,您不说,谁都不知道新太监进宫教礼那日您去了呢。” 方元顺对外皆是说新太监教礼,将容貌秀气,脾气乖巧的苏果放上了心。毕竟他总不能直言是王爷看上了小太监。 方元顺嗯哼了一声,“我老了,提前去掌个眼,还想着要把苏果要到尚膳监,没想到比不上你嘴快,叫德安给带回监栏院里去。” 冯青打了自己嘴两下,嘿嘿道:“您瞧我这破嘴。” “算了。”方元顺挥了挥手,“你提起这事,李让难道与我计较上了?” “哎哟,元顺爷说的重话,干爹常跟我说,他和元顺爷一道进来,感情是兄弟们之中最笃定的,这事情与我干爹无由,就是我这做的破烂事,还请爷千万别放心上。” 方元顺干笑了两声,心道难怪李让疼这个干儿子,他面上不显,“我们这快忙活起来,你就先回去吧。”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5节 “是。” 冯青走后,方元顺从靠椅站起来,走到苏果面前,帮她把不小心带歪的太监帽扶了扶正。 “小苏果,你是不是现在还怕那个冯青啊。” “总管公公,他先前...”苏果不晓得该怎么说出口,说别人对她心怀歹念,还派了人来抓她,这种腌臜的事,话到嘴边苏果不想说了。 方元顺却早就清楚明白,冯青在宫里的名气皆是那方面扬出来的,凭着苏果的长相,还能有其他的可能麽。 “冯青他呆宫里的时间长,办事爽利,有李让钻营保护,上头人物懒得管,咱们也就只能这样了。” “是,奴婢明白的。” 方元顺安抚了下苏果,“放心吧孩子,你自是与旁人不同。以后不用害怕,在咱们王爷面前,李让算甚。” 苏果狐疑得抬头,这关王爷什么事。 “听说,最近有许多宫女来找你?”不待苏果细想,方元顺背手踱步,先转移了话头。 “嗯,她们也不是来拿糕点,就是与我说些不相干的话,不知道想干什么。”提起这个,苏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来尚膳监除了开头几日,后来门口总时不时会站着几个宫女冲着她笑,她出去想找她们询问,那些人又闹着跑开了。 方元顺看苏果脸上犯难,禁不住想哈哈大笑,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啊,这都看不出来。 宫里素来有对食的说法,两个苦命人搭伙过日子,称得上是苦中作乐。 苏果这个小太监唇红齿白,嗓音绵软,以往守在冷宫门口,不如何被人瞧到。现在进了尚膳监,见的人多了,当然有人上心。 再加上是他亲自去监栏院要的,少不得被人议论,宫里现在都传开了,说苏果是他的干儿子呢。 方元顺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但他拿捏不准王爷的心思,于是以防万一地吩咐了句,“小苏果,要好好守茶房,不要与她们镇日玩在一起。” “嗯,大公公,我知道了。” 一老一少再聊了几句就到了饭点,方元顺从膳房拿了碗红烧鲫鱼,鲜香的汤汁浇在白饭上,看的经过的杂事太监们眼睛直勾勾的,苏果不好意思地收下总管公公给她开的‘小灶’。 “大公公,我以后要不就不吃鱼了。” 方元顺将碗塞她怀里,“怎么了,腻啦?” “不是的,大公公对我太好了,苏果受不起,能不能就照平常的份例呀。”再说了,她都连着吃了五六日的鱼了,煎炸烹汤各不相同,伙食实在是太丰盛。 “那不行。”方元顺摇头,“你必须吃!” 王爷的吩咐,他不能不照做啊! “...” 苏果最近吃的好,她都觉得自己胖了小圈,也不知是不是开始抽条长身子,裹胸觉得紧着疼,再吃这么多,她的裹布还得加厚几圈。 ... 苏果被方元顺盯着用完了午飨,准备回自己的茶房。 茶房的事其实比她想象的还要少,每日就忙早上和午膳一个时辰后的那小会儿。 走至门口,苏果看到两个眼熟的宫女凑在门口往里探,她记得她们两,来的次数最多了。 苏果这次终于是忍不住,上前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找我呀。” “啊呀!” 两个宫女显然没想到身后突然有人过来,吓得从门旁弹起来,指着苏果,“你,你——。” “我吓到你们了?”苏果低头摸了摸衣袖,再抬头时,温柔灵秀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太监们早早割了男子的物件,时间久了模样都会有变化,尤其是些年纪小送进来做太监的,声都没来得及变,所以苏果虽然女气,但却没人怀疑。 宫女们之间消息灵通,知道尚膳监来了个比女子还俊的小太监,爱美之心的驱使下大家都好奇来看看。但翠漪不同,她看了苏果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是以她来的次数最多。 反正被苏果堵住了回去的路,翠漪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开口。 “你叫苏果么,我叫翠漪。” 翠漪壮着胆子,大方地朝苏果笑了笑,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小巧的鼻子翘翘的,脸蛋不知是羞还是天生的,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另一个小宫女则低眉顺眼地呆在翠漪身后,长相普通,但看起来脾气就很好。 “翠漪,你是不是找我有事。”苏果又问了一遍。 “没事。我们是尚食局的宫女,想来认识认识你。” 苏果疑惑,“认识我?” “就是多个朋友,你刚来尚膳监不久,我想着你尚且不熟悉这儿,有不懂的尽管来问。” 苏果了然道:“那之前宫女姐姐们来,都是想与我做朋友的?” 翠漪年纪比苏果大,双九年华,在宫里呆了好些年,现已然都是尚食局的掌膳。眼下听得苏果糯糯地喊了句宫女姐姐,心里甜得像红糖地瓜,能拔出丝儿。 对食么,本来也不需要男女之间的喜欢,单要脾气好,能过日子就行。 她觉着,苏果就很好过日子。 苏果不知道眼前翠漪心中的诸多心思,她自己是女子,其实对女子要较男子亲近的多。 只是进了宫就在监栏院,她还真是没相熟的宫女。 “那你们可以常来找我玩儿。”苏果浅浅笑了下,眼尾弯弯略带红晕。她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想要有姐妹玩伴,至于方元顺的叮嘱,她大概是忘到脑后了。 “好啊。”翠漪高兴道:“我们下个月能出宫采办食材,你要有什么想要我们带的,我都能帮你带。” “真的么!”苏果最近还当真在忧愁一样重要的东西,要让人从宫外带进来。 “那是呀,姐姐还能骗你不成。” 苏果吃吃笑了起来,“你们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她说完,一溜烟跑进了茶房,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几块糕点,“这是大公公允给我的,王爷不吃的糕点...” ... 苏果和两个小宫女聊得正欢,方元顺凑巧经过看了会儿,在看到她拿出自己那份糕点分给别人时,他开始急了。 王爷不吃的糕点反正也是要扔,他的确允了给苏果,苏果也极有分寸,偶尔才稍拿几块,这傻孩子现在怎么把自己的份例送给别人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看上他了啊! 用王爷的糕点作礼,万一与人情意绵绵,凑成了对食... 方元顺拍了把大腿,眉头皱的死紧,不行,他快愁死了,他要去找王爷! 作者有话说: sorry,数据实在是不好,所以最近试文名文案,经常再改,抱歉打扰了~ 第15章 第 15 章 ◎小太监,本王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 “所以,你是说,小太监拿着本王的糕点,要与人结对食?” 陆则琰刚从华清池沐浴完回来,身上似笼着一层雾气,襟带未系的银色绸衣半敞,突出的喉结下裸.露着胸腹紧实的肌理,腰身窄劲,好看勾人的腰线弧度径直没入胯骨上的亵裤边缘。 他的表情淡漠,披散着头发,水珠从墨色发丝延下,滴落在台阶上的汉白玉石铺底。说这话时,他刚跨进门槛,修长的双腿显得笔直而有力。 方元顺埋头跟上,生怕王爷生气,解释道:“小苏果也不算要结对食,老奴觉着他不过是年纪小,想多认识些小友罢了。” “有许多宫女么。”陆则琰伸手从雕花木架上勾下一件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神色慵懒。 “还...挺多。” “啧。” 陆则琰轻一咂舌,抻开袍摆绕到屏风后,“他真是长本事了。” 缂丝山水屏风将内寝和外间隔出不近的距离,烛火映照下,隐约能透过半透的绢纱看到躺椅上男子的姿态,宽大的锦袍长袖随意撒曳在脚踏上,手上似拿起了奏本,俊美的宛若虚像。 “王爷,要不要将苏果调到衍庆宫来近身伺候?”方元顺仔细想了,还是觉得得交给王爷自己调.教比较好。 他这把年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以王爷这等卓越风姿,摄政王府里就一个被冷落了十年的姑娘,也难怪摄政王好男风的消息在宫里传的风风火火。 本来,方元顺并不敢往深了想,但眼见着王爷对苏果的特殊之处,现在他算真确认了,王爷是看上了小太监。 对此,他没甚旁的想法,反正王爷做事自有决断,也轮不到他心烦。 陆则琰眼睛盯着奏本,不答反道,“今年的中秋宴,本王这桌就让苏果端膳罢。” 方元顺惊讶得抬头,“如此,王爷的意思是...” 他太明白盛宴送膳的含义了,去年乃至之前,给王爷送膳的都是衍庆宫里特意挑选出的公公,谁都知道,摄政王最是挑剔,便是个守门的侍卫,也都不能碍了他的眼。 能被王爷亲自指派,这分明是要告诉整个皇宫,苏果是他的人。 没想到小太监如此得王爷的心呐。 方元顺也认真起来,他庄重得诺了一声,“王爷,老奴明白了,会好好照顾苏果,给王爷全须全尾地送上。” 陆则琰皱眉抬头,看向敛着神色,胖乎乎的大总管,心道,他明白什么了,不就是让苏果端个膳,怎麽一副要把人送到他寝宫来的模样。 临走前,方元顺斟酌开口,“王爷,那糕点,还给不给啊?” 他实在觉着这话小家子气,但王爷的脾性别人不知道,他清楚的很,小时候闹别扭起来就能吵得整个镇北王府里翻天,现在么,换成了翻皇宫。 陆则琰挑了挑嘴角,“给啊,多给些,本王想看看,小太监要结几家对食。” 难怪小太监最近都没来找他,原来是幽会宫女去了。 “...” 额,王爷这是正话反话,方元顺觉得自从苏果来了,他天天都发愁... “还有,你给本王带句话给他。” 方元顺收回快迈出去的脚,回过头站好,“是,王爷请吩咐。” “唔...”陆则琰掸了掸外袍,也不知是想到何处,他轻笑一声,“就说,你看到摄政王的一个长相好看的侍卫被罚了。” ... 方元顺怀揣着一句话,这次他也不费心琢磨了,反正听不懂的一律按表面意思办。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6节 他到尚膳监的门口,正是苏果准备锁茶房回监栏院去的时辰。这就是守茶房最大的好处,到点了就能回去休息,锁匙有备用在守门太监身上,半夜宫里来人,苏果都不用过来值夜。 当然,这些其实都是方元顺刻意照顾苏果设的,所以现在宫里,苏果已经快被传成方元顺在进宫前的私生子。 “小苏果,你要回去啦。” 方元顺咳嗽两声,苏果正好锁完门回头,甜笑道:“大公公,还有事吩咐么?” “嗯,也不是大事...” 方元顺不知如何将话头强扯到衍庆宫的侍卫身上,他只能直接道:“刚才在外逛了一圈,我看到衍庆宫的一个侍卫被罚了。” “啊?” 苏果手上的拿着的木锁差点掉地,她急道:“大公公,那侍卫长得好看吗?” “!!!” 方元顺心忖,这不是王爷的原话麽,他漏说了,苏果竟然还给补上,果然他们两个藏着小秘密,好看两个字是不是暗语啊!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看。” 苏果这下彻底慌了,也顾不得问为何罚和罚度,朝着方元顺弯腰作了礼告退,然后毫不犹豫一溜烟似的跑出尚膳监,往衍庆宫方向跑去。 只来回走过一次,苏果绕了一炷香才跑到门口,她预着要求人通传,没想到大人已经站在了那儿。 陆则琰掐准了方元顺回去的时辰,但是小太监比他想象的来的要慢。 “来迟了。” “大人,我——我迷路了。”苏果喘道,她跑的额髻冒起了薄汗,下意识地松了松紧紧箍着的领口,“大人,您没事吧。” 这是陆则琰第一次在白日看到苏果,她水眉如雾,雾下的赤黑瞳仁却清澈地能见底,琼鼻挺翘,唇红齿白,应当是正要长开的年纪,天真烂漫之中开始掺杂起妍丽之色,比前阵子见的时候,多了一丝清媚。 更重要的是,他顺着她的动作,看向了她的脖颈,白皙平滑,可,也太平滑了点,连微微凸起都无。 陆则琰觉得他似乎一直忽视了什么。 “大人,你在看什么?”苏果晃晃手。 陆则琰勾唇道:“看,你胖了。” “...” 苏果最近吃的多,身子抽条,被戳破了顿时羞恼,但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大人,我听说王爷罚了个好看的侍卫...” “罚的是大人么?” 她探头探脑,踮着脚,在男子身上盯半晌,没看到哪里有伤口,心里稍定。 陆则琰斜斜往漆色楠木门上一靠,笑得‘无辜’,“啊,竟还有这种事,你白来了,不是我。” 苏果全然没有‘白来’的失落,她庆幸道:“那就好。” 不但大人没事,她还顺道理所当然地来见到了大人。 苏果比陆则琰矮上许多,是以她自己踩上两阶石梯,勉强够到陆则琰的视线,“大人,今天轮到您守门吗。” 陆则琰没有回她,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眸色深深,语气却散漫,“我听说,你最近忙着交新朋友。” “噢,是啊!” 说起这个,苏果仿佛找到了能滔滔不绝的趣事,她高兴道:“大人都知道了呀,最近好多宫女姐姐来找我玩。” 苏果说完羞涩一笑,她是真的很开心。 幼童时,苏果被勒令不准自己随意出街,及笄之后,姆妈看管的更严,去哪都会跟着。 不能有玩伴,连隔壁半大的孩子,她都没见过几次面。 这也是她尤其珍惜安洛和大人的缘由,他们是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里,真心对她好的人。 而现在,她又多了些新的朋友。 陆则琰看她甜软的可欺的模样,忍不住激她,“不是你拿糕点送出来的情意?” “才不是,我送糕点不是为这个!....我觉得她们真的挺喜欢我的。”苏果小声地辩驳。 “嗯,她们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你现在就可以不要大人了?” “不,不。” 苏果听完陆则琰讲的,整个人都慌忙了,几乎要跳起来,“要的,我要大人的!” 陆则琰问出口时就预着他会这么答,但真听到了,滋味又有些许,意料之外的不同,像是羽毛勾了勾他的手心,酥痒难耐。 他胸腔震动,低低地笑了笑,嗓音不住地有点沉,“呵,你想怎么要。” 什,什么怎么要。 苏果觉得明明是一句平常话,从大人嘴里讲出来,她心里就燥燥的,精致清纯的小脸‘唰’的一红。 陆则琰挑眉,说这种话他是信手拈来,无非逗逗趣罢了,但原来小太监这般容易害羞么,像个女子似的。 苏果却是受不住男子灼热的视线,她决定不答大人的话,兀自说起旁的事转移注意力,“奴婢送宫女姐姐们糕点,是有缘由的,大人你要不要听啊。” 陆则琰心里正在想小太监身上种种奇怪之处,不想分心,便随口敷衍:“好吧,那你说说,是为何。” 苏果以为大人被带过了方才的话头,放下心道:“我是想拜托她们帮忙,从宫外给我买点物什,我暂时还不能出宫呢。” 进宫的小太监要呆满两年,还要有合适的机会,才能出宫负责采买。 苏果进宫短短时间,自然是没这个资格出去,而翠漪她们却是在宫里许多年的宫女,年纪单看不大,但其实是她的‘老前辈’了。 “你想出宫,为何不来找我。” “我就是怕麻烦大人。” “哦...” 陆则琰从头到尾其实根本没认真同苏果对话,他微垂长眸,侧步在苏果周围走了一圈。 “大人?” 日光投射在陆则琰身上,高挑的身形影射下的阴影笼住苏果,苏果觉得大人今天很奇怪,说话也不看着她,还绕着她转圈,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是什么?”陆则琰在看到苏果脖颈处的一根细线时停下脚步,抬眸问道。他记得上次没看到小太监有。 苏果顺着陆则琰的视线低头,“啊,对了,大人,这个是上次忘在我这的玉扳指。我怕掉,就戴在身上了,现在还您。” 说完,也不管陆则琰有没有回应,苏果将双手探向颈后,开始解线绳。 陆则琰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等了片刻,他看着苏果的动作牵扯起胸口的布料,胸前的弧线看来的确是过分紧实。方才说小太监胖是句玩笑话,但,好像确实‘胖了’,且都胖在胸口。 他眼底忽尔有流光划过,伸手握住苏果,沉声道:“别动,我替你解。” “大人,不——”用。 苏果感受到颈后突然传来一阵微凉,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口。 陆则琰站在苏果背后,弯腰倾身,头侧在她的颈侧,果然,离得这么近,也全然看不到喉结。 他的鼻息有些故意地喷洒在她的肌肤,“嗳,怎么那么难解。” 苏果虚咽了口,“大人,要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她进了皇宫,慢慢适应了其余太监拍拍她的肩背,但脖子那处是第一次被人碰,还有,解个结,大人怎么那么慢啊! “不许说话。”陆则琰的指尖偏离死结,假装不经意擦过苏果的脖子,看着她如雪的白肤上细小的浅浅绒毛闻风战栗,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我要是分心了,可不知道会摸到哪里。” “唔...”苏果不敢说话了,她呜咽了一声,双手抓在身前,将衣服东拉西扯,无处安放。 陆则琰则依旧面色坦然地将手霸在苏果的领口,仿佛忘了当初冷宫里随手就能震碎捆锁的人是谁。 他的目光随着细线的另一头,没入细窄的领口,方才苏果因为跑热了,拉开的小小缝隙,隐约可见粗糙的白布蛮横地横在锁骨下,密不透风。 陆则琰手上微微勾提了下线,感觉到了明显的拉扯力,像是玉扳指被夹裹在了哪里。 躲在冷宫净室洗澡,不肯脱衣,不愿被太医把脉,还有那较男子而言过分瘦弱的骨架,他以往并不放心上,现在一切却被串联起来,昭然若揭。 他审问过那么多罪无可恕的混账,难道让个小东西蒙混到了现在? 陆则琰正在想事,没留意他自己的食指指尖正无意识地顺着苏果的脖子往下滑。 当苏果察觉到胸口的玉扳指跳动的时刻还能勉强忍住,但感受到越来越往下的微凉触感,她不禁猜想,难道大人是准备亲手把玉扳指拿出来? 快要至锁骨之下,苏果害怕了,大人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她再也绷不住情绪,整个人踉跄从台阶上弹了出去,手忙脚乱地从脖子里一把扯下扳指的细线。 雪白的玉颈在线绳崩坏的瞬间被勒出了血痕,她全然不觉,不敢直视陆则琰,低头喃喃:“大,大人。”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陆则琰身前蓦地一空,被打断了思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拢眉道:“你....” “给你,奴婢,先,先回去了。” 苏果将玉扳指塞到男人手里,欲盖弥彰一般转头极快地跑开。 陆则琰抬眸将视线落在小太监仓促的背影上片刻,须臾之后他摩挲着还带点余温的玉扳指,眉心倏然疏散开,嘴角复又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小太监,本王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说: 方总管:别玩我了,你们自己直接对话可以吗。 按照男主的那么强的人设,女主是不可能藏多久的,不过后面还要明确的知道一下。 按着作者的习惯,女主会先喜欢男主~~~反正也是宠文啦。 王府的女子和男主没啥关系,爱情和事业都没啥关系,但也有剧情,后面慢慢揭开,不剧透啦。 第16章 第 16 章 ◎“还敢不敢拒绝我。”◎ 苏果离开后不久,衍庆宫的殿前有虚影一闪。 若枟从暗处阴影里走出,双目直视前方,适才在此处发生的情景仿若全然未见。 他与锦衣卫指挥使若枫是双生子,但身份却是暗卫统领。两人一明一暗,直接向摄政王负责。由于他们模样长得相同,性子也都冷,是以皇宫里知晓身份的并不多,就算是见着了,寻常的宫人也都以为是同个人。 若枟垂首站在陆则琰身后,他生的剑眉星目,轮廓冷峻,禀报消息的时候更是生硬地从不多加言语修饰。 “主子,长春不夜有消息。北行路障已经清扫完毕。”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7节 陆则琰容色淡淡,看了眼手上的碧玉扳指,转身回宫,“这次不用你去,本王北下前会亲自取信。” “是。” 若枟继续道:“主子,尚膳监苏果的身世,暗卫十三业已查明。” 他手下设暗卫十三队,各司其职,而这其中负责排查底细的便是最后第十三支。 但凡是王爷遇到的人,不必吩咐,第一面时便会有下面的人查清楚禀报。 陆则琰本来是懒得听这些的,但今日见了小太监之后,他倒觉得这次查的并不多余。 “说罢。” “菉葭巷九号住了十五年,无父无母,李氏姆妈,今年五月进宫,刀子匠收五吊钱,管阉不保活。” 陆则琰脚步一顿,拢眉道:“管阉。” 一个女子能阉哪里。 他侧眸,声音冷冽,“本王最近,是不是让你们过得太快活了。” 若枟毫不迟疑地屈膝跪地,膝盖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梆’的脆响,“属下回去领罚。” “再查。” “是。” ... 苏果跑回到监栏院的时候,脸都白了,暂且顾不上羞涩,毕竟她更怕的是被发现了身份。 她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是大人在她耳边说话,一会儿是大人勾动细线,牵扯起的胸口微动。苏果仔细回忆完,还是觉得大人没发现她是女子。 苏果心想,大人应该只是想勾出他的玉扳指吧,幸好她跑得快,万一他动手,不就能看到胸前的布裹了。 欸,不过,她的脖颈被大人触碰了,苏果后知后觉地有点面红。 陈安洛守完冷宫的一班,回到监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果将头埋在被子里,缩着小小的身子在通铺上来回打滚,有点像害羞,又像高兴。 “果儿,你在干什么。”陈安洛皱眉道。 “啊?”苏果从被褥里探出头来,头发乱蓬蓬脸也红彤彤,她用手抓着理了理,“我没干甚么。” 她眼神四窜,没话找话,“安洛,你回来啦。” “嗯。” 最近苏果没出去乱跑,按时辰从尚膳监到监栏院,陈安洛放心不少,恢复了以往待她极纵容的语气,“你是小孩子么,还在滚被子玩。” 苏果不好意思地起身叠床铺,她方才一心想着大人,都没听到有人开门。 “果儿,你来坐好,我有事要与你说。”陈安洛心情似乎很不错,他的眉眼有着并不女气的柔和,笑起来更加温润。 苏果被拉着坐到陈安洛身边,“安洛,什么事呀?” “我马上也要去尚膳监了,就在崔管事手下,做司膳太监。” 崔管事是当初给过他们葱油饼的人,苏果记得他,“那我们常能见面?” “嗯。” “那,那真是太好了!”苏果反应过来,秀婉的眉眼蓦地一弯,丝毫不遮掩脸上的喜色。 她总觉得自己占了安洛的位置,虽然现在还是愧疚,但至少安洛也能去尚膳监,比起守冷宫门要轻松许多,她的负疚感也能减少点。 苏果随心流露的喜悦看在陈安洛眼里,成了另一番意味,他低头时嘴角微扬了下,“果儿,开心么。” “开心极了!”苏果歪着脑袋,拉了拉陈安洛的袖子,“安洛,你何时来尚膳监啊。” “还要再等月余。”陈安洛任由苏果扯着袖袍摇晃,并不抽回手。 “那么久啊...我还以为很快的。” 苏果自己是第二日就进了尚膳监,她当然不知道这全因着是摄政王的缘故。 总管公公直接来拿人当然快,但陈安洛走得寻常路,还得等上头批复,层层下来,怕是要到中秋宫宴之后了。 陈安洛抿唇盯着苏果的侧脸,禁不住试探:“很想和我一起呆尚膳监?” “想啊。”苏果不假思索地应道。 “嗯,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的。”陈安洛意有所指地轻声,但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刻意地没有让苏果听见。 ... 翌日卯时,苏果如往常般早早地去茶房开门,她来得早,尚膳监里已经到职的太监并不多。 正当她要打开门锁的时候,苏果眼前一花,地上掉下了一张薄素纸。 这是什么? 她有些好奇地弯腰拾起,尚膳监此时来的人屈指可数,要找她直接喊就是,哪里用得着传她小纸条。 苏果将纸片揣在袖袋里,等进了茶房,坐在木凳上才悄摸摸打开,上面简简单单就几个字: 【小太监,来北华门。】 很少有人这么叫她,这语气,苏果不能更熟悉了,一定是大人! 苏果不由得地弯了弯嘴角,眼尾眉梢都沁起了笑意,但同时她也觉得奇怪,大人喊她去北华门作何事? 去不去呢,苏果暗自嘀咕,心情像是做贼一样,合上纸条,又翻开,又合上,然后再翻开。 她很少做不听话的事,但那个人是大人...现下还早,她偷跑去出去一下应当不会被发现的。 苏果下了决定便不再纠结,走出茶房门口左顾右看,然后趁着无人关注,提起快曳地的太监服袍脚,轻手轻脚地溜出了监门。 怕跑得过快头上的帽子被吹走,苏果直接抱在怀里,挑的也都是花.茎小道,心惊胆战地躲避了几个路过的宫人,终于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苏果将帽子带带正,低头整理了下衣服,心里既期待又带着做坏事时微微的紧张,在北华门前探头探脑。 平日都有守宫城的侍卫把守,今天是不是运气太好了,人都没有,清场了似的。 苏果身着浅靛色宫服,在十余尺高的漆朱宫门前,单薄地像朵小兰花,小兰花摇摇摆摆,半天都没看到大人,花骨朵有些萎靡。 苏果翻开纸条复看了眼,心道:大人不会又耍她吧。 想虽如此想,但苏果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站在原地,半点都没有见不到人早点回去的心思。 又是小半炷香过去,苏果瘪瘪嘴,她不能等了,再晚,总管公公怕是要寻她。 谁知,就在此刻,宫门外竟传来侍卫说话的声音,苏果这个时辰正当值,自己乱跑出来,当然害怕被人发现,可这处地阔人稀光秃秃的,连棵遮蔽的树都没有,往哪里躲啊。 她步子左挪两步,右挪两步,最后还是傻呆在了原处。 侍卫们的谈笑声越来越近,苏果一咬牙,算了往回跑吧,他们要守宫门,想来不一定会追着她。 苏果提口气就要向后冲,手臂上却忽然一痛,她被捂着嘴,背对着勾进了一个硬实的怀抱,很快便被抱进了宫门与围墙阴暗的夹角。 瞬间的恐惧让苏果张口就咬,男子的手捂的并不紧,苏果轻而易举地咬上了他的食指,霎时间鼻尖熟悉的苏合香气让她一愣,是,是大人? 她面红耳赤地张着小口,贝齿正抵在陆则琰的指骨上‘凿’了一排印,舌尖则不可避免地刮过男子的掌腹,这幅尴尬的情景简直让苏果进退两难。 她呆住了似的怔怔不动,头顶上方却传来男子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原来,小太监是属狗的。” 苏果知道背后是陆则琰之后,已然没了戒备,但本来就羞,再听他这么笑话她,恼意也跟着蹭蹭往上冒。 她从陆则琰的手上退下来,鼓着腮帮子细声细气地辩驳:“我才不是,我也不是乱咬人的。” 明明是大人不吭声把她掳了去,她只是一时害怕而已,大人的意思哪里是说她属狗,就是说她像狗呢,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温软纤柔的身体,连发起小脾气,都是绵绵甜甜的没有杀伤力。 陆则琰低头看着耳尖涨红的小太监,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在他手心,苏果舌尖掠过的微凉湿意。 他的笑容忽尔变得有些邪气,刻意低头靠在苏果的耳畔,用携裹着气息的喑哑嗓音,“是啊,你不是乱咬...” “你只咬我。” 男子特有的强横气息仿佛在宣誓主权,吐出的热气,氤氲在苏果的耳廓,惊起了她浑身的战栗。 苏果的背脊打地笔直,腿脚却不受控制的发软,她手足无措了半天,最后还是红着脸,扶着腰上那只大手,才勉强站立住。 她第一次觉得,大人好像也可以是个坏人,他总是在奇怪的方面欺负她! “大人,你,你以后不能在我耳边说话。”苏果借着临时壮起的胆子,难能可贵地‘强势’了一回。 “怎么?”陆则琰笑着拉开距离,盯着小太监明知故问。 苏果自己也说不出来原因,急地出声道:“反正,就是不行!” 陆则琰反手用指腹覆压上苏果的唇,失笑,“你要不要再大声一点,让侍卫到门后看看。” 又一次被捂着唇的苏果:“...” 就在两人不说话地当口,侍卫们的声音从门另一侧隐隐约约地传来。 【咦,你们俩怎么还守在这儿啊!】 【啥意思,徐哥,咱们在守宫门呐。】 【换班的掌事没跟你们说么,衍庆宫下了命令,北华门清道一个时辰,由王爷的人来把守...】 ... 将对话囫囵听了个小半,苏果也好不容易压下了刚刚莫名其妙的燥热。 脚步声渐弱,她模糊听到了清道二字,难怪来的时候,这处守门的侍卫都无。 “大人,他们是不是走远了。”苏果蹭开陆则琰的指腹,仰头轻声询问。 “没。” 苏果乖顺地说道:“噢,那我们再等等。” 他们所在的这处是北门,常年晒不到日光,潮湿的青苔味道很容易让人感受黏腻。 但苏果其实什么都没闻到,因为大人身形高大,能将她整个人罩住,他的身上干燥而温暖,还带着淡淡的冷香,好闻极了。 过了一会儿,苏果听不见外头有任何响动,道:“大人,他们走了么。” 依旧是言简意赅,“没。” 又过了半柱香,苏果实在忍不住了,“大人!你是不是又骗——” 话音未落,陆则琰看着小太监气鼓鼓的样子,横亘在苏果腰间的手忽的松开,勾起促狭的笑意,“啊,你问的好巧,他们现在走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8节 “...” 苏果轻松地挣脱出去,朝向外面看,东西两边的壸道空无一人,哪里有侍卫的身影。 她知道陆则琰时不时会逗她玩儿,清咳两声,决定这次不与大人计较。 走到空地上,苏果呼吸都舒畅了,她得了机会,开口问起想问了许久的话:“大人,你寻我来北华门是何事呀。” 陆则琰比她晚一步,他掸了下鸦青色袖袍上的摺痕,从门后慢条斯理走出,俊美的容色如常,丝毫没有方才骗过人的局促感,“来问你,要不要出宫。” 苏果惊讶,“大人说今日?” “嗯。” “大人,我...” 苏果蹙着秀眉,抬头看着陆则琰,殷红的唇微张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为难地低头搓了搓衣角,想当然是想出宫的,但规矩定死了,贸然出去回来肯定会被罚,还会连累大人。 陆则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难得地耐下性子道,“我能护着你,你不会有事。” 那你有事怎么办,王爷怪罪罚你了怎么办。 苏果很想这么说,她身为女子比男人心思敏感,加上天生胆子不大,偷溜来北华门都要做好一番对自己的劝说,更别提私下出宫。 再说,其实她出宫想买的也不是多贵重多难买的物件,让宫女姐姐带一下就好,何必给人也给自己惹麻烦呢。 “对不起大人,奴婢想了想,还是不出宫了。” 陆则琰闻言微微愣住,他确实没想到,小太监最后居然会回绝他。说不生气是假的,他的脾气从来都算不得好。他很少有心情向人解释,而她竟敢不信他。 男人浅褐的眸色转冷,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干脆利落地折身,走之前余光向后一瞥,“随你。” 苏果看着陆则琰疾步走远的背影,酸胀登时溢满了心头。 她耷拉着脑袋往尚膳监行去,此时也不顾会不会遇上旁的宫人,连路,她都不想绕了。 大人对她凶过为数不多的两次,上次还是在衍庆宫里,但这次又不一样。 就好像是有人给她递上了期盼已久的礼物,她怯怯弱弱地不敢接,白费了别人的心意。 所以大人这次不是生气,是伤心了么。 苏果想到这,心里像是淌裹了层蜜,又被不知哪来的蚂蚁蛰噬,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酸胀,没处着落。 要不,要不就胆大一次。 苏果被自己冒出的念头猛然惊到,但这个想法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脚步变缓,好几次甚至后退了几步。 最后,想起陆则琰临行前对她说的那两个冷冰冰的字“随你。”,苏果一咬牙,换了个朝向,往北华门跑了回去。 大人,你一定要慢点走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宫门口,周遭依旧没有侍卫。 但,也不见大人,大人已经走了。 苏果眼圈倏得一红,细密的睫毛漱漱打着颤,她垂着小脑袋,失魂落魄地转身。 就在此时,宫门外清脆地传来两响叩击木箧的动静,苏果鼻子咻了咻,抹掉眼尾的濡湿,下意识地往门口靠近,手巴着大门,伸出头看着外面。 北华门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架装饰华丽的马车好端端停在那儿,车帘的绉纱被撩开一角,俊美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斜靠在绸垫,视线掠过窗棂,落在那个哭得眼红鼻子红的小太监身上,勾了勾修长的手指,笑容带起三分狠, “还敢不敢拒绝我。”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晚啦,因为我修文很容易全部推翻重写... 校霸传纸条,要三好学生逃学的即时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可爱。 辛酒里101 三六十八小香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被爱怼粉的干妈圈粉的 1瓶;晓晓知了晴天了了 40瓶! 第17章 第 17 章 ◎我们去哪?◎ 七月夏末,晨起赤日初盛,温凉适宜。 阳光斜斜地打在往北官道的马车上,两匹顶头的红鬃烈马,在金色日辉下辘辘而行,驶了有半个时辰。 苏果敛着双眸,乖巧地跪坐在车厢内,时不时望向茶案对过的男人。 她又不傻,大人在宫外的马车停着没走,自然是等她了。虽然大人凶巴巴的,但苏果还是硬着头皮攀上了马车。不知为何,她觉得若是不上来,她约莫会更‘惨’。 可上了马车之后,大人就合衣闭目养神,理都不理她,她都不敢开口了。 厢内空间很宽敞,茶案摆在中央,椅座连成折角三边,陆则琰靠坐在打横的主位,苏果撩帘进来,见大人没看她,便选了离着他最远的角落,生怕自己碍眼。 不比亭下石洞能透出外头的光亮,车板四面裹着昂贵精致的丝绸贴饰,楠木窗牖也被两帘深浅不一的绉纱遮挡,幸而车壁上挂着三盏琉璃烛灯,厢内倒也不暗。 苏果壮着胆子,轻声问了句,“大人,为何马车遮得这般严实呀。” 没人回应。 她以为陆则琰还在气她,瑟缩了下身子,继续道:“大人,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可还是没人回应。 苏果一阵泄气,大人不会路上都不同她讲话了罢。 其实她心里也很委屈,为何大人就是不明白她怕连累他的心意呢... 车内的气氛无比凝滞,苏果见陆则琰实在不想理她的样子,无计可施,也就更安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马车从官道换成小路,小路是民修的,用的皆是黄土碎石等筑楼余下的边角料,颠簸久了,苏果的小腿和后臀酸涩不已。 她偷偷望了眼男人,而后轻手轻脚捏了捏腿腹,顺道挪了挪臀,预备换个姿势侧坐。 本来一切顺利,哪知道车轱辘似是忽然卡到了一块大石,马车‘哐当’左右摇晃,苏果重心不稳,直直往边上栽倒,头更是朝茶案的几角上磕! 苏果心里怕极,但电光火石之间,她腿还在麻,根本收不住自己的上半身的力道,眼见着就要撞上去,她眯起眼—— “怦——” 一声闷响,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苏果勉强扶住车厢边凸起的木棱,抬头睁眸,隔着她鼻尖几寸,正对上男子凑近的一张俊颜。 “大人...”她糯糯唤了一声,是大人替她挡住了么。 陆则琰倾身撑在案桌,瘦削的下颚微扬,手掌恰好抵在苏果差点被撞的桌角,他唇畔扬起的弧度明显,“人不大,心思这么多。” 小太监引起他注意的方式,还真是每次都别出心裁。 苏果当然不是故意的,但来不及回味陆则琰的话,心里就开始高兴起来,大人终于开口了! “大人,你不生气了?” “嗯。” 看在她连苦肉计都用了的份上,陆则琰决定宽宏大量一次,不过罚,还是要罚的。 “把常服换上。” 陆则琰随手扔来一个包袱,苏果伸手抱住,解开,里头整齐的叠着一件石青色湖绸素面的直裰,熏了和大人身上同样的香,闻起来清凉干燥。 可是... “大人,就在这换?” “不然呢,你要穿着太监服,去四处招摇么。” 陆则琰说完,右手肘随意地搭在窗牖木棱上,修白的手掌托腮,神色慵懒,道:“好了,开始脱罢。” “...” 苏果鼓了鼓齿颊,大人怎么看她换衣衫跟等着看戏一样。 虽说有点别扭,但苏果并未耽搁多久便开始动手。毕竟要去街市,也的确不能穿着太监服,总不能麻烦大人途中找地方停一下麽。 早在冷宫那晚,苏果已经当着陆则琰面前脱过外袍,是以这次也没怎么抗拒,她可是穿了两层里衣呢,才不信大人能看出来。 苏果没有再多作思虑,她从包袱里抻开青衫,推顺了摆在几上,而后低头将自己的太监袍服解开。 她的手指瘦细,在襟带间翻飞,淡粉色的指甲被衣衫的青色衬的像是点缀其间的小花,擦过布料时漱漱作响,可爱极了。 陆则琰半垂着眼睑,眸色微暗,视线沉沉地落在毫无所觉地小太监身上。 她薄肩细腰,解开发髻的时候,头发跟着倏然散落,垂至约素。纯白的中衣宽大,更显得腰肢处空空荡荡的不盈一握。 大约是在人前换衣衫终归不大自在,小太监的姿势略僵硬,手上动的极少,但如此一来,腰便扭得更厉害,激起的弧线莫名勾人。 陆则琰看到这,不住地有些不悦,她这般行径,到底是怎么在监栏院里过活的。 还有她那个通铺...难不成晚上还得抵足而眠么。 “大人,我好啦。” 苏果不知她被看的透透的,将头发束扎成书生模样的一绺,再抬头时,俨然成了秀气的富家小公子。 陆则琰敛下神色,“过来。” “噢。” 苏果探身走到陆则琰旁边,以为大人是有何吩咐,没想到他伸手一扯,直接将她拉着坐上了他的膝腿。 猝不及防的跌落在男子的身上,还是今天的第二次,饶是苏果披着周身男装,也别扭地不得了。 苏果不安份地动了动,嗫嚅斟酌道:“大人,我可不可以起来。” “别动。”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9节 苏果如坐针毡地坐的笔直,心忖大人会对她做什么呀,大人这两次见面,怎么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的,大人不会真的好男风吧! 苏果在胡思乱想,腰上忽尔被戳了一记。 她小小惊呼了声低头,才发现腰间的青色丝绦上,多挂了只小巧纯色的玉坠,是白玉做成的小猫崽,憨态栩栩如生,配在浅青色的锦衣上,说不出的协调好看。 陆则琰懒着神色,收回环在她腰间的手,闲散地向后往绸垫上一靠,以眼神示意,“送你了。” 苏果专心拨弄这个小物件,开心地时不时重复两句,“大人,真好看呐。” “真好看!” “衔婵也有一只,你与它正好成对。” 苏果心情好,哪怕听着陆则琰的揶揄,气也不生了,声音软软的,“...我又不是大人养的玩宠。” 陆则琰唇角微扬,眼底的笑意尚未余散,不置可否。 苏果微微低头看着玉坠,露出藏在领褖里的洁白颈项,她的侧颜粉嫩,如桃花初开,双瞳更像是被水淬洗过的玄色玛瑙珠,满满映着手上的‘猫崽’。 不知小小的玉器里能看出什么花样来,苏果却是认真的很,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收礼物。 所以哪怕会让大人觉得她贪心,苏果还是一点都不想说不。 她看的珍重而细致,以至于彻底忘了自己还坐在一个男人腿上。 陆则琰也不出声提醒,半垂着眼睑,任她坐着,反正小太监又轻又软,落在他身上像朵小棉花。 ... 马车复疾行了小会儿,吁的一声,车帘外传来马匹的嘶鸣。 “主子,到了南巷院子。” 苏果此刻回过神,恍然惊觉自己还坐在陆则琰身上,忙不迭起身挪了个位置。 陆则琰下马车时,侧眸掠了眼小太监局促不安的手和双颊的飞霞,眼角弯了弯,而后直接撩开车帘。 “大人...”苏果喊住他,小声道:“您要去哪儿。” 陆则琰没喊她,她也不敢自己跑下去,只得鼓起勇气询问。 “我去更衣。” 噢,原来是换衣服啊,苏果接道:“大人要我服侍么?” 陆则琰闻言,撩帘的手微顿,意有所指地轻笑了一声,“你要是服侍,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及。” 苏果全然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大人是嫌她手拙,“噢,那我在这里等大人。” ... 苏果十五岁前都生活在菉葭巷,姆妈带她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香河区的街市。 后来被蒙面人直接带进了皇宫,连应天府城都未来过,她有些好奇刚才听到的‘南巷’是什么模样。 她坐到马车的右厢椅,偷偷拉开绉纱,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只露出她那双圆咕噜的杏仁眼,往外探去。 原来,他们停在的是一处二进宅院前,宅子粉墙环护,楼宇宽豁,牌匾上的字看不大清,但像是少有人居住,颇是冷清。 大人就是去里面更衣么... 诶,不对呀。苏果蓦地反应过来,大人都有地方停车更衣了,那她为何刚刚要挤在马车里当着大人的面换衣服啊! 大人生气了之后真的一点都不讲道理! 苏果心里偷偷议论了陆则琰几句,不知不觉,绉纱也被她越推越开,最后她直接把下巴磕在了窗牖下的木架子上。 不到午时,阳光暖洋洋的,苏果起的早,等得有点困倦,巴着窗子浅浅打了个呵欠。 眼底还氤氲着水汽,她终于看到大人从照壁后走出来。 依旧是冶丽至极的俊美容色,身形八尺有余,高挑挺拔。 缎似的墨发被嵌玉银冠束起,绯粉色的交领圆袍,袍身以项银线绣出纯白团花底纹,在秋日下熠熠生光。 他的腰间束着稍浅的宽边绸带,缀着一只象牙白的犀角扣,行步之间,流畅的腿部弧线时隐时现,笔直修长。 明明步调随性散漫,竟也能被他走出高人一等的矜贵味道。 大人怎么老是这么好看。 苏果看着看着,忘了自己还趴在马车的小窗户上,偌大华丽的马车,露出一张发着呆的精致小脸,看的刚走出门的陆则琰有些失笑。 他翻身跨进马车,手指一提苏果的衣领,将她从车窗边拎回到身侧。 苏果偷看被抓个正着,涨红了脸没话找话道:“大人,你都换好衣服了,我们现下是不是要去街市...” 陆则琰懒得戳穿她,“小太监,谁说我要去街市的。” “那去哪里啊?”苏果疑惑地看着男子。 陆则琰顺势将手肘搭在苏果的肩上,手撩起她鬓角边的一缕长长细发,轻轻捻了捻,“去个应天府最热闹的地方。” 苏果想了想,“唔....酒楼?” 陆则琰看着小太监清澈盈盈的眸子,将原本要说的四个字压了下去,勾了勾细薄唇角,笑道: “妓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酒里101、小排骨、大大加油、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兔子哇、被爱怼粉的干妈圈粉的 8瓶;shirleylemo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 18 章 ◎大人,你想做什么?◎ 陆则琰本来要说的四个字是“长春不夜’。 不过他也没骗小太监,长春不夜的确是应天府里最有名的青楼,馆名取自前朝古诗‘风花误入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 ’。明殷朝不禁男风,因此妓馆也有男小倌和女莺花之分,长春不夜却是直接将两者开并在了一起,好不热闹。 长春不夜开了有三十年,从来不曾遇过官府抽查临检,应天府的知府对它的存在更是睁只眼闭只眼,久而久之,就有人传出此处的背后是瑞王爷的势力,当然个中到底如何,就无人得知了。 苏果本来对出宫怀揣着的向往,也就是去街市上逛一逛,若是有机会,她当然想去找找姆妈,可菉葭巷在应天府以北,来回马车都要两日,所以她根本不敢多有巴望。 但反正无论如何,她万万没想到,大人是要带着她去,去妓馆啊! “大人,能不能把我在街市上放下来?”苏果张着小嘴,干巴巴地开口。 “不能。” “可我去那地方干什么,我又不是男子...”苏果不小心脱口而出,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补了句,“太监,也不太算是男子了...” 陆则琰笑道,“谁告诉你,太监就不能去妓馆了?” “而且,我要去的是长春院,不是不夜城,你啊,去的了。” 苏果听着大人的话,一头雾水,她被姆妈养在深闺,偶尔看些话本消遣,哪里了解府城里出名的秦楼楚馆。 她对这些地方的印象,只停留在姆妈提起街边巷闻时的蔑斥和鄙夷。 思及此,苏果神情怏怏,连带午飨的吃食都没用多少,她打定了主意,等会子赖在马车上不下去,大人总不能抓她下车。 苏果自己都未察觉,她最不高兴的其实就一句话:大人怎么会去这种地方呢! 陆则琰侧目看小太监气呼呼的模样,倒是有点惊讶,苏果胆子甚小,今早才惹过他,不像是有底气能再犯一次错的人,总不会是气他逛青楼罢。 ... 马车疾驰,比午前行的要快许多。 长春不夜并不建在府城闹市,而是傍着宁河区西边角落的护城河,往来少说也要三四个时辰,所以哪怕两匹骏马加了速度,等到达双子楼时,也已经华灯初上。 马车堪堪停下,苏果端坐在厢椅上,朝着陆则琰摆起一个‘笑脸’。 “大人,您进去吧,奴婢就不打扰您了。” 她的确是不能与大人叫板,但这般好言好语,大人总不能逼她一道进去了。 陆则琰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轻笑了一声,小太监还真是气他逛青楼。 他眼底带笑,“别闹,跟我出来。” “...” 苏果终究还是没敢不听话,收拾好心情跟在陆则琰后头。 她站到了平地上,心情不怎么好地抬眼四顾,很快,就被周遭的靡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是两栋红蓝相衔的五层高楼,第三层似乎还留了孔洞作桥堑互通。 当然比不得皇宫的高大富丽,但远望起来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每层檐角挂满了各色的长长灯带,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成双,烟花色海得极吸引人。 陆则琰余光往后,看了一眼苏果还呆在马车前,傻愣着眼神乱转,伸手轻弹了下她的鼻尖,“还不跟紧点。” 苏果回过神,揉了揉鼻子,赶忙跑到他身后。 两人贴的很近,苏果低声道:“大人,我等会叫你什么。” “公子。” “那,那等会公子进去玩的时候,我就呆在门口吗?”苏果少不经事,脸皮也薄,想了半天,也只说得出玩这个字。 陆则琰闻言,轻声嗤笑,“我坐了三四个时辰的马车,就为了来此处找人玩?”小太监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啊!” 苏果听明白了,大人不是来玩的呀,她的脸上瞬间绽放了光彩,一下午压在她心头的那股滞气瞬间消散。 低语之间,他们已然走至蓝色那幢楼的门口。 大门两边分散数盏银制灯架,贴着红剪纸,在地上投射出好看的橘彩光影,连颜色都显得旖.旎缠人。 大概是陆则琰气势太盛,纵然换了一身行头也毫无折损,来往之间锦衣华服的诸位男子纷纷不敢挡他,绕开往边上走,倒是在看到苏果的时候,好几个眼神都颇有意味不明的意思。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0节 陆则琰停下脚步,侧眸,声音森冷,“许久没挖眼珠子,手都有些生了。” 话落,边道上剩余的几个盯着苏果的人立刻作鸟兽散,走得快的恨不得飞出去。 苏果没察觉到视线,她好端端地走着,只听得大人倏然出声,已经吓了她一跳,更别说说的还是这么句话。 但她没来及问,眼见着陆则琰跨进了门槛,苏果加快步子低头赶上。 门内由地拔起五层环形廊道,云顶楠木作梁,壁挂的垂灯如花瓣层层堆叠,从正中落下银线勾着玉石珠片,每每有人进门带起风,便会吹出琳琅环佩的清脆声响,听的人心情舒畅。 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苏果胆怯,不由自主地揪住了陆则琰的袍角,每一步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走。 姆妈说青楼里有许多拐子,她生怕有人会拐走她。 她的动作慌张地太过明显,简直将害怕写在了脸上,陆则琰瞟了她一眼,实在受不了她无声的‘吵闹’,索性揽起她的腰,摆到了身侧。 说来也奇怪,苏果站到大人旁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位公子,真是颇为眼熟呢。”长春院的老鸨上前,扭着腰摇着白色羽扇打了声招呼。 苏果闻声望过去,惊讶地发现老鸨竟然不是女的,而是个衣襟半敞的美貌男子。 他的美和大人完全不同,大人虽然长得极好,但并不女气,反而满满是压人一等的骇迫气势,这个男老鸨就真的柔媚的很像女子了。 苏果睁着大眼睛,顺着男老鸨的赤.条条的胸口看下去,吓得吞了口唾沫,原来青楼的人都这般大胆的呀。 “我看美人,也有几分面熟。” 陆则琰笑得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极快地将苏果的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低下头覆在她耳际,用仅有她听得到的声音,“看够了么,再看,就把你卖给他。” 苏果马上噤声,手松松环在陆则琰的腰上不敢再说话。 老鸨见多了男人的占有欲,对此没甚新奇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又美又强,他甚至都有些同情男人怀里的小公子,这得在床上被折腾成什么样哟。 心里腹诽,面上不显,男老鸨笑道:“公子,想来寻什么乐子?” “长春院里,还有别的乐子么。” 陆则琰笑了笑,俊美的脸上扬起玩世不恭的痞气,与方才在门外冷脸威胁人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嘴角轻挑,眼神示意了下怀里的苏果,“ 借个地方,调.教调.教家里新来的小相公。” 男老鸨瞥了眼苏果,原来还是个没开.苞的,难怪疼的紧。 他瞧着陆则琰容貌出众,不说金玉缀饰,单说他腰上扣着的白犀角扣,就能看出活脱脱是个挥金撒银的纨绔子弟。 “公子愿意花多少。” 陆则琰态度闲适,薄唇轻启,“随便。” “那就行,我们这多的是京府里最好的调.教师父。” “我有个条件。” 老鸨见男人既有钱又大方,态度自然恭顺不少,“公子您尽管吩咐。” “我要女的来。” “好,好,没问题。” 苏果被捂在陆则琰的胸口,听完他们的对话,她总算明白为何老鸨是男人了,原来这里是小倌的楼呀。可是,大人说的小相公是谁,不会是她吧! 老鸨每天送往迎来那么多客官,难得见到个赏心悦目还有钱的主子,是以没有唤小厮,而是亲自将两人送上了五层的天字号房。 甫一进了房,陆则琰手一松,苏果终于从他胸膛扒拉下来,喘了几口大气。 她新奇地绕着墙走了圈,天字号听起来就该是最贵的,装饰果然如她想象的华美。 琉璃色的壁灯,烛影摇红。 室顶攒着绣花缎带,房中央一张摆了酒菜的方桌,粉彩的大屏风后是黄花梨双月洞杂宝床,床上纱幔低垂,勾挂着好些鸳鸯香囊,发出幽幽的香气,浓烈的让走近的苏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但是这般看来,青楼里的屋室好似与平常大户人家也没有太多不同呢。 “大人,你是来替王爷办事的吗?”苏果声音压的很低,她方才知道这里是小倌楼,就有了这个猜想,大人是王爷的侍卫,也难怪会来此处。 陆则琰勾唇道:“你又好奇些什么。” 被看破的苏果不好意思道:“不是好奇,我就是听说,王爷宫外包了一整栋楼的小倌...所以我猜就是这里。” “...”陆则琰轻声哂笑,一整栋,他们真当他晚上不用睡的么。 “大人,其实...”有件事,苏果一直想问,但又貌似很唐突,但她今天真的有点忍不住。 “说。” “大人长的这般好看,王爷会不会喜欢你啊...”苏果面带愁色,她其实也很担心大人的! 陆则琰神色淡淡,唇角却几不可见地微扬,“好看是好看,可王爷喜欢我也没用啊,我又不喜欢男人。” “哦...”也是,苏果点了点头。 “不过。” 陆则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语带双关,“你不算男人罢。” “啊?” 苏果脸上燥红,这不是她在马车上说过的话么,大人甚么意思,不会是说喜欢她吧。 大人真的喜欢她么,不会吧,怎么会呢,万一呢? 苏果脑袋里的小人快要打起架来,陆则琰看着蹙眉的她忽然忍不住大笑。 “小太监,带你来可真好玩儿啊。” “...” 哦,苏果蓦地泄了气,大人果然是在逗她,就说大人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掩起小小的一闪而逝的失落,低头摸了摸葱根似的手指。 门外此刻传来敲门声,“公子,奴唤作李三娘,是来教礼的。” 与这句话同时到的,还有窗边遽然多出来的黑影。 陆则琰看了眼窗外,忽地敛下眸色,走上前抬起苏果的下颌推往窗棱方向,低声道:“小太监,看到那边暗影了么,有人跟踪我们。待会儿,你与我演出戏。” 苏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神色一凛,立刻变的认真起来,“嗯,大人您放心。”她总算能帮大人了,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好好配合大人。 陆则琰松开手,神情又变成懒懒的模样,“进来。” “是。” 李三娘垂着头进门,先给房内两人福身作了礼。 在欢场做事的人,绝不能多话,客官各有各的喜好,既然让她教个男小倌,想来是好柔媚这一口,李三娘调.教的女子更多,心忖只要把这个小相公当成女的来教就成了。 虽做足了准备,但在看清苏果的容色时,李三娘还是颇为惊讶。 这个小相公长得也忒过女相,要是她平日看到,这可不就是个女子么。 “今晚教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陆则琰往桌上扔了一袋银子,‘梆’的一响,听的李三娘喜笑颜开。 “是,公子,奴明白了。” 苏果看这仗势,心里对大人要她演的戏略有猜想,虽然...但是为了大人的正事,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 李三娘转向苏果,绕着她走了一圈在她面前停住,“小相公,唤奴三娘就好。” “三,三娘。” 李三娘听她这一声嗓音底子不错,对那袋子钱更有把握了,道:“小相公,三娘就给您先从最简单的教起。” 苏果弱弱重复了句,“简单的是什么?” 李三娘捂嘴笑笑,这个小公子怎么万事不懂的样子,“奴的意思是,教您在床上怎么叫呢。” 陆则琰看苏果那视死如归的面色就想笑,他闲散地靠在交椅上,提点了李三娘一句,“还是清白身子,三娘悠着点。” 原来如此,李三娘朝陆则琰微微颔首。 “小相公,那这样,您先叫两声,让奴听听您的天份。” 苏果被陆则琰说的又羞又燥,但一想到窗边还有人暗暗盯着他们,就觉得自己也得好好配合才行。 “啊,啊——”苏果听话叫了声,虽然音色好听,但真的算是平淡如水。 李三娘纠正道,“小相公,您不能叫的这般平,第一个字要轻,扬上去时再拐个弯,你这样可是勾不起你家公子的兴致,还有第二个啊,要再往上转转。” “嗯——啊——啊——”苏果又试了好几遍。 陆则琰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我听着,你像是被打了。” “...” 李三娘也是很无奈,原本以为是个稳赚钱的简单事,没想到这个小相公在情.事方面压根是个榆木脑袋,没办法,他什么都不懂,如何能由心里喊出来。 陆则琰看了眼已然空荡下来的窗边,不想再折腾小太监。 就在他挥手要李三娘出去之时,李三娘也同时回头给陆则琰请示道:“公子,能不能由奴熄灯小会儿。” 陆则琰略一踌躇,鬼使神差地没有阻止。 苏果练的喉咙都快干了,听到李三娘这么说,满心疑惑地看着她去吹灭烛火,心里却想的是,熄灯了还怎么教啊... 须臾之间,屋内的烛火全灭,苏果的眼睛慢慢地,也跟着豁然睁大。 从原本杏黄色的墙面开始,桌上的雕花荷叶洗瓷瓶,床榻前的木质脚踏,甚至是纱幔勾着的香囊,疏散有致地,以磷光荧粉涂满了各式样的图画。无一例外,皆是两人密丝合缝的情态,有男有女,姿势百变,不尽相同。 方才苏果觉得房内普通,只是因着亮着烛火看不到这些罢了,如今一览无遗,苏果的心跳快的都要打上鼓点。 她的视线无处安放,磕磕绊绊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整话,“这,这熄了烛火还这么亮,晚上要怎么睡啊。” 陆则琰闻言,笑得清浅,“果儿,你以为到这儿的人,晚上是来睡的么。” 他的话落,苏果当场立住,像是被定了身。 李三娘教了她无数次,都不及大人喊她一声果儿来的心颤。 暧昧的情境之下,苏果心里的那根弦不知怎的被拨动,学了这么久不得章法,既倦又乏,但她突然想试试,三娘说的,能勾人的叫声是什么样的,她也很想知道,她可否能,勾住大人。 她于黑暗中,描勒了大人深邃的轮廓,咬了咬唇,唇畔溢出了一声娇喟。 低回吟哦作前奏,女子天生的柔腻尾音带着拖绕,像是蘸了蜜糖的钩子,拉扯的人血脉沸腾。 陆则琰的喉结几不可见的滚动了一下,眼眸深处,开始有火燎原。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1节 李三娘高兴地想,果然春.宫图是起作用了啊,“小相公,就是这个调,您再来——” “出去。” 忽然一声凌厉,李三娘吓得话都没说完,不敢多问,赶紧退出去将门带好关上。 苏果被这冷声也是猛然惊醒,她到底在作甚啊,竟然对大人存了那种心思。 她全身一下子疲软,向后倒坐在贵妃榻上,眼里的媚色还未全散,“公子,我,我想休息一会儿。” 也不知窗外的那人走了没,苏果不敢乱说话。 “嗯。”陆则琰抿唇走近。 苏果舒了口气,“谢谢公子。” 屋内阵阵安静,只有陆则琰的脚步声,苏果眼见大人停在她面前,倾身将右手撑在贵妃榻的木沿。 她不解地抬起头,看到男人目光幽深,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本能地感受到危险,苏果向后微仰,与陆则琰错开些间隔,看着他紧张道:“大人...你想,想...” 陆则琰半压着手臂,浅色的眸子像是盯着猎物,在黑暗里跳动如炬,而后缓缓欺近女子失色了的花容。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说, “我想,弄疼你。” 作者有话说: 我说明一下,风花误入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这句是取自苏轼的《雪后到乾明寺遂宿》,没有不敬的意思,是觉得很好听,原句的意思是很高雅的景色。 架空会有许多私设,希望大家包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酒里101 1个;尼尼尼坤扔了1个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hirleylemo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 19 章 ◎我单名一个字,凞,陈凞◎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不明的气息,唯一的光源还来自于墙壁和物什上露骨的画作。 男子身形高大,覆压在苏果的上方,他的轮廓俊美深邃,可眼里的火,却仿佛能将她生吞入腹,然后燃烧殆尽。 她再不通人事,也能感受到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旖.旎,可大人总是喜欢逗她,而且,她现在分明是太监的身份 ,大人又怎么会对她... 苏果忽尔想起窗口的暗影,她有了猜想,小声道:“大,大人,那人是不是还没走呀。” 所以大人对她如此的,不同。 女子恢复如常的清灵嗓音,勉强消减了少许陆则琰心头升腾起的欲念火势。 在他微一怔神的刹那,苏果寻到了机会从左侧空隙窜了出去,灵秀的身影,带起身上宽大的男式袍子,飘洒起来空空荡荡。 她救火似的捻起桌上置摆着的酒卮,将里面的的酒水一饮而尽,方才被大人压制着,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涩。 苏果饮完酒抬眸,和正转过来的陆则琰对视个满怀,她很快地别开目光, “我,我——” 然而话未尽,苏果蓦地觉察到晕眩,脑中登时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已失去意识的身子,软软地向后栽下去。陆则琰拢眉,闪身将人搂到了怀里。 他掀了掀眼皮,掠过酒杯,没有半分惊讶。 酒里的药并不伤人,只会让人昏睡片刻,这原本是暗卫备下以免闲杂人闯入遮掩用的,毕竟在别人的地方,太过明目张胆的杀人也不是智举。 没想到,今日竟是被小太监喝了。 陆则琰现下的心情不怎么好,他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亲手撩起的火,阴差阳错还因为他的吩咐给灭了,简直是无名火起。 他拿起桌上遗留的火折,肃着脸往壁边一掷,室内烛火亮起几盏,蓝光终于消隐下去,恢复了寻常模样。 陆则琰将苏果收进臂弯,冷声道:“进来。” 门外之人得令旋身进门,若是苏果还醒着,她定然会惊讶,眼前竟然就是那个迎接他们的男老鸨。 “主子,属下不知您今日前来。”凤尧面上不复初见时的市侩柔媚,他身姿笔直,坚毅的表情与相貌不甚相称。 “以后她来,房内不必下药。” 凤尧看了眼阖着眸的苏果,再看看脸色不虞的王爷,总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件天大的错事,“是。” “主子,胡族与瑞王密信三封,皆是与边陲佣兵相关。” 陆则琰坐在桌前,垂眸把玩苏果饮过的那只空酒杯,嗤笑,“勾结外族,真是一如往常的没出息。” 凤尧沉声道:“胡族如今内忧不断,羌王数次想夺大单于之位,属下觉得瑞王只会被利用。” 胡族十三部,以匈奴族、羌族为首,氐族次之,鲜卑与羯等同虚设,十年前先皇亲征,和镇北王一道死在关外,同时剿灭九部,但这几年,他们隐隐又有卷土重来的势头。 “镇北王用命换来的燕山关,朱珵敢破,本王就能让他死。” “属下明白。” ... 凤尧禀报完退出天字号房,苏果还未醒。 陆则琰抱着她走至门口,手在搭上门闩时,忽然收了回来。 他做事惯来不留余地,本就会抽个机会亲自验身,现在倒是很适宜的时机。 陆则琰轻抿薄唇,食指左右挑开苏果的襟领,如料想中的看到了粗糙的白布将胸脯围裹了厚厚几层,在方才那阵折腾下,细白如瓷的肌肤都快要沁出微汗。 她的后背纤薄,纵然缠了布,手势稍重都能硌到骨头,前胸看起来却颇为厚实。 精致秀气的锁骨,陆则琰以指尖点在中央,顺着指腹的滑腻触感一路往下,在压下裹布两寸时停住,看了眼隐隐显出的粉红沟壑。 他低低笑了声,“还是得养养啊。” 说罢,陆则琰将她的衣襟收拢,没再作停留,推门而出。 ... 苏果是被马车来回的颠簸晃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平躺在厢椅上,大人如来时一般坐在茶案对角。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的衣衫,只记得起自己饮了一杯酒,怎么就晕过去了。 陆则琰余光瞥见小太监醒来,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酒量太浅。” 噢,原来是这样,她竟然一杯倒。 苏果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寻不到其他缘由,再说有大人在身边,她没被拐子带走,也就没甚怕的。 对了,大人他...苏果偷偷望了陆则琰一眼。 晕倒前发生的事,不期然地从脑海里翻出来,苏果喉咙口又开始燥热,发出的声音低得很,也不知希不希望被听到,她说,“大人,那个,是不是演给旁人看的。” 陆则琰拿信的手势一收,看了苏果半响,忽然笑了起来,“你以为呢。” 苏果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好似是肯定,又好似只是问她。 陆则琰没有停留在这个话题太久,他的视线重落回凤尧送来的信笺拓本,边说道:“我送你回宫。” “大人不回宫?” 苏果听出陆则琰话里的意思,也顾不上之前问了一半的话,心道,难道大人还有事? “嗯,中秋回来。”北行之事早就定下,去长春不夜才是他一时兴起。 苏果闻言,蹙眉轻啊了一声,这么突然。 听得这个消息,苏果似乎连马车的颠簸都感受不到了,她像是疲惫地连走了几日的路,好不容易坐下来对一切全然没了兴致。 她肩膀一松,眼睑微垂,本来就不是能收敛情绪的人,此刻眼角眉梢都满是失落。 “你出宫要买的东西,都放在尚膳监的茶房,明日自己去取。” “嗯。”苏果轻轻回了声。 陆则琰掀眸看了眼靠在车厢壁上,将头歪到另一侧的苏果,没有多说,低头继续看信笺。 下马车之前,苏果换回了小太监的服袍。 这次出来,不过一日,白日的时候,苏果曾觉得漫长无比,然而现在,她又觉得好短。 马车停靠在北华门,苏果走之前张了张口,轻轻咬出了几个字,“大人,那我走了。” 等了会儿,陆则琰没回,苏果撩开帘子,准备跳下马车,背后突然传来男子温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冽。 “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她稍楞,反应过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及至下了马车,苏果觉得自己方才当真是矫情极了,大人又不是不回来,怎么好像见不到似的。她走向宫门,扯起嘴角复又笑了笑,对自己道:一个月很快啦。 车帘空空晃荡了下,陆则琰终于抬头看了一眼, “送她回去。” “是。” ... 已过了子时,监栏院里,苏果屏气凝神地走到通铺最里,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被窝,今日来不及洗澡,就只能凑活一晚了。 她手上攥着陆则琰送她的白玉小猫崽,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仿佛做了场梦。 “果儿,你怎么回来了。” 陈安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果心里咯噔一下,“安洛,你还没睡啊。” “我是从....” 她心里盘算着该寻哪种理由,可还没想好,陈安洛已经替她说了,“方总管说,你今日要替他算账,留在尚膳监不回来,算完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2节 苏果恍然,原来大人已经与总管公公打好招呼了。 她对安洛一直有种莫名的歉疚,尤其是说谎的时候,“嗯。我算的差不多了。” “哦。是么。” 月光透过半阖的窗户,疏影照在男子清峻的面容上,总是平静的双眸眼角微微下垂,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受伤。 “果儿。” “嗯?” 他摸索着把手伸过去,将东西放在了苏果的荞麦枕上,苏果拿起来看,竟也是一块通透的翠玉,借着银光,能看清上面书着一个字:‘凞’。 “安洛...”苏果左手还藏着陆则琰送她的白玉,右手拿着这块不知如何是好。 陈安洛平躺,看着头顶横梁,语气平淡: “进宫前,我单名一个字,凞,陈凞。” “在这个宫里,我一定会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你相信我么。” 陈安洛说话时很轻缓,似是捧着最珍视的宝物,声音大一些都担心吵坏她。 苏果手心摆放着刻了字的玉器,冷冰冰的却很是灼人,她已经有了大人送她的白玉,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再要一个。 “安洛,我觉得这太贵重了,你,你收回去。” 陈安洛没什么表情地翻过身背对着苏果,他清瘦的肩影有些孤寂,“那你就扔了。” “安洛...” “睡罢。”黑暗中一声叹息,“我累了。” ... 作者有话说: 讲道理,这么早,你们允许王爷吃肉吗? 我觉得男主还不算喜欢女主... 男二也不坏的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阿人言阿 ; 尼尼尼坤 2个;薛大傻咯、shirleylemon、君愁我亦愁丶、小香竹 1个;尼尼尼坤扔了1个地雷 小香竹扔了1个地雷,zxw123456789扔了1个地雷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第 20 章 ◎她好想他...◎ 翌日,苏果到了茶房,方元顺端着杯盏,一副早就等在那儿的模样。 茶房都替她开好了门,苏果更加不好意思了。 左右总管公公都知道她出了宫,她也不用再瞒着,解释道:“大公公,其实我昨日...” “停!不要说,不要说!”方元顺连连摇头,大脸盘上的肉都差点甩起来,年纪大了,他可不想听任何关于王爷刺激的私事,“喏,你看看够不够。” 苏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叠着三层高的精美布匹□□捆,赤橙黄绿青蓝紫,各式颜色都有。 这就是,大人给她买的? 可,她跟宫女姐姐们说的只是要白色糙布啊。苏果是想用来做月事带的,要这么精美的丝绸作甚...而且那么多捆,她感觉用个几十年都用不完呀。 “苏果,你要这么多丝绸是做衣服吗。” “我不是....”苏果哑然,还好别人猜不出来,不然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圆话。 “你要是裁新衣,下次老头出宫给你找个好师父做,光买布料有啥用。” ... 老少在里面就着这个事鸡同鸭讲,外面门边站着的一名与苏果年纪差不多大的太监崔宝恶狠狠地盯着两人,听不清话却能看到那堆光鲜的新布。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想,总管公公对苏果真是好。 “怎么,羡慕了。”冯青因之前苏果那档子事,最近都夹起尾巴做人,这次来膳房是给干爹拿些吃食孝敬,路过正好看到崔宝怒火中烧。 他认得这个太监,苏果没来时,尚膳监里数崔宝年纪最小,大家伙儿都宠着他。 崔宝见撞破他的人是冯青,倒也不十分害怕,阴阳怪气道:“冯公公,你还有胆来啊,不怕咱们总管赶你出去。” 冯青心里骂,嘴上却道:“你对杂家发什么脾气,有本事,搞苏果去呀。” 转身走之前,他压低声,“幽霞宫门锁坏了好久,要是谁不小心撞进去,再不小心被锁了,那可真是饿死在里面都没人晓得。” 崔宝不耐烦道:“你快走吧,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 冯青走后,崔宝细细回味刚才说的话,他当然知道幽霞宫,先帝只有一个皇子为太后所出,剩下的后宫女子早在先帝宾天的那年皆被送去皇陵给空棺殉葬。听说幽霞宫便是其中某位得宠一时的嫔妃生前所呆的地方,现下空荒无人,但偏占着先帝的名义,没人敢修葺挪用。 可苏果虽然是挺讨人厌的,但也不至于真的死人呐。 哼,冯青这个人,看起来就恶心,不是个好东西。崔宝这么想,又骂骂咧咧几句,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去膳房做自己的事。 而暗处,一个蒙面男人正静静看着一切。 ... 七月打马而过,中秋将至,这阵子十二监里最忙的要数内官监和尚膳监,连苏果都要时不时去膳房打下手,为宫宴作筹备。 忙过了初九,一切才终于算尘埃落定。 初十这日黄昏,苏果按例又往衍庆宫门前顺道‘经过’了一回,大人说中秋回来,虽然不剩几天,谁知道会不会早呢。 “苏果,快来,总管公公叫咱们去挂炉局做月饼呢。” 走到尚膳监门口,就有人喊住苏果,苏果弯着嘴角,蹦跳地往挂炉局走去,大人快回来了,她心情当然也越发的好呀。 “小苏果,过来。” 苏果站在门口看,挂炉局里站满了许多膳房的太监们,还有好几个总管事,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人那么全,热热闹闹像过年节一样。 她循着方元顺的大嗓门走到他身边,笑道:“大公公,大家都在包月饼么。” “怎么啦,咱们太监就不兴过中秋啦。”方元顺笑呵呵地指了指旁人,“你知道,咱们都不是全乎的,家里人嘴上不嫌弃,其实不定怎么想哩,还不如自己人聚在一起开心开心。” 他的家乡口音总是在奇怪的调上,但苏果听惯了很是顺耳,方元顺一直以来对她的善意,她能感受到。 是以听他这么说,苏果有点心疼,声音低低的,“大公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元顺摆摆手,摸着她的发顶,笑道:“傻乎乎的,我们中秋要送膳忙的很,今晚提前做月饼,等宫宴结束,回来还能吃上热的。” 站在苏果不远的崔总管也笑着接道:“小孩子进宫的第一年中秋,就要和咱们这些老头子一起过,怕是不甘愿啊。” “哈哈哈。” 众人哄笑声不绝,但大家也都同时认真地在包手上的月饼,苏果看他们往里塞纸片的动作,有些好奇。 “这不是纸片,是布条。”方元顺讲给她听,“每个月饼里头都会包一个愿望,到时候等蒸熟了,哪个人正好吃到了自己写的,愿望就能圆。” 苏果惊喜:“真的吗?” 方元顺哈哈大笑,“瞧你,这不显然是假的么。” “...”苏果想了会,“...大公公,我能写两张布条。” “可以啊,”方元顺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发出‘瓜熟’的响声,“你就放两个月饼呗。” 苏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很快她就跑到了摆笔和布片的桌前。 她认真地写下第一个【希望姆妈身体康健,安洛和大公公万事顺心。】 方元顺在边上大喇喇看着,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时笑了声,娃子还挺贪心,一张布条写仨人。 第二个...苏果耳根有点烧,她提起笔,一笔一划地描绘。 方元顺在旁看了半天,这次,他忍不住了,“小苏果,你的愿望,为什么是和一只碗,吃月饼,看星星啊。” “...这不是碗啊...” 当然不是碗,是玉扳指!苏果又不能直接写大人,只能画指代的物件,她画东西不太在行,玉扳指总比猫崽玉好画... 苏果低着头,哼哼唧唧红着脸吹着两张布条上的墨迹,不肯再讲话。 灶炉局里大家吵吵嚷嚷,聊的好不热闹,直过了戌时,众人才预备散场。 “苏果,你记得中秋那日要给摄政王送膳的,这两日就呆监栏院里好好休息。”方元顺有点心疼,像在看自己养的猪,好不容易胖了点,忙碌两天又给瘦下去了。 “知道了,大公公。” “欸,你把这个带上。”方元顺偷偷塞给苏果一只纸包着的酱鸭。 ... 初秋的晚上开始转凉,从挂炉局里出来,苏果打了个寒战。 她最近忙膳房的事,回去很晚,安洛都已习惯,并不怎么过问,再加上从那日他给她玉坠之后,安洛也好像常常避着她。 老是这么生疏很是难挨,苏果心想今晚就借着这个鸭子,要好好和安洛谈谈。 夜阑幽寂的甬道,兴起鸦啼,无端涌出几丝诡异的气息。 苏果时不时抬头看向已是很圆的月亮,希望大人回来那日的天气也是这般晴,布条上写的只能算是愿望,于她,能与大人看一处月光,就已经很好了。 苏果想到了那场景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脆脆的空灵好听。 路途过半,远处的监栏院能望到灰色瓦顶,瓦顶下,昏黄的石灯拢着个蓝色袍衫的男子身影,高高瘦瘦,也在仰着头看天上。 好像是安洛...安洛在等她么? 苏果高兴地伸手挥了挥,“安。” ——戛然而止的‘洛’字呜咽在苏果的口中,耳边猛然呼上来一阵强劲力道,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整个人被快速地往后带,眼睛不住地瞪大,眼睁睁看着檐下的人影越来越小,呼吸难受的令得她喉咙发出磁磁的响声...她双手乱打,就在抓碰到歹人的手时,熟悉的感触在七窍四散开,手缺一指,带着麂皮指套,是,是蒙面人,当初把她抓进皇宫当太监的蒙面人! “唔——”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3节 苏果的双脚不住拍地,她虽然力气小,但遇到事也总能拼命。 “你姆妈还在菉葭巷。” 蒙面人丢下一句话,苏果微微怔忪,也在这个瞬间,她被强捂着半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她迷迷糊糊在想,这次醒来,又要被扔去哪里了呢,会当个太监,还是宫女啊。 可是,大人还有五日就回来了,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再等一等呢,她真的好想他... 晚风之下,小径旁的冬青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细索的声音没入其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寂长的深夜之后,月下日出,无人经过的道上,两条长长的拖曳痕迹业已慢慢被飞尘掩盖。 破损了的蜡油纸包,孤零零地,只余散了一地的赤色酱油鸭... 作者有话说: 球个作者收藏,不喜欢的话咱们下本见,要支持正版呀。 顺便推一下预收:《嫁给白月光的宿敌之后》 太傅之女苏明妩,天质姿容,钦天监批其为天生凤命,果然,一朝圣旨,赐入东宫。 熟料,洞房当晚花轿交错,她被抬进了同日成婚的七王爷符珩府中。 从此,苏明妩便恨极了符珩,恨他为虚名强娶豪夺,恨他拆散她与太子的青梅竹马,郁郁寡欢半生,她无子无女,最终落得香消玉殒。 然而死前,她才知道,当年的错嫁,从来都是她的心上人为娶将军之女一手促成。 再一睁眼,竟回到了洞房承欢的第二日。 她看了眼手里捏着的一碗避子药,和眼前站着闻讯而来的男子。 男子身姿挺秀,玉带束腰,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阴鸷。 只见他走上前,毫不留情地捏起床榻女子的下颌,出声讥讽,“呵呵,不想怀本王的孩子,你尽管喝下去试试。” 苏明妩:“...” 心狠手辣藩王vs贵女 第21章 第 21 章 ◎大人,我没有乱跑。◎ 皇城上方, 琉璃瓦顶笼罩着厚重的青灰,阴沉的天空压抑地好似触手可及。 离苏果消失已有两日,尚膳监和监栏院的一众太监们不眠不休, 找了她整整两日,四个宫门无人闯出, 可在偌大的宫殿楼宇之间寻一个人也不啻于觅颗滴入湖心的水珠。 尚膳监最西处的廊房, 昏黄的灯烛连上了十几个时辰,烛泪溢出, 窜起摇曳不定的火光, 将房内两人的斑驳背影倒映在白墙上。 方元顺干皱的手掌拄着交凳的木制扶柄, 眸光黯淡, 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安洛, 这是我凭记忆画出的整个皇宫舆图, 红圈内,是尚膳监已走过的地方,你让监栏院的人,继续再找。 ” 他离开镇北王府这些年,再不理会朝中纷争, 只想做个烧火厨子, 没想到到头来活得太过舒适, 连自己手下的孩子都护不了。 苏果的性子素来乖巧, 除了来尚膳监就是监栏院, 偶尔趁着白日,偷溜去王爷的衍庆宫,也不过是眼巴巴等着王爷回来, 她自己又怎么会胡乱走动呢, 想来也是遇到了歹人。 “倘若, 若是看到些枯井深湖,也可以...也可去看看。” 方元顺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枯枝被车轮碾压了一般嘶哑,他推过桑皮纸,示意给在旁的陈安洛,说这话时候,眼底暗沉无光。 “好,我知道了。” 陈安洛手里捏着那份地图,俊秀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但紧咬绷紧的齿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门外传来拖沓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进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八品太监。 “总管公公,总管公公。”太监跑得很快,他身量不矮,步子跨的太大差点被门槛绊倒,没稳住身形直接摔进了门来,带起蓑衣上的雨水溅了一地。 方元顺先前下过嘱咐,许多别处监司也都帮忙寻人,是以他并未留意到来人过分陌生的模样,而是只顾急着询问: “怎么,是不是有苏果的消息了?” “是,是的,大公公!” 陈安洛站在案桌旁,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太监’,莫名觉得他很眼熟,他皱眉往下,看到他藏在袍缝线后的手掌,赫然少了一指!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轻颤,怎么会,怎么会是,那苏果就是被...可明明他先前确认过的。 太监像是没看到陈安洛直白震惊的视线,继续跪在地上,垂下脑袋‘惊慌失措’地道:“是这样,总管公公,奴婢经过幽霞宫,看到有人开殿门。” “然后呢,快说!”方元顺跑下堂,急地焦头烂额,恨不得拖起他来问。 “然,然后,我跟在后头,发现门缝能看到个人,像是苏公公被绑着,可,可那儿有太后的侍卫,不许我再靠近啊。” 太监丑陋到有些假的面色露出‘难堪’,“总管公公,事情紧急,您还是快点去瞧瞧吧。” “安洛,我去看看,你继续查剩下的。”方元顺急声吩咐完,冲往外跑,他一门心思在幽霞宫那处,全然没发现身后的八品太监还留在尚膳监里,和陈安洛对站着。 ... 后宫里的幽霞宫早年是先帝某个宠妃的居所,因为一度甚得圣心,是以将她的寝宫修造在离乾清宫不远的西侧,方便晚上伺候。 曾经听闻,那里也是彩画梁枋,青瓦花堵,台基下的两对凤鹤铜炉都能彰见当时的盛宠。 然而过了十年,颜彩褪尽,主人成了一抔黄土,院落最终只剩下断壁残垣。 细雨横斜,方元顺半白的发丝沾上雨水,他将遮眉的湿碎发撸到脑后,抬头看了眼额匾,腐朽的木头凋敝得被秋风吹得晃荡,下一刻好似就能砸下来。 这甚至比冷宫还要败破的地方,竟然在门口守着数十侍卫,他本来尚不确信,现在是当真信了,苏果就被关在此处。 既然还被关着,那就是会让他活。 方元顺眼眶有点热,随即低头抹了把眼睛,真好,还来得及。 他舒了口气,大步跨上前,忍下心头怆然,堆起笑脸对其中两个官服与众不同,显然为首领的守门侍卫作了一揖, “两位管事,我是尚膳监的总管方元顺,尚膳监里一个小太监似乎不小心闯入了幽霞宫,可否方便让我进去瞧瞧?” “你是方总管?” 其中一个褐衣侍卫上下唆他两眼,浑然不屑道:“老子不认识,这里是后宫,没有太后的旨意,此处不得擅闯。” 边上蓝衣侍卫狠拉了他一把,语气稍事缓和:“方总管,不是我等不方便,实在是我们在这儿职责所在,太后的命令不可违。” “我不带人走,就是想先看两眼,成不成?” 蓝衣侍卫容色纠结,“方总管,大家都依命行事,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方元顺见两人此般唱和,不得已拿出王爷的名头,凑上前压低声道:“里面关着的是摄政王的送膳太监,王爷对他向来很是上心照顾,若是出了闪失,我怕王爷回来要怪罪,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相较温和的蓝衣侍卫脸上果然松动,可他们是瑞王的人,再说这个老太监说的话真假难辨,谁知道是不是诓他们的,他忖了会儿道:“ 方总管,你可有王爷的令牌?” 方元顺耐着性子,好言好语这么久,已是有点急了,“事出突然,我去哪里要王爷的令牌随身带,再说王爷他此时也不在宫里啊!” 若他有王爷的信物,直接去找锦衣卫不是更省事么,何苦来求瑞王和太后的人! 褐衣服侍卫闻言,立刻摆脸道,“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有本事,自己去求太后娘娘和瑞王,别在老子面前碍事!” “求求两位通融通融,我这还有点银子...” “不行,拿开快走开,走开。” 侍卫皱着眉要赶人,方元顺借着这个空挡探头看了眼幽霞宫内损坏的殿窗木门,也不知是被谁刻意的用些烂破布遮盖住了破损,居然密不透风,丝毫看不到里面。 方元顺心下一狠,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去,准备先看两眼苏果现况如何再说。 可他快,也快不过操练过的士兵,站在大门两侧的侍卫齐齐聚拢,挡出宽厚人墙,直接将方元顺撞弹摔下了石阶。 “滚,再如此,休要怪我们不客气。”褐衣侍卫上前,站在高处,黑着脸呵斥。 方元顺扶地起身,低头拂过发际磕撞出的血迹,半响没说话,往回走的时候,能听得身后有窃窃私语。 【你对人何必如此不客气,怎么说也是摄政王的人...】 【呵呵,老镇北王死了这么多年,摄政王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还会把个旧府的老阉臣放在心里?我们是瑞王府的人,摄政王为了个太监想动我们,也要掂量掂量咱们王爷的面子。】 【你这都乱说些甚,快别说话了!等等怎么死都不知道!】 【怕啥,我不是趁着他不在皇宫里么,你看多好玩儿啊,里面是小阉人,外头是老阉人,哈哈哈。】 当越走越远,到最后,他们的笑声也都听不太真切。 方元顺脸上静默了几息,转身往太后所在的寿康宫走,到门口时,他脸上早已看不出任何方才隐忍下的难堪情绪,而是重新又堆上了笑脸,笑湿眼尾都褶起了皱。 苏果还等着他去救,被骂几句算得上什么大事。 “是方总管吗?太后娘娘已经等了您一会儿。”寿康宫六菱花槅殿牖前,年纪不大的宫女身着浅兰色的宫衫,朝方元顺浅浅颔首。 方元顺对此并不惊讶,他低头施礼,“是老奴,还请带路。” ... 此时的寿康宫里,错金离兽铜炉中上着的苏合香袅袅,白色雾朦缭缭,缠绕上数道水晶垂帘,将殿中的寻常百物都衬出几分不似凡间的虚幻。 帘幕后,六尺宽的碧云木美人榻上,女子生的美艳,斜斜倚着腰后软枕。 她单手轻点太阳穴,半坐着似睡似醒,披着一件软绸披风,裹在锦纱宫衣下的一双玲珑玉足,赤.裸地踩在和田暖玉凿成的脚踏上,由粉衣宫女趴跪在地,将脚捧着心口替她涂指甲丹蔻。 太后十四岁进宫,十五岁诞下皇子,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正是女子的大好年华,长得正当娇艳,普通的举手投足之间,柔媚百态,宛若成熟红透的摽梅,鲜□□滴。 寿康宫新晋的大姑姑素芠站在木榻后面,手上拿着象牙梳篦替太后阮妍祯轻轻地顺发,语气放得很是轻柔,“太后,这个小太监不知怎的被丢进后宫,奴婢生怕是旁人的诡计。” 昨个深夜,宫里被人送了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幽霞宫’三个字。 素芠得了太后的命令派人前去查探,万万没想到发现里头竟是关了个小太监。 瑞王大半个月前曾传密信进宫,信上说摄政王带着个太监去了长春不夜留宿,素芠犹记得当时太后在震怒之下,摔碎了大殿中所有瓷器。因此她不敢耽搁,今早将小太监报给了太后,于是,便有了侍卫守幽霞宫一事。 但很奇怪的是,尚膳监那头立马就有了动静,不说有人通风报信,她都不信。 素芠心里觉得太后作此事太过急躁,但这种话,她不能讲,只能从旁打边鼓。 阮妍祯将涂了一半丹蔻的脚指甲收回,抬起来看,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皱着秀眉不答反问道,“你是见过那个小太监了,他长得如何。” “奴婢并未细瞧...”素芠看到太后眸里火光大放,立马补了句,“区区劣等残缺的人,自然是不能与高贵的太后娘娘您比。” “哼。还以为,他眼界有多高,没想到喜欢这种龌龊玩意儿,连青楼都带着去尝鲜。” 阮妍祯眯了眯美眸,她能派人刺杀陆则琰,是因为知道陆则琰不会那么容易死,但她绝不能接受,他身边出现别个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奴婢以为,摄政王只是贪图新鲜。”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4节 素芠不敢说其他不好听的话,宫里曾有传,太后钟情于摄政王,皇帝还幼年时,太后甚至执意让幼子喊摄政王亚父。 之前的大宫女被锦衣卫绞死,素芠才被瑞王派进宫伺候。但进宫短短时日,她发现,连寿康宫里熏衣用的香料,都必须和衍庆宫一个规制,那些传闻又怎么会只是传闻呢。 既然都跟了主子,别无他法,素芠忍不住再次提醒,“娘娘,奴婢担心,有人想离间娘娘和摄政王的关系...” 或者说,是更想看瑞王和摄政王大闹干戈,应天府城中,瑞王有三万侍卫,摄政王有六万锦衣卫,真斗起来,怕是两边都讨不得好。 阮妍祯却是丝毫没听出素芠的言外之意,“不过是玩玩罢了,陆则琰还能为了个太监,将皇宫翻个天么。” 说到底,她最难受的,是她肖想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么多年,他对她不屑一顾,最后竟然对个太监假以辞色! 主仆二人说话间,外头通传了声:“太后娘娘,方公公来了。” 素芠噤声,收起手中发梳,屈身退到了帘子外的正堂,垂首站着不再多言。 “宣他进来。” 阮妍祯的声音柔腻,似拌了浓厚的花蜜听得人耳朵发疼。地上的宫女被她一脚踢开,宫女心窝吃痛的不敢出声,瑟缩跪到角落无声啜泣。 方元顺被人领进门,恰巧隔着帘看到这一幕。 他皱了皱眉,立在门口的金辉兽面青铜架前,躬身行礼, “老奴,参见太后。” “起来吧。”阮妍祯的声音隔着两层珠帘,懒懒地飘出来。 方元顺心里揣着苏果的事,没时间与太后迂回,“太后娘娘,其实老奴来,是为了——” “既然来了,先吃口茶罢。” 太后瞟了眼方元顺身后的素芠,素芠马上会意,慢悠悠地走到花梨桌上,从比翼莲花纹路的奁匣里,慢悠悠地拿出茶叶,再开始慢悠悠地煮起新茶,水都要来回泡三次。 她一步走作三步,手势也是顿了又顿,简直将敷衍怠慢宣之于口。 方元顺心里着急的发抖,但在太后这,他没办法随意,只能等。 待素芠将一套工序行完,方元顺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忍着烫嘴快速喝了口。 阮妍祯见他饮的这么快,抱着纤臂,明知故问地笑道:“方总管,是何事惹得你急成这样,来求见哀家。” 方元顺撇撇嘴,都派宫女在门口等他了,如何会不知道他要求什么,分明是拿乔。 他无奈开口:“太后娘娘,老奴是想来向您告罪,是老奴治下不严,若是小太监哪里得罪了您,要罚还请罚老奴。” 呵,一个老太监都敢替人受罚了。 阮妍祯拢了拢身上的睡袍站起身,伸手掀开珠帘,边吃吃笑了笑,“你说的...哀家怎么听不懂呢?” “太后娘娘,苏果他身子弱...关在那处...” “他弱,关哀家什么事,又不是哀家抓她进的幽霞宫。” 方元顺有刹那的疑惑,他一直以为是太后抓的人,难道不是么。虽然现下还有许多事未解开,但苏果的命显然才是最重要的。 他往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太后娘娘,苏果是衍庆宫的送膳太监,老奴求您看在王爷的份上,网开一面啊。” 不说还好,说起陆则琰,阮妍祯瞬间变了一张脸,她扯下最外侧的珍珠帘,珠子落地,哗啦哗啦得响。 她挣起几颗握在手心,厉声道:“哀家告诉你,小太监没得罪我,得罪我的是陆则琰,他想要人,那就亲自来要,不然休想哀家和瑞王放人!” “太后,王爷他要中秋才回来,老奴就怕两日后——” 虽说太后关着人,当不会让苏果死,但方元顺心想,能早一天出来总是好的。 阮妍祯站在他面前,容颜娇美,但眸中的癫狂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可怖阴森。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道:“不怕告诉你,那个太监这两日都无食无水,哀家关他也不会保他的命,等陆则琰回来见我,我或许能给他一条全尸。” 怎么会....无食无水... 方元顺闻言颓然坐在地上,眼睛怔怔无神,满心悲怆倏然而起,饿倒还能忍,没有水,苏果要怎么活。 他先前还以为人被关着,性命无虞...可现在,这人,到底还活着么。 ... 幽霞宫前崇礼道的转角,陈安洛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那片荒芜的宫殿。 他的两条手臂藏在长袖之中,露出的手背上被包缠了白纱,轻轻提手,都能引出朱红血色。 一个蒙面男子慢慢现出身影,手掌缺了一指,正是易容来尚膳监透露消息的‘假太监’,更是将苏果带进宫的人。 他看着陈安洛的手伤,低声道:“少主,以后不要动手,你打不过我,也都做不了任何改变。” 陈安洛恍若未闻,只看着那几扇紧闭着的殿牖,咳了声,轻道:“她还好吗?” 蒙面人犹豫了下,“摄政王回来之前,她不会死。” “我不是问她会不会死,我是问她还好吗。” “对不起,少主,这是主人的命令。” 陈安洛沉默片刻后,苍然笑了笑,“影,我从来不知,我需要亲手送她去摄政王的身边。” 被唤作影的男子低头,“她与摄政王....所以,主人说,计划有变。” 陈安洛转过头,眼眸微垂,“果儿,她是何时认得摄政王的?” “摄政王五月回宫那日,还有,很多次。” “是么。”原来,她真的瞒着他许多事。 陈安洛才受了重伤,心念动起,又是咳嗽好久,才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告诉我父亲,我知道他最想要的,如果苏果出事,我会亲手毁了一切。” “少主,主人说了,这次以后,苏果都还会是你的,不会有变。” “不,是你们不懂。” 陈安洛看了眼自己掌心的入骨割伤,这次之后,她就真的再也不会是他的了。 因为他眼睁睁得看着她受苦,却救不了她。 *** 八月十五的中秋,从初十晚上开始下了三四日的延绵细雨,非但没停,还隐隐有瓢泼之势。 东华门外,一顶深蓝色的华盖轿辇堪堪停下,银顶皂帏,轿缘纹路为融金绣线雕饰,显然不是寻常官员的规制。 锦衣卫指挥使若枫冷冰冰地在雨站得笔直,从午时三刻起,他便带着宫内常驻的锦衣卫队伍等在宫城外。他们这些人早年是从镇北王的军营中选出,比普通侍卫,周身气度要凛然得多,不管雨势大小,他们都像是上百座塑雕,表情是一脉相承的肃穆。 石板地上,褚色轿帘被掀起,陆则琰弯腰探身而出。 他方从地方巡查回来,白蟒金龙的官服未及换下,身形高大以碧玉红鞓束腰,及足长袍轻动时带起挂佩的黑玉,簌簌作响。 陆则琰站定,抿唇敛眸看了众人一眼,随后往宫门行去,他身后的随侍低着头,将手抬至最高才能勉强替他撑起油纸伞,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才跨进门槛,方元顺却是闻讯从尚膳监急忙赶来,整个人可见的瘦了圈,双目浑浊地看起来像是彻夜未眠——他每天都去太后宫里替苏果求情,一跪就是半日,脸色的确好看不到哪里去。 陆则琰稍看清远处来人,脚步微顿,轻笑出声,“她是又犯什么错了?” 记忆中,应天府里的中秋很少落雨,小太监是第一年进宫,倒衬得她特别。 苏果胆子虽小,但既能惹到他,宫里也没甚是她不能招惹的,也不知他不在的这个月,苏果有没有好好听他的话。 陆则琰是带着笑意问的,但及近的方元顺听到这清浅的笑意时,眼眶忽然就红了。 他跪下凄声,“王爷,求求您快去救救苏果吧。” 陆则琰脸色瞬变,看了眼他眉心磕肿,冷下了声,“说。” 事态紧急,方元顺敛起这积攒多日的满腔愤懑情绪,挑他所知的重点讲起,“苏果被太后关进了幽霞宫,老奴去寿康宫,每日都求,但太后和背后的瑞王不肯放人,她要您亲自去——” 陆则琰语气森冷,打断,“几天。” 方元顺急了半响,竟然忘了说最重要的,他长哽一声,“王爷,已经第五天了,食水未进。” “苏果走的那天,老奴,才,才跟她说了给王爷中秋送膳的事,没想到---。” 方元顺说话在抖,他不敢确信,王爷真的会去救苏果,所以他只可求,不能问,那般温顺柔弱的孩子,他甚至不敢说,苏果还活着。 已至黄昏时分,天际震响惊雷阵阵,滚动的乌云阴沉如帘幕重垂,狂风开始大作,仿佛山雨欲来。 木质的裂帛声从细微的吱拉,到逐渐密布的破碎,方元顺抬眼看向王爷,才发现他的手掌嵌在漆朱宫门,毫无声息的,十尺有余的黑楠木就在下个刹那,应声而裂。 陆则琰的嘴角带起的笑意有些渗人,“呵,敢。” ——“主子。” ——“王爷。” 这一声掌风之后,若枟闪身而出,和以若枫为首的宫门百余锦衣卫皆单膝跪地,膝盖与石板地磨出整齐的碰撞声,回响整个宫门口。 其实并没有停顿几息,但时间却像静谧流淌了万年。 陆则琰眼中升腾起浓重的阴翳,周身的戾气盛大的仿佛能吞天没日,他没有再多分一丝视线给任何人,抬脚直往西边。 若枫和若枟紧随其后,方元顺半楞了会儿,撑着地板起身,紧紧跑了上前。 ... 通往幽霞宫最近的崇礼道上,顶头的男人,颀长挺拔,身着白蟒金龙九爪蟒袍。 风驰雨骤,蓝银线勾绣的江牙海水被带起湿痕,立水如潮,横水如波,当平地一声雷鸣电闪,襟背上的靛蓝行龙张牙五爪,几欲勃然飞起。 他无俦俊美的容色沾染了滔天怒意,凤眸凌厉,雨水从日角珠庭顺着深邃的轮廓下沿,薄唇轻抿出残酷冰冷的下颚弧线。 在他身后,左右两边是长相同样冷峻的双生子。 一红一黑,腰佩各一把绣春刀,面色沉敛。 跪在两边的石板路上的宫人,看到来人纷纷垂头跪下,被丢弃的伞具到处四散,当摄政王都走在雨下,还有何人敢避呢。 风声飒飒,吹起男人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的步子太快,好似是在走,但却需要方元顺大跑着才能赶上。 方元顺眼看着陆则琰不是往寿康宫的朝向,颤巍巍边跑边问道:“王爷,这,这不是去太后宫里的路。” 漫天风雨,无人有任何停留。 方元顺还想上前问,若枫和若枟,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同时伸出左右手臂将他拦在身后。 他的视线被溅起的雨水打乱,也终于明白过来,王爷从来都没准备去太后抑或是瑞王爷那处。 离开镇北王府,他安逸了太久,竟然忘了,堂堂镇北王爷,当年能以一己之力平定北乱,击退胡族的男人,而他的儿子,如何会丝毫看人眼色。 十年前殁了的大世子是,如今的摄政王更是。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5节 方元顺迎着风眼眶彤彤,小苏果啊,你再等一等,王爷他回来了。 ... 滴答,滴答,水滴从幽霞宫琉璃瓦顶破漏的孔洞里落下。 正殿内,早就被宫人们偷偷搬空的七七八八,剩下一张厚重的黑梨花木案台,在皇宫里委实算不上贵重,连宫人都嫌重,懒得贪了去。 不知何时无意闯入的野物饿死在角落里,腐朽的尸体,使得殿内弥漫着难闻恶心的气息。 案台后,有人影正在微微耸动,身上的太监衣裳被尘土滚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她的脸因为饿,虚弱的发白,手脚皆被反背捆绑着,每往前挪一寸,都要歇息小会儿,像是每次都在耗尽所有力气。 但她还是在爬,爬到脸被地板粗粝蹭破皮,透出血痕,她终于到了屋顶漏雨处,落下来的水慢慢沾湿她嘴里的封布,渗下几滴湿意传至舌尖。 水太少,滴了许久,苏果的喉咙口终于感受到了点湿意,凭着这些雨水,她活了四天。 总有侍卫进来,看到苏果这般,就会将她拖开远远的,而后她只能重复动作,来换取一些生机。 在壸道上被拖走醒来的瞬间,苏果也以为她会离开皇宫,但没想到却是被扔在这个和冷宫差不多的地方,她前两日还会想蒙面人这次又要她作何,但最近两天,她脑袋越发混乱,也越发想不起来甚么。 已经好几次,她出现了幻觉,有姆妈,安洛,大公公,还有大人。 苏果耸了下袖袋,从里头掉出了两块玉,青白两色,她蜷起身体,用下巴将玉佩推至自己的身前,而后没了力气侧倒,将自己压在玉佩上。 想想她到现在,行囊也不过只有这两块玉,竟然都在身边,真是庆幸啊... 苏果觉得有些累,困倦感越来越强烈。她转而换了个并不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却仰面,她想透过漏缝,再看眼外面的天空。 她每天都有数日子,数到今日是中秋,大人终于要回来了。 苏果的眼皮越发的重,在将要‘昏睡’过去之前,她想,至少还是等到的,就是天色阴沉,今晚的月亮约莫没办法与大人一起看了。 就在她闭眼的霎那,门外忽地亮起一道闪电,犹如利剑,刀锋豁亮,划破黑暗门牖上的厚沉阴影。 轰雷作响,苏果被吵的双眼不得不再次睁开缝隙,这次,难道她又出幻觉了么。 ‘砰——!’ 一排殿牖尽数在电光火石间被人踏平,苏果半阖着眸,背着光,她看到了纯色的袍摆,那象征着江牙海水,国土永固的九爪蟒袍的袍摆。 这情景,让她怔神回到了那日,她跪在地上,偷偷抬头,想看眼传说中整个皇宫最大的官。 她的视线吃力地往上移,少了遮蔽空旷大现,她仰望门口高大的男子,他身后是蓝云电闪,风雨晦暝。 苏果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看不清任何影像,但那个人却像是一昼白光,亮过世间万物。 她张开口动了动,无声地说道。 “大人,我没有乱跑。”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球收藏个作者~笔芯~ 第22章 第 22 章 ◎本王不喜欢◎ 入夜, 天色逐渐暗下去,雨水携裹着冷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幽霞宫内,紧闭的殿门在气势如虹的高大男人面前显得摇摇欲坠, 脆弱不堪。 原本守门的侍卫,以先前褐衣和蓝衣为首, 背贴着门牖一字排开, 他们目露恐惧,双腿可见战栗, 退到此处显然是避无可避。 接连三道雷鸣, 将殿前石板路照的的彻明, 后排欺上来等数的锦衣卫, 整齐地手起刀落, 侍卫们的眼睛来不及闭就颓倒了下去。 他们的求饶还没喊出口, 或者说,陆则琰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多余废话的间隙。 鲜血喷溅在布满灰尘的老旧木门,混着土渣凝结成的血珠实质,锦衣卫视若无睹,轰然间, 将眼前踏成平地。 第一眼, 陆则琰就看到了到殿内的小太监。 衣衫还算完好, 但脏的不成样子, 屋室凋敝, 离她不远处的角落,还有死物腐败散发出酸臭,她便是在这样的地方, 呆了五天。 男人眸中冷光乍盛, 他大步上前, 右手第一时间枕起苏果的脖颈。在感受到微弱的跳动时,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松了下。 解开束缚,陆则琰抱起苏果,她阖着眼,眼皮乱跳,瑟缩在他怀里,泛白干涩的嘴唇蹭着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走,分明是半昏迷着,嘴里却还在念念私语,“大人...” 她虚弱得近乎于无声,陆则琰只听到了前两个字。他的心上蓦地一软,只是这感受稍纵即逝,尽数化在走出幽霞宫的步子里。 “送她回本王的寝宫。” “是,王爷。” 陆则琰将苏果递给若枫,忽然察觉小太监紧紧攥着他的蟒袍,他唇角带起细微弧度,直接将蟒衣扯下一角留在她手心。 若枫手收成拳,将苏果接到手臂上,他的臂膀笔直,苏果竟是连他的胸膛都未沾到。 “寻太医宫女照顾她,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 若枫垂着头,静候王爷说下一句,陆则琰突然想到了趣事,轻笑了声,“不得脱她衣服。” “...是。” 若枫素来冰块似的脸上现出一小丝裂缝。 陆则琰斜了眼一路抱着伞的随侍,浑身湿透的宫人这才将自己不敢撑的伞具打开,弓着腰跑到若枫那,替小太监打起伞。 直至苏果被带走远,陆则琰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浅淡得几乎不见。 他站在重檐下,看着两旁歪斜东倒的侍卫尸体,冷声道:“本王不在,发生了何事。” 至此,人算是救到了,不管如何,在场的谁都松了口气。 现在就到了该算账的时候,方元顺将他这些日子的疑惑和所见仔细道出,尤其是他如何得到苏果的消息,而太后虽看起来心狠,人却并不是她和瑞王抓的。 方元顺是和盘托出,接下来,就看王爷的打算了。 “王爷,老奴说完了,老奴这就先退下。”王爷今日刚回宫想必是忙碌的很,他一个老头子,帮不上忙,还是不要碍事的好。 陆则琰叫住他,瞥了眼方元顺额上伤处,语气恢复到平日的漫不经心,“走什么,随本王去赴中秋宫宴。” 王爷这是... “今日就由你送膳罢。” 方元顺眼眶遽热,喉咙口发苦,“老奴,谢过王爷爱护。” ... 中秋宫宴原本当设在御苑。 御苑里不但搜罗了全国的珍禽异兽,还装了地龙暖棚,四季如春,在此情境中赏月,想来都是人间乐事。 可连日的阴天无月可赏,加上风驰雨骤,树上的灯彩不好装饰,于是最后尚膳监和直殿监商议,决定将宫宴摆到乾清宫里。小皇上不管事,太后又满心扑在幽霞宫,此事便被两监敲定下来。 乾清宫作为内廷正宫,亦是平日帝王的寝宫,华丽气派自不消说。 除开主殿,东西设有两个庑房,南北两梢间则为暖阁,这次中秋宴挪到了北边的暖阁。 外面秋风大作,庑房内的四架鎏金香炉却缓缓生香。 房梁后两道龙柱之间设矮屏,三层汉白玉石的基底往上,空着的髹金雕龙木椅为帝王宝座,稍靠后的紫檀木贴金椅则坐着太后。 台阶下,地板铺墁大理石砖,其下左右为首的两条翘头榫几,瑞王朱珵正端坐在西边那张。 这次中秋宫宴,来的俱是正三品以上的朝臣武官。 虽说是以皇上名义宴请,但小皇帝在开头时进场寒暄几句之后,就称病离去,他被太后瑞王挟持,又被摄政王压着,毫无实权,在与不在,众大臣面上也是做做样子挽留之后,任由他去。 然而,哪怕皇上离席许久,依旧是无人敢动杯盏,大家时不时看向东边的空位,互相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幽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很清楚,摄政王今日的心情不会有多好。 这般沉默了一个时辰,大概是等得太久,西边瑞王位置之下,有文臣起身开口:“太后在,不知为何不开席?” 此言一出,便是有了出头鸟,瑞王的人借着机会议论纷纷,言辞之间大有对摄政王蔑视宫宴的斥责之意。 东边多是武将,讲话不喜欢绕弯,见对面嘈杂,直接喝道:“吵啥,你们废什么话。” “皇上不在,太后在,我就是想问问,为何不能开席而已!” 武将哼声笑道,“不就是在等咱王爷,这还不够明显吗,要你们绕弯骂。想吃就快吃,跟个苍蝇乱叫。” ‘出头鸟’也来了脾气,“呵呵,我们是在讲道理,你语气冲成如此,是哪个教你的,真以为我不敢吃吗?” “本王教的,你敢吃吗。” 正殿门牖旁,摄政王陆则琰不知何时站到了那处。 他换了件黛蓝蟒袍,衬得身形愈发高挑。乌色冠冕束发,五官俊美如白玉雕成,比殿中众人,似珠宝落入瓦砾之间,鲜耀夺目。 陆则琰嘴角噙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睥着那文臣。 文臣方才一时嘴硬,夹起的肉圆,都已经进了口,又苦着脸悉数都吐在了手心,恨不得奉上前,“摄,摄政王,臣还未吃,未吃下去。” “那就捧着。” 在武将们的哈哈大笑声中,陆则琰往阁前走。 他的视线落在玉阶上方,看的阮妍祯心悸不已,幽霞宫侍卫被诛杀,宫宴前素芠就禀报给了她。先前看陆则琰人没来,她还庆幸,现在人来了,她当真猜不到,陆则琰会做出何种出格的事来。 谁想得到,他真的能为个小太监发那么大的火啊! 好在陆则琰只是浮皮潦草掠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东边上座,阮妍祯心下稍定。 虽然殿内吵闹的不算融洽,好歹最关键的人来了。礼乐声奏起,宫宴拉开了帷幕,宫女和司膳太监们捧着精致的菜品鱼贯而入,手上各式雕漆食盒,鲍螺果脯,应有尽有。 筵席行进到一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大家逐渐放下了明面上的戒备,中秋嘛阖家团圆,历来是个好日子。 “今日的菜色,似乎有点淡呐。”陆则琰忽尔出声,环顾四下,笑意凉薄。 众官员看他这样说,纷纷停下筷箸,摄政王的心思并不好猜,有时,他说的当真是字面意思,有时又不是,所以他们只能抬头看个清楚究竟。 有胆子大的,借着佳节,问了句,“摄政王可是不满意膳食?” 陆则琰笑着摇摇头,“不是不满意,是太淡。” 他看了方元顺一眼,“所以本王带了些东西,预备给大家看看,好下饭。 ” 方元顺了然,诺了声,在旁人的满眼疑惑新奇中走出门,再进殿时,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锦衣卫。 扛着一支竹竿,竹竿上红黑色的,是挂着....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6节 待众官员看清竹竿上的东西,脸色清一色的刷白。 尖竹将一排侍卫由心口串起,他们垂着头,乱发如枯草,已经发暗的血滴滴拉拉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浓重血腥味和视野冲击,教人胃脘翻腾。 将军们战场见惯了场面还好,文臣们就没那么舒服了,呕吐声此起彼伏,这其中太后吐的最是厉害,不仅是吓的,还有怕的。 朱珵看向这些幽霞宫的侍卫,脸色难堪,他的容貌只算周正,现下就更一般了,“陆则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身居高位太久,怕是忘了本王的手段。” 陆则琰没看向他,而是朝着众人,笑道:“本王不介意,帮你们再记深刻一点。” 朱珵压下心头怒火,强稳住声线,“陆则琰,幽霞宫的事,我知道是我办的不妥。” 侍卫守幽霞宫,并不是他的授意,他拨给太后的侍卫只是为了护她周全而已,谁知她竟然擅自做主。 “陆则琰,幽霞宫犯事的人,是尚膳监叫崔宝的太监,他嫉妒你那——那个小太监,将人打晕扔进了冷宫,我已命人把他送到北镇抚司,随你发落。太后心思单纯,中了奸计,你既然都杀了本王那一派侍卫,又何必还要将人——” 朱珵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何必中秋宫宴的时候触大家的霉头。 陆则琰晃了晃手中玉卮,笑了笑,“瑞王要不要先说说,太后是中了什么奸计,需要关本王的人。” 朱珵一时语塞,没想到陆则琰不提崔宝,反而就着这个讲,宫里何人不知,太后对他.... “啊,本王想起来了,太后对我,心生爱慕已久。” “...” 满座嘘声四起,传言都知道的事,不代表这般说出来不受人议论。 “陆则琰,你不要口不择言!” “是么。”陆则琰站起身,步调沉缓踏上三步玉石台阶,走至太后阮妍祯面前,他嘴角斜往上挑,抬手抚上她细长的后颈,吐出的话带着魅惑,“阿祯,本王说的对么。” 阮妍祯看着眼前无比好看的一张俊颜,脖颈上爬起酸麻感,竟是没有否认。 台下的众官员虽然听不清他说的,但陆则琰此番动作简直暧昧到极致,已有人站起,欲要驳斥他对太后的不敬。 哪知道,就在出声的须臾,陆则琰说完那句话,嘴角的笑收起,昳丽容色沉冷如冰,阮妍祯的脖子倏地被手卡紧。 “额——” 阮妍祯被掐着挣脱不了,手脚不住乱晃,整个人还是被提着不上不落。 整个殿中的气压急转直下,前一刻还略带旖旎,现在却仿佛下了冰渣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可笑的是,堂下还‘串’着侍卫,活着的那些人,双脚发软无人再敢上前阻止。 “陆则琰,你先放了她!” 陆则琰置若罔闻,右手因为用力,白皙如玉的骨节微微凸起,修长的手指连杀起人,都好看的不像话。 一旁的朱珵手捏成拳,但他显然不是陆则琰的对手,暗处锦衣卫虎视眈眈,他也根本不能动。 这个陆则琰看都看不上的女人,却是他心头好。 妍祯进宫前,与他算是青梅竹马,自己的女人镇日肖想别的男人,他都忍下了,哪怕这次因嫉生恨,闹得他死了侍卫失了人心。 他还是视她若珍宝。 “陆则琰,你很清楚,这次的事,是有人挑唆,不是么!”祯儿就是单纯,被人借了刀,挑拨他与摄政王的关系,罪不至死啊。 陆则琰出声讥讽,“本王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太后凭何能活着来宫宴?” 阮妍祯被陆则琰这句话说的气火攻心,舌尖泛起腥甜,红血顺着嘴角流出,在快滴到陆则琰手上时,他厌恶地松手,“扶太后下去,太后今日吃的过撑了,后面五天替她消消食。” 朱珵闻言,总算缓过来,陆则琰是要祯儿同那个小太监一样饿几天吧,等等有他在从中斡旋,至少祯儿不用死。 陆则琰的容色恢复平静,他不紧不慢地接过方元顺递来的湿帕,将其实并未沾到脏污的手擦了一遍,而后拿起自己桌上酒杯,走到下面的桌前。 不是他手下的武将,而是瑞王的一大桌子文臣。 他将酒卮放在桌上,环顾看了他们一眼,“要挑唆本王与瑞王的关系,本王倒不是很介意,只是下次。” “不要动本王的人,否则。” 酒桌上有人神色如常,有人低头沉思,情态各异,无人敢接陆则琰这杯酒。 陆则琰无所谓地将酒洒在桌台上,朱珵在后面听的云里雾里。有人挑唆,他想得通,朝中有第三股势力,他也能觉察到,问题是,现在那桌都是他的心腹,难道那人的手都伸到了他这儿? 他查了好久都没查出的人,陆则琰分明就很清楚! 陆则琰洒完酒收回手,笑容真诚:“今日中秋佳节,本王就不留在此处扫大家的兴了。” “...” 众官员看着堂下情景,不懂摄政王从哪以为,他们还会有兴致继续。 不过走就走罢,早走更好,王爷太过喜怒无常,他们实在是招架不住。 陆则琰抬脚转身,沉思之后的朱珵忍不住喊住他,“摄政王,时辰还早,要不然再多留一阵,我们再聊一聊。” 经过今日,局势明显了第三人,他和陆则琰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他其实一直不懂陆则琰的心思,不像是想当皇帝,但又不肯放权。 但不管如何,他是真想当皇帝的,所以他要问清楚,哪怕和陆则琰先联手,将别人铲除了也好,不然总像留了根刺。 陆则琰已走至门口,突然顿住,吓得众官员以为他真要留下。 谁知。 “恐怕不行。” 陆则琰挑眉,勾了勾唇,“本王不喜欢,让人在床上等太久。”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不是喜怒无常,事业型的男人啊哈哈,你们会害怕他吗,血腥的我都尽量一笔带过了哦。 你们是不是看出来,现在男主还没咋喜欢女主啊。 但是以后肯定会很宠的。 明天就不更新了,因为周日要上个一天的榜单,和每千字收益有关比较重要,周日晚上我会更新的。 推一下预收文鸭~ 谢谢大家的鼓励!前面的章节被待高审,锁住不能改了~~ 第23章 第 23 章 ◎“也是巧了。”◎ 陆则琰跨进衍庆宫时, 雨势渐停。 偏殿内,十柱拔步的罗汉大床,雕龙漆杆上挑挂着一盏雁足青铜灯, 灯油滋滋作响,发出昏黄暗淡的光, 投射在衾被里鼓起的小小一团。 他神色淡淡地站在床沿下的地坪上, 低垂着眼睑,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 虽然身上还是那件沾了青灰尘土的脏袍, 但其他可见的肌肤却是被细细打理过了一遍, 露出了原来的粉嫩颜色。 救她的时候未及细看, 她的脸颊, 颈侧, 还有袍袖外的手腕, 全是斑斑错开的捆痕,嘴角更是因着在地上爬,被粗砂石粝磨出了裂纹。 可怜受了摧残的檀脣如月牙小巧,盈染了血色,更像是熟透的樱桃, 娇嫩欲滴。 陆则琰心念起, 伸手轻压她嘴唇的伤处。 他的手指瘦而不柴, 纤长有力, 玉色莹润的指腹擦过柔软, 微凉的触感引的苏果嘤咛了一声。 陆则琰见状,刚准备撤走,那琼勾似的小嘴微张, 竟是主动地把他的手指含咬了进去。 她闭着眼像是无意识的, 但动作却大胆的毫无章法, 不算灵巧的舌头笨拙地舔了指尖一圈,似是品到了吃的,然后使劲嘬了两口,当发现嘬不进去,她又气呼呼地改成了咬,一副不吃下去誓不罢休的模样。 陆则琰微楞了之后缓过神,轻笑了一声。 他反手在她口腔里勾挠了下,敲了两下她的小臼齿,低声莞尔, “小太监,你是不是装睡啊。” *** 苏果被个人笔直重重地扔到床上,那个人连枕头都不给她,就走出了门。 这也就罢了,她困倦无力,只想沉沉睡上一觉,可没多久,门又被人开了。 这次,有人轻柔地给她拢好被子,垫好枕头,还替她洗漱,就是有一点不好,总用木棒撬开她的唇,给她灌茶水,又苦又涩,带着浓浓的药味。 好不容易,周遭终于安静下来,苏果觉得终于能安稳地睡一觉了。 可是,他们居然又开始喂她东西吃! 她试着舔了下,唔...凉凉的,舌尖扫一圈,软的一层之下还有点硬,没甚味道,比起苦涩的药汤,那真是好吃多了,难道是山参? 不管了,苏果真的困的眼皮都睁不开,这次她只想快点吃完睡觉,于是,她干脆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山参’竟然在她嘴巴里弹动了下,这下把苏果吓了半醒,意识回笼一半,就听得有人低笑, “小太监,你是不是装睡啊。” 男子的嗓音被空旷的大殿带起少许的回声,如昆山玉碎般清冽,但又因夹杂其中若有似无的熟悉笑意,仿佛能蛊惑人心。 是大人! 苏果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直直望进头顶上那双狭长好看的琥珀凤眸,浅浅瞳色里,还能照映出她的脸,而她在...吃大人的手指?? “...” 苏果立刻被迫从刚醒来呆愣的状态脱离。 她仓皇地用舌尖将陆则琰的手指推出去,虚弱的不得了的人,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从床中央一下子缩到了床角。 “大人,王,王爷,奴婢,我...” 苏果语无伦次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她昏迷前看到了大人的九爪蟒袍,再迟钝,也知晓了他的身份,按理醒来的时候,先要好好梳理下思绪。 诸如‘如何与作为王爷的大人相处’此类的问题,其实是可以等她睡够,脑袋不混了,醒来再慢慢想的,但此刻全被打乱了。 苏果现下连称呼都不知该喊哪个,只知道,自己被大人救了,然后还咬他的手指头吃... 简直没有比之更窘迫的事。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7节 良久后,苏果缓下情绪深深吸了口气,背抵着墙,抬起头看向陆则琰,准备先解释方才的举动:“大人,我,我以为是有人喂我吃的...” 陆则琰看她在床上兀自东倒西歪,蹦来跳去折腾了半天,最后严肃地揪着被子就觉得好笑,逗她道:“那你还想吃么。” 苏果脸颊泛红,睁圆了眼睛盯着陆则琰,大人怎么老是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还老是用些低沉的语气说出来,谁会喜欢吃,吃手指啊。 陆则琰神色坦然地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盘糕点,笑道,“我说的是吃食,你想到哪里去了。” “...” 这般被陆则琰一打岔,苏果觉得大人与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喜欢耍她玩儿。 她不再如何拘束,先前因为紧张的情绪平多出来的力气也突然被抽走,苏果连呼吸都有些累。 “大人,躺着的时候,喂了好多茶水,吃不下了。” 苏果整个人可见的萎靡下去,说话声也变得细弱,毕竟她才休息了几个时辰。 陆则琰看了看苏果的脸色,将本来就没准备给她的糕点放回懒几。他当然是随意说的,苏果几日未进食,现在只可用流汤,她所谓的茶水,约莫就是太医给她煮的参汤补药。 他旋身撩袍坐上床沿,背倚在床架木围,单腿屈起,另一条大长腿亘下来落在脚踏上,慵懒地勾了勾手指,“过来躺下。” 苏果听话地挪过去,维持最初的位置,往外侧躺在枕头上,眼睛乌溜溜地仰看着男人。 陆则琰垂眸瞥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搭衬在她的脑后,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的颈间摩挲,但与在宫宴上对待阮妍祯的力道全然相反,他的下手很轻,更像是在拂过她暗紫的捆痕。 “猜到我会来救你。” 苏果裹着被子,努力地忽视大人抚过她颈后时的酥麻,想了想道:“嗯,因为大人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 话落,她的头顶传来笑意,“怎么,你的同铺不厉害?你想他来救你,还是我来救你。” 这个问题,苏果倒是没想过。 她自然是觉得大人最有可能来找到她,但按着当时的情境,若说想要谁救的话... 苏果小脸认真,显然是经过了思考,“大人,我当时觉得有人来救就很好了,不挑的。” 闻言,陆则琰胸腔震动,低低地笑起,声音透着愉悦,“好笨。”小太监怎么会连奉承救命恩人都不会。 “...哪里笨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苏果暗自嘀咕,陆则琰的手势一直未停,她肩颈处渐渐开始习惯陆则琰的触碰,放松地往他那他的腿那挪近了几寸。 陆则琰收起笑意,“现在还怕么。” “唔....还有一点点。” 她不是胆子多大的人,暗无天日地与腐败的野物尸体住了五日,就算没到夜不能寐的程度,总也会睡得不安稳。 所以,就算晚上没人给她灌汤,她难道就真的能睡得好么。 “可是,有大人在,我觉得我马上就能不怕了。” 陆则琰眉梢一挑,“因为我救了你。” 苏果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止的,大人救了我两次。” 好像是句很多余的话,但是对苏果却有全然不同的意义,若是在这之前,她知道大人是摄政王,或许她还是会觉得吓人,但现在,他是何身份于她都一样了。 “大人,那我能不能一直喊你大人啊。”苏果心想,这样喊,大人就是她一个人的啦。 陆则琰手上的动作没停,“随你。” “噢。”苏果把软被略往上一提,遮住自己偷偷扬起的嘴角。 雨天湿凉,男人干净温暖的手掌衬在自己的耳后,苏果适应之后,只觉得舒服极了。 她打了个呵欠,“大人,我困了。”身上有些地方也很痛,但这话苏果不想说。 “睡罢。” “大人等会儿会走么。” “会。” 苏果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反而弯了弯嘴角,“祝大人今夜安寝,明日见。” 陆则琰偏过头,轻抿薄唇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小太监,收回手起身往殿外走去。 ... 苏果许多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就是这次,她醒来伸了个懒腰,看到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心道:她这是睡了一整日吧,难怪身体有力气多了。 “苏小公公,您醒啦。” 苏果循声看过去,屏风后绕出来个粉衣宫女,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大概是听见床上有动静,才进来福了个身,“奴婢唤作彩衣,是王爷拨来伺候苏小公公的,昨日就是奴婢给苏小公公漱洗喂的汤。” 彩衣一口一个奴婢和小公公,听的苏果颇是不好意思,摆手道:“彩衣,我其实只是个八品小太监,你喊我名字就好。” 彩衣捂嘴笑笑,觉得眼前的小公公倒是挺好相处的。 王爷的吩咐,是苏果说什么,她做什么,衍庆宫与别处宫里不同,主子的吩咐,只会照办,绝不多问,是以彩衣也回地很干脆,“是,苏果。” 这样一来,苏果自在多了,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脏乎乎的外袍。 她很爱干净,昨日是真的没办法想这些,今日再不去洗个澡,她自己都快受不住。 “彩衣,这里,有没有木盆之类的。” 现在守冷宫门的不知是谁,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提着桶水去净室,要是能搬个小木桶来,哪怕先简单擦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都比现在好。 彩衣素来伶俐,了然道:“苏果,你是要沐浴吧?” “嗯。” 粉衣宫女笑着转过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浅色绸衣,“不用木桶,王爷都替您备下了,说等您醒了,由我带您去华清池就行。” 苏果心里一甜,大人对她真好啊,初秋的冷带着水汽,比干燥的冬日让人难受的多,华清池听起来就很大,或许还能有热汤呢! 苏果高兴地从床上爬下来,只听彩衣接着道:“也是巧了。” “王爷刚从北镇抚司回来,这个时辰正在沐身呢。” 她回过头,对着苏果笑意盈盈,“苏果,你过去了,一定会碰到王爷的!” 作者有话说: 陆则琰:陪夜是不可能的,本王这么忙,怎么会陪夜? 后来,真香 *****很感谢** zxw123456789扔了3个地雷 asoilove扔了5个地雷 32763875扔了1个地雷 轻云扔了4个地雷 初见扔了1个地雷 mumu扔了1个地雷 感谢“zxw123456789”,“曹过鹿_”,“陌云倾影”,“asoilove”,“meanhua”,“大米加大”,“shirleylemon”,“盒仔”,“まふまふ”,“败北”的灌溉! 第24章 第 24 章 ◎她也不过是大人口中的“你这等水准”◎ 华清池建在衍庆宫的偏殿西北, 穿过西庑下的廊堂,再绕过两条□□小道,高高的不秋草之后就是。 彩衣提着盏灯笼, 边走边与苏果记路,但苏果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苏果, 你以后要呆在衍庆宫的, 不记得路怎么行呀?”王爷都已经命人在宫里寻个离他寝殿最近的住处给苏果,显然是留他下来, 彩衣看他心不在焉的, 心里干着急。 “噢。”苏果只听到彩衣说的后半句, 随口应了声。 她抱着手上一团换洗用的绸缎襟衫, 心里满满都是彩衣那句:“王爷也在沐浴呢。” 如果大人也在, 那她还怎么洗。 苏果心里发愁, 步子越走越慢,她想拖着拖着,等大人洗完先出来,她应当就可以下汤池了。 “苏果,我已经让人去通传, 咱们走快些, 别让王爷等。” 这句话瞬间打消了苏果的算盘, 她‘啊’了一声抬眸, 蹙着两弯秀眉, “为何要通传?” 彩衣自然道:“王爷吩咐的呀,说你醒了去浴池,就要禀告他的。” 苏果闻言, 泄了气似地不再故意拖慢, 很快就跟着走到了衍庆宫的西北角落。 待两人脚步停住, 苏果仰头望向面前,她原以为华清池是用围墙绕起来的露天池子,没想到站在门口看,房子式样与普通的廊房也没甚两样,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小。 只除周围种了一圈芦竹片,遮挡住屋檐盖顶,远远的看过来宛若一片竹林。 “苏果,我不能带你进去了,王爷沐浴的时候是不许外人在的。” 苏果抱着包袱,惴惴不安道:“彩衣,我想问问,华清池里有无卷帘隔档?” 浴池每日都需扫洒,彩衣的确是进去过,她捂嘴笑道:“苏果,大池子里皆是热汤又不分外室内室,怎么好加个卷帘啊。你放心,王爷都喊你来了,定然是愿意与你一道洗的。” 苏果讪讪地笑了下,她哪里是想和大人一起洗。 她当然不清楚,现在外头关于她是摄政王男宠的传闻已经到了‘板上钉钉’的程度,彩衣是看她脾气好,这才忍不住偷偷打趣她。 “好了,你快进门吧,我先回去把床褥换了。” “嗯。” 苏果闷声与彩衣道了别,走进竹林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而后,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地面上的小房子还真的只是一道‘门’,门内有向下的笔直斜坡,顺着走了有数十尺,苏果站在衔接的过门大理石上,比竹林扩展四五圈的环廊豁然可见。 环廊金雕玉砌,绕着中央镂空的一处设了凭栏,想来华清池就建在下面。 大人,应该也在吧,苏果鼓起勇气走向前,她的手把着木栏,微眯着眼探头往外看。 华清池的池子为四四方方的凹陷,周身内壁辅以白色的瑜石,池底却铺墁了与池外地板同色的舶来松绿石。池子蓄满了热水,与地面齐平,一眼望过去,水波倒映着相同的纹路,不仔细瞧都辨不出哪里是汤池。 腾腾的雾气之下,苏果能模糊看到有个男人靠坐在壁池沿,她立刻偏过头,不敢多驻足视线。 往右至环廊东边尽头,有道颇为陡峭的石梯。苏果下了阶梯,站在凤纹彩锦屏制的玄关后,傻愣愣地站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8节 大人知道她会来,她硬等着颇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而且她本来就听话,总觉得不上前不好。可她是个女子,既不能脱,又不能叫大人出去等她... 她在兀自发愁,没发现池子的男人,盯了她好一会儿。 陆则琰双手向后打开,手肘随性地搭倚在池沿,修长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紧实,蕴含隐隐发作的爆发张力。 他看着屏后的身影,从进门到现在,小太监怕不是要一步走作三步,本来他在这等她只是有旁的事要说,现在他还挺想看看,她在他面前要怎么洗。 没有耐心再等下去,陆则琰垂着眼睑,懒声道:“小太监,把冰盏拿过来。” 苏果蓦然听得他出声,怀里的小布包差点掉地上,她探出半个头,看了眼池子正前方的一套黄柏木鳢纹桌椅,桌上的确摆着杯盏。 四周也没别处几台,大人是叫她拿这个? 再停留着不过去显然是不行,苏果将包裹放在玄关后,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台上,双手端起茶杯的瞬间,触手的冷让她打了个寒战,还真是冰的。 苏果循着模糊的余光,走到了池边半跪,隔着汩汩流出热汤的金色龙头,将杯子递过去,“大人,您的冰盏。” 陆则琰见她刻意将目光偏离,摇了摇食指,轻笑道,“怎么办,太远了,我够不到。” 远?怎么会,余光也不会偏颇许多,而且大人手长腿长的...苏果下意识地转过头,陆则琰正好从她手里接过瓷樽。 苏果先前注意避开不看,此时终于避无可避,落在男人赤.裸的胸膛和肩胛。 他的肤色与脸一般冷白如玉,锁骨平直分明,肌骨匀称的恰到好处,姿态俊雅却不显单薄,反而满满是迫人的强势气息。 饮冰水的时候,凸起的喉结滚动,颌角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起伏往下流淌。 池水漫上他玉色宽阔的胸膛,呼吸之间同那水珠交汇,混入池中。 苏果的眼神顿了片刻后像是被灼烧了下慌张跳开。 陆则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施施然放下杯盏,“当初在长春不夜,你不是看的很尽兴么,现在我的倒是不敢多看了。” 苏果才缓下羞燥,又听他提起月余前的事,来不及反应,不解道:“大人,我看了什么?” 陆则琰哼笑,“眼睛都要贴在他的胸口了,你忘得还挺快。” 原来大人说的是那个男老鸨啊,苏果瓮声瓮气地解释,“大人,我只是好奇老鸨竟然是男子,不是有意看他的。” “哦?”陆则琰扬声挑眉,道:“那你要不要好奇一下,摄政王竟然也是男子,再多看几眼?” 大人这是哪来的歪理?有谁敢说王爷不是男人么... 苏果低头摆弄指甲,过去许久,大人不提她真的忘了,他如何连这个都会记挂在心上啊。 陆则琰也不知自己为何没忘了她看凤尧的事,不过现下讥讽了她一顿,他心情确实无比舒畅,“好了,去洗罢,等会要随我去个地方。” “是。” 苏果诺完忽然想起了关键,停住脚步回头,神色为难:“大人,我能不能等您洗完了再洗?” “小太监,你哪来的诸多要求?” 苏果硬着头皮继续说:“奴婢是残缺之身,主要是怕大人看了嫌弃...” 陆则琰嗤笑一声,语气不屑,“呵,谁说我要看你了,华清池这么大,你不会躲远点吗。” “...” 这句话听得苏果虽则不那么舒服,但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大人又不晓得她是女的,其实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过是大人口中的“你这等水准”,哪里会在意到她,偏她自己还在这自作多情。 汤池的水泛着热气,层层扑腾在苏果的脸上,舒服地她全身像是躺进了软绵绵的青草堆里,进宫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舒服的地方沐身。 罢了,苏果不想再作矫情,她小跑到屏风后,将外袍和中衣脱了,留下干净的亵衣。 她是这么想的,亵衣内里还裹着厚厚双层捆胸布,下了水并不透,大人就算偶尔瞥到,应当也看不出端倪吧。 兴许是池子真的够大,加上弥漫的蒸腾雾气,苏果窝在角落看向陆则琰时都只能模糊看个人形,这下,她是彻底的放下戒心。 于是,她自以为隐蔽地将束胸粗布的结扣打开了一个,温暖的池水没有阻碍地迅速涌入,她低叹了一声,真是舒服呀! 陆则琰看到这,不小心笑出声,他既能于充满瘴气的林中射物,区区水汽算得了什么。 小太监到底何来的胆子,现在这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苏果浑然不觉,正认真的梳洗头发,碔砆作的堤沿上摆有青色洗澡豆,比起她平日用的皂荚细腻,兼带淡淡的甘松香,她取出好几颗来将身上也一并清洗了遍。 洗完长发准备盘起,苏果手松,不小心垂落了几绺在她锁骨之上,勾得痒痒的,她忍不住,只能单手拢着发髻,另一只手挑开碎发。 动作之间,胸前的亵衣不小心松开,飘带浮起在水面上,胸前束缚敞在水里,虽然没透,但玲珑曲线一览无遗,半遮半掩的反而更惹人遐思。 陆则琰看着看着,湖泊般沉静的眸色渐深,他闪过了一个念头,小太监若是着女装,似乎也该是,尚可。 “嘶——。” 疼。 女子轻哼传来,蓦地被扰,陆则琰有些不悦,拢眉盯着她,“何事?” 苏果抬头看着满眼白雾,生怕他过来,极快地说道:“大人,我方才绞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伤口,现下无事了。” 说着,她无声地朝手心呵了呵气,揉向自己的后脑勺,大概是被温热的池水泡的太过舒服,她竟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捆痕,刚刚沾了手的水不知轻重地扫了过去,疼的她不自觉就喊出声来,水声都盖不过。 陆则琰视线扫过她脖颈还未褪下的暗紫,以及她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的动作,眼底逐渐恢复清明,单指勾过壁池沿上的那杯冰水,一饮而尽。 苏果此番弄疼,注意到泡久了的伤处开始起皮,她不敢再多贪心,就着湿漉的里衫围起一层跑回屏风后,很快便换上了干净衣裳。 暂时没有胸裹,但她问彩衣多要了一件,勉强束在胸前,睡袍宽大,松垮着并不能看出什么。 “大人,我好了。” “嗯,去坐着等我。” 苏果轻手轻脚地坐在方才拿杯盏那处的黄柏木鳢纹椅上,椅子很高,她坐的又里,于是两腿在袍子下悬空晃荡晃荡的,煞是可爱。 没事可做,苏果盯着池子的陆则琰看,大人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俊昳的侧脸恰巧对着她这边,他的鼻梁高挺,唇色绯然,瘦削白皙的下颚显得五官轮廓深邃而凌厉。 大人真是好看! 苏果觉得脸皮是当真能练起来的,这才短短时辰,她觉得这般看着大人也没甚大不了。 再说,她现在毕竟是‘男子’的身份,老是动不动脸红的,确实不大好,这次正好偷偷地借大人练练脸皮。 这般想着,苏果顿觉寻到了正当理由,还真地端详起来。 她看得‘认真’,没料到片刻后,男人倏然从池子里站起。 她的嘴巴微微张大,眼睁睁地看着他侧转过身,目光都还来不及移动。 陆则琰从池阶缓步上来,弥漫的雾气散开,隔得不算太远,朦胧虚幻的烛火拉扯出若隐若现的暗影。 无俦俊颜之下,他身量颀长,宽肩窄腰,笔直的长腿骨肉均匀,轩昂出众。 苏果脑子里轰隆的一声,电闪雷鸣。 她的确从小便是容易羞臊的人,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可见的周身迅快地被染红,像条炒熟的虾子。 长春不夜的天字号房里,熄灯后她虽然有看了几眼,但图画隐晦,哪里像眼前的...这般直白... “小太监,你脸红什么。” 陆则琰眼底带笑,继续走近,明知故问。 他本来就迟早要出池,被不被苏果看到,他是没甚所谓。再说,让小太监看看也好,省的以后随便看个谁的胸口,谁的背,都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丢他的脸。 苏果是真的话都不会讲了,她从脸颊红到耳后根,再到领褖下锁骨,“你,你——” 陆则琰笑着从几上拎过一件亵衣,挑起襟带准备系上,“怎么,没见过别的男人?” 他的笑声揶揄,听在苏果眼里,她仅剩的理智终于提醒她想起自己也还是个‘男人’,如此大的反应,实在是要告诉别人她的不妥啊。 苏果咬住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谁,谁说我没见过的...” 她的话音落,陆则琰原本调侃的神色遽然一冷,系带的手放下,两条绸带没了施力,敞垂在衣襟两侧,他折身,径直走向苏果。 苏果未来得及准备,陆则琰的双手猛地抓住圈椅扶柄,一个倾身将她锁在椅子里。 男人那双琥珀色的凤眸微微眯起,浅金色的瞳线黯了黯,他凉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还看过谁的。” 作者有话说: 这么晚更新是怕误锁不能上榜,抱歉久等。 还会有一章四千的,明天再发九千字~后面应该会双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oilove 3个;双双 2个;不羡陆长宁、zhangxiao1247、kkx1228、zxw123456789、初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羡唔 10瓶;甜甜居 6瓶;kkx1228 5瓶;29345300 2瓶;稻蕊咪、263520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第 25 章 ◎赔都赔了。◎ “还看过谁的。” 男人危险的气场震的苏果向后贴在椅背上, 她的目光锁在中间,可除了可怜巴巴地盯着两根襟带,苏果实在也不敢放到别处去。 陆则琰见她失神, 不由得冷笑,“不说, 是还想护着他了。” “大人...”她还能护着谁啊。 苏果处在意识混乱的边缘, 被陆则琰的汹汹来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她有点莫名的委屈, 本来就没看过旁人的, 她以为这么说, 大人才会忽略她的异样情绪, 但是为什么, 好像适得其反了。 每次紧张, 苏果就会灵机一动。 “我,我见过街上跑进来的,小公狗崽,好像也,也是这样。” 苏果侧避开头, 在记忆里搜刮半天, 十分不容易地想起以前隔壁跑来的一只狗崽, 他们勉勉强强, 应该是一类吧。 苏果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噎住了, 脸又是唰的一红,不过其实她身上一直都没‘褪色’,所以何时更红哪里更红, 真的看不大出来。 陆则琰的火快冒出实质, 被苏果这句话硬生生给掐断了势头。 小狗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29节 他气极反笑, “苏果,你把话再说一遍。” 苏果察觉到男人的气息不那么凛然,顿觉得自己说对了话,不识眼色地重复道,“我说,狗也是这样的。” “...” 陆则琰松手直起身,修长莹白的指腹轻点了点额角,小太监脑子里每日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被她气成这样,还打不得,骂不得。 苏果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小声说:“大人,你,你还生气吗?我发誓,不会说出去的。” 陆则琰拢上外袍,呵笑了声,用长眸瞥她,“你能说什么?不是跟看只狗差不多么。” 苏果立刻噤了声,她虽然迟钝,但也觉得大人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这样看来,她铁了心要好好藏好自己的女子身份,不然若大人知道,她以后肯定会被重罚的。 ... 走出华清池,初秋的凉风打在苏果身上,方才那阵折腾出的异样燥热缓缓地消退下去。 她走得不快,初初醒来的时候气量挺足,泡了池子沐完身,又好像卸了力,毕竟饿了好些天,苏果的体力时好时弱。 陆则琰余光看到后面变远的人影,脚步刻意慢下,与苏果维持着前后三四尺的间距。 苏果没有意识到,踩着陆则琰的影子,跟在他身后,“大人。” “嗯。” “今天月亮真圆呐,姆妈以前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觉得都一样,如今看来,好像是真的呐。”就是可惜没有星星,不然会更美吧。 陆则琰抬眸看了眼,“昨日不曾月出,哪里可比。” “噢,也是。” 月色轻柔,银色细碎的光落在前后错开的两人身上,留下零星斑驳的光影,苏果低头伸手虚虚地在男人的影子边缘触碰了下,浅浅弯起唇角。 她还记得那晚被蒙面人带走之前,在挂炉局做了两个月团,也不知最后是被谁吃了,今晚看不到星星,但她的愿望算实现了吧。 苏果的心里涨潮似的涌起异样情绪,熟悉如往日起伏,细品之下,却又似乎不同。 陆则琰停下脚步,回过头,“你在想什么。” 小太监素来话多,忽尔过分安静,他不习惯。 “想...对了,大人,您在华清池的时候,说要带我去哪里?” 苏果慌张地掩饰,幸而光线不明朗,男人似乎并没太在意,他轻笑了一声,“带你去报恩。” “大人有事要我做吗?” 不是苏果不想,而是她太清楚自己的本事,不拖后腿都是极好,哪里能替大人分忧。 陆则琰意味不明地道,“你要是不想,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当然不是,大人有吩咐,我一定会照做!” 陆则琰看小太监朝着他上下扑棱两下,笑了笑转身,“哦,那走罢。” 苏果一愣,快步赶上走在前头的男人,虽然想不到她能做的,但她对陆则琰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反正大人不会害她就是了。 也在这时候,苏果才回笼心思看向四周,不知不觉,原来他们都快走出衍庆宫。 “大人,我们去做何事呀?” “去看本王的玩宠。” 哦,原来是去看小猫崽,大人是想让她喂猫嘛。 苏果自以为陆则琰说的是那只叫衔蝉的狸奴,心里颇为雀跃,小跑迎头跟了上去。 *** 御苑离开衍庆宫不远,东西横三百尺,南北纵二百余尺,外苑铺展亭台水榭,假山蒔花,内苑则豢养各式珍禽异兽,供皇亲贵族赏玩。 先前若是天气晴好,中秋宫宴便是设在外苑。当初因着要送膳给摄政王一事,苏果曾被方元顺带来御苑踩过几次点,是以对此地,她并不算全然陌生。 花园甬道铺的各色卵石上,还架着几张未来得及撤下的茶台,苏果以为衔婵藏在这儿,弯腰探下桌底,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大人,您把衔婵养在这儿吗?”她怎么就是找不到。 陆则琰眼尾扫过苏果,“与你一般大的胆子,怎么好养在外处。” 苏果没领会他深层意思,嘀咕道:“大人,我可比狸奴胆子大多了...” 陆则琰嘴角轻勾,“小太监,别寻了,跟我过来。” “噢。” ... 磴道盘曲,穿过了花园中的最高的堆秀山,苏果眼前变得开阔起来,山石壁的背面雕着飞腾的蟠龙,灰岩龙口吐出的泉水顺势往下,落在碧色大湖,水静流深。 湖心映月,银光迷离,朦胧地笼罩着中央两对闲游的鸳鸯,水泊中有绚丽多彩的各色锦鲤,堤岸边懒悠悠地停留几只白鹄趁着夜色戏水,偶尔发出轻微的鸣叫,似乎全然没被突然到来的两人所打扰。 苏果盯着靠岸的一艘小船,心里不期然冒出个年头,大人不会是想与她.... 陆则琰看她满脸期翼地看着岸边,失笑道:“你不会以为,本王有空带你游湖?” “...没,没有啊。”苏果忙收回目光,她今晚的心思,好像真的是过多了。 陆则琰但笑不语,继续往前走,苏果不敢多问,顺从地埋头跟上。 内苑与外苑不同,外苑多的是盆花桩景,例如从各地进贡上来的五颜茶花,魏紫姚黄,亦或是容易修剪成型的落羽松,不像此地,入目的皆是古柏老槐,高大浓密的树叶枝影将可见的上空割裂成无数缺块,月色也只能透过缝隙,降下一点微光,照亮前行的甬路。 道路两边偶然有小型兽物飞窜,个头不大看起来并不凶,就是蹦来跳去的令苏果心里不太安定,好在有陆则琰走在前面,她能压抑住自己的害怕。 待习惯了之后,苏果壮起胆往四周瞧探,她听方元顺提过,这里呆的都是珍禽异兽。 “大人,这是?”苏果指着疏林草地上一只蓝绿羽冠,尾上覆羽稍长的鸟 ,开口询问。 陆则琰掠了眼,“天竺上贡的蓝翎越鸟。” “真好看!” “你倒是与小皇帝一样,这只是他从小养大的,最为珍爱。” 苏果走在陆则琰身侧,仰头猜想道:“大人,你带我来,看的不是衔婵?” “嗯。” “那,要比越鸟还好看?” 陆则琰挑眉,“自然。” 苏果闻言,从最初的害怕转变成充满了无穷期待,她放松下来,一路走走看看,时不时地停下问两句,偶尔陆则琰会回,不回的时候苏果也不恼,颇有些逛花园的自得其乐。 原来御苑的珍禽异兽没她想的可怖,多得是体型较小的漂亮鸟类,或是攀在树上的毛绒玩物,看到他们经过,也是懈怠惺忪,眼神都欠奉。 可苏果的闲散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快至窄道的尽头,她听得一声低吼,吼声兼带咆哮,震颤的回音从四面八方穿过,黑漆漆地辨不清方向。 苏果不自觉地靠向陆则琰身侧,抓着他的腰下小块袍角,声若蚊蝇:“大人...它在哪里啊...” 陆则琰感受到拉扯,低头轻笑了声,小太监怎么总喜欢偷他的衣服。 他任由苏果抓着,抬手懒散地往边上一指,“喏。” 苏果定睛望过去,看清了硬劲玄铁制成的围栏,更看清了后头那只幽幽盯着她,露出尖利粗牙的大山虎。 山虎通体雪白,间隔有灰色的条纹纹路,它的瞳色深蓝,被月光照映,泛着银光像是两团鬼.火,仿佛对视上都能被它生吞。 苏果吓得直接向后倒走,蹭到了陆则琰的怀里,“大人,这...就是你的玩宠啊。” 陆则琰被撞的突然,手正好收回,顺势反倒将人环扣起来,软软的一团身子便‘砸’在了他的胸膛。 他把手搭在苏果的后脑,像昨晚偏殿里,睡前抚着她后颈的动作,惯性地摩挲了下,“我在,你慌什么。” 夜色浓稠地如化不开的砚台,夹裹其中的男人的气息中的低沉喑哑,显出些微暧.昧。 颈间的熟悉触感,让苏果忘了自己方才所见,全身的知觉都开始往男人的手上冲去,她衣料熏的冷苏合与他身上的相同,苏果甚至分不清她闻到的是谁身上的香气。 两人之间,仿若毫无阻滞。 苏果屏气凝神,从陆则琰的怀里‘逃’出来,她面上滚烫,站在一边没话找话,“大人的玩宠,哪里好看了,真是吓人。” 陆则琰指腹温热未散,他略带遗憾地轻轻一咂舌, “你逃那么快,看起来我比山兽更可怕。” 苏果双颊晕红,“大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则琰说得漫不经心,似乎也没想等她的回答。 他姿态闲雅地走上前,勾起苏果的腰,轻松地将她转了面,对上墙垣角落的黑色牢笼。那牢笼不像是关着山虎那类长长的竖条形铁栏,而是方方正正的‘房子’样式。 苏果还在思忖该如何回答,脚下一轻,抬眼就对上了眼前近九尺的玄色铁牢。 方才她被白虎吸引去了注意,竟然没发现这儿还有‘风景’,只是外面覆裹一层黑色浣花锦,看不透里面的野兽长什么样子。 “这里面的,才是我的玩宠。” “大人,这,又是哪种山兽,样子是不是特别凶?”凶到要用布罩起来的地步... 苏果都不需要细思,想来能关在内苑最里,虎笼旁边的,还会是什么可爱的小野物。 大人说他的玩宠比越鸟漂亮,她觉得就是诓她过来替他做事的。 陆则琰想了想,似笑非笑:“嗯,昼伏夜出,体型颇大,对你来说是挺凶的。” “...”苏果虚咽了口,脸都白了,“大人,你不是要把我,喂给它吧?” 虽然她觉得这可能性近乎没有,但苏果刚刚被白虎吓了之后,登时有点绕不开‘被吃’的恐惧。 陆则琰闻言,眉梢眼角扬起笑意,一向单冷的语气也镀上了层柔软,“小太监,你还是先打开看看。” 苏果心里胆怯的很,但碍于陆则琰在身后站着,她更是不想拒绝他的吩咐,左右不过还有铁栏拦着,要是里头凶兽当真扑出来,大人定然会救她的! 她慢吞吞地斜侧着步子挪过去,微眯着眼睛,咬牙狠心一把拉下笼外的黑色罩布,也是这刹那,透过树影洒下的微薄月光全然都黯淡了下来。 黑布倏然滑落,成千上万只流萤铺天盖地从笼中涌出。 稠浓的夜幕被打散,月光萤火,似万点银烛,落入苏果豁然睁大的漆色水瞳。 一方天地里,朦胧幽暗中似划过长长云汉,河中的闪烁荧光便成了墨黑苍穹里最闪耀的无边星辰。 从铺青叠翠到斜落疏影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甚至空气里都好像充满了浓郁的甘蜜香气,直直沁入苏果的心腑,甜的她说不出话来。 苏果不自觉回眸,半张脸隐匿在幽影里。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0节 陆则琰高挑的身形半倚在树旁,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带着促狭笑意,“看我作什么,它们都快死了,你还不多看两眼。” 苏果唇畔掀起弧度,转过头重看向那片‘星空’。 漫天飞舞的窗萤,围绕在她四周,触手可及的微光,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繁星银河还要璀璨,像极了她梦里都期盼的场景。 “就这么喜欢?” 苏果点头,带笑而认真地重复,“嗯,很喜欢。” 是真的喜欢这片萤火,也是真的喜欢大人。 她逃避了许久,藏在心底那份不可言说的心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溢满了出来。 从初见开始的回忆涌入,在她眼前走马观花,她对他的敬怕,依赖,甚至妥协,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掺杂私心,最后全然变成了一个念头,原来她只是怕他对她失望。 “大人,你是不是,吃了我的月团呀。”所以,才会完成她的愿望。 少女的嗓音清甜,像是甜果熬成的酒,腻得醉人而不自知。 陆则琰看着苏果仰头的背影,勾唇道,“是啊,真难吃。” “还赔了我一整笼子的玩宠。” 苏果闻言,看着流萤,嘴角不自觉翘起,“那怎么办,大人赔都赔了。” “赔都赔了...” 陆则琰低笑地转了转指腹的玉扳指,背着手走到她身后,探身弯腰,将下颚抵在苏果的肩上,像是在她耳边吹了一股轻风,笑得很轻, “不如,把你抵给我。” 作者有话说: 我查过资料,夏末初秋有萤火虫的~摄政王说有就有! 甜叭,果子先喜欢的哦,王爷想把人留在身边,还是花了心意的! 你们说早吗,我觉得不早啦,王爷那么苏还救过她,看脸和身材都能一见钟情吧,23333~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轻云扔了2个地雷 君愁我亦愁丶扔了1个地雷 公子扶苏扔了1个地雷 小香竹扔了1个地雷 争渡.扔了1个地雷 第26章 第 26 章 ◎过渡小短章-“我也是男的,怎么还喜欢男的。”◎ 初秋的圆月鼓鼓的不知藏了谁家的心事, 躲在游云之后,只剩下幽亮的光点轻盈地点缀在这浩淼的夜色里。 周遭寂静非常,苏果耳边是男子潮暖干净的气息, 她的心跳声如捶鼓,甜甜的却还带着一丝酸胀。 她进宫的第一日, 曾告诫自己绝不能得罪或是招惹任何大人物, 她要好好藏住自己的身份,等以后的某日出宫为止。 可现在, 苏果无比地想点头。 “大人, 我愿——” 苏果的话没说完, 便被陆则琰拉至身后, 左侧树下黑暗里横出个人影。 “王爷。” 陆则琰见是若枫, 松开了苏果的手腕, 但仍旧挡在她身前,抬眸出声,“何事。” 若枫凑上前,在陆则琰耳边低语几句。 陆则琰神色虽未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几天。” “禀王爷, 昨晚中秋之后, 他并未回偏殿, 朱珵瞒了一日, 寻不到人才来找锦衣卫。” 陆则琰脸上现出嘲弄的神色,哂笑道:“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把整个皇宫翻过来, 本王看看, 他能躲到哪里去。” “王爷,鄂西的土司王今日也传来密信。” ... 苏果躲在陆则琰的背后,隐隐约约地听了一半,好似是谁不见了,其他的听不大清楚。 陆则琰和若枫边说边往御苑外走,苏果不出声地跟在两人身后,大人有正事,她自然没理由再缠着他。 待到御苑门口,陆则琰才转过身瞥了她一眼,“继续睡偏殿,这几日不用去尚膳监。” “是。” 苏果耷着脑袋去往衍庆宫的朝向,若枫稍微犹豫了下,抬脚跟在她后面护送,陆则琰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苏果的背影,而后往北三所走去。 *** 苏果在摄政王的寝宫里休息了有两日,陆则琰似乎有要事在忙,白日总见不着他。 彩衣则是变着花样给她养身子,午膳刚吃过柳蒸煎赞鱼,晚膳还要端来一大碗鸡醢汤,吃完也不许她多走动,恨不得要将她瘦下来的几两肉,立马给补回来。 待苏果脸色恢复红润,再三恳求,彩衣才准放她出门走逛。 苏果倒不是贪玩,她只是想与安洛还有总管公公他们报报平安,顺道将监栏院里她的小物品一并带出来。 她寻人打听过,陈安洛已转到崔管事手下管新晋的司膳太监,是以这次大清早,苏果直接先去了尚膳监。 看到苏果来时,陈安洛明显有些怔神,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果儿,你来了。” 苏果站在膳房门口,翘起嘴角,“嗯啊。” “你们先回去。” 陈安洛挥退了他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将身上系着的白色襜衣取下,整理完衣袍净了手,方才走出门,将苏果带到了膳房外的小院里。 “你瘦了。”陈安洛伸手,在苏果脸上虚虚笔划了下,目光扫过她颈间残余的暗痕,眼里满是心疼。 “我已经胖回来很多啦。”苏果捏了捏自己的脸笑道,“咦,安洛你的手怎么了?” “无碍,切菜伤到的,好几日的事,伤口都长好了。” 苏果还想看,陈安洛已经掩下了袖袍,他轻声道:“那几天,是不是很难熬。” “还好,没人欺负我,就是有点饿...”苏果顺口蒙混过去,她并不善于说谎,但也不想教人为了过去的事忧心她,于是便只能选择不提。 陈安洛看着苏果从豆丁似的长成个小姑娘,他比任何人还要了解她既软弱又坚强的性子。 知她不想提,他不会逼她。 “安洛,我有事要与你坦白...”苏果面露难色,“我把你送我的青玉弄丢了...” 不止青玉,大人给她的白玉也不见了。 她记得她将两块玉留在了幽霞宫里,但是昨日去寻的时候,翻遍了整个殿内都寻不到。 安洛那块还是刻了他真名的,不知有多贵重,苏果昨晚想到这事想的都睡不着。 陈安洛本来还在猜她要讲什么大事,见原来是关于玉佩的,他眉头一缓,“掉了便掉了,可还记得上面刻的字。” 苏果点头,“嗯,记得。”安洛进宫前的单名,凞。 陈安洛笑得温柔,摸摸她的头,“那就可以了。” 两人闲聊了阵子,苏果才晓得她来的不巧,总管公公去宫外采买,要两三日才回宫,她既预备留在衍庆宫,下次一定要回来再与大公公道别,毕竟大公公对她这么好。 “果儿,以后呆在摄政王宫里,不许乱说话,还要时常记得来看我....和李荃,他每晚都念叨你,这次,你被关在幽霞宫时,他日夜不眠地找,并不比我省心。” “嗯。”苏果认识李荃要比陈安洛晚,但李荃待她的确是挺好的,不过,“安洛,你怎么知道我会留在衍庆宫啊?” 陈安洛的眼睫微垂,长而卷的睫羽遮住他暗下的瞳色,“传闻都说,摄政王他喜欢男子,他,总会留住你。” “不是的!” 苏果忍不住替陆则琰解释道:“大人——王爷他不喜欢男子。” 传闻还说大人包了一栋小倌楼呢,苏果现在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他告诉你的?”陈安洛似想到了什么,蹙眉道。 苏果不懂安洛问这个作何,但她不与旁人谈论她与大人之间的事,这还是最早偷偷见陆则琰时留下的习惯,所以她摇了摇头,“我猜的,反正王爷不喜欢男子。” “那你呢,你喜欢他。”陈安洛顿住,转而道:“你喜欢男子么。” 苏果红着脸支支吾吾,“我也是男的,怎么还喜欢男的...安洛你说的是,是傻话呢。” 陈安洛看了苏果一眼,抿唇低头,没再说下去。 ... 李荃一早得了消息,和他的同铺替苏果整理好了行裹,等在监栏院的门口。 “果子,这儿,在这儿!” 李荃高兴地站在门口挥了挥手,他模样秀气,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可爱。 “李荃,你等了我许久啦。” 若说陈安洛是哥哥,李荃就真的更像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他对苏果的照顾或许有时并不会那么恰到好处,但那份真诚却是实实在在。 苏果记得所有对她好的人,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东西不多,行囊替你理好了。”李荃带着她往监栏院门内走,一边还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我对你和王爷的事没什么想法,你喜欢就行。” “我与王爷的事?” 李荃拍拍苏果的背,了然地笑道:“嘿嘿,大家都知道了嘛,早说你还有这么个厉害的相好,我就不在你面前乱说话啦。” “...” 他身上的市井气与刚进宫的小太监没甚两样,苏果听这话说的很是不好意思,想解释,却偏偏在听到相好二字时,心里还有点小窃喜,于是最后就那么拖着‘默认’了过去。 “果子,我昨日赏到了块酥饼,你饿了不?” 李荃看苏果比之前瘦了,回过头准备从自己铜碗里拿块饼给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挠了挠头,看着苏果不好意思道:“我都忘了,你现在大概不爱吃这种粗食。” 苏果是女子,心思较旁人细腻,她看到李荃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揭过半块,笑了笑,“好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1节 李荃微怔,本来颇拘束的姿态彻底放开,他咬了口半块饼,“果子,我觉得安洛有些奇怪。” “哪里呀?” “说不来,小怂包见过一次他与司礼监的人说话,偷偷的怕旁人听见,可惜小怂包没看清那人是谁。” 被点了名的怂包太监是李荃的同铺,他很少出声,却只与李荃交好,整日低着头,苏果到现在都不知他的名字。 苏果看了眼李荃身后,怂包太监立刻闪身躲到了窗子边。 她笑了笑,“安洛人好,总是有很多朋友吧。” 李荃皱眉应道:“是吧,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两人聊完已是黄昏,苏果抱着她的布裹,与李荃道了别,又朝他身后的‘小跟班’挥了挥手。 小跟班故技重施地缩到了李荃后头。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样,只肯跟我讲话。”李荃指了指身后,笑道。 “没事,我走啦。” 待苏果走后,李荃转身对身后的小太监道:“你说,安洛进了尚膳监,苏果又有王爷照顾,咱们也不能这么荒度啊。” “很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怂包小太监小声地说,他长相普通,低眉顺眼的很不惹人注意,不似李荃每次笑起来,精气神都足的很。 李荃看着苏果走远,笑得见牙不见眼,“哦,那我再想想。” ...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只是过渡章,但我不怎么会写无用的情节,所以有好几个伏笔。 按着我的习惯,你们也知道女主没那么容易到男主身边的,下章谈恋爱小吵个架而已,没啥。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哈~~ zxw123456789扔了1个地雷 不羡陆长宁扔了1个地雷 asoilove扔了1个地雷 第27章 第 27 章 ◎摄政王在生气◎ 苏果这次算是遭受了大磨难, 宫里对她的各方传言甚嚣尘上。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清了,好在因着摄政王的名头,也无人敢来追问她当日发生的事。 待见完尚食局两个相熟的宫女, 苏果回到衍庆宫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走在去往偏殿的甬道上, 苏果略略失神。御苑那晚之后, 她就没再见过陆则琰,好不容易有勇气认清自己的心意, 她现在, 似乎比以往更容易想他。 可是大人何时回来, 她还想亲口与他说, 要留在衍庆宫的事呢。 苏果走的并不快, 正当时, 耳边响起细索的擦碰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就像是有人在道旁拨弄树叶,哗哗作响。 她警觉地回头,看向传出声音的冬青树丛,还真发现了动静——现下无风, 树叶耸动的幅度却大的即将有东西窜起。 这儿是摄政王的寝宫, 按理说, 怎么想都不会有人敢闯进来。苏果胆颤心惊, 唯仗着残存的几分大人给的底气, 她壮起胆子用最大的声音,“喝!” “啊!” “啊。” 刚准备从树下爬上墙的身影摔落在冬青树杈上,戳到凸起的树枝疼的闷哼一声, 苏果则是当真看到有人出来, 被吓了一跳, 登时也叫出了口。 两人异口同声,一高一低,皆是受到了惊吓,捂心口的动作如出一辙。 “小太监,你莫要喊叫。” 少年皇帝朱澄皱眉起身,弯腰拍了拍自己裹了层泥的朱红色宽袍。虽然被人发现爬墙是件极窘迫的事,但他稍微慌乱之后,脸上又恢复镇静,仿佛方才是只是跑错了扇门。 苏果看着他袍脚堆满的泥点,如雨溅状,看来这件袍子是从中秋下雨的那晚开始,穿到了现在。 趁着尚未全暗的夜色,苏果勉强能看清对面少年的模样。 他的脸上虽然沾了少许灰土,但整个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高鼻红唇,年纪轻轻的长相已看得出颇为灵秀,个头上也只比苏果矮一点。 苏果从朱澄领褖上的金色绣线,往下看至袖口绣的五爪腾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是谁。 她急急忙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朱澄眉心未疏,往四周环顾了周,见无人过来,拦住苏果下跪的姿势,道:“不用,你起来罢。” 他这个年纪尚未变声,说话本该是脆生生略带青涩稚气,但他刻意压低嗓音,显出几分故作的老沉,与他英英玉立的少年意气不太相配。 苏果待谁都小心翼翼,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个皇上,她一点儿怕的心思也没有,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朱澄自己,他第一眼见这个太监,便觉得不讨厌,甚至越看越顺眼。 “皇上,您为何翻墙出衍庆宫啊?” “朕不是翻墙。”朱澄一本正经地向墙垣指了指,“朕只是想走近路,跃墙较为方便。” 他中秋离开乾清宫,就躲进了这儿。摄政王的地方见不到闲杂人,因此他偷偷寻了间空房,洗漱休息都没被发现,没想到准备出去时竟被太监撞破。 “...” 苏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怎么听,都还是皇上想翻墙出去啊。 好在她有个优点,便是不太好奇与她无关的事,所以没想多问,反而与朱澄同样认真:“皇上,要不您继续跃墙,奴婢就当没看到。” 朱澄盯着苏果认真的神色略微走神,挺直背清咳了声,“不必了,朕方才改了主意,就由得摄政王找到朕罢。” 他的话落,苏果终于将那日在御苑听到的对话串联起来,原来大人急着出去寻的人,就是皇帝啊。 苏果还一直愁自己什么都不能为大人做,现在居然守株待兔成功了。 她小心地试探道:“皇上,天都黑了,不如由奴婢带您去寝宫等王爷回来,好吗?” 朱澄沉吟片刻,左右都是等,坐着的确是要舒服点。 他看着苏果满脸期待的模样,狐疑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 摄政王的偏殿里,苏果唤了彩衣备下整整一桌的果脯糕点,朱澄容色不显,但几不可见的嘴角弧度,还是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到底都没长大呢,苏果看着皇上心头腹诽。 “皇上,您若有不爱吃的,奴婢替您拿下去。” “嗯,杏脯,朕不能吃。” 朱澄有板有眼地说道,同时将一盘掺了杏仁的糕点瓷碗推开,苏果顺手接过,脱口而出:“我也不能吃的。” “禀告皇上,是奴婢,奴婢也不能吃。” 苏果与陆则琰说话时,陆则琰不介意她用平语,就未曾纠正她,她习惯了之后经常会忘记自己小太监的身份。 朱澄显然不把她的称谓放心上,示意了下没事,带着好奇询道:“你吃了是不是身上会长红疹?” “嗯,皇上也是么?” 苏果从小就如此,姆妈与她说过,这世上有许多像她这般的人,皇上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朱澄低头顿了顿,抬眸道:“看来,朕与你颇有缘分,朕很高兴。” “...” 明明长相青涩不失俊朗,说话怎么老是带着垂老暮年的语气。苏果有些心疼他,她十岁的时候,好似在姆妈怀里撒娇要糖吃,讲话也不会这样绕弯。 另一边,朱澄说完这句,却是没有再多言,许是真的饿了,没多久他就一门心思地投入了用膳。 苏果时不时替他添盏茶,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少年的胃口大的像头牛犊。 吃饱喝足,朱澄背脊笔直地坐立在桌案后的宝座上,没忍住打了个嗝,耳尖一红,又很快掩饰般地道:“朕这两日跑的好累,一日未食实在是饿了,适才过于放纵,不该。” 苏果正整理茶盏,被他这句话蓦地给逗笑了。虽说皇上总该要有威严,但这种年少硬装出来的沉稳,着实让她忍俊不禁。她进宫遇到的都是比她大许多的男子,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就像,弟弟一样。 朱澄显然想快点避开他的失态,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禀告皇上,奴婢叫苏果。” “嗯。” 短暂的沉默后,朱澄补了句话,他俊秀的脸上表情端正,“朕想起来了,你是摄政王在幽霞宫里救的那个太监。” 苏果今天已听了许多次这句话,虽然朱澄没说出那两个字,但她很明白宫人们口中传的并不那么简单。 她习惯性地解释道:“皇上,的确是奴婢,但奴婢不是王爷的男宠,王爷他也不喜欢男子。” 苏果原以为她这么说,朱澄会与旁人一般觉得她欲盖弥彰,没想到朱澄竟了然地点了点头,“朕知道,摄政王本来喜欢的便是女子。” “宫里的传闻你不必放心上,由得他们议论,久了自会淡。” 朱澄说的平缓,但苏果琢磨出一丝深意,她蹙眉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啊?王爷,他有喜欢的人吗?” “叔父纳过侧妃,自然是喜欢女子啊。”朱澄他虽不掌权,但由小在乾清宫看着陆则琰批阅奏折,以他对摄政王脾性的了解,若是不喜,根本不会纳娶。 而且,他也从未见陆则琰亲近过哪个男人,宫中传言在他这儿,根本做不得数。 朱澄稀松平常的语气,于苏果却像是晴空万里间,突然劈开的惊雷。 她的心口漏跳了一拍,声音微微发抖,自言自语,“我...我没见过的。” 朱澄在想事,是以并未察觉对面的人脸色遽变,他忖了忖道:“朕也没见过,只知是赵参政的嫡女,与摄政王青梅竹马长大。” “听闻还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她——”朱澄终于看向苏果,见她低着头肩膀微耸,问道:“苏果,你怎么了?” “她什么?” 苏果的声音很轻很轻,略带鼻音。 朱澄眉头微拢,他的性子闷沉正直,历来不爱说闲话,但小太监问的事,他仿佛都特别想回答。 “她原定出嫁给别人那日,被摄政王从花娇上直接带回了王府,后来,便成了侧妃。” 朱澄边说边盯着苏果,想从她动作上探出点情绪来,然而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抢亲啊。” “那王爷应当是很喜欢她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2节 “约莫是吧...” 朱澄不知从哪儿来的忐忑不安,他从椅子上滑落,好看的剑眉拧成半股麻绳,走向苏果身边,屈腿由下往上看她的脸。 好好一张比女子还秀气的芙蓉秀面,脸色苍白,眼圈却早已红的氲起了血丝。 她尽力攥着衣角,还是抑制不住想哭时肩膀的颤动幅度。 朱澄惊道:“你——怎的就要哭了?!” 伤心之时,最怕的就是被问,苏果像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块浮木,忘了身份,只顾抬起眸看着朱澄,哽咽地重复,“我以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大人有侧妃的事,或者说根本没想到这层。 其实多应该呀,她能喜欢大人,大人就不能喜欢别人了么,那位赵姑娘生的好看,又是世家女儿,他们当真是般配极了。 可明知道一切理所当然,苏果整个人还是像是掉在了冷窖里,有东西在不住地从身体往外撕扯,伤口灌进了飕飕的穿堂风,冰的她遍体生寒。 她的喉咙干涩,苦味四散,蔓延至舌尖嘴角。 人便是这样,许多时候,说着不期翼,其实还是存了念想。 苏果从来没觉得大人会喜欢她,但不能说,她没假想过,没窃喜过,没发自真心地惦念过。 她认识的人不多,更是不曾为一个男子彻夜难眠的心动,这些懵懂而隐秘的心事,全部都偷偷付诸在了大人的身上。 而现在,梦还没做两日,忽然就醒了,她只是个连身份都说不出口的小太监,到底在妄想什么呢。 苏果心头的酸楚一路往上,升腾至眼底,眼眶烫热的快压不住水汽,她甚至不敢眨眼,好像轻轻一颤,眼泪就会承受不住地夺眶溢出。 朱澄看她这样,心里竟也跟着难受起来,“苏果,你到底怎么了?” 过了好半响,苏果心绪缓回了点,细声道:“对不起,奴婢,就是眼睛疼。” 她也真是头脑发昏,当着皇上的面,就敢摆起脸,说来也奇怪,她对朱澄非但不怕,还隐隐的很有亲近之感。 朱澄微顿了顿,回想起自己方才最后说的一句,他又不是呆子,反复琢磨之下终于意识到哪边出了问题,他犹豫地开口:“苏果,你不会是喜欢...” 这般没有掩饰,被看穿了再正常不过,或许是潜意识里对朱澄莫可名状的信任,苏果低头默认了她暗藏的心意,轻声请求,“皇上,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朱澄表情凝重地应了一声,“嗯,朕答应你,这是我们的秘密。”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其实,朕也不能确定,叔父的事,谁都说不清,或许,隔了许多年,他现下喜好男子...” 朱澄的安慰很是笨拙,但充满了善意,苏果心里暖和许多,她觉得眼前的皇上,真的一点都不像皇上。 苏果扯起嘴角,对着朱澄浅浅笑了下,“奴婢很快就好了。” 她不是矫情的非教人喜欢她不可,光凭着大人对她两次的救命之恩,‘喜欢’这样的情感就已然显得无足轻重。 “你要不暂且跟朕回乾清宫?何必在这儿,过的不开心。” 朱澄看苏果难过,后悔极了他说的那些话,他对这个小太监有种奇异的熟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 苏果眼里的红未褪,摇了摇头,“谢谢皇上,但我还是想留在衍庆宫。”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只是消息出现得太过突然,难受来势汹汹,她才会一时避不开,等过了今晚,她一定就能好了。 朱澄迟疑地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再出声安慰两句,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呵,没想到,皇上会在本王的寝宫,与本王的人相谈甚欢。” 陆则琰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姿在槛阶上罩下一片阴影,他的俊颜如古雕刻画般精致,但说这话时,容色宛若淬了冷霜,令人望而生畏。 他两日没见小太监,兴起了念头来看看她,没想到进门就见二人靠的那般近。 心头瞬间万丈火起。 朱澄见他脸色难看,以为是气自己躲在摄政王府,斟酌着解释,“叔父,朕离开乾清宫是朕的不对,但并不是想躲着你,你能不能不生朕的气。” 宫中常道摄政王有多心狠手辣,但朱澄很清楚陆则琰对于比他弱太多的人,委实不会放心上,他偷跑出来,想躲的也不是王爷。 朱澄相信陆则琰知晓他的心思,否则,断然不会让他蒙混两日。 果然,提起此事,陆则琰只淡淡掠了朱澄一眼,视线就回落在苏果身上,“怎么不说话。” 他进门这么久,小太监连头都没抬,实在是不像她。 “奴婢,参见王爷。”苏果压抑声线,躲在朱澄后头施礼,依旧没抬头,不是不想,而是怕看到了大人,她会抑制不住,溃不成军。 陆则琰见她如此情态,语气不悦,“哪里遇到皇上的。” “回王爷,奴婢...是在花丛甬道边遇上的。”她的声音哑哑的,带着鼻息。 苏果一口一个奴婢和王爷,陆则琰的神色愈冷,“你运气倒是很好,走路都能给本王捡个皇帝回来。” 朱澄知道苏果现在怕是在硬忍着不哭,心里也不甚舒服,没忍住做声,“摄政王,不关苏果的事,他既不开心了,您别再欺负他。” 闻言,陆则琰眉头一锁,快步走至苏果面前,毫不迟疑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女子娇俏的脸蛋跃然而现,柳眉弯黛,杏眸桃腮,可他看到的,唯有她眼里那抹刺眼的红。 绯色晕染至眼尾,扇羽似的长睫早已盈满水珠,仿佛下一刻就能汹涌而出,但她偏偏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咬着红唇不肯哭出来。 又可怜,又倔。 “你。” 陆则琰一愣,小太监怎么了。 便是当日在冷宫,她差点被歹人掳走,都没有哭成现在这幅惨兮兮的样子。 他没心思再生二人为何‘亲近’的气,拂袖挡在朱澄与苏果的中间,对着朱澄道:“现在就给本王回乾清宫。” 陆则琰的赶客之意明显,他等会儿要好好问问,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敢来欺负他的人。 朱澄无奈走到门口,看了苏果一眼,他总觉得是自己害的小太监难受如斯,“叔父,能不能让苏果暂随朕回乾清宫。” 陆则琰头都没回,“不能。” 朱澄也有自己的坚持,“你都没问过苏果!” 陆则琰气笑了,他做的决定,何时需要问人意见?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睥睨着朱澄,心情不好,说话就难免带刺,“皇上,区区一个小太监,你就这般想要,不如,本王送给你可好?” 朱澄的手把在门上,愣是没听出这是句反话,真心实意地接道:“苏果若是愿意,朕也难得遇到能聊话的人。” 陆则琰掀眸冷笑,他懒得与个笨小孩置气,转头看向小太监,“你愿意么。” 他问的随意,谅苏果十倍胆子,他都不信她会在此刻跟朱澄走。 可惜,若是平常,苏果或许还听得出男人言语中对她的维护,但眼下,她只觉得听到那个‘送’字心里一揪,忍了好些时候的眼泪倏然而出,心酸与冲动之下,她喉头微梗,回了声, “嗯,奴婢愿意。” 话落,空旷的大殿内,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寂静。 琉璃壁灯映照着男人完美深邃的五官,明灭的烛火摇曳看不清表情,但他身上凌人的气势却愈发强盛得令人透不过气。 ‘哐当——’ 陆则琰指腹的碧玉扳指被他捏碎成两瓣,掉落在地。 他低头看着碎玉,轻笑了一声,“小太监,你,真教本王失望。” 他待苏果,终究与旁人不同。命人在湖边替她捉山窗萤,那般的事,他未曾对第二个女子做过。 他的耐心,和难得的纵容,全都给了她,而她竟然还会,肖想别处。 陆则琰头一次,觉得自己可笑。 苏果整晚的心思都浑噩的一塌糊涂,她刚刚说完那句便后悔了,她连监栏院的行裹都带了过来,怎么会不要留在大人身边。 大人有喜欢的人,她也正好借着‘男子’的身份掩藏心意,说到底,她不过是想避开一晚,不让他看透她的难过而已。 事情如何会发展到这般局面。 苏果眼尾还半挂泪珠,她哑着声急着解释:“大人,不是的,我就是想出去一晚,明日就。” 陆则琰冷冰冰地打断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凉薄,“苏果,你以为你是谁。” 苏果呆住似地看着眼前男人的冷淡模样,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话。 其实是她不明白,像摄政王这样的男人,有多么骄矜自傲,他根本不会容许哪怕一点点模棱两可的背叛。 场面沉寂半响,苏果眸里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她拿起自己摆在台案上,还未来得及打开的布裹,“王爷,奴婢明白了。” 苏果走到门口,红着眼不舍地望向陆则琰。 她望了好几眼,不想走,大人不喜欢她都没关系,但她一点不想走。 嘴唇快要被齿咬破,苏果抱着包袱不甘心地重回殿内,走到了陆则琰身后,她如往常般拉扯他的衣袖,低着头嗓音嘶哑夹带哭声,“大人,我不要走了,我能不能留下来。” 陆则琰回过头,俊容看着她面无表情,薄唇轻启, “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男主人设就这样,虽然他很刚,细细品一品,他其实很伤心。 不要觉得女主卑微,她性格软,古代背景暗恋起来就是这样,毕竟身份悬殊。 哎,不算玻璃渣吧,谁谈恋爱不吵架呢...2333 摄政王府的女子指路十五章的伏笔哈,跟男主爱情事业都没一毛钱关系,不是侧妃,是副cp。 嘿嘿,想球小可爱们收藏一下作者。 第28章 第 28 章 ◎“这么晚了,你如何一个人在外头,陆则琰人呢。”◎ 夜阑人静, 乾清宫前的石板壸道,啜泣的人声呜呜咽咽,嗓子都哭哑了, 还丝毫没有停下的势头。 少年皇帝朱澄偶尔会斜眸看向苏果,皱着眉伸手拍拍他的背, 生怕他哭得太狠, 喘不过气。 “苏果,莫哭了。” “大人, 他一定生, 生我气了。”苏果抻着袖子捧着脸, 边哭边断断续续来回重复这句, 眼泪却越擦越多, 湿了大片袖摆。 “生气归生气, 叔父没杀你就很好了。”朱澄有点不懂,一是不明白,让苏果去乾清宫呆一晚上,摄政王为何发那么大脾气,二来, 发了那么大的火, 竟然还是放他们走了。 苏果泪眼婆娑, 侧过头咻了咻鼻子, 冒出个小小的鼻涕泡, “皇上,你说,大人以后是不是都不见我。”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3节 朱澄听苏果喊了一晚上的大人, 总算习惯了她对陆则琰的称呼, “他不见你, 你也可以不见他啊。” 苏果本来咽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朱澄见状,忙道:“要真如此,朕下次趁着叔父在,叫你过来,这样你至少能看到他。” “真的么?” 苏果闻言,终于停住了哭,她抬手拭过眼尾的水珠子,“奴婢谢谢皇上。” “嗯。”朱澄看向苏果,“苏果,你真的不跟朕回乾清宫么。” “不了,我想回监栏院。” 不是苏果矫情,但那里是她进宫之后一直住的地方,破旧却无比熟悉,她现在就是想寻个角落,好好理清头绪。 而且,她本来也只是为了避开陆则琰一晚,并不是当真想去乾清宫。 “好。” ... 苏果独自走在回监栏院的路上,好巧不巧的正是被蒙面人抓走的那条甬道。 初秋的风吹在脸上还不算太冷,道远幽深,奇怪的是,苏果一点都不怕。 如同那日她几欲昏迷,偏偏有个人湛如白光,救她于水火,而现在,明知大人在生她的气,可倘若出事,她依旧觉得大人会来救她。 不知怎的,她忽然好希望有人来再抓她一次。 苏果的眼睫缓缓扑闪,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笑, “苏果,你是真的贪心呀。” “果儿?真的是你!” 苏果错愕地抬头,泪痕还未来得及拭干,看着对面的来人,张开檀口,无声地喊了声:安洛? 陈安洛快步靠近,掣住苏果的手腕,一把拉至身前,气急忙慌,“这么晚了,你如何一个人在外头,陆则琰人呢。” 他情急之下直喊了摄政王的名讳,懒得再纠正,只顾上下将苏果看了遍,生怕她哪里受了伤。 苏果不大自然地收回手,声音柔软轻细,“安洛,你怎么在这儿。” “方总管不在,我替崔管事算下账本,出来就迟了。”他哪里会想到,快走到监栏院门口,竟还能遇上他夜夜都念的人。 “我...就是住不惯衍庆宫。” 苏果蹩脚地寻了个理由,陈安洛看她神色萎靡,眼睛又红又肿,不忍多问,直接扯下自己的外袍,拢在苏果的身上。 “出来就不知多添一件。” 陈安洛并不用香,但他身上有着如同霜洌青草的干净气息,苏果很快就感受到了暖意。 他素来怕染脏,此刻却用袍袖将扫走台阶的灰,“陪我坐会儿吧。” 苏果确实不想这么早闷在监栏院的通铺上,顺势屈下身子,头歪斜着靠向另一边的门沿。 她不知从何提起,索性就不说话。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安洛仰头看着皎洁月色,道:“那晚,没来救你,我很后悔。” 苏果知道他说的是幽霞宫一事,轻声说:“安洛,我知道你没办法的。” “我有。”陈安洛侧头看向她,神色认真,“如果我有,你会恨我么。” 苏果以为他是愧疚没能够救她,看向他道:“安洛,这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想救我,但那些侍卫你根本打不过。” 陈安洛望进女子单纯澄澈的双眸,忍不住问:“那要是他呢,能救却不救你,恨吗?” 苏果被问住了,若是大人故意不救她,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心头苦涩不已,尤其今日知道他有了心上人... 一池被搅乱的春水,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水纹。 陈安洛见苏果神色晦暗,眼里闪过失落,苏果没发现,他方才问的时候,甚至没提陆则琰的名字。 只有喜欢才会想要更多,她的私心,显然不在他身上。 “果儿,我进宫前,有个未婚妻。”陈安洛没有再等她开口,而是柔声自顾说道。 “她温柔乖顺,从小便与我定下了婚约。”陈安洛低头笑笑,“我常偷偷去看她,看了十几年,她却还未见过我的模样。” 陈安洛的嗓音澄澈,最后将视线落在苏果身上,“但我真的很喜欢她。” “那后来呢?”苏果催道,仿佛回到了菉葭巷,看话本看到一半。 “后来,我进宫了,她好像也有了自己心悦之人。” 月光下,陈安洛的侧脸发着淡淡光泽,极其俊秀,像是被磨光了棱角的玉石,令人不自觉疼惜。 苏果也替他难过,虽然她自己不是太监,但约莫知道太监宫刑时遭受的折磨,安洛喜欢的女子,怕是更加不会愿意与他在一起了。 “安洛,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呢。” 陈安洛轻笑了声,摸摸苏果的脑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难过,喜欢是可以变的,所以我能等她。” “真的吗?”苏果回过头如有所悟,仿佛想通了点。 陈安洛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果儿,你不许学我这个,又不是好事。” 苏果被他看穿心思,低头在地上拨弄着小石子,嘀咕道:“我又不喜欢谁,怎么学你呀...” 陈安洛舒了口气,身边的人逐渐困倦,脑袋如捣蒜,他捧着她的颌角,推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他仰头,轻声呢喃:“果儿,今晚,月色真好。” ... 月光清辉,陆则琰负手站在偏殿外的亭廊下,许是他刚沐浴完,带湿的墨色长发尚未被冠起,恣意披洒在肩后,纯白色罗绸描画出挺拔瘦削的背脊,高大颀长的身量,轩昂如玉树。 若枟站立在旁,“主子,已送苏果回了监栏院。” “她没去乾清宫。” 若枟摇头,“没,与皇上在殿门口分开。” “哭得厉害?” “是,厉害。” 陆则琰闻言,薄唇轻抿成直线,长睫覆眸,辨不清眸色。 沉默良久后。 “主子,还有一事。”若枟沉声:“上次查探苏果的身份,有了消息。” “说。” *** 翌日,苏果一觉昏睡到了日上三杆时分。 昨夜她在门前台阶,迷迷糊糊地靠在安洛肩头半梦半醒,到晨光微曦才被他扶着摸索回监栏院上了.床铺。 本来时辰就不早,苏果索性窝在被窝里没出去。不是她偷懒,而是她现在境况着实有些尴尬。 当时她被摄政王带至衍庆宫,方元顺默认她会留在那处,于是就将茶房指派给另一个小太监。所以苏果现下回尚膳监并没有地方去,所以只能等总管公公采买回来再安排。 也幸好如此,不然她眼睛红肿,都不好与人解释。 待快到午飨,苏果磨磨蹭蹭地起床,梳洗完毕,陈安洛刚好从尚膳监回来,拎着个朱色雕漆食盒,里头摆了好几样菜式,竟然都是苏果在菉葭巷时最爱吃的。 “安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的呀。” 陈安洛笑道:“是你昨夜梦里,嘟嘟囔囔的数了好几道菜。” 苏果只道自己睡着饿昏头了也没多问,她尝了口其中银鱼氽汤,眼神一亮,竖起了大拇指,看的陈安洛眉眼间满是笑意。 两人对坐,陈安洛替苏果夹了块瘦猪腿,将浮起的油汤在空碗里撇掉,才放到她碗里,“果儿,如今天冷,你最好早些去沐身。” “我午前同崔管事在他那要了间单房,等会儿我替你打热汤水,你就去那洗。” “安洛...”苏果鼓着齿颊,有点不安道,“这样可以吗?其实我寻个地方用冷水擦擦身就可以的。” “病了如何是好。”陈安洛补了句,“听话。” 苏果也不晓得陈安洛是和谁请的休沐,陪她用完饭之后没去尚膳监,而是陪她等到黄昏,直接将人送到了他口里那间空置的房室。 陈安洛背对木门,额际侧抵在棱上,“果儿,你想不想出宫啊。” 门内混杂着水声的女子嗓音软软地传出来,“想呀,我想回去看看姆妈。”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想不想离开皇宫,以后都不回来。” 苏果蹲在木桶里,玩水的手顿住半响,她刚被抓进宫的时候,每天做梦都想着离开,现在... 她迟疑少许,“唔...还是想吧。” 陈安洛忽略她语气里的犹豫,正想说话之时,余光瞟到一抹暗影。 他无声地往左侧挪动七八尺,走到了墙垣转角。 “凞儿。” 角落阴影里有人声,不但看不清容貌,连声音都刻意被压低。 陈安洛的视线留在苏果的单房门口,“父亲,你怎么会来。” 暗影里的声音并不老迈,“我问你,苏果会回监栏院,是陆则琰赶她,还是你叫她回来。” 陈安洛面色冷淡,“有区别么。” “陆则琰的人去查了菉葭巷的事,已清楚苏果与我们相干,那么他猜到她是谁也是迟早,趁现在,你先把人送回去。” 当初为了遮掩苏果身份,菉葭巷街头尾住有两户人家,同名苏果和李姓姆妈,只是其中一个‘苏果’为男子,也就是真正去刀子匠那挨刀后来被灭口的人。 安排苏果进宫,本来就只是当她摆设与吉祥物,这么个障眼法决计够用,毕竟谁会花心思去查个小火者的来路。 哪想到她暗里和摄政王扯上关系,是以他们才临时变了计划,将人送到陆则琰身边,以备后需。 陈安洛闻言一点都不惊讶,反道:“既如此,我觉得没必要再让果儿去冒险。” “凞儿,你看不出来,陆则琰不会伤她么。” “还是你以为苏果不想回他身边?”阴影似叹了口气,“最多为父答应你,陆则琰碰她之前,我会让影出手。” 陈安洛清润双眸忽地染上一丝怒意,他转过头握拳咬牙:“父亲,你觉得我难道只是在意这种肤浅之物?!” 阴影里冷冷笑了笑,“凞儿,我不管你在不在意,你只须记得,等以后苏果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绝对不会和陆则琰在一起。所以,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他说完,陈安洛的情绪逐步平静下来,语气恢复如常,“父亲,我送过一次,绝对不再送第二次,若她自己想去,我也不会拦她。”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4节 “...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文因为男主都比较强势,所以男二的存在感比较弱的,因为没有太多机会相处.... 还是恢复单更哈,养养数据...太冷啦。 谢谢不羡陆长宁的地雷~~ 第29章 第 29 章 ◎陆则琰觉得实在不能太高估她。◎ 方元顺此次出宫, 多逗留了两日,并非为了采买。 尚膳监有个叫崔宝的小太监,年岁与苏果一般大。中秋当日苏果被王爷救出之后, 他也直接被瑞王的人抓走,辗转送到了北镇抚司。 走之前, 崔宝拉着方元顺的袖子哭得鼻涕眼泪一把, 将今年新存的几吊钱交到他手里,求他送到城西的崔家巷, 说是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等着他的钱过活。 方元顺以前就听说过, 崔宝他爹走的早, 他娘绣工凑不够活计, 才卖了他进宫当太监。都是苦命人, 尚膳监的老人们也就待他尤其宽厚。 崔宝的性子是在穷巷子里养起来的,说起话戳心戳肺,但心地不差,他能做出挟持苏果的事,方元顺一万个不信。 所以, 他这次送完钱, 回来就准备去衍庆宫找苏果问问当日情形。 哪知大清早的, 在廊房里方元顺的屁股还没坐热, 苏果就自己找上了门。 “咦, 苏果你怎么来啦?老头我刚想来寻你呢。” 苏果被陆则琰‘赶出去’的事,虽则她心里难受的觉得天都快塌了,但外人其实没谁知道, 更不要说正好在宫外的方元顺。 苏果局促地捉起自己的衣服, 老老实实地说:“大公公, 我惹王爷生气了,以后不能去衍庆宫,您能不能再派我个差事做做?” “你说啥?” 方元顺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白胖的大脸盘子上,肉跟着颠了颠,“怎么回事?” 苏果不能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出来,低着头嗫嚅道:“反正...我说错了话,然后,惹的王爷不高兴了。” 方元顺大把年纪,察言观色还是会的,当日王爷救苏果那副样子,若还不算是稀罕,怎样算是? 以王爷的脾气,苏果全须全尾的站这儿,那就不算大事儿;退一步说,苏果真惹的王爷生气了,还能活生生的,那不是更能说明问题麽! 方元顺心忖左右不是大问题,暂且先放下,转而问道:“苏果,你先与大公公说说,当日劫持你的人,是不是崔宝。” 苏果本来还在忸怩,在听到这句话时,立马认真起来,“不是的,那人身形高大,而且我听了声音,绝对不是崔宝,大公公您怎的问这个。” 苏果看到的比她说的要多,蒙面人比她高比她壮,手指还有残缺。但这些因为姆妈的缘故,她都不能告诉旁人。 方元顺紧着眉头,缓慢解释:“中秋当日,你被王爷救起,不久崔宝也被瑞王的侍卫抓进了北镇抚司,有人看到他在你消失那日,鬼祟地绕着幽霞宫转。” “可真的不是他!” 苏果有点急。 苏果对崔宝的印象还不弱,因着他经常会跑来茶房,然后拿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在她面前冷嘲热讽。 他厌她厌的分明,但有好几次冯宝来尚膳监瞄她几眼,挡在她面前将人骂走的,也是崔宝。 崔宝就是嘴巴凶,坏心思半分不藏,苏果有时候还挺喜欢他的。 方元顺叹了口气,“我觉得也不像,可进了北镇抚司,除开王爷的命令,能活着出来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那地方,冤死几个都不算事。” 看苏果的模样,王爷显然不曾与她说起此事,也不知王爷是没放心上,还是太放心上。 “大公公,要不我去向王爷说明?” 苏果说出口就觉得不妥,现在大人根本就不想见她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元顺道:“小苏果说的对,这事还得你去说,等见了王爷,你多求几句,兴许崔宝就能放出来了。” “...那,我试试。” 苏果除了想救崔宝,还有个小私心,这么两三日过去,她还挺想看看大人,不知他消气了没。 *** 八月下旬,桂子飘香,橘色的蕊芯在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衍庆宫外交错的小道上铺了薄薄一层,像是洒下的万点金箔,苏果踩过去 ,发出轻微的咯吱响。 她挪开了点位置,抬头呆望着桂花树,大人只召了总管公公,没通传她。 看来,还是不想理她。 ...... “你说,小太监也来了?” 陆则琰靠坐在朱漆镂空缠花纹的圈椅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随着心意灵动翻飞,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把弄手上的一块玉。 这是他在书房偶得的习惯,经年之下,白脂色的包浆显得玉块愈发温润剔透,若是细细的瞧,能看出与送给苏果的猫崽玉是同出一源。 “是啊,王爷,老奴要不叫他进来?” 方元顺听明白了,通传的人怕是没提到苏果,他就说么,王爷对苏果的气性哪来那么大。 谁知。 “不必。” “......” 声音冷冰冰的,方元顺摸不清王爷的态度,硬着头皮说出今天来的目的,“王爷,老奴询过苏果,劫持他的不是崔宝。” “您看能不能将崔宝放了,他在尚膳监没惹过事,是个好孩子。” 方元顺字句真诚,意思直截了当,毕竟面对的是摄政王,他很清楚坦白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则琰看着指尖白玉,想起若枟报给他的事,容色淡淡,“小太监怎么说的。” 方元顺回道:“苏果说,挟持他的人身形高大,其余的,倒是不记得了。老奴想着,那般可怕情景,他不记得也属正常麽...” 陆则琰闻言轻嗤一声,小傻子。 陈常风安排了苏果进宫,还将人拖在幽霞宫里半死不活地留给他救,无非就是想将人安插在他身边。 原本,他或许怀疑苏果是否知晓内情,但这次她兀自折腾半天,还能傻乎乎跑回监栏院,陆则琰觉得实在不能太高估她。 他的心情自从得那个消息之后,反而就好转了。他当然不介意苏果的出身,管她本来是谁的人,她以后,只能是他的人。 “王爷?” “嗯,那就放了罢。” 方元顺等了半天,见陆则琰眸色深沉,以为此事难说,没想到竟是这么好商与。 “老奴谢过王爷。” 陆则琰将手中的玩物搁下,换了只手撑额,撩起眼皮看向方元顺,“她这两日过得如何。” 方元顺知道,这是在问苏果了。 他也是伺候过镇北王的老人,父子两个脾气是顶像,吃软不吃硬。于是他忖了忖开口:“不瞒王爷说,老奴刚从宫外回来,见到苏果,那是活脱脱瘦了一圈啊。” “眼下带着乌青,双颊都能凹出梨涡,看来真真茶饭不思!” 陆则琰被他抑扬顿挫的瞎话说笑了,“两日,她就能可怜成这样?” “可不么。”方元顺撇撇嘴,“老奴问他何事,他只会说惹了王爷生气,后悔不迭。” 明知方元顺往大了说,陆则琰还是颇为受用,脸色都好看许多。 方元顺借机询问:“王爷,要不然,先把苏果送回衍庆宫?” 陆则琰哼笑道,“她想得美。” 惹了他的人,总要给点教训,不然他以后再纵容她几次,怕是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但监栏院人多眼杂,他忽又想起苏果在马车上换衣衫的情态,突然觉得败兴。 “替小太监寻处单独的住地。” “...是,王爷。” 方元顺很无奈,他是没看出王爷在生气,分明就是渴着想折腾苏果,等啥时候把人折腾跑了,看王爷怎么办。 苏果等了一炷香,终于看到方元顺从衍庆宫里走出来,她小跑上前紧张问:“大公公,崔宝的事,王爷同意放人吗?” “嗯,行了。” 苏果怕拍心口,“那就好。” 她还真怕崔宝出事,那样的话,间接就是她害的。 “对了大公公,王爷,他有没有提起我啊?”苏果小心翼翼地试探。 方元顺看她灵秀的小脸满是期待,怕打击她,掩饰了番,“嗯,王爷叫你好好用饭,可不能再瘦了,还叫我替你在宫内找间空房住。” “...哦。” 苏果垂下头,她呆在大人身边那么久,哪能不熟悉他的性子。 这种好好用饭的话,显然就是总管公公安慰她说的,给她找空房大概也不是大人的心思。 办妥崔宝的事,方元顺闲下心,好奇地问道:“小苏果,话说你到底惹到王爷哪儿了?” 苏果平复了两日的心情,这样被提起,余留点失落,她半真半假地胡诌:“就是王爷有侧妃的传闻,我以前没听说过,多嘴了几句...” 方元顺忍不住打断,“王爷什么时候纳侧妃了,我怎么不晓得。” “啊?”苏果茫然抬头,“大公公,王爷没有娶那个赵家小姐吗?” “哦,原来你是说赵参政的女儿。”方元顺恍然大悟,摆手道:“不要听旁人瞎说,她与咱们王爷可没关系,不过,你记着别多问啊,这事,王爷不喜提起。” “可,可是她住在王府?” “住是住在王府,但...”方元顺叹了口气,“一时半刻说不明白。” 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人不多,此事又是摄政王最大的逆鳞,无人敢触,便由得那些传闻去了。 方元顺轻拍了苏果的脑袋一下,“你啊,要是问了这个,那就是活该。” 苏果现下是半分没心思听方元顺说的话了,她心底悄悄得生出小小一截翠绿枝条,将阴霾一扫而空,脸上不禁浮起笑意。 哎呀,她之前是不是都白哭了,真沉不住气,好歹要回来问问人才对。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5节 方元顺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苏果脸上又是笑又是蹙眉,嗔怪了句:“还不快跟上,老头还得给你找住地儿呢!” 苏果回过神,弯了弯眼角,“哦哦,就来了。” ... 往后波澜不惊地过了一旬,苏果重新开始守茶房。 她住在宫墙内侧的配室,膳房里烧水能带往独立的住处,的确是方便了不少。 衍庆宫回来翌日,崔宝就被锦衣卫给送回来了,虽然没死,但去了半条命,床上躺了七八天,勉强能起来走动。 苏果因为心怀愧疚,便担下了照顾崔宝用食的责任,说来简单,就是送送饭。 “怎么还是你?我看到你都吃不下饭!”崔宝说的顺口,手却比嘴还要快地接过苏果手里的食盒。 “又要吃肥肉,我都吃腻了!” 苏果看着崔宝大口用汤勺裹饭,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崔宝总是这样,料他这次因为她糟了大罪,总归会迁怒于她身上,以为会骂的多难听,没想到,还是与以前一样,每日讲些贫嘴反话。 “明日,我与安洛说换点绿叶菜,但是肉也不能少。” 崔宝哼了声,小声说了句无人听见的谢谢。 吃饱喝足,崔宝靠着木塌,他兼顾门役,所以睡在门房的小间,虽然简陋,但比起监栏院尚算不错。 他有点无聊,出声道:“你不是被摄政王救了么,怎得跑回尚膳监了?” 苏果好些日子没见到陆则琰,心里想起他就酸,胸口发闷的一塌糊涂,尤其她还误会了大人。 她逞强:“我觉得尚膳监挺好的。” “能有衍庆宫好?”崔宝恍然大悟,“你不会把那么大的靠山弄丢了吧!” “...” 苏果听到这句话更加忐忑,崔宝歪打正着说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这么久,大人不会是真的不想再理她了罢。这事儿的确是她自己作怪出来的,可大人的气性怎的这么大呀。 崔宝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看见苏果眸色黯淡下去,立时不忍,“哎,好了好了,你有点出息,这个不行,那就再找个大腿抱呗!”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跑进了个膳房传膳太监,气喘吁吁,扶着门框,“苏果,快,皇上,皇上指明,要你去送糕点!” 作者有话说: 竟然没人心疼摄政王吗?我觉得他挺无辜的....明明啥都没做呀...2333 你们看,女主误打误撞不是表明了清白嘛,这么想前面吵架都很甜噢! ps.下章会互动的,和好的那种~~~我明天中午12点准点会更新~~ 第30章 第 30 章 ◎“我说,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大人了!”◎ 狭长甬道上, 一个生的比女子还要秀气的小太监正抱着金漆食盒,一瘸一拐地盯着脚下石缝走。 从她袍子下摆位置突兀的半截灰渍,明显能看出是摔跤磕绊倒了地。 苏果方才寻了没人的地方偷偷瞧过, 膝盖部分起了淤青,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先把糕点送到乾清宫, 幸好食盒未损, 不然来回再跑一趟就迟了。 这般想着,苏果忍着腿上蛰疼加快步子, 饶是如此, 她还是晚了小半柱香。 乾清宫门口站有侍卫把守, 两侧设有大理石台, 各安置一座鎏金铜亭, 亭顶装饰百鸟, 与檐角的吉祥脊兽相映成趣。 踏上宽长的汉白玉石台基,苏果站在菱花隔扇门后整了整自己的袍衫,拍掉些灰尘,然后单手提盒,垂头跨进了门槛。 她趴伏施礼, “奴婢苏果, 参见皇上。” 等了一会儿, 无人回应, 苏果的腿本就痛, 还跪在铺墁着的金砖上,硌硬的她想哭。 苏果忍不住抬头,竟发现宝座上根本无人, 总管公公倒是嘱咐过她, 若皇上不在正殿, 或可是去了南书房。 没办法,苏果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食盒,只能撑地起身,转个方向往南边的庑房走。 南书房较正殿要幽静地多,重檐瓦顶,遮蔽的门前空地斑驳陆离,苏果透过椀花窗纸,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看来皇上果真在此处呀。 她轻轻叩击门牖,“皇上,奴婢是苏果,来送小食了。” “进来。” 熟悉的嗓音略带着清哑,听得苏果心头猛地一跳,手上的食盒差点拿不稳。 哪怕隔着道门,她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辨错,是大人的声音! 苏果的心砰砰砰地,她深吸口气,推开门的一角,侧身轻巧快速地挤进去。 待站定,苏果偷偷抬头,从门角这处望去,桌案后男人的视线全然落在掌心的奏本上,没留出半分给她。 应当是朝堂下来未及更换,他身着黛蓝蟒服,齐肩圆领,露出的颈项修长。 他的五官轮廓深邃,斜眉凌厉,完美狭长的凤眸上,垂覆的长睫浓密得遮掩住瞳色,偏还能透过疏隙看到眼底的一抹深幽。 精心雕琢出的隽秀容貌,掺杂了些许凛然煞气,薄唇就像此时这般轻抿,一言未发,周身的气度却格外矜贵张扬。 苏果时常觉得,大人的好看,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她心头为之一颤,可想躲又躲不开。 “王爷,奴婢是给皇上送吃食来的。”时隔一旬,苏果再喊出‘王爷’二字,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意味。 “放那罢。” 冷冰冰的三个字,不带多余的语调,陆则琰甚至连头都没抬。 苏果将食盒摆至角落不远处的翘头榫案,就在收回手时,她忍不住侧过脸,咬唇多嘴了一句,“王爷,您饿不饿,要不要先用些糕点,奴婢,奴婢想留下服侍。” 苏果也不懂自己何来的勇气会这么说,她只知道,她不想那么快走。 好久没看到大人,她不要那么快就回去,脸皮都可以暂且不论,反正,她在大人面前丢脸的次数多了,不差这次。 书案后的陆则琰闻得此言,终于搁下手中明黄色的纸本,抬眸看了苏果一眼。 宽敞的庑房内,小太监显得身单力薄。 她瘦了些,润红的脸颊看起来气色虽还是不错,可秀眉微蹙,一双杏仁眼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竟凭生出无穷的委屈。 他这些时日的确都在晾着小太监,但方才那阵冷淡,却不是故意为之。 苏果以往遇到他,皆是他有空想逗玩她的时候,说话当然随意,她甚少见他冷峻办公的模样,被吓到了也很正常。 不过,她委屈起来,还真是尤惹人怜。 陆则琰不知想到了何处,手指交叉,叠于腹部,看戏似的勾唇道:“本王倒是不饿,但你想留下也可以。” 他指了指案几,“吃给我看。” 苏果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向那个食盒。 她不是听不出陆则琰嘴里的戏谑之意,正因为听出了,所以更难受,更生气,倔性上来,还论什么胆子大小,她要吃给大人看,等吃完了,以后再也不理他。 苏果紧着唇一瘸一拐地走向榫案,利落地打开食盒顶盖,大约是方才摔的那一跤,外头没坏,里头的糕饼却全都碎了 。 她的腿还在疼,心里也疼,疼里裹着苦,全卷到了喉咙尖,热气一下子就熏红了眼眶。 葱根似的的白皙指腹捻起碎糕,苏果张开了小口,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嘴里塞。 陆则琰在瞥到苏果走路瘸拐时,已经不自觉往前坐直,再看到她当真要吃那些糕点,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他一个撤步,就从圈椅里闪身到了她身侧。 高大的身影袭笼,苏果倏然发觉手腕被人强势勒住,指尖的白糕也应声落下,嘴角堪堪沾到了一点白屑子。 “你还真吃?” 陆则琰难得语气急快,他逗她全凭心意,但也只是想看她朝他忸怩地喊一声大人,真要她出丑的事,他根本不会让她做。 可他忘了,苏果都被他冷落了大半个月,心思敏感之际鼓起勇气求着留下,得到的却是他这般讥讽的答复,哪里还转的过弯来。 “王爷叫奴婢吃,奴婢还能不吃么。” “等奴婢吃完了,奴婢就走的远远的,以后再也不来污了王爷的眼,反正您也不想理我。” 陆则琰眸色变冷,抓她手腕的劲也更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果眼睛红的像是蒲兔,语带哽咽,“我说,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大人了!” 恰在此时,半阖的窗棂吹来几旋微风,吹动苏果身上的秋衫薄袍,裹挟的腰肢看起来不盈一握,纤弱地像朵凄风中含苞待绽的娇兰。 她继而臻首轻抬,露出俏丽而苍白的面容,配上那似抹了胭脂殷红的眼尾,柳亸花娇,简直不能更我见犹怜 。 陆则琰看她这副形容,胸口莫名一紧。 这十几日,他冷着小太监,都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但现下看到她如此,陆则琰忽然发觉,这教训到底是给谁的。 他缓下语气,哑着声安慰:“别哭了。” 可苏果听他柔声,反而愈发隐忍不了。 不同于在偏殿那次,大概是憋了这许久的日子,情绪终于寻到了豁口,眼泪在瞬间簌簌落下,她断续抽噎, “大人,你,到底生什么大气,我...我也不是要,要巴结皇上。” “实在是当晚难受极了,但那,那也怪你...那些传闻...” 苏果咬着唇哭,似樱桃.肉的唇瓣快被她的贝齿咬出半圈牙印,嘴里还在呜咽讲着,腰上突然被牵扯。 她眼角挂着泪珠子,半落不落地,人已被男子带进了怀里,严丝合缝地附贴在他的身上,小巧挺.翘的鼻尖抵在了宽阔的胸膛,试过挣脱,挣不开。 苏果尚未止住哭,往外推了推,哭腔拖拖的带着奶音,“大人,你干甚么啊。” “看我。” “我不看。” 苏果瘪着嘴斜过头,然而腰上猛的被一掐,她下意识就抬头对上了陆则琰的视线,“你...” 下个字,她还没来得及说,已被覆上的薄唇给吞.没了进去。 男人的唇瓣气息干净如盘峋山涧里的冷泉,带着丝清香甘甜。 苏果的眼睛豁然瞪圆,盯向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如鹿撞,脑中空白一片。 陆则琰长睫覆眼,垂眸见女子终于停下哭啼声,贴着她的唇角轻勾,舌尖却顺势舔.过方才的那几粒白糕碎屑。 微凉的湿意惊的苏果浑身战栗,她紧咬的齿颊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6节 他找准时机,迎上她的樱唇轻轻噬.咬,舌尖轻而易举地抵开贝齿,宣誓主权一般地将她口中的空气予取予夺,可怜的手下败将无处逃窜,被迫向敌人迎合。 苏果的漆瞳缓慢蓄起薄薄雾气,脸颊酡红,双手有意识地想推开,但藕似的莹白手腕敲打在硬挺的肩胛臂上,一丝威胁都无,反而添了些欲拒还迎的媚态,尤为惹人怜爱。 苏果的意识迷离,眼眸也逐步阖上,她实在招架不住,便只能顺从地接受狂风骤雨的攻陷。 陆则琰在女子口中遍尝香泽,长腿不期碰撞到了她膝上的伤处,怀里的软团子嘤闹一声,他皱眉,恢复了半分清明。 “疼?”陆则琰指的是腿。 苏果正迷迷糊糊,半开的眼眸湿润,脑袋里懵头转向。 大人问她什么?噢,唇上不疼啊,就是下.腹有点热热的。 陆则琰看她仿若喝了酒醉醺醺的懵懂姿态,轻笑着,索性伸手拦住她的细腰,将她腾起抱在自己身前,不让她再站着着力。 苏果忽然离了地,慌张下双手不自觉地攀紧男人。 她仰头,无辜地含糊道,“大人...” 陆则琰俊颜欺近,勾唇道,“不是腿疼么,省的你分心。” 苏果此刻终于有小小清醒,闻言恨不得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大人,你,你放我下来!” “可以,先回答我个问题。” 苏果硬忍着现下羞燥的姿势,“嗯...大人说。” 陆则琰低头附耳,唇若有似无地擦过苏果白腻的耳垂,呵气潮暖:“够不够,还要不要?” 苏果蓦地涨红了脸,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又拼命地摇了摇头。 “啊,这样啊。” 陆则琰勾了勾嘴角,没有犹豫地低头攫住女子的唇,齿畔溢出一声轻笑, “那看来是不够了。” ... 作者有话说: 男主对女主,我觉得现在有一点喜欢,更多的是占有欲吧,摄政王这种人马上深爱也不太可能啦...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 不羡陆长宁扔了3个地雷 elaine 扔了3个地雷 豌豆黄°3°扔了2个地雷 第31章 第 31 章 ◎“大人,你,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金秋添凉意, 庑房里开始点起暖炉,氤氲着龙涎香的气息,甜腻暧昧。 翘头榫案下的地板细缝, 白色的糕点碎还未来得及清理,始作俑者正被锢在圈椅上男人的怀里, 动弹不得。 苏果侧靠在陆则琰的胸前, 他的手掌覆在她摔倒碰地之处,带着灼热感的微微压力将她的淤血揉散。 “还疼?” 苏果摇摇头, 她现在哪里有暇感受腿上压痛, 混沌的意识里, 一会儿想的是大人应当不生气了吧, 一会儿想的又是, 大人干嘛亲她。 他不喜欢男子, 可她是‘男子’啊... 或者,还是大人嫌她太吵闹了,堵住她的嘴?哪有这种堵法的嘛! 苏果心乱得不得了,不由得问出口,“大人, 你, 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她细声细气地说完, 白嫩的手指露出袍袖, 沿着陆则琰蟒衣的绣线突起描绘了好几圈云纹, 既期待,又紧张,手势停不下来。 陆则琰将苏果的忸怩姿态尽收眼底, 薄唇抿开笑意, “方才什么?” 大人昭着是明知故问, 但苏果不得个答复,她今晚怕是睡都睡不着。 “就是,你...亲我了。”苏果的声音渐弱。 “哦,你说这个。” 陆则琰收回手,自然而然地搭回苏果的腰间,指腹嵌进她的腰衿,食指有条不紊地间隔轻敲。 “想就做了 ,哪有什么意思。” 还以为大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苏果听到这满含无所谓的语气,心下顿时失落,道:“大人,你对旁人也常这般想吗?” “唔....”陆则琰挑了挑眉,唇角弧度明显,“我算算你是第几个。” “...” 苏果有点泄气,她蹙着眉仰起小脸,正对上陆则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流畅锋利,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模样,的确是惑人无比。 可是好看归好看,但原来大人这般轻佻! 停顿片刻,苏果低下头,语带勉强,“你算好了没啊,我是第几个。” 陆则琰没忍住,闷笑了两声,“这时候,你倒是很有进取心。” 他还笑话她? “大人!我要回去了。” 苏果正值碧玉年华,毕竟从小也是被宠大的,进宫以来还未被彻底磨平脾气。尤其对着心仪的人,更是会不自觉撒娇耍闹性子。 虽然面对陆则琰,她不能放狠话,走总归可以吧。 苏果气鼓鼓地伸手撑向扶柄,想从陆则琰身上起来,才挪开一点,马上被人按回去。 “你确定现在出去?” 陆则琰环抱着她,另手向后勾过案桌上牙镶棕木笔筒递给苏果。 苏果一头雾水地接过,笔筒上下两头为素白兽牙,中段质地则是西域进贡的乌木,因为被打磨上蜡过,泛着莹莹光泽,能映出影像。 粗略看没甚奇怪的,苏果将它在手心翻转来去,蓦地愣住。 漆朱乌木上,映出她一张脸。 别的都与平常无差,只那两瓣檀唇当真是异常红肿鲜艳,在先前被男子吮.吸.噬咬之后,血色隔着薄薄细嫩的皮几欲窜出。 若此时走出去,怕是没人瞧不出她经历了什么。 “我,我可以说我摔了跤。”苏果尚在嘴硬,她也的确摔了跤。 陆则琰眼底带笑,“那你试试,看旁人信不信你。” “...” 苏果不再折腾了,也一时忘了自己可以站起身等在旁边,反而温顺地呆在陆则琰的怀里。 当然,就算她想走,陆则琰也显然不会轻易松手。 哭过的人特别容易犯困,加之书房里暖香融融的,苏果很快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睡着了之后,她猫转个身,无意识地往陆则琰颈窝拱了拱。 若枫进门看到这幕,稍多看了一眼,神色未有变化。 “王爷,百兽祭快至,羌氐族来的人已到了城关外,他们带了一骑胡兵想进城门,为首的领队被城门守卫兵当即斩杀。” 陆则琰指腹轻轻摩挲在怀中女子的唇上,眸色不复温柔,“很好,赏。” 若枫对此并不惊讶,当初镇北王随先帝御驾亲征前,曾于城门口插旗立誓,有陆家人在,我朝主城,就决无可能放入异族兵甲。羌氐两族明知故犯,以作试探,只能说太过高估自己。 “王爷,另外,塔木土司王子这次带上了他的继妹,若枟查过族中书信,王爷请过目。” 陆则琰接过,翻开瞟了两眼,嘴角浮起嘲弄的冷笑,“真是什么人都敢往本王这里塞。” 若枫点了点头,想法简单,“王爷,要杀么。” 陆则琰呵笑一声,薄唇开阖,“无妨,到时你随本王一起看看,所谓族中最擅狐媚的女子到底长相如何。” 许是他语调中的肃杀之气过盛,苏果闭着眼不怎么舒服地哼哼唧唧,而后还想继续往他怀里钻,陆则琰扶住了她的腰,手势轻拍了拍,哄人似的直到苏果重新昏睡过去。 若枫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是,属下明白。” ... 苏果睡了个囫囵觉,醒来都快是申时。 她打完呵欠,翻身才发现自己正睡在木塌上,迷迷糊糊抬头,差点被坐在榻下的黑影给吓到。 “皇,皇上?” 朱澄抬头看向她,点头应是。 苏果左右看了圈儿,她确实是在南边庑房,只是,皇上为何会搬了张交椅,坐在她对过看着她睡... 朱澄见苏果一幅既呆滞又疑惑的模样,放低手中书卷解释道:“叔父有事要做,叫朕在这儿守着你。” “...噢。” 苏果刚睡醒,意识尚未回笼,楞坐片刻回过神后,立马攀下了榻沿跪地,“奴婢参见皇上。” 苏果也很郁闷,她怎么就老是忘记皇上的身份呢。 朱澄挥了挥手,“无碍,起来罢。” “你与叔父,和好了吗?” 苏果在朱澄的眼神示意下,坐回榻沿,被问及此事,脸颊微红,“嗯,算,算和好了吧。”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好,大人尽会做些教她脸红心跳的事,唯独话总是说的不多。 啊,对了,苏果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自觉没有继续发肿,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皇上,您要吃的那些炉糕都摔碎了,能不能等我再送一份过来?” “不用,朕根本不饿。”朱澄停了停,又道:“你忘了,朕答应过你,若是你见不到摄政王,朕会帮你 。” 苏果这下恍然,“噢,皇上,原来您是故意不坐在正殿里?” 朱澄听她大惊小怪的语气,脸上第一次露出少年特有的青涩笑容,“是啊,你才想通。” “奴婢...谢谢皇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7节 苏果是真的没想到,衍庆宫那晚她也全然没将皇上说的话放心上,只当他是临时安慰,毕竟皇上再平易近人,也不该会帮个八品的小太监。 朱澄适才发现自己笑了,很快收敛起来,看着苏果,“其实朕,很羡慕你。” 苏果捋好衣摆,跪坐好,“嗯?皇上羡慕我什么?” 朱澄看苏果蹙眉思索,生怕她想歪,急道:“你别乱想,朕当然不是羡慕你喜欢叔父!” 苏果:“...” “朕是说,朕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宫外。” 苏果听完他的话,忽然觉得皇上也十分可怜,与他们这些小太监的可怜还不太一样。 她安慰道:“皇上,其实我入宫前生活在一条窄巷子里,姆妈不许我乱走动,每年也就去两三次街市。” “街上没有特别好看的地方,都比不上宫城富丽,所以皇上,您不要觉得难过。” 苏果在骗人,她的确很少出去,可姆妈带她出门时每每都是良辰佳节,街市悬灯结彩,火树银花,远远看一眼,都能感受热闹鼎沸的人群中撺掇出的喜气。 宫城的确很美,但哪怕是中秋那日,还是有一大半的宫殿甬道黑黢黢,皇宫里随处可见死气沉沉的景象。 苏果不想告诉皇上这些。 朱澄终究不是稚童,他掩唇清咳了声,“苏果,其实你不必安抚朕,朕也不是想出去玩。” 苏果性子不爱探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却听朱澄继续道,“朕只是想出去找一个人。” 她抬头顺口接上,“谁啊?” 朱澄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书上,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朕的阿姐。”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不羡陆长宁扔了2个地雷 36265382扔了1个地雷 33扔了1个地雷 shirleylemon扔了1个地雷 false扔了1个地雷 大米加大扔了1个地雷 第32章 第 32 章 ◎这情景还真是,郎情妾意。◎ 时令不知不觉已进入九月, 苏果除了呆在茶房,便是去乾清宫给皇上和摄政王送膳。 旁的事,方元顺不舍得吩咐, 别人更不敢支使她,苏果过得自是清闲, 尚膳监的其他小太监就不是那般好命了。 尤其是, 今年的重阳与百兽祭恰好只相隔一候。 “你也晓得,平日咱们尚膳监轻松的很, 无非就在节气上忙碌。” 崔宝站在干肉房里晾熏肉, 梁下五六根长条的竹竿上 , 满满当当挂着几十余条腊火腿, 他用竹筛子边扫盐边回头朝着苏果搭两句话。 “重阳本来也没这般忙, 今年的确是不同, 谁让轮到了百兽祭呢。” “崔宝,百兽祭是什么?我听说是为了秋狝呀。” 苏果闲得无事,安洛不准她帮忙,她便只能来找崔宝,崔宝倒是不拦着她, 但让她做的也无非是些累不着, 光收收尾的小事, 比方现在, 她就捧着个小盐袋子, 跟在崔宝后头,供他取盐。 “哎,秋狝也算是百兽祭吧。” 崔宝见苏果实在好奇, 就与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 明殷朝的太.祖皇帝当年是从大金王朝手里夺得的天下, 当是时,四海纷扰,金朝余部屡剿不止,硝烟频起。 好不容易平定内乱,北边的胡族和鄂西的各大土司府又是跃跃欲试,虎视眈眈。 祖皇帝一怒之下,开设了每闰年的百兽祭,示武于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狝以祀祊;冬狩以享烝”,四季不落。 苏果进宫的这年就是闰年,她来的迟,春蒐和夏苗都过了,秋狝则就在重阳后不久。 “总之。”崔宝斜瞄了苏果一眼,“这次重阳要与百兽祭一道准备,你说我们能不忙么?就你什么事儿都不给做,有个摄政王的靠山不够,你还巴上了小皇帝。” 崔宝戳着手指,点了点苏果的背,哼声:“嗳,苏果,你是不是会术法,别藏着了,教教我呀。” “...” 苏果知道他就是嘴巴过过瘾,笑着抖了把盐袋,“ 崔宝,秋狝是在哪儿?” 她听说重阳登高是在宫内御苑的堆秀山,打猎总不会也在宫里。 “在京府往北的不岁山,路上来回要两日,加上狩猎,大约七八日才能回来。”崔宝继续道,“尚膳监人都要去,凑不齐还得从都知监里借几个,咱们也一样,你这么没见过世面,到时热闹的可别吓到了你!” “哦,那看来大人一定会去。”苏果偷偷嘀咕。 崔宝扬起手中竹筛,“苏果,怎的又发呆,你快过来点,我都蘸不到了!” “噢,来啦。” *** 重九那日,早朝提前了半个时辰下。上至皇帝,下至五品给事中,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乾清殿出发前往皇宫御苑。 堆秀山相隔于内外苑之间,紧靠着苏果上次看到的涟鸢湖,仅四十余尺,用来登高也权当是走个过场,清清浊气应景罢了。 苏果出门前特意换上了尚宫局新领回来的秋袍乌角带,站在外苑的古槐树下踮脚眺望堆秀山的山顶,勉强能看到那抹深紫,高挑的身形矗立在人群里尤为出色。 作为八品小太监,苏果当然是连奉茶都没有资格,但这样也不错,她骨子里最怕惹事,能远远的凑凑热闹再好不过。 “果儿,寻你半日,原来你躲在树底下。” 陈安洛不疾不徐地走到树下,顺着苏果的视线望过去,眉头轻皱。 “安洛?” 苏果侧身,看到陈安洛也是满脸惊诧,“崔管事说,你今日要留在他那儿记账的。” “嗯,本来是的。”陈安洛清眸似水,笑起来眼角微垂,“但是看不到你,我就想出来找你。” 苏果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掩藏的心事,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陈安洛低头无声地扬了扬唇,从口袋里拿出绣了银线的小绛囊,“果儿,今日重阳,我替你系在臂上。” 他甫一拿出,苏果就闻到了浓烈的药香味,“这是艾子?安洛你哪里得来的?” 内官监采买了数箱茱萸绛囊,俱是给上面的大人物准备,苏果还以为她今日见都见不着,没想到安洛竟然有。 “这个没宫里买的那些贵重,是托人从宫外摊子上捎带的。”陈安洛低头,将香囊束扎在苏果纤细的手臂上, “膳房里还有油糖果做的花糕,等会儿我陪你去取。” 苏果看陈安洛牵起细线的仔细模样,心里满满暖意,“安洛,你还有嘛,我也帮你系上。” 陈安洛手上动作稍停,抬头笑道:“有,不过,你能不能帮我扣在腰封,我还要算账,怕动了笔甩脱。” “好啊!” ... 天际艳阳高照,堆秀山的山顶石阶周围,密密麻麻绕着一圈褚衣曳撒锦衣卫。 能在此处的,除了皇家贵族,便是达官显胄,而摄政王无疑是其中最权势滔天之人。 右丞一职空缺,左丞被平章政事掣肘,瑞王的卫兵从数目上看,不过摄政王手下锦衣卫的一半,更不消提燕山北和鄂西内城的驻地军,亦皆听命于陆则琰。 而眼下,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却无端发了火,冷着脸将宫人要替他系上的茱萸香囊震碎,吓得大太监扑跪在地上。 “王爷,奴婢知罪,奴婢自行下去领罚!” 陆则琰今日应节气,着的深绛色缂丝袷纱蟒袍,湖青色睡莲缠枝的绣纹本该将人衬出一丝和暖,但此刻他俊容森然,凤眸寒芒隐隐,反而勾划出秋日的肃杀之感。 他冷笑地看着山下那棵孤零零的槐树,树下两个小太监状似亲昵地‘礼尚往来’,又是手臂又是腰地互赠香囊,这情景还真是,郎情妾意。 “知道有罪,还不给本王滚。” “是,是。” 太监连滚带爬地下坡,恨不得能飞下去,赵修平看到这儿,怪笑了一声,“王爷,果然是喜怒无常啊。” 山顶站的人分了几拨,除了两耳不闻自顾看着湖水的小皇帝和被世家子弟围着的瑞王,与陆则琰同列较近的,恰好剩有三人,左丞张居龄,参知政事赵修平,还有刑部右侍郎柳方舟。 出声的赵参知年逾不惑,但仍是宸宁之貌,仪表堂堂,难怪能生出个名满京府第一美人的女儿。 他的嫡女不明不白地在摄政王府里呆了十年,朝野上下对此猜测不断,再加上陆则琰对赵修平显而易见地数次放过,流言更是四起。 近来虽说传闻摄政王有了新宠,但谁能保证旧爱不会敌过新欢呢。 所以这种时候,赵修平敢这么说,旁人哪怕左丞,却也是不会应的。 陆则琰收回看向苏果的视线,心情不悦之下声音甚是淡漠,“赵参知似乎对本王,很有意见。” “王爷,常言道,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下官以为,王爷还是挂上茱萸绣囊,好去去邪气。” 此话一出,另外二人脸色各异,左相是乐得看戏,柳方舟就要凝重的多。 他当初因移交刺客一事,曾与陆则琰略有交集。他是见识过王爷手段的,作为热血男儿,他打心底里对王爷服服贴贴。 与刑部其他世族子弟不同,柳方舟是从地方上一点点爬上来,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刑部尚书推到衍庆宫里去做得罪摄政王的事。 可他不蠢,成不了瑞王的人,若能得摄政王的青睐,不是更好么。 所以,他想的,是如何向王爷表明心迹,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柳方舟没再犹豫,斜身侧出,躬了躬身笑道,“赵大人真是说笑,摄政王体魄强健,英姿轩昂,何来有邪气一说。” 左丞张居龄梭了柳方舟一眼,语带双关,“柳侍郎,刑部的人在那儿,你是不是站错了位置。” 柳方舟面色不变:“下官便只觉得此地宽敞,还请左相不要介意才好。” “呵呵,本官有何介意的。” 两人你来我往,赵修平被打岔,不甘地补了句,“柳侍郎你不懂,邪气哪里是看得出来的。” 柳方舟还待再说,男人凤眸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明白过来,垂首作礼,不再多言。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8节 陆则琰抬手摺了摺袖袍,“赵参知,邪气于常人的确是难察,但有一样,本王以为你一定能看出来。” 赵修平闻言想了想,皱眉心问道,“什么?” 陆则琰弯腰就着他的身高,薄唇勾笑,“是死气,要不要本王在你面前露一手,你看看周围,想要谁死,尽管挑。” 他直起身,脸上笑意尽逝,声音不大不小,整个山顶的每个人却都能听得分明,“这里,没有本王不能杀的人。” 场面一度气氛凝滞,张九龄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摄政王,好好的佳节,不要老是吓老夫这等年纪大的人。上次中秋亦是,幸而老夫不在,不然命都能去掉半条。” “今日重阳,下官道,是赵参知口无遮拦。”张居龄朝对面使了使眼色,“还不过来给王爷赔罪!” 赵修平心不甘情不愿地作了一揖,“左相说的是,下官以后定谨言慎行。” 然而陆则琰并未下这个台阶的意思,他没示意,锦衣卫们的腰刀还亮在手心,明晃晃几十把,反照出炎日的光,看的文官们如坐针毡。 “没想到,过了十年,你们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陆则琰垂眸睥睨,冷峻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众臣,声音如玉缶相击,清冷沉越, “蜀中之乱,平的人是本王,胡蛮侵关,定的人也是本王。这些还不够你们看清楚想明白,摄政王这个位置,是你们先帝强求着本王要做。” “凭你们,连天下都守不住,”陆则琰轻声嗤笑,语气轻漫,“也敢与我作对?” 话落,若枫袖中射.出暗箭,略施薄力打进赵修平的膝窝,他惊叫一声,直直朝前倒地。 瑞王气地脸上涨红,张九龄敛眸,朝他摇了摇头,而后无人敢再上前接话,只剩下赵修平不绝的哀嚎声。 陆则琰转身前,向后侧目冷声,“好日子不想过,既然喜欢跪,那就跪着罢。” ... 作者有话说: 示武于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狝以祀祊;冬狩以享烝”,这两句是稍改动的引用。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大米加大扔了1个地雷 好吃源源扔了1个地雷 第33章 第 33 章 ◎叫我一声哥哥◎ 苏果看着山顶人影忽尔攒动纷乱, 像是起了争执,但隔了太远,她委实看不真切。 “果儿, 果儿?” 陈安洛喊了苏果两声,她才茫然转过头, “嗯?安洛。” “你失神在看山顶?” 苏果不太好意思地道:“噢, 我就是在想,王爷那里发生了甚么。” 现在皇宫的人都知道她与摄政王关系非比寻常, 苏果说话时不会刻意遮掩, 更不用说对着陈安洛。 “那么远, 你看不清的, 摄政王其性狠戾, 总之不会吃亏, 你又何必担忧。” 苏果听他这么说陆则琰,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她低声反驳,“王爷脾气没那么差。” 那也是对你不同罢了,陈安洛压下心中想说的话, 转而道: “果儿, 迟些咱们都要去不岁山参加百兽祭, 方总管与你说了麽?” “嗯, 大公公说了, 他这次不去,让我与你同坐一乘,听你的话。”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百兽祭只有男子可以去, 倒不是犯别的忌讳, 而是他怕子孙后代带了宠妻爱妾,会无心狩猎,滋生靡丽。 后来逐渐地,便是连宫女都不许去,只好抽调太监服侍。尚膳监是与皇上甚为亲厚的太监司,当然会跟着一 道前往。 “果儿,去百兽祭的不止我们明殷朝的人,还有鄂西六大土司府和胡部派来的使臣,你到时一定要紧跟在我身边,切记不要乱跑。” 陈安洛是真的不想苏果去,外族民风相较内陆开放,颇有些荤素不忌的味道,苏果生的香娇玉嫩,他怕极了有人看上她。但陆则琰会去,苏果就不可能留在皇宫,换言之,他其实也不放心她自己呆着。 “嗯,知道了。”苏果不太明白陈安洛说的土司使臣之流,崔宝没与她提过,但她生就不是乱跑的性子,安洛说的,对她最是容易。 陈安洛看着苏果仰着头听话柔顺的模样,压抑住想把她揉进怀里的欲.念。他对她是无论如何都硬不起心肠,陆则琰那般凶狠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登高的仪式完毕,皇上坐上辇架,人群缓慢散开,苏果也收起了玩心准备与陈安洛一起回尚膳监。 迈步之前,她胸脯和背后忽然同时刺痛了下,苏果以为是自己错觉,手臂往后扦了扦细细感受,还真的两边都有刺! 她抬头看树,啊,原来她站在老槐之下,刺槐带有托叶刺,秋季又是凋零之季。 看来是些许木刺断了半截掉进了她的领口,更不巧的是,木刺落在了她胸上裹布的空隙中,稍微走动带动的牵扯,都能往里刺得更深,不算大疼,但也难受的紧。 “安洛,你先回尚膳监吧,我要回住处一趟。” 陈安洛停下脚步,侧头询问,“嗯?” 苏果苦着脸,“木刺落到衣领子里了,我要去取出来...” “......” 陈安洛看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无奈地笑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 方元顺替苏果找的住处,在北三所不远的围墙边。那边地方荒僻,一排配房里都没住几间人,较为清净。 本来能住那儿的至少做到管事,还得得上面人赐赏,但苏果既是摄政王的人,许多规矩便做不得数。 方元顺送苏果住进去之前,特意差人替她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打理过,房子进深六尺,摆的下木床和洗漱用的水桶,于她已很是够用。 “安洛,那我进门了。” “嗯,我在外头等你。” 苏果胸背疼痛,仿佛能感受到被托叶刺戳出的颗颗红肿,她束手束脚,颦着眉关上门,转身时抬眸差点吓得她叫出声。 陆则琰竟就靠在房门对过的墙上,垂眸看向她,嘴角微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身量高大,整个屋室有他在,简直小了一圈。 苏果很是惊讶,上次书房的事之后,她虽然还是常去送膳,但摄政王比她象中的忙碌,她除了将膳食放下,并没有多的与陆则琰多说话的机会。 而现下,房内又只有他们二人,苏果不禁想起庑房发生的事,略微局促不安。 “大人...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能的。” 陆则琰见她对他怯弱,再看了眼她手臂上绛囊,语气冷冽,“你往后缩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我没有缩...” 苏果说着,还同时自觉向后抵在门上,“嘶——。” 她早忘了自己背上还有根刺,登时疼的她龇起一口小白牙,陆则琰见状,皱眉上前拉过她的手,“你背上怎么了?” 与陈安洛问她感受时不同,苏果对着陆则琰,明明这么丁点小的一件事,她的委屈却仿佛能成倍地涌出。 她半嗔半怨地告一棵树的‘状’:“大人,我方才站在树下,就外苑口的那颗老槐树,然后不止背上,胸前都落进了好多根槐木刺!” 苏果说完,以为大人会安慰她两句,没成想陆则琰停顿片刻后,居然笑了,“该。” 让你与别人站在树下。 “...” 陆则琰今日的心情不太好,过来找苏果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番,但此刻看到她苦唧唧地与他撒娇抱怨,他胸口的郁气倏地就散的杳无踪影。 他松开苏果的手,“愣着作何,还不把它拿出来。” 苏果瘪瘪嘴,手伸到襟领,又讪讪地收回去,“大人,你找我何事,我等会来寻你可以吗。” 陆则琰轻笑道,“小太监,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还想赶本王走。” “不是的,大人,我要脱下里衣才能取刺啊...” “那你倒是脱啊。” 陆则琰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果,“都是男人,你褪个上衣还需要我回避,嗯?” 苏果被他说的进退两难,忸怩不已,摆在身前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扣自己的指甲,这是她紧张之时最惯有的动作。 陆则琰也不是真的要把她吓的自招身份,当然适可而止,“罢了,我背身不看,你快把刺取出来。” 语毕,他还真的侧转身对着门,苏果踌躇小会儿,奈何断刺好几根,实在难受,她不得已应了句是。 屋室不大,苏果见陆则琰靠在门边,目光丝毫没往她这边投射,她咬着唇偷偷将架子床上青铜钩住的棉纱解开,勉强扯来抵在对角的小几上。 这样,就在她与大人之间隔出了界限。 薄薄一层纱,对遮蔽根本无济于事,但总比彻底敞开好。苏果动完手,抬眸多看了眼,陆则琰像是不曾闻得她作出的动静,完全没有偏移视线。 苏果背过身,开始解衣。 也是这时,陆则琰懒洋洋地换了姿势,倚在木门上,面朝向她。 透明的薄纱之后,女子轻手轻脚地卸下了外袍里衫。 她略带犹豫地解开胸布卡扣,褪下层层布裹,露出了她藏在里面纤薄的玉色背脊。 瘦削漂亮的肩胛如轻灵的蝶翼,弧度精致,莹白脂腻,腰线往下的骶骨上方还有两颗小巧的腰窝。 没有多余繁复的衣饰枷锁,丰艳的云发半遮半掩住曼妙动人的身段。 陆则琰曾于长春不夜,探过她包裹下的胸.前.圆.润,小太监平日虽吃的差了点,倒也不算是贫瘠山丘... 而眼下,女子小心翼翼换衣的动作,时而牵起上身扭动,更是于颠簸间隐约可见玉.峰妖娆。 陆则琰半眯着眼,手捏骨节,指上用力得有点发白。 苏果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她抖了抖胸布,终于抖掉了全部的叶刺,难怪她疼,好些断了半截堵在布里,胸前都有划痕了。 整理完衣裳,苏果转过身之前,陆则琰堪堪收回视线。 “大人...我收拾好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39节 苏果面上发烫,不知觉间,她和大人一同沐浴过,在大人面前还换过贴身衣衫,幸好大人不怎么在意她,才没发现她是女子的呀。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陆则琰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嗯,百兽祭的事——” 他还待说话,门外蓦地传进陈安洛的声音,“果儿,你还在换么?” 苏果怕安洛担心,分神别开脸回了句,“嗯,安洛,我还没换完,你再等等。” 陆则琰听到他唤的‘果儿’二字,脸色又是一落。 苏果现在房里呆个男人,外头还有人等她,思绪慌忙,没有看出陆则琰眼底的不悦,傻乎乎地在火上浇了把油:“大人,您还有事吩咐么,我要出去了。” 陆则琰轻哼了声。 苏果见他没有阻挡,以为自己能先走,而且她自以为大人也不想教人看见他在她房里。 如此一想,苏果开门的动作尤其小心,这些看在陆则琰眼里,就成了尽力不想让外面的‘相好’看到他的存在似的。 极其刺眼! 苏果挑开了门闩,拉开门之前,身侧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她的手腕和腰,面前天旋地转,苏果被扔进了床榻。 陆则琰将她的双手轻松地禁锢在她头顶,一条长腿横跨在床下,另一条则用来压制住她半身,将她锁在榻上 。 苏果瞬间傻眼,她不知所措地侧头看向还亮着条缝的门,又呆呆地看覆在她身.上的陆则琰。 “大人,你,你干甚么,那门,门。”那道门怕是连风都能吹开啊! 陆则琰却头都不抬,只盯着她,嗓音低磁,“和我说话,你还敢不专心。” “不是,刚刚安洛喊我,是因为我与他约好了的一道回尚膳监...”她不是问过大人,有没有事情吩咐,是大人不回她,怎的又成了她的错处。 陆则琰闻言,指尖卷起她耳边不小心垂落的一绺松软发丝,手势轻柔,语气带狠,“小太监,实话告诉本王 ,你与他那么交好,是不是喜欢他。” 他命若枟查陈安洛还未有禀告,应是遇到了阻滞,但他大概已猜出身份。如此,只要想到苏果和个男人在监栏院里‘相依为命’几个月,他的火气就蹭蹭地往上冒。 要不是怕吓着小太监,他能直截了当杀了陈安洛。 苏果全然感觉不到陆则琰的恐怖念头,满心围绕着大人说的‘喜欢’二字。 她心里咯噔了下,忘了门还开着,红着脸道:“大人,我是男子...而且安洛就像是我的哥哥...”她喜欢的是大人,这个苏果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陆则琰完全忽略她的前半句,听到后面脸色稍霁,“本王呢,也是你的哥哥?” 才不是,哪有那么凶的哥哥啊,苏果侧过头,偷摸摸不想理他。 她不回,陆则琰也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动作暧.昧地僵持。 过了几息,苏果先忍不住,她试着推了推,压低声求告:“大人,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安洛真的在外面等我,我以后保证与你说话不走神。” 陆则琰见她双颊靡红,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抿紧的唇终是松下了弧线。 “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大人好生奇怪,苏果心中腹诽,奈何门吱吱呀呀地风吹起动静,她心下越急,轻喊出声, “哥哥。” 因为离得近,陆则琰能看清少女脸上细细白白的绒毛,她甜甜的嗓音,因为被男人压躺在床上,带了点清浅的哑意,酥得人心尖直颤。 陆则琰眸色渐深,低哑道,“带上姓。” 苏果面上滚烫,“唔...陆哥哥...” 低回婉转的温软语调,甜腻的尾音拖懒,像是勾芡了红糖丝,黏黏绕绕地能缠住男人的七窍。 陆则琰难得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因为他简直想在此地要了她。 “果儿,你好了没,为何开了门不出来?” 陈安洛站在外头,眼瞧着门锁都撤下,人忽然就不见了,他狐疑地将手放在门把上,等了好久,苏果还没出来。 “果儿,我进门了?” 苏果是真的慌了,情急之下,说出了她最担忧的,“大人,你快把我放开,我不想别人再传你的闲话。” 她虽然会窃喜旁人将她与大人并一处谈论,但有时也为陆则琰不平,大人明明都没做那些事,为何他们要乱说。 苏果信安洛不会传出去,可若是宫人经过呢。 陆则琰看着小太监瞳色清澈,关心得一脸真挚,强压制住下腹窜涌起的灼热,瞥了眼门外伸进的那只手。 他松开禁锢,苏果一跃下床,抻住门,溜烟似的从门缝里溜出去,再一气呵成地用后背关上。 她靠着木门大喘气,陈安洛手没来得及收回,楞楞地悬停在半空。 “果儿?你...”脸怎么这般红,头发还散乱,门内是藏着人? 苏果几乎是拉着陈安洛离开,“安洛,我,我没事,我们去膳房,走吧走吧。” “...嗯,好。” 他们没走多远,陆则琰从屋内弯腰探出,他垂眸睨着苏果的朝向,正好陈安洛回过头,两个男人的目光于半空中交叠。 陆则琰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无声轻言, 我的。 第34章 第 34 章 ◎双合一“--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楼楚馆,找过。”◎ 九月初七卯时, 皇宫北行的车驾声势赫赫,往不岁山行進。 列在最前的自然是皇上和摄政王的辇架,其后才是瑞王和朝野重臣。由于百兽祭女眷不得同行, 队伍最后拖着长长的挡蓬板车,上面坐满了随去的太监们。 苏果端坐在熟人中间, 挤当是不会被挤, 就是人多起来,古怪的味道也变得厚重。 陈安洛和李荃身上很干净, 但总有太监不太注重每日洗沐, 气味用香料都盖不住, 苏果一个女儿家, 着实有点不太舒服。 “果儿, 是不是难受, 再往我这儿靠点。”陈安洛侧头低声。 苏果摇摇手,朝他眨眼,“我没事。” 至少她坐的舒适,少许难闻有身边两个人挡着,忍一忍没甚大不了。 板车里的其他人有耳尖的听到了‘果儿’两字, 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逐渐打破了平静, 多是窃窃私语, 也有不少指桑骂槐。 “你们说昂, 以为多得恩宠呢, 用身子换来的,还不是与我们这等杂鱼坐在一车。” 对面都知监的太监看苏果长得娇小柔弱,被同僚提醒想起那些听闻, 率先从鼻腔哼出了声。 都知监掌宫廷各监的行移和关知, 平日里可有可无, 唯独能倚仗的皇帝尚且年幼,是以他们便是哪边缺人往哪边搬,一丝升迁的盼头都看不着,当然最是嫉妒苏果。 陈安洛冷瞟了那太监一眼,“像你这般嘴碎的人,你们的掌印公公真是疏于管教。” 都知监太监听他这么说急了,“我说你了麽?要你管啊!” “欺负到苏果,就是我的事,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陈安洛待苏果从初遇时起就极其温柔,半句重话不舍得说。但对其余人,哪怕是交好的李荃,其实也是不咸不淡的,更不用说对上眼前挑事的太监。 他的话带着强烈的书卷气,但从他紧绷的下颚线,便知是真的有怒意。 李荃在旁痞气地讪笑:“长的歪瓜裂枣,与我们同坐,都不懂得自形——安洛,叫什么成语来着?” 陈安洛肃着脸接道:“自惭形秽。” “对啊,自惭形秽,拜托你说话之前,先照照镜子。” “你们!” 都知太监气鼓鼓的,苏果听身侧两边一人一句,却蓦地笑出声来。 她清脆的声线对周围的太监们来说,像极了年轻的小姑娘,大家俱是愣住,那些骂她骂的狠的,反而兴起抹不好意思。 李荃转头,恨铁不成钢,“果子,你傻笑啥啊,好歹跟着我骂一句。” “你们不都帮我了嘛。” 苏果不太会骂人,气狠了只会涨红脸。 但她这次一点都不生气,有人帮她的感觉真好啊。 李荃无语望天,叹气道:“哎,要是崔宝在我们车上就好了,凭他的嘴,能一个顶我们三!” 崔宝因为在北镇抚司的内伤未愈,方元顺没叫他跟着去不岁山。 苏果忙嘱咐:“别,你回去可别告诉他,他真骂起人来,我都怕的。” 不堪的局面,渐渐演变成李荃和苏果一道寻思为何崔宝这么会骂人,他回宫之后要好好请教,诸如此类的废话。 挑事太监没人应和,再加上被陈安洛和李荃的气势吓到,闭嘴不再多言。 但车途并不顺坦,板车只行出了几里地,就勒马停了下来。 这次负责不岁山途上来回的管事太监是司设监的总管杨大公公,他脸色难看地越走越近,直到在苏果这架车前驻足了脚步。 他咧起嘴,“请问,苏果小公公是哪位?” 只听说苏果模样好,他一眼看过去,对面三个长得都算不错,除了中间的最为瘦弱女气,他不知王爷的品位,是以不得不开口询问。 “是奴婢。”苏果迷茫地举起手,“大公公,请问出什么事了?” “不敢,不敢。” 杨总管弯腰作了个往下请的姿势,“杂家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安排出了错,还请苏小公公随杂家出来,您的位置可不在这儿 。” “可是...” 陈安洛牵起苏果的手往外挪,“果儿,去吧,往不岁山还有很远,你挤在这不会舒服的。” 明知道苏果是要去陆则琰那,但他一路将她的颦眉看在心里,不舍得她再受累。 “苏小公公,您还是跟我走吧,不然我不是交不了差,而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嗯....好吧。” 苏果下了板车,李荃朝对面的太监笑哼了声,“你们看到没,果子才不会和你这种人坐一起呢!” 旁边的陈安洛闻言,面无表情地合上眸...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0节 *** 杨总管把话说的明朗,那句‘命都保不住’,苏果马上猜到是大人替她安排的,就是不晓得她会坐哪架人少的车。 她跟在后面一路走,从最后走到了最前,直到摄政王的辇架旁才停下。 “上车吧,王爷等好久了。”杨公公沉吟小片刻,朝着苏果笑道:“还是请苏小公公替我美言几句,手下的人办事不爽利。王爷适才发了大火,把案几都扔出来了,您看...” 杨总管伸出手臂,能看见臂侧被硬物割划到伤口,不深,但也挺可怜,想来是他在外头回话,不小心糟了罪。 苏果看他腰快弯成直角,扶起他道,“总管公公,您不必这样,我知道了,会..试着和王爷说说的,劝他不要生气。” 她只敢说试着,大人的脾气有时候无常反复,她真的摸不清。 “那就有劳了。” ... 皇宫出行的辇架规制,与普通的马车略有不同。 剔红漆的硬榆木底架,横竖成井字样,盖顶方正带着檐角,车壁片片如门牖拼成,俨然一栋移动的精致小房子。 苏果在‘房门口’摆弄许久,才找到木锁扣,啪嗒挑开钻了进去,迎面而来香暖的气息,跟方才的板车,简直是天差地别。 比厢椅宽两倍的紫檀木靠榻上,男人右手正拿着一卷兵书,没有抬头,声音清冽,“来。” 苏果听话地凑近,跪坐在榻上的角落,“大人好。” “出了宫门,为何不直接找我。” “您没跟我说可以...”大人问的真奇怪,她才八品太监,怎么敢往队列前直冲啊。 “我没说,你就不来了?” 陆则琰反扣过书,终于掀眸看向苏果,冷笑道:“胆子从来都用不对地方。” 苏果看着榻前的空空如也,联想起被扔出去的那张台几,大人的样子,显而易见就是余怒未消。 可虽然是被怪责,苏果心里甜的不得了,她分得清好歹,大人明明就是关心她麽。 陆则琰正等着听到她服软的话,没想到小太监自顾先傻乐起来,仿佛他方才那句不是在凶她。 “小太监,你是不是当本王在夸你?” 苏果低下头扯腰带上系的乌角,翘着唇畔软声,“反正,我知道大人是在对我好。” “...” 陆则琰闻言,眉心倏散,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抹弧度,还好,她也不是太笨。 “大人,那你还生不生气呀,刚刚杨公公让我替他求情呢。”苏果想起杨总管的请求,往陆则琰身边挪近了点位置说道。 陆则琰翻过一页,淡淡开口,“算他求对了人。” 车列因苏果的事暂缓了一炷香的时辰,从皇宫到不岁山要马车行整个日夜,为赶在晨起日出前七刻作告祭,少不得加快步速,是以她还未坐稳,辇架就飞驰了出去。 苏果不愿打扰陆则琰看书,基本不作出声响,但她穷极无聊,于是一会儿摸摸辇车角落里的圆顶三足香炉,一会儿偷偷地揭一下车壁软缎后的隔风木棉。 皆是无声的动静,陆则琰却觉得小太监甚是闹腾。 他反手,手掌半抵着书封,抬头欲开口,苏果正好回过神看到了他的动作。 “大人,您是不是手酸了?” 陆则琰皱眉,“什么?” 苏果指了指他撑在腿上的书简,本来这里有案台搁手,但是被大人给扔出去了。算算现在都快巳时,行车那么久,他都是悬空执着,想来是会累的。 “大人,没有案几,要不我帮您?” 陆则琰这才明白过来苏果的意思。 堂堂摄政王,拿本书拿到手酸,换旁人敢这么想,他一定教那人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但由着小太监白糖酥般绵绵的嗓音说出来,陆则琰觉得很是受用。 他眼底酝起笑意,手肘向后搭靠在榻背上,还真的半垂不垂‘一副疲态’,懒声道:“说说,你想怎么拿。” 苏果摊着手,并掌作出了个假的‘小桌台’,凑到陆则琰面前,满脸真挚,“这样,大人可以把书放我手心。” 苏果估计不出自己能坚持到几时,但她会忍着不动,让大人多休息阵子。 她雪白的柔荑,指若葱根,像初生花蕊般,白里透着淡粉,十指相靠地并起来,男人的大掌轻而易举地能将之裹住。 这么一双手,弱兮兮地才能持多久。 “不行,换一种。” “怎么换呐?”除了这样,书还能如何放。 苏果手势未落,陆则琰抬臂,左手错开两指勾了勾,“你来,我教你。” “噢。” 苏果本就是跪坐在榻沿右,与陆则琰同一水平线,此时顺势前后挪着两只膝盖凑到了离男人更近的地方。 她还没停顿稳当,陆则琰故意趁这个当口,手掌包裹.住她的双手往左一拉,苏果失了重心,整个人打横趴在了他的下半.身。 她上身被扶住,同时塞进了软绵绵的大迎枕垫着,小腹则压在陆则琰端坐的大腿上,两人呈‘十’字型交缠在一起。 一系列动作仅在数息之间,苏果脸上残留的错愕表情久久散不下去。 “大,大人?” 陆则琰将书置放在苏果的腰际,轻笑出声,“别说话,好好做你的桌子。” “...” 敢情是把她翻个身,铺展在他腿上,腰背当长桌用,真亏大人想的出来! 陆则琰捏着书卷,用顶部的纸质硬角顺着纤柔的曲线,从细长的颈项开始长长划下去,直至尾椎骨节。 她的背纤薄平整,一路平坦,收尾处忽尔浮起傲人弧度。 陆则琰敛眸戳了戳她,苏果的脸瞬间红起芙蕖,回过头,羞恼道:“大人!” 他眼底带笑,“我试试桌子的硬度。” 苏果心下无奈,话都不知晓该怎么回,毕竟是她先自告奋勇地要揽差事。 她抱着怀里的软枕俯卧,腿脚有靠榻支撑,倒不是太难受,但也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到底没有平整摆着,大人的腿硌生生的还在她肚子下面压着呢! “大人,您这样,真的就容易看书吗。” 苏果说话间,背部略有起伏,秋袍加厚了单层棉,但遮不住她那款盈盈楚腰,陆则琰隔着衣料,还能想起那日房内她换衣的旖.旎情态。 半天没翻过书页,他面色坦然,“嗯,很好看。” 小太监的腰,当真是好看。 苏果认命地应了声,好吧,能帮到大人也是好的,反正在辇架里,不会被人瞧见。 然而没等她庆幸太久,车列到了中途休息的驿站,司设监决议留出半柱香给辇夫打苜蓿喂马,为彻夜的奔蹄准备。 苏果本来都昏昏欲睡了,若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她记得他,是御苑那晚出现的锦衣卫首领,好像一直都跟在陆则琰身边。 “王爷,赵参知的小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 嗯?有人来?! 苏果的神思瞬间清醒,她听得门开的吱呀声侧转过头,而后便是眼睁睁地对上走进门男子的视线。 男子状似十七八岁的年纪,华服紫衣,白皙面容上桃花眼半含笑意,风流佻达,活脱脱是个流连花丛的俊俏贵公子。 但是看到眼前情景,他也是一愣,嘴角的笑都来不及收。 苏果辨出男子眸里的惊诧,脸上滚烫,立刻将头埋回了软褥里,掩耳盗铃般假装看不见。 陆则琰拂起宽袖,挡过怀中女子的身段,差不多就让她露了个脑袋,“赵家小五爷,秦.楼楚馆的常客,看个把姿势,应当不至于话都说不出来吧。” 赵乐箫回过神,不再看苏果,拍了拍手跟着调侃道,“王爷,您这话说的,光天白日,我自认比不过王爷的好兴致。” 赵乐箫在家中排行第五,嫡姐是摄政王府上的女子赵音笙。 当年,赵修平一介寒门书生,有幸得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之女卓翘君的青睐,二人冲破阻滞,排除万难才结成夫妻,没想到赵修平中了探花之后,男子凉薄的本性毕露,连纳三位娇妾。 卓翘君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但她出身将门,颇有些脾气,生完嫡女就欲和离,没想到被赵修平醉酒强要,又怀上了个小儿子。 为了一双儿女,她留在参知府里自建庭院,却再也不愿多看赵修平一眼。 卓翘君是护国将军的女儿,赵修平不敢将事做绝,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过了快二十年的平淡日子。 赵家掌事的参知效忠的是瑞王,嫡子嫡女的外祖则为镇北王的旧部,所以,说起赵家,大家皆是情绪复杂。 赵乐箫的混账脾气,正是由这个身份养出来,总归只要他不作大怪,还真是无人敢动。 他寻了离门近的矮阶无所谓地坐下,嘿嘿笑道:“王爷,我听说,您都能夜御九女了,好歹传授我点秘技啊?” 赵家姐弟儿时常跟着外祖父去镇北王府,与陆则琰少年时相识,情谊与旁人稍待不同,说话就更随意。 陆则琰闻言,好笑道:“你听谁说的?” “不夜城的人都晓得哇。” “那本王于床.事真是忙碌,一栋楼的小倌完了,还得赶着去隔壁睡九个女人。”陆则琰似笑非笑地瞥向赵乐箫,“赵小五,这些是不是都你给我传出去的名声。” 赵乐箫嘴贫道:“我哪里敢,旁人摆明了是想赞王爷您腰力好!” “呵。” 男人们寒暄时说点荤.话稀松平常,但苏果作为女子,听到‘御女’之流,就算不全懂也能分辨出是坏词,于是乎表达不满地扭了扭腰。 陆则琰感受到腿上动静,垂眸瞟了眼,潜在袖袍中的书简轻打了下她的臀,苏果立刻安份地不再动弹。 他轻笑了声,掀眸看向赵乐箫,“说罢,找本王何事。” 赵乐箫肃下脸色,不复纨绔姿态,端容站起,“我来,其实是为父亲道歉,他重阳那日得罪了王爷。我很明白,王爷是看在姐姐的份上,这么多年没与他计较。” 他继而垂首躬身,“还求王爷,饶过父亲这次。” 陆则琰静默了良久,薄唇轻启,“下不为例。” “是,谢王爷。”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1节 赵乐箫又道:“唔....十年了,阿珩哥哥他找....” 陆则琰的脸色于瞬间转变,声音冷到极致,“赵乐箫,你应当很清楚,无人敢与我提他。” 温暖的辇车内,连闷在袖袍下的苏果都感受到了寒意,车角袅袅生烟的暖铜炉仿佛成了摆设,她从来没见过陆则琰这样的语气,不是生气,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寥。 片刻的沉寂后,赵乐箫再抬头,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嬉皮笑脸地推来,“马上就到姐姐的生辰,王爷,能不能替我将这带给她作贺礼呀。” 陆则琰挑眉,“本王难道锁住赵音笙了?” 赵乐箫讪笑几声,“不是,你也知道,爹不准我去见她,娘心如死灰了十几年懒得理我...你就帮我带带么。” 见陆则琰没出声反对,赵乐箫弯腰将礼盒放在地上。 下辇车前,他回头笑问,“我姐姐,她过得还好么。” 陆则琰怕苏果摔下去,敛神将她往自己身侧轻轻压拢,“又不是我的女人,过的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赵乐箫听他这般说,依稀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无比雅致清俊的男子,自嘲一笑,“噢,是啊,我问错了。” 待他下了马,陆则琰向后靠坐,难得恍惚,手中书卷也被握的极紧,不知是想到了谁。 苏果被陆则琰敲了臀之后,一直没敢动,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先前听到的荤.话,禁不住开口,“大人,赵公子说的,你真的夜,夜御....”九女? 陆则琰被她打断思绪,恢复了以往神色,唇畔扬起弧度,“你信么?” “我不信,那...是不是真的啊?” 苏果抱着枕头细声细气,她心里安慰自己,大人说过他不喜欢男子,一栋楼的小倌是假的,那么这个传闻当然也是假的。 陆则琰勾唇,“小太监,你是不信有九个女人,还是不信本王的体力?” “...” 大人又在逗她了。 苏果能感觉到,大人常常言语占上风,正如上次亲她也是,他说话不爱正面回她,绕了一圈都不肯给她个答复。 虽说九个女子定然有夸张的成分,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大人或许,还是去了花眠柳宿之地。 想到这个,苏果心尖泛酸,脱口道:“大人自然有这个体力,但没有九个,我猜一两个还是有的吧,不然哪会有这种名声...” 啧。 陆则琰不由对小太监刮目相看,她现在已经会朝他说讥讽话了。 胆子忽大忽小的,到底哪里长的本事。 他还想继续逗她玩儿,苏果突然回过头,垂着眼睑,语气轻缓,声线却颤颤,“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楼楚馆,找过。” 她侧着脑袋,看得见的半张小脸略微带点苍白,姣好的面容上神情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连个‘睡’字都羞得要用‘找’来代替,这般问法,已是她的极限,大人若是再不回,她也问不下去了。 这时,陆则琰手里早已扔开了书,长臂正搭在她的腰腹,所以能感受到女子绷紧的背。 她在紧张。 小太监紧张什么,难不成是怕他睡过青.楼女子? 对这种传闻,陆则琰向来完全不放心上,可当苏果澄莹清亮的双眸望向他时,他忽尔就很想解释。 陆则琰不太习惯这种感受,他何时需要怕人误会? 苏果见他眸色深沉,迟迟不开口,只道是自己僭越,大人从前的事,她哪有资格置喙,她真是不该问的。 不可否认,陆则琰对她时有时无的纵容,更让她患得患失,忘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苏果轻吐出口闷气,勉强弯起嘴角,软声道:“大人,我说错话了。” 她说完,重新端正地趴好,继续当她的小桌子。 女子带着失落语气的低语呢喃,听的陆则琰胸腔莫名阵阵烦躁。 半柱香的整休时间已过,辇车重又辘辘而行,苏果也不再多言,安安分分地抱着手臂趴在靠枕上,目光紧盯车壁,看不出在思索何事。 很久之后。 “累不累。” 陆则琰敛眸看向苏果,他无意要让她趴太久,适才驿站就该叫她起来,赵乐箫走进才被打断。 “不累。” 苏果小小出声,继续一动不动地怔神。 陆则琰没有理会她的回答,直接扶起她的腰,将她颠了个身抱进怀里,苏果没有从沮丧的情绪里缓出来,不反抗地任由他动作。 “大人,你不看书了吗。” 苏果靠着陆则琰,她已然想不通大人待她算哪般,但他的胸膛太暖,她不舍得推开。 “没有。” “嗯?” 陆则琰低头,惑人的俊颜,抿唇看向怀里的女子,神色认真。 他白皙修长的指腹覆上她的眉心,揉散了微微蹙痕,沉声道:“我是在回答你。” “让你难受的那些事,没有。”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属于男主的转变,明天也应该会是。 王爷认真起来也是苏的叭~ 谢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不羡陆长宁扔了1个地雷 zxw123456789扔了1个地雷 我想吃柚子皮了扔了1个地雷 吴磊的老婆扔了1个地雷 君愁我亦愁丶扔了1个地雷 第35章 第 35 章 ◎短小过渡~“站住!”◎ 男子清越的嗓音声声钻入苏果的耳里, 像是被拨开的漫天乌云中,投射进一道暖光。 陆则琰收紧手臂,将她拢近, “现在高兴了?” 苏果歪着脑袋,俏脸羞赧, 口是心非, “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我本来也没有不高兴呀。” 她尽量将唇抿紧, 使得嘴角不会弯得太过明显, 但还是溢出了点笑意, 陆则琰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扬了扬唇, 没有拆穿。 天色近黄昏, 比起白日里要安静,偶尔几句马蹄嘶鸣,颇有西风古道的味道。 苏果这时想到了件她一直忘记说的,“大人,我要同你坦白...我把猫崽玉弄丢了。” 之前, 她与陆则琰之间事故频发, 总是静不下心讲起此事, 其实她万分懊悔, 那可是大人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陆则琰阖着眸, 温香软玉在怀,心情很是不错,“你是说, 阗羊脂玉。” 阗羊玉? 苏果听名字都觉得贵重, 她原本还以为大人是随便送的呢, “大人,是不是很贵啊!” 陆则琰没有睁开眼,手指绕着她腰间系带,勾唇道:“败家子。” 他的声音低磁悦耳,带着浅浅的鼻息,听得苏果无故燥热,她忍不住动了动,立马被腰上的大掌按住,男子的揶揄再一次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么喜欢自己动?” “...” 苏果闻言,背脊一僵,面红耳热。 明明大人问的话好似没甚意义,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最后连吸气吐纳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带出动静。 陆则琰发觉小太监跟块木头似的,笑意更甚,“哦,原来你不喜欢。” “那我知道了。” “...” 大人到底在知道些什么啊! 苏果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从最初的羞涩变成了气鼓鼓,陆则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哄了她半响,才将她哄得翻篇此事。 ... 翌日起雾时分,长长的步辇舆驾到达了应天府北的不岁山。 不岁山地势不高,却延绵不绝。山面覆盖着葱郁森林,其间古藤蟠缠,深沟险壑,地势错落有致。 传闻那里不止有常见的山猪、盘羊等,更多的是赤麂,花面狸之类的稀少野物,所以才会被选中成为百兽祭的主猎场。 经过年代传承,帝王行宫日臻完善,葺设了宫殿区,平原区,和占地最广也最危险的山峦区。 祖祭用的祭台设在离宫殿不远的西面平原,坛面三层,设有方形神幄和玉帛酒肴等祀品,拜位设于正南方,辅以青铜编钟若干,从远处看去,尚能感受到肃穆庄严。 苏果整晚被陆则琰抱着睡的很好,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就放她回到人群,站在一堆小太监□□同看着小皇帝主持祭祖告诏。 高台下的外围处,李荃悄摸声问,“果子,听说你后来坐摄政王的辇架里?” “是啊。”苏果点了点头。 “王爷的东西是不是都特别漂亮,特别贵?”李荃有一堆想问的,“还有还有,王爷到底长啥样啊,我都忘了问你。” “对,都很漂亮的。”,苏果耳尖粉粉,唇角微翘,“王爷长得,可好看了...你以后别再说他像山虎...” “嘿嘿,好啦,我以前不懂事嘛。”李荃用臂膀推了推苏果,坏笑道:“果子,老实说你们是不是都——” 陈安洛眸色微变,面无表情地寒声打断,“够了,好好看仪式,不要多话。” “...” 李荃和苏果对作了个无奈的表情,皆乖乖闭上了嘴。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2节 *** 告诏于午时前悉数完成,接下来就是为期五日的围猎盛事。 鄂西土司府和胡部的使臣会于第二日来行宫觐见明殷朝的皇帝,当是时,京畿营早早等在山门口驻扎的精兵队伍便会进入围场和山峦进行操练。 这才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规矩,狩猎只是表面消遣,更重要的是凭强兵之势,以警示诫告外族,行震慑之效 。 行宫后的一排简陋膳房里,陈安洛选了间闲杂人少的,低声与二人讲了讲百兽祭的来历和过程,免得他们不小心说话做事犯到忌讳。 “安洛,你怎的都知道啊。”李荃不识几个大字,听起来比苏果还不如,云里雾里的。 陈安洛正在整理木柴,抬头道:“叫你看书,你又不肯,这些不过是常识。” “哦。” 李荃觉得安洛从板车上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不想招惹他,转而对苏果道:“果子,你午飨用的少,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苏果单手撑着下巴,另手摘掉一片黄掉了的白菜叶,垂着眼眸,“就是有点闷。” 山中雾气深重,总带着如大雨将至那种低低的沉闷感,苏果没有其他不适的反应,但是食欲的确不好。 “难受的话去门口走动走动。”陈安洛补上了句,“但别走太远。” 今日,外族安营扎寨在三十里开外,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得进入行宫范围,所以陈安洛倒没那么担忧苏果。她有自己的自由,他不可能真的将她禁锢在身边时刻看管着。 而且现在皇宫里,谁不知晓她身后有摄政王在,理应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嗯,安洛,那我出去透透风。” 苏果强打起精神,走出膳房所在的后屋群。 群屋对过是帝王行宫和官员的宅所,出于示武天下的目的,装饰不如何富丽堂皇,年轻一代在屋里呆不住,都去了不远处的围场里试手,宫里就剩下些年纪偏大的朝臣下下棋、赋赋诗。 百兽祭亦可算是大型的校阅,许多文臣生怕刀剑无眼,除了必要时露个面,并不喜欢在山间走动。 苏果也不想在那里遇上不认识的大臣,反向走到了膳房后的菜园子。 冬日田里屯满了白菜和萝卜,她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停在宫殿区与山峦区交界的边缘。 远眺过去,苍劲的古树林乌黑幽深似黑洞,绳索吊起的栈道被山风吹得摇晃不停,苏果看着看着不但胸口没好转,更觉得发闷。 她舒了口气,正要回膳房,谁知西边响起了个男子粗犷的说话声。 “站住!” 作者有话说: 说明一下,祭台外观部分的一句话,有参考百度的资料。 第36章 第 36 章 ◎宠◎ “站住!” “对, 就那个太监,你给我站住!” 苏果试走两步,男子继续不依不饶的吼, 她开始确信那人喊得就是她。 声音几近,苏果没办法, 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眼。 男子的确在朝她走来, 他身高七尺,形容张眉努目, 串腮的胡子, 上接鬓发, 身上穿着的侍卫服, 深褐色棉麻质地, 粗糙带着毛边, 显然不是皇宫里来的,应当是不岁山所在溧容区知州府里侍卫兵。 “侍卫大官好。” 苏果表现恭敬地垂头作揖,她喊惯了陆则琰大人,私心不想再喊旁人这个名头,宁愿奉承似的将陌生男子往高了称呼。 果然, 男子很受用的哼了声, 上下梭了苏果好两眼, “走近看看, 恁个瘦啊。” 苏果听他夹带方言的语调能勉强听懂, 奇怪,她还以为施完礼就能走,可他说她瘦干甚么。 男子继续自顾道:“算嚯, 瘦奀就瘦奀, 去充个数嘛成。” 苏果立刻警觉起来, 略微向后退一步,道:“你说去哪?”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此时蹙眉侧身抬眸,明媚娇俏的小脸看的王成登时吞了口唾沫,他也不再说方言了,而是字正腔圆地讲起官话,“去——去围场啊。” 没等苏果继续问,壮硕的男子就色迷心窍,将缘由给吐露了个大概。 王成的确如苏果猜想的,是来自知州府。 帝王出行,仪仗声势浩大,同时也少不得当地府衙派出侍卫兵来驻扎山里配合,以备不时之需,作为一个小分队的教头,王成负责的是狩猎圈的人手调度。 原来,祭天告诏的首日午后,依着祖例,皇上必得去围场拉弓射出百兽祭的第一支象征王朝繁荣的金箭。 金箭落地,以此作圆心,划出狩猎圈,圈中放入溧容区牢里的死囚,他们胸前背后皆披着草皮靶心,供高官们射玩锻炼。 本来万事顺遂,没想到今年的贵公子哥儿们射箭射的太狠,才短短半个时辰,接连射杀了几十个囚犯,导致圈子里人不够,急的司设监的总管把王成骂了一顿,叫他去山里抓人,不行就拿知州府的侍卫兵替。 自己人肯定不能交出去,这种短缺,其实前些年也发生过。 兄弟们一合计,故技重施,把主意打到了落单的低品太监身上,反正那么远,谁看得清脸,死了革皮一裹扔山里,谁还能为个太监封山不成? 这些腌臜秘事,王成说的自然略过了某些细节,但苏果午前听陈安洛提起过,她自己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苏果眉心一蹙,直接道:“我不去。” 王成唠叨完大堆,色迷的心窍笼回点心神,忽尔想起对方其实是个阉人,如吃了苍蝇般恶心,恶狠狠接道:“废甚么话,老子是问你不是?” “侍卫大官。” 苏果看着他,神色认真,“我是在膳房做事的太监,管事的公公还等着我回去,我真的不好乱跑。” 王成听她细柔的语调,面前的小太监生得脸庞粉嫩,杏仁大眼忽闪忽闪,自带天真的俏丽颜色,看的他心里痒的厉害。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就要去捏苏果的脸。 苏果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开口,手却伸过来,吓得猛然往后一跳,臂弯一档,堪堪躲过了他沾灰的脏手。 王成本来都心软了,想说摸两下脸,就放太监走,没想到他个子小小,反应挺快,竟然没摸到! 他被宦官骂的一肚子火彻底移接到苏果身上,怒目往地上淬一口,“谁稀得摸你这种没把的脏东西。” 苏果不管他话多难听,攥着手稳住情绪道:“侍卫大官,其实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是摄政王的人,王爷让我在此处等他,找不到我,他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唯有借大人的名头,苏果觉得自己才能躲过一劫。 谁知,王成根本不信,哪怕皇宫里苏果的名声沸沸扬扬,但到了京府以北的地界,还真的没人听说过她。 他翻了个白眼道:“你一霎儿膳房,一霎儿王爷,怎不说皇上?” 苏果急了:“皇上也算的,总之,我与他们都认识,你就放我回膳房吧!” “...” 王成是个粗人,但他认得出苏果这一身低品太监服,不想再与她辩,咂嘴道:“得了,快走。” “不走,我扛你信不。” “真的,我没骗你,你就去问问——” 王成的耐心彻底被磨光,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 虽然明殷朝有钱人里多的有好男之风,但民间普通老百姓还是待此事为禁忌,要不是苏果生的实在好,王成连先前那几下动摇都不会有。 苏果见劝说他不得,环顾向四周。也是她倒霉,站的地方偏僻,皇宫来的侍卫要么守在行宫里,亦或是索性在山峦区外监视胡族外部。 她若是再拒绝,怕是没喊出声,就被眼前的人打晕拖走了。 “好,你别碰我,我跟在你后面走。” “哼。” 苏果想的是只要走出这片田地,路上随便经过个谁,都可以求救。再不济,到了围场,大人和皇上一定在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王成铁了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她送入狩猎圈里送死,以他对山形的熟悉,当然尽量选刁钻的路走。 绕过山峦区的边缘半圈,没遇上一个人影,王成妥妥地带着苏果走到了西边围场边角。 生怕侍卫当真抱她,苏果连半步都不敢落下,累的她气都喘不过来,满头大汗。 待站定,苏果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呼吸,抬头却看到了令她绝望的一幕。 这次的狩猎圈居然在围场的最北边,和南边皇上他们呆的高台遥遥相望,平原上风声赫赫,就算她大声叫喊,对面也都根本听不见! 狩猎圈由削尖粗圆木插地而成,他们这处是圈子的北边进口。搭有简易的台桌,坐在那的三两个粗布侍卫看到王成,咧嘴点了点头。 “王教头,出去彼麽久,恁著到个瘦的。” “可不么,宫里的水是养人,你看阉人都细皮嫩肉的。”王成故意用苏果听得懂的话嘲讽地说道,他来的途中真的丁点没碰这个太监,心里痒,但实在是觉得恶心,越是好看,他反而越觉得恶心,这要是女子,他就扛回去当媳妇了。 侍卫见状,也用官话接道:“那你可不如我们,你看那儿,我们抓了六七个,哈哈,够咱顶上一波。” “哼,等会他们抬出来,就扔渠水沟里。” 平原区和宫殿区相衔,都不算大,但也绝不小,像这种守着狩猎圈扔尸.体的苦差事,宫里的人娇生惯养,不会有人愿意来,所以他们才敢明明张胆地抓人,别人死,总好过自己人死。 因着之前的百兽祭,这种事不是没做过,最后发现少了人,上头懒得找都不了了之,所以王成等人并不如何紧张。 苏果正苦着脸,一筹莫展,在听到还有六七个小太监时眼前倏亮。 她急忙往塔台看去,与她同样打扮的太监们丧着脑袋站成了排,大概是人多,他们不如她自由,而是都被捆住了双手。 苏果一路看过去,当中真的有认识她的,那个板车上骂她的都知监太监! 他知道她,只要他愿替她说明,他们就能明白她是摄政王的人而放了她,苏果当然也会带走所有的小太监们。 虽说此人讨厌她,但不至于连活命都不要罢。 苏果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扯起嗓子,“喂,你记不记得我,我是苏果啊。” 她侧头冲着王成焦急地喊:“你问问他,他认识我的,我真的是摄政王的人。” 背抵着圈栏外侧,都知监那名太监抬起头,眼里凭生疑窦,显然是第一眼也认出了她。 他眸中闪过难言的情绪,嘴上狠道:“你谁啊,果子,橘子的,都快死了,还攀什么情分。” 苏果指了指统共所有的太监,急地要哭出声来,“不是啊,你就告诉他们我没骗人,然后他们就能放我们一起走了。” 少女脆嫩的嗓音带着哭腔,“我绝不会抛下你们的,你为什么非要死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3节 进了狩猎圈,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苏果进宫以来遇到了好些事,虽然每次她都很倒霉,但她也极其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他们就那么恨她么。 王成和另个侍卫对视一眼,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尖刀藏在了手心。 “喂,阉人,他说的,真的?” 旁边的太监想要开口,都知监太监低呵了声,抬头轻蔑,哑着声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们这些事儿都不给分配的太监,皆是被瞧不上的。” “你以为自己长得嫩了点,老做些白日梦,醒醒吧你!” 王成松了口气把刀收回,旁边的侍卫看了看苏果,嘿嘿笑道:“长的倒确实挺嫩啊,哈哈哈。” 苏果见状,知道多说无用。 她垂着眸不再说话了,被王成推到太监们之间一并靠柱子站着,很快,他们每个太监身上都挂上了草皮做的正反靶。 趁着侍卫看圈内.射箭的闲谈,都知监太监低头悄声开口,“苏果,我叫刘琩,摄政王和皇上就在高台上,他们有没有可能认出你。” 苏果本来心如死灰,突然听到刘琩开口,侧过头瘪着嘴,“你为何——” “苏果,你还看不明白麽,要是现在说出你的身份,他们是不会让你活的。” 刘琩抬头偷瞟了眼,咬紧牙关,继续沉声道:“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路上问了,犯人若是能从这个狩猎圈活着出去就能得大赦,他们还会来差人给赏钱。” “所以,等会我们八个人进狩猎圈之后,会围成一个圆,你就躲在我们里面跟着走,看到甚么都别出来!” 苏果愣住了,讷讷开口,“刘琩,你甚么意思啊。” 刘琩恶狠狠地看向苏果,“我是说,你绝对不能死!” 他到现在都看不起用身体换前途的这种兔爷,但苏果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王成他们的把戏,他很清楚,左右不过是贱命一条,活了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但苏果不同,皇上和摄政王会找他,会替他报仇,也就等于是替他们报仇。 苏果忽然明白了甚么,眼眶一红,“你们...” “你刚刚既然说愿意救我们,我当你是个心善的。”刘琩喉头苦涩,咬牙继续说,“我们的命,换你活下去的机会,然后把这事爆出来,我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进宫这么多年,没见过太监像你这样能混的上去的,你被抓来,是你运气差,却是哥几个的好运气。” 刘琩眼眶也红了,“你别只顾着哭,你到底懂不懂!” “懂!” 苏果忍住眼泪,强点了点头。 王成那边的侍卫看到太监们哭成一片,不觉得奇怪,都快死的人能不哭麽,他们就算不被射杀,也没太大可能活着走出大山了。 中场的号角声起,说明贵公子们休息够了,要继续。 王成上前,一个个的松开太监们的手捆扔到圈门口。 走之前,刘琩大声道:“苏果,你记住了,我叫刘琩,耳饰琩珫的琩。” 王成皱眉,拉过第二个的太监,又是一声。 “苏果,你记住了,我叫李高,也是都知监的。” “苏果,我,我是孤儿没姓氏,我叫小路子。” ... 砂石迷了苏果的眼,她看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狩猎圈。 她长这么大,前面十几年呆在菉葭巷,有姆妈护着,无忧无虑。后来进了皇宫,又有安洛陆则琰护着。 她以为她已经见识到了许多黑暗。 而现在,她才明白,对一直身处黑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而言,她太幸运了。 苏果抹干泪痕,大眼睁得圆圆的。 她想,她一定要活到最后,他们也是。 ... 不岁山的围场不如别地的大,真正的狩猎和士兵操练也大都在山峦中进行,这里充其量是给不敢去山野里的世家子弟们过过干瘾,顺道趁着切磋射仪,互相结交攀附。 围场南面设了供皇帝和朝臣休息的高台,四根清一色明黄刻龙角柱,彩饰浮雕卷草的雀替大斗,穿插大小额枋,粗看起来,与宫殿亭阁无异。 黄罗伞盖下,陆则琰靠坐在朱漆描金的宝座上,玄色阔袖圆领蟒袍,海浪潮水的平金绣缎,袍角及足,气势卓然。 他撑着额角,另手持书,偶尔会抬眸看看台阶下士族子弟们的玩法,但并不怎么放心上。 小皇帝朱澄侧头轻声,少年的声音稚涩,“叔父,苏果来了麽。”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你还想着她?” “不是!朕只是觉得苏果人好。”朱澄肃起脸,“叔父,你不要同朕开这种玩笑。” “...” 才十岁...陆则琰不想跟他争执,恩赐道:“她在膳房。” “为何不带他过来?” 陆则琰轻薄唇角勾带笑意,用书随意指了指阶下一个个激动不已的士族子弟,“皇上,你要本王带她过来,看这些?” 小太监在衍庆宫里看他射个人,都不知要做几晚的噩梦,狩猎圈这种事,她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更何况,这儿都是男人,不如让她留在太监堆里,由陈凞先照看着。 朱澄闻言,看向远处血腥的杀戮场地。他和陆则琰不同,陆则琰是杀惯了人,对这种小儿科的提不起兴趣,他则是手上不曾沾血,也同样提不起兴趣。 想起苏果那晚在殿门口哭出鼻涕泡的模样,朱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叔父说得对,带他来,确也是件麻烦事。 可是,他真的挺想苏果的呢。 “王爷和皇上聊的甚么呀?”赵乐箫正好回来抓一把干花生,他痞笑起来,周身的清贵气息,全靠那副好皮囊给撑着。 陆则琰显然不想理他,用书脊将凑近的脸推开,淡漠开口,“别烦。” “...” 赵乐箫一脸无趣地跑下台阶,继续看他们射箭。他倒不怕这些场面,但也说不上喜欢。 来这纯属被他外祖父的书信给逼的,反正就是站旁边磕点花生,做就做呗。 忽的,围场正中的号角声吹起,说明有新的‘猎物’进场。 赵乐箫看向身侧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轻嗤了声,幼稚。他曾被外祖带进过战场,战场都是实打实的,可不会划拉个圈给他们比试。 “哈哈,来了来了,咦,新来的看着还挺灵活啊。” “那些个怎麽回事,绕在一起?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狩猎圈结群成对的。” 瑞王朱珵也在其中,“是么,让本王看看!” 赵乐箫吃着花生,听他们说圈子里的古怪景象,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放过去,然后,倏然一愣。 他的外祖是护国将军——神射手之称的卓岚山,于射箭一事,有血脉里流淌的天分。哪怕他镇日厮混,别的本事没有,但目力始终算得上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所以,当赵乐箫看到站在狩猎圈里那个模样娇小,被人维护着的熟悉太监时,他是真的愣住须臾。 他来不及吐掉花生壳,先叫嚷了起来,“王,王爷,王爷你快过来!” 陆则琰最怕人打搅,皱眉出声,“何事。” “别啊!” 赵乐箫也来不及说了,直接跨大步拉住陆则琰的蟒袍袖摆,“王爷,您来看,是不是你车里的小太监!” 他虽只见过苏果一面,但苏果的样貌倶是不俗,还没那么容易过目即忘。 陆则琰的脸色遽变,手中的书扔落在木阶上,他顺着赵乐箫手指的方向眺望过去。 他曾于蜀中林地呆过两年,眼力非常人可比,果然,在狩猎圈的角落,稀疏拢站着六七个同样衣衫的太监,一个个瑟瑟发抖,却还是在不断挪动步伐。 而在他们身后,有个单薄的身影站在秋风砂石中摇摆,身上披着双面的草皮箭靶也跟着来回移动。 她身形娇小,箭靶展开,甚至比她人还宽,像是罩了个麻布袋子,把她压的愈加瘦弱。 陆则琰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般,他眸中冷光乍现,冰魄寒气漫天掩地。 戾气演化出实质,身侧还没拉弓的纷纷不明所以,打着战栗放下了手,但仍有几架早已拉满弓弦,不得不发,几乎是在陆则琰看清苏果的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的好几声,数箭射出! 没有任何迟疑,陆则琰横步就近夺过长弓,他展臂拉弦,连换手都来不及,左手自箭菔里挑出数支,搭箭上弓,直直对准苏果周围。 当弓弧拉至满溢,他蟒袍的宽袖往下垂落,露出左手指腹掌心,捏弦渗出的血顺着臂上跳动凸起的青筋蜿蜒而下,殷红瞩目。 而那三支齐声飞出的箭,木身铁簇,哪怕比旁人晚几息,却要更快更疾,如狂风骤雨,闪电一般划过长空,将对手拦腰射断,尽数斩落。 场面登时静默。 “陆则琰,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朱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被陆则琰对半截开,气的话都说结巴。 重阳山顶的交锋之后,大家都夹着尾巴不想得罪摄政王,为的就是好好过个百兽祭。他分明甚么都没做,陆则琰为何又如斯! 朱珵简直要气死,虽说陆则琰看起来不是发火,但斩他的箭,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罢。 他忍不住碎念,“射个箭,我还得罪你了?!” 这边,陆则琰根本不理会朱珵,他左手拎着带血长弓,双眸紧紧盯向狩猎圈里面的那抹无助的身影,声音沙哑,语气强硬,“把她带回来,立刻。”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深刻地感受到一个词的含义,后怕。 “是。” * 苏果每次想活下去的时候,小小的身体里都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觉得累的快承受不住,但看看眼前愿意挡在她面前的人,她就一刻都停不下来。 苏果时时盯着箭的来向,出声提醒着身边的人,他们能躲的就躲,躲不了的就凭身上的草皮来挡,一切都看运气。 他们好像运气还挺好的,没开始多久,对面不知为何,有好几支箭打架,然后就落到了地上。 “苏果,是,是不是王爷发现你了。”刘琩有些激动,向后回头道。 苏果也不知道,那么远,大人真的看的到她么。 但是很快,所有的太监都呆住不动了,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总指挥使冷着一张脸,几步梯云纵之后,站在圈内他们身前。 “若枫,我在这儿!这儿!”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4节 苏果身上还抱着箭靶子,跳不高,但她看到若枫的第一眼就开始又哭又笑。她知道不会死了,剩下的人都不用死了! 若枫冷眼扫过搭台的那几名侍卫,走到苏果面前。 见她身上还披着干草皮,皱眉将之撕开,而后双手不带感情地抓住苏果的肩,带她轻点离地。 苏果这次腾空一点都不怕,她知道若枫定会带她去大人身边,他们都有救了。 看起来那么长的距离,苏果还以为要走很久,但原来有若枫带着,眨眼间,她就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台阶下,那排放着弓箭的四方架桌的旁边。 周遭无声,站了好多人,苏果仰头,就看到了台阶上最高大的那一个,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苏果抹掉眼角泪痕,脆生生喊了句,“大人!” 她快步走上前,她是真的很想抱住大人,告诉他,在圈里的时候,她快害怕死了。 然而在迈上台阶前,苏果收回了脚步。 她分出了余光给别人,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他们或是锦衣华服,腰间佩玉,或是官袍加身,金冠束发,眼里有疑惑不解的,也有鄙夷不屑的,嗤之以鼻的。 他们,看起来和大人才是一类人。 苏果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了灰的绿色太监服,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能给大人丢脸呀。 苏果重又仰着头,弯着嘴角笑着说,“王爷,奴婢回来啦。” “嗯。” 陆则琰站在高处,抿唇看着她,无俦俊美的一张脸冷得像座冰雕。 玄色的蟒袍,袖口繁复的绣纹式样,沾了血之后,更像是恐怖的图腾,渗人不已。 苏果被他的目光吓到,大人是不是生气,气她又惹了麻烦,又被抓住,又要他救。 她慌张地解释,“我,我有跟他们说,我有大靠山的,是他们不信我,他们不是皇宫里的人...” “嗯。” 陆则琰俊容严峻地走下台阶,拖着已被他拧断了弦的稍弓走向苏果,拖曳一路,青玉弓弭与沙砾石子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响。 但在场无人敢捂住耳朵,摄政王这样的仗势,世家子弟们平日里哪里见过,他们瑟瑟发抖,到最后,连那个凭空出现的小太监都不敢多看。 苏果眼看着陆则琰走近,垂下小脑袋,小声道,“大人,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被男人拥进了怀里,不止苏果,整个围场的人都倒吸了口气,尤其瑞王朱珵。 传闻摄政王看中了监栏院的八品太监,传闻摄政王中秋为了救他翻遍皇宫,但传闻再如何,也只不过是传闻。 甚至有的事,是朱珵命人刻意散播出去的谣言。 但陆则琰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干脆地坐实了,而最让朱珵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小太监看起来实在太过楚楚可怜,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苏果趴在陆则琰胸膛,攥着无处安放的拳头,“大人,有,有很多人在看。” 陆则琰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里的弓箭未及放下,宽大的金边袍袖,垂至弓梢,“嗯,我知道。” 这句话一落,苏果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哭地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大人,我,我真的,很害怕...怕死了。” 陆则琰任由女子在怀里哭,手势始终紧紧地环箍着她,过了好久,他终于出声,“若枫。” 若枫现身垂首,“属下在。” “赐绯袍宦服,素金束带,岁俸品例同司礼监掌印。” “赐摄政王宫中配殿三座,外府二进整院。” “赐免死铁卷。” 陆则琰缓缓掀眸,声音森冷,“方才本王说的,配上今日该斩的几颗人头,尽数示皇榜,昭天下七日。” “是!” 苏果正哭着发泄,被陆则琰说的话震撼到,不知所措地抬头,咻了咻鼻子,“大人,那些是给,给我...” 陆则琰牵起苏果蜷在他胸膛的手,推展开,摆到了他的腰封处,单臂将她揉按的更近。 “别怕。” 他的视线,睥睨着所有人,细薄的唇角轻勾,眼神却带狠意,“从今日开始,本王会让天下人都足够清楚。” “是谁在替你撑腰。” 作者有话说: 提前点发,熬夜了,今天就这章了,很肥了啦。 是不是虐甜虐甜的~~我看看,还有没有觉得王爷不够宠果子的~~~~~那就真伤咱们王爷的心了,23333~ 感谢的分割线******** 不羡陆长宁扔了1个地雷 豌豆黄°3°扔了1个地雷 忘忘仙背扔了3个地雷 shirleylemon扔了1个地雷 狍婆扔了1个地雷 第37章 第 37 章 ◎“若有一日,有人要你刺杀本王,你会不会照做。”◎ 宫殿区皇上的行宫内, 摄政王的的寝卧就设在正殿不远处。 朱红雕花窗牖半开阖,吹得拔步床上帐缦飘飞,铜钩哐啷相碰。 隔着一道绸锦吊屏的外室, 送膳太监轻巧的脚步声掩在这片响动里,小心翼翼地摆完膳, 揭开银质碗盖之后 , 躬身退至门口,室内就只剩下苏果和陆则琰两人邻接坐在放满美食佳肴的紫檀木螭纹桌边。 苏果觉得像是被天大的馅儿饼砸中, 噎得她晕晕乎乎, 跟着陆则琰半抱半走, 回过神已经来到了这儿。 她偷偷抬头望他一眼, 大人没动筷, 但脸色好似没有在围场那般冷峻了。 “大人。” 陆则琰掀了掀眼皮看她, “嗯?” 苏果准备好说辞,软声道:“大人,你是真的要发皇榜么?其实我也没出甚么事...” 陆则琰闻言,侧转过身对向苏果,伸手揩摩她颊边的粉红擦痕, 沉声道:“这不算出事?” 他被苏果气狠的那次, 都没舍得动她, 看到这抹淡淡血色, 他压制下去的火, 又隐约有窜起之势。 苏果听出了陆则琰语气中的不悦,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手臂,嗔道:“可是, 这不疼的呀。” 大人不说她都要忘了, 在狩猎圈里奔走, 难免有擦碰,血珠子都没凝出一颗,哪能算伤口。 大人今日已为她做了许多事,若是再发皇榜,旁人指不定要编排他。 “我知道大人是对我好,但我不想兴师动众...” 陆则琰被她软言软语散了火气,收回手,神色如往常般似笑非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巧,我想。” “...” 苏果低着头,心里暖意融融,眼眶一热,“大人,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陆则琰见她瘪嘴,知道小太监跟个哭包似的,眼泪说来就来,故意道:“还能为什么,喜欢你啊。” 啊?! 这太过突然的示好,听得苏果硬生生憋回了哭腔。 她檀口张成了个小圆,抬眸瞪着陆则琰,“你,你说——” 陆则琰的俊颜蓦地凑近苏果俏丽的脸,对上她小巧挺翘的鼻尖,气息声轻笑了笑,“我说,我喜欢你啊。” 苏果慌地从椅子上蹦起,红着脸摇头,“不,不行的。” 对于这事,她前两日都隐约有想过,大人之前亲她抱她,她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不妥,但只要陆则琰不提,她就宁愿自欺欺人地假装不知,这样才能继续赖在大人身边。 但大人现下把话都挑明了,说喜欢上了身为男子的她,那万一以后大人知道她是女的,该多失望,发多大的火啊。 陆则琰没领会苏果千回百转的心思,收回身,禁不住笑问:“为何不行。” “大人,你明明,说过不喜欢男子。” 如果大人因为她以后都喜欢男人了...苏果觉得她就这般想想,都气自己气的要去撞墙头! 陆则琰忽然懂了她的意思,好笑道,“可你是太监。” 苏果结结巴巴地解释,“太监,也是男子变的呀。” “哦,挺有道理。” 陆则琰慵懒地展臂向后一靠,懒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本王就不喜欢你了。” 嗯?? 苏果从刚刚开始,心跳噗通噗通地就没缓下来过,但大人是不是又在戏耍她... 不可否认,苏果听到这句,还是平生出了点小失落,她矛盾的很,怕大人喜欢,又怕大人不喜欢。 苏果纠结半响,捏着手指道:“大人,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你能不能暂时别喜欢...以后还是...可以的...”她的话越说越小声,其实她都不明白自己在嘀咕哪些意思。 陆则琰听个大概,忍住笑意,啧,小太监怎得如此好玩。 他不由得猜想,陈常风让这么个人近他的身,能有什么目的。 若是做细作,她不够聪明,用来暗杀他,她也没这个胆量,甚至他给了机会由着她表明身份施美人计,她还能九曲十八弯地拒绝,当真是不按常理。 “小太监。” 陆则琰垂着长睫,目光落在他指腹下移动的青瓷杯沿,勾唇道:“若有一日,有人要你刺杀本王,你会不会照做。” 苏果正怀着少女心事呢,陆则琰突地问起这等假设,她迟疑道:“大人,为何会有人叫我害你?” 陆则琰直视苏果的眼睛,缓缓道:“因为只有你,我不设防。” 苏果被他专心盯着,心跳漏了一拍,“不会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5节 “不管谁让我害大人,我都不会做。” 陆则琰闻言,低头轻轻笑了声,“好。” 苏果被陆则琰突如其来的问题,搅得心烦意乱,幸此而时门外传来阵敲门声, “王爷,我就知道你今儿个心情不好,特来安慰——”赵乐箫新换上一身杏黄色缎面绸袍,玉发束冠,傅粉何郎,施施然轻盈地踏进门槛,就见二人认真谈天,马上转了个话头,笑道:“...安慰,我看就不必了吧。” “你们继续?” “赵乐箫,过来坐下。” 陆则琰说话时,始终看着苏果,方才他试探的那句,是在官场多年的习惯使然,一时没收住,眼下瞧她蹙眉的模样,想来是被吓到了。 赵乐箫最会插科打诨,这次来的倒是很对时候。 “好嘞。” 赵乐箫本来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没想到王爷破天荒地留他,真是太荣幸了! 他是个自来熟,立刻打蛇棍上坐在了对过的凳子,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扒拉起碟盘里的碧玉酥,“我饭还没吃呢。” 苏果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捂嘴弯了弯眼角,陆则琰此番看赵乐箫比之以往,极其顺眼。 “嗳,苏果,今天可是多亏我啊。” 苏果有听闻,是赵乐箫先发现了狩猎圈的一堆太监,她认真地起身作揖,“谢谢赵五公子。” 赵乐箫摆手示意她坐下,挑起嘴角,“不用这么生分,要不,你喊我恩人,哈哈哈。” 苏果听到‘恩人’二字,说起来陆则琰也救了她好多次,她刚准备喊,陆则琰淡淡地接过,“恩人,不行。” 赵乐箫唔了声,没放心上,“那这样呗,我比你大,你喊我声哥哥。” 哥哥? 在配房的床上,陆则琰压着她也是逼她喊哥哥,苏果紧抿着唇,耳尖开始泛红,陆则琰很快地又一次打断,“哥哥,也不行。” “...” 赵乐箫真的忍不住了,“王爷,不如您直说好吧,你们两还没玩过什么称呼,匀给我一个呗。” 陆则琰将熟透了脸的苏果扯近他身旁,轻笑道:“好了,就喊他小五。” 苏果面红耳赤,试着唤了声,“小五。” 话音未落,陆则琰眸色倏冷,“算了,叫名字罢。” 他怎么听小太监喊谁,皆是情意款款的,这实在是让他很不高兴。 “...大人!” 苏果侧头,她也不知道陆则琰哪来的别扭,喊小五不是挺好听的嘛。 赵乐箫忙拦住苏果的话头,笑道:“别,苏果,为了我性命,你还是快喊我一声名字。” 苏果和陆则琰之间最初奇怪的气氛,就这样被赵乐箫乱七八糟的话打乱的不复存在,他们东侃西聊,苏果好几次都被他说的笑出声来。 陆则琰则甚少开口,偶尔抬起酒杯,视线全落在苏果身上。 “苏果,你入宫前住哪儿啊?” “我住菉葭巷,你听过吗?” 赵乐箫一拍大腿, “噢,那我知道啊,隔着那儿的三条街开外,有家出了名的勾栏院!” “...”赵公子好像唯一熟悉的就是青.楼。 赵乐箫看苏果垂头不语,还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拍了拍苏果的肩膀道:“是我不对,跟个太监讲妓.馆,难免戳到你的伤处。” 苏果其实是觉得尴尬,但总得回他一句,勉强道:“没事,虽然作为太监,但我也不是太介意。” “嗯啊,你现在有王爷,算是因祸得福嘛。” 苏果:“...” 陆则琰扶额看着身侧两个活宝,牛头不对马嘴聊了半天,拿着酒卮无意间掠过窗外,忽尔看到暗影憧憧。 苏果见他起身,狐疑出声:“大人,您去哪儿?” 陆则琰回眸冷笑,“去见个没用的男人。” *** 行宫外,照着御苑外苑的格局等比缩小出了个廊亭小院,陈安洛背对站在白漆玉柱凭栏外,眺望远处的围场。 他换上了鸦青色的常服,高瘦的身量如琼枝玉立。没了太监服束缚,他五官清雅,面如冠玉,乌黑的双眸却似笼了层寂寥。 听到脚步声,陈安洛也没有回头。 “摄政王是兴致好,要出来赏景么,可惜今晚,乌云蔽月,没甚可看。” 陆则琰玄色蟒袍还未换,墨沉沉地宫绣袍服夹杂少许的血腥气,在对面男子干净的长袍对比下,衬的愈加阴森可怖,但与此同时,气势也更凌人。 他俊颜勾起笑意,“不可惜,反正,本王房中,月色正好。” 陈安洛双侧的手不自觉握紧,“陆则琰,你莫以为,只有你救得了果儿。” “我的人与你的锦衣卫总指挥使同时到了狩猎圈,你不来,她也不会有事,我只是比你晚了一步。” 陆则琰掀眸瞥他一眼,“便是早上一步,你会救?或者说,陈常风会让你救么。” 陈安洛听他这样说,猛地转过身,横眉冷对,“陆则琰,你不过仗着身份与我不同,否则——” “否则如何!” 猝然间,陆则琰厉声打断,“陈凞,你以为你与本王只差在身份?” “幽霞宫那次,你已错失过机会,若我是你,苏果绝无可能被关五日。” “以命搏命,我就赌陈常风敢不敢要我死。” 陆则琰走上前,垂眸对上陈安洛的视线,轻声嗤笑,“你敢么?” 陈安洛背脊一震,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他心疼苏果,甚至不惜与影打斗,但他还没将自己置于死地,因为他很清楚,苏果不会死。 他待人冷,却不狠,对自己,其实也一样。 陆则琰懒得与这种空有温柔的人多说话,忽然问道:“陈凞,苏果到底什么身份。” 陈安洛被他没来由的倏忽发问,眼里闪过片刻短暂的迟疑,刻意刺他,“王爷手段通天,耳聪目明,查都查了,竟然还没查清楚。” 陆则琰勾唇,“本王可不喜欢整日查自己的女人。” “你!” “不过。” 陆则琰轻笑一声,“你方才的眼神,给了我一个理由,我会查查看。” “...” 陈安洛平复完情绪,冷声道:“陆则琰,我比你先遇见她,也比你更了解她,来日方长,我们尽管等着瞧。” 陆则琰比陈安洛稍高,他微扬起下颚,嘴角笑意凉薄,“那本王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后来居上。 ... 陆则琰在山涧泉中冲完凉水,回到寝室的时候,苏果已沐浴完趴在了拔步床上。 拔步床宽大,漆朱描金的雕花柱架,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满满透出古朴沉重的气息,和卧躺在其中的娇色美人不甚相配,却又出其和谐。 也不晓得苏果是哪里寻到了陆则琰的干净袍子,罩在身上宽绰有余,领口松垮,被她的手死死的压着,像只守着领地的初生小雪猫。 她的青丝被刻意地束笼成男髻,露出光洁的前额和修长的颈项。精致的容颜上,杏眼合眸,眼尾略往上翘,天真中还带了几分妩媚。 陆则琰走上步踏,将苏果扎紧的发髻松开,墨缎似的长发瞬间披散而下,颊边几缕发丝缓缓拂过红润光泽的樱桃小嘴,娇艳若滴。 她生的的确太过娇俏,若不是借着太监这个名头,女扮男装根本无人可信。 陆则琰的动作没有放轻,显然吵到了苏果,她迷迷糊糊蹭了蹭他的手,口中呢喃,“大人,我,我不害你。” 被那个皮猴打岔了许久,她怎的还念着此事。 陆则琰翻身上床,单手托着腮,侧躺盯看女子恬静的睡眼,心念一动,唇压在女子耳边,“不许再想,换个。” 苏果混沌下,果然特别顺从,她舔了舔唇角,换了件事嘀咕,“大人,暂时,别,喜欢男的,等,等。” 陆则琰听清她的话后,沉沉笑了好两声。 他将脸埋进苏果的后颈,闻着她头发皂荚清新的香气,“好,本王等你。”等你亲口承认你是女子。 当然,利息总要讨一点。 陆则琰看着苏果琼勾似的芬芳香泽,毫不犹豫地探下身...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德的小甜心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羡陆长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争渡.、zxw123456789、c.tvxq、吴磊的老婆、小怪兽、小香竹 1个; 第38章 第 38 章 ◎“大人,我能不能跟着去。”◎ 翌日, 苏果迷瞪着醒来,全身都觉得没力气,她昨晚睡得一点都不好! 她是睡着, 又不是昏迷,怎么会感觉不到大人老是闹她, 偏偏白日跟跑了整天, 她累的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也怪苏果自己,用膳时陆则琰突然出门, 她沐浴完就想先坐在床上等一等。等到亥时, 大人还未回来, 她开始呵欠连连。 新晒的衾被又香又软, 她困得眼皮子打架, 心道不如躺着等, 没成想一闭眼就昏睡了过去。 不行,以后绝不能与大人同睡,不然吃亏的定然是她,今日寻个由头还是回膳房住好了。 苏果小心地提起陆则琰沉在她腰上的手臂,准备轻摆到身侧, 但想想昨晚他对她的折腾, 她又故意重重地扔了下去。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6节 当然她所谓的重, 对陆则琰而言可能就是隔着衣衫挠了个痒。 衣裳头发整理完毕, 苏果侧过身, 将枕头格挡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然后才安下心认真地盯着陆则琰的睡颜。 大人的肤色偏冷白, 一点瑕疵都无, 近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精致。 他阖着的双眼, 细长的睫羽如扇,挺鼻薄唇,清晰的下颏棱角稍显瘦削,但恰好为他俊美容色添上几分男人的凌厉,侵略性十足。 苏果毕竟这些日子被迫着和陆则琰亲近了好几次,心中感受自然不同,一想到那些,她的脸上就不自觉发烫。 苏果鼓着两颊转过身去不看,可没过多久,她忍不住,又转了回来。 怎么办,大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苏果在心里碎碎念,陆则琰却倏然睁开眸,吓得她眼睛都来不及假装闭上,只能呆傻地直视着他的浅褐色双瞳。 陆则琰刚醒,眼神迷离,带着鼻息的沙哑嗓音从喉咙口溢出一声轻笑,“...真好看。” 好看? 大人怎的都会读心术了。 苏果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大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陆则琰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下巴抵上二人之间碍事的锦枕上,懒懒地拖声道:“我是说,你真好看。” “...” 苏果心里咂出微微甜味,但转念就觉得大人惯来会说好话哄人,明明昨天还说不喜欢她了。 她思及此,回忆起陆则琰以前说过的话,半羞半恼地道:“我才不好看,我就是大人说的那般水准,大人跟多少人说过,我都不知道是第几个呢。” 陆则琰听她此时口齿伶俐,一点儿不怕他的模样,不禁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小太监,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男人的姿势轻柔,大概是刚醒,一点儿没有白日的冷峻气势,配上他那半笑不笑的殷红薄唇,听得苏果心尖儿上酥酥麻麻的。 她有些招架不住,干脆翻了个身不去看他,没想到这个动作刚刚好由着陆则琰顺势将她扯入怀里。 他的臂力对付苏果实在是绰绰有余,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苏果很是无奈,一晚上没好好睡,他如何早上起来,还能动手动脚的。 “大人,你都不累么。” 陆则琰埋在她肩窝,蹭了蹭她的颈间,语气听起来颇为委屈,“我昨晚又没做什么,为何会累。” “.....” 苏果不甘心地往床沿挪了挪,但马上就被手掌按了回去,力道的使然,她的身后便不期然地撞上了男子。 本来,苏果的确于情.事全然不懂,但这些日子,跟着陆则琰去长春不夜,看过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图,还兼带着和他在华清池‘坦然’相对过,再怎么迟钝,也能琢磨出点一知半解。 “大人,你快放开我,我要起身了。” 陆则琰抱着她,手懒洋洋的搭在她的腰上,“不想。” “可是,你都...” 陆则琰垂眸看着苏果粉红色的耳尖,好笑道,“都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说的有道理,本王就放了你。” 这种事,哪来的道理好讲嘛... 苏果红着脸,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泄了气道:“大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就在进退为难之际,小皇帝的叩门声宛若天籁之音从天而降。 “叔父,是朕,朕来找苏果。” “噢,皇上,我在,我,我来了!” 苏果真是求之不得,起身踩上软履,逃也似地奔了出去,身后随之传来阵阵低低沉沉的笑意。 ... 打开门,苏果不太自然地看了眼身上,还好,大人虽然时常占她便宜,但并没有真的如何欺负她,衣衫也保持的规规整整。她当然不会了解陆则琰的良苦用心,反而还觉得自己隐匿有方。 “苏果,这是给你的。” 苏果垂着眼睑,顺着朱澄的手势,看到他手上捧着的一套干净的太监服,探了探四周,没有其他人,她疑惑道:“皇上,怎么会是您送的?” 朱澄轻咳一声道:“朕正好来寻你,遇上送宫服的太监就顺手接了来。四品制衣冠存留在皇宫中,这里现下备着的只有八品旧制,你将就下。” “谢谢皇上。” 苏果自然丝毫不会介意这种虚名,扬唇笑了笑,施完礼就接抱到怀里。 朱澄不可避免地看了眼苏果身上过分宽大的男式袍衫,了然地沉吟道:“苏果,叔父还在寝寐?” 苏果指了指门内,“大人他醒了,但还没起身呢。” “噢。” 朱澄认真地思忖完苏果与摄政王已然能同穿衣衫的关系,道:“苏果,你而今是不是很高兴,叔父他喜欢你。” “皇上!” 苏果‘嘘’的一声,极快地窜身出去掩上门,而后拉着朱澄小跑到回廊下,捂着心口小喘,“皇上,我改主意了,现在不要大人喜欢男子,也不要他喜欢我。” 朱澄收回被苏果扯住的袖袂,好看的眉毛轻皱,“可,你不是说喜欢他么?” 苏果解释不清,小声了句,“虽然如此,我觉得,他还是喜欢女子比较好。” “...”大人的事,果然好难懂。 朱澄忽然觉得苏果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太后也喜欢摄政王,好像也是挺麻烦,这么看来,难道是叔父的缘故... 苏果想了想,忍不住道:“皇上,您记得,还是先替我藏着秘密,好不好。” “你放心,朕不会同摄政王说这事。”朱澄侧身,手攀向白玉廊柱,问出了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对了,苏果,你昨日,是不是被吓到了。” “嗯,害怕是害怕,但比幽霞宫那次好多了。”苏果说的是实话,有了前两次的经历,她没刚进宫时那般脆弱,比如眼下若是再看到死尸,至少她不会脚软地央着绕路走。 幽霞宫被囚禁了好几日,这次算起来,时辰都比不上一个零头。 “那就好。”朱澄脸上几不可见地浮起一抹笑意,“朕也不知为何,很是担心你。叔父好像不喜旁人靠你太近,我也没有许多机会见你。” “至于另外那几个获救的太监,朕会替你安排。虽然朕没有旁的大权,总还能为你做些小事。” “皇上...” 又这般了,苏果在皇上脸上,又看到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垂老暮气。苏果每次见他如此,心里都会无来由地扯着疼。 说穿了,不过是十岁的孩子,身边却连个朋友的都没有,连待她这个小太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理他。 苏果忖度了番,想到了办法,“皇上,您能不能送我一样东西呀。” 朱澄明显一愣,“什么?” 苏果随手指了指他腰间看起来很顺眼的小铜铃,央求道,“我看这只小铜铃很是漂亮,皇上能不能将它送给我。” 其实,苏果并不是真要赏赐,只是她作为女子,心思细腻,总觉得皇上很盼望被人依赖,所以才会挑了件看起来最不值钱的物什来开口。 她猜的没错,朱澄的确是很高兴,但他看了眼腰际的青铜铃,最后还是没舍得。 “苏果,这只不能送人,等回了宫,朕替你打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苏果略微有点情理之中的失落,这感受转瞬即逝,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小铃铛,抬头笑容明媚,“好呀。” 朱澄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求他,他怕极了苏果会生气,忍不住解释,“苏果,这是朕最重要的人唯一留下的东西,所以才不能给你。” 苏果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还能指到个宝贝,她忙摆手:“皇上,我明白,我不会生气的,我就是看着它好看。” 朱澄年少单纯,俨然已将苏果当成了自己的唯一的好友知己。 他皱眉咬牙,难得的用青涩少年的口气道:“苏果,这样,朕不如也告诉你个秘密,以后,咱们就可以互相守着对方的秘密了,你愿意么。” “...” 苏果没想到她不过稍稍显露了点善意,皇上会珍惜成这般.... 若换个人来问,苏果想当然会拒绝,知道多了又不是好事,她最怕惹麻烦了。 但看着少年殷殷期待的神情,她就说不出个不字。 “皇上,您说罢,我不告诉别人。” 朱澄非常珍惜地摘下铜铃放在手心,举到苏果眼前,“这个,是朕阿姐的。” 他看向苏果,俊秀如玉的少年笑的无比坚定,“苏果,朕从小到大,每年生辰只许一个愿,就是找到她,不知为何,朕觉得好像离她很近了。” ... 与皇上说完话,苏果满怀心事地走回寝卧内。 方才短短时间,她便糊里糊涂地和皇上交换了秘密。皇上只说有个姐姐,但没听说太后娘娘生过一个长公主啊...她怎么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在想甚么?” 陆则琰洗漱完,换好了常服,好不容易等苏果回来,她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真是怪事。 苏果闻声抬头,“大人起来啦,我,我没想什么。” “大人是要出去吗?”那正好,她也想回膳房见见安洛和李荃。 陆则琰看她神态,就猜到她一心往陈凞那儿跑,垂眸似无奈:“是啊,鄂西的塔木土司府要送本王一个女子,本王不得不前去打发他们。” 苏果听了这话,旁的心思瞬间没了,急问道:“大人,百兽祭不是不能有女子来吗?” 陆则琰凤眸轻瞟了她一眼,走到门口,勾唇道,“女扮男装又不是难事。” 苏果闻言,垂着脑袋手指掰扯半响,见他快要走出门口,连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口,道:“大人,我能不能跟着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霓喃、温度 2个;吴磊的老婆、36121332、25393906、小怪兽、忘忘仙背、唐唐、大米加大、shirleylemon、27660833、肿肿、zxw123456789、3642114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nyu、xiaoxiao 20瓶;34839123 19瓶;月一鸣就是我的白月光 5瓶;26360787 4瓶;挚瑾、肿肿 3瓶;棉花糖、旖旎、29345300、bulu. 2瓶;柠檬、meanhua、我是瓶小瓶、紫色的、zxw1234567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7节 第39章 第 39 章 ◎私心◎ 不岁山的帝王行宫不是为享乐而建, 比起皇宫简朴的多。 木构梁台式的简易屋架,檩间椽子作骨,若不是有宫里时常派人修葺, 垒砖以稳固地基,怕是抵不过京府前两年的飓风。 正殿的规制只比普通的三四进院厅堂稍大, 云顶褐色促榆为梁, 地铺封漆实木,打眼乌沉沉一片, 幸而四角置着立柱式的青铜灯盏, 灯烛荧煌, 才不显压抑。 此时, 坐于东边宝座的小皇帝朱澄, 正表情端肃地抬手, 示意前来觐见的土司府王子木锋免跪拜礼。 “属臣,谢过皇上。” 明殷朝的西南边疆内外分野,外有土司,内有卫所,木锋所在的塔木是鄂西六大土司之首, 连木这个姓氏都是祖皇帝亲封御赐, 是以这次也是由他为首献礼。 木锋身长七尺, 体格健硕, 褚色土布衣裤饰满繁复花样, 将他粗壮的肌肉包裹出凸起的线条。 他肤色黝黑,五官平常,唯有双眼炯炯有神, 很是精神。 木锋向皇上躬身完, 朝着右下首的俊美男子轻轻颔首, 在看到他身后容貌明丽的小太监时,目光并没有停留,奉起手中贡书,缓缓继续道: “皇上,以下臣等所带之宝物,整百箱黄连、犀角、麝香、黑曜石.....” 他的京府官话说的很好,应该是从小就有修习,苏果这次闹着要跟来是想看看大人口中的那位鄂西美女子,没想到只有土司王子。 虽然都是中原人,但土司王子的长相的确与明殷朝的人有所不同,苏果好奇心驱使,多看了两眼。 陆则琰左侧余光瞥到苏果不安份的视线,也不管她,转而对着木锋笑道:“要塔木王子亲自前来,应当不是给本王读一读礼单罢。” 彼时,木锋正好报完整页,听陆则琰这么说,他索性就将话说开,“摄政王爷明察。” 虽则皇上在场,但话事权在陆则琰手中,木锋接下来当然是直接与王爷说事。 陆则琰扬唇轻笑,长眸点了点殿内摆着的灯挂椅,“坐。” “谢王爷。” 木锋看了眼浑然不在意的小皇帝,斟酌道:“父亲的信,听闻中秋业已送至皇宫,一直未得消息,不禁心中惴惴,正逢百兽祭,便遣我来,想询问王爷想法。” 木锋作为塔木土司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看遍中土书册,他一开口,甚至比本朝的人更要文绉绉,字正腔圆。 此行,他说的隐晦,但其实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兵,借鄂西总施州卫,护国将军卓岚山的兵。 鄂西边陲的土司府自前朝遗留下来历史悠久,称是归顺,但同时朝廷也默认他们自立为王。 其下的百姓俱称谓农奴,仅分租土地而治,长久之下,不乏有不服盘剥的刺头儿发难。本来内乱一事百年来稀松平常,镇压起来并不难,偏偏这次被毗邻交壤的吐蕃给发现了可乘之机,竟暗里偷偷与乱.贼勾结成党。 各大土司府腹背受敌,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推选塔木土司作说客,向明殷朝示软。 若真按以往论起来,他们和卓岚山的关系实在是差得很,施州卫四设军营,对他们管制颇严,加上掌控鄂西大片内陆,他们之间关于矿山珠石等资源亦是摩擦不断。 若非如此,塔木土司也不会直接求到摄政王头上。 土司王的信送出有月余,迟迟未等到回复,直接由自己的儿子过来,变相算是妄图逼出个说法。 陆则琰掀眸看向木锋,淡淡道:“本王该有何想法,借兵的事,你们问过卓岚山,他愿意,本王不管。” “王爷,可卓将军...他不愿意。” 陆则琰笑了,“他既不愿意,本王为何要劝他。” 木锋忙接道:“想必王爷也明白此事厉害,若是吐蕃侵吞了边界的土司城,下一步,必然会把心思打在明殷朝的鄂西内城。” 木锋形容恳切,但陆则琰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且说说,想借多少。” “禀告王爷,一万足矣。” 一万。 陆则琰轻声嗤笑,他忽尔转过头,“小太监,你说,本王借不借。” 苏果正自顾研究木锋身上的银质饰品呢,蓦地被点了名,还是这种根本提不出意见的问题,根本不晓得怎么答。 她刻意忽视木锋迫切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凑到陆则琰耳边,俏脸涨红,声音糯糯的,“大人,你问我,我不懂这些呀...” 陆则琰勾了勾手指,苏果以为他要教她,认真地弯腰俯身过去,只听男人低磁的嗓音,钻入她的耳朵,“再看,本王就把你借给他。” 苏果蹙起秀眉,大人老是拿这种事威胁她,但心里腹诽归腹诽,保险起见,她还真的低下头开始捉玩起自己的衣角。 陆则琰满意地回过头,看向木锋,“她方才说了,不借。” 苏果:“...” 木锋:“...” 木锋来的路上想了无数种摄政王拒绝的方式,他也做好准备应答,但如此儿戏的回应,他竟不知从何劝服。 难怪父亲字再三嘱咐他,不能以常人之心度摄政王。 眼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木锋无意再与陆则琰对上,反正他们有后手,等过了百兽祭进宫见完太后,慢慢筹划不迟。 仿佛先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木锋侧身而出,爽朗一笑,“对了,有件事,臣想与皇上求个好。” “臣这次是携着继弟一道而来,她见识短浅,在家时便整日央我求见天颜,不知皇上可否准她入内。” “这...” 朱澄看了眼陆则琰,听他未出声反对,道,“好罢,朕准了。” 苏果听完木锋这句,瞬间来了精神,他口中的继弟应该就是鄂西要送给大人的女子,也不知是何种美人。 她心里不禁打鼓,大人万一喜欢,是不是就留下不打发走了? 太监高声一句通传,苏果望向门口。 殿内进深不大,是以她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门侧缓缓走进的苗条身影。 不似中原的长袍青衫,来人穿着圆领大襟短衣,彩线挑出五色的鱼、鸟图案,腰带系着两排细细的银质流苏,下装则为束腰百初裙改缝成的裙裤,裤腿扎拢,露出纤长脚踝。 比中原女子要高,五官虽称不上精致,但胜在美艳深邃,带着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走起路来腰肢扭动,火辣勾人,于世间男子,的确是不小的诱惑。 “参见皇上,摄政王,我名唤作嫚雅。”其声如人,酥麻入骨。 朱澄年纪尚小,除了看到异族人的好奇,没有旁的情绪,语气清淡道:“免礼。” “谢皇上。” 嫚雅福完身,摆好了最妖娆的姿态缓缓抬头,她水蓝色的美眸眼波流转,在看到右上首的男人时,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个人便是明殷朝那个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摄政王?怎么会,竟是如此出众的男子。 当初,土司王说要将她送到中原,看中的便是她学自外域的闺中秘术,她虽没成家,但驭男无数,于床.事上从未失利过。 没见摄政王以前,嫚雅还觉得可惜,往后只能同一个人男人做.尽愉悦之事,现在,她哪还觉得不够。 嫚雅成长于吐蕃,不太会用言语形容,只觉得这个摄政王生得实在太过惹眼。 不说他宽挺的身段,腰窄腿长,单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潋滟含光,看着她时细薄的唇角轻勾,带起三分笑意,足已蛊惑心智,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还没有看一眼,就那么想要一个男人的情绪。 陆则琰从嫚雅进殿,浮皮潦草掠过便收回视线,但此刻却作势盯着她,笑意沉沉,“鄂西的男人,鲜少有嫚雅你如此美艳。” 嫚雅的作态,谁看不出就是女子,美艳一词显然是夸赞。 男人低磁的嗓音,萦绕在嫚雅耳畔,她已经开始盘算要是在床.事上,他在耳边唤她名字该是何等光景,只是想想都觉得身.下春.水泛滥。 “嫚雅,谢过王爷赞赏。” 嫚雅真是好不容易稳住情.欲,从陆则琰身上偏移开视线,然后才将目光打向他身后的苏果。 来的路上,她和木锋听过太多摄政王盛宠一个小太监的传闻,她本不信,今日得见,才明白这话做不得假,生得此般精致,眸色清澈之余,容貌还偏生带着妩媚,连她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不过,嫚雅对栾宠类事看的很开,最后王爷宠谁各凭本事,小太监娇娇小小的身量,一看就是不耐研磨的,她怕甚么。 木锋带嫚雅来百兽祭就是想要送给陆则琰,当然少不得介绍一番,“王爷有所不知,我继弟的父亲是吐蕃人,所以与我等长相略有不同。” 鄂西于女子改嫁之事民风开放,土司王年逾六十,嫚雅的母亲才四十有余,贪图美色就直接将人连着女儿一并接到了府里。 “哦,是么。” 陆则琰心不在焉轻应了一声,余光不自觉向后瞟了眼。 小太监怎么回事,方才无聊的时候,还窸窸窣窣弄出些声响,现在突然一点声音都无。 他当然不知道,苏果已经在心里壮起胆子骂了他好多遍。 苏果本来就想着来看看,嫚雅的确长得美艳,但她也不觉得如何,直到听到陆则琰开口夸人,她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果然,昨天说她好看是骗人的,他看谁都说好看,看谁都要眉眼含情,凭着自己一副好皮囊,到处撩人。 早上说是过来打发人家,明明就很是高兴,她今天一定要回膳房住,陆则琰就是个大骗子! 苏果低着头兀自闷闷不乐,直到司膳太监们鱼贯而入,在众人的椅座前有条不紊地铺展开紫檀榫案,她才发现已到了用膳的时辰。 殿中其余五大土司府的人俱在,人声嘈杂,陆则琰得了闲,于案下自然地牵过苏果的手,拢眉道:“倦了?” 他昨夜的确闹苏果闹的狠,实在是她半睡半醒嘤.嘤.喘.喘推开他的模样太熬人。 为了小太监好,陆则琰破天荒地发了善心,决定今晚饶她自己睡,“我会让司设监替你备间寝卧,今晚不会有人扰你。” 此言一出,苏果心下更是抑塞。 明明她自己都想着不与大人同住,但这话得由她说出来才解气啊,大人提的,滋味就当不同。 苏果闷声道:“是,大人,我知道了。” 她柳亸花娇般的俏脸上,微垂着眼睑,樱唇紧紧抿阖,不想被看出情绪,嘴角还刻意略往上提摆出笑意,可这样反而将整个人衬的愈加委屈。 活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陆则琰轻轻咂舌,果然,他是做不了陈凞惯会的那等温柔事。 “过来。” 苏果泄了气似的依命走近。 陆则琰眉梢眼角都充斥着笑意,长腿反叩了苏果的膝窝一记,趁她往前扑倒时顺势揽过,左手提起椅脚,转瞬间恢复了正对榫案前的宝座位置。 这般外人看来,就好似是小太监自己扑向摄政王,王爷扶住他,‘被迫’抱上腿让他坐着一般。 苏果夹在陆则琰和案桌之间,双颊晕红,却很奇怪地不像她脾性,居然没开口推搡拒绝。 恰好有宫人搬凳进殿,准备给摄政王这处摆座,宫人见状,怯怯地问道,“王爷,此处可还要添凳?” 陆则琰垂眸看着怀里紧绷却不动弹的女子,似笑非笑道:“问她。”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8节 苏果咬了咬唇,细弱蚊蝇:“不,不用了。” “是。” 陆则琰现在终于明白小太监从方才开始闹的脾气是为何,他明知故问,轻捏了把她的腰,“今天这么乖。” 苏果舌头打结,乱扯了句:“站累了...” 她的心思难以启齿,刹那坐在大人身上的那刻,她其实有不自觉看向嫚雅。苏果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虚荣之心。 想让旁人知道大人对她不同,知难而退,想,独占大人。 这话,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她觉得自己自私极了,怕大人喜欢上男子,又怕大人喜欢别的女子。 若不是蒙面人当初说的是她要捂紧女子身份,若不是姆妈还在他们手上,苏果恨不得马上就告诉大人,她也是女扮男装。 苏果心里酸楚,心忖,如果大人发现她是女子,喜欢她还不说破,那就好了...哎,她怎的整日都异想天开。 陆则琰看她愁眉不展,以为她还是在吃味,端起桌上的小酒卮,端至苏果面前,低声哄道:“要不要舔一口。” 苏果缓过神,就着陆则琰的手嗅了嗅酒味。 这次即将上的膳食好似是海货,所以佐酒选的是陈年的荔枝酒,金珀色的酒液清亮透明,带着果子独特的清新香气,苏果忍不住,沿着杯沿小啜了下。 入口微涩,收口却很甜,浓郁芬芳的酒香沁入鼻息,苏果只饮了这么小点,闻着齿颊香味都觉得少许醺人。 陆则琰听得苏果意犹未尽的偷偷咂舌,轻笑了声,薄唇覆上她方才饮酒的杯口,一饮而尽。 苏果仰起小脸,分享心得似的忍不住道:“大人,果酒是不是好甜的...” 陆则琰儿时爱用甜食,现下虽不太吃,但习惯未改,他挑了挑眉,“酸。” “...” 苏果不信了,“大人,你再尝一口,真是甜的。” 陆则琰是想顺着小太监,但看到她急于证明这种无聊事的模样可爱的紧,没忍住,低头在她嘴角啄了下,伸出舌尖极快地吮走了她唇上残余的薄薄酒液。 他的声音带着促狭笑意:“嗯,你说得对,是甜的。” “大,大人,我们在外面...” 苏果噎住了说不下去,她往四周探看,幸好有宫人穿梭摆椅端膳,希望无人注意到这边。 她自觉对陆则琰的轻佻动作习惯了不少,至少她都能厚着脸皮给他抱了,他居然还得寸进尺。 陆则琰笑容‘无奈’:“小太监,我是在帮你啊,你倒不领情。” 这哪里是帮她了,苏果刚想开口,下颌就被陆则琰轻轻攫往一个朝向一推,她不期然撞进了台下不远,嫚雅那双仿佛有火星窜动的蓝色双眸。 陆则琰不留情地揭穿她,“你不吵不闹地坐本王身上,不就是想要她看看。” 苏果被戳破心思,赤红的脸像是一块血玉,陆则琰低头,唇角擦过她耳廓,哑声低笑道:“够么,还想不想,让她更嫉妒。” 作者有话说: 没有玩耍,查资料加卡文,抱歉~最近还是不要等哈~ 飓风就是古代台风~~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urg、不羡陆长宁、小怪兽、小符同学、温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符同学 50瓶;一个人的旅途、晓晓知了晴天了了 10瓶;25393906 8瓶;meanhua、青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 40 章 ◎作◎ 苏果耳边, 尽是男人氤氲着酒色的低醇嗓音,听的她无地自容,但因着私心, 她还反驳不得,于是乎很没底气地向后往陆则琰怀里缩了缩, 低眉顺眼地巴望能蒙混过去。 陆则琰将她的小动作一览无遗, 勾了勾唇,低头直接往下探。 苏果眼瞧着他的俊容欺近, 哪还沉得住气, 终于伸手扯过他的腰间玉带, 细声细气道:“大, 大人, 够了。 ” “哦, 什么?” “我,我说够了!” 陆则琰忍住笑,适时停下,拉开了二人间距。 其实,他没打算在此处亲她, 她香靥凝粉, 软怜娇羞的情态有多么惹人疼爱, 他还没那么大方, 让旁人看见。 人影往来穿梭, 陆则琰单手拢住苏果的腰,另手抬起案桌上的玉卮,朝一直盯着他这儿的木锋那桌扬唇笑了笑, 举杯示意, 仿佛是在告诉他们, 他愿意宠的人,就可以宠到无法无天。 木锋的确领会了摄政王的意思,但他想得更要复杂,他低声道:“嫚雅,你也看到了,若能得王爷的心,你想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去皇宫后,你的事我自有安排,但只一次机会,你须得把握住。” 嫚雅强行收回心神,娇声带着急切道:“木锋王子,你放心,嫚雅必会施展浑身解数,将王爷收入囊中。” 中原人常说的一见钟情,她以前从来没体会过。 然而,看摄政王和那个小太监耳鬓厮磨,腻在一起状似喂酒的姿态,她当真是燥热难耐,妒火中烧。 嫚雅翘手吃尽杯中酒,眸中流光闪烁。 她一定要得到他。 ... 常言道:菊黄蟹肥秋正浓,重阳方过,江南地区洞澄湖进贡的金爪蟹也走船蹚水的运入京府。 进城关时,守城的侍卫得令,片刻都不耽搁,立马挑出部分放在冰鉴中运来不岁山,今日清晨才送至膳房 。 将榫案桌椅排完,司膳太监们终于做起了正事,人手捧着装了尖团的白釉瓷盘和提着副蟹八件,井然有序地进入殿中。 瓷盘上,用蒲包蒸熟的八爪蟹橙红锃亮,冒着腾腾热气,气味鲜香。 苏果看太监们端进门才看出午膳用的是螃蟹,她有点可惜,因为,她不能吃。 在菉葭巷住的时候,她吃的鱼都多是河鲜,姆妈叮嘱过苏果不能吃海货,尤其是青壳类,但是,以往看不着也就罢了,看到了,她真的好馋呐... 苏果盯着太监们在案桌上拆蟹,用银锤在背壳角边来回轻敲,铲开后分别取出蟹黄、蟹肉,最后用挑剪剪下大螯,剔除白腮之后,留在瓷碗中的,只剩下可食用的部分。 白似玉,黄似金,佐以小碟酒醋,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好,就吃一口,苏果心道。 阶下,木锋站起,笑吟吟地开口:“属臣,谢皇上赏赐中土美食,也在此,敬皇上和王爷一杯,祝明殷朝千秋鼎盛岁无穷,万寿无疆春永驻。” 朱澄接着他的场面话,笑道:“好,朕也希望从此边陲平和,天下再无战事,朕的子民,永享安宁。” 于此时,众人皆是举杯,高呼万岁,而后奏乐声起,礼宴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苏果还在心底挣扎,陆则琰垂眸见她盯着蟹肉不动,不拎酒杯的手勾住她的小指晃了晃,“不爱吃?” “没,我爱吃的!” 陆则琰轻笑,揶揄道:“那么,你是在等本王喂?” 苏果不等他动作,一把先一步捻住了金柄长勺,“我自己来。” 陆则琰伸过去的手打了个弯,取了颗蒲桃,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啧啧,你怎么老是自作多情。” “...” 苏果每次与陆则琰说话,都占下风,早已学会了不理他,闻言只是瘪了瘪嘴,就低头舀起蟹肉。 蟹的鲜美在于肉质甘而肥,肥而不腻,辅以流黄的蟹膏并上姜醋的蘸汤,苏果真是从来都不没想到,海货这么好吃。 她等了两息,发现自己没甚不妥,心里盘算着,要不然,再多吃点吧。 一只螃蟹二三两,太监们除掉了壳,剔出的白肉金汤也就小小一团,苏果不知不觉就胃口极好的吃完了整只。 蟹肉冷下来气味带腥,苏果准备取个蒲桃漱漱口,真是不巧,她又和陆则琰的手撞上了,就好像大人老在哪里等着她似的。 “大人,您先请。” 苏果撤回手,端端正正地叠着手臂,端坐在榫案,没办法,她坐在陆则琰身上,夹在当中,唯有这样的姿势才比较舒服。 苏果等着大人取走,自己才准备去拿,手还没碰到果盘,男人修长的指尖已经推送近一颗红果子,她想都没想,下意识吞.咬入口中,囫囵道:“大人,你不是自己吃么。” 陆则琰指腹在她唇上轻按了下,笑道:“我不爱吃这种果子。” “那你爱吃甚么?” “你说呢。” “...” 苏果咬到一半,齿颊的鼓动缓慢停下,红着脸半懂半不懂地假装没听见。 陆则琰只稍稍逗她,无意使她赧然,解围般拂袖,将他那份蟹肉一并推了过去,“喜欢,便再吃一只。” “大人,我不吃了。” 苏果的话刚落,手臂突然开始有点痒,但不甚明显,她挠了挠,没继续放心上。 宴席还在不断上新的膳食,殿内气氛融洽,偶有人来与陆则琰敬酒,他看在怀中温香软玉的份上,心情颇好地来者不拒,饮了有好几杯。 忽尔,陆则琰觉得腿上兴起了大动静。 小太监的脾性他是了解的,私下与他时会有些小闹腾,但在外极有分寸,话少乖顺,鲜有此般动作不断。 他低头,苏果正在蹙眉掐柔自己的手臂,隔着衣袍不够,还想偷偷探进去,急地不得了。 陆则琰眉头倏拢,问都不问,干脆地扳正苏果,毫不顾忌地在桌下扯过她的手腕。 一推开衣袖,赫然可见白嫩的藕臂上颗颗小红疹子密布,好几片地方都被她抓出血迹,想来是忍了有一阵。 “怎么回事?” 苏果眼看隐瞒不了了,苦着脸压低声:“大人,我,我手臂发痒。” 陆则琰看了眼盘中蟹肉,眸中寒光尽显,抬头冷斥一声,“把掌膳的给本王叫过来!” “若枫,速提秦素棉。” “是。”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49节 苏果这才说了一句,都没反应来,差点被陆则琰的雷厉风行吓到,殿内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往高台的两人,毕竟他们是低语,旁人哪里晓得缘由。 只有坐在陆则琰上首的皇上朱澄看了个大概,他狐疑地走下宝座,到了苏果身边,“苏果,你是不是,有敏症。” 陆则琰看向朱澄,冷声问:“何为敏症,性命之虞?”” “就是与朕一般,不能食海货。”朱澄指了指他的餐案,确实没用蟹肉,“太医说,朕的敏症不危及性命,朕当初误食,在房内呆了两日,红疙瘩便消了。” 陆则琰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垂眸抿着唇,似是不悦,“苏果,你自己不晓得?” 苏果呜咽了声,耷着脑袋点了点头,“唔...我,我知道。” 她方才说完发痒,就想和大人解释的,哪知道他每次都这么大阵仗,她没来得及... “知道还吃?!” 男人陡然升高的声量,吓得苏果痒痒都忘了,支支吾吾地小声认错,“我,以前没吃过,就,嘴馋...大人,我以后都不吃了。” “呵呵,你以后连看都别想看。” 陆则琰盯着她,显然在压制怒意。他替她防别人防得如铜墙铁壁,没想到架不住小太监自己兴高采烈地往坑里跳。 苏果以为被陆则琰骂一顿,事情就会过去,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面上也开始痒起来。 她心头一凉,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可及果然又是好多小疙瘩。 手臂上起红疹,苏果都没如此惊慌,毕竟旁人看不见,但如果脸上都冒出来,那不是真真丢死人。女子于容貌外在本就呵护,加之有嫚雅在场,她实在不想教人看笑话。 苏果捂着脸,连陆则琰的驳斥都不怕了,转过身往桌上一趴,难受道:“大人,我现在能不能回去啊。” 陆则琰本想多教训她几句,小太监不管不顾得将脸埋进手臂,俯上桌,他顿时了然,怕不是红疙瘩上脸了。 依他的脾性,他是真想说句该... 沉默片刻。 陆则琰扣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侧拉了拉,缓下语气道:“罢了,本王不怪你。是不是脸上也有,你抬头,让本王看看到底如何。” “不要...大人,我没事,就是想先回去。”苏果的声音摩擦着衣料闷闷传出。 陆则琰抿唇等了会儿,尽量不吓到她,“听话,抬头,先让我看看。” 每次大人一对她温柔,苏果都软乎乎地拒绝不了,这次,她却尤其坚持,甚至带上了哭腔,“大人,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可我真的不想给别人看见!” “...” 陆则琰真是要被她气笑,自己贪吃把整只螃蟹吃完了,又要与旁人置气,是谁惯出的毛病。 他伸手抚在她额前,修长的手掌托挡住她的脸,长腿抬起将她往左一拨,直接将整个人轻拢上了胸口,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后颈。 “没听见她说的么。” 陆则琰抬眸,见众人还盯着他这处,他眸色转冷,嘴角笑容凉薄,“还不给本王,把眼睛都闭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xw123456789 2个;木子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云倾影 4瓶;菱、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第 41 章 ◎逆鳞◎ 本来还在窸窸窣窣、小声议论的人, 听到此话立时纷纷乱了方寸。 闭上眼不够,更有人转过身去,生怕惹怒了这尊罗刹, 有一就有二,连嫚雅都不情不愿地被木锋拉扯转向四壁。 “小祖宗, 可以了?” 苏果侧趴在陆则琰的胸膛, 手从方才被他拗过来时,就顺势抓着他的襟领, 现在终于不好意思地松开。 大人就差为她清场, 她再忸怩也得有个度。看就看吧, 早些被大人看完, 她就能回寝卧, 然后等两天消散下去就好了。 苏果边说服自己边仰起脸, 约莫是不好意思,略微缩回了点,但陆则琰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垂眸,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轻抬。 女子本来似初开桃花般粉嫩的脸颊,却生出了些不安分的小红印, 像极了被虫蚁咬出的痕迹。她的肌肤娇弱, 稍稍有点刺激, 就能红出一大块, 现在整张脸跟没熟透的柿子的差不多。 陆则琰对敏症这种事闻所未闻, 因着是在苏果身上,他还颇为好奇,轻笑道:“小太监, 你哪来那么娇气的病症。” 他好笑地用手戳了戳, 苏果嘟囔着伸手拆挡, 蹙眉嗔念,“大人!” 苏果本来还挺怕大人嫌弃,但看他嘴角快藏不住的促狭笑意,又觉得他还不如嫌弃呢。 作为皇上的朱澄,方才倒是没被陆则琰的脾气吓到。他站在两人身侧,心里疑惑,见缝插针地问:“苏果,你为何和朕一般,既不能吃杏仁脯,又不食海货。 ” 苏果从陆则琰的手掌下偏移开,探出头趴在他的肩上,朝着朱澄摇了摇头,“皇上,姆妈说是在我没记事的时候发现的,看来,我跟皇上真有缘分!” 朱澄拢眉重复,“缘分吗,朕还是觉得太巧了。” 陆则琰手护着苏果的背,闻言,轻拍她的手微顿,眸色发沉... 正当时,若枫带着摄政王府的太医秦素棉进了殿。 苏果初听名字,以为是女子,没想到对面走来的是个青袍长衫,清秀文弱的年轻男人。 他斜背着个诊包,走路懒洋洋的眼皮半搭,没甚精神地环顾左右,望到两边背对大殿站着不敢出声的人时无语嗤了声,而后径直走向中央高台。 苏果看到他身上的药箱,就猜到是太医,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她当然不会躲,甚至恨不得将袖子撸起来,给秦素棉看看手臂上的疹子。 “秦太医好。” 秦素棉一抬头,看到苏果,却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苏果脸上疑惑,“太医,你是认得我么?” “废话。” “...” 苏果仔细想了会儿,宫里她认识的人不多,看来也只能是因为大人才认识的她,但又字是不是含着别的意味。 苏果想细问,陆则琰却压住她的袖口,托着露出的小截的莹白手腕,打断两人的话题,“秦素棉,先替她诊脉。” 秦素棉瞟了瞟苏果脸上的红疹,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敏症,切甚么脉呀。” “急匆匆拎我过来,亏我还以为是绝世奇毒。” 秦素棉的祖上三代正儿八经的宫廷御医,到了他手里,偏偏最爱钻研毒术,甚至不惜去蜀中山林采蛇毒,后来受伤被摄政王的亲兵带回去,捡了条命,就留在了王府里挂名当个府医。 之所以认得苏果,还是要追溯到中秋那日,陆则琰怕她的女子身份被泄露出去,特意命秦素棉去救治,同这次一样 ,他都是被若枫从饭桌上揪提着过来,脚都没着上地,语气不可避免地冲。 陆则琰很清楚秦素棉不会走眼,苏果又仿佛想起了她自己的‘秘密’,手一个劲儿往后袖子里缩。 他只能松开苏果,妥协道:“药方呢。” “这点小症,喝两天紫苏水就罢了,药甚么方。”秦素棉说完不高兴地指了指自己肩膀褶痕,“你还是先看看我的衣裳,这儿,这儿,能不能让若枫提我过来的时候下手轻点儿!” 陆则琰耐着性子问完想问的,伸腿将他踢下台阶,不耐烦道:“够了,回去。” 苏果被陆则琰揽着,想起身施礼也起不来,无措地插了句:“谢谢秦太医。” 秦素棉掸了掸袍摆,应了声,抬头皱眉:“想谢我可以啊,那你告诉你家王爷,让若枫再把我提回去,我饭还没吃呢,饿的走不动路。” 陆则琰接道:“呵,若枫没空,你自己走回去。” “哼。” 秦素棉脸色不怎么好地撇撇嘴,甩袖哼了声,自己从旁边桌上抓了几块糕点,吃完两口,才摇摇晃晃走出门口。 苏果一脸的惊愕看向陆则琰,“大人,他待谁都如此吗?” 她真的没见过敢给大人甩脸色的人。 陆则琰发现苏果从见面开始就对秦素棉‘兴趣盎然’,不禁低头冷笑,“跟你有关吗?脸上一团糟,还有空关心别人。” 苏果抿抿唇垂下脑袋,全然不知自己又是哪句话惹到了大人,嗳,她都得敏症了,大人还是对她凶。 陆则琰将人抱起,扶着她的腰等她站好了才松开手,“若枫送你回去,我见完胡族的使臣,就会回来。” “是,大人。” 陆则琰想到陈凞,拢眉加了句,“太丑,别乱跑。” “...嗯。” 苏果现下巴不得快躲回寝卧,早将今日‘怎么都不会和大人住一间’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再说脸这副模样,她也不想招摇过市。 陆则琰长眸点了点她的背影,唇边弧度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 虽说事发突然,颇教人摸不着头脑,但摄政王喜怒不定的脾性由来已久,众人除了生受,别的自是不敢多说多问。 午膳于仓促之间结束,木锋带着各大土司府的人离开,与胡族五大使臣擦肩而过时,各走各的道,未有多言语。 胡族当年和明殷朝的战事打的如火如荼、血流成河,先帝和镇北王同时消失于北边戈壁,国仇旧恨,使得殿中的气氛很是凝滞。 “我等,参见中原的皇帝陛下,我族首领须卜大单于,同让我们,向陛下问好。” 为首的匈奴使臣粗眉大眼络腮胡,褐色芢直襟式短衣,合裆裤露出个肚脐,行礼之时也只是微微弯腰,神情隐含傲慢。 朱澄容色肃穆地抬手:“平身。” “谢,皇上。”匈奴使臣操着略显晦涩的中原话,虽是谢恩,但恨不得将不爽快三个字刻在脸上。 他们并未归顺,与鄂西的土司府不同,每闰年进京无疑是种羞辱,尤其这次,他们有意试探带进一支胡族兵士,竟被斩于城门口,这般被打了脸,心情当然不会太好。 “是本王来晚了啊。”瑞王朱珵慢悠悠地跨步进殿,鄂西没有他的卫兵,是以他午前没来,但北方不同,哪怕不及陆则琰势力强盛,戍边军屯也有他几个军营,说起话好歹有点底气。 他与大单于曾偷偷修书过几封,胡族的使臣对他颜色稍缓,“拜见,瑞王。” 朱珵微笑地点了点头,撩袍坐在了陆则琰的右边对过。 陆则琰靠坐在宝座上,俊颜没甚表情,长手撑额,瞥了二人一眼,催促:“读。”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0节 匈奴使臣明显被他的不屑语气激怒,压抑下情绪,打开手中封册开始读贡品,“皇上,胡族各部携整百箱蒲桃、 核仁、千匹汗血宝马.....” 历来就是走个过场,陆则琰想着苏果,难得心不在焉,但好几次,都被匈奴使臣投来的目光所打断,这让他很是不高兴。 他搭在檀椅扶柄的指腹有节律地轻轻敲击,在匈奴使臣磕跘读到最后一个字时,他才轻笑出声,“你似乎对本王,很是不满啊。” 匈奴使臣收起布帛,学中原人作了作揖,“摄政王,不敢。” “哎,陆则琰,来者皆是客,你何必咄咄逼人呢。”朱珵忍不住说了句。 陆则琰没理他,收手,托腮朝着匈奴人笑道:“那你老是看本王作什么,是嫌羌、氐族的领队死了不够,还想多个添头?” 匈奴使臣胸腔登时一震,他的确于读信时,偷偷多瞥了摄政王几眼。 城门口,同族领队被斩首的情景历历在目,族人被杀,他都不好回去交代,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教他怎么能忍住不看。 仗着两国不斩来使的规矩,他故意刺道:“王爷,我胡族人生在马背,少见王爷这种堪比女子,之俊美姿容,我向来,仰慕,所以才多瞧。” 匈奴人很是笃定,他自己同是男人,男人么,有多少喜欢旁人夸赞自己容貌像女子的,能言语得意,总算出一口恶气。。 “哦,这样。” 陆则琰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神色不变地从椅座上站起,连眼身都欠奉,边走下台阶,边随意道:“较之你们胡族,本王的确姿容出众,但本王今日有事,明日阅礼你再继续看罢。” 他说的心不在焉,打算将后面的杂事扔给朱珵,他还要回去看看小太监到底如何,顺道好好‘教训教训’她今天的不安分。 匈奴使臣眼见摄政王丝毫没他以为的情绪,反而还不屑地说他族人丑,急火攻心之下,他大声流利道 :“王爷说的是,我胡族男儿英勇善战,面目刀痕,满身疤创,输给王爷是应分。” 欸? 朱澄和朱珵不由得对视,他们居然不知,原来这个匈奴使臣的中原话如此流利,看来,之前分明就是装出来刻意暗讽他们的。 朱珵和他们虽有交情,但作为□□人,心里也不爽快,然而下一句,才更让他吓了一跳。 匈奴人看着陆则琰脚步不停,竟口不择言继续说:“我也不过是,有幸于十年前,见过镇北王府的大世子,当时他白袍银甲,玉肤玉骨站在马背上真是天人之貌,没想到今日见了王爷,才知道有过之无不及,镇北王家,真是一门双杰啊。” 陆则琰脚步一滞,倏忽皱眉,抬眸看向使臣。 匈奴人意洋洋地看着摄政王脸上冷下的表情,但很快他察觉到不对,因为除了他的人,殿中的中原人似乎都在听见他说大世子时,倒吸了口气。 还坐在位置的朱珵眉头猛皱,心道,这次是真的糟了。 混夷说的十年前,指的便是燕山关一役,镇北王和先帝先后不知所踪,但也有人传闻镇北王是护着先帝,力竭之下,依旧对抗千匹骑兵,最终被匈奴前任大单于斩于烈焰坡。 但无论如何,与他们同时消失的其实还有一个人,一个从来没人敢提的人。 镇北王的大世子,陆攸珩。 朱珵与陆攸珩同岁,他现在都记得,那人天资迥出,才气超群,十五中进士,满朝皆言以他凌云壮志,不出十年,必能享卿相之俸。 入翰林院三年后,值边关战事,陆攸珩随父出征,先后剿灭胡族九部,一袭白衣谋士,勇冠三军。但也是他,于万统城决策失算,陷先帝和镇北王险境,在烈焰坡折戟沉沙。 右相曾在朝堂之上,直言斥先帝宾天与身为军师的陆家大世子不无关系,年不过十九的摄政王,和此刻一般,沉默不语,走到右相身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拧断了他的脖颈,右相之位因此空悬至今。 从此往后,无人敢说大世子一句不是,再如今,大家为求稳妥,连提都不提了。 因为摄政王身上逆鳞无数,却只有大世子,触之必死。 朱珵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眼睁睁看着陆则琰一言不发地走向匈奴使臣,叹了口气,起身走上前,捂住了朱澄的眼睛。 “小叔,叔父这么安静,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朱珵轻道:“是啊。” “可是,胡族...” “你别管了。” 朱珵拍了拍朱澄的肩,“皇上,还担心他摆平不了么。” 他与陆则琰争了许多年,输了许多次。想杀了他是真,想要皇位也是真。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长久以来,陆则琰身上看不到一丝烟火气,唯有关于他哥哥,他才真的像个人。 他挡不了,也不想挡。 陆则琰走下最后一阶梯的时候,浅色褐眸中始终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他走到匈奴使臣面前,动作不紧不慢,左手缠上他的喉脖。 匈奴没想到他走近的动作如此干脆,嚷道:“两国,不,不斩——” 话未说完,他已被掐得涨红了脸,陆则琰薄唇紧抿成直线,盯着他,眼神忽然变得像条蛰伏以久,狠厉的毒蛇。 他的手收紧的慢条斯理,但又毫不拖沓,匈奴人强壮的身体曾有过不甘挣扎,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八尺之躯脆弱地像一团烂泥。 短短几息,陆则琰毫不费力地,掐断了他的颈骨。 尸体软趴趴地倒在后面同族人的腿上,哪怕是壮汉,也登时脚软地立不住。 他们在战场见过太多厮杀,喧嚣呐喊,血光四溅,但都不如方才的片刻安静来的瘆人,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森冷,更像是掺杂了阴沉沉的水汽,能渗进骨隙。 朱澄拨开瑞王挡着他的手掌,看着背影忍不住喊了句,“叔父!” 陆则琰没有回,他按着先前的轨迹继续往殿外走,仿佛刚刚只是折断了根挡道的枝杈。 殿外,黄昏夕下,两团晚霞如烈焰般烧灼,似两个曾经轻狂的少年,意气风发。 陆则琰冷着脸,翻身骑上一匹快马,在往山栾道口,他终于垂眸,开口说了许久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我回来之前,守着她。” “是,主子。” 作者有话说: 对,副cp是哥哥。 王爷年纪就是青年,二十七八,哥哥大三岁~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符同学 1个,破费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吴磊的老婆、言言、晴大大、温度、唐唐、不羡陆长宁 1个,破费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要不然你去试试送膳,王爷肯定不舍得摔你的碗。”◎ 九月, 花事已休,天边灿金色的残云画出芍药的形状,似少女心事一般剔透而脆弱。 苏果换了件更宽适的常服趴在窗棂口, 半张脸埋进叠着的玉色双臂上,侧头望着远处的云出了神, 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诶, 她低低叹了口气,暗忖: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正是酉时初, 远远地传来一道马蹄嘶鸣, 莫名让人有些心悸。 苏果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眼巴巴地继续盯着廊庑尽头, 等到天色渐暗, 终于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心头一喜,忙跑到门外,但很快在看清了来人之后,微扬的嘴角复又落了下去。 “是安洛啊,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你得了敏症, 说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青衫如风, 虚影站定在廊下, 赫然可见便是额际蹭蹭冒汗的陈安洛, 他腰间玉佩轻击扣带激起叮咚声,因为走得太快,还略有些喘。 苏果看惯了陈安洛平日里慢条斯理、仪容肃整的模样, 这次因着关心她而变得如此仓促, 她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小声道:“嗯,是我自己嘴馋,吃了八爪蟹...” 陈安洛听她愈弱下去的声线,不得不忍着脾气温声:“你明知不能食海货,为何还要用,在你眼里,敏症难不成是小事?” “还有,昨晚也就罢了,为何今早还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我和李荃有多忧心。” “我这些日子与你的叮嘱,你从来都当耳旁风,果儿,你真是---” 陈安洛的失望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秀气温润,皱起眉来,略下垂的眼角不似生气,反而更像伤心落寞,看 得苏果愧疚不已。 她伸出青葱两指,歪着脑袋凑上前,捏住陈安洛的宽袖摇了摇,“好了,安洛,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我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 陈安洛意味不明地叹了声,也不等苏果转过弯儿来,重又开口道:“方才摄政王进了不岁山,剩下三日都不会回来,你与我回去。司设监的杨总管业已为你腾出一间空屋,你现如今带四品虚职,绝计无人敢怠慢你。” 苏果后半句都没仔细听,揪着袖袍的手一松,惊讶出声:“安洛,大人——你说王爷他进了山中?” 明明说好教她等的,大人从来都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啊,难不成发生了甚么大事。 陈安洛瞧她对陆则琰如此上心,心中一闷,转头面无表情地解释:“他是摄政王,京畿营的兵将只认他,他不进山,怎么对蛮夷人等行震慑之效。” 原来大人为了正事,苏果松了口气,她还真的怕自己又惹了什么祸,毕竟是她中途犯了敏症临时离席... “那王爷会同我们一道回宫么?” 陈安洛摇摇头,“果儿,你不觉得你最近太过关心摄政王了么。” 苏果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低下头借着撩耳际的碎发,往门下阴影躲了躲,遮掩住颈后绯红。 “是因为王爷在狩猎场救了我。” “那你跟不跟我回去。” “可是,我想呆这儿等王爷回来...” “罢了。”陈安洛有些烦燥,忍不住打断:“总之,他这几日进山练兵都不会回来,你若要执意呆在这儿 ,我也拦你不住。” 二人沉默良久后,他缓了缓语气,“果儿来,让我看看脸上的红疹如何。” “噢。” 苏果从来没怀疑过陈安洛对她的好,只当是自己哥哥,此刻自然仰着小脸卖乖地走上前,“安洛,你看,这次真的出了好多红疙瘩,可难看了!” “而且吃完那只八爪蟹,身上就扑蹬冒起来了,以前姆妈说我小时侯不记事犯过敏症,我还不信呢。” 苏果檀口微张,在那儿嘟嘟囔囔的,纤白的食指还献宝似得到处指,仿佛这些疹子是她的战绩,全然不怕自己‘丑’到别人。 陈安洛凝眸看向苏果红彤彤的双颊,丰肉微骨,容则倩丽,不知觉目光就移上了那桃瓣粉唇。 “安洛?”苏果看他呆愣的模样,还以为是被自己丑到了,在他眼前挥挥手。 陈安洛这才惊醒,慌忙地收回视线,向后踉跄了一步,“嗯,你药,药吃了?” “吃了,太医说没两天就能消下去,不碍事。” “嗯,那我就,就先回去了。” ... 苏果在房内呆了两日,按时敷药,敏症褪下不少,只不过食用清淡,加之睡得不安稳,脸色并不好看。 “果子,你是该多吃点儿。”李荃抱着漆色食盒盖,半撑在楠木桌台上督促苏果用饭。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1节 “安洛不知道为何,前日从你这回去,脸就通红通红的,你跟他说什么了?” 苏果点头随意应了声,“他好像被我的红疹吓到了,还往后退了好几步呢。” “不会吧...”李荃摇摇头,秀气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对了果子,你家王爷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他在山里不眠不休,火气还大得很。” 苏果刚听完前半句‘你家王爷’,来不及羞涩,急忙问道:“王爷怎么了,你是听何人说他火气大的?” “送膳进山的小太监回来与我们说的呀,食盒都摔了好几个了,说是没见过王爷发那么大的火。”李荃挠挠头,“无缘无故的,摄政王的脾气可真大。” “王爷才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苏果不自觉地反驳,百兽祭本就是为了警示诫告外族,山中的排兵操练必不可少,大人一定是因为公务烦心了! “是,是,王爷最好了。”李荃调侃地笑了笑,用肩膀碰了碰苏果,“嘿嘿,要不然你去试试送膳,王爷肯定不舍得摔你的碗。” 他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苏果却仿佛得到了启发,竟是低头认真思索起来。 她本来见不到陆则琰就睡不着,现下听说大人还正发着火,顿时更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哎,要是能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小荃子,你说得对。” “啊??”李荃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随口说的,你真的要去啊,那安洛不得打死我。”李荃见苏果下了决心的神色,苦着脸叫唤。 苏果的心思单纯,只道是陈安洛担心她安危,“免得安洛担心,要不就不与他说了?” “可是...”李荃看着苏果满眼期待地盯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那好吧。” 门外一道暗影长久不动,随后又消失在晨曦光照里。 ... 第43章 第 43 章 ◎“说是下水,但奴婢与苏公公,还隔着这么———长的一块河石。”◎ 经过狩猎圈一事, 苏果在整个不岁山是‘一战成名’。 还有谁猜不到苏果的‘身份’,虽则明着不议论,但都将她默认是为摄政王的男.宠, 对她前去送膳一事自然半分异议都无,甚至司膳太监们反而松了口气:前两日都骂回来两拨人了, 没人想再去触那个霉头。 不岁山的山口在围场以西, 入山前半段山道绵延却并不陡峭,越往上道越窄, 单马能行, 马车却不可。 宫人太监身份低微, 多是家里穷困被送进宫的, 自然不会骑术, 因此最后数里便需要他们依列徒步。 京畿营的兵将随手打猎就能解决餐食, 皇上年纪尚幼,开头两日去露了个脸之后亦留在了行宫内,是以今日送的膳食主要是摄政王和一些外族,拎的食盒并不繁重。一路上苏果和李荃有说有笑,旁的小太监见她并不摆官架子, 渐渐地也就轻松起来, 叽叽喳喳地比不怕人的野雀儿还热闹。 秋风阵阵, 群雁成行, 萧索之余, 漫山遍野还能看见冬青树依稀的绿意,十几个小太监排成双列,属中段的两个最是眉清目秀。 苏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 山中腹地是头一次来, 哪哪儿都觉得新奇。 “李荃, 那是什么?”她青颦一挑,往南边老树杈上的‘大泥包’努了努嘴。 李荃看了眼,笑道:“果子没见过么,这是野山蜂的蜂巢,我以前进山常打下来吃,可甜。” 苏果疑惑不解,“秋日它们还要采蜜?” 李荃摇头道:“四季都有山蜂,但秋冬它们不采蜜,都冻晕了躲在蜜巢呢。蜜啊越冻才越甜。像这种大山头,你寻个背风处有洞的老树,坎坷的山河堤岸也行,一找一个准!” 李荃大概是想起自己儿时的过往,得意之余有几分失落,不过他笑了笑,很快地将情绪给揭过了。 “野蜜最是甜而不腻,待我们送完饭食,回头我就给你把蜜舀出来。” “你还会采蜜啊。” “当然了!” 苏果自是用过蜜糖,以前姆妈时常给她做香蜜茶,进宫了没机会饮,她都忘了这个。 蜜糖比饴糖要甜,野蜜定然更加甜,大人最喜欢甜食... 苏果看了看手里要送给陆则衍的食盒,心里冒出个小念头,鬓发半遮住的耳朵,悄默默染上一抹粉。 她不好意思地朝向李荃,颇有几分忸怩,“李荃,能,能不能现在就帮我把蜜给采下来啊?” 李荃第一次见苏果这么馋嘴,好笑道: “果子,这么急?” 苏果低头捏了捏指腹,低声呢喃,“我想顺道给王爷带去...” ——半柱香之后。 “啊!——” 挤窄的山道上,一边是提前安置好的整整齐齐的漆色食盒,另一边则是尘土飞扬,阵阵‘兵荒马乱’,挂着蜂窝的那棵老树枝杈零落,掉在地上蜂窝也碎裂了好几瓣。 十几个小太监抱着头四处乱窜,满面惊恐地纷纷往树丛里躲。 “怎么都还是活物!” “哎呀,它们还没冬蛰??” 方才李荃无比自信地拍着胸脯,一杆子就打了下去,谁知道一涌而出一堆褐蜂,数目虽不多,但个头比宫里养的大了两倍,山中野物都毒的很,被蛰一下怕是能晕过去。 “果子,来,跟我跑。” 后面追着蜂群,李荃带着苏果狂奔,辨不清方向就一直往前走,正好看到了个小小水潭,他病急乱投医,挥开眼前缠着他的数只褐蜂,‘扑蹬’就跳进了水中。 不怪他心急,那些山蜂跟能认出始作俑者似的,只盯着他追,苏果倒是运气好,也不知何故,到她眼前的褐蜂要么转个弯儿掉下去,要么就缠上李荃,所以她看起来手忙脚乱,其实根本伤不着。 话虽如此,来不及多加细思,苏果还是本能地重复李荃的动作,一鼓脑也往前冲。 “果子,你也下来,它们怕水!”李荃说完这一句,连忙将头闷下去憋气。 “嗯!” 若枟躲在暗处,都没想好要不要直接出现带她走,就看到小太监一个猛扎子,明晃晃冲进了水潭。 若枟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中几十颗小石子,顷刻之间尽数扔出之后,然后隐在树影后朝天放了一支袖箭。 ... 山中水潭呈细长型,既窄又浅,堪堪及至苏果的脖颈。 “好像没有了...嘶...” 初秋山里的泉,冷冰冰的冻得苏果浑身打颤,头发在方才埋头时碰了水,湿漉漉沾在鬓边。 李荃终归是男子,没有那般畏寒,他往苏果站着的朝向挪了挪,歉意道:“果子,都怪我,你冷的话,要不抱着我吧。” “不,不用了。”苏果发着抖忙不迭摇头。 “那我先起来,看看还会不会引到山蜂,要是真的没了,你再跟着起来啊。” 李荃看了眼缩在一角的苏果,咬牙先爬上了潭边,其实现在出水被风一吹,要比在水里还冻,他为难地回头劝道:“果子,要不这次你先回马车上吧,马车里有汤媪。” 苏果瑟瑟发抖,一边低头看了眼,幸好衣服穿得厚,沾了水倒也显不出身段,但是这幅模样,还是不要去见大人了。 她苦兮兮一张脸,哆嗦道:“嗯,那李荃,你先走吧,我等会,自己走,走回马车那儿就行...阿嚏!” 李荃也万分后悔,原不过是想在果子面前露一手,哪知道都过重阳了,山上的野物还未冬蛰。 “我先去送膳啊。” “嗯。” 苏果费劲地点了点头,咻了咻发酸的鼻子,就在此时忽尔闻得远处铎铎的踩踏声,她抬起头循声望去。 西边婆娑不定的树影后,是一条人为开凿出的山道,山道尽头驰来一匹红鬃烈马,那马儿锋棱瘦骨,眼大位高,眸澈而深,奔腾的蹄步之间,傲气比寻常人还甚。 马背上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携裹于青铜质扣的盔甲之下,铁片连缀,英姿凛然,直到潭池前才收手停下须臾。 寒光闪闪的古色面具被他修长如玉的单手摘下,露出的容貌极致俊美,镂刻般精致的五官带着转瞬而逝的疏离,狭长凤眸,瞳色如墨深不见底。 “大人...”苏果仰头,错愕地看着马上的男子。 陆则琰居高临下谛视向潭池中的小小身影,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骑马侧绕,旋身下腰一搂,轻易地便将苏果拎扶上了马背。 他这两日心情的确不如何好,但看到小太监‘千辛万苦’地跑来找他,倒也有几分不如何熟悉的愉悦之感,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十里的山道,竟还能被她折腾出花样。 陆则琰勾着她的腰,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小太监,你可真不安分。” 苏果既觉歉疚,又因坐在马匹上畏高,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腰,小声道,“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陆则琰轻笑,扯着缰绳将马换了个朝向,“自然是怕你惹祸,派了人盯着你。” “...”大人又在戏耍她了。 苏果全身湿漉,刚见到陆则琰还分散了部分注意,没觉得那般冷,现在迎风阵阵,顿时招架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则琰顺手将手中面具往苏果脸上一罩,替她挡住了部分寒风。 而后,他瞥了眼从看到他开始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身上同样沾满了水的太监,似笑非笑,“你叫什么名字。” 苏果初见大人又惊又喜的劲儿还未消,立马献宝似的抢答道:“大人,他叫李荃。” 陆则琰垂眸看了她一眼,“本王问你了?” “...” 李荃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方才没喊出声全因不够确信陆则琰的身份,毕竟,堂堂摄政王为了个小太监,操兵途中策马赶来,好像颇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确认了身份,岂有不喊的道理。 “奴婢李荃,叩见王爷。”李荃低头跪着不起身。马背上的男子黑铁铠甲泛着寒光,无意间释放的气势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说罢,为何带她下水。” 李荃平日里没个正形,吊儿郎当,但对着摄政王却绝不敢放肆,斟酌后一字一句道:“启禀王爷,是奴婢想舀野蜜,惹了山蜂才连累的苏公公,还请王爷责罚。” 苏果正在拨弄面具的耳钩,听到此处又忍不住仰起头插嘴,“不是的,是我,我让李荃做的,不关他的事。” 她的声音绵软,沾了水的小白花,眼巴巴替人求情的姿态,实在是颇惹人怜。 陆则琰觉得刺眼得很,低头覆上她耳廓,冷声道:“你再说一句,本王就杀了他。” 苏果闻言立刻就噤了声,坐在马背上顺着鬃毛自顾自地捋起来。 李荃离得远,虽说没听到这句,但他眼看着摄政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当真是急,果子怎么就那么笨,这时候帮他说话,这不是害他么! 他连忙补救,“王爷,苏公公也是听奴婢说蜜越冻越甜,想舀了给王爷泡茶,这才差遣奴婢办事,奴婢事情没办好,绝计不敢推诿。”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2节 “说是下水,但奴婢与苏公公,还隔着这么———长的一块河石。” 苏果觉得李荃好生奇怪,他们是靠的不近,但哪来河石啊,为何要骗大人,不过她现在不敢说话,自然也不会开口。 陆则琰到此时才脸色稍霁,眼看苏果还在微微打着寒颤,他也无心滞留,“下不为例。” “奴婢谢过王爷。” 李荃很清楚,摄政王看在苏果的份上,自然不至于真要他的命。只是他不明白,他和苏果皆是太监,一道下个水怎么了。 跟安洛似的,以前一听他想带果子去混堂司,就急的骂他。 李荃拍拍身上沾的泥,起身看向两人骑马渐远的背影,撇撇嘴心道:真不懂他们。 难不成,苏果还是女子么。 ...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写,所以一直在前后的修,抱歉哈。 第44章 第 44 章 ◎“阿嚏!”◎ 四周群岭巍峨, 山峰挺秀,石径盘旋,奔腾的马蹄却如履平地, 毫不颠簸。 苏果畏高怕冷,身上披着从马匹侧袋里捣鼓出来的厚布风旗, 于领口处扎了个小揪揪, 双手则小心翼翼地攥着陆则琰的腰臂,生怕自己掉下去。 “大人, 前面是不是就要到营地了。”苏果一开口, 鼻尖满满是青铜铸器特有的土锈味, 闻的她胃腑泛酸。 张牙舞爪的可怖面具后面, 发出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 半点都不相衬。 大概是她说话细弱被吞没在风里, 陆则琰似乎没有听到,苏果便按捺不住微微起身远眺,果然,离得愈近愈能看清地处半山腰的营寨。 营寨是宫里派工匠凿出的平地,崎岖的山面铺了层碎石勉强找平, 很是粗糙。大大小小的白帐约莫有二三十个, 离之不远的山林深处, 兵刃既接的动静不断传出, 当是在操兵练阵。 高哨台上守卫兵士, 手持笔直的长枪,一左一右,远远见到陆则琰骑马而来时, 便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目不斜视地放行。 摄政王的营帐处于尽头最深处, 蓬顶支柱以三根朱色粗圆木,铁索勾拉成的中心向外架出道道横梁,再铺上布幔,内外浇涂桐油,最后垂地的部分则分别敲上竹钉,坚固程度比起砖墙宫殿,竟也不逊色多少。 陆则琰动作利落地抱着苏果翻身下马,他瞥了眼右侧跟了他许久的暗影,挑走了苏果的面具,将她轻轻往前一推。 “进去等着我,这里不可乱跑。” “是,大人。” 苏果不用问都能猜到大人还有事要办,他既穿着铠甲,不远处又在操兵,大人定然是要回去督军的。 二人平日里稀松平常的对话,守门的两个侍卫听完瞳孔震了又震,视线相撞之后不约而同地往两边错开目光,彼此心照不宣:他们见到了,见到了!这个就是王爷传闻中误闯狩猎圈的男宠啊! 苏果哪里晓得路人的腹诽,向两人轻轻颔首之后,便走进了营帐。 帐内陈设比她想的还要简单,几张竹制案台和扶手椅,一张纱罩矮床连着数跟木架,连她本以为会有的暖炉薰笼都瞧不见。 “阿嚏!” 苏果从小养的好,体质并不弱,但也禁不住裹着湿衣几个时辰,再加上内里裹胸布贴着胸背,就怕继续下去,在山里得了温病。 她掰扯手指,算了算现下是巳时,大人若是去操兵,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才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先脱了衣衫晾一晾,反正大人的帐篷,也没有别人敢进来。 “阿,阿嚏!阿嚏!” 苏果的颞颥穴突突地跳,她再顾不得许多,绕到床前解开襟领,将束腰并着褪下的外衫裹布一件件抻开,铺在案头和木架上,紧接着钻上床,用软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当然,她也不忘辨别深山传来的兵士操练声:只要这声音不断,大人就应当不会回来吧... 被子里暖烘烘,苏果就这般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陆则琰撩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太监舒服地眯着眼,霸着他的床,抱着他的被子,把自己包的像个白乎乎的汤圆,倒在枕头上,睡得安安稳稳。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笑,小太监倒是会享乐。 他心念一动,走上前,弯腰捏了捏苏果的脸蛋。 苏果闻到了陆则琰手上淡淡的苏合香,不自觉蹭了蹭他的手心,嗯,是大人的味道。 ... 苏果在行宫前两晚都睡得不怎么踏实,这次难得睡得那么沉,迷糊地侧转个身,近在咫尺的竟是心中朝思暮想之人的无俦俊颜。 往下是干净服帖的银色绸缎中衣,质地极好,往上是墨色长发散在微敞的领褖外,慵懒而随性,与先前盔甲加身的冷硬气质大相径庭。 他阖眸轻寐,长睫覆眼,肌如细瓷白净,容色端得是俊美无暇,如画卷摘录所言,悦怿若九春。 苏果只觉身在画中,晕乎乎地躺在云朵里,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伸手描勒,顺着男人眉峰往下,于眼尾处轻轻向上勾划,她最喜欢大人的眼睛,是无人可比的好看。 可是,为何摸上去还是暖暖的? 苏果一个激灵,眼睛豁然睁大,手蓦地一滞,是收也不好,放也不好。 她哪里是在做梦,分明就是大人本尊啊! 苏果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自己,还好还好,被子捂的很紧,里衣也规整。她不着痕迹地往床内挪了挪,妄图拉开点间隔。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腰上便是一沉,连人带被的又被捞回了原处。 陆则琰阖着双眸,带着鼻音的语调拖懒,修长的手臂状似随意地搭在隔着软被的苏果的腰上,“既有本事在床上等我,现在逃甚么。” “啊,大人您醒了啊。” 苏果被他说的面红耳赤,缩在被茧里进退两难,忙不迭解释,“大人,我,我只是在等衣裳干...不小心睡着了,绝无别的心思。” “没想勾引我?” 苏果红着脸,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啧,真没出息。” “...” 苏果紧张了一阵,但见大人只是抱着她,也没其它多余的动作,渐渐定下心来。 她蜷着身子朝向陆则琰侧躺,两只手由内捏着被角,犹豫许久后还是开口询道:“大人,前两日,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啊?” 苏果寻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过来送膳,其实最想问的还是这句。官场的弯弯绕绕她不懂,但关于大人的事,她的好奇心总会一涌而出。 陆则琰闻言,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狭长深邃的凤眸,暗金色的瞳线忽黯忽明,“怎么,是谁又跟你说了什么?” 苏果老实摇头,“大人的事,无人敢议论的。” 陆则琰眼底的幽光一闪而逝,他单手支起额角,手肘抵在床头锦枕上,垂眸似笑非笑,“哦,原来是小太监关心我。” “那大人待我好,我当然也,也关心大人了。” 苏果没发现被转移了话头,自顾嘀嘀咕咕给关心找藉口,“不止我,膳房的太监们都担心,大人好就是朝廷好,朝廷好就是...” 她絮絮叨叨扯了半天,一抬头,发现陆则琰正凝神盯着她细瞧。 苏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大人,我脸上有脏的么?” 陆则琰没回她,只是更靠近了些,近的能看清女子脸上白细的小绒毛。 一张细看之下更觉绝色的脸遽然靠上来,苏果显然有点招架不住,想退,奈何腰上被箍紧着不能动,最后只能被迫地接受他的目光。 大人到底要做什么,苏果不知为何,忽尔就想起了那日在宫里书房中的景象,他也是这般靠近... 难不成,大人是想... 周遭气氛凝滞,苏果紧张地耳边尽是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隐隐带着的期待,使她又羞又燥的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难以抉择。 若是矜持些,她是不是该别过脸去,可是,万一大人以为她不愿意呢。 再说,她现在是男子身份,还是个太监,大人这般举动到底是何意思,她到底该不该拒绝啊。 苏果心乱如麻,索性不管不顾地闭上了眼,要不然就,就当还在做梦好了... 一个在那兀自天人交战,另一个却是一脸‘无辜’。 陆则琰的本意是想看看苏果脸上的红疹好了没,可他愈凑近就发现苏果愈发不对劲,尤其脸颊红的如两团火烧云霞,最后还不知怎的闭起了眼睛,小太监莫不是以为,他要亲她吧? 真好玩儿,他不知情的,难得做了回君子。 陆则琰一脸兴味地勾起唇角,就着这距离不进不退,佯装不懂地开口道,“小太监,我不过想看看你脸上红疹退了没,你闭眼睛作甚?” 什么?红疹?? 男人的话在苏果脑海中轰隆一声,她如梦初醒,啊,原来大人凑近只是要看她红疹好了没,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些么。 女子倏忽睁开的美眸,在短暂茫然几息之后,开始流转起既委屈又羞人的情绪,挺翘琼鼻下,贝齿轻咬粉唇,满满是会错意的尴尬羞赧。 自作多情的心事像是被从暗处角落拉出来鞭笞示众,恼的她无地自容,最难忍的是,大人还依旧靠的那么近,教她无处可逃。 “我,我就是又困了。” 苏果极快地说完,手上捏着的被角越拉越上,恨不得盖住整张脸。 就在此时,陆则琰轻笑了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搭上她逐渐拉上去的被盖,往下一压,逼着她重露出面容。 苏果敛了敛眸,尽量收住方才的情绪,看着陆则琰轻声道,“大人,不用再看了,红疹真的都消了。” “我知道。” 苏果不明所以,“嗯?” 陆则琰抬起她的下颚,探身凑近,嘴角轻勾,“这次,是我想亲你。” 作者有话说: 太久没写了,来来回回的改,又卡文,所以发的不太定时,抱歉了。 但是这本肯定会写完的。 好久不见呐....朋友们。 第45章 第 45 章 ◎“倒是很诚实。”◎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3节 “不要?” 陆则琰挑了挑眉, 抬着女子下巴的修长指节故意收了点势,慵懒地斜躺着,长手托腮。 他身上带着一贯的苏合香, 浅浅的尤其好闻,苏果想起了前两日, 坐在他怀里喝果酒那次, 好像也是靠的这么近。 她止不住恍神,思绪不知飘散到何处, 直到听到这句突兀的问句, 依旧是睁着杏仁似的圆眼睛盯着他懵懵懂懂。 陆则琰望着苏果笑意更甚, 怀中美人, 明艳而娇憨, 若再坐怀不乱, 那才当真是暴殄天物。 营帐外约莫快至黄昏,透过被桐油涂刷过的白色帐布,泄漏出少许微光,幽暗暧昧的气氛恰如其分,人影正在欺近... “咕————” 由胃腑发出的冗长而低幽的声响忽然打破了一室的平静, 两人本就四目相对, 此时更是连眨都不眨, 对视了几息, 随之即来的是男子爆发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 陆则琰松开了手, 笑话她,“小太监,你怎的饿成这样?” 苏果赧然得不得了, 早知如此, 还不如方才就躲进被褥呢, 她低头揉了揉被陆则琰捏出红痕的下巴,半张脸缩进软被,声音透过几层棉绸,愈加软乎乎的,“就是稍,稍有些饿...” 她一个人在行宫,没甚食欲,顿顿饭食都是李荃盯着她硬吃下去,没想到在大人这不但睡得好,连胃口都变大了。 陆则琰笑够了,拍了拍她,“起来,本王带你去用晚膳。” “去哪儿啊?” “我还能拐了你?” “...” “唔....那大人,您能不能转过身去,您知道的,奴婢身上有火疮,难看的紧...” “谁说我要看你了,快给我起来。” 没等她说完,陆则琰懒懒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下床踩上屐鞋往桌案走,顺手翻开一本折报。 苏果心里颇有感触:大人果然是很嫌弃她的‘火疮’啊。 ... 挂着衣裳的竹架离得不远,苏果轻快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攀下床榻,几乎是同时,陆则琰单手拎着本倒挂的册子,散漫地旋身,向后半倚在桌角,饶有兴致地回盯着她。 另一边浑然不觉的苏果,还踮着脚尖在架子上东摸摸西蹭蹭,幸好她将裹布藏在最底下,一打眼望过去看不出名目,至于晾不干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这儿没有暖炉。 可是如此一来,裹布与刚脱下来时没两样,随意一拧,还能在手上留下水渍。 所谓‘由奢入俭难’,苏果刚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出来,她犹豫了好半晌,还是下不了手缠上身。 正巧之前披在身上的风旗也一并挂在架子上,笔划了布宽和厚绸质地,她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了一个机智的念头。 于是,陆则琰眼看着苏果‘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将象征他身份的九旒龙旗裹在了她自己的身上,九条垂旒还被她很是嫌弃的戳了几下,塞进侧边... “大人?” “嗯。” 苏果正好背对着他,难以察觉到视线,她边扣起衣裳边问道:“李荃有没有回去?要不我与他一道回膳房,这样就不必劳烦大人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方才糊里糊涂地,都忘了自己原本是来送膳的。 陆则琰嗤笑一声,“烦都烦了,去哪里学的半途而废的毛病。” “...” 若论言语,苏果就没一次说赢过,当然了,她也不敢赢。 拾掇得差不多了,苏果低头环顾周身,确认没有问题,最后将头发束拢扎进花翎帽,露出光洁的脸蛋,俨然恢复成了那个清秀的小太监。 “大人,我好了!” 陆则琰闻声‘才’转过身来,他身上还是那件绸质中衣,垂顺服帖地勾勒出颀长的身段,回头半张俊容,狭长好看的眼尾瞥了瞥苏果,“嗯,去柜子里替我拿件外衫来。” “是。” 整理好了身上衣物,苏果比初时笃定安心了许多,打开柜门挑了件朱红色稍厚的锻底右衽直襟,乖顺地提起衣角,一路捧着送到陆则琰面前,埋首恭恭敬敬地奉上。 陆则琰原本都要伸手接过,看着她弯腰时露出的粉嫩耳际,便起了心思想逗她,“小太监,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伺候本王更衣么。” 闻言,苏果侧仰起头看向陆则琰,犹豫小会儿,“是,大人。” 陆则琰眉梢一挑,他倒是没想到,苏果性子忸怩,极易羞恼,往日这时,她就算嘴上不敢顶撞,也总会寻些由头避开,这次竟然很是干脆。 其实苏果心里有分寸,今日光送个膳就惹得山上鸡飞狗跳,方才又有那等不雅之事,总之面子里子她都丢光了,实在不想瑟瑟缩缩地再教大人不高兴...... 只是,她虽进宫当了小太监,奈何开始是个守门的,后来进尚膳监,被几个大公公宠着,做的更是茶室记账之流,未曾伺候过谁,也不知这事儿有何讲究,大人身上,是不是有不能碰的地方呀... 苏果垫着脚尖,捏起衣领小心地绕过陆则琰的肩,替他套上宽袖,生怕碰到他,整个人恨不得张开成个“大”字。哪怕是免不了触碰,她也都是快速弹开,她的心思单纯,反正不碰着总归不会是错的。 陆则琰是玩心忽起,并不是真要人服侍,但看她对他的身体避如蛇蝎,反而不想轻易放过她。原先弯腰就着她的高度,此刻也站直了姿态。 如此一来,苏果更是够不着了,更了一半的衣衫,从苏果手里倏忽滑走,半挂在了陆则琰身上。 她使劲挺直腰杆还是不便,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小声请求,“大人,您略微等我一下。” 陆则琰皱眉瞧着苏果哒哒哒地去床榻板上搬了张矮凳,又哒哒哒地小跑着过来垫在脚下,其实他只是想叫她开口央着弯个腰身,小太监真是没眼力见儿... 苏果做事专心,目不斜视,右手捻起剩下的那只宽袖绕过陆则琰的颈后,将衣衫契上他的肩,左手则抻开袖口的暗褶。 女子的动作很轻,生疏却细致,既小心又柔软,陆则琰从来都没让谁伺候过更衣,没想到,滋味还不错。 好不容易套完外衫,接着得上腰封。 陆则琰的身量,苏果在华清池那日记得很是深刻,宽肩窄腰,高挑秀雅,此时她踩着凳视线偏高,恰好落进男子衣带襟间,朱红色的衣衫自是衬出他的锁骨肌白如玉,晃眼非常。 苏果不小心看了一刹,便不复方才的镇定,手忙脚乱,连玉蹀躞都扣错了好几回。 陆则琰见她慌慌张张,莫名觉得好笑,索性牵起苏果的手,带她搭上腰际玉扣,就着她的指尖教她拨鞓,幽幽出声,“如何,难不成我身上是有刺?平日与那帮太监们拉拉扯扯,也没见你收敛。脸皮厚的本事都用在了别处。” 苏果羞恼的同时,隐隐有些不服气,“大人,我没有与谁拉扯,再说...”她哪里脸皮厚了! 陆则琰挑眉,“再说?” “唔,没什么。”大人真是不讲道理。 话音刚落,陆则琰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轻笑一声,“小太监,你信不信,我还能更不讲道理。” “什么意——” 苏果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低头就看到陆则琰伸出长腿,直直往凳腿的位置踢! 她都没敢驳嘴呢,大人这就要罚她了?? 苏果吓的既想从凳子上跳下去又觉得跨步走下去更快,瞬息之间来不及作出反应,除了闭上双眼。 反正那么矮,摔下去应当也不疼的。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意料之中的失衡感并没有来,下颚却被捏得一紧。 缓缓靠近的气息温热,触探描摹着唇线,唇瓣被覆上了微凉。眼前漆黑时,感受被无比放大,甚至连最轻微的噬咬,都使人酥麻无力,苏果再后知后觉,也晓得大人在对她做什么事。 陆则琰暂缓停下,转而靠近她的耳畔,嗓音喑哑,低沉的笑意仿佛是从胸腔中发出,“还敢不敢,偷偷骂本王。” 苏果双颊浮起红蕖,眼睛还未睁开,耳廓却早已燥红,“不,不敢了。” 陆则琰半搂过她的腰,将她从矮凳上带下,轻笑道,“你若还不睁眼,我可就要继续了。” 苏果轻轻‘哼唧’了下,却是生生抿着唇,阖眸未动。 “这种时候,倒是很诚实。” 陆则琰勾唇笑了笑,倾身而下... 第46章 第 46 章 ◎你说了算。◎ 帐内一片狼藉, 书案上的砚台书册俱是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 “奇怪,王爷方才是不是打那个小公公了,外面都听着声儿了。” 正在打扫的守门侍卫狐疑地开口, 马上被另一个捂住了口,嘘声道:“你不要命了, 敢议论王爷, 他们是什么关系,还犯得着要你乱揣测啊。” “...” ... 马背上, 苏果无力地耷拉着, 方才掀开了幕帘才发现天色已近黄昏, 所以她竟是睡了好几个时辰, 也难怪肚子饿出声, 当真是把前两日缺的觉眠都给补了回来。 饿的没力气就罢了, 大人还抱着她在桌案上... 这次来不岁山,她与大人似乎更亲密了些。本来么,旁人都怕的大人物,却不曾因她的身份而轻贱她,还救了她许多次, 于她的确是与众不同。 披着太监的假身份, 苏果时常也安于现状掩耳盗铃, 纵是不矜持, 那也是小太监苏果, 而不是菉葭巷的女子苏果,可这样又能瞒得几时。 大人,到底是如何想她的呢。 想想自小生活在窄巷院子里, 最复杂的心思不过是骗姆妈多煮一碗蜜糖蒸蛋给她, 哪有现在这般思绪, 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烦恼。 苏果舒了口气,无意识地向后靠在男子胸口,半敛眸走马灯似的经过山里漫野的柿树,借着落日余晖看起伏山脉,静谧安稳,很能让人忘了自己身处在哪儿。 倘若这条山道没有尽头就好了... “在想什么。” 苏果摇摇头,“大人,您养了衔蝉多久呀。” 陆则琰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挑眉道:“去年波斯使臣进宫时带来的,怎么?” “那,假如,大人以为衔蝉是只公猫儿,但其实,它不是...”苏果说得为难,磕磕跘跘的,蓦地泄了气,“罢了,大人不必理我,是我在说胡话。” 陆则琰抿唇,低头看了苏果一眼,意有所指,“衔蝉曾打碎了本王最喜欢的花樽,也曾抓伤过本王,但它还是好端端活着。” “不管它做错何事,我都不会与它计较,不管它伤了谁,也无人敢与它算账。” 苏果被说的有些好奇,侧身往陆则琰那儿挪了挪,“大人,是因为,你很喜欢它么。” “因为,衔蝉是摄政王府的。”陆则琰没有停顿多久,继而道:“你也一样。” 苏果听了这句,差点就想将她的身份吐露出来,可是,人与猫怎么会一样,猫崽不会骗人,而她却的确诓骗了大人。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4节 “大人,我其实...” 苏果开口的刹那想到了许多,要从哪讲起呢,从她莫名其妙地进宫,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关在幽霞宫,那所有细枝末节,看似毫无章法,但织着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拉进一个未知的危险漩涡。 如果她于大人不过是如他口中玩宠,又何必更麻烦他。 陆则琰拉缰绳的手微拢,垂眸道,“怎么不说了。” 苏果向后汲取了那份熟悉的熨烫温度,掩饰住情绪,软声道:“没什么的,我就是饿了。” “是么。” 陆则琰双眸微眯,片刻后,双腿忽然夹了夹马腹,高喝一声,马匹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猛地往前冲刺。 ... 山路疾行不过约莫半柱香,骏马仰上长鸣一计,缓缓停住了马蹄,苏果应声抬头。 不久前的提速,吓得苏果当是时紧紧抱着陆则琰的右臂,闭着眼埋进臂弯不敢多看,快得她胃脘翻腾。 她本就晕乎乎,看到眼前的景象更觉迷瞪:还未完全入夜,他们坐于高马,俯视林间篝火有成百上千堆,火起轻烟,虚幻缥缈,间隔坐在其中的,是一个个铁片甲加身的京畿营卫兵。 卫兵们或赤膊上身手持烈酒,或三两相对互缠切磋,听到马鸣后纷纷停下手中事,齐刷刷转过头来,一脸惊诧,场面再度寂静。 苏果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彻底清醒,小白杨的似的的青葱身段晃了晃,“大人,他们就是京畿营的人么...” 陆则琰的确是在生气,不管是出于哪种思量,她都没有讲出实话,很明显,小太监不信他。 然而,看她脸色苍白地往他身上躲,他又不舍得晾着她。 “是。” “那,那他们若是看到我,会不会对大人您的名声不好啊。” 苏果知道进山以来,他作为摄政王的‘男宠’早被传遍了,想来也不会说的多好听,大人就这么带她过来,哪怕旁人面上不敢议论,私下里定然以为大人是贪恋‘男色’的人... “会又如何,本王的名声关你什么事。” “...” 大人怎么了,说话净是带刺,跟个小孩子似的。 苏果不明白陆则琰好端端的为何生气,她低下头蜷起手指拨弄,嘟着嘴悄声嘀咕:“我就是不喜欢旁人议论大人。” 苏果是真心实意这般想,压低了声满以为陆则琰听不见,谁知道他不但听见,还歪打正着被她语气里的亲昵给‘哄’住了。 陆则琰心中的郁气顿时消解大半。 他居高临下地浮掠过投来的目光,轻轻施力压住不安分想下马躲藏的苏果,挥手攥了下缰绳,座下马便颇有灵性地扬起马头,昂首挺胸地慢悠悠踏进领地。 众士兵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属下,参见王爷。” 整齐划一的喊声参透整个木林,与锦衣卫们不同,他们是扬头而跪,视线自然是坚定地跟随着马背上那个气场强横的男子。 “嗯。” 陆则琰回地不轻不重,顺手将苏果抱了下来,看的众人脸上表情千变万化,他们跟了摄政王那么久,第一次看到王爷带人来,以往别说男宠了,女人都没见过一个。 “王爷,您来的正好,可不正赶着饭点么。”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五军营副将齐篷篷五短身材,长相粗犷豪放,满脸胡茬,笑呵呵迎上来。 “齐副将,对王爷说话休要放肆!”副将李研也一并走上前,端正向陆则琰行礼之后,才朝着齐篷篷冷声开口。 京畿营分为五军、神机、三千营三大营,总设有精锐十二只,皆用以警卫京师。五军营以操练营阵为重,三千营负责巡哨,神机营则操演火器。 这次百兽祭来演兵阵的卫兵皆选自五军营,骑马射猎无一不精,只不过由于身世不同,内里的世家派和庶族素来不对付。 显然齐篷篷是出身寒门,而李研的父亲则在京府任正五品京官,两人是话不投契半句多,随意打个照面都能吵上半天。 齐篷篷理都懒得理李研,自顾对着陆则琰继续笑道:“王爷,咱们有酒还有打来的兔子肉,就等着您来喝个大碗!” 李研先是低头白了身侧胖子一眼,而后循礼躬身,“王爷,属下煮好了红肉羹汤,佐以京都桂花巷里的三白酒,请王爷品赏。” 齐篷篷嘁了一声,“文绉绉的屁话,还不是喝酒吃肉。” “你这等粗鄙之人,不可理喻。” 苏果原本还在担忧他们在意到自己,没想到她还算挺自在的,大人手下的人,她只见过若枫和一些锦衣卫,大都冷冰冰的,不像这两个人闹架。 可是,苏果没自在多久,就听陆则琰喊她了。 “小太监,说说看,你看谁顺眼,本王就去哪边。” 话音一落,齐篷篷和李研也不吵了,两人对视了下,倶知对方所想。 狩猎圈那天闹得厉害,还有谁不知摄政王的新宠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只是行军之人多少有几分自负傲骨,哪怕他们两派不对付,也极为默契地一起佯装没瞧见,借此试探王爷对这位男.宠的心思。 王爷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能带了人来,还故意这么说,摆明就是当着他们的面给小太监作靠山立威呢。 苏果压根没想到陆则琰的刻意为之有这层深意,她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俊颜就来气,大人平日里逗她还不够,现在还要给她找难题! 能当上副将的人都不是愣头青,齐篷篷转眼就笑眯眯地转向了苏果,“小公公,看看我,多敦实,你等会吃完了想消食,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反正我肉糙,嘿嘿,你和王爷来我们兄弟这儿吃呗。” 李研也不甘示弱,他消息比齐篷篷灵通多了,该用还得用,“苏公公,我马袋中藏有回疆果酒,听闻行宫之时,公公很是喜欢,这次尽可以拿去享用。” “你那个果酒又酸又涩,公公哪里吃得惯。” “呵呵,那总比齐副将的铁锅大乱炖好吧。” “...” 苏果看着两人还有他们身后纷纷殷切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万万没想到,最是这样的... 她纠结半天,“两位英雄,我,我想和王爷单独吃,行不行...” 齐篷篷和李研听到她那声“英雄”都愣住了,帽子戴的有点儿高,但还挺舒适,他们哪里晓得苏果不懂官阶,又怕得罪人,这两个字还是从话本里面偷看来的呢。 陆则琰对她这个想法很是满意,他瞟了眼二人。 李研立刻反应过来,“是,属下派人去僻地生火,果酒也会一并送上。” 齐篷篷就直接多了,往外走,不忘朝着苏果挤眉弄眼,一副‘我懂你’的意思,笑得贼兮兮。 *** 陆则琰不喜吵闹,是以李研准备的篝火堆在他们驻扎的这片树丛后面数里,需要穿过众人走上一段。 苏果经过方才的插科打诨轻松了不少,虽然有好奇望向她的京兵,但更多的还是看着陆则琰,他们眼里的崇拜与仰慕都快幻成实质了,看来压根用不着她担心他的威名受损。 火烧柴火,不断发出滋滋声,铁架上则放了个干净的瓷锅,肉汤正在炖,却早已香气四溢,想来是别处快煮好的,直接挪了份过来。 陆则琰撩袍寻了个位置,靠着背后的苍松,笔直的双腿不经意地搭在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上,匀称修长的线条赏心悦目。 苏果一边添柴,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他,她离火堆靠的近,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泛着光,像是盏可爱的小灯笼。 “还看,都烧糊了。” 苏果啊了一声,往锅里一望,果然底下给肉板住了,她闷声拿着铁勺搅了搅,好在整个人都红彤彤的,也看不出羞。 陆则琰双手交叉叠交在耳后,偏过头揶揄,“你不是饿的很么?还是说,本王秀色可餐?” “我,我明明是看着锅的。”苏果嘴硬道:“一时没看住火候而已...” “哦,也不知道是谁,求着要和本王‘单独’用膳。” “那也是因着大人要我选,大人老是给我挖坑,上次土司府借兵一事也是这般,难道好玩嘛。”苏果面上发烫便脱口而出,察觉到不妥都来不及了。 出乎她的意料,陆则琰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极其坦然地承认,“嗯,是挺有趣的。” 这句话带点无赖痞气,偏生他的容貌俊秀至极,教听的人心里生不出厌,反而酸胀酸胀的,混着一丝暗藏着的甜。 苏果说不过他,又羞又急,还不敢再顶嘴,气呼呼地低头舀了一碗,转了个身,背对着自顾啜起了肉汤。 陆则琰笑出了声,“喂,小太监。” 苏果不理他,差点将头都埋进碗里。 “喂。” 陆则琰晃了晃一口手边的果酒,“还要不要喝李研送你的回疆果酒啦?” “不要。”但是,上回在行殿里尝过那回,真的是甜滋滋的,苏果咂了咂舌头,好像闻到了酒香。 “哎,本来就是送你的,你不要,本王扔了算了。” “等等...” 苏果没甚骨气地爬起来,从陆则琰手里拿过短颈丰肩的白釉大瓷瓶,抱进怀里坐回了原处,继续背对着他。 陆则琰莞尔,没喝几次,她的瘾还挺大。 ... 月光下的火堆旁,女子身形娇小,俏丽的容颜逐渐染上酡红,仰头饮酒的动作亦渐不讲究,唇边漏出少许琥珀色的酒液,被她一个抬袖就拭了。 男子躺在树干旁阖眸养神,披着银光恍如谪仙,和他身旁的人间烟火气大相径庭,却又出奇地和谐。 半个时辰后。 “大人啊。” “嗯。” “大人啊。” “...” “大人啊。” 陆则琰察觉到不妥,倏地从树上起身,盯向女子的手,“小太监,你全喝了??” 苏果跺着脚转过身,歪着脑袋朝陆则琰倒放了瓷瓶,上下晃了晃,鼓着红红的腮帮子,“嗯啊,你看,没了。” 她绯红双颊,美眸斜睨,邀功似的将酒瓶递到陆则琰手上,人还没站稳呢就嘿嘿笑道:“真的耶,一滴都没有了!” 这副姿态,显然是醉了。 “...你。” 陆则琰一时失语,果酒也不是这水一样的喝法,更何况她能有什么酒量。 苏果大概是站着累,索性蹲在了地上,她脸上热,手里拉着陆则琰的袍子蹭了蹭,“大人,能不能再去要点酒啊。” “你想得美。” “想想都不行,大人好凶。” “嘶...”醉了还敢顶嘴,陆则琰真是想把她拎起来扔河里醒醒。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5节 他莹白的手指微微弯曲,覆在苏果的额头,同时抬眸往四周看了眼,幸好李研选的地方僻静,“不许再胡闹,我带你回去。” “我不要。” 陆则琰看着坐在地上死死抱着他腿的女子,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怎么还能发酒疯,他耐住性子,“那你想做什么。” 苏果闻言,‘认真’得考虑了会儿,软绵绵回了声,“陆则琰。” 陆则琰听到了,皱眉道:“你喊我什么?” 别说现在无人敢直呼其名,从他出生于镇北王府时,就没几个人敢连名带姓地叫他,这次看在小太监喝醉了的情形上,谅她一次罢。 他是这么想的,但有人就是‘不识好歹’。 苏果仰起头,醉醺醺的笑眼,瞧着弯弯的如月牙,傻兮兮‘嘿嘿’了两声,她又唤了句,“陆则琰。” 陆则琰忽略心头冒起的异样,舒了口气,道:“嗯,听到了,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果神思不清,她听不懂大人的话,于是使力睁大了眼睛,眸里像是蓄了一弯春水,语调慢慢,糯糯的带着香甜,“什么什么,我就是,就想做这个呀,就是想喊大人的名字,不行嘛?” 周遭突然没了声响,枯叶被风吹起,柴火将要烧尽,不远处的山溪水流,很远处的鸦鸣鸟啼,仿佛转眼都失去了踪迹。 斑驳树影落在男人的脸上,他沉敛的俊容缓缓勾了勾嘴角,眼里划过极浅的笑意,弯腰抱起女子。 “好,你说了算。” 第47章 第 47 章 ◎“大人,你有没有,很想念的人啊?”◎ 齐篷篷蹑手蹑脚扒开树丛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他们素来喜怒不定的摄政王爷,正打横抱着那个小公公,那轻柔动作差点吓到他。 不过, 小公公那个模样,是喝醉了?没想到李研的酒够劲道啊, 下次得偷来试试! “还不出来。” “啊, 王爷,是属下。”齐篷篷没敢再多作停顿, 扒拉开脚边的杂草, 冲上前施礼。 陆则琰将苏果朝向自己, 指腹摩挲着她的肩臂, 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说罢, 什么事。” “属下和李副将要比试插旗,就想问问王爷能不能赏个脸一道比试?”齐篷篷讲话直接,在摄政王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五军营里新来了许多毛头小子,这次进了山, 个个猴子似的自以为天下第一, 管都管不住。王爷前两日虽然有督军操兵, 但都是些列队琐事...” “属下就是觉得, 王爷要是能给他们露一手......” 陆则琰抱着苏果, 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本王还得帮你们训新兵。” “卑职不敢, 那不是王爷的骑术是这个, 他们都嚷嚷着想看王爷英姿么!。”齐篷篷比完大拇指, 偷看了眼陆则琰怀里哼哼唧唧说胡话的苏果,斟酌道:“而且,您看啊,小公公他是醉了吧,若今晚不醒酒,就这么睡着多伤身呐。要是王爷带着去山顶吹吹风,指不定就把该吐的吐了。” 齐篷篷其实是在满口胡诌,但陆则琰的确在担忧此事,苏果不识分寸,趁着他不注意饮尽了果酒,适才说胡话的时候还算清醒,现下开始支支吾吾的只会喊头疼,若不把酒卸掉些,怕是要躺个两三日。 陆则琰掀眸看了他一眼,“你说,你们要比试插旗。” 齐篷篷感觉到了希望,点头如捣蒜,胖乎乎高原红的脸颊上,两坨肉颠儿颠儿的,“嗯嗯嗯!” 京畿营里,世家子弟和寒门分歧已久,每逢外出都要找到机会光明正大比划,当然不会放过这次百兽祭。 插旗是兵营里常玩的比试,两边骑术好的皆能上场,将本队的旗子插到指定位置,首先到达的才有资格插旗,且接下来必须护旗,若后来者将旗砍断,那还是算打成平手。 平地上尚算简单,只是比比骑术,山道地形复杂,更加考验胆量,是敢骑马越过栈道,亦或是绕道另寻大路,皆是依靠胆色,所谓一念之差。 “王爷,您觉得…” 陆则琰轻颔首,“知道了,下去。” 那就是成了! 齐鹏鹏自然是兴高采烈,从袖口里掏出竹签,“谢王爷恩典,王爷,这是咱们抽签抽的止结地,您瞧瞧。” 说完,他往前走出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翻转回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地笑嘻嘻道:“对了,王爷,还是让一炷香?” 陆则琰正在看签,抬头时被他的作态给逗笑了,“有哪次不让?” “好嘞!” *** 最烈的酒劲儿过后,苏果晕晕乎乎地有气无力,驱使她微微泛起意识的只有一个字:渴。 她依稀记得她好像抱着大人的腿,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太清。 算了,不想了,她现在只想饮水啊! 苏果的手肘不安分地想找支点撑起来,自以为是的一番大乱动之后,还是窝在原地——她的力道实在是太小。 【王爷,要不要卑职代为照顾苏公公,山路颠簸,恐怕王爷不方便带人。】 【不用,把水囊拿过来。】 【是,王爷。】 咦,这是大人的声音,原来她在马上么?大人还吩咐带了水,她真的好想喝水啊!苏果糊里糊涂,压根想不起旁的事,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刚听说的那个水囊,偏偏这个时候,她试了好几次,开不了口。 苏果渴着已然很难受,更难受的是,没隔多久她忽然被翻转了身,变成趴在马背上的状态,精壮的马腹肌肉硬邦邦地压着她胃脘处,肚子里头都是酒,整个人还在山路上抛来抛去,马蹄硌了几个石子,她都能数的清楚。 “咳——噗——” 终于,伴着闷声地咳嗽,她把肚子里的酒水都给吐了出来,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本就没吃多少果腹的东西,如今是吐了精光。 她拱着腰抓着马鞍,腿脚乱踢,动作要多不雅便多不雅,也是这时,水囊恰好被递了过来,苏果来不及细思,凭着恢复过来的一点力气接过去便开始漱口。 待饮尽水囊里的水,苏果大喘了口气,俨然是重新活过来的模样。 她以后还是不要饮果酒了,甜丝丝的跟糖水一般,怎的能让她全然失了方寸,幸好大人在......诶,大人! 苏果猛地向后抬起头,恰好对上陆则琰浅褐色的双眸,他的容色隐匿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却让她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大,大人。” “终于舍得回头了。”陆则琰语气淡淡,听起来不像是生气。 苏果吃力地撑着马鞍的边缘,因转不过来而显得很是别扭,陆则琰自然地接过她,将人重新抱坐回身前,苏果这才发现,座下的马儿不知何时缓下了步子走得慢腾腾,就说她怎么舒服了许多,都不觉冲撞。 “我...不记得了,有没有...冒犯过大人?”苏果神志勉强清醒,就是说话有气无力的,人也犯困。 “半个时辰,喊着本王的名讳吵着要本王替你去打新酒。”陆则琰顿了顿,挑眉道:“都不记得了?” “......” 苏果讪讪,低头拨弄了下手指,嗫嚅不止,“噢...大人,对不起...” 陆则琰看着苏果缩在他身边,小小一团,身上满是酒气,但神态却极其乖巧,和刚饮醉时候判若两人,“念你初犯,本王就饶了你,不许再有下次。” “不敢了。”吐成这样,她自己都觉着头疼难受,才不想再碰第二次。 苏果刚醒,眼前黑漆漆一片,“大人,我们....嗝——现在是要回营帐么?” “在比试,与五军营的人。” “比试?可,这么慢,比什么啊?”苏果看着带着他们悠闲走步的马,心道这总不至于是比谁慢么...她酒劲未完全过,心里怎么想的断断续续地就说出了口。 “你以为为何绿珥行的那么慢?”一炷香早就过了,要不是怕她刚吐完难受,他何至于委屈他的马。 苏果反应慢没抓住重点,心道原来大人的马名唤绿珥,真好听。 话音甫落,陆则琰弯腰轻拍了下马背,苏果腿边正好蹭到了小半边马大腿,立刻觉出了变化,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然后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风声将她的好几句惊呼掩盖住,在山里,她有种平地奔驰的错觉。 一路上,他们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原先跑在前面的骑兵,苏果这才有种正在比试的实在感。 男子下颚弧线瘦削而清晰,神情专注,浅瞳色映着天边几颗落单的星星,嘴角却透露满满的兴味和自信,顺着手的触感,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拉扯缰绳的那份力道,极像是在奔向他选定的猎物,手势带着节律上下,强劲的不可置信。 这是苏果第一次见这样的摄政王,意气风发,还有浓浓的少年意气。他毫不犹豫地选啧离终点最近的那条路,也是最为陡峭的山道,眼里看不见其他任何对手,张狂地不可一世。 “小太监,是不是怕了?”陆则琰策马酣畅,见苏果盯着他出神奇,扬唇一笑。 苏果被铺面的风吹的愈加清醒,探头看了眼不远处修了过百年,月色下业已生锈的节节栈道,“还好...不,不怕。” 陆则琰哼笑两声,“小骗子。” 越来越近,绿珥没有丝毫减慢的趋势,陆则琰好似铁了心想要一鼓作气顺着栈道登上峰顶,要知道这里即使白日,多的是下马徒步攀行,实在要运重物,马匹也只敢牵着谨慎慢过,哪里有他这样的发疯的。 跟在后头的营兵皆吁声停下看个究竟,不说这对骑术的要求,光是胆量,没几个能做到。他们也是前头的路紧赶慢赶,准备给这儿的牵马匀出些时辰。 苏果现在顾不得旁人的视线,她神情紧张地抓紧了陆则琰的腰带,深呼了口气,“大人,若万一落下去,由我做大人的垫背吧。” “真的?” “真的!” 陆则琰勾唇,“垫的一身酒气,我才不要。” “...” “那,您骑马,真的很厉害的吧。”虽然苏果确信这一点,但这个时候,她难免心虚。 陆则琰听她这么问忽地笑开了,“小太监,你可知他们怎么形容本王的骑术?” 苏果点点头,她猜都能猜到了,“很好?” 陆则琰视线依旧盯着前面的窄道,低头将唇覆在苏果耳边,带着笑意的嗓音喑沉,“无人能及。” ... 不岁山有群山连绵,早在帝王先祖准备用它作百兽祭时,便安排了工匠修了大大小小几十条山间阁道,为了运物,阁道比寻常要宽一尺有余,能通驴马。话虽如此,这么多年传承,还是没几个人敢直接骑马上山峰。 周遭五军营的老兵还好,毕竟熟悉摄政王的作风,新来的人只剩坐在马上目瞪口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们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在这个人面前,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你说,若是跟着王爷上战场厮杀,能有多痛快。” “王爷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 兵将们的欢呼议论声渐行渐远,马背上反倒没有苏果想象的波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睁开眼,往右瞟一眼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吓得她连忙伏下抱着马脖子动都不敢动。 “抱着它有什么用,还不如抱着我。” “大人,您..您专心一点!” “你睁开眼看看。” “啊?” 苏果微微睁开一条缝,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行过了山壁上的窄道,最后一段上山峰的路是由工匠特意开凿的,靠近山顶的反而最是平坦,她舒缓了口气,好奇道:“大人,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斜插在地上的石块。”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6节 “无字碑是给沙场战死的兵士立的。” 苏果松开马脖子,直起身上下摸摸臂膀,或许是方才的怕劲儿没过,她脸色煞白,“大人,所以我们脚下踩的,都是他们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甚么,这是些衣冠冢。” 苏果偷偷撇撇嘴,明明是大人没将话讲清楚麽。 陆则琰驭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山顶崖边,他们二人呆的这座山峰并不算群山之中最高,但俯瞰山下已足够壮观。 应天府这般大,此处看来也不过几块豆腐大小,灯火最为辉煌的那处竟然不是皇宫,而是他们去过的长春不夜。 “大人,哪里是我住的菉葭巷?”凭着亮光苏果能勉强辨认宫城,对于她住了十多年的安静巷子,却是很难看出来。 陆则琰这种行军打过仗的,对方位尤其敏感,当然信手都能指出来,“你时常提的姆妈,就住在菉葭巷么。” “嗯。” 苏果看着那黑黝黝一片,半垂着眸,眸色微暗。 幽霞宫之后,她曾想办法寻人送出过几次书信,但始终如石沉大海,现在想来,怕是姆妈也不知被蒙面人挟持向何处,她好想回去看看。 “我们相依为命,姆妈哪怕替人做针线活补贴家用,也从不短我的用度,她很疼我的。” “是么。” 陆则琰曾派人查过那个李姓姆妈,在苏果入宫第二日便消失了踪影。大概只有小太监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只是陈常风手底的人,对她好是算计之下的权衡利弊,何谈真心。 苏果转过头,风吹的鬓角碎发乱飞,一双杏眼却亮闪闪的,不比星光逊色,“大人,你有没有,很想念的人啊?” 陆则琰背着手,眼睛微眯,于高处睥睨万家灯火。 【羸弱之躯,偏信自己有不世文才,这次父亲也由得你胡闹?】 【阿琰,卫国出征,不是胡闹。我们回来之前,你答应哥哥,要守着明殷朝,不管五年,十年,京府主城绝不可放入异族兵甲。】 ... 许久之后,“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3-28 21:59:00~2020-04-05 20: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096562、44569721、小香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艺小吃货 50瓶;h、meanhua 10瓶;摩詰 2瓶;丛榕、人间旺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 48 章 ◎不够宠◎ 在山顶吹着风, 两个人坐在马上各怀心事,都没有继续开口,陆陆续续的有骑兵赶来, 以齐篷篷为首的一帮人最是咋呼。 “王爷!我来啦!” 陆则琰撤转过马身,神色如常, 看不出喜怒, “你先?” 齐篷篷环顾四周,得意的情态溢于言表, “王爷, 很明显, 我的小队现在到的有七人, 李研只得五人, 差两个也是差不是。” “王爷!”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研带着一骑堪堪来迟,直接下马,掏出一张牛皮纸,“启禀王爷,属下出发前, 遇到了土司府的王子, 他问起王爷, 属下不敢妄回, 便带来了他的书信。” “啥?土司府那个木锋又带着扮男装那个番邦女人来了?” 苏果对他们谈的正事向来兴致缺缺, 但是齐篷篷的话她还是能明白的,简而言之,塔木王子带着他的妹妹来见大人了。 照他那样说来, 好像来了还不止一次, 在她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 苏果想到此处, 蹙着眉低头,伸出手指绕起绿珥的半边鬃毛,绿珥颇有些不舒服地晃了晃马脑袋。 陆则琰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左手手掌一拢,轻松地裹住她不安分的两只手压在掌心,却是对着李研道,“来。” “是,王爷。” 陆则琰展信的角度极佳,苏果偷偷瞄一眼就能看见,她纠结了会儿,还是忍住了,反正多半是正事,再说军中到处是机密,她可不能做对不起大人的举动。 齐篷篷却比她直接,探着脑袋就问,“王爷,木锋说的啥?” 李研冷声斥他,“齐副将,王爷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就问问,王爷不爱说就不说,你烦不烦啊,我就赢了你这次,你净给我挑刺儿。” “要不是塔木王子有事拦下我,你以为凭你的小队,能胜我们?” 两边队伍水火不容惯了,嘈杂的争论声一触即发,陆则琰抬头,长眸左右点了点两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没甚么,木锋约了子时,大意还是想把他的继妹推给本王。等明日演阵的时候,你们叫赵乐箫过来陪他。” “卓将军的外孙儿?” “呵,他们想求卓岚山出兵,烦他的孙子去,天天闹着送本王女人有什么意思。” “哎哟,王爷,都送了几天了,要我说,睡就睡呗,送上门来,不睡白——”齐篷篷腿边忽然被李研用石子踢了下,他接收到了几对白眼,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了苏果还坐在王爷身上呢,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陆则琰感受到怀里的女子一愣,跟泄了气的的河豚似的,他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齐篷篷忽然咦了声,“王爷,您的九旒旗呢?” 既是插旗,自然得有旗子,齐篷篷和李研深知王爷的水准,此番是为新来的孩子们讨个便宜看看风采,九旒龙旗也是其中一部分,可是王爷那么早来,如何没插旗。 苏果本来蔫儿蔫儿的,听到这句莫名打起点精神,对哦,她与大人来了那么久,大人也没别的动静呀。可是,九旒旗,分明没听过,怎的那么耳熟。 她不禁开口询道,“九旒旗是什么样子的?” 在场的不止苏果好奇,小兵们也是扯着脖子愿闻其详,齐篷篷最是喜欢这种风头劲,干咳了两声,“你们没听过古文‘锦罗与金银。龙旂垂九旒’?” “老话说的好,涂金银镶边,九条垂珠旒,珠有十二颗,颗颗映锦罗。”齐篷篷背完这两句,立马现出了原形,“反正忒好看,寻常机会你们见不着。”他还有句话没说,虽然诸侯王族皆有龙旗,但龙旂九旒,乃天子之旗,在他眼里,摄政王是妥妥当得,只凭王爷想不想罢了。 另一边,苏果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觉得熟悉,这形容,不就是她裹在身上的那块风旗么! 是,那风旗编织精致,但她满以为大人用的物件皆是如此,没成想竟然是象征摄政王的龙旗...大人要是知道现在裹在她身上当裹胸的粗布,怕是得气疯。苏果心中一紧,装作不经意地捉了捉领口。 大家被齐篷篷说的很是期待,直勾勾地看向陆则琰,但见他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马袋,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想来是上山时,被绿珥颠进了山崖。” 稍有议论声,李研朗声笑道:“王爷于栈道英姿飒飒,哪是物件可比。按此事论,不可惜,不可惜。” 众人确是心痒想瞧,但掉了也没办法麽,话说回来,王爷突然这么好脾气的解释,老兵都有些不习惯...这当中只有苏果很清楚那件龙旗好端端地穿在她身上,她还想回营帐偷偷放回去呢,大人这么一说,她是不是得留藏着这面旗子。 哎,她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儿... 苏果硬着头皮,小声靠着陆则琰,“大人,兴许也没掉,若是回去找着了...” 陆则琰扬眉,明知故问,“哦?本王走之前看了眼,帐内没有,你是瞧见了,在哪?” 苏果慢吞吞地摇头,“没有...就是,猜猜。”她现在可不能说,不然万一王爷派人奔回去找,还不是扑一场空。 有一骑兵想了会儿,“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齐篷篷哈哈大笑,“这儿谁敢偷王爷的东西,不要命了啊。” 苏果:“...” 李研很及时地将话头揭过,“王爷,属下会通知宫内再行赶制。” 人一多就热闹,齐篷篷厚着脸皮讨了赏之后才带着一堆人离开,李研则是很早就识相地往山腰处走,最后山上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跟刚来时一样。 绿珥驮着二人随意地嚼嚼地上枯草,走走停停,陆则琰根本不管它。 “大人,已经亥时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困了?” “我是怕大人有人等...”苏果心里记挂着塔木王子给陆则琰的邀约,带着小心思试探,也兴许是她今晚毕竟饮了酒,比平日说话都胆大。 “那就让他们等着,既是求本王,还不肯投我所好。”鄂西老土司王很清楚,卓岚山要的是矿山采办权,陆则琰更清楚,因为这是他授意的。鄂西六大土司近几年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妄想到他头上来了。 苏果不懂这些,巴巴地问:“大人,那你喜好什么呀?” 陆则琰收回思绪,揶揄道:“还不明显么,最近我喜欢——” “什么?” 苏果像只小兔子,好奇而期待地盯着他,陆则琰停顿片刻,勾唇笑了笑,幽声吐出两个字,“太监。” “...大人!” 苏果第一次听陆则琰说喜欢时,还会羞的当真,现在是越发不信了,大人说这些话逗她就跟说寻常话般顺手拈来,稀松平常... 回到营帐已是亥时末,苏果今日睡得多,并不困,可饮了酒,是以还是挺乏。 “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去山泉边,我想...” 陆则琰正在褪衫,知道她想做什么,抬眸打断道:“将就一晚,明日午时后回宫,你在华清池爱呆多久呆多久。” “大人,我不怕冷,我可以洗。”苏果不是矫情,放平日少洗一晚也无事,但是今天满身酒味,还在马上吐过,她都受不了这身味道了,不消说等会要和大人待一起,他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会嫌弃她... “不行。” 营地都是大男人,谁会支柴烧水,洗漱取的是山泉,嫌麻烦的话跳进去冲个澡最快,现在这个时辰带苏果去,是怕人认不出她是女子么。 陆则琰带了件丝袍拎在手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苏果双手托腮,噢了声,她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看着陆则琰走出去,低头嗅嗅自己袖口,叹了口气,她也好想洗洗。 没隔多久,帘外传来侍卫的询问,“苏公公,门口有人送来了热汤,是不是王爷和您的吩咐?” 热汤?大人都去山泉了,所以这是特意命人给我烧的么...可是那么快,是之前就备下了呀。 苏果心头一甜,雀跃道:“嗯,送进来吧。” 搁着平日,侍卫没得指令,是不敢收东西进帐子的,但今日多了个人,既然是苏公公派人做的,总归王爷不会怪罪他们。 不久后,一个大木杅稳稳当当被人抬了进来,也不晓得是陆则琰心思细腻还是如何,送来的热汤不仅水质被滤过,清澈无沙,还撒了干花瓣,闻起来香喷喷的。大人对她可真好呀! 苏果屏退了闲杂人等,跳跑到桶边试了试水温,果然极为舒适! 她防着大人太快回来,是以只准备沾水擦洗。反正赶着时辰洗澡这事,她在冷宫时候每日都做,没几时,她便匆匆沐完了头发,身上也擦的半干。 苏果看了眼外衫,酒气太重是穿不了,但是几件里衣还算干净,应当能将就。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7节 这般手忙脚乱地清洗完堪堪才过了一刻,苏果心情舒畅地收拾掉脏衣裳,抱着床上拿的毛毯,坐在案椅上脚丫乱晃。若不是怕大人回来撞见,她真想钻进木桶泡一泡呢。 不管如何,现在比回来之时还是舒服得多,身上的花香淡淡的,正好盖过中衣残留的浅浅酒气。 帐外倏忽透出橘色的光,有人打着灯笼走过来,是大人要回来么。 苏果兴冲冲地跑到帘门口不远,凝神之下听到的却不是陆则琰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个女子。她悄悄勾开白帘的缝隙,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嫚雅,不是她眼神太好,而是在军营,男装打扮还能走的这般妖娆的,她也想不出旁人。 嫚雅来作甚,是不是大人不赴约,所以她自己找上来了。 “我是土司府王子的人,你与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我求见。” 侍卫目不斜视,“王爷此时不在营中。” 苏果自顾点了点头,对呀对呀,你来也没有用,大人又不在。 嫚雅举止轻浮,推搡了把侍卫,“侍卫大哥说笑了,方才不是还送我亲自替王爷准备的热汤进去了么,王爷的帐子里,除了王爷,还有谁敢收啊” 门外的侍卫心里咯噔一下,那水,不是苏公公的吩咐? 苏果心里也咯噔一下,方才的水,不是大人的吩咐? 侍卫对他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犹豫了会儿还是继续道:“王爷此时不在营中。” “侍卫大哥,你是觉得我们土司府的人好欺负么。”若不是为了全明殷朝的礼节,她真想直接喊一声来自己通报。 侍卫被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的香气冲地向后退了两步,“王爷真的不在营中。” “你——” 就在此时,陆则琰恰好回至门口,他左手挑着盏竹提灯,右手松垮垮提了只盛水的雕花小木桶,慵懒而俊气。 男人鸦发逶迤,银袍腰间束扎着一根云纹金缕带,残存未干的水汽雾蒙蒙缠绕在发丝间,凤眸明澈,目光却漫不经心扫过眼前众人,最后落在了嫚雅身上,“你来干甚么。” 嫚雅看着陆则琰挺秀高颀的身段吞了口口水,“王爷,您刚从溪边回来?” 陆则琰没放心思在她身上,余光瞥到帐内蜷在门边的那个黑影时,莞尔一笑,回过神道:“有事?” 嫚雅还以为他是对她笑,心头别提多荡漾,可是不对啊,王爷去了山泉那儿,谁收了她送来的热汤,难不成,王爷帐子还有别人...? 今日倒是听说有送膳的公公,可是这里治下颇严,连个和他们闲聊的侍卫都没有,他们去哪里套话。 “王爷,我烧了一下午的热汤,备着给您洗漱用,好像是送到了帐内,您看见了吗?” 陆则琰见黑影抖了抖,瞬间了然,“唔,看来是收下了。” 嫚雅闻言,心里既不爽快且不甘心,她口快道:“王爷,里面的是谁?” 嫚雅的汉文还不错,就是调子口音较重,寻常话说的生硬,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问出口,吓得一旁的侍卫生怕摄政王发火,没想到陆则琰并没甚大反应,直截了当,“苏果。” 苏果蹲在里头蹲的腿都酸了,听到嫚雅这么问,不由自主地将耳朵靠过去,贴在帐布上,想听听大人怎么说,一凑近就听到自己的名字,惊得她差点滑倒:大人也太直接了... 嫚雅自是想到了,但心里不舒服,故意阴阳怪气地低声忿忿一句,“原来是那个小公公啊,真是没想到。” 她没预着陆则琰听见,就算听见了想来也不会理她,于是躬身道:“嫚雅告退。” “很难猜?” “啊?” 嫚雅直起身,王爷是在回她那句?还是,中土人含蓄,他想找话搭话? 她的心情过山车似的变得大好,立马伸手摆弄了鬓角,扭歪了细腰,捏细嗓子娇声,“是的,王爷,嫚雅没猜到呢。” “哦,还以为人尽皆知了呢。” 陆则琰盯着那团小小的影子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嫚雅,轻轻一咂舌,脸上露出点遗憾,“看来,本王还是不够宠她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05 20:40:02~2020-04-06 18: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良男主必司马 22瓶;妞妞妈 5瓶;meanhua、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 49 章 ◎“抱抱。”◎ 帐内, 苏果侧耳努力地听,但是自从大人喊了名字之后,她便听不大清楚。 眼见着大人笑得那般好看, 却听不见他们笑得是什么,那滋味堵在心头闷闷的, 可难受了。 陆则琰走进营帐的时候, 苏果正要站起来,甫一看到大人, 她的心思慌乱兼着腿酸没站稳, ‘扑棱’一声, 整个人向前倒扑在了他的身上。 山泉的清冽水气, 衣物上的苏合, 还有沐浴后的花香味, 绕在两人之间流淌。 直到小木桶煞风景地溅出些水花,打湿了陆则琰小半边衣衫。 他又气又想笑,“小太监,你还要抱多久。” “大人...” 苏果也很想站起来,但她的腿实在是不争气, 方才蹲着是酸, 现在一碰直接就麻了。 她的手环着陆则琰的腰, 头则歪在他的中腹之间, 姿势尴尬, 咬唇‘艰难’地开口道,“大人,能不能再等一会儿, 就一会儿, 我, 我腿麻了。” “......” 两个人就那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陆则琰任由苏果跟八爪鱼似的抓着,反正稍微一动,她就嗷嗷叫着麻,听得他耳朵都疼。 等到苏果的腿脚终于能下地了,她整理了下衣裳,红着脸向后退了两步再站直,然后行了个大礼,“大人,我不知道那是嫚雅送给大人您的,所以私自用了,您责罚我吧。” “想听为何不直接出来。” “啊?” 陆则琰答非所问,苏果反应过来才明白他说的是她蹲那偷听的事,“哦,我还以为是大人回来了,所以才看的。” 苏果没说谎,她确实以为是陆则琰,没想到是嫚雅寻水来了,她闹出了个大乌龙。 “看了才晓得,那热汤是嫚雅替大人备下的...” “你胆子倒是不小,不知是谁送来的,就敢收下了?” 苏果犯了错,尤其地内疚,急道:“大人,您是不是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乱收任何物件。” 陆则琰弯腰就着她的视线,俊颜欺近,轻笑了声,“谁说我生气,不过。” “今晚,本王可是替你承了旁人的情,小太监,你是不是也要承一下本王的情。” 他容貌好看,说些轻浮的话都不会折损分毫颜色,苏果不由得看他出神,好不容易强自捏了下指腹收回视线,“唔,那大人要我怎么做啊,大人吩咐就是。” “还未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 “还有。” 陆则琰放下右手的小木桶,起身时摺了摺袖口。 苏果看到白净修长的手在她脑门前晃来晃去,心里惴惴不安,她就知道,大人虽然对她很是宽容,但这种乱收东西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能罚都不罚她。 “把头抬起来。” 苏果心里害怕,慢腾腾地抬起下颚,不忘嘟囔,“大人,您要怎么罚——” 她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了个栗子状的果子,本能地咬了口,是苦的,收味却很甘甜。苏果眼睁睁地看着陆则琰略弯腰,将剩下的几颗一并从木桶里舀了出来。 “大人,这是什么?”大人是在罚她吃苦的果子么。 陆则琰最熟悉她脾性不过,伸手在她额头轻扣了两记,“不是让你吃,咬了会儿就吐出来。” “解酒用的,把这些都嚼了才能睡。” 苏果奉着手收下,看着那半桶水,心里难免腹诽:大人就为了拿几颗果子,还要搬个木桶啊。 未及细思,几个侍卫已然风风火火地进来,将木杅收拾了出去,趁着这个当口,苏果也终于将解酒的果子都嚼了一遍。 ... 挪走了个大件,帐内忽然显得很是空荡,他们回来已是亥时,现在都快子时,今天折腾得不轻,陆则琰难得地想‘放过’苏果。 再说明日还要演阵,她怕是得跟着他早起。 “睡吧。” 陆则琰腿长,一步跨上床榻,苏果却是躲着他,从床上抱起毯子跑回到了桌案边,“大人,今晚我睡这椅子上,这样您睡得宽敞些。” 苏果洗漱前就作了这般打算,虽然穿了好几层,但身上还裹着大人那面旗,要回宫才有地方藏。而且,大人晚上喜欢闹她,上次她不小心在行宫睡着,第二日腰酸腿疼的可难受。 今日大人没与她置过气,想来心情是不错,是以她才敢开这个口。 陆则琰闻言,哼笑了声,啧啧,真是个白眼狼,方才谁楚楚可怜地认错来着,现在就懂得得寸进尺了。 苏果说完那句本来就心虚,自然是全心留意陆则琰那处的举动。 她余光见他收回了大长腿,旋身对向自己这边。 不过其实大人转不转过来也没甚差别,营帐就那么大,圆咕噜的在哪个位置都能一眼望到底。 不对啊,大人这是在,在对着她脱衣服! 陆则琰从山泉沐身回来穿的本就轻薄,外袍一脱,男子的里衣贴着肌肤都能看清起伏。 眼看着他要将亵衣也脱了,苏果忍不住摆正身子朝向他,面上发烫,“大人,你,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脱衣服啊。”陆则琰说着靠近她一步,手上解扣的动作不停。 苏果撇过头,“山里又不热,大人,你穿的那样薄,会着凉的...” 陆则琰撒起谎来轻车熟路,“你不知道么,本王若是一个人睡,从来都不会穿衣。” “...” 苏果才不信陆则琰的话,大人又不是第一次骗她,但是这般想着,她就不由自主地就想看过去,大人不会真的全脱光吧,脱光了不就和华清池那次一样了。 唔......她就看一眼。 苏果缓慢地挪着上身转了个细微的弧度,而后向右偷瞥了一眼,没想到陆则琰正盯着她,与她的视线撞个满怀。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8节 陆则琰半敞着绸衣,指尖上还挑着根细带,笑得床榻踏板咯吱响。他当然是故意的,原先就打算放她好生休息,谁让她偏偏闹着要睡椅子上。 “好了,快过来睡。” “不要,大人就知道耍弄我。”苏果将红透了的脸埋进手臂,闷闷地耍性子,似乎忘了,偷看的也是她。 “你可别后悔。”陆则琰挑了挑眉梢,声音低沉,幽幽道:“小太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大人,衍庆宫外的石板路上那次,你也是这么吓我的。” “...” 陆则琰倒是忘了这茬,他以前用这招吓过小太监么,那,换个说法好了。 他还道继续想用方才苏果承他情的事拿捏,忽见女子抬头打了个呵欠,水剪双眸雾汽蒙蒙,脸上绯红还未全褪,倦倦的可怜极了。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笑,话到嘴边,变成了,“睡罢。” 苏果满以为要听到精怪故事,大人却偃旗息鼓,安安分分地躺上了床,是不是大人也累了呀。 ... 不知过了多久,苏果快睡着的时候,手上蓦地一阵凉意。 她乏的没力气,裹紧毛毯,微微动了动手臂,“大人,别闹了,我好困。” 动静果然小了,可是不多会儿,东西又悉悉索索在她手臂上滑来滑去,苏果没办法,睁开眼求饶,“大人,别闹....” “啊!啊!大人!大人!” “大人!” 惊声之后,帐内的石烛被瞬间点燃,几乎是在苏果叫唤声刚起,陆则琰就到了她身边,他也是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短短一个闪身的呼吸,陆则琰设想了所有可能,只是他不解,若当真有刺客,他不该没察觉到的。 苏果小脸煞白,眼睛红彤彤,嘴唇还在打着哆嗦,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大,大人。” 陆则琰心疼不已,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是看到有人?别怕,大人在这。” “不,不是,大人,手,我的手。” 手? 陆则琰确实没在意,他顺着苏果的视线望过去,女子纤细嫩白的十指上,竟然缠绕了一条青色的小蛇,那条小蛇看起来很喜欢盘物,苏果叫嚷那么久,它还是安安稳稳地绕着手指转圈圈,丝毫不畏人。 “...所以,你方才叫那么大声,就是因为它?” 苏果仰着头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应了句,带着哭腔,“嗯。” “...” 陆则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轻轻一捏,便将小青蛇扯离了苏果,绕在他的指尖,“它没毒,大概是想寻个地方冬蛰,贪你身上暖和。” 看着蛇离开自己的手,苏果瞬间恢复了大半气力,就是声音还有点弱,“大人,它也没咬我,放了它吧。” 陆则琰将小青蛇从帘子扔出了帐外,折身回来时,椅子已上不见了苏果的踪影。 他看了眼床榻,软被鼓起厚厚一团,时不时还有点动静。 陆则琰勾了勾唇,替苏果掖完被角,起身准备去桌案那,身侧蓦地传来一股力道。 往后一看,被子里探出的是女子的手臂,腕白肤红如嫩玉笋芽,秀窄修长的手不大,揪着他的衣角却是极紧。 被子下传来绵软细语,“大人,我还是怕,不要熄灯,还有...” 陆则琰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停下脚步,笑道:“好,小祖宗,你还有什么吩咐。” “抱抱。”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06 18:31:13~2020-04-08 00:4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第 50 章 汉历九月十一, 宫里声势浩大地出行来这办百兽祭已有五日,今日便是最后一天的演阵。 自打来到不岁山,除了部分位置雾气深重, 总得而言也是连续晴好,没想到临了了, 天说变就变, 远远看过去浊云低厚,狂风肆虐, 俨然山雨欲来。 帐内, 苏果一夜好眠, 醒来时腰上还搭着身侧某人裸露在外的手臂, 冷白的肤色隐约可见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 瘦而不柴, 修长有力。 苏果睡着时还不觉,醒来发现大人的手压得她不能动弹,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屏气凝神,捏起陆则琰的手腕,往他身侧推过去。 可才放了一会儿, 那只手又压了回来。 苏果撇过头, 小指戳了戳, “大人, 您是不是醒了...” 男子睁开惺忪慵懒的眼眸, 斜支起额角看着她,拖起尾音懒声,“嗯。” “大人睡得好不好啊。” 苏果昨晚虽然有被那条小青蛇吓到, 但后来有陆则琰抱着她休息得还不错, 解酒解的及时, 连头也不疼,她翻身对向陆则琰,卖宝似的,“我还做了好几个梦呢。” 陆泽琰顺其自然地伸腿勾住她的脚腕,手势同时将她往怀里稍带,“梦到什么。” “唔...睡得太好,便忘了...” 大人的肩宽,苏果最近常常窝在里头,都被惯出了毛病,自己寻到个熟悉的位置就不自觉往里鼓涌。 陆则琰任由她在被子里一通乱闹,环抱着她笑道,“你是睡得好,累的可是本王。” 苏果停下动静,探出脑袋,“大人,是我睡觉吵你了?” 陆则琰拨开她眼前的碎发,“嗯,好吵。” 小太监就算躺在那儿不声不响,都能‘吵’得他忍了一晚上,硬生生熬到了清早才小眠少许。 偏偏,他早上的火气更盛。 “真的嘛。” 苏果钻回被筒嘀咕时,鼻尖不经意地擦过陆则琰胸口的轻薄布料,引得他心头血愈加燥烈,她却是未觉,沉心回忆之后蹙眉道:“可是安洛说过我睡相极好的,从不乱踢人,也不说梦话。” “...” 似一盆冰水,浇在了金丝硬碳上。出不去的出不去,进不来也进不来,梗着尤其憋闷。 陆则琰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又没抱着你睡,能有本王清楚?” “还是,”语气渐渐冷冽,“他何时抱过你。” 苏果觉得大人的问话好奇怪,好端端的,安洛抱她作甚,再说她也不会让安洛抱呀,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安洛是太监,那也是男人。 再说了,睡相好不好,与抱不抱有什么关系啊。 苏果没意会到不妥,傻傻乎地照实说,“没有,可是我进宫时就与他睡一张通铺,要是乱踢乱闹,他怎么会不晓得。” “他还真是对你知之甚深。” 苏果点点头,“安洛连我喜欢吃什么都知道,我都没与他讲过。” 虽然大人对她极好,但安洛对她的好是不一样的,和风细雨的,很容易让她想起姆妈,所以她也当他是哥哥看待。 苏果的心思细腻,一想到姆妈和菉葭巷,难免伤神,但这看在陆则琰眼里,就成了回忆与陈凞的点滴。 陆则琰早上尚且不错的心情就这样毁了个彻底,他很清楚苏果对□□开窍的晚,现在这样都算是揠苗助长,尽管如此,她在遇到他之前,监栏院做守门太监那短短月余,每每提起还是教他想发狠杀了陈凞。 “小太监,你最好给本王记住,你是谁的人。” 陆则琰这些日子的确待苏果不同,但阴晴不定的性子却难变,比如他现在面上一冷,苏果后知后觉背后不寒而栗。 大人对她太好,她差点都忘了,他还是那个众人口里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可是,她是哪里又惹到大人了啊。 ... 洗漱完,苏果走出营帐,身上穿的衣衫明显就不够用了,冻得她直哆嗦。 陆则琰随后出来,松手落了件雪白的披氅罩在她身上,语气冷淡,“围场设了高台,你想看,自然会有人带你上去,若是不想看,就回行宫等我。” “大人,那我是与你一道回宫么?” 陆则琰冷笑,“不然,你想与陈凞走?” 苏果第一次觉得大人无理取闹,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大人无缘无故对安洛的敌意,赌气道:“大人若是事物繁忙,我也可以和安洛李荃他们一起坐马车回宫的。” 陆则琰闻言,皱眉看向她,眸色愈冷。 ... *** 明殷朝初初倡导以文治国,有能者文臣无数,后来因此于战事上吃尽了苦头,这才开始注重射猎之术,骑兵布阵。 闰年一轮回的百兽祭设立的初衷是牢记祖训,凭借强兵之势,警示告诫外族,行震慑之效。胡族擅骑射,但数十年来都被明殷朝势压一头,心里不服气,是以每每趁着百兽祭会自带兵甲来中土‘切磋’。 直到十年前燕门关大战,异族兵甲不再获准进入主城,自此,百兽祭,胡人就只有旁观的份了。 当然,旁观也难免会说几句话挑刺,不过这次不同。 胡族五大部落中势力最大的匈奴使臣,在进贡大殿上被摄政王活生生掐死,谁还敢多嘴,万一再触怒王爷,一个杀了,再杀一个有何大不了。 “苏果,所以你现在明白,这诡异气氛了吧。”赵乐箫以眼神示意,高台上的几个胡服打扮,却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络腮胡大高个,一个个的还不如一旁的鄂西使臣们站的直。 “嗯...” “可是,王爷为何要杀了那个使臣?” 赵乐箫噼里啪啦逮着她一通倾诉,苏果没想到那日她得敏症回了房之后,还发生过那样一件大事。 大人后来心情不善,也是因着此事么。 赵乐箫干笑两声,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一副不太想提的模样,“反正就,就那样杀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59节 苏果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裹紧身上的披氅,抬头继续往上瞧去。 不岁山的围场以东,被司设监的公公们连夜用老竹,拔地建造了简易的高位搭台,正中的位置站着小皇帝,他的左边拥着胡族剩余四个使臣,右侧则是鄂西六大土司的人,皆是外族,两边各聊各的,言语不通,并不互相招呼。 木锋站在其中是最高大的那个,苏果一眼就认出了他身旁的嫚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歪着头看向呆在她身侧的赵乐箫。 “赵公子,我记得,王爷说过要你陪着鄂西土司王子的...”怎么会和她一起在地面上随意找了个小土坡站着。 “我才不要,无聊死了。” 赵乐箫的确昨晚得了五军营派人传来的消息,所以一大清早就被拎着来陪什么塔木王子。 他外祖父镇守着鄂西,他再是吊儿郎当,也从能信里知道细枝末节。王爷不想管的事儿,他一个纨绔子弟,有甚好上心的。 索性木锋似乎没把他当回事,客套话说完就晾着他,他也乐得少事儿,屁颠颠儿下来找熟人,这不,看见了苏果。 苏果与他差不多的想法,呆在一堆大官旁边,他们碍着陆则琰的关系,总是带着探究的目光打探,不如她一个人呆着。 两个人站了好久,快至午时,苏果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垫着脚巴望着入山口,“赵公子,王爷何时才进围场,怎么还瞧不见?” 赵乐箫撇撇嘴,“啊?你要看王爷?” “是啊。” “演阵是在山里,不会进围场,你站这儿怎么会看得见...早说你就该上搭台啊。” “...” *** 五军营的演阵历来是在山林中进行,山中地势陡峭难以受控,也不可能让一众使臣跟着爬树攀山,是以会在围场设置高台,再依据高台的位置定下演阵的主场地。 苏果和赵乐箫站在矮处自然看不见,但小皇帝和那些个大臣、使者则看的非常清楚。 粗略数一数,此次百兽祭,五军营的阵法变化极为迅猛,短短半个时辰,已有三个不同的阵形。 锋矢阵将将位安放于阵形后端,前卫五支队列撑开呈箭矢形状,进攻起来骑度尤其快,取一点破之,无往而不利,后卫五支呈两边打横的箭头,则可以抵抗敌军施压,攻守皆可得。 此阵结束,另一阵法又紧接着演练起。 整十支队伍短短半柱香内呈弧形骑行,状似勾月,悦目娱心,名唤偃月阵。当面对敌军攻击时,会立刻转变为厚实的圆月月轮来抵御。薄弱处为月牙内陷的位置,但若是兵力强盛,将领勇猛,经验丰富,这也不失为奇袭手段。 木锋等人边看边用他们的母语聊的津津有味,诚然,这类给外人看的演阵会有所保留,但是管中窥豹,勉勉强强之下也能有些收获。胡人擅长骑射,心高气傲地看不上此类演练,但他们鄂西的族人身材较中原矮小,若是还不从兵法上汲取点益处,如何才能重振雄风。 嫚雅不像他们那般觉得有趣,兴味索然地低声问道:“摄政王呢,他当是在领将位置带阵,为何还不见他。” 木锋也觉得奇怪,按着陆则琰的身份,作阵眼大将当仁不让,但是看了有半个时辰了,陆则琰好像还没个动静。 “他定会出来,京畿营没有他,断不敢出阵。” 明殷朝的兵制不能按常理度之,京卫军本该是属兵部,但实际是由摄政王治下的锦衣卫把持,百兽祭献阵不是小事,他怎么会不在。 嫚雅百无聊赖地往围场里扫,正好看到苏果和赵乐箫站在土堆上交头接耳。 苏果她之前在殿上见过,水汪汪的杏仁眼,肌肤胜雪,桃腮带笑,一个太监长得比女子还娇嫩,怪不得王爷宠她快宠上了天。 原来还以为小公公是个和长相一般单纯省心的,但昨晚的事分明是那个公公在给她立威,既然下了战书,那她也就不得不接了。 她听不清苏果和赵乐箫的谈话,单看二人相谈甚欢的情态,不由嗤了声,“还以为中土汉人皆是含蓄,现在看看不尽如此。栾宠的脸皮,真是比寻常人厚多了。” 嫚雅说这话就是为了撒气,木锋懒得与她多讲,但被她尖声说的烦躁,他暂时从阵法撤出了心思,看向了苏果二人。 彼时,苏果正好被逗笑,灰蒙蒙的天色里,她的容色晶莹如玉,双眸弯弯好比新月,像是只无形的钩子,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勾的人的心痒痒的。 木锋以往未曾玩过栾宠,这次回去,他忽的生出了心思:是要好好挑上几个。 嫚雅见木锋发呆,旁若无人地挺起胸脯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蹭了蹭他健壮的小臂,不满道:“木锋,我跟你说话呢,怎么,喜欢那个小栾宠了,你可别肖想王爷的人,我怕你吃不安稳。” 她身姿丰腴,上维尤其傲人,木锋臂上触感柔软,从方才的臆想中清醒,“中土的口味,略感新奇罢了。” 他们说的皆是鄂西的话,不担心旁人听懂,言语粗鄙也不计较。 嫚雅哼了声,心道男人这东西,也就在床上能说几句真心话。 她揉了揉站的发酸的腰肢,“对了木锋,昨晚你可是应下我了。等今日去了宫里,事情就得做下去...” “放心,我们这次不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断没有失手的可能。” 嫚雅只知道木锋会安排她和王爷的事,至于怎么安排,她也不知道,摄政王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那个太监身上,她还能霸王硬上弓? “你确定,你的东西,王爷感兴趣?” “嫚雅,你不必问那么多,你只要记得父王交代你做的事就行。” 木锋笑地很是从容,“嫚雅,相信我和父王,我们手上有摄政王绝对需要的东西,定能如你所愿。” ... 山里的天色阴沉了一上午,铁块似的乌云黑压压地愈来愈重,及至午时,终于撕开了个小口子,绵绵不断的雨水冲刷下来,宫人们急忙慌地,在搭台上打起了雨具。 林间还在继续排演,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依序排开,一层压着一层,统共有五六段,阵眼压在最后方,繁复的眼花缭乱。 这类阵法旁的不说,想直取对方主帅的首级,那几乎是难于登天。 忽然,众人皆噤住声,往前探身,眯着眼细看...这是... 木锋也被眼前的情景一震,不止他,使臣和一众明殷朝大臣们,也都怔住了似的,停下了口中议论。 五军营有十队人马,每队队人数不等,但少说也有百人,十队算起来便笼有数千人,皆是穿着铁甲的骑兵。 他们人人手持一把铁锈色的九曲枪,加之有阵法的加成,呼喊声之下,气势自然磅礴汹涌。 然而,站在所有人对面,竟然有一骑单枪匹马。 稠雨冷风之中,骏马昂着马头,辅配以青色辔头,马衔上都镀了层薄金,在雨光的反照中熠熠发光。 马背上的男子,身高腿长,漆色墨发被绾进玉冠,赤朱色压边的铠甲,红底鎏金,参差的革面上浇涂了桐油芡出的龙纹,周身于蒙蒙细雨中流露绚丽华彩。 他的两裆玄甲及膝,臂肘,腰封处是巨大的兽形甲片,青脸獠牙,‘似撼天之狮走下云端’。 透过面上罩具,依稀可见那双细眼长眉,漆黑不见底的狭长凤眸,如一潭池水,深沉沉,淹没看的人无处喘息。 “摄政王这是要...” “不是说只看阵法么,既然如此,怎么又会由王爷破阵,他若破得...” 此言一出,胡族和鄂西几大使臣都不说话了。 世上有阵法千百种,难道明殷朝历代先帝传下来的百兽祭当真是以阵法为核,来震慑外族的么。 当然不是,历朝先祖邀外族人来看的,从来都本朝绝对的掌控力,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手段都显得无足轻重。 木锋不禁苦笑,枉他还在想如何破阵,如何借鉴,而陆则琰只是在告诉他们,他就是所有的掌控者,他想破就可以破,想留就可以留。 木锋一直觉得父王要他这次做的事,有些过于看得起摄政王,他不信有人会有如此能耐,但现在他信了。 木锋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充满了嫉妒,眼看着那个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地冲入阵中,不可思议却又仿佛理所当然地直捣黄龙。 父王说得对,果然,杀陆则琰这件事,真的拖不得的。 ... 第51章 第 51 章 ◎不要你了。◎ 山林间的演阵紧罗密布地结束, 搭台上的高官们急着上马车回宫,围场上人群四散开后,难免有些冷清。 苏果打了把油纸伞, 不自觉地沿行宫朝向的□□往前走。途中遇到走得急的宫人,大都在准备回宫的事宜, 见着她堪堪行了个礼, 继而匆匆赶回去整理启程要带的行囊。 不知怎的,苏果今日总有些提不起兴致, 无精打采的, 好像没一件顺遂心意的事。 早上与大人不欢而散, 她还未觉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妥;来到了围场以为不上高台就能看到大人, 吹了大半天冷风最后却是连五军营的人都没瞧见一个;周围有那么多凑热闹的小公公, 她找了半天, 愣是没见着安洛和李荃。 中途忽然大起的雨势,她也没带把伞遮,还是赵乐箫走之前硬塞给她用的,不然怕是现在周身都湿透了。 哎,归根结底, 她最难受的, 还是大人无端与她置气。 苏果走着走着, 眼前突然窜出个黑影拦住她, 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瞧,才发现不是旁人,正是常跟着陆则琰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枫。 苏果心头一喜, 大人莫不是来寻她了。 果然。 “王爷命我带你回去。” “王爷他在哪儿?” “行宫。” “噢。” 苏果瞬间松了口气, 连带着看路过的花草都觉得顺眼多了。 她先前嘴上虽然说着不想与大人一道回宫, 其实都是赌气才说出口的,她还真怕大人不管她。 回去的路上,苏果忍不住凑上前:“若枫,你见大人时,他还是不是生气的模样?” 若枫皱眉,摇了摇头。 苏果叹了口气,问了也没用,他这到底是不知道呢,还是大人没生气呢... 有若枫带着,苏果几乎是被他架着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摄政王的寝殿,推门进去,陆则琰正在脱演阵时穿的金色战甲。 他颀长高修,背影都极其赏心悦目。 “王爷,人已带到。” 若枫一说完,便消失在殿门口,苏果站在门后,小指扣了半天门板,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进。 陆则琰拨开肩膀皮革上的锁针,食指勾下腰封上缠绕的铁扣,将一身盔甲卸下,回头轻笑了声,“站在外头做甚么,还是要本王出来请你。” 苏果从门后探出头,慢慢挪到了陆则琰身侧,乖顺地奉手接过他脱下的铁甲,摆放在竹架上,而后扯了扯他的袖袍,“大人,你还生不生我的气啊。” 生她的气么。 如何生她的气,她连陈凞根本不是太监都不知道。 陆则琰也是经过今天早上,忽然明白他对苏果的占有欲已然到了何种程度,他并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尤其经过演阵,他发现他想要的,本就不该需要忍耐。 所以命若枫将苏果带来,因为他想要一个确信的回答。 “苏果,你还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我与陈安洛,哪个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0节 “当时我只觉得新奇,有人放在心上的,竟然能将我与旁人并论。” 陆则琰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笑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也只能答一次,选谁。” 这话问得突兀,苏果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大人...可,可你和安洛是不同的。”她对自己的感受认识的清楚明白,她喜欢大人,但当安洛是哥哥,两个人不一样,那要怎么比。 或许,如果大人问她,她喜欢的是谁,她更好回答。 “我当然知道是不一样的。” 陆则琰却没想放过她,反而逼近一步,眸色沉沉,“所以呢,你选谁。” 他的身上还带着冷兵器的铁锈气味,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将那味道氤氲地更浓,闻得人鼻尖发酸。 苏果咬唇停滞在原地,她不明白要怎么说,大人才能懂她。 刚入皇宫时,若不是有安洛,她绝无可能撑过遇见大人前的那一个月,其实不止安洛,便是李荃,她也当真心相与的朋友看待。为何大人一定要她选呢。 他们都很好,她喜欢大人,却也不想无端失了朋友。 苏果兀自为难,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李荃的叫唤声扰乱了她的思绪,那几声带着哭嗓,听起来颇为急切。 “果子!果子!你在不在?!” 李荃走得太急,噗咚一下,绊倒在了门槛上,半趴时方看见了殿内还有摄政王在,顺道伏在地上行了跪拜礼。 两人的谈话被突然打断,苏果看了眼陆则琰,见他并不看向他们,也没甚旁的反应,便上前扶起李荃,低声道:“李荃,你怎的来了?” 他们不是都在整理回宫的行裹么,膳房要带的物件尤其多,他如何还能有空跑过来找她,她这儿还一团乱麻呢。 李荃自然不知刚刚殿内所说的话,对着苏果忙道:“果子,你快跟我回去吧,安洛他出事了!” 苏果闻言心头一惊,忘了陆则琰就在身侧,忙拉着李荃急声询问:“安洛他怎么了?”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昨天过了晌午,他就毫无缘由地晕倒了。” 因着送膳时惹了蜂巢,苏果被陆则琰从泉水处带走后,李荃一个人去送完膳才回去行宫,到膳房那已是未时,他记得当时安洛看起来和往常无二的。 可是就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安洛突然倒在了房内,口吐白沫,全身发红发烫,话都说不出清楚。 “那,那,找随行太医看过了么?”苏果蹙眉追问,“是不是着凉了?” 山里变天快,染风邪也是寻常事。 “找了也看了,没用。”说着说着,李荃眼眶又湿了,声音沙哑,“太医说治不了,无缘无故地查不出哪泛起的病症,温病不是温病,身上也找不到有野物咬伤的痕迹。” “昨夜已然昏迷了一晚上,他......” 李荃稍事迟疑地看了眼陆则琰的背影,咬着牙继续说道:“他总喊着你的名字,说是,是想见你,苏果,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李荃其实已经看出来安洛待苏果的不同,虽然他们同为太监,有这等事算是悖于常理,但太监也是人,他反而能体会安洛的心酸之处。 苏果反而没想太多,毕竟上次安洛生病,也是她陪着他,所以他大概是出于本能地相信她,想要她的照顾。 若是平日,她央求大人一句,走便走了,可是方才,偏偏是大人恰好问了她那个问题... 苏果虚咽了一口,犹豫地走上前,手指微微蜷起,捏着指腹,咬唇道:“大人,我想。” 陆则琰方才一直没开口,他没管她和李荃的私语,却听得很清楚,也能想见苏果要说的话。 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他病了,所以你选他?” 苏果连连摆摆手,“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安洛他病了,我去看看就回来,好不好?” “如果我说,不管他是生甚么病,也绝对不会死,你信么。”陆则琰对陈凞这等幼稚的手段看的再清楚不过,哪有那么多好端端就能生出的病症,无非是怕苏果与他呆得太久,不甘心耍的劣质心机罢了。 “大人,他,真的病得很重,所以若我过去...”苏果知道像大人这般的人物,不明白他们这些小太监们的处境,没有靠山,便是连太医都没心思好好医治。 她现在勉强算个四品,或许,太医看在她,不是,是看在摄政王的份上,能好生医治安洛。 “你在想,你若是去了,太医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会对他好好医治。”陆则琰欺近她,说的直白,“是么。” 被看破了心思,苏果像是被抓了包,撇过头不敢看他。 “可是苏果,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呢。” 男人挺拔的身姿,在窗棱上投下大片暗影,他完美深邃的五官精致如画,此时却面无表情地令人生畏。 “大人,安洛真的待我很好...” “本王待你不好么。” “...也,好的。” 寝殿内安静了许久,李荃看他们看得神色呆滞,他不知前情,伏在一边甚至不敢多话,生怕火上浇油。 “既然你做不出决断,那不如本王帮你做。”陆则琰失了耐性,他直截了当,“让本王说的更清楚一点,你若选的是他,本王就会让他死。” 苏果蹙着眉,闻言不禁哑然,“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明白,摄政王的确不需要与人讲道理,他要做的事都会做到,他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得到,所以他问出的这个问题,答案只能是他,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询问她,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就算没有李荃过来这件事,她回答的若不是他,陈凞一样要死。 他的霸道专横,以前在苏果面前或许还披着层外衣,这次是索性摊开了,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人,我不会选的。” 苏果强自镇定,她不是赌气,纵然她喜欢大人,喜欢的不得了,但也不意味着她要将身边的人都抛诸脑后,如果安洛真的出了事,她会愧疚一辈子。 她和安洛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一直以真心待她,如果,如果他真的熬不过去,那她也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苏果低着头,垂眸咬唇,字像是一个个蹦出来的,说的艰难,“我也,必须去,他在等我。” 她说完,鼓起勇气扬起头,对上陆则琰的视线,她俏眼修眉,素面清绝的潋滟容光,偏生一双乌黑眸子熠熠如明珠,倔强地不肯退让。 陆则琰面色淡淡的回看向苏果,看不出喜怒,薄唇轻启,“嗯,若枫,出去杀了陈凞。” 若枫站在外面颔首,“是。” 什么?! 苏果这下当真是急了,抓着陆则琰的袖袍软声央告,“大人,你不要这样...”陌生极了。 陆则琰略一收手,苏果就跟着扯近他身前,他抚了抚她的额头,“你乖一点,去整理行囊,本王要带你去个地方。” 他语气和缓,根本看不出方才轻易判了一个人的生死。 苏果没办法,转而跑去忙抓住若枫,拖着他不让他走,“松开他。” “不松。”苏果眼里泛起水汽,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大人,这次,这次是你不讲理。” 陆则琰根本不理会她,若枫稍一施力,就将苏果推开,转身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苏果眼见着若枫就要消失在视线,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声大喊,“等等。” “大人,我,我有,免死铁卷,是您赏赐给我的,对么。” 话音刚落,整个寝殿静默了有一息,苏果急促的喘息声愈加鲜明,陆则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背着手站在朱红雕花的窗牖前,所以没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良久之后,他淡漠地开口,语气平和的仿佛不带一丝情绪,“小太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免,免死铁卷。” “哦,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陆则琰蓦地转身,轻声嗤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赏你这个。” 狩猎圈那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那般的疼惜。 他赐她绯色官袍,是为了旁人尊她一声大人,太监至四品,才有资格多这一个寻常称谓。 他赐她衍庆宫几座配殿,是为了让她皇宫里有安身之所,理直气壮地永远依附于他的护翼之下。 他赐她免死铁卷,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在心甘情愿时,也敢与他昭示身份。 他是当真想,也一定会宠她宠的无法无天,到现在,他对她的心思,她原来能这般轻易地能用在旁人身上。 以他的矛击他的盾,他好像,没办法拒绝。 “大人的赏赐是因为,对我好...” 陆则琰挥了挥手,若枫了然地退出了行殿,“苏果,你信过本王么。” “大人,我信,我真的信的。” “我给过你机会。”她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时机来坦白她的女子身份,她都想不起来他曾赐过她什么,这便是信么。 “大人...你说甚么机会。” 苏果觉得思绪很乱,好像都听懂了,又好像与她所想皆有出入,她抓不住那些隐藏的细枝末节,仿佛雾里看花。 “出去罢,本王还要更衣。” “大人...”他放她走了,苏果却忽然胆怯了。 陆则琰唇畔带起一抹弧度,笑容不带温度,“再不去,他病死了怎么办。” 苏果见过大人生气发火的模样,会对她说狠话,会对她凶,不是现在这样,淡漠到极致。 酸楚不断地涌上心头,苏果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往左,是李荃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和她一起走,往右,是陆则琰那双深不见底的潭眸,仿佛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果子,安洛他...” 苏果咬牙终于下了决定,朝着陆则琰躬身,“大人,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的。” 说罢,她搀起李荃,往门口走。 “小太监。” 苏果下意识回头,只见陆则琰看着她勾唇,那神情,让苏果记起她第一次在冷宫时见到大人的模样。 疏离,带着戒心。 他薄唇开阖,俊美绝伦的一张脸,笑得凉薄讥诮,“本王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传错了哈抱歉。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吵架啦。。。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1节 第52章 第 52 章 ◎下雨了◎ 山风愈演愈烈, 灰白色的天幕上,巨大的雨点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漫天掩地倾泄而下, 滂滂一片。 行宫靠东的摄政王寝殿内没有掌灯,半开的雕花门里头黑黢黢的, 看不清内容。 俊美的男人撑着额坐在桌案边, 如意袖襕下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微微弯曲, 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主子, 陈凞用的是从影那里拿到的毒, 现在应该已经服下了解药, 不过此药极伤, 这一个月起不来身。” “嗯。” 若枟顿了顿, “去菉葭巷的马车还等在山口。” “教他们退下罢。” “是。” 若枟垂首站回了角落,“属下,要不要继续跟着苏果。” “不必了。” 陆则琰撤回手势,直起身时,周身终于迎到了窗棂光亮处, 他的眼角眉梢俱是冷淡, 狭长的凤眸带着凉薄, 薄唇轻启, “关于鄂西土司, 本王还有事要你去做。” *** 出了不岁山山门,公家修筑的官道上长长排着一列车队,太监们坐的挡蓬板车因着雨势加了层木轸, 勉勉强强围抵住了乱窜的雨箭。 苏果蹲身盘坐在宽凳的一边托着陈安洛, 纤瘦的膝上垫隔厚厚的衬布, 不时用湿帕撇去他脸上的冷汗。 李荃看了眼被棉被包了两层,鼓鼓囊囊的陈安洛,进宫见的第一眼就觉这个人容貌清秀,时常会让他想起投湖自尽的同乡。 当年,他没来得及赶去见好友最后一面后悔至今,这也是他今日为何冒着被王爷责罚的危险,也要去求苏果回来。 可是...... “果子。” 空旷的只有他们三人的板车,李荃的声音蓦地发出显得很是突兀,“我发誓,我来找你之时,安洛真的病得很重,我也不知道他...” 他不明白缘由,明明安洛身上烫的跟个烧炉子似的,不止说胡话还无法进食,怎么会他离开那一脚踪儿,再带着苏果回来见到的安洛的模样就只是发着温病,虽然的确还在昏迷着,但气色夹带浅浅红晕,和之前完全不可比。 摄政王说的那句安洛不会死,本来当时就让李荃心里起了疑惑,现下更是无法解释。 苏果也想到了此处,但是她很快就摇头将念头放下,安洛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装病有什么好处? 她勉强牵起嘴角,“李荃,温症反复就是这样的,安洛能好转是好事,不然,我们还要担心如何熬这一两日的车程。” 李荃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对了果子,这雨下得这般大,你说崔宝会不会打伞来北华门接咱们啊。” “嗯,会吧。” “百兽祭真是不好玩,山野里吵吵嚷嚷,湿气重得很,晚上没一天睡得好,还不如崔宝他呆皇宫里不用服侍人,乐得轻松。” 苏果垂着眸,面上没甚表情,语气始终淡淡的,“嗯,是啊。” “...” 李荃想再说些话,看着她那副温吞的模样,张了张口又收了回去。 板车简陋,雨点不断地迸溅进来,打湿了小半边苏果薄袄的前襟,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车外。 李荃见此情景,实在忍受不住,确认了陈安洛还阂着眸,压低声音道: “果子,如果你想,想聊聊王爷最后说的那句—” “我没事。” “可是连我都听见了——” “我真的没事。”素来温柔的人,执拗起来反而连牛都拉不回。 李荃脸色犯难,语气却轻缓,“果子啊...” “李荃。” 苏果精致细腻的脸蛋苍白的仿佛生病的人是她,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乞求,“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从行宫出来跑回膳房,再攀上马车的。像是只提线木偶,别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跌跌撞撞,做梦似的。 苏果撇过头,将手探出了车外,看着雨点洒落在掌心,一丝丝凉意缓慢扎根浸入她的掌纹,直至窜进了指骨缝隙,刺痛她的触觉。 李荃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只是想告诉苏果,若是想哭,他便转过身去,这样憋着怎么能行呢。 *** 申时还未启程,车列外来回奔波着司设监的几个太监,走到队列尾,才忍不住悄声抱怨。 【杨公公那怎的还未启程!主子们不走,咱们怎么走?】 【可别催了,听说是鄂西土司王子的马吃坏了肚子走不动,正要问过司设监再作打算呢。】 【早坏不坏,偏偏临走时候,这不是给奴才们招罪受么。】 【嘘——司设监的李公公告诉我,鄂西那些人,话里话外想求摄政王稍上一程呢。】 【王爷的脾气能答应?】 ... 话音渐远,苏果听不清了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外头伸着,收回时冻得像是个红萝卜,已然失了知觉。 “咳——咳——果儿。” 苏果背过手,恰好就听见陈安洛的咳嗽声,收回半飘的思绪,尽力弯起嘴角,“啊,安洛,你醒了。” “我看看。” 苏果敛着眸用另一只手探向陈安洛的额,停顿片刻后,“好像没那么烫了。” 李荃蹲上前,忍不住道:“安洛,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晕倒,又吐又昏迷,吓死我们了。” “大约是着凉了吧,我没事,但是没力气,怕是要躺上月余。”陈安洛极浅地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果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陈安洛的长相温润清朗,颦笑之间满是书生秀气。李荃看着他,心里却很不舒服,难道安洛真的是装病? “果儿,你因着我回来,摄政王有没有为难你?” 李荃待要诉苦,苏果率先开口,摇头道:“没有。” 她显然是不想说,陈安洛看透了,奈何病着没有精力追问,只能任由她去。 “安洛,你昏迷了整日,李荃一直在照顾你,是他喊过我来的。你别忧心,不用月余,很快就会好的。”苏果拍拍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陈安洛空攥了手心,贪恋方才那一点温度,“醒来看到果儿,好像已经好了。” 他的确耍了笨手段,偷偷吃了影放在他这儿存着的毒药,李荃走的那时,大概是有人逼着给他服了解药,所以他才会好转,乃至昏睡了这大半日之后能醒过来。 苦肉计也是计,堂堂摄政王不会做的,他愿意做。 他想让陆则琰知道,不管如何,他在苏果心里是有位置的,还在乎就好,他一定来得及找回属于他的未婚妻。 “果儿,摄政王身份尊贵喜怒不定,以后还是少见——”陈安洛捉住苏果的右手,忽地皱眉,“怎么这么冰。” “是因为你身上烫,不是我的手冰。” “安洛,你抓的我手都疼了。” 苏果再是迟钝,也琢磨出细微的不妥,她垂眸蹙眉,手作势揉揉眼尾,揭过话头道:“我,我有些困倦。” “那你快去睡会儿。” 李荃将两人情态看得清楚,立刻从苏果手里接过男子,“我来扶着安洛吧。” “嗯。” 陈安洛没有太多力气,只能被动地被搬来搬去,李荃盯着他想看出究竟,他则侧头安静地看着苏果,苏果阖着眸,不知想些何事。 一架板车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仿佛是漫长的连日赶路,也像是一瞬,苏果没有太多知觉,他们已经到了东华门口。 雨势稍停,宫城黄瓦红墙,苏果从来都觉得生疏的地方,此时反而倍感熟悉。 李荃拍了拍苏果的肩,“果子,咱们要下去了。” 他们去时是由皇上摄政王先上的舆架,宫人们恭送完圣驾之后才上的板车,这次回宫,自是得反过来,由地位最下等的太监先下马车来跪迎。 苏果这次虽升了规制,但具体章程还得进宫等批文,是以她现在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四品公公,待在众太监之间也不算违和,只是投来的目光确是不少,毕竟百兽祭里她出尽了风头,谁能想到结尾反而匆匆了事... “果子,咱们跪第一排还是第二排?” “嗯?好的。” 苏果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哭也不闹,就是搭起话来失魂落魄的,偶尔回过劲儿,眼里才有些神采。 “...” 李荃见她如此,也问不出个所然,只能带着她一人一只手,搀扶又晕过去的安洛往靠后的人堆里混。 小皇帝终归是个十岁的孩子,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压根不想拿谱,下了马车直接回了乾清宫。大臣们回府的回府,进宫的进宫,最后舆驾里剩下的就只有摄政王。 两边各两排的宫人皆恭敬伏身,听引路太监高呼:“摄政王下舆——” 话音一落,门口守门的侍卫,以及前来接驾的锦衣卫等,都仿佛被按下了机关石,行礼时,步调整齐划一,跪地响声低沉震天。 李荃偷偷瞥了眼,苏果垂眸恭顺安份,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远处剔红漆的辇架里,男人弯腰探出,鸾带束出的腰身修长高挑。 漆发如瀑肆意潇洒,侧颜都能看出的英气逼人,扇羽长睫下,凤眼高挑,鼻梁高挺,薄唇抿出的下颚弧线清冷诱惑。 然而下一刻,摄政王的车舆里,还有个女人缓缓走出。 嫚雅不知何时换了女装,异域血统丰韵娉婷,身段曼妙,举手投足之间,风情非苏果这种情窦初开的可比。 或许正因为同是女子,嫚雅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跪着的苏果,她心下哼笑,所以说男人皆薄情,温存几日,腻了便是腻了,情分皆不存。尤其是摄政王这样的身份 ,宠你时就是高高在上,厌你时就是弃如敝履。 当时将马匹喂残,她还觉得是木锋多此一举,没想到摄政王竟然真能同意稍她一程。 她曾眼睁睁看着陆则琰那日殿内哄苏果吃酒,这次,她也好想要苏果看着她,受王爷眷顾。 “王爷,王爷的车马高大,没有步梯,嫚雅实在难下。”嫚雅媚眼如丝,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则琰,用着这几日从木锋那半道学来的中土句子撒娇道:“能不能借王爷的手一用。” 她身经百战,是个豁得出的人,提此要求并不是期翼王爷会遂她的意,而是她根本不介意试上一试,哪怕王爷不肯,至少也能更了解她对他的心思。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2节 趁着王爷对小太监淡了的当口,她才不要被旁人钻了空子。 没想到,陆则琰闻言挑了挑眉,半侧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嫚雅一愣之后,心下狂喜,极快地抓住他,触手那刻,她觉得男人的温热炙感,好像顺着她的手心穿至身体,紧紧包裹住了她。 陆则琰将她随意一扯,便拉下了马辕。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然用力的短短时分,青筋隆结而起,瞬息的精壮力道,强势的极其迷人。 嫚雅别不开眼,不自觉地抓紧,她不愿意松手,要是能抱着再走上一段就好了。 陆则琰察觉手上异样,勾唇冷笑,用力往身边一带,将嫚雅拉至面前,弯腰凑在她的耳边,“既是想讨好本王,就要记得适可而止。” “凭你还不够格,与本王讨价还价。” 陆则琰分明是笑着说的,但他语气中的不屑和轻漫,带着汩汩凉意,如艳阳天里的冰凌,教人遍体生寒。 嫚雅松开手,强行稳住神情,“是,我懂了,王爷。” 陆则琰直起身的瞬间,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宫门口那抹兰色,而后侧目向后一瞥,“走罢,木锋不是说,还有事找本王相商么。” “是。” 远处的两人靠的那般近,亲密得犹如曾经的她和大人,苏果的下唇角被自己咬的滋出血丝,狠狠地吸吮进去,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她却恍若未觉,越咬越重。 脚步声欺近,男人腿长步快,微扬着下颚,神色如往常桀骜孤高,经过她时,襞褶处的细云蟒膝襕泛着金光,那颜色绚丽好看,一闪而逝,未有丝毫停留。 苏果也很想从他俊美绝伦的五官之中看出些端倪,哪怕只是刹那对她的恍神。 但是没有,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这。 东华宫门轰隆隆地被关上,剩下的太监们要走北华门。 那一刻油然而生的孤寂感,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当她藏着浩大的心事在翻江倒海,但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更广阔的天地里,她的伤心无关痛痒,只剩下摄政王秋狝回来,从东华门进宫,这样一件平常事罢了。 心头泛起的苦味,梗的苏果喉咙口都堵住了。 “李荃,我跪着久了,有点腿麻。”苏果低着头,声音幽幽地,“你带安洛先回去好不好,我自己能走。” 李荃皱眉,为难道:“要不我留下陪...” “求求你....” 李荃扶着陈安洛,走出了十余尺,又停下了步子,背对着苏果将他藏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若是想哭就哭吧,我已经转过身了。” 宫人们散开走得差不多,空空荡荡的宫门前,只留下守宫门的两个侍卫,还有那个呆呆地蹲坐在路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将头埋进膝盖,娇娇小小的身量,像颗可怜巴巴的青葱,在风里蔫儿蔫儿地晃。 侍卫四下环顾,朝着同伴疑惑道:“怎么听得有人在哭啊?” 同伴笑话他,指了指天,“傻子,雨声都听不出来,你瞧,下雨了。” 灰褐色的宽阔石板路上,斜风细雨,呜呜咽咽,侍卫看向天边,又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小太监,半响后也笑了,“啊,看来,是我听错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08 23:08:29~2020-04-11 19:1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何鲜菇是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 15瓶;大米加大 10瓶;lillian、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 53 章 ◎迷雾◎ 阴雨天气, 积水沿着衍庆宫瓦顶的翘脚飞檐悄然滴落,在地上打了圈涟漪,很快流向了砖缝低洼处。 偏殿里早早点亮了鎏金连盏灯, 映照着内壁上细致的菖兰花纹路,花萼洁白, 剔透骨瓷般地泛出莹亮光泽。 檀木半枝莲的太师椅上, 陆则琰十指交叉在身前,头微微上仰, 靠后慵懒地搭在椅背, “雨声, 可真恼人啊。” 木锋和嫚雅进来了快有三刻, 摄政王就假寐了这么久, 这还是他第一句开口说的话。 木锋没话找话, 也不得不胡乱接道:“王爷说的是,淅淅沥沥,跟小女子哭泣似的。” 陆则琰闻言,脸上有异色转瞬即逝,然而头还向后靠着, 因此无旁人瞧见。 “说罢, 与本王相商何事。” “是, 王爷, 不过。” 木锋瞟了记石头般伫立在陆则琰身侧的若枫, 觉得他的红衣曳撒颇是晃眼,“不过,王爷要不要屏退闲杂人等, 我说的是机要事。” 若枫淡淡地扫过他, 姿态半分未变。 陆则琰勾唇笑了笑, 笑声低沉,“木锋,不要惹他,惹急了若是杀了你,本王可不会替你报仇。” 木锋悻悻地,晓得陆则琰器重此人,好好说不是,犯不着这么吓他,不管如何他也是堂堂土司王子,竟然比不过陆则琰的一个奴才。 木锋掩去神色不悦,继续笑道:“既然王爷信他,那我也就当自己人。” 他和嫚雅对视了一眼,调整好语气,缓缓开口:“王爷,鄂西有大世子的消息。” 陆则琰倏地睁眸,从宝座上坐直身姿,冷声道:“你说什么,谁的消息。” 与此同时,若枫闪身飞快地站到木锋身后,绣春刀已然脱鞘,架在他的脖子上,脆弱鼓起的青筋的和锐利刀刃紧紧贴合,擦出一抹血丝。 嫚雅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跳跑着躲开,站在了殿内大柱后,探出半副身子偷看。 木锋反而淡定许多,百兽祭匈奴使臣被杀一事,他很清楚陆则琰对他那个哥哥有多看重,不寻常的反应,反而是最寻常的。 木锋并不畏惧地对上陆则琰的目光,“王爷的哥哥,镇北王府大世子的消息。” 陆则琰凤眸凌厉,盯着他的当口,座椅扶柄差点被捏碎。 两人无声地对峙,陆则琰气势强横霸道,木锋数次就要招架不住后退,但他父王曾叮嘱再三,凭着摄政王对此人的在意程度,至少在他说清楚之前,他绝对无性命之虞。这个念头强撑着他扬起下颚,不往后退分毫。 终于。 “说。” 若枫收回刀,一阵风似的站回了陆则琰身侧,又成了那座没有表情的石雕。 木锋心下松了口气,是的,他赢了,和摄政王谈判,不输就是赢。 “王爷,大世子好好地活着,在鄂西的一个小村落里,至于他遭逢的事,父王还在查,有消息定然会传信过来。”说的模棱两可,显然还有后话。 “王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鄂西山多水多,卓将军驻扎这么多年都摸不透,若是王爷贸然来寻人,恐怕反而会伤了大世子。” 陆则琰冷笑一声,“所以,你要威胁本王做甚么事。” “王爷言重了。” 木锋朝着嫚雅招手,将人带至身边,“我们感念王爷对鄂西这些年的护翼,只想着送礼,怎么还会有多余的心思。” “嫚雅虽只是我继妹,但鄂西族人不重世俗礼法,待她也称呼一句嫚雅公主,若是王爷收下她伺候,便是与我族结了你们中原常说的秦晋之好。” 嫚雅今日宫门口先被吓了次,方才又紧接着看到了刀光,现下安份地不得了,就只敢跟着木锋说的话,点头表心意。 陆则琰眼底酝起笑意,“本王还以为,你要卓岚山的兵力。” “木锋岂敢,父王素来想与王爷多些联络,嫚雅是他最喜欢的女儿,送给王爷自是无上光荣。” 陆则琰撩起眼皮,多看了几眼嫚雅,“这么说,本王还赚了。” 木锋笑道:“王爷可是看得上嫚雅?” 陆则琰没有搭话,反问道:“陆攸珩是不是残了。” 木锋没想到他话锋突兀一转,又绕到了大世子身上,下意识地回道:“是。”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不该那么早说,但提都提了,也没继续遮掩的必要,“一双腿筋骨齐断,以后都无可能站起来。” ... 木锋带人离开后,陆则琰方才还急切的神情忽然不复存在,懒懒地坐回了长榻。 若枫迎上前,“王爷,木锋待你不敬,属下可杀了他。” 陆则琰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哪里还有方才的紧张感,“无碍,自以为是的蠢货。” “若枟昨夜于不岁山取道西行,他传回的消息,你盯着点。” “王爷放心。” 陆则琰极其少见地捻起瓷盘上摆放的一块白色芙蓉糕,看了半响又扔在了几上,“放过去了么。” “是,宫里的人昨夜收到了王爷的信,回宫前将东西放进了监栏院。” *** 阴天蔽日,加之秋日入夜早,才至哺时,已然似苍茫暮色。 苏果坐在砖地上,憋了一路的酸楚委屈宣泄了小半日,总算觉得心口不那么堵了。 她从膝盖上抬头,双眼哭得红肿,眼睛比以往瘦了一圈,眼皮却凸凸的肿成了两倍宽,丑乎乎的。 将冰凉的手覆在脸上横竖揉了揉,苏果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走到北华门门口时,被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守门侍卫是个愣头青,直剌剌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这时才回来,有牌没有。” 苏果这才想起来宫城都有门禁,她只顾自己情绪,没有随着大流在宫门开的时候进去,现在怎么办,她又没有出去的令牌。 “我是尚膳监的公公,百兽祭跟着回来的,方才,方才就没来得及....” “百兽祭的公公们早一个多时辰前都进去了,你呆门口做甚。” “...” 苏果正为难着,这时有人匆匆跑来,与那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皱着的眉立刻散开,“哦,原来是方总管的人,既然如此,这次就放你进来罢了。” “谢谢。” 奇怪,她方才就说了是尚膳监的人,也没见他愿意放啊。 另一头,李荃回到监栏院,赶紧扶着陈安洛上了床,替他脱了外袍,掖好被子,就在一旁守着,顺道等苏果。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3节 一路奔波,安洛前一晚发病,李荃也没睡,虽然心里记挂着两个人,他终归没忍住打了盹儿。 苏果开锁时,李荃就被惊醒了,匆匆奔到门口,看是苏果进来,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回来啦。” “嗯。”苏果四下看了看,“怎么就你们,监栏院里好像没几个人。” 李荃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只佯装看不见,解释道:“这都半年啦,监栏院里能找着门路的大都跟了干爹贵人,换到别的住处,不剩几个小火者了。” “哦...安洛回来之后有醒过么?” “没呢,昏昏沉沉的老是睡。” 李荃回头看向陈安洛,看来是他想岔了,安洛怎么会是装的,身子那么虚,把他扛上床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果子,这儿有我,你回配室睡一会儿去吧。” 苏果低头捏了捏指甲,闷声道:“还能回去么。” 配室也是大人赏赐给她的,大人现在都与她划清了界限,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继续用大人给她安排的物件。 李荃绕过陈安洛,走近苏果,压低声道:“苏果,你若是对摄政王的心思当真断了,住回监栏院,我也挺高兴。” “但你若是不舍得,那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王爷不是小气的人,说出口的赏赐,你硬要还回去,怕是最后一点儿牵绊都没了。” 苏果听到一半,脸噗嗤稍红,“李荃,你也知道我喜欢...” 李荃见她终于不是车上那阵失落落魄呆滞的模样,放下了心,同时也觉得好笑,“果子,傻瓜都能瞧出来。” “...” “反正,你别亏着自己就好。” 李荃呆宫里的年限比他们二人稍久,不是没看过太监生情,但要么对食,要么是在宫外寻的人,像安洛对苏果,苏果对摄政王这样的,他是真没见过。 “对了,你身上淋了雨湿漉漉的,去拿些干布擦擦。” “嗯,在哪儿啊?” “就在安洛常放衣裳的那块木架子上。” 苏果顺着李荃指的方向寻过去,果然上面有一叠干布,整洁白净,豆腐块似的叠在上头。 她垫脚拿下来,‘嘭’——的一声清脆,有东西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苏果弯腰拾起,搁在手心,赫然可见一块白玉。 玉色晶莹细腻,小猫崽的模样栩栩如生,安安静静趴在她的手心,正是大人送她的白玉。 她在幽霞宫丢失的羊脂玉,怎么会在安洛那儿,最初安洛没来找过她,后来幽霞宫被封了,连她都是凭着王爷的身份才能进去寻的... 李荃看苏果的背影一动不动,狐疑得唤道:“果子?你还没找到布?” “果儿,你还在啊。” 陈安洛堪堪睡醒,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果,他虽然身子难受,但心情极好。 “安洛。” 陈安洛在榻上努力侧转过身,对着苏果的朝向,温声道:“嗯?” 苏果回过头,眉头紧蹙,递出手心。 “这块玉你是哪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11 19:15:59~2020-04-12 18: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345300 5瓶;meanhua、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第 54 章 ◎小过渡--明晚◎ 九月下, 日子打马而过,百兽祭过去有半旬,宫内已开始忙碌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寒衣节。 农历十月初一的‘鬼头日’之后, 日子一天冷过一天,百姓们除了要烧寒衣给亡人过冬, 还要在自家穿棉衣生火, 图个吉利。 帝王也会选在这一天,昭告庶民业已入冬, 为顺应天时, 行“授衣”之礼, 并把刚户部刚收上来的的赤豆、糯米做成热羹赐给群臣尝新。 金銮殿内的后阁暖室内, 崔宝和苏果正忙着将赤豆糯米羹和红芸糕从食盒中托出来摆盘。 崔宝在数日前, 被方元顺安排成了小皇帝的司膳太监, 苏果则是受了四品的敕封,空有个头衔却没事做,被他生生拉过来出劳力。 “苏果,你是不是当了四品公公所以拿乔了,李荃整日和我吐苦水, 说你不去找他和陈安洛, 你不是和他们最是交好么。” “没有...我过两日就去看他们。” 苏果摇摇头不想多说, 那日监栏苑里, 安洛回说这是他在她消失那条甬道上捡的, 忘了还她。 可是,幽霞宫里,她明明还见过这块玉, 又如何能被他拾到。 苏果没有将事情揭穿, 但她能看出安洛瞒了她些事, 这次因着牵扯了陆则琰的缘故,她实在心烦意乱地暂时不想见他。 “不说就算了,我还不稀罕听呢。” “...崔宝。” “苏果,你来了啊。” 是小皇帝朱澄的声音,苏果和崔宝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回身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快起来。” 少年头戴冕冠,帽檐上内摺明黄锦缎压边,冠下剑眉星目,瞳仁灵动,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老成,“苏果,朕很高兴又见到你。” 苏果狐疑地看向崔宝,崔宝心虚地解释道:“是皇上想见你,不然我怎么敢随意拉人来金銮殿里嘛。” 苏果闻言,朝朱澄转过身笑得温软:“奴婢也很想皇上的。” 她的确和皇上许多日未见,但是他们两曾聊过彼此的秘密心事,再见竟不觉生疏,颇有知己的感觉。 朱澄笑得腼腆,“苏果,朕喊你来,是想给你这个。” 苏果接过他递过来的物件,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之前在行宫时候,她说喜欢的青铜铃。 【等朕回宫,给你打一只一模一样的。】 “皇上...” 青铜虎头铃,模样小巧,苏果在耳边摇了摇,声音清脆如莺啼,“您真的多打了一只?” “自然,朕答应你的,不会忘。” 崔宝见他们关系亲近,嘟着嘴心里略有失落,朱澄见状又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粒金珠子,“崔宝,你事儿办得好,这是朕赏你的。” “奴婢谢谢皇上!” 崔宝脸上藏不住喜悦,若不是碍于身份,怕是要将朱澄抱起来转个圈儿。 朱澄坐回榫桌前,他素来爱吃点心,看到豆糕就咬了下去。 崔宝端着漱口水上前,关切道:“皇上,您先少吃几口,要是没有不适,那奴婢就吩咐下去做这份糕点了。” “崔宝,朕没事,朕说了对赤豆没有敏症。” “皇上,日夕变化,明日早朝还要用,还是谨慎得好。” 朱澄对着苏果无奈地笑笑,苏果也跟着弯弯嘴角,崔宝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贪些小便宜,人心肠却不坏,有时候甚至比常人妥帖得多。 用完糕点,朱澄关上殿门,强压着两个小太监陪他坐在汉白玉石台上,分给每人一碗热羹,“无人看见,你们陪朕一道吃。” 三个人个头都不大,挤在石阶上看着也不逼仄,端碗的姿势出奇地一致。 朱澄吃了半碗羹,吞咽完掖了掖嘴,斟酌一番之后开口,“苏果,你最近还好么?” “皇上,奴婢挺好的呀。” “好什么啊,苏果,对着皇上你可不能欺君的。”崔宝坐在朱澄右侧,知道小皇帝关心苏果,探出头打断。 “...” 苏果拿崔宝没有办法,想来近几日宫里都在传摄政王和嫚雅的事,低声道:“其实,也不是特别好,但也不是不好。” 朱澄实权没有,但胜在他脾气好,宫人们聊八卦不会刻意避着他,“朕听说了,他们是鄂西来的使臣,住在叔父的衍庆宫里实属正常,反正,他们又不想与朕谈事。” “皇上....” 朱橙看着苏果,俊秀的面容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挺认真,“朕不介意,朕知道自己不是治国的好料子,而且,叔父也没亏待过朕。” “苏果,朕没见过叔父对谁像对你如此,虽然不知晓他为何现在这般,但不一定出自真心,你莫要轻易泄气。” “哎,皇上,你不晓得的,王爷已与我划清了界限了...” 崔宝一直在侧耳听,听到这儿,忍不住探出脑袋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个好东西,有了新欢就忘了——” 意识到他方才骂的是摄政王,身边还有个男人是皇帝,他舌头打了结似的忽然滞住,干咳了两声。 朱澄被他逗笑了,跟着说道:“苏果,其实崔宝说得对,要不你别理叔父了。” 苏果看得出崔宝没坏心,并不介意,“是我惹王爷生气的,不能怪他。” 崔宝皱眉,又探出脑袋:“唔....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和王爷道歉呗。小时候,我家村口的张大妈和李大爷闹了误会,也是吃了顿饭好生聊了聊就和解了。” “......” 朱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嗯,对了,朕听说叔父有打算要去鄂西。” 苏果心头一紧,“鄂西?是,是跟嫚雅一块走?” 其实她这几日想的透彻,先前倒是她自己矫情,大人待她好,她就自以为大人能一直待她好。可是凭什么呢。 她把大人赐给她的东西转赠给别人,大人生气也应该,呆在宫里,至少能听见他的消息,不算难忍。 可是哪怕这么想了,忽然听到他与旁人的事,她还是免不了酸涩。 “朕也不清楚,你要是真的有话要对他说,还是早些找他为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4节 “衍庆宫的侍卫,会不会不让我进?”苏果心有意动。 “这样吧,朕给你一块玉牌,叔父的侍卫认得,他们至少不会拦你。” 崔宝催促道:“苏果,你就是这样,性子犹犹豫豫的,要我看,你别拖了,明日就去找王爷好了。” ... 与此同时,衍庆宫新收拾出来的偏殿,木锋和嫚雅在房内几番温存后,正躺在床上喘息。 嫚雅调匀呼吸,趴在男子壮实的胸膛上,“木锋,继妹妹,刚刚怎么样?” 木锋半天连被她讨要了两次,累的大汗淋漓,断断续续喘道:“你,你就这样对王爷,定能成事。” 嫚雅得意一笑,她可还没下十足的功夫呢。 休息片刻后,木锋起身穿衣,从衣裹内拿出两个纸包,“嫚雅,机会我已经替你要到了,王爷松了口,你得要把握好机会。” “那是当然,我可比你急。”嫚雅看到他手上的东西,“这个是?” “先前不是跟你讲过,这包用于涂抹在你那处,至于这包,是待他泄了精气之后,你吞服再渡到他的口中。” 嫚雅说起男女事如家常便饭,自然不会觉得羞惭,只是,“这毒,不会是当场要了王爷的命吧?沐锋,你别当我是傻子,那样不是去送死么。” 木锋搡了她的肩膀一下,耻笑道:“摄政王若是死在宫中,你以为我逃得了么。”再说了,要是只是下毒,他何至于送个女人过来,诸多盘算这么麻烦。 “那这到底是什么啊?” 木锋见她继续追问,有些不悦,“嫚雅,你只管得到你要的男人,旁的,就别多问了。” 嫚雅撇撇嘴,不甘心道:“好吧。” “你还没说呢,王爷应下哪日要我服侍,我好作准备。” 木锋将纸包塞进她手上,一字一顿,“明晚。”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 2个;金木研官方老婆 1个;真的不要破费了啦。谢谢(づ ̄3 ̄)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摩詰 1瓶; 球球收藏一下现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 55 章 ◎“若枫,王爷,他在里面啊。”◎ 翌日清晨, 膳房的点心局里仿佛炸开了锅,人声混着油汤迸溅的噼里啪啦,吵闹的不可开交。 有路过的太监, 好奇望进去,才发现其实里头也就两个人。 “加一两板油, 放入冰窖冰镇两炷香后分成小份, 醒发面团...”苏果蹙着眉,越念越觉得不对, “崔宝, 你这做甜食的方子对不对啊?” 崔宝夺过去一看, 大声道:“没错啊, 我可是好不容易与总管公公要来的, 王爷小时候爱吃的就是这道枣泥酥饼!” “噢...” 苏果默念着一行行步骤, 崔宝字不识几个,错字一堆,好在炊煮用的就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她自己猜猜就能进行下去。 崔宝在炉子后铺柴预着生火,时不时探出半身看看苏果的进度, 见她还在揉面团, “苏果, 你在粉团里加那么多把饴糖, 腻得慌, 王爷还吃得下?” 苏果捻出一点,尝了尝味道,嘟囔:“你不知道, 王爷会喜欢的。” 崔宝和李荃安洛他们都不同, 说话不顺着苏果, 喜怒形于色,苏果和他呆在一起反而更像是同等的朋友。 “是是是,我哪有你了解王爷。”崔宝翻了个白眼。 苏果懒得反驳,现在宫里风言风语,也没几个不觉得她喜欢大人的,认了就认了,喜欢大人又不丢人。 磨磨蹭蹭地过了晌午,又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酥饼填完了赤豆馅儿。 外头秋风呼呼地吹,苏果站在锅边蹭蹭冒汗,她垫着脚尖将一块块小圆饼下油锅,不在意地用手背将额头的汗揩掉。 崔宝跑出来看她黏上了面粉的大花脸,嫌弃地不得了,“苏果,你回去洗把脸吧,我怕你还没解释清楚,王爷就把你轰出来了。” “...可我还没烙完,这都过多久了。” “得了,最后的我来给你收拾。” 崔宝撸起袖子,用手肘推着苏果往外,皱眉道:“快走,快走,别碍事儿,放心,我做的比你漂亮。” “...” 李荃经过膳房正好看到这一幕,怏怏不乐地回到监栏院,陈安洛半躺在通铺上看书,他瘪瘪嘴道:“安洛,你说你和苏果闹别扭,她怎么连我都不理了,现在就知道找崔宝玩儿。” 陈安洛听到苏果的名字,不可控制地恍神,“她耳根子软,你若去寻她,她定然还会搭理你。” “所以啊安洛,你说你捡到了就捡到了呗,还瞒着果子不还给她干什么。”李荃才不信陈安洛是会贪那块玉的人。 陈安洛合上书,发呆了会儿又打开,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那两块玉的确当初是他让影收回来的,但他藏得好好地,怎么可能放在监栏院架子上,本来苏果为了照顾他,就定然会回来,这说不是陆则琰安排的,他都不信。 李荃叹了口气,“安洛,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苏果对王爷...我可是听崔宝说,她准备今晚去衍庆宫的,再说了,你也是太监...” 陈安洛方才还算镇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今天要去找摄政王?陆则琰都那么说了,她还不死心?” “你怎么了,直呼王爷名字!”李荃转身把窗户关上,碎碎念,“就我先前跟你讲的,王爷说的可能是气话么不是,苏果被崔宝说动了,想去解释解释。” 陈安洛眉头紧锁,想起身,奈何腿上还是没甚力气,恨地他将手中书册往地上一摔。 他豁出去伤身也要把苏果拉回自己的身边,陆则琰凭什么伤了她的心,还要她巴巴地求和。 “李荃,你能不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李荃体谅他的心情,软下声道:“行了,我去外头逛逛。” 陈安洛看着李荃关上门,缓缓开口,“影,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陆则琰。” *** 回到配室,苏果换了身四品官服,从瓮里舀了盆水,手心合掌,掬起水朝脸上冲洗,面粉沾的不多,冲完脸上后,剩下白迹用布条一拭就没了。 铜镜里的人与往常没两样,但是苏果越看越不顺眼,那边盘发好似乱了,这边眉毛淡了,嘴唇也看起来干干的,气色一点儿都不好! 她推开门,想了想重新阖上,没怎么犹豫地从床底下抠出来个小匣子。 小匣子呈棕褐色,简易粗制的雕纹看起来并不名贵,但是苏果的动作很轻,活脱脱一副期待模样。 甫一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一盒盒精致小巧的胭脂香粉。 这些是她偷偷攒了钱让宫女买的,虽然没机会用,但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拿出来摸一摸。半年了,没想到存起来还真不少。 苏果颇为珍重地选几瓶罐挑出来放在手心,学着印象里宫女姐姐们的动作,在桌前架势十足。 然而这样干折腾了一刻,她光腾空描绘,就是下不去手,最后仅仅抹了些口脂在嘴唇上。 “苏果,苏果!” 崔宝急吼吼跑过来送食盒,门没关严实,他没推两下就推开进来,看到盯着眉墨无所适从的苏果。 “你在干嘛呢。” 苏果鼓着腮帮子,转过身:“崔宝,怎么办,我不会画眉,也不会画胭脂...” 她绯色宫衣,乌黑如泉的青丝盘成发髻,乳白色珍珠搭着素金束带,娇嗔贵态。 香娇玉嫩,明眸皓齿,真是比女子还要好看。 崔宝不禁有些看呆,低头支支吾吾,“就这样呗,还行,就这样,你,你一个太监,画什么眉。” ... 去衍庆宫的路,苏果走了无数遍,以前摄政王在不在宫里,她都会有意无意地绕道经过,怕是闭着眼都不会走失。 若说她的心情,好像今日是她近来最轻松的一天。 每每提醒自己,或许大人还是会生她的气,但是偏偏忍不住生出希翼。 苏果今日想好了,要告诉大人她的女子身份还有蒙面人的事,这样才能解释,她当初忽然入宫时遇到安洛,所产生的信任与感激之情。 大人那时问过她,信不信他,她想在这次好好的回应他。 胡思乱想之间,苏果已经走到了衍庆宫前,两个守门见到是她,互相对视了眼,竟然没有丝毫拦她的举动。 苏果收回掏出袖口一半的玉牌,心底不由得一松:大人没对她下禁令,是不是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啊。 穿过迎面而来八字型照壁,豁然开阔,主次殿前竖着沥粉金漆的高柱,左右两侧则是相对低矮的数间廊庑,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酉时黄昏了还没上灯,四处昏昏暗暗的。 苏果左手挑着食盒,走走停停,衍庆宫那么大,不知道王爷在哪,也就不知道该往哪走。好在她之前在衍庆宫住过一阵,不算陌生。 难道,大人不在衍庆宫内,而是去了上次那个校场练箭? 苏果刚准备穿过垂花门,余光忽然瞥见了配殿前站着的若枫,大概是方才被柱子挡住了,所以才她没在意。 若枫这个人是苏果在陆则琰身边见过最多次,也是最与大人‘形影不离’的,她心下一喜,大人定然在配殿之中了。 苏果躲起来,先将身上已然很妥帖的衣袍愈加捋捋直,然后理了理鬓边落下的碎发,全都收拾完毕后,才一步一张望地走近。 若枫显然是看到了她,向来冷淡的脸色,变得莫名奇怪。 “若枫,王爷是不是在里面?”苏果提起她手里拿着的雕漆食盒,不好意思地咬唇道,“我做了些酥饼,想送给大人。” “就是...忘了备你的份...” “...” 若枫少见地面露纠结,“王爷他在...” “王爷是不是还在忙,不用通传的。”苏果急着连摆手,弯着唇角,“我等着就可以。” “若枫,大人晚膳用了吗?” “...未。” “噢。” 苏果略略庆幸,大人再忙,总要出来用晚膳,等大人累了,正好可以用她做的酥饼。 “若枫,王爷之前送给过我的猫崽玉,不是弄掉了么,我这次找到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5节 “...” “王爷,今日心情如何啊?唔,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起来问问。” “...” 苏果也不懂自己为何跟个不会理她的人说这个,大概是她就是想说话,不然心里更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果没事做,往宫前柱子边上站了站,若枫眼尖,速度极快地移挡在她面前,皱眉说了句难得的长句子,“苏果,王爷不在。” “啊?” 不在么,苏果双手提着食盒摆在身前,往里面努力张望,虽然门关着,什么也看不见,细细听来,里面的确有些异样的响动啊,怎么会没人。按说,若枫也不会守着旁人呀。 苏果不能厚着脸皮继续呆,只能转头往外走,在旋身的片刻间,配殿门牖忽然震了震,像是有人被狠狠压在了门框上。 【本王说了,不要逃。】 苏果在听清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时,差点站不稳,她扶着石柱,像是有一把凉水从头顶浇到了脚心,冻得她全身冰凉。 【王爷,您这么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较心急。】 【哼,王爷好坏。】 余晖随落日消散,苏果脑中一片空白,面上血色不再,她失神间,仿佛天空也跟着她黯然失色。 “若枫,王爷,他在里面啊。” 这次,不是问句了。 ... *** 衍庆宫偏门出去不远,有个巨大的校场,在琼楼玉宇、雕栏玉砌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但这是摄政王命人推了旧基改建的,也无人敢置喙。 夜色如墨,正东的高台上,陆则琰单手从箭菔里抽出一支褚色羽箭。 他沉肩搭弓,姿态随意,只在松手的刹那,凌厉的双眸盯着百米开外木架上的人靶,警敏地像头猎豹,无惧黑暗。 “还要躲多久。” 陈安洛被影搀扶着,慢吞吞地从木栅栏外走出,“你是故意让他们放我进来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陆则琰没回头,又挑了支箭,慢条斯理地搭箭上弓,背部的肩胛骨微微陷落,有力的线条紧实漂亮。 一阵清亮的箭鸣声,羽箭正中‘靶心’,他这才转过身,嗤笑了声,“你能沉得住气么。” “...” 陈安洛每回见陆则琰都被气的不轻,强忍怒意道:“摄政王早就知道,我在不岁山准备做什么,对么?所以才会一早就在监栏院放进那块白玉,让果儿误会我!” 陆则琰挑眉,俊颜上笑得不屑,“误会?拿走羊脂玉的不就是你,本王只是懒得去寻赃物罢了。” 陆则琰的确早就晓得此事,那晚去去山泉溪边,若枟已经向他事无巨细地禀告,当时他就明白,按着小太监那等心软圣母心的人,定然是会闹着要回去照顾。 “既然你早就知道,你又何故对果儿闹那一出,惹的她难受。”陈安洛是从李荃口中得知那日发生的事,依他对陆则琰的了解,这个男人就算毁了都不会将自己想要的拱手让人,说出那句话看起来狠,实际上根本不符合一贯的脾性。 陆则琰自然不会在陈凞面前,承认他原本只想稍吓吓小太监,谁知她提到免死铁券,彻底激怒了他,他才会铁了心让苏果好好记记教训。顺道,也得让陈凞掉层皮,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吃这次亏。 陆则琰敛眸,笑地云淡风轻,“现在不好么。她得了教训,于你生了嫌隙,于本王心生愧疚。” “你应当很清楚苏果对本王的心意,本王待她多狠,她心里怨你疑你就会越深。” 陈安洛拳头捏的死紧,“你真是狡诈卑劣,对苏果都要用手段,若她知道了,你以为她会原谅你。” “呵。那你尽可以试试,看她现在更信谁。” 陈安洛惨淡一笑,“好,好,这次算是你赢了,果儿去衍庆宫寻你,你是不是还乐得拿乔耍弄她?。” 陆则琰闻言,眉头忽地一皱,“寻我?何时。” “王爷!” 若枫从木栏外几步云梯,堪堪停在陆则琰身侧,跟没看见陈安洛似的,覆在陆则琰耳边说了几句。 陆则琰脸色瞬变,俊颜冷沉,“本王说的很清楚,让你派人盯着。” 若枫跪下,“王爷吩咐的是护性命周全.....十五见她进的是衍庆宫,料想不会有.....”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若枫也很无奈,他必须守着殿门,当然此话在这里不便多言。 陆则琰打断他,将手中的箭一折为二,咬牙问道:“说,她现在在哪!” ... 作者有话说: 摄政王:玩脱了... 感谢在2020-04-13 15:40:08~2020-04-14 22:2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米加大 5瓶;meanhua、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 56 章 ◎不喝药怎么办◎ 残阳依山, 须臾之间,暮色吞噬了天边浮云,黑暗缓缓地映入眼帘。 鎏金亭地处偏僻, 夜晚少有宫人走动经过,亭角的惊鸟铃摇摆不绝, 与琉璃瓦顶碰撞出清脆的吟哦, 混杂着秋风过境,莫名显得甬道周围苍凉冷清。 苏果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此处, 大人带她进太医署看伤的事宛若才发生在昨日, 而现在, 他的眼里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足足一个时辰, 苏果枯坐在亭下的干草堆上, 不断地逼自己数着石壁上那一个个漏光的小洞。 “一, 二,三...” 【王爷,您这么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一..”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较心急。】 “五, 六...” 【不要逃。】 可是, 不管她如何大声地数数, 睁开眼, 亦或是阖上眼, 耳边皆是她站在配殿前,听到的那些压在门板上的喘息和挑逗言语。 她的心像是漏了个穿风的小孔,任她裹紧甚至裹皱了身上衣袍, 也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手不小心推倒了身侧的食盒, 滚落出来的枣泥酥饼还泛着余温, 苏果黯然地捡起,自嘲地笑了声,吹掉灰赌气般地塞进嘴里,酥皮干干脆脆,不就着水,呛的她嗓子又疼又苦,透不过气来。 她自言自语,余音带了点哭腔,“甜,怎么那么甜。” 苏果囫囵地吞,鼻子泛酸了还在断续讷讷,“就,凭,凭什么那么甜。” “到底有什么好甜的,反正又没人喜欢吃...” 念着念着,苏果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将脸埋在手心,初时还是悄声呜咽,是沾着雨点的梨花,半柱香后情不自已,声响愈来愈大,泪水金豆子似的滚出来,把衣衫的前襟袖襕纷纷沾染了遍。 她不是不明白,就算大人有再多的红颜知己,也不是她能够议论的,可是,真的太难受了,她不让别人瞧见,自己偷偷地难受还不行么。 “坏人。” “大坏人陆则琰。” 苏果瘪着嘴骂完,眼角还挂着泪珠,伸手拭了拭,轻声安慰自己,“不哭了,这种坏东西,我也不要他了。” “你不要谁。” 高大的身影应声出现,瞬间将她完全罩住。 苏果错愕地抬头,白鹿皮靴往上,是绣着牡丹花纹路的对襟长袍,鸾带束腰,肩宽腿长,男子微扬下颚,垂眸正盯着她。 他的骨相极好,便是从如此刁钻的角度看过去,轮廓依旧如古雕刻画般分明,满是男子的凌厉,然而那一双眼睛又生得极美,鼻梁高挺而窄,及下的唇形似仰月风流,透着点点薄嫩的樱花色。 真的是...俊美...不,分明是薄情的长相! 苏果心里腹诽,刚止住的眼泪也开始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仿佛忘了刚刚是谁才说过的不哭。 她也有自尊心,于是低头抹干湿乎乎的小脸,就着坐姿往前一倾,行了令人挑不出错的十全十的跪拜礼,“奴婢,参见王爷。” 苏果因着哭过半个时辰,嗓音听起来很是沙哑,加上衣裳被她揉的皱巴巴,口脂被眼泪带至领褖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可怜的小花猫。 陆则琰欺近勾起她的手臂,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问,“怎么不回我,你不要谁。” 他的语调温柔,苏果有刹那的动摇,但很快,她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他的触碰,咬唇道:“不敢与王爷有关,奴婢还有事要去膳房,求王爷允了告退。” “不与本王有关,你还想与何人有关。” 又来了,大人惯会说的暧昧话,也不知道同多少女子说过。他都不喜欢她了,还要来撩拨,偏生她以前傻傻觉得自己是不一般的那个。 苏果这样想,眼泪登时又要冒出来,忙偏过身,咻了咻鼻子,“王爷恕罪,奴婢现在,只想回膳房。” 陆则琰甚少做这种上赶着哄人的事,听她左一句‘无关’,右一句‘膳房’,心头火势顿起,但一想到她在衍庆宫看到了什么,只能继续压低声安抚,“不要在这儿闹脾气,先随本王回去,我会与你——说明白。” 他本来就没想过苏果会见到此等事,就算他想给她立个教训,也犯不着给自己泼脏水。 陆则琰是不屑于解释,可对于苏果,他还是有这个耐性。 然而,这次没耐心的是苏果。 “王爷恕罪,奴婢不想去衍庆宫。” “...” 呵,还敢拒绝他。 陆则琰本性狠厉惯了,吃软不吃硬,便是理亏在前,当下也是捆都要把苏果给捆回宫,他冷笑一声走近,伸手一揽蓦地将她的腰收拢向自己,“小太监,你今日不想回也得回。”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6节 苏果在不岁山见识过了陆则琰的霸道专横,这话由他说出来一点儿都不稀奇,可是她也是人,她也有脾性。 是他明明白白地要与她划清界限,也是他逍遥自在地在寝宫里与人寻欢。 她管不得,所以自己走开,怎的现在成了她不识相了? 他以为她身份低微,可有可无,所以就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么! “王爷,你放开!” 苏果思及此,心下一横,眼泪还没干呢,就开始掰陆则琰的手,奈何他箍得她死死的,别说挣脱了,动都不带动。 委屈和不甘的情绪在苏果心头发酵,她的理智被抛却到脑后,也不管以后自己的境地有多难,低头噗嗤咬上了陆则琰的手。 “嘶——” 陆则琰手背忽然一阵吃痛,以苏果的力道,他该不会看在眼里,问题是,小太监竟然敢咬他! 在瞬间惊到后,陆则琰下意识地松开,苏果就趁着这个档口往外冲,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地,没走半步,绊到了块石子,说时迟那时快,头直直地撞上了石壁。 “苏果!” 天旋地转之间,苏果往后一栽,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陆则琰焦急地伸手托住了她... 陆则琰看着怀里终于安份下来的人儿,抬手揉了揉眼尾,他今日与她说这短短几句话,比去校场射了一天箭靶还累。 “小太监?醒醒。” 陆则琰伸手,在苏果被撞的地方左右轻触,确认完没有伤着要害,没有血块之后,才打横支起她膝窝,将她抱起。 方才赶着过来找她,都来不及仔细瞧,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几日不见,怎么会瘦了那么多,好端端的绯色官袍被她穿成个漂亮的布袋子,以往的腰摸上去还有几两肉,现在就剩下个骨架子。 她阖着眸,眉头依旧蹙得很深,眼皮也哭出了好两层,精致秀气的鼻尖红彤彤的,嘴角胭脂色上还黏着几颗酥饼碎屑,幸好有副好容貌,还能算得上是楚楚可怜。 陆则琰指腹蹭了蹭苏果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小傻子,都有咬我的胆子了,怎么就不能先问清楚再哭。” 走出了亭下,若枫和十五还跪在外头。 “王爷,属下等愿领罚。” 陆则琰看了眼怀里昏厥的苏果,忽然什么心情都没了,“罢了,去喊秦素棉来本王的寝殿。” “是。” *** 衍庆宫里,黄昏时分直到方才都还是没上壁灯,亮着的唯有摄政王常用来办公事的正殿,殿内有休憩内室,苏果就躺在里头的龙凤拔步床上,一动不动地,连呼吸声都很轻。 “秦素棉,撞伤不重,她怎么会还不醒?” “王爷别急嘛。” 虞素棉慢吞吞地撩袍坐上交椅,在陆则琰脸色变得更难看之前,他怏怏地放下了茶盏,“前些日子她淋雨了,体内寒邪郁积未发,今日心神不宁,兼着撞破了脑袋,说散就散。” “简单地来说,就是她倒霉了点儿,病来如山倒。” 陆则琰忍住想喊人将他拖出去的冲动,“那她何时会醒?” “唔,也不算重症,用了药修养两日自然就醒了。”秦素棉语气轻松,笑道:“王爷放心,这点病症,你去太医院随意传个太医,都能治好。” 陆则琰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了一声,“呵,你好好给本王呆在这儿,苏果完全好之前,别想着回你的宅子。” “...” 被看透了心思的秦素棉讪讪一笑,腿脚一抬,换了边坐。 宫女彩衣捧着刚煮完的药走进殿门,对着陆则琰福了福身,就忙去床边找苏果,她与苏果相处过一阵,最是喜欢苏果那乖巧单纯的劲儿,方才煮药的时候都急得烫到了好几次。 彩衣用手小心地衬起苏果的肩颈,将汤药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可是喂进去的药汁全都原封不动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来。 陆则琰一直盯着苏果,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眉头倏地拢起,“再试一次。” “是,王爷,奴婢再试试。” 彩衣用纱绢擦拭干苏果的嘴角,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凑近了,她反而还听得苏果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 好像是,云影殿,那不是宫里二进主殿的配殿么,苏果喊着这个作甚。 “王爷,苏公公总是喊着云影配殿,把药都吐了出来,不知是何意思...” 秦素棉撑着下巴,溜着笔杆儿,闻声回过头火上浇油,“王爷,苏果受什么刺激了?连王爷宫里的药都不肯喝。” 陆则琰现在正心急,懒得与他多话,大步迈上榻前,伸手从彩衣手里接过苏果。 他抱着她,迁就着让她躺在他的肩肘,软声哄她,“小太监,听话,就喝一口。” 话音一落,没想到苏果却是抗拒更厉害,彩衣喂的时候,还勉勉强强能启唇进些水珠子,现下一听是陆则琰的声音,连唇都抿得紧紧的。 秦素棉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没意识了都如此,看来罪魁祸首是王爷。 当然了,他的胆子还没大得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仔细想想,苏果治不好,他不能回去钻研毒术,于是他非常上心得提出了个建议,“王爷,苏果饮不下药不算难事,我有个办法,待我叫书童回家。取根我制作的空心芦杆就好。” 陆则琰皱眉:“芦杆?” “嗯,将苏果的嘴撑开,用芦杆顺着喉咙口插下几寸,再加个漏勺倒入药液就行了。” “滚!” “...” 陆则琰站在床前,看着塌上脸色委顿的女子,俊容森然,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然上前连被裹起她,撤身就往殿外走。 秦素棉连忙跟上,“哎,王爷,您去哪儿啊!”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14 22:20:30~2020-04-15 23: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jj、小香竹、大米加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米加大 5瓶;meanhua、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第 57 章 ◎简直有病◎ 秦素棉念着是不是有好戏看, 紧紧地跟在陆则琰身后,以为要走多远,没想到只是穿过了道雕风百柳垂花门, 走进了二进殿院内。 他打眼望过去,这不就是苏果昏迷着, 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的云影配殿么。 “王爷, 你不会是要带她过来以毒攻毒吧?” 秦素棉为人聪明,哪怕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光凭猜测也是那个小太监在配殿里看到了不该看的, 吓着了。 陆则琰余光向后一瞥, 薄唇轻启, 声音单冷且不耐, “你不想死就安静点。” “...” 秦素棉的喉咙被卡住了似的, 闭上嘴站在了一边。 兴许是苏果方才好端端呆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现在突然被人挟裹着软被摞在手里,自然比不得平躺自在,哼哼唧唧地想翻身 。 陆则琰见状,偏过头看向秦素棉, “搬张椅子。” “...我?” 秦素棉指了指自己, 随后认命地跑进廊庑下, 拎提了一张楠木大靠椅, 他身材高瘦,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拿张椅子都好像做了半日苦力。 “王爷,喏。” 陆则琰看都没看他, 伸出笔直长腿一勾, 将椅子提到云影殿外, 对着殿门。 “若枫。” “属下在。” 秦素棉看到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红衣锦衣卫,还想理论那为何要他搬凳,若枫已经将他隔开,站到了陆则琰身后 。 “她是在这儿看到的?” 若枫认真地确认完,将座椅调整了下位置,“是。” “叫一队锦衣卫过来。” “遵命。” 秦素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了然地点点头,心道,以毒攻毒也不是不可以,兴许再吓那个女子一次,就能醒了呢,王爷真是比他还狠。不过,到底她看到了什么啊,要这么大声势,宫里一队锦衣卫,少说也有十五六个呢,难不成群殴? 陆则琰撩袍坐上了椅子,低头用手拢住裹着苏果的衾被,腿朝外一撑,支起另半边被筒,人为替她设了张‘床 ’。 苏果蹙着的眉,因着舒适的睡姿和‘枕头’,终于松开了少许。 没多久,若枫就带着清一色红衣曳撒装束的锦衣卫小跑了过来。 秦素棉给自己搬了张小矮凳,亦是摩拳擦掌,莫名有些期待。 陆则琰以指腹轻推开苏果眸睫上被风吹散的凌乱碎发,撇至她的耳后,动作更像是把玩一件珍贵的玉器。 再抬眸时,他看着云影殿,眼神却瞬间变得冷如寒潭。 “放火。” “是。” 秦素棉吓得从凳子上弹起来,惊呼了声,“啊??放,放火?!” ‘嘭’——齐刷刷毫无犹疑的一声。 一排锦衣卫将配殿的牖和窗干脆利落地从墙上踢卸下,落在两手中,抵向膝盖扳折完,直直扔进黑漆漆的殿内。 若枫消失了片刻后,搬来一张沾了水的宽屏山水架屏风,挡在陆则琰的位置面前。 秦素棉知道这是防着浓烟,赶紧挪着小板凳也蹭到了屏风后的一角。 他眼见着眼前的锦衣卫们神情严肃,各自蹲在指派的角落,拿出手中的火折,就着火绒打火,几番相辅之下,不多时,整个云影殿就冒起了滚滚浓烟。 起初,火苗并不大,散落在各个角落。然而没多久,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很快围成了片片火海。丈余长的火焰卷在琉璃瓦顶,瓦片四处迸溅,在无边的黑夜里耀光冲天,宛若一朵红云。 显然若枫嘱咐了尽量不波及正殿,但火势无眼,不能往两边窜,就只能向上,很快的连衍庆宫外都注意到了动静,叫唤走水的宫人焦急呼声闹得沸沸扬扬。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7节 纵然嘈杂如此,殿门前的男子脸色都未改,他的注意目光只落在怀中女子的身上,隔着他的手掌,烈火引出的热流非但不会烫到她,还暖烘烘地仿佛个巨大暖炉。 苏果体内本就有寒气,此时感受到温度,自然很是安逸地转了个小身,面向热源处。 “苏果。” 陆则琰覆在她耳边,将声音压在喉咙口,半哄半宠地轻拍苏果的背,“本王将你不喜的都烧了,就喝一口药好不好。” 他的神色认真,得不到回答也不恼,一遍遍地重复给她听。 秦素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所以闹着一出,就是为了喂口药,这种事,趁着她昏迷,随便骗骗她也不是难事啊,何必啊! “把药热了拿过来。” 彩衣愣住半响,闻声回过神,诺了声赶紧去取药汤,很快,她就端着餐盘来,一碗是满满药汤,另一碗颜色稍浅的则是蜜饯汁。 许是被实火烤地惬意,苏果这次竟然没有抗拒,啜了一口,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喝见了底,甜汁就更方便入口。 陆则琰托着她的颈后,怕她呛着轻轻摩挲,轻笑道,“我的小太监真厉害。” 秦素棉张着口,看着不远处恐怖的火舌卷曲,“...” 喝口药到底哪里厉害了...王爷他是不是疯了。 待苏果喝完,锦衣卫极快的提着水桶,将火势扑灭,虽然遏制得不算很晚,但此时的整个云影殿已经是烟炎张天,面目全非,焦灰的焦灰,哪怕是没蔓延到的地方也遍是脏兮兮的黑色粉末。 “秦素棉。” 闻见摄政王喊自己的大名,秦素棉敛住思绪,立刻上前作揖,“卑职在。” “本王五日后要去鄂西,你也要去。”陆则琰瞟了他一眼,由于怀里人刚吃了药,他的语气变得和缓得多 ,“所以,苏果必须于启程前醒来。” “是。”这倒不是难事,苏果病的又不重,不过,“王爷,下次,她还不吃药,我该怎么办?” “本王演示地还不够清楚?” “那...下次烧,烧哪个配殿?” “除了本王赏赐给她的三座,其他的随你挑,让彩衣哄着她,每个都当作云影殿来烧。” “...”简直有病。 秦素棉摇头,默声自顾言语,“...真是太败家了,摆个火盆就能解决的事,反正骗都骗了,她又不睁眼瞧...” “你嘀嘀咕咕是对我有诸多意见?” “没,王爷,卑职什么都没说!” 陆则琰耳力极好,自是听到了,他抱着苏果起身,经过秦素棉时,懒声道:“小太监可没那么好骗的,你以为她不知道本王烧的是配殿么。” “行了,把椅子放回去罢。” “...王爷!” ... 苏果觉得她头晕脑胀,额头还痛,但是做了很美的梦,梦到她坐在火盆边上烤火,暖融融的,烤久了还有人送喝的来。 苦是苦了点,好歹能解渴,尤其是最后有碗甜汤。 她依稀只记得彩衣的声音,彩衣对她真好,比大人真是好多了! *** 摄政王在衍庆宫里放火烧了偏殿一事,当天半夜就传遍了皇宫,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但是都逃不离和那个受宠的小太监相关。 “我听说啊,之前不是冷落苏公公了么,然后王爷是学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典故!” “不不,我怎么听说的是苏公公和王爷吵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可是,宫女说王爷开头还不许救火呢,你怎么解释?” “那我哪晓得,还以为王爷这两日真对那个番邦来的女子动情了,没想到心思还是在咱们明殷朝的人身上!” 嫚雅和木锋走在甬道上,随处可听见此等议论声,宫人皆以为鄂西土司府来的使臣都不懂汉语,聊得当然就不避讳。 回到若枫新给他们安排的宫内住处,嫚雅气的一把推开了桌上的青花瓷杯盏。 那日缠绵之后,被子还没凉透呢,陆则琰就命人把他们赶出了衍庆宫,还美其名曰替他们寻了个更宽敞的住处。 这还不明显么,用完了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摄政王真是无情!” 木锋对此很是无所谓,摸着她的肩,敷衍安慰道:“嫚雅,你稍安勿躁,王爷那等人,多个把玩宠寻常事而已,过两日去鄂西之后,还不是你的。” 再说那个苏果,的确生的细皮嫩肉招人疼,累的他都对栾宠起了兴趣。 嫚雅见他丝毫不急,边猜边诓道:“木锋,你实话告诉我,你给我的那包药是不是子母蛊。我虽生在吐蕃,但是对你们鄂西的蛊毒一事也有所了解。” 木锋的要紧事已办成,迟早要和嫚雅摊开讲,既然她问起,松下心选择性地道:“妹妹真是聪明。” “所以,王爷以后只会宠幸我一个?” “嗯。那是当然,你就让那个小公公出出风头,以后你想当王妃都不是难事,到时候,你想教训谁就教训谁。” 嫚雅听完喜不自胜,声音都带着雀跃,“木锋,您放心,等我收服了王爷,你和父亲想要什么,我就让他依你们做什么。” “嗯,那就好。” 木锋笑容真诚,唇边却是泛起冷笑,他没骗她,只是没说全,这个不但是情蛊还连成了生死蛊。 等陆则琰到了鄂西,控他的生死,如行尸走肉,卓岚山那个蛮人还敢多言语?纵然陆则琰能逃回京府,只要他们杀了嫚娅,他也活不下去。可以说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他们的蛊毒厉害,却必须有物牵引,平日里摄政王身边暗卫不断,除了女人,又还有谁可以不落把柄的轻易近身呢。 陆则琰只顾着他的哥哥,心急之下,竟然以为他们鄂西土司是诚心投诚,也是,以他摄政王之风采,睡了个鄂西送来的女子,的确不算大事。 “木锋,你笑谁?”嫚雅见他笑得渗人,心里不由得打鼓,忍不住问道。 木锋回过神,低声道:“我啊,笑王爷他,英雄难过美人关。” 嫚雅闻言,抿嘴笑了笑,勾起他的脖子,扯着走到床边,“哦,那你呢?” ... 作者有话说: 可能大家忘了,这个太医是知道女主是女的,幽霞宫那次。 ps.剧情,大家还是不要玩火...要骂骂陆则琰。 感谢在2020-04-15 23:03:18~2020-04-17 11: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香竹、shirleylem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火阑珊 5瓶;摩詰、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第 58 章 ◎短小过渡◎ 苏果的病症的确不重, 烧完偏殿喝的那一碗药汤后,回来再足足睡了一晚,翌日已有些意识, 秦素棉盯着彩衣喂汤药都没那么麻烦。 只是这般过了两天,她却还是没有完全苏醒的迹象。 陆则琰因着筹划鄂西之行的事行色匆匆地从北镇抚司回宫, 齐肩蟒袍都未来得及卸下就进了殿中, 看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女子,拢眉出声, “药都用了?” “是, 王爷放心, 卑职再三切过脉, 苏果身子无碍。” “为何还在昏睡?” “额...” 秦素棉瘪着嘴, 心里道:她自己不想见你, 我有甚么办法... 陆则琰不知他的腹诽,上前盯了苏果一会儿,有宫女替她换上了素日的外衫,颜色很像他第一次在冷宫见她穿的,兰紫的绸缎袍, 因着里头的厚棉袄子, 被撑得圆鼓鼓的。 巴掌大的小脸, 柳眉杏眸, 红颊皓齿, 延至颈项的肌肤嫩的如清水豆腐,小太监乖乖顺顺的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痒。 陆则琰伸出食指, 戳了戳她的脸蛋, 戳完觉得不够, 往下移到了她的唇角。 秦素棉识相地转过身不看,若枫却好巧不巧地正好在此时赶来回禀事物。 “王爷,我们的人寻到了那个小山村,但是,看守的并不是寨里的族人,据当地人说,那些守卫是太监。” 陆则琰跟没见到他似的,手势丝毫没有收敛,薄唇轻启,“查清来路了。” “查清了,是西厂陈公的手下。” 陆则琰的指腹轻轻按压在苏果的唇上,来回的摩挲使得她的樱桃檀口显得愈发粉润,“现在开始,派人盯着陈常风。” “是。” 西厂厂督是司礼监的总管陈常风,但是这十年有陆则琰在,司礼监形同虚设,他时常不在宫中,更多的是去各州县监管明殷朝工程事务。 他和摄政王、瑞王不同,过去的几十年里皆一心为钱财,陆则琰向来懒得多管他这类琐事,但自从苏果和陈凞出现之后,陈常风的动静忽然变多了起来。 把入宫净身前生的儿子带进宫,还带了个从小养大的女子进来,说没有歪心思都难以让人信服。 “若枟还有几日到。” “禀告王爷,他还有十日就能见到卓岚山,刚传了信笺回来。” “嗯。” 陆则琰颇为留恋不舍得地撤手,转身要走之际,余光忽然瞟见苏果的轻薄眼皮颤了颤。 他停住转势,挥退了若枫,双手支撑在榻沿,看了会儿她紧阖的双眸,在她耳边哑声道:“哎,这般老是不醒,是不是寻些刺激身子的办法才有用。” 刺,刺激... 苏果的眼皮又开始乱颤,双颊映出各一朵芙蕖。 好啊,陆则琰无声哼笑了声,果真出息了,还敢骗他。 他直起身,收回袖澜,这次是对着秦素棉,“她醒了叫我。” “是,王爷。” 小半柱香后。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8节 “好了王爷走了,别装了。” “...” 苏果睁开眼,脸上红晕未消散,幽声嗫嚅,“谢谢秦太医,等再瞒过三日,等王爷出发去鄂西就好了。” 其实,早在她喝了药被送回殿内的当晚就醒了,只不过今早才被秦素棉给发现。 “我可早就从太医署退了,这样,你还是喊我秦素棉吧。” 苏果慢吞吞支起身,撩开被子下榻踩上木屐,走到了秦素棉身旁的小火盆前,坐在了他的对过。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秦太医,我是不是做错了。” 秦素棉见矫正不了她对他的称谓,索性也不管了,“错不错我不知道,但你确定你能瞒过王爷?” “能吧,王爷不会再对我花心思了。” “...”都烧殿了,还不够花心思呢...“苏果,你何时醒的?” 苏果数了数,“唔...前日的晚上。” 秦素棉了然地点点头,那看来苏果大概都不知道烧殿一事,衍庆宫的宫人从来不敢背后议论,苏果整日装晕,哪里有机会出去听消息。 “秦太医,怎么了?” 秦素棉才懒得说,“瞎问问,对了,你昏迷时候,总嚷嚷着云影殿,你看到甚么秘密了。” 苏果低头摆弄手指,“其实也,也不算大事,就是...” “秦先生!秦先生!” 外室忽然传来几声传令太监的叫唤,苏果倏地站起,兔子似的立刻跑跳上了床榻,被子都来不及盖上,阖着眼继续。 秦素棉挡住太监的视线,掩唇干咳,“咳,何事啊。” 传令太监根本没在意内殿的慌乱,向着秦素棉弯腰作揖,“秦先生,奴婢是来传王爷的令,王爷吩咐今夜就要启程去鄂西,望先生回府先作准备。” “今天?可...”秦素棉信手往床上一指,“苏果还没醒呢。” 传令太监略略低头,恭敬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传王爷的意思,奴婢告退了。” “...” 苏果看着头顶白色床纱的聚顶,神色不知不觉地黯然,待大人走了,她就能回监栏院,还以为要多熬几日,没想到今天就结束了。 真好,就是怎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 ... 摄政王要微服出宫,从车架到随行人等都要逐一挑选,衍庆宫里实在是忙翻了天。 只有苏果安安静静地躺在内殿,兀自发呆,彩衣三餐过来喂过她喝药吃细粥汤,除此之外,也没旁的闲杂人。 一直到夜深,都没人再踏入此处一步。 嗯,苏果往床里侧翻了个身,也是应当的,大人定然很忙,还要和...鄂西土司府的人商讨正事吧。 再回忆起嫚雅和那日看到的情景,苏果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浑浑噩噩地跑进了亭子、哭肿了眼、撞破了头,再醒来仿佛时过境迁。 有些话,当下还能问的出口,隔了哪怕一个时辰,再提都显得刻意,她总不能问大人是不是宠幸了嫚雅吧。再说问了又如何,分明是几乎亲眼瞧见的事。 呵,她一个小太监,到底在妄想什么呢。 约莫是子时,衍庆宫里的喧嚣渐渐沉静,苏果估算着陆则琰已启程,心里说不清道明地空空荡荡,全身蜷缩在被筒里,闷着头,一不小心红了眼眶。 脚步声就在这时候靠近。 苏果以为是彩衣,准备顺其自然地说她已醒来不用再照顾的事,可是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抱起来,在惊呼之前,她闻到了浅浅的苏合香,和寻常的不同,带了杏仁微苦的后调,这是... 她偷偷眯开一条眼缝,男子宽肩挺秀,瘦削的下颚,弧线锋利精致,果然是大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苏果着实等了陆则琰一日,真等到了又开始无措,大人过来是要送她回监栏院么。 苏果还在装晕,走出殿外后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她细看都辨不清方向,更别提她现在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听了多少句宫人的跪安,陆则琰终于是停下了步子。 “王爷,木锋等人会上后头的马车,属下已派人盯着。”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是。” 厚重的绸帘拂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背,苏果忽尔觉得阵阵暖香袭来,眼前也突然一亮,有种回到了内室之感。 她这是...进了马车? “启程罢。” “是,王爷。” 苏果的脸还贴在陆则琰胸膛上,埋在衣襟间,进退维谷之际听得这句,她心里一慌。 这是,大人要带她一道去鄂西? 月色晦暗,夜雾弥漫,陈安洛扶着北华门,面前空空如也,摄政王的马车早已走出了宫城地界,他一拳拍打在楠木门框上,因着力气不大,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道闷响。 ... 第59章 第 59 章 ◎想你◎ 子夜时分, 夜深如墨,素日里官道上偶尔才会驶过几辆马车,像今夜这般一整列车队似的, 着实是少见。 正中的一架缀饰尤其华丽,黑楠木的车身四面披裹着精致的苏绸, 反铆榆木质轮裹了双层草皮用以避震, 及往上两边的四椀棱花窗格皆被厚绉纱遮挡,丝毫不透。 然而, 苏果在里头躺着, 实在有些难忍。 还未入冬, 秋风凉爽, 是不至于在车马上添暖炉地宝的, 但此番约莫是就着苏果尚在昏迷的缘故, 司设监这次便以冬日的规制布置车厢。 厢内四壁皆以椒为泥涂抹,挂了雁羽壁毯,连红木雕平头桌上都多摆了一小盆炭薰笼,暖气融融,熏香阵阵。 苏果当时在殿内因怕被人识出女子身份, 不仅紧着棉服夹袄不肯脱, 躺在床上披氅都未取下, 最后竟然原封不动地被陆则琰抱进了马车里。 马车就算再宽敞, 也比不得内殿。不一会儿苏果就闷出了一身薄汗, 偏偏她理当在‘昏迷’,不能动不能说,可不就是难受的很么。 陆则琰掀眸看了眼苏果额髻沁出的汗, 手中阅着的题奏恰好翻过一页。 他是故意吩咐这般布置的, 想着小太监热得憋不住, 自然装不下去,没想到,她还挺能忍。 再这般下去,她好端端的,也怕是要被闷成了真晕。 陆则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册本一收扔在平头桌上,弯腰走近苏果躺着的厢椅前。 苏果觉得眼前一黑,似有人影靠近,车内就只有她和大人,想来也知道靠近的人是陆则琰,只是,大人要干甚么。 “小太监,我要动手了。” 动手? 苏果没想出个所以然,领褖处已经察觉到微凉的触感,她心头一颤,躺在厢椅上的背也跟着紧绷起来,玲珑玉足脚心发热,不自觉微微蜷缩。 陆则琰见状,轻笑一声,“怎么这么敏感,别闹,替你脱两件,再捂下去,你就要生痱子。” “...” 苏果阖着眸,总觉得大人的语气怪怪的,仿佛看透了她是装晕似的。 不过她是真的好闷热,大人无需给她脱太多,至少把披氅和外衫脱了,里头还有夹袄,盖住身段,应当也看不出甚么不妥。 已然热糊涂了的苏果连半推都没有,直接就着陆则琰的手,泰然地等他替她脱衣。 陆则琰被她这盲目信任他的表现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摺了摺袖口,指节修长的手指搭在苏果的领口,轻轻往后一勾扯,先将氅袍抽走搁在了架台上。 至于她身上的齐肩圆领的太监袍,毕竟宽大,脱起来也并不费事。 如此一来,苏果还剩下夹层的薄袄子,然后便是中衣,这样虽然依旧稍有点热,但不至于发汗。 大人不会再继续了,苏果莫名地这样觉得,哪知道下一息,她整个人蓦地就被环背提起,袄子两排襟扣设在肩后,她的头被陆则琰单手压抵在胸膛,几乎能感受到背后一个个结扣被指尖挑开。 按说隔着夹袄触觉该是不敏锐,但是陆则琰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鼓点,咚—咚—咚的,震在她耳边,打在她的心上。 苏果半摒着气被褪掉了夹袄,身段也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宽大的男式中衣虽则不太称身,但有素粉的花边丝绦系在腰间,愈加束勒出细薄长挑的姿态。 面容清艳绝俗,裸露出来的肌肤白腻如雪,既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又不乏骨子里流露出的俏丽娇媚。 陆则琰的指腹顺着锁骨中央缓缓向下滑推,在苏果胸前衣料的褶印上有节律的打着圈。 他原本也是担心小太监过热,但是真替她褪了两件,才发现她当真是穿的臃肿,难怪今日抱她上马车的时候,连丁点儿软肉都没捏到。 “唔,确实瘦了。” 冷不丁冒出这句,按着大人碰触的位置,苏果面上发烫,她不由得哼哼唧唧佯装不舒服,翻转了个身,企图背过陆则琰。 陆则琰当然是不会顺着她的意的,无声地笑了笑之后,又将她翻了回来。 “晕了还要折腾。” “...” 苏果侧身对着男子,衣襟松垮,这番来回之后,领褖微微敞开,娇兰的花苞初绽,随着女子呼吸起伏间,粉.瓣轻.颤,似乎再禁不起更多摆.弄。 陆则琰自问不是专于□□的人,但是她总是太懂得如何勾起他的欲.念,还不自知。 由得她继续装,好像也不错。 陆则琰托腮凑上前,嘴角斜斜一挑,语气轻佻,“小太监,再不醒,我可要继续了。” 他的鼻息喷洒在苏果颈间,热气酥酥麻麻,每说一个字,就会更靠近一点,说完这句,他的鼻尖几乎要碰见她的颈骨。 苏果是无论如何再也装不下去了,她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那双极近,带着促狭笑意的琥珀色双眸。 她哪里还想不到,陆则琰分明就是耍她的,他早就知道她醒来的事。 苏果又羞又恼,“大人一早就晓得,为何还骗我....” 陆则琰被她说笑了,“是么,到底是谁骗谁啊?” 这件事上苏果的确觉得她不占理,但忆起这么做的缘由,她仿佛霎时回到了衍庆宫的配殿前,心情落入谷底。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69节 她支起身往后挪了挪位置,“王爷,既然奴婢醒了,不若将奴婢放下,奴婢可以自行回宫的。” 苏果音色依旧温软,但语调平缓,还有那颇为刻意的称谓,总归是耍起了小姑娘的脾气。 陆则琰是挺喜欢看小太监与他别扭的,反正她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日都逃不开他手心,他慢条斯理地坐回厢椅,手搭在绸靠上,盯着她幽声道:“不放。” “...” 苏果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能威胁到他的话,总不教她跳车吧,她是难过了些,倒还不至于去寻死路。 “王爷,奴婢又没什么用,您带着我去鄂西岂不是累赘。” “谁说没用。”陆则琰顿了顿,勾唇道:“本王正好缺个暖床的。” 大人向来对她如此,只道是逗她,却分明是不缺女子服侍的,既然如此,何必来招惹,徒害的她自作多情,心神不定。 苏果忍不住出声,“王爷这般对奴婢说的话,怕是嫚雅姑娘听了会伤心。” “她伤不伤心关本王何事。” “怎么不关了,你明明都——” 陆则琰挑眉,“都什么,怎么不继续说?” 苏果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够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看清,她更怕的,是大人真的当着她的面应了她那句话。 说起来可笑,近乎于亲眼瞧见的事,她还存着似有若无的期翼:或许是她听错,或许是大人失了兴致没有继续,或许大人因着公事临时走开,或许... 这些勉强的藉口便是她这几日面对陆则琰还能做到不瓦解溃散的浮木,所以,她要怎样有勇气才能明知答案,还问出口。 陆则琰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是挺奇怪小太监怎的连问都不敢问,他对女子素来不大了解,苏果是头一个他想去宠的,偏偏还常常满腹心思。 上位者惯了,哪怕在意,还是不习惯主动地去与人解释。 两个人各自坐在厢内两侧,你不言,我便不语,话题硬生生尴尬地停留在最后那句问话,直到晨光微曦,架马的车夫向后回禀,说是快到码头。 “王爷,我们不是去鄂西么,怎么会来码头。”苏果疑惑出声,而且她也不记得应天府半日内就能抵达的地方有渡头。 陆则琰掀开绸帘看了眼车外,“走水路。” “哦。” 苏果轻轻应了句,反正她是逃不脱,去就去吧。 因急着要下马,苏果身上还只着中衣,便四下寻找方才被脱下的官袍,正打探间,眼底余光忽地瞥见伸过来一只手,修长的指节如玉,指尖勾着她要寻的那间外衫。 “奴婢谢过王爷。” 苏果恭敬地接过,在衣料触手的那刻,她被反握住骤然一拉,整个人瞬间失了重心地往前栽倒。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因为陆则琰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未加掩饰地诉说着他的故意,紧接着就直接将人揽入怀中。 又如此了。 大人就是这样,言语动作待她暧昧,她也曾为了这些欣喜的彻夜难眠,可倘若他真喜欢她,又如何会去宠幸别人,所以啊,还是玩宠,也只是玩宠。 苏果垂下眼睑,软糯的语调却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疏离,“王爷,要下马车了。” 陆则琰的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有清甜的味道,是他喜欢的。 他一点儿都不想放手。 苏果蹙着眉,往外推开,“王爷,你放开奴婢,已经到了。” “苏果。” 苏果觉得她越是挣脱越是紧,陆则琰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只能任由他继续箍着,“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想好了,哪怕大人再说些暧昧话,她也绝计不会往心里去。 只见他埋在她的肩头,传出的声音闷闷的, “我好想你。” 第60章 第 60 章 ◎不要再欺负我了◎ 先前都不曾想哭, 听得这句,苏果鼻子蓦地一酸。 她真真是太没出息了,说好不动摇, 可是此刻,她竟然不想再推开。 “大人...”她也好想他。 百兽祭之后有半旬没见到陆则琰, 鼓起勇气做了酥饼去寻他, 最后人没见到,灰溜溜地偷偷回了鎏金亭。而后进了衍庆宫, 醒来便是装晕。这好几日, 她都没好好跟他说过话。既想亲近, 又不敢亲近。 她可不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 一直留在大人身边, 如果, 他还需要她。 “王爷,您怎么还不下来,嫚雅在这儿等着您呢。” 马车外女子娇滴滴一声‘王爷’,苏果恍然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地同时往后倒退了两步, 陆则琰这时没有用力, 是以她轻易地脱离了他的怀抱。 苏果偏过头, 说出口的话磕磕跘跘:“王爷, 您, 您先下马车,奴婢随后。” 陆则琰手上余温未散,怀里突然一空, 难免愣了楞, 随后后知后觉地才听见嫚雅的声音, 他的眉心倏然拢起。 他曾吩咐过没他的允许,无人能来打扰,外面的侍卫都是死的么! 苏果看着陆则琰面色不悦的下车,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举措惹的他不快,心下愈发的沮丧,可是她一听见嫚雅喊大人,脑袋里就是那日在配殿前听见的场景,挥散不去,要怎么办呢.... 苏果麻木地穿上了外袍,将凌乱碎发重新梳拢进冠帽,而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弯起嘴角,准备步下马车。 她撩开绸帘的位置,正对着渡口。 虽说是渡口,但根本没有别的赶路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湖还是海,就飘着一艘巨大的木船。木船底尖上阔,船头如起飞雄鹰般高昂,船尾亦是一脉相承的弯翘。船身高大约有三层楼,由茅竹制成的护板两侧成翼,上面银色的涂漆耀眼夺目。 正值日出时分,天地渐渐破晓,水面升起一抹朦胧的水雾,流苏般的光点从遥远处喷薄而出,投罩着这艘大船,仿佛笼上了一张轻纱。 漫天红云,满海金波,真是美极了的场面。 苏果没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会儿,直到被陆则琰从车架驭板上环抱下来。 陆则琰替她披上一件他的氅衣,氅衣刚由他穿着,宽大而暖和,将她裹的密不透风,整个人陷进去似的,只露得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他低声温柔,“临时决议取的水道,小太监是不是没见过海。” 应天府由于是主府所以没设水道,以往走船蹚水都要先去江南,再行陆路送往京城,但是凭着摄政王的身份,有活湖海水便能造出个渡口。 苏果长这么大离开应天府,别说海了,大的湖泊都不曾见过,她老实地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随本王住靠窗那间,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 苏果看了眼对面死死瞪着她,看起来就要喷出实火一般的嫚雅,不懂她哪来的不甘心,朝着她重重应了声,“嗯。” “秦素棉,替她看看,还要不要继续用药。” “是,卑职遵命。” 苏果眼见秦素棉一副形容肃整的模样,奇怪他今日怎么了,她当然不知道,方才陆则琰先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一通火,直接遣退了两个锦衣卫回北镇抚司领罚。 秦素棉再是吊儿郎当,那也识得看人脸色。 他当然毕恭毕敬,连带着对苏果都用了尊称,“王爷,苏公公无碍,不必用药。” 嫚雅看着这一幕幕,心情愈发不爽。 那两个侍卫,不就是因为她不管不顾闹着跑来,他们没拦住才受的罚,明里是罚他们,暗里便是罚给她看的。 本来王爷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也认了。 可现下陆则琰分明待苏果却如珠如宝,那她怎么会乐意,几番计较之下,她忍不住出声讥讽,“男人的身子比女子还不如,哦,嫚雅忘了,苏公公也不算是男人。” 苏果无心和她争吵,陆则琰却是看着嫚雅身边的黝黑男人冷笑道:“木锋,管好你的人,她不是非活不可。” 木锋上前,歉意地笑道:“王爷,嫚雅是吐蕃族人,不善明殷朝的言辞,还请王爷看在鄂西土司王的份上包涵。” 他们鄂西需要摄政王出面拿兵,何况未出应天府,木锋才不会傻得现在让摄政王杀了嫚雅,不然全都死了,他还回的到族里么。情蛊和生死蛊都要时间才起效,这个嫚雅不安分等着,怎么尽会给他寻事端。 可是嫚雅不明白这些,还以为是木锋在替她撑腰,她心里记得下蛊一事,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我也算是与王爷有过肌肤之亲的,王爷您是不是太狠心了,你们中土不是有句话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么。” 她讲这等荤话是脸不红心不跳,但苏果听了却不禁心尖一颤。 大人会怎么说,她想问了许久都没问出口的,现在竟然是嫚雅替她说了。 苏果有些不敢听,但是当下,她显然无处可逃。 陆则琰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本王对你,一次就腻了。” 短短十几个字,如晴天惊雷,烈日冰雪,苏果站在当场,呆住了似的手足无措,明明早就知道,可再听一遍,她还是在意,在意极了。 她也再不能寻些谎话骗自己,因为这次,是大人亲口承认的。 清晨的第一道光照射在她的肩上,将氅帽上的烫花纹绣镀了层淡淡金光,可苏果觉感受不出暖意,她仿佛整个人落入了冰窖,全身没了知觉,力不可支。 苏果低着头,“王爷,我累了,能不能先上船。” 她都没坐过船,连从哪里上去都不清楚,可是她实在不想呆在这儿了。 陆则琰觉察出她的不妥,他看了眼身侧,“若枫。” “是。” 苏果浑浑噩噩地,说完她的话再也听不见其他,跟在若枫后头,亦步亦趋地上了船,进了陆则琰说的靠窗的那间寝舱。 鹅黄色的壁上挂布,镂刻着中原百鸟朝鳯的吉祥图案,顶上用铁力木封了双层保暖,地上则铺了密实的灰色砖墁用以防潮。浅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花窗连嵌装着四片,曦光透过它打在窗下的床榻上,软被上泛着七彩。 装饰想来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她懒得细看。 苏果寻了个角落,曲着腿蹲坐,仰头看着窗外赤日。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琰进舱门的时候,苏果依旧背对着他,哪怕听见了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陆则琰这两日因着苏果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烦意乱,“小太监,本王有话与你说,你过来。” “大人,我也有话与你说。” 陆则琰走近了见苏果还是不动,弯腰想扶起她,“嗯?” 苏果避开他的手,却终于转过身来,她垂着眼睑,逆着光都能看到脸上满是泪痕,声线颤颤的,“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负我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0节 很明显,王爷和女配没关系的哇。 第61章 第 61 章 ◎二合一◎ 女子回眸半张脸, 檀口丹砂,柳眉笼翠。 泫然欲泣的模样本就挠人心肝,更不消说是个娇艳欲滴, 偏生扮了男装的女子,脆弱还要强装坚强, 尤其惹得疼惜。 苏果没理会陆则琰的视线, 兀自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声音高低不一, “大人明明, 不喜欢我, 对我好, 就, 就是欺负。” “好, 好的半途而废,是,是欺负。” “喜欢别人,也,是欺负。” 她越说越发觉得委屈, 索性破罐破摔, 哭得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歇斯底里。 苏果不是不记得陆则琰待她的好, 就因为那么好, 才会让她生出了多余心思, 大人倒不及从头到尾都别给她希翼。 “还说,不要我,大人, 你真的是太坏了。” 苏果语无伦次地将话翻来覆去的说, 像是忍了几天的眼泪豁了个大口子, “那,那你都不要我了,回,回来干甚么,去找旁的玩宠好了,还捆,捆我上船。” “...” 陆则琰眉头紧拢,看她嘤嘤啼啼发泄了半晌,想等她说完,她还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下来。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他素日何曾待薄过她,哪个人敢给她几分脸色,他都能将那人连皮带骨给拆了。 在不岁山行宫里他说的那句,的确是有意给苏果的教训,晾了她半旬足矣,谁知道后来的她能碰巧撞见污脏事。 初初从陈凞口里得知,他的确担心,但终归仗着毕竟没做,便理直气壮地继续以上位者的姿态试探。他喜欢看她吵闹,看她在意,左不过最后等她问起,解释一句无关。 陆则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一时兴起和自私有任何不妥,可是现在,他后悔了,悔死了。 他张了张口,“小太监...” 苏果哭得哆嗦压根听不见陆则琰喊她,最后想到了关键处,抬头道:“大人,这样吧,你,你给我一艘小船,我要划回去。” “...” 陆则琰上前扶住她的肩,拭过她眼角的泪珠,轻声解释道:“好了,本王与嫚雅没有瓜葛,不要哭了。” 苏果闻言立时懵住,鼻涕泡啪嗒一破,未及擦干,小手紧紧攥起陆则琰的袍袖,“大人,什么,什么意思啊。” 陆则琰手掌一翻,拂起袖襕开始给苏果擦脸,“你不是一直想问配殿发生的事么,所以本王告诉你,没有。” 他的语调很是平稳,心里却在打鼓。 小太监若是发现他刻意瞒着不解释,由着想看她难受,是不是又要闹着划船回宫。 陆则琰在外行军打仗,都还没这个时候紧张。 苏果却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峨眉轻蹙,犹疑道:“可,可是我明明听到的。” “你听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堂堂摄政王,还没落魄到,要被逼着去睡个女人才能救回自己的哥哥。 土司王到底何来的自信。 木锋做的事下的毒,他都很清楚,所以早在百兽祭接到密函时,就命暗卫寻了个身量、声音与他相似的男人,云影殿内烛火晦明,借着秦素棉做的迷魂香,嫚雅根本无法察觉。 所以当时若枫其实没骗苏果,摄政王的确不在殿中,只是锦衣卫指挥使所守的地方,难免让人先入为主。 他说的详尽,没想到话音一落,苏果哭得更大声。 陆则琰手忙脚乱地不知该道歉还是该哄,换了个人似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小太监,是不是生气了,本王不会再——” “太好了!” 苏果却没等他说完,就猛的扎进他的怀里,抱得紧紧的,带着哭腔还在重复,“大人,快吓死我了,太好了。” 陆则琰滞住了下,怀里就被冲来个软绵绵的包子,仿佛冲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苏果瘪着嘴抬头,委屈道:“那,那大人,以后还要不要苏果啊。” “你说呢。” 苏果埋进陆则琰的肩窝,漏出来小声嗡里嗡气,“就当是要好了,大人可不能再说那种话。” 他抱着她,轻笑了声,他的小太监,真是太招人疼。 苏果这半个月的情绪起伏不定,刚刚那番大悲大喜之后,困倦地在直接在陆则琰怀里睡了过去,一改往日的委婉,蹭在他胸口生怕他走,丁点儿都不肯松手。 陆则琰抱着她送上床榻时,苏果揪着布袍,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轻语喃喃, “大人,开心。” 陆则琰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也是。” ... 苏果路上奔波一夜,补睡了有大半日,醒来已是申时。 睁开眼,是透过窗棂外的蓝蓝的海水浪花,她迷茫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眶,舱房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大人是去忙了嘛。 苏果踩上屐鞋,一个小浪打过来,差点没站稳。她第一次上船,现在心情恢复如常,少不得到处好奇,扶着木墙根转了圈,发现与宫中的居室陈设也太大差别。 舱门对过就是她方才睡的床榻和宽长的方形琉璃花窗,门右边拐角还有间小室,似乎用来洗漱的,摆着大小两个木杅。 不过,船上还是不大稳,时不时就要晃动,苏果非得扶着壁才觉得安心,唯一庆幸的是她好像没有晕病,否则大人还得寻人照顾她,那多麻烦呀。 苏果边逛舱室边想,她现下和大人住一间,岂不是晚晚都得睡一起... 光秋狩那几日,她就没一晚睡得好,总有这般那般的事,这次在船上少说也有几十日,她天天与大人相对,迟早会露馅的。 要不然,她就趁机与大人招了身份罢。 苏果心绪四散漂浮,也不知怎的联想起来早上大人说的话,脑中灵光一闪,所以,大人明明早就知道她误会了他和嫚雅,可是迟迟没告诉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则琰好像又耍玩了她一次! 苏果又不蠢,她现在隐约觉得就算她告诉大人自己的女子身份,大人应当也不会罚她。但是她反而不想给他晓得了,谁让他动不动就骗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和陆则琰呆在同个舱室直到上岸,若是现在坦白,她就怕大人... 苏果眼前闪过长春不夜里看到的避火图,面上发烫,正好敲门声适时响起,“苏公公,奴婢奉命来送水。” 她拍了拍脸,打开门,果然是个提水的太监。 太监身量比她稍高,低着头,声音很悦耳,“苏公公,王爷吩咐送来的洗沐热汤。” “是摄政王吩咐的吗?确实是给我的?” 苏果自从上次收错了嫚雅的,现在小心极了,不过这次,还真的是陆则琰叫人替她准备的。 “是,请苏公公放心。” “那,你给我吧,我自己搬进去就好了。”没等太监回应,苏果自发提了过来。 太监惊愕地看着对面的人从自己手里提走水桶,水桶有几分重量,而苏果接过手时还冲他抬头笑弯了眼,“嗯,挺重的呢,谢谢。”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错。 苏果也看到了这个太监,与以往见的宫人不同,这个太监生的非常好看。 芙蓉素面,蛾眉青黛,腮如桃花红,虽然不该这么说,苏果觉得这个太监要比女子还俊俏。 太监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复又低下头去,走得匆忙,“奴婢告退。” 苏果还想问问他是哪个司的,那太监就跑得没影儿了。 她歪着头嘀咕,“真是好奇怪的人呐...” *** 净室内,皂豆巾帕一应俱全,连冷宫里都能应付自如的苏果,当然很快就梳洗完毕。 绞发的当口,陆则琰从门外走进,手上拎着个漆雕食盒。 苏果见他进来,自然地将半干的湿发捋在一侧肩膀,起身行礼,“大人好。” “洗完了?” “嗯,谢谢大人。大人呐,今日送水的太监好眼生的。” 陆则琰将食盒放在桌几上,瞥过来一眼,“待你不敬?” 苏果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以前在宫里没见过。” 陆则琰想起了苏果说的是谁,他差点忘了,她变了装偷偷跟着上了船,既然是狠了心要去,他也懒得管。 “是么,本王觉得,她不及你。” 陆则琰语气清淡不似调侃,仿佛说一句平常话,苏果只以为他是在哄她高兴,悄声嗫嚅:“就知道取笑我,大人又没见到他。” 话是这么说,苏果心里却是喜滋滋,翘起了嘴角,眼巴巴地继续道:“大人,晚膳吃什么呀?” 她不但是饿,还馋,在殿内装晕时候只能喝补汤流食,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东西。怎么她好像老是跟胃脘过不去。 陆则琰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些,“以后会让人定时送来膳食,旁的事都不要做,先把瘦的补回来。” 苏果想起他替她脱衣指的地方,脸上一红,“大人,我没瘦...” 陆则琰戳了下她的脸蛋,笑道:“我说这儿,你镇日胡思乱想些甚么。” “...” 榫几上摆着五六个瓷碗,内里盛着什锦头盒、烧小乳猪、如意鸡、扎蹄笋尖等等,菜色精致,味浓香醇,光闻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大人,船上还有那么多吃的啊。”她以为船上只能吃鱼呢。 “嗯,都是你的。” 苏果不能吃海物,这些食材皆是从宫里取了存放在冰鉴中再搬上船,虽说带的不多,但中途靠岸了再去采买也不迟。 她是真的饿了,拿起筷箸,径直不客气地夹上了块肉。 陆则琰多添了双筷替她布菜,余光见她腰间叮当作响的青铜铃铛,挑眉问道:“哪里来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1节 “大人说这个呀,是皇上送我的。” 苏果将菜饭吞咽完毕,奇异地有种炫耀心思,将铃铛从腰间取下给他看,“是不是很好看,对了,还有这个。” “大人,我寻回猫崽玉了!” 怕再丢失,苏果便穿了线将玉系在身上,边说着她从颈后牵出一根细长的红绳,小小的阗羊脂玉在她胸前晃悠,透亮的玉色润泽发着浅光。 陆则琰哦了声,眸色沉沉,明知故问:“怎么寻到的。” 苏果不想骗他,“唔...是安洛拾得,忘了还我就放在了监栏院...” “本王记得,你说是落在了幽霞宫遍寻不获,陈凞又是从何处捡到。” “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兴许是掉在别处了。” 苏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洛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有事瞒着她,不可否认,尽管她觉得安洛不会害她,可,终究不如先前信任。 她都未与他们告别,就匆匆被带上了大人的马车,不知安洛现在能起身走动了没,会不会担心她。 陆则琰对她的软心肠实在甚为了解,冷嗤一声,“小太监,你莫不是与本王谈和了,就松的下心来记挂闲人。” “没,没有啊。” 苏果心虚地低头要咬了口菜,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再在大人面前再提安洛了,说一句就说不要她。 陆则琰替她夹了筷笋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那就好,不许信他。” “...嗯。” 苏果饿归饿,当然是吃不下全部,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喊人进来将残羹倒了出去。 去净室里洗漱完,她扶着四壁走步转圈消食,“大人,船上总是晃晃的,好——” 她还未说完,转过身,陆则琰正在宽衣,余下的话被她吞没在肚子里,瞬间噤声,深怕大人想起来房里还有她。 苏果今日细细忖了忖,若是同在一间免不了看到这些,她既然是个‘太监’,当然不能总是这么咋咋呼呼。 苏果摒着气,待陆则琰进了净室,她放下心继续散步。 谁知。 “小太监,进来。” “...” 苏果不能抗命,慢吞吞地一步三顿,十几尺的距离硬生生走出了百里的声势。 陆则琰半靠在木杅内,修长的手臂向后搭在桶板边缘,鸦色长发被水浸染透,湿漉漉地垂在两肩,滴答落着水滴。 迷雾般朦胧的的水汽缠绕着他赤.裸的上身,宽直的肩膀上是紧致结实的玉色肌理。 他下颚微扬,双眼微眯,“华清池不是见过一次了,怎么还脸红。” “哪有脸红,是太,太热了。” 陆则琰低笑,懒声道:“哦,要不要进来一起洗。” “...” 苏果眼睛别开看往别处,两只手攥着衣角,“大人,喊我进来作甚么啊。” “你是本王的贴身随侍,喊你自然是要你伺候。” 苏果下意识看他,但又马上弹开了目光,“我,我何时成了大人的贴身随侍候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陆则琰笑着盯着她,“刚才。” “...” “还是要本王过来教你?” “...” 苏果鼓着嘴,从旁边木施上拈下一块漳缎布帕,围着净室走了一圈,偏过头在杅桶里沾了水,也不知道从哪擦起。事实上,她都没敢往桶内瞧,目光只跟在木檐上绕。 正此时,船骤然剧烈一震,苏果惊呼着,双手抱住了浴桶,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水中央。 咦? 大人原来,穿了亵裤啊...早知道她就不躲了...又没什么可看。 苏果惊觉自己竟然冒出了些许遗憾味道,脸唰地一下更烫。 陆则琰半起身,手臂叠在木桶边沿,抵着下颚,冲着苏果勾唇笑道:“小太监,是不是很失落。” 被看穿了的苏果咽了口唾沫,梗着绯红脖颈嘴硬辩驳,“才没有呢...” “你又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苏果说不过他,只好老实认命,“大人,你先要我伺候擦哪儿?” “都可以,我不挑。” “...” 苏果盘算着不若就先擦脸好了,虽说好看,但天天见的总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她将帕子在温水里泡了泡,抬起了手转向陆则琰。 他的轮廓深邃,棱角分明,五官也极其英俊,唯一双眉眼却生的比女子还美,两相加成之下,便比之寻常俊美男子更多了凛然凌厉,迫人气势。 这番美好,远看都令人着迷,近看更觉风流无尽。 苏果擦不下去,红着脸埋头道:“大人,我,我还是替您擦擦手吧。”锁骨以下,她是更不敢碰了。 陆则琰最喜欢她对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自然宽容大度,笑着应了声没多刁难。 嗳,大人的手也真好看啊... 苏果晃了晃脑袋,生怕自己再生出旖旎心思,用力咬了唇角一下,然后才专心开始擦手。 可是她才将陆则琰的手翻过来,就看到了那个咬痕——鎏金亭里,她狠下口咬的那次,竟然留了痕迹! 还记得大人曾经问过她,如果有人要她害他,她会如何,当时信誓旦旦,可是现在,别说旁的人,她自己就伤了大人。 大人练武用箭都不曾受伤,偏偏是她咬了他,留下了块疤... 苏果的愧疚油然而生,她当初就该问清楚的,干嘛畏畏缩缩自己瞎想气自己! 陆则琰发现小太监忽尔不说话,动也不动,只顾捧着他的手,他垂眸看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 “过两日寻秦素棉要个方子,留不下痕迹。” 苏果眉头蹙着,浓得化不开,“大人,那时候我咬的你疼不疼。” 她咬的又重又突然,大人肯定吓到了。 陆则琰见她一脸愧色,无声地笑了笑,要不是苏果提,他都快忘了此事,没想到现在都还能有点用处。 他眼底酝着笑意,“嗯,好疼。” “大人,对不起。” “哎,你若是实在愧疚,给本王咬回来也行。”陆则琰略一停顿,话锋一转,“不过,位置随本王挑。” “嗯。” 苏果点头,郑重道:“大人随便咬,咬重一些,咬出疤那就最好不过。” 陆则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他又不是疯子,把自己的女人咬出道疤,亏的不还是他么。 “你靠过来。” 苏果闻言乖乖地凑上前,半蹲在木杅旁边,认真地摊开手送上去,眨着湿漉漉的杏仁眼,乖乖地询问,“大人,你想咬哪里啊。” 陆则琰的手从浴桶中伸出,还带着水,勾起她的下巴,水珠便沿着苏果精致的颌角弧线一路滑入领口,他的指尖也不知不觉滑动至颈边轻点了点,“喏,这里。” 他的动作暧昧,苏果自然也觉得那处敏感,这要是咬一口多疼呢。 可是她都应下了... 陆则琰见她犹豫不决,故意叹了口气,“啧啧,刚刚是谁说的挑哪儿都可以的。” 苏果心里觉得抱歉,立刻将右侧的领褖往下压了压,傻乎乎地送上前,“大人,那,那你咬吧,我不怕疼。” 雪白瘦长的脖颈,肤质细腻,像是番邦献上的贡品白蜜桃,沁着甜汁求人采撷。 陆则琰勾唇一笑,微微坐起,他身量修长,哪怕坐在浴桶,只要腿上稍一施力,就能将苏果罩在身下。 没有拖延,他无比干脆地一把拉近,左掌托住苏果的后脑,侧头欺上了她的左侧。 他的薄唇轻浅蹭擦向她的颈部,最初舌尖微蜷,只以齿触碰颈间,并不锐利,但摩挲在那危险脆弱的地带,还是让人本能打颤。 苏果闭上眼,嘴角因为紧张抿得紧紧的,虽说觉得大人不会咬的多重,但她还是害怕,怕痛呢。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丝毫未至,温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柔韧湿润地极具占有欲。 陆则琰用右手将她后颈的碎发往后撩至另一边,使得这侧愈加毫无阻滞,微凉的唇瓣,配合着舌尖缓慢游离,吮噬之间,女子的气息声逐渐不稳。 苏果被他亲的毫无招架之力,扶着浴桶的手抓得都快要嵌进去木板缝隙,颈间蓦地一下轻微刺痛。 陆则琰倏尔放开她,慵懒的笑声喑哑,“小太监,我报完仇了。” 苏果话都不会讲,捂着脖子,浑身红成了甜柿,没等他说完,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净室。 房里还有一面铜镜,她站在镜子前,侧过头,看到脖子上留下了个深色印痕... 陆则琰许久才从净室里解决完,换了身干净的亵衣。 每次都是如此,兴起了逗弄她的念头,最后忍的还是他,若不是疼惜苏果未经人事,舱室内摇晃不定怕弄伤她,他何至于硬等着上岸再要。 直到他出来,苏果还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将自己围裹的密不透风,也不出声,就噗嗤噗嗤的扭动,和塞满了糖馅儿的汤圆差不多。 陆则琰怕她闷坏,隔着软被搂住她,哄道:“方才,是你先答应了,我才咬你的。” “可,大人你这个不是咬,而且...”在脖子上,别人都会瞧见,她别想出去走动了。 陆则琰忍住笑,“怎么不算了,都咬出痕迹了。” 苏果探出半张脸,“大人,不能这样,我们还要住好多时日,以后要约法三章。” “嗯,以后本王会注意,找看不见的地方。” “...大人!” “好,你快点睡,今晚我保证不招惹你。”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2节 “真的嘛?” “真的。” “...大人...你骗人!”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19 21:10:34~2020-04-21 17: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摩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恶习◎ 翌日清晨, 苏果醒的很早。 虽然昨晚免不了被陆则琰折腾得厉害,但是她白日睡多了不算困倦,总算‘熬’到了大人放过她, 好好补了个回笼觉。 天际刚露出鱼肚白,赤日还未升起, 睡在窗前也不觉刺眼。 苏果撩开一个角往外看去, 其实也没甚好看,横竖都是海水浪花, 昨晚没睡着的时候看了好久。 横生一只手出来, 替她扯开半边纱帘, 漏下束光。 “看着不晕么。” “不晕, 昨日晃了一阵就习惯了。” 陆则琰敛眸, 收回的手垂搭在苏果的腰间, 软香温玉在怀,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多赖一会儿床。 “大人,我有事想问...” “嗯,说。” 苏果稍稍翻转了身,侧对向陆则琰, 清眸流盼, “大人, 你这次去鄂西, 是要上战场么?” 她本来以为大人是因为嫚雅去,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定然有其他大事发生。 陆则琰轻笑,“小太监, 若是上战场, 你以为本王还会带着你啊。” “...”也是, 她除了拖累大人,好像也没旁的作用。 “本王要去接一个人回来。” “...噢。” 陆则琰摸了摸苏果的粉红脸蛋,“放心,是男的。” 苏果听完前半句也没想多,到后面听到大人的揶揄的语气,瞬间明白过来,红着脸申诉:“我又没问...” “嗯,是本王听不见你的心思,执意要说。” “...大人!” 陆则琰抱着苏果,捂在怀里揉了揉,颇有些不舍,“小太监,好想带你早些上岸。” 苏果不明所以,“为什么?” 陆则琰回忆起昨晚,惋惜道:“上岸了,本王就不用忍了,还能有顿‘好吃’的。” “可是大人,只有一顿,你不能天天吃吗?” 大人可是摄政王爷,为何听起来惨兮兮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船上伙食不好... 陆则琰闻言,靠在她的肩,吃吃低笑了好几声,笑得苏果愈加迷惑,大人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教她摸不着头脑,她方才也没说错甚么话呀。 陆则琰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揉了揉眼尾,“小太监,本王等会儿要去看书笺,你要不要跟来。” 苏果倒是很想去,船上无聊,只要呆在大人时间就过得飞快。可他是去办正事,她不好这么整日赖着他。 “大人,我不去了。” “嗯,也行。” 陆则琰料想她对此事没兴趣,反正已经派了人护她周全,自然是随苏果高兴。 ... 船上枯燥,不比宫里还能去尚膳监寻崔宝他们玩耍,陆则琰一走,苏果独自在房里闷的很。 呆坐了阵,苏果披上陆则琰留下来的宽袍,对着铜镜将领口扎地严严实实之后,轻手轻脚地走出船舱—— 昨天闷在里面一日,她还没出来逛过呢。 他们所在的是一艘大船,宽帆长桅,船舷都有半人高,光起居的舱室也有好几间,摄政王住的位置最里,而且和其余的隔得远,难怪那么安静。 苏果就是觉得奇怪,那么多空地方,可是上船的人并不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船板上来回逛了有半柱香,兴许是太早,都没撞到嫚雅等鄂西族人,倒是桅桁旁边有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苏果一听顿觉耳熟,这不是秦太医的声音吗。 她走近,轻声唤:“秦太医?” “谁?!” 秦素棉回头一瞧,他手里拿着根垂钓杆,错身之处还坐着个太监。 “苏果...你大早上的出来干嘛,王爷居然能放你起身啊。” 苏果涨红了脸,“王爷早就去办正事了!...是船里有些闷睡不着...你,你们呢?” 秦素棉嘿嘿笑了两声,假装没看出她想转移话题,“我们等着看日出。” “噢。” 苏果往他身侧一看,发现另一个就是昨天见到的美貌太监,“啊,是你呀。” “嗯?苏果,你认识赵——公公?”秦素棉舌头打了个结,好不容易圆了回来,他真是不懂,现在女子是不是都流行扮公公... “不认识...” 苏果不太好意思地,柔声细气道,“我就是,觉得赵公公生得好看,看了就没忘掉。” 赵音笙听她如此说,转过头朝苏果淡淡笑了笑,没有开口,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静静地坐在甲板衬布上,继续回过头看着海面。 “嗯,算是还不错。”秦素棉点了点头,赵音笙当年也算是京府第一美人,谁能想到过了摽梅之年,现在门庭冷落成斯,“不过,你也长得不错啊,不用失落。” “秦太医,我哪有失落。” “行行行,是我说错。”秦素棉对容貌素来不在意,随口敷衍完皱眉道,“你一直揪着领子作甚?” 苏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了捂被大人咬出印痕的地方,“海风吹来,我有点儿冷。” “冷?”裹的都快成个球了。 秦素棉虽然觉得她奇怪,倒也没太在意,回过头继续钓鱼等日出。 “秦太医,你真的钓得到鱼么。” “当然钓不着啦,我连饵都没放。” “...” 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杆下,中间一个垂钓,两边是呆坐着看鱼竿的小太监,场面莫名有些好笑。 待看完日出,海风都止不住秦素棉打了个呵欠,他将鱼竿一收,叹了口气,“实在是无趣。” 苏果看他自说自话显得有些可怜,随口附和了句,“嗯,是啊。” “诶,你也觉得。” 秦素棉转头看了眼苏果和赵音笙,手指头掰了个三,“苏果,会不会玩叶子牌?” 苏果摇头,茫然道:“唔?什么是叶子牌?” 叶子牌是从民间传出来的消遣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传进皇宫之后偷偷玩的人依旧多得是。 像苏果这种本来就没多少利俸,还攒着钱偷偷买胭脂的,自然没人会拉她去赌,再说还有陈凞盯着。 秦素棉稍加解释了几句,苏果听得云里雾里。 “赵公公,你会的吧?” “嗯。” “那就行。” 秦素棉往苏果身后招了招,“十五,你过来。” 苏果还在回忆方才秦素棉教她的玩法,忽然看见他朝她身后看,她也狐疑地跟着转过去,果真有个红衣少年。 少年与她差不多大,兴许比她小一点,容貌普通但白净,瞧着挺顺眼。 “他是...” “你不知道么,王爷派十五保护你的啊,这小子整日都跟着你跑,你怎的都没发现?” 苏果被他说得更觉混乱,细细盯着十五,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不认得。 秦素棉与摄政王相识已久,陆则琰手下的人自然对他再熟悉不过,十五朝他弯腰作了个揖,然后朝着苏果认真解释道:“苏公公,属下不是故意隐瞒,就是苏公公从来不转过身来看我...” 他不是暗卫,而是隶属于若枫手下的锦衣卫,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跟,谁知道苏果这些日子都没察觉,他总不好自己跳出来介绍一番。 鎏金亭的时候,他还以为王爷要撤换他了,没想到还是让他跟着,那他不得更尽职么。 “那在船上,王爷也吩咐你一直跟着我?” 十五老实道:“是,王爷说苏公公过于莽撞,必须时刻警惕。” “...” “哈哈哈哈哈,我算是知道王爷为啥把你发配给苏果了。” “...秦先生,您喊我有事吗?” 秦素棉清了清嗓子,拉住他的手,“嗯,三缺一,非你不可了。” 十五皱眉,抗拒意味明显,“你不会是要我陪你们玩叶子牌吧,不行不行,若枫指挥使知道了,必得罚我。” “苏果,你来你来,他听你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3节 苏果自己都没搞懂叶子牌怎么个玩法,就被秦素棉半推着云里雾里地开口,“噢,十五,要不你和我们一起玩儿吧。” 十五有些纠结,细细思索一番之后,为难地开口:“既然苏公公要求,那属下也只能从命了...” “好!那大家都去我房里!” ... *** 偏舱内,隔辟开了间简单式样的书房,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黄梨木书案上铺了层羊皮纸,摆放的赫然是鄂西边关地形手绘版图。 陆则琰手执着书脊,撑在图上西南位置,垂眸注目了许久。 “王爷,番邦那个女子还在门口徘徊。” “随她。” 若枫颔首,“禀告王爷,我们的人已经布署完毕,等若枟一到,就会将大世子替换,只是大世子成了亲,妻儿是不是也要一并救出。” 陆则琰收回目光,将书往桌上随手一掷,不小心将地图撞出了几条皱褶。 妻儿。 呵呵,陆攸珩那等心系民生大计之人,说他自愿藏十年陆则琰都不信,还能逍遥到连妻儿都有了。 “带出来罢,本王倒是挺好奇。” 陆则琰转身待去拆信,侧身时见若枫呆在原地,好似还有话要说,脸色瞬间落了下来,冷笑了声,“若枫,你是何时学会与本王吞吞吐吐的。” 若枫也不想如此,但不是军机大事,不说又怕王爷以后责怪... “王爷,是关于苏果的。” 陆则琰斜看过来,早上还乖乖的,“她又怎么了。” 以十五的本事,在这船上她该是不会有何危险,除了能惹点祸外,他不作他想。 “刚刚十五寻人传话回来,说是,苏公公逼着他玩叶子牌。”若枫惯来面无表情的人,难得羞惭,十五毕竟是他自小培养的 ,最近越看越不靠谱。 “...” “哦,秦素棉那个赌鬼是少不了的,还有个谁。” “回王爷,是赵音笙。” “...呵,从前是饮酒上瘾,现在怕是又要添了一项恶习。”陆则琰对这些不感兴趣,想起前两日苏果的心情不快,缓下了语气,“罢了,由得她高兴。” “可是王爷,属下还没说完。” 陆则琰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拢眉道:“还有?” 若枫低着头,一个个字跟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十五和苏果,都输的没银子了,要,属下送点过去。”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21 17:31:47~2020-04-23 17: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obaobao、shirleylemon、金木研官方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妞妞妈 5瓶;清欢 4瓶;meanhua、大米加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第 63 章 ◎大人,你何时成亲◎ “六百子!” “八百子!” “哈哈哈哈, 你真的是不会玩儿啊!” 楠木高脚四方桌的一边,苏果被说得涨红了脸。 秦素棉住的舱室里没有琉璃窗,既上着烛火还生着暖炉, 小小的地方,她裹着整件披氅, 真真又热又闷, 心情还郁塞。 这是苏果第一次玩叶子牌,有趣是挺有趣, 可她把把都输, 兜里都快空了... “我, 我以前没玩过...”姆妈自是没教过她这个。 “第一次玩难免嘛, 你看十五不也输的厉害。”秦素棉边笑边挥袖, 将台上的赌注哗啦赶进自己木屉, 收获颇丰。 四个人中,唯有赵音笙不赢不欠,十五和苏果的钱都灌进了对面人的口袋。 十五微微叹了口气,他不是愁钱,就是觉得丢了锦衣卫的面。叶子牌他见人玩过的, 满以为只是比大小, 谁晓得会如此需要筹算。 舱门外传来一声叩响, 十五知道是指挥使给他送‘救济粮’来了, 忙出声揽下活, “我去开门。” “来啦。” 十五开开心心并着丝愧疚打开门,果然是若枫,然而若枫瞥了他一眼, 侧身一让, 就看到摄政王站在面前, 身高腿长,垂眸睥睨着他,俊颜似笑非笑的,叫人毛骨悚然。 “...属下参见王爷!” 十五战战兢兢地说完,立刻清开通道,低下头往边上站。 “啊,原来是王爷来了。” 秦素棉笑嘻嘻地起身行礼,他一点儿都不惊讶,陆则琰守着苏果就跟狮子守着它的猎物似的,闻到点稀奇动静就要大摇大摆地杀过来,生怕谁抢了。 反而是苏果错愕地看着愈走愈近的陆则琰,杵在那儿无所适从。 “大人,你怎么会来了呀...” 陆则琰绕到苏果身后,看到她快出汗了,依旧紧着件袍子挡住脖颈,轻咋了咋舌,心道:小太监老是这么怕羞也是件麻烦事。 他面上不显,“不是说输的没银子了,本王来给你送点赌资。” 苏果听到‘赌资’二字,瞬间想找条地缝钻下去,她没什么底气地呢喃:“大人,我兴许能赢回来的...” “无碍,败得起。” “...” 若枫给搬来一张靠椅,陆则琰懒洋洋地往后坐下,他明明没甚么动静,但是由于气场实在太过强盛,整个舱室内好像突然就静默了下来,连偶尔浪花打过来的船晃动静都消失了。 秦素棉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要不要一起?” “本王对此事不感兴趣。” “...” 于是,还是四个人围坐一桌,只是苏果桌上多了几个银钱袋,陆则琰起初见苏果玩的还算自在,可连续不间断地输了之后,那张小脸就越发闷闷不乐。 陆则琰见不得她愁眉,“等等。” 他缓缓坐直身子,手指叩了叩苏果面前的桌角,“本王要加注,赌她赢。” 苏果正在盘算输了多少钱,心疼着呢,忽然听到大人这么说,钱也不算了,回头诧异地喊了声,“大人,您不会是说我啊?” “嗯。” 苏果蹙眉,又惊讶又不好意思道:“可是,我一直在输啊...” 陆则琰哪里会给她拒绝的机会,长眸轻点了点桌上的锦绣荷包,“去替本王数数这里面多少,全加了。” “...哦。” 苏果拗不过他,只得低下头默默地去数数。 就在她专心之际,陆则琰朝着秦素棉比了个手势,秦素棉很是默契地抬头,摇摇头之后反手比了个三。赵音笙将两人动作看在眼里,无奈地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陆则琰下了注的新局开始,苏果还当真有了赢面,一开始是有输有赢,后来便是势如破竹,足足连胜了五六把! “大人,我赢钱了!”苏果亏的还没回本,但大人给她下的注显然是赚的,这比她自己得钱还高兴,总算是在陆则琰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陆则琰看她笑得开心,唇角勾了勾,“是啊,小太监可真是厉害。” “对呀对呀,王爷来了风水好。”秦素棉笑得莫名开心,“苏果,看来王爷旺你啊!” 十五讷讷地问了句,“秦太医,你都输钱了,怎么还这么高兴啊。” “当然高兴,能输给王爷和苏公公,是我的荣幸嘛。”秦素棉笑呵呵,顺便拍了个马屁,今日输的,王爷答应了会还三倍与他,他能不高兴么,早知道就多带几张银票了,着实可惜。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嗤笑了声,“呵,他怕不是在后悔没带房契田产上船罢。” “知我者,无他,唯王爷也。” 秦素棉嘿嘿道,连赵音笙也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只有苏果心思单纯,压根不晓得他两的交易,赢了许多便觉难为情,想还部分给秦素棉。秦素棉连连摆手,“苏果,你不能看不起我的赌品,输了就是输了,我绝对不会要的。” 秦素棉已经算好了他的进账,心情自然很好,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再说了,和女子玩叶子牌,我还赖账,传出去要不要名声了。” 刚刚还颇为热闹的场面忽然寂静,秦素棉说完僵在当场,苏果和赵音笙齐刷刷看向他,尤其是苏果,心里听到女子二字登时咯噔一下,她就这么被发现了? 陆则琰不喜她的女子身份是由旁人揭开,淡淡开口道,“赵音笙。” 秦素棉立马反应过来,“对,对,赵姑娘,有你在,我当然不好赖皮。” 苏果的心情如同翻了个跟头,由下窜上,“赵,赵姑娘?” 赵音笙年纪长苏果十岁,许多事看一眼就知晓大概,她与镇北王府的两个公子从小便认识,陆则琰这个人傲慢骄矜,喜怒难测,但她从来没听说过有龙阳癖好。 不好男色的人如何会去宠爱一个公公,她今日看了才明白,原来苏果也是易钗而弁。 赵音笙没有过多犹豫,温声开口,“是,音笙偷偷上了船,恩谢王爷没有责罚。” 她模样长得好,虽说已有二十五六,但依旧眉目如画,若不是在摄政王府里面藏着,凭赵参政的嫡女,卓岚山的嫡外孙这双重的身份,随便寻做个世家子弟的正妻,亦绝非难事。 苏果听陆则琰说出她的名字时,恍惚想起来她是谁。 尚膳监的大公公曾告诉过她,赵音笙虽住在摄政王府,却不是大人的侧妃,据说还有其他曲折。苏果很少好奇旁人的事,但关于大人,那就不算旁人。 然而不知为何,看赵姑娘那毫无生气的浅笑样子,苏果莫名觉得很伤心,实在问不出口。 她没问,赵音笙却是自发说了。 “王爷,既然今日正巧遇上,我也有事相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4节 陆则琰很清楚她想问他甚么,敛眸摺了摺袖澜,“说。” 赵音笙一副恬淡素雅惯了的花容月貌,忽然似掉了面具般紧张,语调几乎有点发颤,“他...可有新的消息。” “有。” 女子没等回答,语气急切,“是什么?” 陆则琰眸色不变,抬头道,“他成亲了,已有妻儿。” 赵音笙闻言一怔,像是没听懂般愣神了好久,好不容易恢复了神色,她轻轻道了句,“想想十年了,是该有人照顾他的。” “等了这么多年,梦里都希望他活着。” “那日,得了他的消息,高兴地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活着就好,至于残了还是傻了,往后几十年由我照顾便是...” 赵音笙的声音到此忽然戛然而止,她低头笑了笑,仿佛方才甚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转而道:“对了,今日,我也赢钱了。” 苏果同为女子,感受情绪最是敏锐。 赵音笙的那几句话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她感同身受,只字片语之间,她都看出赵姑娘定然深深喜欢着那个人。 秦素棉见场面气氛凝滞,干咳两声接过道:“对呀,就我一个人输!” 十五在一旁弱弱地发声:“不是的,还有我。” 明明他输得最惨了,他看了眼若枫冷若冰霜的脸,回去还得被指挥使责罚...想想都很委屈呀。 “锦衣卫的俸利多高,你少来跟我卖惨,欠的一分都不许赖啊。” “秦先生,谁说我要赖了,王爷和指挥使还在这儿呢,你,你污蔑我!” “...” 被两人插科打诨了阵,慢慢恢复了寻常气氛,秦素棉继续极其努力地输光了钱,终于高兴地结束了赌局。 赵音笙起身福了福身,依旧端庄话少,“王爷,我先告退了。” “赵姐姐,等一下,我,我可以和你住一间么。”苏果急忙举起手,喊道,“我是个太监!” 这是苏果方才心里反复斟酌的,和大人睡实在太危险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个女子呢。 赵音笙都快走至门口,回头就看到满脸期待的苏果和隐隐要发作的陆则琰,捂嘴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苏公公还是好好陪着王爷吧。” “...太监不能算是——” 陆则琰在她身后幽幽出声,“太监也是男人,苏果,你不要污了你赵姐姐的名声。” “...” 苏果此时真是后悔,她昨晚就该趁机表明身份的,那就可以和赵姐姐一起睡了,现在总不能忽然来一句,她也是女子吧。 陆则琰看清她脸上的遗憾表情,心下冷笑,小太监胆子朕是愈发得大,现在还敢嫌弃他。 “随本王出来。” “噢。” 苏果跟着陆则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音笙,她方才说话说一半,苏果没忍住问道:“大人,所以你早上说的要去寻的人,就是赵姐姐的心上人么。” “嗯。” “那,赵姐姐等了十年,那人竟然自己成亲了...”苏果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些话,但同为女子,总觉得痴心错付,感到可惜和心疼。 陆则琰方才的气还未消,再看她伤春悲秋的样子,薄唇嗤笑道:“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本王成亲。” 苏果鼓着腮帮子,既羞又恼:“...我是心疼赵姐姐!” “大人,你何时成亲啊。” “呵呵,现在知道急了?” “...” 苏果不晓得陆则琰哪来的脾气,见周遭无人,壮着胆子扯起他的袖袍,“大人,你,你会娶什么样的。” 陆则琰本想胡乱敷衍一句,但看苏果望着他的眼神天真纯净,不由得带上几分认真,“那,自然是本王喜欢的。” “比如呢?” 陆则琰想了想,嘴角斜斜一挑,“比如,沾染恶习,口是心非,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苏果越听越不对劲,好看的杏子眼轻轻瞪了他一下,“大人,你是不是在讥讽我。” “哦,还得加一条,自作多情。” “大人!” 苏果真是不想理他了,大步往前走,可惜她的大步,也就是陆则琰伸手一揽腰的距离。 他将人扯进怀里,笑的厉害,“好,不逗你了。” 苏果贪恋他的怀抱没有挣开,轻轻地说,“大人,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娶别人,是不是太缠人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失落,以往再期翼,她也从来没觉得大人会喜欢她到愿意娶她,毕竟她即使不是太监,也只是毫无身份的庶民罢了,如何能衬得上摄政王呢。平常,她刻意不提这些事,今天碰到赵音笙,倒是又想起来了。 “是啊,真缠人,怎么会偏偏如此...” 本来这话问出口就是错的,皆是苏果一时感触之下自私僭越,所以她晓得大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偏偏如此,不自量力么。 陆则琰却是拍了拍她微微绷紧的肩臂,倾身覆向她耳边,勾唇低声:“偏偏如此。” “最合我意。” ... 第64章 第 64 章 ◎想你◎ 海浪如云, 层叠来回,北风吹起数声惊雷,鼓起桅杆上的白帆舞动, 劈风斩浪。 这是他们在船上第一次遇上坏天气,船身晃动个不停, 秦素棉叫叫嚷嚷地取消了叶子牌局, 各自窝在房内安安分分等着暴雨迁移。 那日回去,苏果又羞又喜, 面皮儿薄, 之后是如何都不愿意再和陆则琰同住一室, 磨了许久, 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去了赵音笙的房内, 香甜的睡了好几天。 两个女子的矮床之间约莫两臂距离, 摆了张简单的素色屏风权当作避嫌,外人看来不过都是小太监,而苏果和赵音笙各自清楚身份,实际上并未有不妥和不自在。 琉璃小窗外雷雨交加,屏风底下摆着两盆精致的金丝炭薰笼, 暖意融融。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 两个女子便用完了晚膳, 洗漱完毕后早早钻回了被窝, 苏果是靠窗那张, 雨声打在窗棂,哒哒哒地吵得她睡不着。 赵音笙见她不住地翻身,轻声道:“苏果, 若是嫌闹, 可以与我换床位。” 苏果转了个身看向屏风的朝向, 急忙询问:“赵姐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不会,我寻常也要子时才能睡着。” “为什么?” 苏果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别人多晚睡有何好问的,没想到赵音笙笑了笑,也转过来对着她,“睡着了易作梦魇,就不爱睡了。” “...唔,要不然试试热蜜茶,我儿时睡不好,姆妈就会与我泡的。” “我没关系,早就习惯了。”赵音笙继续道:“苏果,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解释清楚,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嗯?”苏果裹了裹软被,不解的看她,“什么啊?” “你在宫里,有没有听闻王爷与我的闲话?” 苏果微楞,原来是说此事,她当然记得了,当时还因着这个传言和王爷闹了好久的脾气,可是大公公告诉她了,都是假的而已。 “赵姐姐,方大公公跟我说了,是误会。” “嗯,的确。” 赵音笙头枕着帛枕,温声开口,“我现下虽住在摄政王府,但与王爷并不是外人传的关系。” “我从小被外祖父寄放在镇北王府里,与他们兄弟儿时一起长大,幸得王爷顾念旧情允了我当年的请求,才会将我在出嫁那日带走,安置在府里。” “这些年,我不介意旁人的非议不断,但始终是我亏欠了王爷,累了他的名声。” 苏果听到‘兄弟’两字,不由得问道:“赵姐姐,王爷他有哥哥还是弟弟吗?” 赵音笙闻言有些惊讶,“王爷他没与你说么,他这次亲自要去鄂西接的人,正是镇北王府的大世子。” 其实此事并不是什么辛密,世人皆知镇北王只娶了一房正妃,生了次子之后难产而死,是以镇北王待小儿子并不宽厚,反而最疼爱肖像发妻的长子。倒是大世子对自己的弟弟很上心,年纪只差三年,却处处照顾地极为妥帖。 烈焰坡之后,陆则琰在朝堂上掐死了质疑大世子的右相,从此无人再敢提起那个名字,因此晚进宫的人,不清楚才是正常。 赵音笙粗略地提了些宫里人皆知的泛泛事,苏果听得认真,她是真的没听说过,现在回忆起在不岁山顶,她问大人那句可有想念的人,忽然就不是滋味起来。 “苏果,希望你不要因为王爷没对你说此事而不高兴,王爷的性子如此,他与攸珩不同,自小骄傲的很——” 苏果蹙眉不自觉地打断。“不是,他不是骄傲!” 明明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却从出生就给自己的母亲带来了灾难,这样类似的话,大人小时候不知会听到多少次。 父亲明目张胆和理所当然的偏爱,对他好的只有哥哥,他那小小的年纪,除了骄矜傲慢地先将外人推出去来保护自己,还能怎么办。 赵音笙见惯了苏果柔柔弱弱的模样,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急切的语气,“苏果...” “啊,对不起。”苏果回过神,勉力牵了牵嘴角,她只要一想到大人小时候不被最亲的人在意,心里就不舒服。 赵音笙也反应过来,很是歉意,“是我不对,我心里只记挂攸珩,总觉得他是最好的,说话不自觉就...” 苏果没想到赵音笙居然能说的如此直白,立刻芥蒂全无,她们两心里喜欢的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自然各自有偏向,“没,没有,是我方才急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无缘无故地隔着模糊半透的屏风对视傻笑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好像瞬间亲近了不少。 “赵姐姐很喜欢大世子啊。” “嗯,他是我觉得最好看,最温柔,最有才华的男子,也是世上最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认识了好几日,寒暄话都不多的人,此刻形容起心上人却毫不吝啬夸赞,那份爱慕隔了十年,好像丝毫未褪色。 “可是...”他还是娶别人了。 赵音笙修整了好多日,又年长苏果多年,情绪哪里是能轻易看出来的,她笑道:“若哪日我对他一无情意,我也会嫁给旁人。此事无关拖欠,皆是自愿而已。” 苏果因着女子身份,待赵音笙天生有种亲昵感,喊着姐姐也就真当她姐姐看待,此时佩服之外,另有几分心疼。 担心聊得压抑,苏果想了半天,终于搜刮到了个新话头,“对了,赵姐姐,你知道衔婵吗?衔婵是不是在王府里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5节 “你是说那只猫。嗯,在的。王爷很少回来,它就成了王府的主子,下人们伺候的它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赵音笙想起胖猫,莞尔笑了笑,“胖乎乎的很可爱。” “你怎么不来看看?我从未在王府里见过你。” “其实,我也想去王府...” 苏果手里依旧摩挲着白玉,脸上红红的,“可是,我与王爷说不出口,我毕竟只是个小太监...” “我听闻你已经升成了四品公公,那可不是小官呢,我父亲攀爬许多年,也不过二品。” “可那是王爷赐的,旁人都知道是虚名,哪有人会在意...” 赵音笙听她这么说,轻笑出声,“正因为是王爷赐你身份,他不就是想要你再多要一些,你还怕什么。” 是这样的吗? 苏果每每总要提醒自己与大人的身份差别,但是,细细想来,他真的对她很好,那日,他还说不会娶别人... 赵音笙认真地看着苏果,“苏果,不要让自己后悔,若是我回到十年前,我一定会与攸珩做更多的事。” 才不会听他的话,相信他会从战场全身而退,再回来娶她。 明知他娶别人定是有无法避免的理由,可他成全了别人,谁来成全她呢。 无关拖欠,皆是自愿,可,到底要如何才能不怨。 苏果心思复杂,没留意到赵音笙突然黯淡下去的视线,她默默地在反省。 与大人相识以来,她总是尽力认清自己的身份,因着两人的差距,她喜欢却又不敢太过大胆放肆,时常患得患失,所以才会有那些说清楚便压根不会存在的误解。 她真的是,浪费了许多机会去表露。 窗外依旧雨势瓢泼,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船身摇曳,苏果满怀心事,只觉得被窝里头冷冰冰的,好像怎么也捂不暖。 她好想他。 “外面雨大,从隔舱走回,大约也是要淋雨的,净室里还剩把伞遮,你可以送过去。”赵音笙说完阖上眸,“我今日就早睡了。” “...谢谢。” 其实伞又有什么好送的,莫说随侍定然会备下,便是没伞,船上走几步能淋到多少雨水。 不过是个见面的由头罢了。 ... 偌大一艘船,最多的便是鄂西土司来的使臣队伍,然而那些人平日也不会跑出来,船甲板上一如既往的没人,在凄风苦雨里,颇有些苍凉味道。 苏果奇怪了这景象好几日,问过秦素棉,他也不晓得为何如此,不过想起陆则琰素来的派头,似乎不难理解。 操陀扬帆的宫人披着蓑衣,冲着她行礼,她赶忙回了个揖,继续往前。 苏果匆匆撑着伞,快走到隔舱之时,发现那儿的船舷处站立着一个女子,女子身段曼妙,不难看出正是嫚雅。 隔了这好几日,再看到她,苏果是半点介意都没了,横竖大人不喜欢她。 她现在特别特别想陆则琰,实在不愿与嫚雅纠缠,预备当没瞧见直接敲门进去,谁知嫚雅竟跑过来用身体拦住了她。 “苏小公公,您这是过来送伞了?”嫚雅扭着腰靠近,将小字咬得很重,整个语调阴阳怪气的。 苏果很想对她说狠话,但她声音软糯,听着怎么也凶不起来,“与你没关系。” “哼,你现在得意只是一时,等到了鄂西,王爷自然会心里只有我,不信,咱们可以等着瞧。” 苏果与她懒得再多说,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十五!” “在!” 十五从苏果身后冒出来,其实就算她不喊,他也得快出现了! “十五,你,你把她,赶,不是,挪旁边去。” “是!” 苏果第一次发号施令,滋味还不错,尤其是看着锦衣卫直接将嫚雅扛着搬走,她真是后悔以前怎么没在意身后有这么好的帮手呢! 苏果舒了口气,将伞收收好,将衣袍褶皱捋捋平,正要抬手叩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陆则琰就站在门内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能轻易罩住她,“啧,小太监都会指挥人了,是不是看到女子又吃味了?” 他兴味十足,弯下腰对上苏果的视线,极致俊秀的眉眼里满满是戏谑。 苏果被他盯的,差点快忘了自己要来干嘛。 陆则琰当然不准备为难她,他看了一天的文册,现在能看到小太监实在是养眼太多,可不能把人再吓跑。 他紧接着解围道:“嗯,原来是想来送伞啊。” 苏果纠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陆则琰轻轻扯她进门,将她冠帽上的雨珠挥走,又没忍住逗她,“替你解围还不要,是不是想本王了。” “...嗯。” 陆则琰手势一顿,退后歪过头看向苏果,他没听错么,脸皮儿薄如纸,动不动就能羞成柿子的小太监,方才是答他了? “大人,外头下雨了...” 陆则琰轻笑了声,果然是他听错,“嗯,我知道。” “然后...” 苏果红着脸,咬唇仰起头,直直对上男子探究的视线,她的双瞳仿佛蓄了一弯盈盈秋水,单纯又多情,“我突然好想你。”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25 00:32:07~2020-04-26 23: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给你一个蟠桃子! 1瓶;好眼熟的id,我记得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 65 章 ◎喜欢你◎ 苏果心跳如鼓地说完, 满怀忐忑。 若是按着素日,她定然不好意思这般承认,但今天从赵音笙那儿得知了大人儿时过往的种种细枝末节, 她既心疼又无奈,第一反应便是想让他知道, 他有多么被人期待和喜欢。 她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大人会觉得厌烦么... 陆则琰垂眸,薄唇轻抿, 看着比他矮上一截, 双颊绯红, 怯生生地说想他的女子, 真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苏果等了阵子, 大人还不回她, 偷偷抬起头,只见那双褐色双瞳眸色沉沉,那目光炙热,盯得她口干舌燥,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大人, 不若你继续忙, 我, 我先回去了。” 陆则琰往前紧了一步, 拉住她, 声音喑哑,“回去作甚,不是说想我么。” 苏果虚咽了口, “嗯...想是想, 但是不好打扰大人...” “不打扰, 本王很喜欢。” 苏果还在左右躲避视线,指了指桌案,“大人要不要看册子,我,我可以站边上给大人磨墨。” “不要。” “那,还有,我可以去——” “不要。” “...” 苏果想绕到一边,陆则琰伸手就将人给捞了回来,这般捞了好几次,她也不乱跑了。 阴天气压很低,暧昧不明的气息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不断发酵,陆则琰半敛着眸,将她的腰一勾扯,人便如小鹿撞入了怀中。 “大人,你...这样是不是...要想亲我啊...”苏果面上发烫,唇上被咬出了纠结的贝齿印,大概是被陆则琰亲多了,她都琢磨出规律了。 “嗯。” 苏果白皙秀气的手捂在脖颈,小声道:“那,那大人今天不能弄出痕迹,我还要回去的...” 陆则琰没等她说完,干脆地俯下身吻上她紧抿着的琼勾。 借着动作,将她的脸庞微微抬起,女子柔软顺从,并不反抗,只是在猝不及防的愣神之后,继续任由摆布。 娇唇红润,樱色如丹霞,是他食髓知味的触感和欲念。 微凉的舌尖冲破阻滞,贪婪而难得温柔地一步步攫取属于她的香甜气息,悉心占有只属于他的每个角落。 “小太监,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 苏果阖上眸,全身失了气力般攀附着面前的男人,她耳边好像只听到了这一句,未尽的话被吞没在的纠扯不清的缠绕里,丝丝连连。 ... 船外黑漆漆看不见边际,海面上依旧乌云密布,丝雨蒙蒙,只是少了雷鸣声安静不少。 雕花的楠木躺椅上,苏果软绵绵地坐在陆则琰怀里,估算着也快到亥时,她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继续钻了钻,房里虽没设碳炉,但大人的怀抱好暖和。 她的侧颜精致白皙,瓷质的颈项像是初春粉嫩的桃花瓣,露出的嘴角莹润红透,便是那被狂风骤雨摧折过,还在颤颤栗栗的花骨朵。 “说罢,赵音笙跟你说了什么。” 陆则琰直截了当,他太了解苏果,忸忸怩怩才是她的本性,这番突然地跑来,怕是又揣上了心事。 苏果不想瞒他,糯糯地坦白道:“大人,我知道去鄂西找的是谁...也知道大人...” 陆则琰勾唇,“呵,知道本王不受亲生父亲待见?” 苏果心里被扯痛了一下,蹙眉推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大人,不要这么说...” “心疼我?” “嗯。” 陆则琰靠近苏果,嘴角斜斜一挑,“那再来一次?”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6节 苏果慌忙重新躲了回去,陆则琰见状也不追她,无声地笑了笑,继续阖眸抱着她,“他对我算不上好,也不坏。” “镇北王的王妃因本王而死,他没杀我,不正算慈父了么。” 陆则琰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悲喜,他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感触,换个人如果伤了苏果,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因着她和自己的血缘,饶过一死,好像的确已经是极限。 世人都说摄政王性子乖戾,手段狠辣,和镇北王如出一辙,而大世子却肖如母,简直跟圣父似的,苏果听赵音笙说的时候还不信,现在终于是看出来了,果然如此。 可是,她更心疼了。 苏果整理了下思绪,“大人,小时候,姆妈告诉我说家乡遭了水患,爹娘亲戚都死了,她只带了我一个人逃出来。但是我没告诉她,我偷看过她写信。” “她在信里告诉别人我过的很好,所以我想...收信的人应该是我的亲人吧。” “但是他们不要我了。” 苏果伸手揽抱住陆则琰,蹭了蹭他的衣襟,“你看,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关心我,所以我觉得镇北王也一定更关心大人。” “...” 陆则琰听她东拉西扯半天,被她逗笑了,“小太监,你是在说,你比本王惨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果就是这个意思,安慰别人,拿自己的伤疤是最有效的,其实她也算不上多难受,毕竟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果能让大人高兴点儿就行。 “大人,你有没有开心点啊。” 她的遮掩落在陆则琰眼里,再拙劣不过,却因着一份真心,显得弥足珍贵,在他心上软软地撞了一下。 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小太监,怎么办,看来你是摆脱不掉本王了。” 苏果闻言,心里甜丝丝的,“...我也没想离开大人呀。” “对了大人,你能不能再问一遍,不岁山问的那个问题。” 陆则琰想了想,挑眉看向苏果,“本王与陈凞选谁?” “嗯,这次我想清楚了,选大人!” 陆则琰轻笑一声,小太监实在是太心软了,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她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忽地想通了?” “嗯,就是忽地想通了。” 苏果从来都以为,她对安洛与大人的心思不同,无法比较,但若是自私一点,答案却是显而易见,她更舍不得的人是谁。 以前不想讲是隐约觉得对旁人愧疚,但现在,她真的害怕哪一天像赵姐姐那般后悔。 陆则琰倒是早已不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但既然她提了,他便起了比较的心思,“那,本王和你的姆妈,你又选谁。” “...” 苏果设想了他许多种回应,就是没想到大人还能又寻出个人来比,他怎么这么喜欢问这些啊... 但这次,她想了没多久,“大人,我还是选你吧。” 这次轮到陆则琰惊讶了,“当真?” “嗯...”苏果认真地点点头,“反正姆妈不在这儿也听不见,我好哄哄大人。” 啧啧,陆则琰扯扯苏果的耳朵,“赵音笙竟然教你这些。” “ ...” 苏果捉下他不安分的手,无奈道:“大人,没有人教我!” 陆则琰被她说的心情很好,转而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那你哪来的心思。” 苏果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喜欢你,就有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26 23:32:00~2020-04-28 23: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你一个蟠桃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妞妞妈 5瓶;给你一个蟠桃子! 3瓶;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 66 章 ◎小小插曲◎ 福船在海面上漂了二十几日, 终于抵达泉州的刺桐港岸。这里海上路径畅达,遍布着朝内海外的蛮夷商贾,增辟建置船舶司和货栈, 明殷朝的香料和草药有半数皆出于此处。 从此地取道再往西行十日即到与鄂西交界的梁州,那时再转陆路便只需三日。 停下采买补给约莫需要一两个时辰, 趁着空闲, 苏果他们才能出船在近处逛逛。 刺桐港的海面上铺满了装载着货物和人的船轮,帆樯林立, 商贾云集, 还有很多打鱼的小渔船挤挤攘攘连成一排。 东边是琉球人的大料船, 南边是波斯的羊毛珊瑚, 西边则是本地各类装配好的水产袋, 服饰各异的小贩们兀自叫卖着箩筐里的商品, 引人前来挑选。 苏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里,连市集都很少去,更不消说港口海岸。眼前中原人和异族人通商砍价,你来我往的热闹模样,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儿, 人好多呀!” 她今天跑出来, 自然是和赵音笙一道换了男装便服, 两个人的身量在女子中皆不算矮小, 但是站在陆则琰身后就显得极为娇弱, 更像是富家公子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小书童。 “大——公子,我们今日只能在这附近走么?”苏果在船上呆久了,好想往街上再逛逛, 她跃跃欲试, 眼睛都要放光。 陆则琰回头, 余光向后一瞥,宠溺地笑了声,“你还想跑去哪里。” 苏果刚想说话,看到身边安安静静的赵音笙,忽然想起来他们此行是要去接镇北王的大世子,大人和赵姐姐定然心急的很,她如何能只想着玩耍。 “没,没想去哪儿。” 陆则琰清楚苏果最近呆腻了,他不是没想过上岸休息一晚再启程,可人还在鄂西,晚去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木锋虽然句句谬言,但有一点说对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此去,他还有旁的事要部署。 赵音笙在一旁听出了苏果的善意,她侧过头,声音温柔,“辛苦你,船上那么累,倒不若在宫里等我们回来。” 苏果听了直直摇头,“不累不累,我陪着王爷过来,一点都不累。” “再说,我还多认识了你呢。” 陆则琰走在前面听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太监这些日子非常听话,还很是直白,这让他尤其高兴。 两个人仿佛都忘了当初是谁,一个装晕一个挟持闹别扭,若枫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赵音笙不知衍庆宫火烧那次的乾坤内里,如往常笑了笑就揭过了话题。 采买的事有其他宫人负责,他们四人只管往感兴趣的船铺上游览,说是感兴趣,其实只有苏果一个人兴致盎然。 陆则琰宠着她,赵音笙当她妹妹,若枫眼里只有王爷,于是最后就成了她走在最前,他们三个跟在后头替她结账。 挂件摊,首饰摊,还有舶来运过来的长相奇特的水果,苏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知不觉,若枫背上的褡裢就装的满满当当。 她逛得热火朝天,突然被不远处的嘈杂议论声吸引去了注意。 “公子,那里在卖什么好玩的么?” 陆则琰顺着她手势掠过一眼,带着漫不经心地语气,“卖人。” 泉州虽富庶,但不比京府管制得严,穷人家的孩子被卖上船做苦力是常有的事,明码标价起来,比不上他们在城里吃一顿素点。 苏果想去看看,担忧大人不许,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陆则琰最近开始待她百依百顺,晓得她容易心软,却是没能对着这双杏眸说出拒绝,“好,答应我,你不许买。” “嗯!” 一行四个人,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总算看到了被‘贩卖’的人。 原来不是个小孩儿,而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穿着粗麻跪在那瑟瑟发抖。 模样在寻常人中能有六七分,虽比不得赵音笙的气质素雅,也不能与苏果的天真娇憨相提并论,但勉强可以说耐看。 她独自一人在船板,脖子间挂着块木头牌子,简单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苏果只话本里见过,亲眼看到心里立马泛起不忍,可是她答应大人,不能买的,而且以大人的身份,确实不能节外生枝。 “小女子年纪二八,只求筹得银子用作丧葬,求大家行行好,若是,”卖身女子边说边流泪,“若是有瞧的上的,就买了我罢。” 她素白粗麻裙裾上打了几个补丁,宛若小白花,明黄的绵细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瘦弱腰肢束缚住,楚楚可人。 苏果叹了口气,哎,这个女子真的好可怜啊。 陆则琰忽略某处投来的好几次视线,回头听小太监还在那嘀咕,“看够了?” “...公子,可不可以...” 陆则琰就知道她又要发挥圣母心肠,打断道,“苏果,你方才答应我什么的。” 赵音笙年长而知事故,眼前的卖身女子,在方才短短一句话里,就看往这处不下三次,每每都是盯着陆则琰,显然是瞧上了,也就苏果傻乎乎地还想将人买下。 她附和道:“是啊,苏果,听公子的话,我们回去吧。” 苏果撇撇嘴,“噢...” 也是,一来她没钱,二来,她自己还是个假太监呢...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迎面擦肩而过走来个粗壮的莽汉,满脸络腮胡,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不有分说地冲进人群就将卖身女子给一把抓起。 “原来藏在这儿呢!”他蛮横道:“你爹欠了群芳院一百两,父债女偿,现在就跟我走!” 女子原本就在哭啼,闻言哭的更是厉害,“不可能,我爹爹没说过!” 大汉原是懒得解释,但周围毕竟围观路人众多,他不耐烦地掏出一张借据,“这是你爹来嫖我们那儿姑娘留下的字据,自己看。” 他推到女子眼前,但是只让她粗略看了眼,甚至还没被碰到就收了回去。 “你撒谎,我看了,这不是我爹的笔迹!” “呵呵,这是想赖账了??回院子和你的‘鸨姨’说去。” 大汉冷笑一声,不再废话,揪着她的领子就往外拖。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7节 在遇到人墙时,他喊了声,“还有谁想拦我?” 周围准备跃跃欲试的,甚至看上了想买她作妻妾的人被他这句大吼吓破了胆,纷纷左顾右盼地向后退缩,让出条道。 赎金一百两呢,群芳院也不是好惹的地方,腌臜地的打手遍布,哪是他们平头老百姓可以抗衡的,算了算了。 卖身女子面如死灰地看着周遭,直到,看到苏果。 女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容貌清丽,分明是个女子假扮,最重要的是边上那个男人,从小到大,她没见过这么俊美高挑,宛若画里走出的美男子。 那气度长相非富即贵,方才,她心里不知默念祈求多少次,多希望这个男人能看上她。 卖身女子咬牙,趁着莽汉说完话的间隙,一头冲向了苏果。 苏果被吓了大跳,低头发现自己双腿都被女子给贴抱的死死的,抽都抽不出来,“你,你...” 她不过是转头多驻足了会儿,这人怎么就直接冲向了自己.... “这位公子,你买下我好不好?!” “可,可是...”苏果想到了奇怪的地方,他们几个怎么看,能做决定的公子都该是陆则琰才对啊... 她还没来及深究,卖身女子便哭的愈加泪如雨下。 大汉也看到了苏果,惊诧于她的精致容貌,等回过神想要上前抓那个女子,却被另一个高大的红衣拦住,会功夫的人看一眼就知有没有,大汉不敢再动弹,很明显,他不是红衣的对手。 卖身女子见状,更是笃定了心要缠上苏果。 她看得出,男人宠她抱着的这个女子,所以她只要能做上丫鬟,以后也有机会.....总之,比抓去卖身好不知多少倍。 周遭都没了声响,只剩下女子哭声,所有人都看着苏果那儿。 “求求你买了我吧!我做牛做马都可以,若是进了群芳院,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求求你。” “大善人,求求你啊!” 她叫声凄厉苦楚,力道恰到好处,不弄疼苏果,又半分不松开,除了哭就是喊,只盯着苏果施力。 陆则琰在一旁冷眼相待,这个女人适才一直盯着他,现在求的却是苏果,真是喜欢耍小聪明。 呵呵,在他面前,还敢有这等心思,难道以为他会看上她这种货色? “苏果,走吧。” “是,公子。” 苏果心思单纯,什么都没看出来,想走可是她动不了,陆则琰抬腿就要踢,那个女子眼里满是惊恐,反而换了边抱的更紧。 陆则琰的神色逐渐变冷,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势愈发强劲,区区一个蝼蚁,敢要挟他的人。 苏果是了解大人的脾气的,再不走,这个女的怕是都活不了。 她狠下心跺脚,将人甩开了去。 可是卖身的女子竟也是个心狠的,在脱开的瞬间,咬牙把头抢地,‘嘭’的一声,砸出的血好巧不巧地溅到了苏果的袍摆,惊得她差点摔倒。 女子捂着还在滴血的额头,哭诉:“既然公子不救,我就死在公子眼前好了!但请公子记得,我是因公子而死!” 陆则琰扶住苏果的腰,眼底杀意毕现,赵音笙及时拉住他,摇头指了指苏果。 苏果显然是被吓到了,本来就因救不了人内疚,方才那一幕和那两句话更是刻在了脑子里似的。 陆则琰压制住戾气,上前搂住苏果,尽量语气温柔地低声:“几滴血而已,胆子怎的还是这么小。” 苏果也不是圣人,可是,“大人,我,我害怕。怕忘不掉,怕,怕做噩梦。” 明明和她没关系的事,现在居然是她被说成了罪魁祸首,她的确不该心软,可血溅到了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万一女子真的死在她面前呢。 卖身女子撞的头有些晕,但她好不容易看到苏果动摇,此时断然不可放弃,作势就要撞第二次。 陆则琰将苏果的头,轻按在胸口,声音单冷,“不必撞了,我会救你。” 说完,他低头覆在苏果耳边,“不会做噩梦了吧。” “嗯...” 女子瞬间转悲为喜,呼喊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陆则琰看了眼若枫,带着苏果转头就往福船的方向走,赵音笙马上回头跟上。 若枫扔了张银票,就将女子架着离开,大汉摸了摸方才被桎梏的手肘,指印还深深嵌着,疼得他连银票拿着都发抖。 苏果上船时看了眼女子,见她好好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赵音笙临上船终究不忍,拉住要带女子往船背后走的若枫,转头道:“王爷,我不是想劝你,但看在苏果的份上,此去途中,就不沾染血腥了,当积个福报。” 也算是为陆攸珩积福吧,而且为在危难中谁不想活命,那个女子的确是耍了手段,教训一顿罢了。 “大人,什么血腥?” 陆则琰替苏果拢了拢衣领,没有开口。 按着他一贯的处事风格,这个女子必死无疑。正如以前在校场,他不舍得苏果手上沾血,这次也一样,但是他不介意,由他来做成此事。 赵音笙说,是为了苏果的福报?这话听得还真是新奇,他承认,被说动了。 “好吧,这次就当替你积福。” “啊?”苏果疑惑,大人在说什么。 陆则琰揉揉她的脑袋,“没甚么事,进去罢。”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28 23:11:13~2020-04-29 23:3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eowme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你一个蟠桃子!、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 67 章 ◎大世子◎ 应天府启程时已然是十月, 在海上无惊无险地度过了月余,如常进至凛冬。 天寒地拆,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波纹水面上, 船底溅起的浪花碧珠都带着刺骨寒意。刺桐港里发生的不过是小小插曲,稀里糊涂地翻篇之后, 众人便继续往西行驶向梁州。 梁州里也是明殷朝出了名的边关古城, 临靠鄂西北部,山多内河湖海也多。由于卓岚山的驻军大本营就设在此地, 实属军机要地, 故很早之前就实行了海禁。 若不是凭借摄政王的身份, 普通的民船压根就进不了州界, 更不用说能安安稳稳地靠岸。 远处天色未亮, 苏果叠着双臂, 手撑在船舷边,探身依稀可看见老渡口铺着的陈旧圆形石柱。 “大人,大世子他就在梁州么?“ 陆则琰站在她身后,拢了拢苏果身上披着的大氅的帽檐,将人扯到跟前, “嗯。” “那岂不是你和赵姐姐马上就能见到他啦?”苏果的语气兴奋带着明显小雀跃, 她其实对陆攸珩并不如何好奇, 但是一想到大人能见到找了十年的亲人, 她就替他高兴。 “小太监, 你那么上心作甚。” “因为与大人有关呀。” 陆则琰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面上不显,“最近你哄本王的本事倒是见长, 光言语有何用。” “...”她才不是哄他。 苏果还想辩驳, 转头瞥见木锋带着一干土司府的使臣跑来了船头, 顿时噤了声,低着头绕到了陆则琰的身后。 她不喜欢那些人,脾气软也是有脾气的。她可没忘记木锋死乞白赖地要将嫚雅送给大人,而且大人这次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她不想多说多错,再被窥探到其他。 木锋没有在意到苏果,带头上前叩揖,“王爷,看来还有一炷香,我们就能靠岸了。” 陆则琰身量高大,背着他们侧过脸时,可见下颚瘦削精致,他俊颜上面露慵懒,点了点头敷衍道:“木锋王子,你这些日子思乡心切,着实不容易。” “与王爷在一道,回家其实也不觉迫切。” 木锋笑着说完,当然不是发自真心,他都快急死了。 每日数着日子等蛊毒起效,如今进了梁州,算来效力这几天该是发作。蛊毒之后摄政王的势力必然掌握在他们鄂西土司府手中,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何必再遵从西厂那个老太监的调遣。 西厂要的是陆则琰的命,但仅仅只要一条命,实在太暴殄天物,见识短浅。土家族人的野心,岂是那些中原人能明白的! 木锋站在陆则琰的下首,想到这些,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只能欲盖弥彰地添了句:“不过总归还是欣喜,许久未见父王,不知他身子如何。” 陆则琰佯装看不出他的盘算,长眸掠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本王记得老土司王精于强身健体,容颜堪比不惑,可有此事?” “哈哈,王爷,夸大了,夸大了。” 木锋接着笑道:“坊间传闻不作数,父王的确老当益壮,但始终岁月有痕嘛。” 陆则琰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转过身又看向岸口,“哦,是么。” “是。” 嫚雅被挤在人群里,想找机会与摄政王说话一时寻不着时机,到木锋安静前,王爷都没给她一个眼神。明知不久后,王爷会中情蛊而独宠她一人,但现在依旧挺不是滋味的,活脱脱她没有丝毫魅力一样。 没办法,她只能迁怒,狠狠瞪了苏果一眼,谁知苏果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往陆则琰身侧靠了靠,气的她又想跳脚,硬生生被木锋压了回去。 … 渡口衔接着的,是荒无人烟的高山野路,路面不怎么宽阔,早先是由衙门的兵差带百姓人力一锤一锤开凿出来。传闻此地民风彪悍,若不是有卓岚山的兵营镇着,怕是已涌出数波山匪肆虐危害。 陆则琰浮皮潦草地瞟了眼岸边,两排粗麻左衽上衣百褶裤的鄂西族人,薄唇开阖:“你们的人,比本王的护卫来的还勤快。” 木锋早就留意到对面情况,的确是他吩咐土司府的要早些来,主要是为了直接将摄政王一路接到鄂西,省的与卓岚山打照面再横生枝节。毕竟蛊毒一事已做成,谨慎些为妙。 可是,他们也来得过早了... 于是,他干笑两声,掩饰道:“他们没见过大场面,起得早当然是想早早亲睹王爷不世风采。” “接本王的?” “嗯,都争着要看王爷,拦都拦不住。” 陆则琰侧身勾唇,笑的摄人,“携剑带枪地领略风采,木锋王子觉得本王是眼瞎还是心盲?” 话音一落,木锋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此话严重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8节 陆则琰看着他跪了一会儿,才用腿踢了踢,语带笑意,“起来,本王开个玩笑罢了。” 木锋却恍如浑身打了好几个寒颤,冷汗淋漓,也是奇怪,按理说他都胜券在握,方才竟然不自觉就跪了下来,“谢过王爷,是他们思虑不周,在王爷身边,我绝对不敢有多余的心思。” 陆则琰朝苏果勾了勾手,“小太监,他说的话你信不信?” 苏果记仇,第一次对此类难回答的‘问题’回了句肯定话,她俏脸憋的通红:“不信!” “哈哈哈。” 略带赌气的软糯声音引得陆则琰心情舒畅,大笑着将人扯来搂进怀里,木锋见状有气无处发,只能自我解嘲地望向别处... 大船有人抛下了铁锚,缓缓前行。 土司府来的那堆卫兵却明显很是焦急,船还未彻底停下,他们已经在边上朝着木锋用手势不断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中原人听不懂的暗语。 木锋看到一半,脸色一变,“王爷,似乎有急事,我恳请先行下船。” 陆则琰不置可否,木锋扯着嫚雅就往船下跳,现如今他手上最大的棋子就是嫚雅,必然不会留她在摄政王身边。 “大人,他们在说什么啊?” 苏果踮着脚,在陆则琰身边低声询问,她轻声小心翼翼的模样活似个好奇的小猫,可爱的不得了。 陆则琰往左下一瞥,“想知道?” “嗯。” 其实,苏果只是看他们人走了,想与大人搭搭话。不过大人这么问她,她也不好扫他的兴,于是认认真真竖起耳朵,等着他回应。 陆则琰弯腰,在她耳边轻笑道:“你亲一下本王,本王就告诉你。” “...大人!还有人呐...” “那我们回去舱室?” “...” 苏果红着脸左顾右看,光天化日,还有那么多外人在的场合,大人怎么都能逗趣她呢。 陆则琰是真的挺想亲小太监,虽说最近她嘴上说的万般好听,但面皮依旧薄的很,动不动就拒绝,反而逼得他愈发心痒。 “大人,你快看,他们还在聊!会不会是和大世子有关?!” 陆则琰看苏果红着脸硬生生转移话头,只得配合她看过去,木锋的确像是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消息,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煞白。 看来,他是收到土司王病危的消息了。 “和陆攸珩没关系。不过,他是得急着赶回去。” “是嘛,那真好。”苏果没有细究,下意识说道:“大人,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们。“ 陆则琰戳戳她的脸蛋,笑道:“醋劲儿那么大。” “......“ 虽说部分是事实,但大人干嘛老是揭穿她... 苏果面上发烫,实在呆不下去,作势要回去找赵音笙,陆则琰边笑边拉住她,“好了好了,小太监再陪我一会儿。” 他将苏果环箍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肩,语气温柔,“今日出来冻不冻?” 船上天天窝在暖舱里不觉得,到了外头,才发现上船时带的披氅都嫌单薄了,尤其现下还没看见太阳... 苏果不想陆则琰担心,硬着嘴道:“不冻。” “好像,白日里还能忍。” 苏果点了点头,“是的。” 陆则琰揪着她的回答,紧接着杀了个回马枪:“那晚上呢?” “啊?” “晚上怎么办?” 苏果支支吾吾,“我晚上和赵姐姐一起,也不冷的...” 陆则琰勾唇,刮了刮她的小鼻尖,“谁关心你了,我说的是我,晚上我冷怎么办?” 苏果很是诧异,大人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怕冷,“大人,你怎么会怕冷啊...” 陆则琰垂着眼睑,睫如扇羽,呵气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冷不冷,我说了算。” “...那大人多,多盖床被子。” “不要,我要你今晚过来替本王暖床。” “...” 陆则琰平日心情好的时候,待苏果便与初见没有两样,惯来是摆起一副笑脸逗弄,苏果侧过头,正巧鼻尖撞上了他,再听他语气暧昧地说出这句,身上一下就莫名燥热。 仿佛有千百只蚁虫在她身下乱窜,让苏果不自觉地并起了腿。 她小声嘀咕,“你根本不怕冷,大人骗人。” “嗯,那你来不来。” “.....” 苏果挣脱开怀抱,红着脸捏着手指头,“大人,其实,我...我还有话与你说。” 陆则琰怀里忽然一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道:“说什么。” “能不能今晚再告诉大人?” “今晚?”陆则琰有些不信,“你来?”他可是随便撩撩她的啊。 “嗯...” 到现在这个情形,苏果也不想再瞒着自己的女子身份了,大人待她那般好,她再这样瞒着不说,万一陆则琰真喜欢男子悔都来不及! 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这样大人需要时间来接受,而且以后男女授受不亲,大人也能对她规矩一点儿… 陆则琰早就忘了她还没承认身份一事,“好,小太监你可别赖皮。” “...” 两个人各自想各自的,没在意木锋正落着脸跑上了船,他顾不得礼数,打断道:“王爷,土司府里有急事,我等先行一步,还请王爷慢慢赶来。“ “请王爷放心,大世子那处有人服侍,不会有性命之虞。” 这几句话意味明显,他们要回土司府处理一些事,而且并不想教外人看到,所以希望陆则琰能晚一步启程。 这件事本就是陆则琰安排的,他明知故问:“哦?是何等急事?” “也,也不算急事,暂且未知,还请王爷见谅。” 木锋觉得很是奇怪,父王素来身强力壮,居然突发疾病,立马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他在土司府安插的眼线要他即刻回去,毕竟还有个异母亲弟对王位虎视眈眈。 若是被人篡权,那现在做的这些岂不是为旁人做嫁衣?横竖陆则琰已经中了蛊毒,等他成了土司王,其他都来得及绸缪。只是,时间如此巧合... 陆则琰挑了挑眉,不多见的‘善解人意’,“好罢,本王知道了,暂且宽你两日,记住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是,两日足够,木锋多谢王爷!” “哦对了。”陆则琰指了指岸边的嫚雅,信口问道:“她不留下来么。” 木锋心道,看来药效开始起了,心头登时轻松不少,笑了笑道,“王爷,嫚雅思念母亲,这次闹着与我先回去。请王爷放心,她会好好地在土司府等着王爷来。” 木锋说完折身离开,陆则琰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恢复了以往几分玩味和不屑,薄唇轻吐:“竖子也敢。” 苏果看了看陆则琰的脸色,她约莫分辨得出大人有正事打算,是以并没有吃味,猜测道:“大人,他这些日子是不是在算计你啊。” “呵,自作聪明。” 苏果懵懂地点了点头,“大人,那我们现在是启程还是再在船上多等两日呀。” 陆则琰将她的身体扳正,朝着山口处,轻笑道:“你看。” 甫一抬头,半山腰处正冒着滚滚青烟,冉冉飘乎。半柱香后,寂静的山谷里传来阵阵沉闷的马蹄踩踏声,声音愈来愈近,惊散了成群南飞的大雁,连站在船甲板上都能感受到震动。 与此同时更让苏果吃惊的,是她身后也兴起了动静。 她奇怪了许久,这么巨大一艘福船上压根没见几个人,还以为是摄政王该有的排场。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一眼扫过去,黑压压的铁甲卫一个个从紧闭了个把月的暗室疯狂涌出,那些她曾经以为的空舱里面,原来还能藏这么多的人! “大人…这些人…”吃什么用什么,她竟然没听到过可疑响动。 在她吃惊的当口,一波又一波的甲胄兵出现,很快就站满了整艘船,他们蒙着铁面具,哪怕此时都是安静地仿佛不存在,若不是亲眼看见,简直可以说浑然不觉。 正前方,是光明正大嘶鸣的马蹄声不断,身后,是层出不穷的鬼魅之军,出没无常。 苏果在百兽祭没有领略到的,这次近距离地感受更加清楚。 “没有十全把握,本王不会带你出来。” 苏果仰头看他,心情复杂,掺着倾慕和胆怯,却只得喊出一声,“大人...” 领头的高头青马在船头停下奔驰,昂首坐在马背上的老将军头发花白依旧精神矍铄。一双剑眉斜飞透露着锐气,样貌堂堂气势凌人,策马的动作潇洒地如壮年之士。 他下马抱拳,声如洪钟:“王爷,老夫来的可是正好哇!” 陆则琰毫不忌讳地牵着苏果走下船,抬眸笑道:“卓将军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当年。” “哈哈,如何能与王爷您这等年轻才俊相比,对了,关于鄂西出兵一事——” 陆则琰勾了勾唇,长眸点向身后,打断道:“卓老,你外孙女来了。” 卓岚山皱眉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心忖在外头谈军务的确不适合,是他疏忽了。于是借着台阶话锋一转,“哦?我的宝贝外孙在哪儿呢?” 一路默默隐在苏果身后的赵音笙听见提她,提了口气走上前福了福身,“笙儿给外祖父问安。” 卓岚山循声偏过头,在看到赵音笙时,忍不住啧了一声,抚着长须道:“笙儿,你怎的穿个太监服,漂漂亮亮一张脸蛋,净是给衣裳耽误!” “外祖,我...” 卓岚山许久没见外孙女,不等她说完,拉着她的手腕子就绕了圈,鹰勾似的双眼好不容易变得和蔼,“哎,半年不见,怎么又瘦了。” 赵音笙的母亲是卓岚山最小也是唯一的小女儿,遇人不淑年纪轻轻的伴青灯礼佛,他心疼久了,自然对小辈也尤其偏爱。 赵音笙虽然也很想寒暄,但她忍不住,“外祖,大世子他在哪,怎么样了...” 说起这件事,卓岚山顿时眸色复杂。 他朝向陆则琰,“王爷,您的暗卫早已将人安置在了兴元府的临街小院子,无人敢打扰。”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79节 “老夫接到密信,即派军里的太医去瞧看过,说是失忆许多年,除了王爷,旁人都记不清了。” 想来也能猜测到,若不是当年发生意外,陆攸珩怎么会十年杳无音信,若枟先一步带着人来鄂西,就是得了线索将他从土司府里掉包出来。 可惜救是救出来了,人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略不世出的人才,除了一张皮相还在,其余的皆平庸如凡俗。 赵音笙听到这儿差点没站稳,秀气的脸上一片煞白,“什,什么?全都忘了?” 陆则琰料到是失忆,没有过多的惊讶,“腿确实也治不好了么。” 卓岚山皱眉摇头,“治不好了,筋脉虽还有细弱连系,但十年太久....” 一旁的秦素棉看见赵音笙的难看脸色,沉吟片刻,紧接着道:“十年的确太久,但待我去看看,再说也不迟。” “如今土司府正防着吐蕃和乱贼勾结,加上土司王病危,他们根本分不出神去留心大世子的事,老夫以为王爷不如今日直接派人将大世子带回应天府。” “本王自有打算。” ... 去主街的车马早已备齐,卓岚山回军营之前,将赵音笙喊到了跟前。 这是他从方才开始见到外孙女之后第一次显示出长者威严,“笙儿,你打小喜欢大世子,我也与镇北王曾有口头定亲,所以外祖这些年不曾不苛责过你逃亲。” “你要等就等,十年就十年,越俎代庖代替你娘亲管你的事,外祖不会做。” “但是如今,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大世子成家有妻有子,老夫绝对不会允许我护国将军的外孙女作妾,所以那条路,老夫替你堵死了。” 赵音笙早不是豆蔻年华,方才的情绪揭过之后,又是那样看不出悲喜的浅笑,“外祖,笙儿懂的,笙儿便只是去看一眼,了却心事而已。” 卓岚山这才缓下脸色,声音老迈慈祥,“那就好,外祖不会逼你成亲,这一辈子你父亲不养你,我卓家也养得起你。但是祖宗训言,不可自我轻贱,你给我要牢牢记住。” “是。” 苏果坐在马车里,离他们的站位不远,卓岚山没有刻意压低声,是以她听得明白。 赵音笙掀开帘子进马车时,对她歉意地一笑,“苏果,我外祖的话,让你见笑了。” “没有...赵姐姐,你真的决定了么?” “嗯。”赵音笙轻声道:“还能怎么办,他都不记得我了。” 连最后唯一能怨怪他的理由都被轻轻松松的‘失忆’二字推翻,她做什么都是多余。 苏果没有接话,女子总是太容易共情,也或许是天寒地冻,赤日未升起,不够明亮的天色,压的人心头愈加喘不过气来。 一路无话,马车穿过小道走上大路往北。大清早,路上并没有许多行人,拐个弯堪堪停下来,正好对向了个二进小院的门口。 若枟换了百姓常见的装束,于门口看到棕马背上的陆则琰,低头旋即将大门打开。 陆则琰干脆利落地翻身而下,站在石阶下背着手,停住脚步没有走近。 苏果坐的厢椅在绸帘边,听见犹豫之下没有率先动手。 “能不能帮我...” 赵音笙近乎哀求的看着苏果,她的手可见地打着哆嗦,整个人无力地靠着软垫,“我没力气...” “嗯...好。” 苏果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挥开帘子一角,往马车外看去。 大红色的垂花门内,灰色雕花照壁前,是个坐着轮椅的白衣男子,他身旁还站了个少妇,少妇手里牵着八九岁的男娃。 虽然有三个人,但是你很难不被那个男子夺去视线。 他有着和陆则琰同出一源的好看皮囊,隐隐存在血脉传承之下的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不同于摄政王的霸道强势,反而温润到了极致,成了一块暖玉。 他的轮廓俊秀分明,瑞凤眼的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眼底会现出细细卧蚕,眼波流转间,看什么都好似深情脉脉,叫人弥足深陷。 若说陆则琰的俊美容色是因为带着侵略性令人无处可逃,见之不忘,那么陆攸珩即是举手投足间能滴成春水,遇到缝隙便钻,缠着往上。他们两人一个是俊美无俦,一个是温柔无边,各自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马车前,陆则琰终于动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轮椅男子的身上,薄唇轻抿成直线,长腿慢条斯理地踩上石阶,直至走到那个人面前。 他弯下腰轻轻开口,“好久不见,本王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外孙,可指外孙女或外孙。 感谢在2020-04-29 23:36:22~2020-05-05 19: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瓜北 5瓶;丛榕、给你一个蟠桃子!、meanhu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 68 章 ◎何时最好说话?◎ 马车上的绸帘缓缓落下, 厢内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早上赶集的百姓渐多,嘈杂声被厚绸挡在车外。 赵音笙靠坐在角落沉默不语, 神色平和,安静地仿佛刚才只是看了场梨园戏。 苏果在茶几上趴了会儿, 时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瞥向她, 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不知大人那里怎么样了,她启程前曾央求过大人在世子面前提一提赵姐姐, 可方才看了他们‘阖家一起’的场景, 倒还不如不提呢。 忘了就忘了, 反正记起来也没有什么用... “苏果, 你方才看清了么。” 苏果忽然听得赵音笙喊她, 立刻挪过位置, 替她掖起毛毯,“嗯。” 赵音笙轻拍她的手,笑道:“我没骗你吧,他真的是个看起来便很温柔的人。” “我曾想过许多次,在何种景况下找到他。也不是没准备他会成亲, 只是最终, 我还是信像我这般的傻子, 世上有他一个的。” 苏果艰难开口, “赵姐姐, 大世子是失忆了,所以才...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 赵音笙想说什么,试了几次, 最终没出声。 苏果见她欲言又止, 心疼道:“赵姐姐, 其实你若是难受,可以不忍的...” 赵音笙摸摸她的头,“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啊。” “寻常女子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十多岁啦,难过是真,可我哪有如此矫情。 ” “既然面也见过,我就该回应天府了。” 苏果拉过她的手,“那,那我陪你一道走吧。” 赵音笙摆了摆手,“苏果,我回京府前要去再见一下我外祖,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与王爷说件事。” ... 虽说是临街小院,外墙粉刷过几次残片斑驳陆离,初看之下破旧的不引人注目,但其实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两侧廊庑间是曲折游廊,黄色的鹅卵石铺成甬道,冬草绕阶缘至屋沿,躲在雕了花的窗棂下东歪西倒。 浅淡的晨光从窗口洒下来,在房内各类摆设上镀了层金。 秦素棉将两指按在陆攸珩右手脉搏,又在他的腿上压了压,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王爷,大世子的腿,卑职束手无策。” 陆则琰阖着眸深提了口气,声音单冷不带情绪,“给本王把话说清楚点。” “足厥阴肝、太阴不实,若是早遇八年,我有这个信心,但现在,我治不好他。” “治不好总有治不好的法子。” “不是的...” 秦素棉咬着牙坚持,“王爷,您也晓得我待伤者不会作玩笑,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在我这儿,没有死马当活医这回事。 ” 陆则琰微眯着眼,隐隐要发怒,“你胆敢再说一遍!” “王爷...” “阿琰。” 陆攸珩转着轮椅上前,隔在二人中间,仰头朝着陆则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琰道:“阿琰,我都习惯了十年的事,你何必再逼秦先生。 ” 秦素棉默默地弯腰作揖,以表对他出口安抚的谢意,他也不是故意想触怒王爷逆鳞,但实话如此,他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其实能想起你,我便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五年与十年又有何差别呢。” 陆则琰垂眸沉默了少许,眉头依旧拢着,“我的事,你全都记得。” “嗯。”陆攸珩低头拂袖,笑了笑,“也只记得你。” “大世子当年从山崖跌落,撞上了风池穴和天柱穴,没受刺激时想不起旁人亦属正常。”秦素棉见陆则琰脸色又要落下,忙补救道:“但是!这个可以开药调理,迟早能将事情一一记起!”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总算没有再发火。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几声叩响,是若枫。 “王爷,回京城的马车已经备下,随时可以启程。赵音笙先回卓岚山的兵营,若枟派人护送了。” “知道了。” “属下告退。” 秦素棉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哎,若枫等等我!王爷,卑职也告退!” 他真的受不了陆则琰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本来以为今日大团圆,王爷总不会发脾气,现在看看还有的好熬的,早些走为妙。 关门一声轻响,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一瞬间寂静下来,没人先开口说话,十年不见,与陌生人没甚不同,偏偏容颜皆没有大变,又好似昨日才见过。 僵持不久,陆攸珩率先败下阵来,他转着轮椅木轴,一点点靠近背身站着的高大男子,拉扯他的袖襕,柔声道:“阿琰,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你就想问本王这个?” “...”陆攸珩碰了个软钉子,转而道:“我还听闻你有个喜欢的公子,能不能教我见见?” “不是公子,是个太监,见什么,她与你有关系么。” “...” 陆攸珩最是熟悉他的脾气,沉吟片刻之后,道:“说罢,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则琰闻言,终于转身,他轻声哼笑:“大世子,你不回来是因为失忆,本王该怎么与你置气?”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0节 “怎么不能,你自小就惯来不会讲道理。为何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为何十年才记起你,为何不早些看腿疾,为何搞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生我气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以与你数上一天。” 陆攸珩眼底始终带着三分笑,语气却是无可奈何,“摄政王,你说,我说的可是你所想?” 陆则琰对上他的视线,嘴角一挑,“陆攸珩,你敢这般讥讽,不怕本王怪罪么。” 始终是太多年未见,原本就桀骜的脾性再作为上位者浸淫过官场,早就看不到十八九岁残存的青稚,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教人心惊肉跳。 陆攸珩却一点儿都不怕,换上了温温柔柔的诚恳语调,“不是讥讽,我只是想将话说开,再同你认错。” “阿琰,我知错了,你还生不生气啊?” “...” 陆则琰不是谁的软都吃,但对于苏果和陆攸珩两个人,他有时候真的毫无办法。 陆攸珩看他脸色,就知道是气消了,这么多年,果然还是那样,脾气快发的时候,必得要亲近的人哄。 “推我去案边好不好,每日这个时辰,我要练笔。” 斜靠着竹窗边,是个花梨木的书桌,上面摆放微黄的素绢,端砚则搁着一支细细紫毫。 陆攸珩手指纤长,执笔细腻,安静习字的模样,清贵气质半分未褪,哪里看得出这些年是沉寂在粗野乡间。 “你的字迹没变。”陆则琰抱臂靠在身后的架子,看了眼面前男子腰间的蝴蝶形状的结扣,“除了我,当真谁都记不起? ” “是。” “何时愿意回京。” “我只会跟着你走,因为只记得你。” 陆则琰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堂堂镇北王大世子,以后的镇北王,也学会了溜须拍马的一套。” 陆攸珩的脸上好像从来都不会出现生气的表情,他不疾不徐,脸色未变的说道:“是啊,以后要仰仗摄政王,现在不讨好就太过蠢笨了。” “呵,你这么机灵,他们却说你连兵法学识都不记得,你是不是诓人啊。” 陆攸珩听了笑道,“不是谁问我,我都会答的,以前是父王,现在是你。” “卓岚山也不行?” “不行。” 陆则琰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心情不错之余,想起来小太监对他的央求,“对了,赵音笙也来了。” 陆攸珩笔顿了顿,抬头问起:“她是谁?” “与你自小定亲的人,卓将军的外孙女。” “是么。”男人的眉眼俊秀温柔,手上继续提写:“这么多年,她理当有了好姻缘,又何必再追过来。” 陆则琰抱着双臂,慵懒地接道:“哦,她没成亲。” 陆攸珩手蓦然一松,毫笔无预警地跌落在绢上,沁染出大块墨渍,他出神盯了会儿,兀自摇了摇头,“绢布价格高昂,可沾了墨,却还不如白宣,扔了舍不得,可总要扔的。” 陆则琰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啊,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难不成,我还会逼你娶她不成?” 陆攸珩被他呛了句,悠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个好姑娘,可我已娶了妻子,只能负她。” 陆则琰闻言,笑容一收,“陆攸珩,本王可提醒你,你娶谁我不管,但身份不明的,休想进陆家的祠堂。” “...你看出来了?” 陆则琰摺了摺袖口,轻声嗤笑,“容貌如此普通,怎么可能是你生的。” “...阿琰!” 他们两人以前在王府里年少时候都少不得要拌嘴,每每都是以陆攸珩认错收场,长了年岁依旧没有区别,陆攸珩放下笔继续道:“季舒姓李,他父亲在山脚下救了我。” “可惜不久后,李大哥身染恶疾...” “便将妻子托付与你了?” “嗯。”陆攸珩轻声道:“这几年,九娘待我很好,是我于她有愧。” 若不是他半年前偶然发现当初跟着他滚落山脚的兵册被九娘藏在柴房砖下,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忆起自己的来由。 “你不要告诉我,她是知晓了你的身份,携恩逼你与她成亲。” “非她逼我,李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就当娶她。” 腿脚不便还要受人照顾,纵然没有共处一室,他也算污了女子的名声,十年来一直拖着,是担忧自己已有家室。 “你...” 陆则琰真的无法想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圣父心肠的哥哥,跟小太监反而更像是兄妹。 “阿琰,关于赵音笙...” 陆攸珩抬头,看着陆则琰的眸色沉稳平静,“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陆则琰回到小院外马车上时,里头自然只坐着苏果一个。 “大人,你回来啦!” “嗯。” 没有旁人打扰,他乐得软香温玉在怀,无比干脆地将马绳交托给若枫,掀帘踏上了马车。 苏果心里牢记着嘱托,酝酿着呢,没想到还没开口,陆则琰就伸手将她捉进了怀里,“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 “唔...不饿。” 马车辘辘而行,辄轮转动的声音不小,苏果往他身上拱了拱,挑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大人,你与世子提到赵姐姐了么?” 陆则琰就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反问道:“困不困?” “不困...还是大清早呢。” 苏果撑着他的腰,蹙眉抬头,瘪瘪嘴道:“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陆则琰正闭着眼搭在她肩上,他最近尤其喜欢这个位置,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发香。 他轻轻掐了苏果的腰一把,惹得女子一句惊呼,“大人,你干什么。” 陆则琰哼了声,“本王回来,可不是想听你说别的男人。” 苏果低头手握住他的拇指,可是力气小掰也掰不开,只得作罢,“大人,我是心疼赵姐姐——” “光想着外人,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本王?” “...”王爷有甚好心疼的. 苏果侧过头,余光落在陆则琰高挺的鼻尖,“大人,可我真的受人所托,有事要求您帮忙。” 她说的满脸真挚,用白雪萃过清澈杏状双眸忽闪忽闪地,天真可人,近在咫尺的脸蛋更像是粉嫩的脆桃,咬一口下去是可想而知的香甜。 陆则琰心尖一痒,歪过头笑道:“既然是求本王帮忙...小太监,你知不知道男人何时最好说话?” 苏果手还扯着他的手指,停下动作询问:“唔...心情好的时候?” “嗯,更明确一点。” 陆则琰抵在她的颈间,无声地勾了勾唇,呵气轻声,“...是在床上。” ... 作者有话说: 副cp不会占篇幅的,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看,但是过渡难免会写到,避免不了。会尽量放番外里,或者标题标明,我还挺喜欢哥哥的,他是个很温柔的好人... 第69章 第 69 章 ◎不纳不纳◎ 疾驰的马车拐了个大弯儿, 车轱辘压到路面硬石块‘咯吱’出声,苏果俏脸满满绯红,借着车厢轻震, 扑棱地从陆则琰怀里跳出去,回身与他站了个面对面。 “大人, 你...怎么这么说...”真是不知羞! 这句腹诽, 她当然不敢说出口。船上镇日和陆则琰待在一起,脸皮虽则练得厚了些, 但总不能把床啊睡啊的放嘴边嘛。 陆则琰倏地手中一空, 也不恼, 抬眸轻笑:“小太监, 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没有啊。” 陆则琰懒得戳穿她, 收回双手叠在脑后, 勾唇道:“行了,说吧,要求我帮你什么忙?” 他今日心情尚算不错,陆攸珩至少还活着,总有办法折腾秦素棉想办法救那双腿。至于苏果,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这种时不时的撩拨, 也就是心血来潮的小意思罢了。 可是苏果哪知道这些, 被他这么逗弄, 反而暂时不敢提了... “大人,我,我想等会儿再说。”等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哦。” 苏果挑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 “大人,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用膳。” 这么一讲, 苏果忽尔想起自己起得早,好像也没吃什么,她小小撩起窗纱角落看向车窗外。正是赶早集的时辰,路上行人渐多,他们这架马车选的式样普通,除了行得快点儿,并不引人注目。 梁州的主府是兴元府,地处明殷朝西南,山地多农耕田地却尤为稀少贫瘠,故而繁华面貌与应天府简直是地下天上,但倚仗着军营采买,一州自给自足亦不算难事。 街上的百姓们早就穿起了粗布厚袄,这儿的冷风携裹着湿气,钻进领口阴嗖嗖的使人阵阵发寒。 马车上暖和,苏果探出半张脸便能挡住风,她呆船上那么久,其实也挺闷的,现下看到那么多与京府人长相稍异的南方人,还挺新奇。不多时,整个人注意力都被外头晃过的街景给吸引过去,连车停下都没知觉。 “还看,要不要本王把你抱下去?” “啊?” 苏果回头刚反应过来,细嫩白腻的手腕就被人牵着踉跄走出绸帘,腿下没站稳,陆则琰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下了马车。 她今日出来穿的是月牙白茧绸对襟袄,本就是按她的尺寸准备的,穿起来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眉目清艳,兼带着不入世懵懵懂懂的乖巧。 这样娇小的可人儿跟个无比俊美的男人呆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 酒栈前经过的路人侧目看着男子抱着小公子下来,纷纷捂着嘴偷笑,瞧那身金贵衣裳,不是本地人,又是江南哪户走商的公子带着宠妾出来玩耍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1节 “大人,你快放我下来。” 苏果埋在他胸膛,闷闷地低声,陆则琰无所顾忌地笑了笑,慢吞吞将她扶正置在地上。 他的身段挺拔高大。在寻常人之中都尤其出挑,更不消说还有极具魅惑的容色,嘴角不过轻轻一挑,已惹得周围大胆一点的女子频频对他抛出媚眼。 传闻说的没错,梁州的确是民风彪悍。 旁人看他是无所谓,生的好看又不是他的错,但是谁敢对小太监有企图,那就别怪他挖人掏心,心狠手辣。 好在苏果怕生,基本上就是依偎在他身边,模样娇小加之低着头,庆幸没有‘祸害’到谁。 酒栈大堂人多眼杂,嘈杂纷纷,看到身姿出众的陆则琰等人,目光更是□□交错。若枫早就安排好二楼雅座,听到吁马声赶忙下来迎接,他话少,到了就站在门后,与往常一般面无表情。 苏果船上玩叶子牌的日子里,总算从秦素棉那了解到若枫和若枟是双生子的事,好奇之下不禁多看了两眼。 世上竟然还有那么相似的人,她还以为哪怕是双胞胎也多少有些差异呢。若枫因为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以常穿红衣,若枟则是暗卫,穿黑衣较多,这是他们唯一的区分方式了。 苏果心忖,以后她呆在大人身边可不能叫错呀。 她在发呆,视线恰好落在若枫身上,某人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十分不悦,“还不走,是要我抱你上楼,嗯?” “不,不用。” 陆则琰走在她身后,经过若枫时,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踩上木楼。 若枫:“...” ... 他们所在的虽是主街,但兴元府大体不够繁荣,酒栈能寻到家菜品干净,地方宽敞的都算是运气好。 提前点好的薰笼暖炉,并着檀木暖香融融,临街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投射入斑斓的细碎阳光,黄花梨八仙桌上的饭菜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秦素棉战战兢兢地立直在桌边,他今早还以为能逃出来,没想跟着若枫跑来这儿抢位置来了。 自打在院里说了那句治不好大世子,他整个人都不如以前自在,说不出来,仿佛欠了别人一笔巨款。其实陆攸珩的腿并不是毫无办法,但那个法子,依着世子的性子,怕是死都不会愿意,所以还不如不说。不然王爷两兄弟吵起来,遭殃的不还是他么。 “诶,苏果!”秦素棉打开门,再看到前后脚的陆则琰,笑容瞬间变得勉强,“王爷,您来了...” “秦太医好。” 苏果浑然不觉陆则琰的气场不善,转身前冲着秦素棉笑了笑喊道,她模样甜美,笑起来自有一番娇憨风情,秦素棉余光瞥到摄政王的视线,就知道自己更要遭殃。 果然。 陆则琰方才的气还没撒完,紧接着冷笑,“看到本王,你好像很失望。” “卑职不敢!” “呵,治不好人,你还有脸过来用膳?” “额...卑职不敢,卑职愿意领罚!。” 秦素棉面色纠结地低下头对苏果摆了个手势,苏果看了半天总算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拉过陆则琰,试探道:“大人,我饿了。” 陆则琰正在气头上,原想晾这个始作俑者一会儿,但最近大概宠苏果宠惯了,不由自主就低下声,“好。” “那,那让秦太医和若枫都坐下吧,他们看着我,我吃不下...” 陆则琰撩袍坐下,哼笑了声:“没听见,还是要本王请你们二人入座。” “...不用不用...” 秦素棉抹了把冷汗,他要是有的选,宁愿现在麻利地出去,留在这儿才真的是煎熬,好在有苏果替他们挡挡,他和若枫对视一眼,心里的想法皆是:怎么王爷吃味,煞气就这么重。 苏果心思单纯,见大家都坐下,盘算已久的小心思又冒出来。 她讨好似的夹了块酥肉放进陆则琰的碗里,方才在马车没来得及问的,此刻终于问起,“大人,我想问,世子他真的不记得赵姐姐了吗?” 若枫看到陆则琰慢条斯理地咬了口酥肉,颇有些惊讶,王爷不爱吃肉,也不会用旁人过过手的餐食。虽然说安排今日来此地点了这么多,其实完全是给苏果准备的。 陆则琰吞咽完毕,“他只记得本王。” 对过的秦素棉吃到一半,忍不住轻轻插句嘴,“其实,这个能治得...” 苏果点了点头,继续询问:“可是,他确实已成亲了,对吗?” “嗯。” 哎,苏果心头叹了口气,明明猜到是这个回答,但她问之前还是替赵音笙抱着些许希翼。 她忽然起来的愁容满面,落在陆则琰眼中,这次他倒不是吃味了,反而觉得好笑,“你要我帮的忙是关于陆攸珩的?” “嗯,其实也不是我想找你帮忙,是赵姐姐托我找大人帮忙的。” “赵音笙说什么?”秦素棉竖起一对耳朵,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陆则琰瞟了眼旁边两个多余的,小太监可真是会挑时辰。他还不知道苏果的心思么,马车上被吓到,生怕他仗势欺人要挟吃了她,选了这么个人多的机会。 “说。” “唔...” 苏果犹豫了阵,继续道:“赵姐姐先让我与大人确定,世子是否成了亲。如果成了亲,就与大人说,不管他要大人帮什么忙,都谢谢他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话音刚落,秦素棉皱眉,“这听起来,怎么像个绕口令似的。赵音笙怎么知道大世子求王爷帮忙了?” 苏果问出口也是云里雾里的 ,“对呀,大人,世子要你帮什么忙?” 陆则琰捻起瓷杯,若枫先在自己茶碗里喝了口,再起身替他沏了杯,然后不声不响地坐回座位。 “他要本王替赵音笙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赵姐姐不要! 苏果闻言蹙眉,脱口道:“凭什么呀,他凭什么!” 陆则琰被她的轻呼微微一愣,放下茶盏,掀眸,“嗯?” “啊,大人,对不起...”苏果说完发现自己又僭越了,最近大人不管她,她想说什么话都肆无忌惮,不小心忘了现在议论的人是大人的亲哥哥。 陆则琰怎么可能生她这种气,他只是好奇苏果的想法,“为何你会生气。” 秦素棉难得有机会展示他的识人眼色之技,放下筷箸道:“王爷,你这还不懂么,女子自尊心极强,尤其赵——” 陆则琰冷眼看过去,“你这么会看脸色,看得出本王想让你开口了?” “...” 苏果兀自点了点头,“秦太医说的也对,我只是觉得,大世子这么做对赵姐姐不公平。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很伤心,被喜欢的人推给别人,那就更难受了。” 大人那日只说一句不要她,她都缓不过来,假若是以后将她送给谁,那她... 陆则琰看着她说完之后,又是抿唇,又是眉头紧锁的模样,知晓苏果是自寻烦恼似的胡思乱想,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粉肉,笑道:“放心,本王又不是陆攸珩那等圣人,不会做把你推给旁人的事。” 突如其来的带着占有意味的话语,苏果还没从方才莫名的伤神情绪中走出,转头心里又开始酸胀起来。 “大人,那你会帮谁啊。” “本王才不会理会他们。”他堂堂摄政王,哪有空管这些闲事,“小太监,你浪费心力想他们,本王的事还不够你烦的?” 苏果没觉得劳心啊,而且,“大人,你有什么事啊。” 陆则琰俊颜嗤笑了声,“本王可还没纳妃。” 苏果蹙眉,“可是大人,在船上你不是说你不——”成亲么... 陆则琰挑了只鲍鱼喂给苏果,“是啊,侧妃又不算妻。” 秦素棉:“...” 若枫:“...” 苏果看他似笑非笑的,不知是真是假,顿时泄了气,咬着顶好吃的吃食也没滋没味。 陆则琰如愿地见她将心思放回自己身上,心情瞬间转好,替她加块素花菇,轻笑出声,“好了,不纳不纳。” ... *** 鄂西北边毗邻梁州丰州,主要有六大土司府,木锋所在的塔木土司是最古老也是最具势力的一支,世代聚居在高山峡谷中的恩施土司城,练兵的校场都是在山上岩洞,半日耕织打猎,半日练习兵法,藏武于民。 越过细窄的低凹峡道,眼前逐渐豁然开朗,黄土堆砌成的城墙起伏延绵,借着山崖峭壁,见缝插针地补足空隙。城垣高耸,盘旋着串联起烽火台和角落的钟鼓楼。 城门口的守卫腰间各配了一把铁质柳叶剑,单薄袄子下的肌肉壮实黝黑,显透出他们对武力的崇尚。 城内平日里算得上热闹的午时,今日安静的有些蹊跷,城东山基上建造的土司王府‘九进堂’,气氛更是压抑。 九进堂顾名思义,纵深有九个楼层,沿着山势逐阶往上,可以得见原色木质亭台楼角,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景象颇为巍峨壮观,而如果顺着石梯走至最高最华丽的顶层,就是土司王平日的居所。 屋室内,木锋看着躺在雕花大拔床上昏迷的土司王,形容枯槁一副将死模样,心中顿生疑窦万千。 他走之前父王身体甚好,这前后不过两个多月,怎的变成这样。 木锋看向弟弟木铎,用族里的方言冷斥道:“ 父王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还是,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殿下,我冤枉。”木铎长相普通,个头也比木锋矮许多,他垂着眼睑情态恭顺,“父王一个月前用不下饭食,族里大夫纷纷束手无策,我也联系不上走船的殿下。” 木锋仔细分辨他的表情,似乎没有撒谎,难道真的是病来如山倒? “镇北王府的世子吩咐人好生看管了么。” “殿下放心,没人敢打扰。” 木锋回来是该先去看一下陆攸珩的,但是他现在实在是还有其他事要忙抽不出身,“吐蕃的兵还挡在牛角湾?” 族内内乱平息的并不容易,他们损兵折将,幸好恩施由于地形复杂,牛角湾有个小豁口能以较少兵力挡着敌军,吐蕃暂时进不了主城,这也是他们为何急着要问摄政王和施州卫借兵。 “嗯,但是最近过冬,山上存粮不足...” ... 木锋背着手走出大殿,来回踱步半日,方七拐八绕地绕到一间不透光的小黑屋里。 屋子里站着的年迈白衣巫医无声地起身向他施礼,指了指床上昏迷的嫚雅。嫚雅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臂被切开了一条粗大的口子,血滴了满碗。 令人背脊发凉的是,血碗里有只蠕动的大虫子正在吸食,安静下来还能听到响动。 巫蛊就当如此,情蛊归情蛊已经下了,但生死蛊还需要母虫食了血肉精气才完成这最后一步。 “王子殿下,嫚雅公主还要留着么。” “嗯,当然留着。”木锋看了她一眼,“父王没两日活头,等我把朝中木铎的人清干净,就派人带着嫚雅去接摄政王。” “好的殿下。”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2节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5-09 00:23:41~2020-05-12 23: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 70 章 ◎过渡小章◎ 明殷朝幅员辽阔、国力强盛, 但仗着势大四面树敌。最大的威胁在于东边突厥和北边的胡部。在这两处牵扯之下兵力分散,加之有瑞王从中作梗,不肯交释兵权, 宛若自家出了半个贼人,更是须得时刻提防。 正因如此, 例如吐蕃, 楼兰之流的小国,只要按时进贡, 便没人会寻他们的麻烦。 人心不足蛇吞象, 时间久了, 小国逐步发展至可以与单个州区分庭抗礼的地步, 鄂西地域成了吐蕃看上的嘴边肉。明面上, 鄂西只是归顺, 却并不完全隶属于明殷朝,吐蕃人在家门口圈地,对外还颇有几分师出有名。 土司府近几年景况凋敝,唯有在恩施的塔木一族人丁算是兴旺,拿他们开刀是理所当然, 但凡攻下了恩施, 剩下几个小城镇便难逃丢兵卸甲的命运。只是连卓岚山都没想到, 塔木土司能撑那么久, 将对手卡在牛角湾以外。 “将军, 老土司王今早上殁了,牛角湾不清楚可以支撑多久,但吐蕃那边存量充足, 到现在都没有折损, 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 咱们军营不过几千人,帮了塔木,就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帮,眼看着鄂西沿线就要溃败...” “要我说,咱们就冲上去,王爷带的三千铁甲兵皆是以一挡十的青壮,不就是叫我们去攻城!管他恩施还是吐蕃,一并都给 拿下,何必束手束脚!” “此言差矣,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吐蕃准备许久,传闻有五万人,且不说这里地势复杂——” “呸——分明是你胆小!” 宣慰司里,一群人吵吵嚷嚷,眼见着两边又要闹起来,卓岚山皱眉咳了声后厉色呵斥,“都吵够了吗,像什么话!” “...是,将军。” 卓岚山大碗喝了口浓茶,呸掉了一口茶叶浮沫。 他是镇北王的旧部,十年前在北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回来后封了个护国将军。守在梁州确实看起来有几分屈才,但只有他知道,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梁州民风彪悍是朝野皆知,来的知府无故死了好两波,京城再难有人愿意以身试险。他这个施州卫一面需要兼理军民,一面还得看着鄂西防着吐蕃。 前两年索性两方小摩擦不断,达成了平衡,只要保着鄂西土司府不被攻灭,明兵懒得上前调停,谁想到这次吐蕃居然能下狠手,俨然一副不将西南边疆土地囊入手中不肯罢休的模样。 “老土司王今天的消息,确实?” “是的将军,消息绝对确切,连民间百姓都有议论了。” 卓岚山往大堂正中的沙盘走了两步,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如此好的时机啊,老夫何尝不想挫挫他们的锐气。年年对我朝进贡,向来是不情不愿,我早就看不惯他们,要是再多有一倍的兵力...” 老军师声音沉稳,“将军,加上摄政王带来的三千,我们的人都到不了一万。不说这个,单说现在的屯田自治,大小屯堡、 军寨也还不足以维系持久战事,贸然出兵并不是上计,只会正中下怀,到时候连梁州都保不住。” 木锋当初在不岁山问陆则琰开口要的是兵数就是一万,但是他们根本不清楚,梁州十个营加起来总共才五千,不然何至于要个大将军跑来用名头镇着整个梁州以西南。 八千抵五万,如此悬殊的差距,想想都明白是以卵击石。 “将军,能不能从北边挪点人过来,对咱们老是扣扣索索,那儿暂时又——” 卓岚山抚了把胡须,哼笑道:“你这话要是被摄政王听到,老夫可保不了你,北边儿是镇北王打下的江山,担不起风险。” “...” 州判在一旁无奈,“老李,你以为北边容易,匈奴在那虎视眈眈,尤擅骑军,内应同族人无数,万一出了事,匈奴要的可不是边疆一两座城池。” “哎哟,好烦!” “烦什么,同本王讲讲。” 人未至声先到,陆则琰没有情绪时,嗓音便是和妖冶貌色相反的清冷,如玉石击缶,及至出现在门口,他长眼浮皮潦草地略了四周一遍,俊美的容颜在强势蛮横的气场之下,反而显得不值得一提。 若枫推着陆攸珩跟在后头,三个人一黑一白一红,在人堆里都惹眼的很。 卓岚山第一眼看的反而是陆攸珩,这个差点成为他女婿的男人,他起身抬手作揖,不卑不亢地从容道:”“王爷,大世子,你们来了。” 他与镇北王是故交,从小看着兄弟两个长大,不自觉带了点长辈的亲近语气,“王爷明日就要启程去恩施?” 陆则琰垂眸随意寻了把交椅坐下,揉了揉眼尾,“嗯。” 场面陷入寂静,大家或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但都听说过摄政王的脾气不好相与,此时当然是静静站着最好,连先前话最多的几个兵长都乖乖闭上了嘴。 “王爷,我们方才是在商讨如何出兵一事。木锋的心思,老夫在信上就与王爷讲过,王爷此行必然不会受困,但是牛角湾,我们到底帮还是不帮,要怎么帮。” 恩施的老土司王一死,木锋急着党同伐异。牛角湾那如果他们不去,保不住恩施,如果去,就怕最后保不住梁州...实在是难办,木锋是明摆着要利用他们。 如今的形势,是吐蕃要鄂西,木锋要梁州,所以最后他们陷入了两难,最坏打算自然是放任吐蕃,毕竟梁州绝不可失。 陆则琰穿得一身深色纻丝束腰薄袄,腰线以下的长腿引人注目,明明晃晃地搭在放沙盘的木几上,眼睑半阖,闻言懒声道: “木锋和陈常风联手了,卓将军知晓么。” “啊?王爷你说什么?”西厂公公一心敛财,谁不晓得? 卓岚山是下意识地问出口,实际在话音落的刹那,他脑海里已经将事情捋了一遍,他就说鄂西的人手段何时变得这般迂回,竟然有陈常风横插一脚。王爷的耳目众多,能说出来必定是确认过的。 可按说陈常风掌管西厂,以他这些年的风格,素日里就想着四处捞钱,怎么会掺和这等事,看来,此人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陆则琰没给他更多时辰整理思绪,“既然他们敢算计本王,那么鄂西,本王势在必得。”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意气,军师没忍住,愁眉接道:“王爷,卑职知晓铁甲军的骁勇,可人数物资真的不够哇,我们几个营加起来,统共五千多个兵...想要鄂西,得先打退吐蕃,而后还得与土司府为敌...” 陆则琰抬头掠了他一眼,没有生气,摇摇手指,“五千三百一十八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五个残了,本王说得没错罢。” “这是没错!” “嗯,那就够了。” “王爷是说...”卓岚山眉头一皱一松,忽然明白了陆则琰的意思,豁然开朗,“以退为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在场众人还听得云里雾里,仿佛在打哑谜,小声开始议论起来。 安静许久未开口的陆攸珩抬头,轻声开口:“既然如此,带兵游说楼兰和高黎小国的事情,便由我去办好了。我不良于行,他们能少点惧怕。” 陆攸珩轻声点到即止的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何为‘以退为进’。 吐蕃倾举国兵力大约五万,这次进攻土司府暂时只出了两三成的兵力在牛角湾,但如果牛角湾一破,他们眼见着胜利在望,又担心梁州出兵,必然会将剩余七成倾巢而出送来恩施。 而他们守着梁州,明面上会假意出兵,实则绕到吐蕃后方,联手小国趁其不备以主城威胁,交换鄂西,当是时,五万的兵力 ,经过恩施恶战也不过剩下五成。渔翁得利的,反而成了他们。 只是。 “若能联手小国,为何不直接将吐蕃一并拿下好了?还换来换去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陆攸珩笑了笑,温声道:“许小国几分薄利,同时也须得要他们相信,明殷朝无意侵占他们。” 卓岚山担忧几个粗人听不懂,解释了声:“他们乐意明殷朝帮忙打压常年欺负他们的吐蕃,以求掣肘,但若是直接占了吐蕃 ,下一步会是谁?” “卓将军说的是,唇亡齿寒,这也是为何我同阿琰选的是鄂西。” “嗯,不错!” 卓岚山满意地看了眼木轮椅上的陆攸珩,这小年青,看来之前装的普普通通,还是来诓骗他这个老头子的。 陆攸珩拿着长枝条,在沙盘上看似随意地比划,实际圈了牛角湾几个隐蔽处,“我们如今最是不急迫的,等着就好。” 他慢条斯理的嗓音自带温柔款款,不疾不徐地任谁听了都能卸了急躁。 那些个小国要给明殷朝和吐蕃一并上供,但由于吐蕃离得近,时常还会被其抢夺财物,苦它久矣。替他们出口气,哪有不乐意的道理。 眼下明明局势相同,但经过这番分析,竟然意料之外的大好。 “那粮草呢?王爷带了三千兵甲是不错,可是没带粮草哇。” “这事儿由我去想办法...” ... 众人散去时,卓岚山喊住了陆攸珩,“大世子留步,老夫有话要讲。” 陆则琰有事要做,便留下侍卫推着轮椅,陆攸珩闻声支开了闲杂人,转过头行礼。他容貌出众,虽不良于行,但君子端方,温文和煦,姿态还是引得人赞叹。 看的卓岚山有些踟蹰。 倘若要他选,他自然更欣赏摄政王那等骄傲肆意的男人,但陆攸珩自小聪颖心细,也的确是不世之材... “卓老将军。” “嗯?”卓岚山回过神,应了声,“噢,老夫找你,是要说笙儿的事。” 陆攸珩没有开口,眼睑低垂,看不清神色。 “老夫有话直说,只要你休妻,老夫会考虑你和笙儿的婚事。”卓岚山眼见着外孙女这几日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晚上偷偷哭的厉害,加上方才看到大世子的风采,终于决定作出巨大的让步,只要陆攸珩休了那个农妇,他也能勉强接受。 谁知... “卓将军,赵姑娘秀外慧中,定能觅得佳婿。” 卓岚山皱眉,“你这是不愿意?” “嗯,不愿意。” “...” *** 苏果蹲在兵营的菜屯里,等着在地窖里找东西的赵音笙,不过是呆在梁州几日,她就习惯了这儿的气候,白日还好,晚上才叫真的冷。 “赵姐姐,你找到了没啊?” “快了快了。” 等了会儿,终于看到女子冒出好看白净的一张脸,手上抱着一坛陈年好酒,封了好几层都能闻见香气。 “赵姐姐,你要喝酒啊?” “不是,给箫儿带的,他喜欢喝酒,京府寻不到这么烈的,这次知道我来,央着我好几天...” 苏果点了点头,“哦。” “赵姐姐,你就要回京府了么。”苏果犹豫了下,咬牙道:“今日世子,是和我们坐一驾马车来的,你要不要...” 赵音笙知道她想说什么,牵起嘴角,“不必了,上次大门口不是见过了么。” “嗯...” 赵音笙抬起头,转移话题,“王爷明日启程去恩施,我懒得去找他,你帮我替他道一声别就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3节 “另外,摄政王府我不会再继续叨扰了,你就替我谢谢他这十年的收留,来日卓府会送上厚礼。” “嗯,好,我知道了。” 赵音笙摸摸苏果的头,笑道:“我以前...没什么啦。” 记得十年前,她还是跳脱的性子,那时候,她会缠着陆攸珩,教他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他从来不会拒绝。 她眼神一暗,苏果见状,也没继续聊下去,引开了话头才松了口气。 两人分开后,苏果心里揣着心事,慢吞吞走到营帐门口,里面悠悠传来聊天的声响,她不自觉地停下。 “王爷,不用带苏小公公去么?” “不带,她见了本王宠嫚雅,估计又要闹脾气。”陆则琰本没准备带苏果去恩施,又不是去享乐,她那副小身板哪里吃的起苦。 “王爷,倘假意中情蛊,到了恩施,逃不开要尽□□,可要安排?”他说的安排指的还是找人替代,毕竟陆则琰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上嫚雅的。 “那个人不是带来了么,安排就是。” 苏果听到这噎了口气,尽情,□□? 陆则琰眸色一冷,门外的人靠近他就发现了,不过暗卫在外,既没出声就说明偷听的人没有威胁。要么就是无聊的小兵,呵,真是胆子大了,偷听还敢大喘气? “听够了,给本王滚进来!” 第71章 第 71 章 ◎偷偷跟上◎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 吓得苏果往后退了一步,手里还抱着的小樽瓷酒壶差点拿不稳掉地上。 她的本意自然不是想偷听,但站在门口犹豫之间, 恰好就将话囫囵听了一小半。 陆则琰冷冰冰的声线冻得苏果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了句话。 “是, 是我...” 苏果边开口, 边低着头推开兵帐门帘,手脚动作颇有些局促, 神情庄肃的侍卫识相地看都没多看一眼, 从旁边低着头撤出。 陆则琰听见是她的声音, 眉头倏地一松, 未来得及散去的戾气隐在眼尾, 被长长的睫羽掩住了几分, 他半笑不笑地眯着眼,“小太监,过来。” “是。” “为什么不进来?”陆则琰浅勾了勾女子的鼻尖,语气隐隐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怕出声扰了大人说正事....我不是故意的,就朦胧听到一半...”想起方才的那两个字, 苏果满脸是藏不住心事的忧愁。 陆则琰没留意她的情绪, 接过她手中的酒樽随意摆在桌角, 懒声轻笑:“我这几日难不成待你苛责?” “这么谨小慎微的, 以前不是还动不动就敢与本王置气。”他最近忙的很, 连日不见,小太监怎么就好像与他生疏了。 “...奴婢不敢。” 苏果心里记挂,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旁敲侧击, “大人, 那你, 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呀?” 陆则琰初初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单手放下兵册,抬头挑了挑眉,“什么?” “就是,我刚刚好像听到大人说,中蛊了。”苏果低着头,手上绞着衣角,越说声响越低。 中蛊一事,在船上陆则琰与苏果解释时曾捎带提过,虽说讲的清楚,但苏果挑拣着听,只道高兴陆则琰和嫚雅没有行房之实,但并未听清情蛊是需靠此事种的。 陆则琰预备要开口,转念一想,假意叹了口气,“嗯,你没听错。” 这下苏果急了,她咬唇道,“...可大人,大人之前没提过啊?!” 陆则琰被她说乐了,将苏果轻扯至怀里,在她耳边呵笑:“做甚么,我要是说了,你与我解?你会不会的,就知道揽事。” 苏果白嫩的耳廓立时羞得红彤彤的,脸上发烫般地推开他,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调笑,她定了定心神,蹙眉试探:“秦太医一定能治好大人?” 陆则琰脸色淡然,“唔,你说是就是吧。” “...” 话都被他给说了,苏果心里发闷,可她问不出名堂,顿时有些闷闷不乐,大人时常会说些假的诓她,她哪里晓得哪句真哪句假。 “大人,我可不可以一道去恩施啊?” 陆则琰绕着她的发尾,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不准。”土司府里,甚至连稚童都有会简单蛊术的,他此行去是为了正事,带上苏果平添麻烦不提,万一她得了好歹怎么办。 他向来将公私分得清楚明白,他是喜欢小太监,但也不可以成为例外。 苏果闻言有些失落,她在大人身边,的确要听大人的话,可有时也想做些自己的决定。 ... 翌日清晨,三架出行的车马换下了绸披,朴实低调地停在军营大门外。 陆则琰换了身宝蓝色云纹贴身直,腰间系着白色犀角扣,潦草地披了件白色大氅,贵气逼人。 他往营内望了几眼,小太监竟然还没出来送他。 拐角处,苏果换了一身男人穿的素面袄子,这是她从陆则琰的衣服里挑了件旧衣连夜改的,因为太过仓促,肥大的裤摆和宽肩显然不怎么衬身。 比衣服的皱褶更苦的,是对面被揪住袍角的秦素棉。 “苏果,你别为难我啊,要是王爷知道我带着你去恩施,他不得砍了我。” “秦太医,我保证不会被王爷认出来的!”苏果昨晚‘威逼’说服了十五只跟着她,但不把她供出来,今早才找准了机会想偷偷跟着去恩施,胜败可就此一举了! 秦素棉心中腹诽,苏果女子身份早被陆则琰一眼看穿,身后还跟着十五那个尾巴,居然指望能扮成他的侍从跟着去恩施不被发现...她傻还是他傻啊。 “不成不成。”秦素棉连连摆手,鼓着腮帮子,“王爷又不会罚你,他罚的是我!” “可是王爷中了情蛊,我就是想跟着去看看。”苏果和秦素棉几个人在船上有一起玩叶子牌的情分,关系很是不错,下意识就流露了情绪,嘟嘟囔囔地揪着布袖不肯松手。 秦素棉没听清她的话,眼见着马车都快启程了,正巧有个侍卫走近邀他上马车。 “秦太医,属下——” “你来,过来。”秦素棉皱着眉招了招手,将侍卫唤到一边,嘱咐了几句之后,侍卫偷偷瞥了苏果一眼,而后匆匆往前面走去。 片刻之后,秦素棉眼见着远远有人挥手,长舒了口气,侧过头朝向苏果,“要是你到了恩施,就呆在我的炼药室,不能乱跑。” 苏果仰着头弯起嘴角,以为自己计划得逞,马上点头如捣蒜,“嗯!” “诶,你不是这架,你往前面走。” 苏果探身看了眼,狐疑道:“可是,一共才三架,最前面就是王爷的马车了... ” 她可是背着大人偷偷跟来的,总不能和王爷一起坐啊! 秦素棉心不在焉地推搡了苏果一下,翻了个白眼,“王爷等着你呢,十五刚刚卖了你了。” “...” 苏果回过头,从车窗的木棂看到露出了一只手臂,臂骨骨节如整玉流畅,手指修长白皙,还戴了碧翠色的翡翠扳指。 那只手似是不耐烦地作了个轻扣的动作,却更像是搭在了苏果的心上,吓得她惴惴不安。 苏果抿着唇,毫无选择余地地钻进马车,薰笼里的暖流迎面扑来,香香的很是好闻,但苏果毕竟是偷偷跟来的,她不敢抬头。 陆则琰慵懒地靠后坐在软绸枕头上,手还搭在木窗没收回来,凤眸闪烁厉色。 “昨天,本王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苏果知道这是生气了,与大人相处久了,她很清楚他的脾性,虽然待她极好,但是他不喜欢别人不听话,她也不例外。 “说不准奴婢跟来。” 陆则琰敲出了一记响声,“哦,这么冷还要闹着跟来,原来小太监这么舍不得本王?还是仗着本王宠你。”他允许她对任何人无法无天,但是不可以对他。 他的语气带刺,苏果更难受了。 预着他要发火,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瞥着厢椅角落,坦白道:“大人说的是,就是不舍得,也是仗着大人不罚我。” “大人不知要去恩施多久,每次都是这样,想带我上船就上船,想扔下我就扔下我。” “所以我偷偷跟来,反正猜大人发现了总不能杀了我。” 苏果眼眶一红,秀丽的小脸,很有些我见犹怜。 话音落下良久,也没别的响动,陆则琰不开口,马车当然不敢动。 苏果幽幽低叹了口气,心领神会,作了揖就要攀下马车。 当时是,陆则琰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看向苏果,薄唇轻启:“坐下,启程。” 第72章 第 72 章 ◎进恩施◎ 恩施土司城已有数百年历史, 建城之日远比明殷朝早,历经三朝残喘至今,自然不复当年的鼎盛繁华。前几年恩施大旱, 粮食颗粒无收,百姓只能毫无节制上山猎捕, 山林中草木野物不断消减, 逢春不打母兽,逢秋不打公兽的规矩也鲜有人恪守, 整座土司城越来越无法负担用度。除此之外, 每年的上贡也是一个大难处, 这就是为何木锋急着扩张的缘由——梁州有沃田。 这番景况先一步被吐蕃看出了端倪, 才有了这次的强攻, 幸好地势阻隔, 老土司王和木锋来得及策划周旋。 陆则琰一行人来恩施的时节不巧,看不到漫山遍野的殷红杜鹃花,但是百姓的土房子门前还晾着此等干花,他们可不是玩儿着才摆的,杜鹃花芯可入药, 梁州多得是药商收这个, 天寒就靠这些去梁州换粮补贴家用, 灰霾中的点点红勉强给这座城添了几分活力。 入了褐色的老旧城门, 官道上的青砖带有薄薄一层青苔, 马车驶过,车轱辘就能压出条浅绿色鲜明的辄印。 苏果好奇地掀开车帘子往外环顾一圈,路上没人, 大白日里都静悄悄的, 与京城不能比。冷倒是不觉得冷, 说来也怪,恩施与梁州挨得不远,梁州冰河湖海都冻住了,恩施却只需要穿件薄袄子都能应付。听说,这儿的冬一到晚上,才会寒得煞人。 马车慢慢地驶向城东,苏果穿的厚实,车上厢角的两只暖炉烘着烘着,热得她想脱掉件夹袄,手都预备攥起扣子了,她看了眼一路都没有理她的陆则琰,动作不自觉停下,生怕惹人嫌,恢复了乖巧的坐姿。 是她赖着要过来,大人生她气也正常。只是,大人何时才能气消啊。 苏果试探性地轻唤:“大人?” 她的声音软糯,甜甜得带着小拖音,勾的人不由自主地想回看她。可陆则琰单手撑额,敛着眸,视线却依旧落在兵册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作回应。 苏果也不泄气,继续道:“大人,等会下马车,我会跟着秦太医,绝对不会乱跑的,我保证!” 男子还是那个语气,鼻音轻哼一声,“嗯。” “...” 苏果从希望大人同她说话,变成了先盼着他能看她一眼,可是大人压根不给眼色,那怎么办。 “大人,我替你倒酒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4节 陆则琰不置可否,苏果深吸了口气,便用拖长的手袖隔着焙在炭盆里的酒樽,默数一二三拿出来,谁知这酒被烘了一路,瓷壁不是一般的烫,薄薄单层袖子根本趟不住热。 “啊——” 苏果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酒樽也拿不住要往下落,她怕洒出来泼到陆则琰,狠狠心闭着眼转个身想用腰去撞开瓷瓶,偏这时,小腿撞上了几脚,膝盖碰擦了厢椅,咚咚哒哒,最后伴随着陶瓷破碎的清脆声,酒香沁满了整架马车。 就区区几息之间,小小的车厢就因着苏果想倒杯酒的本意,硬生生弄出了鸡飞蛋打的气势。 外头的车夫和侍卫听见了,想问不敢问,只能憋着继续往前赶路。 车内,陆则琰看到玄靴上溅到的几滴醇酒,忽然就笑出声来,手上的书册也被随意扔到角落。 怎么小太监每次哄他都这么别出心裁呢。 “大人,我错了。” 苏果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她哪次是故意的呢,只是大人容易使她慌乱罢了... 苏果觉得抱歉,立刻举起手,为难地开口道,“隔着袖子,瓷瓶还是烫的厉害,是以没拿住,等回梁州了,我买一瓶再赔给大人,好不好啊。” 这酒就是昨日赵姐姐给她的,没想到她带给了陆则琰,最后还是被她砸了。 “你哪来的钱?” “这...”苏果低头看了看腰间只作装饰用的空荷包,“大人能先借我一点吗...”她这次出来是被陆则琰偷抱出来的,没来得及拿盘缠... 陆则琰又笑了,“小太监真会做生意。” “...” 苏果摆手,“不是不是,我真的会还的!” 陆则琰笑够了,忽然就懒得再与她计较,朝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苏果边挪着凑近,小心翼翼、见缝插针地问,“大人,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呀。” “本王不和穷人置气。” 苏果:“...” 陆则琰揽过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上了腿,翻转检查她的手心。 他的确不太满意小太监不听他的话,但想起她说的那句不舍得,心头一软便同意让她跟来,不听话总要罚,别的不舍得,就只能晾她一会儿。 她倒是‘机智’,每每都弄得他哭笑不得。 苏果见陆则琰语气恢复如常,松了口气,往他怀里蹭了蹭。 陆则琰见状一愣,“不怕我了?” 他刚发完脾气的时候,旁人哪个不是夹着尾巴恨不得从他眼前消失。 “不怕,大人说了不和穷人置气的,我最穷了。” 苏果当然不怕,陆则琰不是个会追究旧账的人,当时罚了便罚了,亟后并不会为难人。在梁州,大人没赶她下马车,她就莫名多了几分底气。细细回想起来,这么久,就算陆则琰再生她的气,也不曾真的伤害过她。 大人对她真好啊! 陆则琰勾唇,摸到她的腰线处,捏了捏,“你穿了多少?” “就,就是从大人柜子里拿了五件...”苏果指尖绕着锦带,声音顺着陆则琰的胸前襟衣往上传,她是没办法,一晚上来不及改小太多,大人的衣衫对她来说太过宽大,不多塞点怎么穿呐。 “...”陆则琰刚想叫她脱掉些,忽然想到了什么,“嗯,那就穿着吧。” 这样也好,将人遮掩的严严实实,他才放心。 苏果本来以为总算能脱两件,没想到话又给堵了回去。 “对了,大人,赵姐姐说她先离开梁州,以后也不会回摄政王府,要我代她与你道声谢谢。” 陆则琰没甚所谓,“哦。” 他们三从小一起长大,苏果不明白,但他很清楚,赵音笙太喜欢陆攸珩,喜欢的可以空等十年。如今不过是想借他的口,告诉陆攸珩她走了,女子真的是麻烦,他的小太监就不一样,又乖又听话,一点儿多余心机都无。 苏果忽尔回忆起赵音笙从酒窖出来的那刻,感慨了声,“其实,赵姐姐真的很好看。” 陆则琰抱着她,正在用手揣度怀里的女子瘦了没,听到好看二字,随口敷衍道:“嗯。” 苏果是自言自语,没想大人附和她,虽然是大实话,但是那声附和说不出的叫人闷气。哎,苏果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小气呢,赵音笙本来就好看,她是京府第一美人啊。 再说,迟早,大人总会腻烦她的。 苏果伸手环住陆则琰的腰,知足地开口,“大人,你以后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喜欢旁人也没关系,只要现在,我能陪在大人身边就好了。” 不否认,经过赵姐姐的事,苏果有诸多体悟,例如珍惜当下,更不想再将自己的真心藏掖,要不是到现在大人有要紧的正事忙,她早就表明身份宁愿领罚了。 这次她硬要跟来,就是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她什么都不懂,但也晓得大人是在做危险的事,所以她不愿意在梁州等他。 如果赵姐姐有的选,当初也一定会跟着大世子走的。 陆则琰难得被一个女人抱的那么紧还没想推开,他轻笑了声,“小太监,你就这么喜欢本王?你不是说男子不能喜欢男子么。” 若是以往,苏果早就羞地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但是现在... 苏果双手抱的更使劲,“嗯,喜欢。我最喜欢大人,我是男是女都喜欢。” 陆则琰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敢厚着脸皮认下了,初初楞了楞,而后看着苏果一副英勇就义,咬牙切齿的脸红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他凑近,看了眼明眸皓齿颇为惹人的女子,强压下燥热,低声道:“好了,知道了,你把头仰起来。” 苏果心头扑通一跳,大人喊她抬头,莫不是想要亲她...也,也有可能,毕竟她方才说完,看大人笑的多开心呢。 苏果脸上红扑扑,心里喜滋滋,同时听话地凑上前,她和陆则琰亲近的次数多了,不要脸一点地说,她其实还挺习惯的。 还没来得及思考是闭上眼还是睁着,苏果就被薰笼里的暖香灰给呛到——大人的手指不知何时掀开了一旁的炉子,蘸了点黑色灰就开始往她脸上擦。 “大人,我以为你要——” 苏果连打了几个喷嚏,回过神来已经被涂成了半个小黑脸,不止脸,很快手上也撒了一层,越揉搓越是黑乎乎的,唯一好处是周身香香的。 “以为我什么啊?” 陆则琰明知故问,说话间也没停手:“这样还差不多,额头再补一点。”怎么好像怎么遮,小太监还是模样勾人。 小太监只知夸赵音笙长得美,她自己何尝不是娇艳欲滴,许多人钟意清丽,总觉得苏果这种娇花芙蓉美则美矣 ,不够端庄,偏偏他就是喜欢... 女子有爱美之心,无端端被涂地一黑一白,苏果不解中隐隐带着不乐意,“大人,这香灰熏到我了...” “忍着,本王在给你易容。” “啊?易容?”苏果想了想不对,她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易容的,跟在陆则琰身边不出挑,木锋他们也都认识。再说了,涂黑了,旁人就认不出她了么。那秦太医也没有涂黑啊。 虽然诸多疑惑,但是大人做的事都是对的,苏果不敢也不想多问,反正涂黑而已,算不得大事。 陆则琰见她没继续问,嘴角微微扬起,易容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早就不满满意旁人对苏果的眼神。她名义上是个太监,可白白嫩嫩分明是个女子,要不是怕太过惹眼,他还想直接给她套层麻袋呢。 就这样,苏果终于均匀地黑成了一个小炭球,“大人,那我要黑几天呀?” 陆则琰瞟了眼她认真的神情,“看本王心情。” “...” ... 土司城里王族和百姓的住地可谓是泾渭分明,刚进城门时,沿道两边是矮灰的土房,形容凋敝,等过了六角亭前的那条街,往前走便能零星看到砖木结合的两层小楼,路上慢悠悠走路的‘贵族’也逐渐多了起来。 六角亭作工精致,鎏彩漆朱,木锋带着卫兵早已等在那处,远远隔着马车就开始作揖。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粗犷,“臣木锋,拜见摄政王。” 老土司王一死,虽还未办仪式,但显而易见他就是继任,土司王等同地方知府,对摄政王自称一声臣,略抬了王爷的身份,陆则琰也受得起。 车内陆则琰还美人在怀,忽听得木锋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用湿帕擦掉手上沾着的少许香灰,车帘都没掀开,佯问:“嗯,嫚雅人呢。” 木锋脸上泛起笑容,他很清楚这是蛊毒见效了,生死蛊就算引动,表面也并不明显,但是情蛊是遮掩不住的,子蛊所在的身体会不自觉想起母蛊,难怪摄政王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直接问到女人。 “王爷大可安心,嫚雅好好在堂楼里呆着,绝对没有外人打扰。” 陆则琰知道木锋所想,出声讥讽,“她忍得住不找男人?” 这话说的直白露骨,苏果听得不由得蹙眉,不自在地想坐的离陆则琰远一点,才兴起了点想法,人就被陆则琰揽住了动弹不得。陆则琰朝她摇了摇头,弹了下她的鼻尖。 木锋看不见车内动静,以为是摄政王吃味,还兀自暗喜,“王爷,嫚雅只念着您呢,谁敢碰王爷的女人啊!这个,不如我们说一下关于大世子的事——” 陈常风的手下一直派人驻守关羁陆攸珩的住所,但是没料到人早就被掉了包,如今木锋还以为拿捏着摄政王的短处,加上蛊毒,他说起话来颇有底气。 马车里传来声音冷冰冰打断:“陆攸珩的事等会再说,你继续先说嫚雅。” 车厢忽然摇晃了下,然后又没声响,木锋这次看到了,却不懂这是何故,但是摄政王要他说,他不得不说。 实际上,嫚雅在恩施的这几日除了被放血引蛊,就是躺着昏迷休养,今早上才被巫医唤醒,没有多少事可提。等到木锋囫囵编造完,陆则琰终于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黑漆漆、衣衫不整的小宫人。 小宫人圆咕噜的大眼睛,耳尖黑粉黑粉的,穿的臃肿,但能看出身段苗条瘦弱。 木锋一眼就觉得眼熟,可那个宫人只顾低着头,他还没想起来,那人悄默默就跑到了后面的人堆里,跟鱼儿入水似的看不清位置。 陆则琰掸下袍摆,睥睨木锋,见到他的目光时眸中闪过杀意,冷声呵道:“还不走?” “是。” 六角亭距离九进堂尚有些路,木锋领路走最前,没琢磨出摄政王何来的突如其然的怒气。 苏果方才下了马车之后,在秦素棉一脸不可思议之下跳跑到了他身后,略显宽大的厚袄加上满身黑,果然没引起谁的注意。 秦素棉不可置信地侧过脸,幽声道:“苏果,王爷又和你玩什么把戏?” 苏果压低声,“没有玩儿,王爷说要我易容!” “啊?。” 秦素棉多看了眼,除了变黑,也没甚旁的区别啊,“王爷又诓你了吧。” 苏果哼了声,“你不懂的,才不是!” ... 梁州过来的护卫兵暂时驻扎在六角亭边的民居里,余下的人则跟着摄政王同去九进堂。 木锋边引路,一边不自觉地往身后瞥了眼,他想起来方才看到的宫人是谁了,不就是陪在摄政王身边的苏小公公么,之前船上还见到过,此番涂得黑漆漆的为何。 说起这个小公公,木锋虽不好男色,但他将苏果的容貌记得很是清楚,栾宠见的多,清秀中带着艳色的却是独一份。待他摆平了陆则琰,定要将人收到身边来试一试。 “土司王在想什么,敢在本王的面前分心。”陆则琰背着手,语带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个‘敢’字吓得木锋一跳,他立刻调整情绪,叹了口气,“王爷,我曾于儿时同父亲走过此路无数遍,没想到现在天人相隔...是我恍惚了,还求王爷宽恕。” 陆则琰哂笑了声,没回答,木锋没敢再将注意力放在旁物上,专心地带着人走向九进堂。 前阵土司王忽然发病的事,木锋不是不晓得其中有猫腻,但既然正和他意,也没必要细究。这次陆则琰过来,只要他顺利将生死蛊毒引出,再挟摄政王以令梁州军,他就能趁机吞了梁州,在恩施自立土司小国。 当初西厂陈常风答应过他只要顺利取了摄政王的首级,明殷朝绝不兵刃土司府。按着陈公公的嘱咐,嫚雅爬床的那晚就该是双死的局。可木锋终究是不信汉人,留了个心眼谎称谋杀未成,转而想用蛊术控制为他所用,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5节 “本王听闻,老土司王是突发恶疾?” “回禀王爷,你们常说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陆则琰摺了摺袖口,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王爷,我们恩施小城,冬寒抱冰、夏热握火,可否不惯?”木锋怕问不到点上,多加了一句,“王爷有没有不适?” 陆则琰记得秦素棉嘱咐的,片刻沉吟后,道:“最近,本王是有些倦。” 那就对了,木锋的步子顿了顿。 摄政王虽然关心嫚雅,但气势依旧,从马车里下来,俊美之姿也没有丝毫折损,实在看不出是被蛊毒折磨的样子。哪怕引子还没发,光凭情蛊多少也该有些委顿才对。 木锋适才想不通,现下看来,应该都是强撑出来的! 思及此,木锋的脚步都变得异常的轻快,他还有许多事要安排,路上走的时间都好像是在磋磨。 *** 九进堂因为是顺着山势力往上而建,越往后越高,从底下抬头看会有种高耸入云的错觉,加上有九个进深院落,不如宫城恢弘,也很有些气派。 土司府的族规复杂,普通的随侍是没有资格进入后几个院的,苏果跟着秦素棉也只是住到了第三进深的百花厅。 百花厅素日会安置那些土司王看中的属下女眷以供摘选,由女子居住所以布置的干净整洁,一间间摆设相似,开着门的小房宛若百花齐放,便是这个院名由来。 苏果扒拉在窗口,垫着脚尖儿,眼巴巴地看着摄政王和木锋等人消失在百花厅的尽头,黑乎乎的脸上略带失落。 “你人都跟来了,还不知足,再闹小心王爷把你整个人涂黑。” “我才没有闹,我就是看看呀...” 秦素棉见苏果迟迟不回头,拉起她的肩头多余的布料,翻了个白眼,“看也别看了,你又上不去,九进堂的上三院不是谁都进的去的,要不是我,你今日就要住在山脚下了。” “那...秦太医,王爷会一直呆在上三院里么?” “我哪儿晓得。”秦素棉转过身,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听说赵音笙她马上要启程回去了?” “嗯,她还托我跟王爷说一声呢。” 秦素棉点了点头,“啊,这样,回京府么。” “赵姐姐没说呢。” 苏果没留意到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己发愁,瞬间将心思落回陆则琰身上,蹙眉道:“可是王爷身边都没有服侍的宫人。” “谁说的,不是有嫚雅么,你在船上没见着,她见一次王爷,眼睛都是贴在王爷身上的。” “...” 秦素棉是瞧苏果好玩儿故意惹她急,又怕惹过头了被王爷收拾,见好就收地清了清嗓子,“好啦,你放心,王爷瞧不上她的。” 苏果瘪瘪嘴,“可是,王爷还说他中了蛊术,万一蛊术操控呢...” “哈?” 秦素棉皱眉,王爷没跟苏果说清楚他没中蛊的事么,那他更不敢讲了,搪塞道:“你放心,治得好。” “嗯!” 苏果心思单纯,听太医这么说,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哼着不知哪听来的调子,开始帮秦素棉一道整理起带来的物什。 第73章 第 73 章 ◎“小太监,那么高兴,你要去哪儿。”◎ 九进堂的上三院是百姓们给取的俗称, 其实指的就是山脉最上层的三个院子,住的是土司王以及他的内院家眷。 平日里议论政事大多是在第八进院的楼中堂,不及中原的每日有早朝, 他们在午后议事。 陆则琰到的时候楼中堂已经站了许多人,一眼望过去, 主位是没人坐的, 同为老土司王的儿子,木铎恭敬地站在人群前, 对着摄政王施礼, 然后是他的哥哥, 未来的土司王木锋。 陆则琰曾经听闻过木铎这个人, 很多人以为他和木锋不是一母同胞, 然而他们的确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只是木铎从小长得尤其矮小普通,不受王宠,还违背父命娶了一个异族女子做正妻,在土司府的地位每况愈下。 陆则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木铎,木铎仿佛感知到了目光, 腰弯的更低。 木锋轻声讥笑, 挡在木铎面前, 伸手邀请摄政王上座, “王爷, 请。” 恩施族屋房楼高较低。陆则琰进门后随手卸下了大氅,露出一身蓝色直缀,他的肩宽腰窄, 高大颀长的身形哪怕是坐着, 也将整间屋子映衬的越发矮狭。 若枫不变的一张冷脸, 不吭声地站在摄政王身后,周身一幅生人勿进的气场,看似目光只盯着前方,实际上将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陆则琰单手搭在太师椅的椅背,环顾一周,手指骨节微微弯曲,信手指了几个人,“把他们给本王清出去。” “这...王爷,他们如何得罪王爷了?”会汉话的人不多,木锋精挑细选的这些个假扮的巫医都是能听懂几句的,摄政王一下就推出去那么多,难道是看出端倪? 陆则琰摇了摇手指,薄唇抿开弧度,“太丑。” “...” 木锋眼角青筋直跳,不能发作,皱着眉挥退了那几个人,王爷是什么眼光,没把木铎清出去,清的尽是些有用的。 等到场面恢复安静,木锋缓了缓情绪,终于将他准备了好久的话娓娓道来。 他清了清嗓子,“王爷,我就直说了。想必王爷已经复查过,大世子的确在我们手里,汉人有句俗语,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大世子好,还请王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什么提议。” “我希望梁州出兵,协助恩施击退吐蕃。” “哦。” 这就没了?木锋忍不住说道:“土司府每年进贡给朝廷,这次蒙难,朝廷没理由不帮,不然吐蕃吞了恩施,下一步便是梁州啊。” “哦。” “...” 高脚台上摆着的茶杯,陆则琰有节律地轻敲杯沿,碰出轻响,就是惜字如金,迟迟不肯多开口。 木锋原本还想等着摄政王多多问询大世子的事,没想到陆则琰全然没有京府那次的急色,更像是等着他将一切道清楚讲明白,请君入瓮,君竟成了他自己。 木锋现在手握筹码,自认胜券在握,隐隐威胁道,“王爷,您也知道大世子腿断了,不如就由我们族里的巫医去看看,或许治得好,又或许...” 陆则琰闻言,眸中寒光闪过,手上停止动作,唇角却发出一声轻嗤,“木锋,威胁本王,你想死吗。” 那个瞬间,木锋能感受到后脊阵阵发凉,明明他掌握了陆则琰的生死,但是他胆怯了,最恐怖的是,那声很低,好像只有他听见了,让他不住地怀疑,是不是错觉。 定是错觉,不然为何陆则琰会如此淡定,世人皆知,摄政王最在乎的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要么王爷已经将人救出来?可是有陈公公的人在,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人无声息地救走。 “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木锋回过神,方才果真是幻听了么,对,王爷说这句话才对啊。 话是如此,木锋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接了句,“请王爷放心,我们的人绝不会伤大世子分毫。” 他继续说,“王爷,大敌当前,只要您同意梁州出兵给恩施两万,替我们打退了牛角湾的吐蕃大军,大世子定会完璧归赵。” 陆则琰靠着椅垫子,摩挲着杯沿,状似无奈,懒声道:“说了卓岚山不听本王的话,你是不信了?再说梁州统共才两万,都借予你,梁州城怎么办。” 虽然是拒绝,但熟悉摄政王的人都会发现,他的语气和以往有很大不同,甚至连若枫都不自觉地低头偷看了一眼。只有木锋知道,受了蛊毒的影响,附近有母蛊,人的性子会变得温顺。 如陆则琰这等骄傲之人,能缓下脾气解释,木锋心里底气更足一分。看来不用引生死蛊,光凭情蛊,就能成事。 木锋心中生出一计,忽然转移话头,“王爷,嫚雅回来的这几日,日日提起,说想侍奉在您左右,盼着您来。” 果然,一听嫚雅的名字,陆则琰的慵懒疲态顺时扫光, “既然她如此想我,人呢。” 木锋见有可乘之机,立刻挥手,让下人将嫚雅带来,“王爷,您方才不提,我还以为您对嫚雅早已不感兴趣了。” 不多时,嫚雅就被领了上来,比起在船上的日子,嫚雅的脸色要更为苍白,长衫长裙,无神的双眸直到见到陆则琰才恢复了些许光彩。她被用药迷晕之后,醒来看到手臂的剜痕,刹那明白了自己不止被种了情蛊,还有另一种蛊毒。不管是什么蛊,母蛊都极其需要养分,不能从子蛊那夺,当然只能吸食她的精血,将她折磨的硬生生瘦了一圈。 “嫚雅,参见王爷。”为了活命,不得不演,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嫚雅敛住心绪,强打起精神扭动腰肢,婀娜多姿地走近上座,压低嗓音,“王爷,嫚雅患了相思症,食不下咽,瘦下的可要王爷给奴家补回来。” 说完,嫚雅还抛了个媚眼,陆则琰心下冷笑,将茶盏推过去,“喝吧。” “谢王爷赏赐。” 木锋估摸着有嫚雅在,事情会好办很多,于是继续旧事重提,“王爷,我们恩施当真是迫在眉睫之际,还请王爷同意借兵一事。” 陆则琰看着嫚雅喝了那口茶,回过头面色‘平和’,“两万不行,梁州营地笼统两万人,本王全都出给你,卓岚山必会找我麻烦。” 木锋盯着上座的俊美男人眯了眯小眼睛,黝黑的肤色微微泛红。果然是蛊毒起了作用,摄政王都糊涂了,以往怎会将营地兵人数这般说出来。 木锋心底嘲笑,面上却不显,按照他的估计,梁州兵马最多两万人,这个数没做假。 “王爷,吐蕃大军有五万人,土司府的兵力却只有一万余,若是您只肯拨一万人,如何算还是不够啊,要不,您拨一万五?”三万够打的吐蕃焦头烂额,他利用汉兵冲锋打退牛角湾,然后再反其道而行,反攻梁州,剩下的五千兵抵御算什么。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他看着木锋,比起老土司王,木锋年轻气盛,一腔热血,但实在太过自信,以前还有人提点,现在简直原形毕露,“嗯,那就看在嫚雅的面子上,本王去同卓岚山说,先带三千兵去牛角湾探一探。” “牛角湾,可以由我领汉兵过去。”木铎说着并不流利的汉话,但说的还算清楚。 木锋大喜,难得的对木铎笑着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他还想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汉兵冲前锋,没想到陆则琰连这个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如何会猜到陆则琰不过是想给他哥哥省省力,从恩施借道去吐蕃的邻边小国。 陆则琰看到嫚雅之后整个人像换了个脾性,满眼都是她,他招了招手,嫚雅顺从地福身上前,最后匍匐在他的脚下,跪坐在核桃木的地板上,膝下铺了一整块五彩的织布,上面的鱼虫鸟兽纹路逼真,野兽配美人,木锋觉得陆则琰的眼神都开始变地炙热。 木锋懒得再过多掩饰,随意地行了个半礼,“王爷,时辰还早,那就让嫚雅好好伺候您,我先带人退下了。” 若枫听他这语气,面露不悦,伸手就想拔剑,陆则琰适时从椅子上懒洋洋地站起,将人拦在身后,“出去吧。” 索性木锋没留意到,他看向嫚雅,意有所指,“恩施天色暗的早,做好分寸,不要乱说乱跑,惊扰了王爷有你的好看。” 木锋走后,嫚雅方才饮的那杯茶开始起效,她还没反应过来,晕倒在了地上。 若枫将她从地上抱起,转头扔上了内间的床榻,依稀可见那里已经有个男人在,若是有谁能细看,正是之前那个替身,只不过比起前两个月,整个人消瘦许多,面色灰蒙蒙的一副中蛊之相。 陆则琰走出门时,余光向后一瞥,“让若枟拖着陆攸珩,等本王亲自去。” “是。” *** 秦素棉选了百花厅偏左最大的一间房。花了一个时辰,从船上带下来的瓶瓶罐罐整理完摆满了木架,本来挺大的屋子立时小了一圈。 那些舶来运来的琉璃瓶五彩斑斓,有透光的有半透光的,瞧着就贵重。但里面放的不是金石珠宝,而是些野物的脏器,或者是浑浊的山河湖水,甚至还有苏果没见过的蛇虫活物,眼睛死死盯着她,模样渗人的很。 “哎,你小心点儿,别碰坏了,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坏了还得去抓的!”秦素棉生怕苏果弄碎瓶子,一理完就翻脸不认人地想将人赶出门槛。 苏果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看着瓶子里长相狰狞的东西偶尔还有动弹,嘴唇抿的紧紧的,虚咽了口唾沫,“这些...都还是活物啊。” 很少有人对他的藏物有兴趣,秦素棉也不赶人出去了,认真地回道:“是啊,没到它们死的时候呢,每日得给它们喂食。不过呢,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如果你实在想看,我也可以剖开一只给你看看。”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6节 “不用不用了!” 苏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伸手一指,“那这些空着的瓶子,秦太医是要用来作何?” “空的当然是继续装啊,你以为我跟着王爷来恩施干嘛的,难道是来游玩嘛。我是来捉虫子的!我离开京府前就和王爷说好了,这次不管他什么时候走,反正我要留在这儿半年,将琉璃瓶装满了才回去。” 秦素棉虽然有个挂名太医的身份,但从小对制毒颇感兴趣,当初和陆则琰相识也是在蜀中雨林,若不是有足够的‘诱惑’,光凭王爷的吩咐,他毫不吝惜用理由推辞。 秦素棉摇了摇手中的竹篓,笑道:“嘿嘿,你不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好玩儿的地方,等会我要去林子里抓虫,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啊。放心,天气寒着呢,抓的虫子不会很毒的。” “唔...” 苏果面露难色,大概只有秦太医才会觉得这种蛊毒盛行的地方好玩儿吧。她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她更不会喜欢虫子... 可是,一个人呆着,也挺害怕的,而且,秦太医愿意带她去,一定有自保的手段。她答应过大人,会好好跟着秦太医走,留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人找上门来都不知应不应。 “那...好的,那我也去。” “太好了!那么多罐子,我一个人搬得可累!” “不是只带个空竹篓过去吗?!” 秦素棉会心一笑,“嘿嘿,这个竹篓是我拿的,那边的那个你拿,你要是嫌累,让十五拿也行,他不是还偷偷跟着你么,他只听你的话,你把他喊出来就行。” “...” 好嘛,敢情秦素棉就是想找人替他搬东西... 陆则琰在门口站的会儿,正好听完苏果回了句要去,而后两个人你来我往,打打闹闹的好不亲密,仿佛来恩施是观光游玩来的。 他的身子斜倚在老旧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叩了叩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屋内的热闹。 苏果正笑着,转头忽然看到陆则琰。 他的长长的睫毛,被窗边泄漏的一束光折射成金色羽毛光影,英俊得不可方物。 他轻笑了声,“小太监,那么高兴,你要去哪儿。” 第74章 第 74 章 ◎笑容渐渐僵在嘴边...◎ 他的长长的睫毛, 被窗边泄漏的一束光折射成金色羽毛光影,英俊得不可方物。 “小太监,那么高兴, 你要去哪儿。” 苏果脸上的浅淡笑意未来得及褪去,在看到陆则琰的刹那笑得弧度更甚, “大人!” 她像个蒲兔一般, ‘哒哒’蹦跶到了门那儿,站定在陆则琰面前, 伸手抻住了他的衣袖, 若不是秦素棉在, 她怕是能厚着脸皮钻进他的怀里, 反正在之前的时候朝夕相处, 她经常这样, 大人都是默许。 秦素棉在船上看多了此等情景,熟悉非常,淡定地作揖行礼,“拜见王爷,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呀?” 苏果也好奇, “大人, 您怎么来了?” 陆则琰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找秦素棉, 但苏果心思单纯向来藏不住心事, 他无谓给她多找事做, 能瞒着就瞒罢。 陆则琰轻描淡写,垂眸道:“嗯,来问问秦素棉关于大世子的事。” “噢。” 苏果点了点头, 她因为方才整理了大半个时辰的瓶瓶罐罐, 额角滋出了薄汗, 容貌虽如往常精致秀丽,但脸上一块黑一块白,斑驳如光影,显得尤其滑稽还不自知。 “对了大人,秦太医方才说要带我去山林里捉虫子。” 去山林,那真是巧了。 陆则琰转过头,俊颜上狭长的双眸点了点秦素棉,勾起嘴角,拖长向上起了个懒音调,“哦?” 秦素棉拍了下胸脯,看到摄政王的眼色立马表忠心,“王爷,您看地上这两个竹篓,我为了找个苦力才让苏果跟着去,况且,她一个人在百花厅呆着你也不放心嘛。” 苏果:“...” 陆则琰理都懒得理他,占有欲作祟,继续‘逼问’:“小太监,他要去捉虫子,喊你去你就去了?” 秦素棉眼巴巴地期盼苏果说点好话,不然受罚的又是他,苏果全然没接收到‘指示’,老实地回道:“大人,我在马车里答应你会好好跟着秦太医不乱跑的,所以才跟着他去。而且——”秦太医一个人不好拿两个竹篓,她的确是想帮他的呀,他是她的朋友。 苏果没来得及说完,秦素棉警惕地立刻将话头抢过来,“对,就是这样简单,苏小公公一心记挂着王爷的嘱咐,对吧!” 苏果懵然被打断,愣愣地将话吞了回去,“嗯...” 陆则琰看苏果不懂□□,连他对她的私有情绪都慢半拍体会不清的模样,心头像被刷子轻飘飘拂过那样,酥酥痒痒,弯腰挠了下她的鼻尖,“哎,你啊,难办。” 什么都不做,眨几下眼睛,就能惹得他想快点下手,可惜了,他今日有正事忙。 “咳...王爷,你们继续,我自己个儿去山里了啊。”秦素棉看天色估摸未时,他这体力过去慢慢走都要小半个时辰,他还想多捉几条呢,耽误不得,好过在这儿看他们两人腻歪。 秦素棉提步出门,陆则琰伸出腿拦住他,对着苏果不露声色,“小太监,你方才作甚么了,脸上都快成了花猫。” “嗯?” 苏果一摸脸,就猜到是出了汗,那样子定然难看极了还被大人看到,思及此,她红着脸就跑出去找水缸舀水清洗。 秦素棉等人走远了,啧了声,“王爷,您来是不是有事吩咐啊?” 陆则琰收回看苏果的视线,“嗯。” ... 苏果洗完脸,将不小心打湿的头发重新盘进了帽檐,远远看他们低声谈论,隐约听到秦素棉似乎很惊讶地问了两句‘当真?’。 秦素棉一改嬉笑的表情,居然有几分凝重,“唔...王爷,我知道要带上哪条了,包在我身上。” 他看着苏果走近,眉头一皱,小声道:“可是,那还要带上苏果吗?” “不必带她。” 陆则琰话音刚落,苏果已经到了他们身边不远处,看他们的架势,她试探地猜测:“大人是要跟我们一道要去么?” 苏果还以为大人只是来找他们说句话的,如果,大人也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陆则琰示意秦素棉不必太紧张,低头看向苏果,盯了她的脸半晌,勾唇笑道:“跟我同去就那么高兴?” “嗯!”当然了! “好,那就去罢。” 秦素棉闻言暗戳戳翻了个白眼:“...”王爷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王爷,我走在前面带路,您和苏果一定要注意山野里的活物,虽然现在冬休,但保不齐哪里窜的出毒物,长得越好看的越不可让它近身。” 秦素棉抱着竹篓进内间,不多时只背了一个出来,看他轻松的模样,似乎里面装的不重。苏果难免觉得奇怪,方才嚷嚷地要装满两个竹篓回来的,怎么现在不像是去捉虫子了。 不过嘛,秦太医奇怪惯了,她没多想,一想到是和大人一起出门,心思就开心地不知道飘忽到哪儿去。 *** 恩施依山傍水,最得天独厚的莫过于它两面环山,坐落在庞大的峡谷之中,百座独峰,云河瀑布,攻难守易,历年朝代留着这片土地,无非是想多个天然的屏障。恩施土地算不得肥沃,强攻下来还是要派人打理,倒不如设了土司府,画地为王,换得他们每年的进贡。 山林的入口在九进堂背靠的那座山的山脚,土司府养着十几个巫医,蛊毒秘术并非外人以为的民间盛行,其实都掌握在王族手中。 不同的类型的蛊毒需要不同的山虫,整座大峡谷都可以说是巫医的虫库,这些是秦素棉看的野闻记趣里的记录,他对恩施的好奇心真是由来已久。 一行三人走到入口处,这儿的山比不岁山高,山坡则高而不陡,随处可见潺潺小溪流,清至无鱼,各自隔开,也看不出是哪里冒出来的活水。 若是按着秦素棉的习惯,他定然会往偏僻阴湿的地方走才好找到毒虫,但这次纯粹是为了完成王爷给的任务走一遭,他没报期待能有空挖点好东西,找个适合的地方把那东西放出来就是。 “秦太医,我们现在是沿着溪谷一直往前走吗?” 秦素棉手上握着把小铁铲,四处鼓捣,东翻翻西翻翻,看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用说就是一无所获。 “嗯,恩施入夜迟,不急。” 秦素棉看着远处黑乎乎的悬崖山壁,心痒难耐,手里抱着空罐,忍不住回头朝着陆则琰询问:“王爷,来都来了,您能让我自个儿去找会儿虫呗。” “不行。”要是在山里迷路,死了还耽误事。 秦素棉看他神色,了然地补了句,“王爷,你放心,山路平坦,我不会摔死的!” 陆则琰不信他,“本王跟你一起去。” 苏果生怕他们留她在此处,见机急道:“那我也要去。” 秦素棉叹了口气扶额,他就不该同意带苏果过来,如果只有王爷一个,他将话说开了,还有王爷的暗卫可以出现帮忙,他也不必纠结。 算了不管了。 秦素棉自己越想越冤枉,这次怎么也得找到点好东西补偿,“那你们跟着来吧,站的离我远点啊,先说好受伤了我不管。” 恩施巫医的秘术蛊毒,不同类型的蛊哪怕用同一种蛊虫,大小都有要求,但是秦素棉是为了制毒,他不那么挑剔,换句话说,只要带毒,没见过的他都想要。 ... 山峡里冬日能瞧的野物不多,但是虫子体型小,多会结蛹躲在树皮或者树杆下,尤其是带毒性的那一类。 越是奇异的毒虫,附庸的树越是普通,但是周边大都有相应解毒的植株。 这些是秦素棉走在前面碎碎念的时候,苏果听到的,没见识过听得还颇滋滋有味,在看到一株只有绿叶的葱翠小草原来也是名贵的解毒草之后,她便兴起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苏果,你真要看啊?” 秦素棉抱着他的铲子跃跃欲试,郁闷一扫而空,没想到才走几步路,就可能淘到一个宝贝了,能装满一个罐子,他此行都算不亏! 苏果拉着陆则琰的手袖,半身躲在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想看。” “大人想看么?” 陆则琰低头,苏果一脸期盼地拽着他,洗干净的小脸可怜巴巴,想看又不敢一个人上前。 他好笑道:“不想。” 没等苏果现出失落的神情,陆则琰伸手揽过她,在她耳边轻笑低声:“但是呢,本王可以抱着你。” 苏果嘴角偷偷一弯,于是,就这样带着满心欢喜地扯着陆则琰的腰间锦带,垫脚看向秦素棉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用缩小版的铁锹扒拉开周围土,一步步逼近离地面最近的树干。 有大人在她身边,她什么虫子都不会怕的啦,再说虫不就是白白胖胖肥嘟嘟的模样,应该都长得差不离吧。 苏果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出现密密麻麻一片红,鸡皮疙瘩刷地全部立起来,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灰褐色快腐朽的老树杆,毛糙的树皮下有大块的空隙,伴随着腐烂的木屑枯叶,橘红色的虫子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偶尔抖动会落下几只,但掉下的几只又会重新努力攀上去回到它的位置。每只虫子还有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堆在一起看的人毛骨悚然。 苏果不断往陆则琰怀里缩,秦素棉则兴奋地继续凑近,招手用鼻子嗅了嗅,手向后抓了只空琉璃瓶。 苏果蹙眉,抱着手臂往后躲,在看到秦太医用枝条将虫子刮进那只好看的瓶子时,瓶口都是黏糊糊的水。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7节 她的胃腑一阵泛酸,真的后悔好奇了... “不容易,一次能抓那么多。”没人询问,秦素棉高兴地兀自解释,“这种能喷施毒液,腐蚀木头的虫子不是稀罕物,只是这类虫很少有群居的,我正好抓回去养着看看有何不同。” “还要养啊...” 苏果瞬间不想跟秦太医呆在百花厅了,她现在觉得那些花蛇都比他抓的虫子好看。 秦素棉好笑地把瓶子忽然递上前,“你别嫌弃,你看你看,不是挺乖的麽。” 苏果顺势巴住旁边的腰,陆则琰单手撑住她,另手笑着将瓶子挥开,“秦素棉,别吓她。” “没吓唬她,这都装起来了。” 苏果有人撑腰,嘀咕道:“可是,还没盖塞子呢。” “你怎么要求那么多啊。” 陆则琰脸色冷下来,他是对苏果有求必应,又不是别人,“秦素棉,你不要忘了,苏果的官阶比你高。” “...王爷,我错了,马上收起来!” ... 秦素棉有了这份收获,急躁一扫而光,哼着小曲儿带着两人跑回了溪涧大道。 苏果这时开始觉得有点点疑惑,今日大人也不逗她,好像全都依着她,秦太医也有些不符合他脾气的‘不务正业’,而且他们还时不时眼神交流一下,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山里天色瞬息万变,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现下隐隐竟有落雨的势头,好在此处怪石堆积,边走都能看到一处能避雨的矮石檐,没有山洞那么深,但站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秦素棉和陆则琰去不远处拾木柴,准备生个火,苏果一个人蹲着,抬头发现雨已经开始下了。 她伸手接起雨,脑海中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拂掠经过,离开京府之后在船上飘了月余,只要和大人在一起好像就不会有大烦恼似的。 远远地,青色如雾的雨丝绵绵飘洒,逐渐走过来的身影,苏果能认出其中一个是陆则琰。 她没有其余太大的志向,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姆妈,还有一个是大人,她只愿他们都能一世平安。 苏果自顾自忖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拨动地上的枯枝。 等脸上红晕稍退,他们人也走近,苏果复又抬头,在看清之后,她倏忽站起,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嘴边... 第75章 第 75 章 ◎更清楚◎ 秦素棉扶着阖着眼, 看起来几近昏迷的陆则琰,走地踉踉跄跄。 他身高七尺,比摄政王矮了许多不说, 身量清瘦,光扶着旁边的男人都差点花光他的力气, 还要带一捆捡来的木柴, 两步并做一步走。 “王爷他怎么了?!” 苏果急忙慌地冲到他们面前,外边儿还下着雨, 稠密的雨丝将她的额髻碎发打湿, 被她毫不在意地拂在一边。 她纤瘦力气小, 仍旧努力地想接过陆则琰的另一边身体, 但是不怎么可行, 男人大半边倒在秦素棉的身上。 “别说话, 先扶进去...” 苏果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当口,虽然急,但大人更淋雨不得,好在此处离石檐已经不远,两个人将陆则琰扶回去后, 挑了块巨大的钝石垫在他腰后任他躺靠, 他们二人则围坐在外侧, 挡住窜进来的雨水。 秦素棉双手接住雨水喝了两口, 敲了敲自己的膝腿, 终于有力气出声解释,“王爷和我捡柴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冬休的蛇窟, 咬上了脚腕上三寸处。” 苏果蹙着眉听完, 手忙脚乱地就去翻陆则琰的下袍摆, 果然,在腿上有两个出血的大窟窿,血迹把裤腿浸透,光看这景象,都能猜想蛇牙多粗,咬的得多疼。 “秦太医,我记得话本里说可以吸蛇毒的,我现在去把毒吸出来,还来得及么?” 虽然苏果是问,但她心里焦急,片刻没有迟缓,蹲下身就等着下嘴,秦素棉猛地将她一拉扯,差点把她拽翻。 “你别乱来!” 秦素棉最讨厌那些凭着不知从哪看到的野办法,就去尝试的,最后多得是害人害己。 “我,我就是想给王爷把蛇毒吸出来...” 苏果眼圈红红的,看得皱眉的秦素棉火气降了点,缓了缓出声安慰:“我身边有寻常解蛇毒的药,当时就给王爷服下了,他不会有事,咱们等着人来就成。” “真的?” 秦素棉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从不拿我的医术开玩笑。” 苏果心里稍定,可是看陆则琰昏沉模样,她还是放松不起来,忽然,她想起来十五不是一直跟着她的么,“秦太医,十五在哪,我要怎么喊他出来,他是暗卫,一定有办法把人带回去的。” 秦素棉心头一跳,他都忘了这茬了,胡乱掩饰道:“十五不在,我刚才就喊过了,王爷的暗卫也没跟来。 “苏果,你别急,木锋的人找不到王爷,自然会有人来找的。” “可是...” 秦素棉看着苏果一脸愁容,觉得自己都快演不下去了,所以王爷为何要带苏果出来啊... 其实此行,陆则琰是要秦素棉故意带一条毒蛇咬他,蛇毒性烈能盖过百虫之毒,自然能掩盖蛊毒的痕迹,等木锋的人找来送王爷回城,由巫医把脉后闭门不出,就能使一出空城计,王爷则亲自前去吐蕃。 这事简单的很,他这种制毒高手,选个可控的蛇毒不在话下,和王爷心照不宣地做完所有事,到时候放出信号给木锋,等着来‘救’就行了。有暗卫帮忙,捡柴这些小事也不用他动手。 但是偏偏王爷被美色所误,带了个拖油瓶,苏果演技向来拙劣藏不住事,势必要蒙她在鼓里。所以为了让木锋看起来自然,他一步戏都不能落下。 可是,看着苏果当真之后,他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王爷现在定然是有意识的,暗卫得了他的命令,全都守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说,所有王爷亲近的人都清楚这个计划,唯有苏果半分不知情,还傻乎乎在这儿干着急。 “秦太医?” “嗯?” 苏果抱着陆则琰的手,用自己小小的身躯蹭着他,头都不抬,“我想问你能不能点个柴火,我怕王爷他冷呢。” “哦有,有。” 秦素棉将用羊皮包着的柴点着火,苏果看着火苗,眼泪止不住串成了珠子,她不敢哭出声,就低声抽噎。 “哎,你,你怎么又哭了,你放心,王爷他真的没事。” 苏果用袖子随意一抹,说话依旧是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我知道他会没事的,但是都,都怪我,是我说冷,大人才去拿柴火的...” 秦素棉摇了摇头,无奈腹诽,不怪你,真的,你冷不冷,王爷都得去拿柴啊。 他叹了口气,他都能预感等苏果知道了真相之后,王爷要花多久才能哄好了。 苏果一听他叹气,以为陆则琰情况危急,哭得就更厉害了... 恩施入夜迟,由于天公不作美,雨势不断,天色却暗得比往常快。山里有雨是不许进山的,木锋的人来的并没有预料中的快。 秦素棉看了眼摄政王,他在被咬的当时已服下了解药,蛇毒剧烈,但以王爷的身体质素,还不至于昏迷,约莫是保存体力静养休息,以备不患。 “苏果,这雨一时间停不了,我出去找些吃的来煮汤。” 苏果先是点头,而后马上摇头,焦急地拦住他,“不行,王爷万一情况变化怎么办。你不能走,还是我去找。” 她撸起袖子,而后犯难,“山里找,找什么吃的?” “...” 秦太医摇摇头,苏果说的对,虽然王爷不会有事,暗处也有人,但保险起见,他也不能离开,但是让苏果去更是不可能。天都快黑了,让她一个小姑娘跑山里,王爷不罚死他才怪。 他又开始后悔,就说不该把苏果带来,不然那几个暗卫随便他支使了,王爷也不用装昏迷。 “没办法,只能煮我带来的好东西了。”秦太医带‘干粮’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用上。 苏果看着他心疼地从竹篓里掏出一个带木塞的瓦罐,心里不禁生气,大人都被蛇咬了,秦太医还把好吃的藏着... 秦素棉熟练地打开木塞,借了点无根水,因为是瓦罐的缘故,直接就摆置上了火堆中,不久之后,罐中飘出阵阵香味。 “是肉汤嘛。” “嗯,差不多吧。” 秦素棉将晾至温凉的瓦罐直接递过去,“我跟你说,这可是大补的,等王爷醒了,你别忘了替我邀功。”说是等王爷醒了,秦素棉分明就是故意说给陆则琰听得,他知道陆则琰听得见。 苏果以为他说笑,没心思回应,锁着眉接过去,闻着还挺香的,但是看了眼油面漂浮起来的‘肉’,她手上差点没拿稳,吓得秦素棉赶忙上前托住。 “你干嘛啊,差点就撒了!” “这都是些...” “是啊,都是些肥美的虫子。”秦素棉宝贝似的捧着,埋怨了句,“要不是王爷,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你让一让,我让王爷喝下去。” 苏果拦住秦素棉的手,“等一等。”她也昏迷过,虽然有时候能喝的下去,但是常常很呛口,难受地说不出来。 秦素棉以为苏果还在纠结虫子的事,没想到她只安静了几息,闭着眼提了口气,接过瓦罐就闷了一大口,然后探下身子以嘴度给陆则琰。 这动作流利,也不存旖旎,作为大夫,秦素棉并不觉得有何不雅,但是....她分明是超怕虫子。 陆则琰显然也没预料到苏果这般突然的举动,紧闭着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 苏果屏气喂了大半个瓦罐,那腥味冲的她实在忍不住,加之想起看到那些橘色虫子,胃里一阵泛酸,急匆匆跑出去到溪涧边漱洗。 秦素棉看她慌忙跑出去,反正在他们视线范围内,也就不拦着。 “王爷,您别装了。”秦素棉松了口气,露出藏了许久的笑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向后靠着,递出一颗药丸,“喏,把这颗吃完,毒就清的差不多了,哈哈,你不会也要我口渡给你吧。” 陆则琰豁然睁开眸,如果细看,他的容色只是少许苍白,琥珀色的双瞳瞳仁清澈,根本不该是昏迷之人有的状态。 他的意识自然是始终清醒,像他这般手段的人就算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也绝计不会允许自己失去掌控力。 他看着不远处娇小的背影,声音因为中毒略有嘶哑,“秦素棉你对了一次,本王不该带她过来。” 瞒着苏果是因着她演技拙劣,他不需要旁人无谓的心疼,没想到,当那个人是苏果的时候,他竟会觉得不忍。 秦素棉转过头,“王爷准备何时启程去和大世子会面?” “两日后。” 秦素棉想起赵音笙,又想到了些其他,难道是多情人总是容易被辜负? 他颇为感触地张了张口,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陆则琰冷冷瞟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素棉纠结道,“哦,王爷,我想说其实苏果虽然蠢笨,但是人挺好的...”对您也挺好... “本王比你更清楚。”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8节 第76章 第 76 章 ◎解蛊?◎ 入冬的山上, 树木没有枝叶显得光秃秃的,寂静空荡的雨后林野里,鸟鸣鸦啼回响声不绝。 秦素棉靠着石头睡得安稳, 苏果却迟迟合不上眼。她紧紧盯着陆则琰,时不时就要伸出手指探探他的鼻息, 生怕哪里疏忽会影响到他, 索性陆则琰似乎有些意识,有时候会回握住她, 手上传回来不断的施力, 这才让她能放下心小憩少许时间。 被吵醒大概是后半夜了, 夜色黑漆漆, 远远就能看到木铎带着一队人举着一排火把, 正大声地寻人, 苏果看到他们激动的不得了,跳起来喊,就怕他们找不到。 秦素棉则淡定许多,慢吞吞恢复清醒,在外露宿不是件舒服的事, 他忘了苏果还在, 推搡一旁的陆则琰, “王爷, 他们来了, 咱们能回去了。” 素来软绵绵没脾气的苏果,看到秦素棉不知轻重地手势,皱眉出声, “秦太医, 你别拍他。” “...” 秦素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瞒着苏果呢, 没办法,他怏怏地收回手,站起来和苏果朝着远处挥,一边叫木锋木铎的名字,果然很快就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喂,这里,这儿!” 接下来一切就极为顺利了。 来的人是木铎,土司城里王族的安全向来是由他负责,昨日午后,嫚雅经历了春事餍足醒来,发现枕边人都不见了,左等又等没有消息,慌忙之中报给了木锋。 现下正是借兵的关键时刻,木锋担忧此事是西厂公公的手段,立刻召见了木铎和护卫兵,派他们寻人,问过土司府伺候王爷的下人,好像提到预备和太医同行进山给大世子寻药,这才带着人进山。 木铎进山时候是有不解的,王爷这种身份连个侍卫都不带,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太过看重大世子,不想横生曲折,再说王爷武艺高强,自视甚高,谁想得到冬日还有毒蛇出没呢。 眼前的太医和另一个小太监看起来一个清瘦如竹,一个弱不禁风,这两个人怎么搬得动摄政王。 “王爷中了蛇毒,我们力气小,搬是搬不动,对了,你们尽量不要太颠簸啊。” 秦素棉这时候演技卓群,苦着脸诉说着一路艰辛,从陆则琰被咬开始,他是怎么将人带回来避雨等等,待木铎的人将陆则琰扶起,他还依旧絮絮叨叨不停,烦的木铎都没空细思其他。 苏果个头小,一会儿看前一会儿看后,她担心那些人动静太大惹得大人不舒服,更担心再遇到哪条蛇。幸好这一路并没有曲折。 苏果跟着走渐渐发现,其实他们绕了一圈路,所呆的石檐离山门进口不远,早知这样,还不如硬拉着秦太医带大人出山,免得大人在外辛苦大半日。 秦素棉站在前面指挥,“唔,就搬回百花厅,我还要给王爷诊脉呢。” “是。” 百花厅的药房门口,若枫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苏果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相信王爷的那些侍卫,恩施的人虽然救了他们,但大都各怀心思。虽然若枫出现的晚了点,但是至少有他们在,就没人敢对王爷不敬。 她当然不晓得,若枫此时也很是烦躁,只是他面上不显。他自小和双生弟弟由镇北王领养,大世子不喜有人跟着,他们就都跟着陆则琰。后来镇北王死在边关,他们也顺其自然继续留在王爷身边。摄政王是他们可以用命去换的主子,这次只能和暗卫隐藏在暗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王爷说明不许他出面,他唯一可做的,就是顺手处理了西厂派来的杀手,方才已经移交给了土司府里的人。 这阴差阳错的,反而让木锋以为一切都是陈常风耍弄的把戏。 苏果进门前经过时,弯起嘴角对着若枫微微扬起算打个招呼,若枫难得地冲她点了点头,对王爷好的人,就是自己人。 药房里面有个内室,是昨日苏果动手整理出来的,床板上擦干净后铺了两层不透的油布,换了床从马车上带来的新被褥,这些原本是为了秦素棉有洁疾而准备,正好倒是被陆则琰给用了。 苏果不放心,多垫了层自己床上的软被,才让侍卫将陆则琰放上去。 木锋闻讯后匆匆赶来,他不是担心陆则琰死,而是担心如果现在死在他们恩施,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这种不顾后果,阴毒狠辣的手段,果然是那个太监才做得出来的! 冬日蛇类都冬蛰了,哪来那么容易被蛇咬伤,看到若枫在楼中堂里拦截的几个杀手尸体,他什么都明白了,陈常风想杀了人嫁祸给他,打得好算盘。 如今不知摄政王有没有将借兵万五的讯息传递给梁州卓岚山,万一没有,人还在恩施出了事,那.... 秦素棉打断了木锋的思绪,冷声道:“土司王,你要不要找巫医,给王爷瞧一瞧,别到时候说我不信你们。” “嗯。” 他是相信秦素棉的医术的,蛇毒清了就不是大事,但是他们不知道,摄政王现在体内还有两个蛊,万一毒性相冲呢。 木锋施了个眼神,巫医领会其意走上木榻,跪坐在床前踩脚板上,于腰间系着的竹筒内取了一段新竹,竹尖削利刺破陆则琰的手指,滴出来的血盛放在关有虫子的木器皿里面,贴上眼观察了好一阵。 秦素棉炼的是毒,对他们的手法很是好奇,曾听闻说恩施巫医不会听脉,全凭看血,原来是用虫子来看的。 王爷的毒虽解了,但血里的没那么快清除,他自信他们查不出其他。 果然如秦素棉所想,巫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蛇毒毒性猛烈,哪怕只是掺了稀释毒液之后的血,蛊虫也太过弱小,根本起不了反应,反而会被毒死。 苏果的手攥紧摆在腰前,想问又怕惊扰到旁人,秦素棉轻拍了下她的肩,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有他在,王爷怎么会出事嘛。 木锋见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都如此神情,更加不疑有他。 喝血的蛊虫没隔多久就不再动弹,巫医眉头一皱,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说道:“王爷的毒,还是需要对症下药,看秦太医的本事了。” 同时,他朝木锋摇了摇头,陆则琰的确中了蛇毒,蛊毒现在测不出来,也看不明白是否有影响,反正只能靠汉人大夫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自然,王爷的毒我会负责清,但是现在他需要静养,这些日子没有我的指令,谁都不许过来。”秦素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苏果,“以后王爷的吃食起居,我也会亲自照顾。” “你们护卫不周,等王爷醒了自会有罚。至于那些个外人,我区区一个小大夫,看不出有没有私心的,若枫都拒之门外。” 木锋见秦素棉话里带刺,他想到是在他的地盘中了毒,王爷的人有此敌意是正常,无谓再辩驳生事。 “那就劳烦秦太医了。” 现下陆则琰昏迷,他只能盼着王爷已经发了指令,让梁州兵进恩施,若是如此,就算对之后吞并梁州计划有损,至少能击退吐蕃的虎视眈眈。 木锋没有再多留下的必要,王爷还昏迷着,他连礼数都免了,背着手直剌剌地转身离开。 “秦太医,大人真的没事了么。” “嗯,放心,他很快就会醒的。” 苏果松了口气,在正好替陆则琰掖被角的时候,余光瞥到门外巫医和木锋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顿生疑窦,本来么,冬季蛇虫冬眠,秦素棉都是靠挖的才找到毒虫,怎么偏偏大人会被咬伤。 而且方才秦素棉话里有话,她如何会听不出——是有人故意加害大人,说不定蛇都是那些人放的。 女子特有的敏锐感,让苏果觉得若是她跟出去,或许能偷偷听到他们说的话,找到他们害人的罪证。 苏果被蒙在鼓里,加之想法单纯,遇到陆则琰的事常常会钻牛角尖,此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趁着秦素棉在捣药,随口说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因为有十五在暗处的缘故,秦素棉没有太过在意,以为她是累了想找地方休息会儿,就任由她去。 苏果跟着他们没走多远,发现木锋和巫医就停下来了,果然有话要说。 苏果弯腰贴在墙角,他们大概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讲话并不顾忌,声音也不小,可是...苏果听了阵子发现他们讲的都是恩施方言.... 听不懂,也来不及记下音调,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简直是竹篮打水。 苏果怏怏不乐,泄气地准备离开时,嫚雅正好从另一个小院子走上前,苏果吓得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大气不敢喘,幸好嫚雅看到木锋停下打了个招呼。 由于嫚雅在吐蕃长大,她的恩施方言只是比汉话好一点,所以木锋和她说话的时候,偶尔居然还会夹杂明殷朝的话,苏果蹲在那侧着耳朵,凭猜测勉强意会。 前几句恩施方言太多,她听得不清楚,估计是嫚雅问王爷的景况,苏果看她紧张的模样也猜得出来木锋说的多严峻。 但是而后两句,苏果听懂的字就多了。 嫚雅:“巫医.....说什么?” 木锋:“蛊毒,...交好,..引得..转移。” 苏果在回去的路上反复琢磨她听到的零星对话,眉头深锁地想了好久,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默念了好几遍,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说,有人与大人...就,就能把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 第77章 第 77 章 ◎做决定◎ 百花厅往下的二进院, 平常多是土司府的杂物堆放的地方,除了下人会去扫洒,很少有旁人驻足。 木锋在自己的土司府里, 说的又是汉人听不懂的恩施方言,是以没太多顾忌, 更没留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巫医精通蛊术, 但并不是大夫,对病症中毒之类不会诊治, 最多根据虫盘推测摄政王是当真中了蛇毒, 且毒性残留在血液中, 其他的无非就是只能等秦素棉将王爷的蛇毒清了之后再做打算。 木锋被陈常风算计, 心里满腔怒火无处发, 嫚雅来的不巧, 他对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你不呆在房里,跑来干甚么?” 嫚雅不再有往日的骄傲,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木锋,我想来问问王爷的伤势, 他严重不严重, 会不会死?” 整个土司府的人之中, 嫚雅应当是最在意陆则琰景况的人了, 她听木铎说陆则琰在山里中了蛇毒的事, 心中焦急的不得了。 她和陆则琰不但是情蛊,还是有生死蛊相连着,真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王爷万一出事, 她也逃不了死局。 “木锋, 看在我听话的份上,你就告诉我,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还能不能活?” 木锋虽然烦她,此刻也觉得嫚雅唯唯诺诺地可怜,恩赐似地开口道,“实话告诉你,巫医他看不出,不过,子蛊离开母蛊太久,身子破败是迟早的事,本来就是硬撑,如今中了烈性大的毒,你觉得他能好到哪里去。” “哎,我昨天在床上就有所觉察。” 嫚雅当时晕倒,自以为是蛊虫的原因并未多想,后来模糊之下不知情地与替身完成了床事,她没认出人,可尚有知觉,男人行不行,她总归能知晓。身子不好了的话,做那等事也不会顺意。倒是她因为母蛊解了‘相思’,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件事是进退不得,要么子母蛊分离,他们两败俱伤,要么天天欢好,那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哎,王,你说我该怎么办?” 嫚雅心里发凉,身子几近瘫软。 老土司王一死,她母亲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扔她一个人留在恩施,什么依靠都没了,最后还不是任由人宰割。 木锋被嫚雅一声‘王’喊得很满意舒适,勉为其难安慰了句,“陆则琰活也不是不能活,那个汉人大夫,看起来医术挺不错,你就别担心了。” 嫚雅举手哀求:“木锋,你念在你我二人曾经的关系,巫医就没办法帮我把蛊转给随便哪个下人么。” 她真的再也受不住折磨,自从引蛊之后,日日只要不欢好,她就没办法睡着。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恩施人,还以为情蛊只对男子有作用,被木锋诓骗的埋了虫,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蛊毒哪有那么容易种,你既然夜夜难眠,还和别的男人试过交.欢,就知道引得之后,子蛊和母蛊便只认对方,哪有那么容易转移。”木锋皱眉,他自己还心烦着,不想再与她多废话,“好了好了,总之,你盼着王爷蛇毒尽快清,还能多活几日吧。” ... 苏果蹲在角落,听到的就是这些。嫚雅和木锋汉话,吐蕃语,恩施话糅杂在一起,她半懂不懂地偷听完,思考了阵,站起来停顿在原地又默念几遍,怎么猜测都是她方才想的那层意思。 她越想越心悸,脚步时快时慢,摇头点头的,差点撞上药房的门槛。 苏果记得秦素棉以前曾默认王爷中了蛊毒,奇怪的是他从来都对治蛊之法遮遮掩掩,他自信满满地说王爷绝计不会有事不像作假。两毒相承,不可能会不危险,要么是在安抚她,要么,秦太医早就知道了方法,不告诉她就是因为法子太过猎奇! 噫,这般一想,秦素棉有时候的吞吞吐吐都寻到了根据,苏果越想越真,眉头也蹙的越深。 “苏果!”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89节 秦素棉正在捣药,一抬头,发现小太监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发呆,双眼无神,嘴巴却念念有词。 苏果听到叫唤猛地回神,见是秦素棉,脸上刷的就红了,仿佛被看穿了心事。 “秦,秦太医。” “嗯,你杵在门口干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秦素棉以为她是回房去休息,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被迫在这给王爷捣治疗外伤祛疤的药,苏果能睡还不去多睡。 “我不困....你这,是给大人用的吗?”苏果现在看到草药就想问。 “嗯。”陆则琰那种人,骄矜的连道疤都不肯留,就晓得使唤他。 “王爷他还在里面,他醒了?” 就没昏迷过,何来的翻醒,“还没呢,放心,他没事儿的。” “我想去看看王爷。” “现在?” “嗯。” 秦素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太想苏果进去的,不过王爷说了再过两日就要启程,现在不让人进去,好像太不近人情,小姑娘哭哭啼啼起来,他可受不住。 他看向若枫,若枫似乎这次回来后对苏果格外‘宽容’,连带眼神都少了那丝惯有的冷漠。秦素棉见他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点头道:“行,进去尽量少触碰王爷,不要扰了王爷清净。” “我知道了。” ... 百花厅以往用来暂时安置土司王看上的美人,承恩却不是在此地,挑中的会被送去上三院里王的寝室,所以百花厅的物件用的痕迹不多,乍一看像是新搬来的,比不上宫廷精致,却有异族风情。 房内已经上了暖薰笼,雕刻有吉祥鸟兽图样的拔步床被油纸覆盖着连图案都看不大清,不过其实看到床榻上的人,任何人都很难再分神关心其他。 男子除了唇色略显淡粉,单看面容,根本看不出是个中了蛊毒蛇毒的病秧子,更像是安稳睡着了一般。 衾被盖至半身,长腿在被子软绸缎面上现出笔直的弧线,两手手指略微蜷曲交叉,轻搭在腰腹际,颈后散开的漆发密而不凌乱,几缕垂落在墨色长袍,混迹于松散的襟带之间。 襟带系的松松垮垮,或者是男人无意的动作,使之露出了大半个前胸,精瘦不失强壮,还平添了一丝邪肆气质。 苏果从回来之后都没有这么细致地看过陆则琰,她甚至有个错觉,大人会睁眼笑话她又盯着他细瞧,可是她等了好久,那个人都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苏果眼圈泛红,她走上前坐在床沿,轻手轻脚地把衣带系好,“都中毒了,还不怕着凉啊。” “不怕,本王何时畏冷过。” 苏果心酸地模仿陆则琰的语气,自言自语了两句,权作无聊的安慰,她没注意到,男子的指尖颤了颤。 “大人,今日我听说了个消息,你说是不是真的呀。” 她晓得现在不该胡思乱想,大人还病着,但她脑海里嫚雅的那句话根本挥之不去,尤其是在她无意间发现如何能救大人的方法之后。 如果随意寻个女子与大人欢好,就能解了大人的蛊毒,这真的是又荒谬却又难以启齿。 也不奇怪大人会瞒着她这件事,应当是怕她不高兴,当时嫚雅的事他们闹了很久的别扭,可现在不同,是为了救大人的命啊,苏果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大人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她在大人身边那么久,没见他招人侍寝,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所以这个法子僵持了这么久都没用?苏果说不上哪里分析的不对劲,反正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大人,这样不就害了旁人?”苏果低下腰,托着腮搭在床上,斜着头看向陆则琰,手指不自觉地触摸他的鼻尖,沿着挺拔的弧度,“而且,我不喜欢你亲近别人...” 苏果仗着陆则琰昏睡,说话毫无顾忌,虽然没有出格,比往常是胆大多了。 “你又没宠幸嫚雅,到底是怎么中的蛊,加上蛇毒,现下是不是很疼很难忍。” “秦太医说治得好你,本来我是很高兴的,如果用这个法子....” “而且,你和秦素棉商量准备去哪里找女子啊,如果,那个女子引了蛊,会不会死?”这样做会害了那个人,更重要的是,她一想到陆则琰要亲近别的女子,就难受的心口疼。 “要不然,我也可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是......” 苏果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她脸皮薄,有些事心里想想还成,说出来哪怕无人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大人还躺在床上呢。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虽然扎的严严实实,但从她这儿依旧能看出起伏,以前是怕大人看穿她,现在又郁闷为何大人看不出她的身份呢。 “哎,大人,你好像也不是特别聪明的。” 闭眼装晕的陆则琰:“...” 床上躺着的男人自然是没昏迷,木铎的人带他回来,都是在他计划中,可是没想到苏果人不大,心思多得不得了,秦素棉明明白白说的他没事,她还能拐弯抹角地找地方去难过。 方才陆则琰想跟她说清楚罢了,总不能叫人总是哭哭啼啼,一副以为他要死的模样。 谁料到她一进门就开始自言自语,越说越离谱,说到尾居然还敢嫌他蠢笨?? 还有,为何小太监说的话,他好像听不明白,他何时需要女子来引蛊了。 “大人?” 苏果好像看到陆则琰动了动,再看又没了,失落了喟了句,“是我看错了。” “大人,我不扰你休息了,晚点再来看你。” “...” 苏果不舍地关好门,转身走到外室,趴回了常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朝着秦素棉半吐半吞,“秦太医,我想,想问...” 秦素棉瞧那边的若枫关紧了门,放心地面对苏果,“问什么?说了王爷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还愁眉苦脸。” “不是,我想问个关于医理的问题。”苏果始终觉得这种法子很荒唐,不似真的,不问问秦素棉她不安心。 秦素棉听说是关于医理,顿时来了兴趣,“苏果,你不会想学医,要拜我为师吧?我可不轻易收徒。” “...” “不是,我想问你了不了解恩施的蛊毒?”苏果补了句,“王爷不是中了蛊吗。” 原来如此,秦素棉明白了,苏果是在担心王爷蛊毒和蛇毒一并发作,其实王爷没中蛊,问题是陆则琰不说,他当然更不敢说了。 陆则琰大概也没料到当时一句说过就算的玩笑话,苏果还能记心里那么久。 秦素棉安抚道:“没事的,治得好。我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啊。” “那是不是蛊毒可以转移给旁人,引出来就行了?” “唔....差不多这个意思,还需要调制特定的药剂。”秦素棉不算瞎说,古籍记载,高超的巫医是可以把蛊毒转出,只是那种手法失传已久,说起来,他对此颇有想法,有机会定要钻研一番。 “哎,苏果,我已经想好了治王爷的法子,你就别忧心了。” “那,你说说法子。” “这...我当真很难说。”王爷根本没有中蛊,他能怎么说治法。术业有专攻,秦素棉对蛊毒这块尚在学习阶段,还真的不是太有把握,再者,一涉及医术方面的谎话,他就不如何情愿。 苏果却领会错了意思,叹了口气,“秦太医,我知道,是不是很难以启齿,我明白。” 秦素棉闻言立刻点头,“是!” 苏果总结了下,“是不是能将一个人的蛊毒通过难以启齿的办法,然后转移到别人身上?” 秦素棉觉得哪里怪怪的,古籍书类似这么说,因为方法没讲,勉强算难以启齿吧,说穿了反正也不是他说谎,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苏果看愣了,居然真的是真的。 “那王爷吃了你制的药剂没?” 秦素棉听不懂了,试探:“吃....了?” “哦,那就是吃了。” “嗯!” 同时愣了的还有房里默不作声听他们说话的陆则琰,秦素棉回答的云里雾里,他结合苏果方才的自言自语,已然将事情听明白了。 需要女子,又是苏果不好意思说的方法,不就是男女交合。陆则琰不禁拢眉,她脑袋里到底怎么想到这层关系的。 所以他以前说的中蛊的玩笑话,小太监不但当真,还误打误撞,兀自勾勒了完整的一出戏码。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不懂外面两个人是如何能就着不同的话题聊成这样,还不说破的。 药室內,苏果不自知地开始深信不疑,“这件事王爷他知道?” “嗯...知道吧。” “噢...” 苏果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真是如此。难怪秦太医连送饭服侍都不让她进去,原来是有这么个计划存在。 若不是她凑巧偷听到,是不是王爷就要和秦太医瞒着她用这种法子....当然这个是不能怪王爷的,王爷又不知道她是女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想要她救,他会怕她出事。 如此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果的声音隐约颤颤的,“秦太医,你什么时候出去找药引子啊?” “药引?”秦素棉也不知道苏果知道些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说,苏果是不是担心王爷担心傻了,“哦,你是说给王爷祛毒的药吧?” “唔,的确还差几味固本的,我有空今明日去找。” 秦素棉见苏果始终闷闷不乐,多嘴了句,“王爷的蛊毒真的不算事,蛇毒也差不多清了,你就别丧着脸啦,我保证,他马上就能好。” “嗯,你说的对,大人的命是一定要救的。” “...” 苏果因着先入为主,如今听什么都觉得能联系上去,秦素棉说的差几味药,是想拖延点时间,还是说找的就是女子做药引... 阴差阳错,两个人各自说各自的,总觉得听着了画外音,也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其实压根对不上... 天色近黄昏,苏果兴致缺缺地回到自己的房内,和药室隔了一间空房,依稀能听到秦素棉的捣药声。 突如其来的所有讯息,乱的她理不清头绪。 她想帮大人,但没人告诉她中了蛊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如果醒不来呢?大人知道了会不会生她的气? 想来还是未知才是最可怖。 苏果觉得自己矫情了,现在受煎熬的是陆则琰,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她做不到,看着别人进火坑,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9-05 15:45:24~2020-09-06 18:2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aobaob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0节 第78章 第 78 章 ◎晋江首发◎ 一炷香的时辰, 让苏果打定了主意,做完决定之后反而不再那么难熬。 累了一整天,苏果开始后知后觉感到疲倦, 在山里那晚就没睡好,身上满是木屑土灰, 后来回来忙着打探那件事, 心绪起伏不断,来不及好好休息。 苏果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灰头土脸, 这副精神样子如何能将蛊虫引回来, 她必须得做个合格的药引子才行。 慎重的考虑过后, 苏果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陆则琰的药人, 好像自己多补一点, 就能更好地帮到他, 唯一叫她可惜的是她现在才知道,不然她早就开始多吃肉多喝补药了。 简单的梳洗完,苏果心道还是得先好好补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畅,醒来已是翌日午时,她足足睡了一晚加一个上午。 “苏果, 你慢点吃, 又没人跟你抢...” 午膳的时候, 秦素棉送完餐食给陆则琰, 回来就看到苏果闷着头努力吃, 难道是被山里那次的虫汤吓着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算了算不到两天,她是真的米粒未进。 秦素棉把菜往苏果那处推, “就那么饿, 谁让你看不上我的虫汤。” “...”苏果咽了口点心, 抬头道:“秦太医,你那还有人参么。” “走的匆忙,就带了十根上乘的好货。” 苏果哦了句,“贵不贵,我想同你买。” “...” 秦素棉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果,“我记得你不爱喝参汤,你昏迷的时候每次彩衣喂你,你都要先吐一床。” “我现在喜欢喝了,而且今晚就要喝...” “为什么?你不就被虫子吓到了而已,还没缓过来?给我把把脉。” 苏果不想跟他坦白,缩回手,她就是想临时给自己补补,好‘过’给大人,这要她怎么讲。 “秦太医,你就当是我借的?” 秦素棉从不做赔本买卖,“也行,那你让王爷替你还。”苏果能有什么钱,王爷最不缺的就是好东西。 苏果想了想,取之于王爷,用之于王爷,“可以。” 两个人商量好了此事,秦素棉趁着她过来,顺便交代道:“苏果,我明后两日要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用膳。” 秦素棉是无奈之举,过两日摄政王一走,他就得常常看着空关的内室,以免木锋他们忽然来查探。只能现在趁着王爷还在这,他去处理下自己的事。 至于苏果那会不会发现,秦素棉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是自己人,就算真的瞒不住了,也可以说清了要她配合,反正木锋最怀疑的是刚回来那阵,现在吐蕃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他哪有空观察一个小太监的情绪。 苏果‘心照不宣’:“嗯,我知道你要去做甚么,其实...”她想告诉秦素棉,不用了,但是现在说,秦太医肯定拦住她。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大人的。” “嗯。”秦素棉觉得苏果今天奇奇怪怪的,但是若枫也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秦太医,你真是个好人,我把你当做朋友的。” 秦素棉:“...” 说的好像以后见不到了一样... *** 从秦素棉那里回来,苏果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还继续吃,秦素棉偶然路过看到她就是鼓着腮帮子吃东西,人参都问他要了两次煮成汤喝,惊得他怕补的太过分,不敢给品相好的。 怎么人经过一次吓,饭量还能变大的呢。 还别说,这般吃法,苏果喝完肉汤,对着铜镜左转右转的,觉得自己确实圆润了点。 她这两日都有去看大人,不过大人还是那样,听若枫说王爷很好,但她去看的时候总是躺着,也估不出差别。 苏果算算时间,秦太医明天就会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偷偷带个女子回来,她要先一步把蛊引出来才行。 ... 恩施的白天时常较长,明明晷盘已走到是戌时,天边才刚刚落日。 她难得使唤人,今日兴起了念头,在土司府里下人的帮助下,搬了一大桶热水上来,她准备最后关头再泡个舒舒服服的药汤。 小太监并不是做的很好,那就成为一个合格的药引子吧。 苏果从秦素棉那抓的倶是常用补身的药草,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这点还是认得出来的,放进木桶里味道没有想象的苦涩,但是她闻得不惯就是了。 前两日挺镇定,临了了,苏果反而紧张地手脚发冷,窝在浴汤里,都不觉得温热。 长发怕沾染了药味,洗之前就她被用木簪盘起,露出玉颈下瘦削的锁骨,苏果看着自己的身体,莫名地感觉陌生。她用小太监的身份过久,常常忽略自己是个女子的身份。她这样的先斩后奏,大人真的会欢喜么。 苏果将脸往热汤下埋,憋不住气了才探出鼻尖,如此反复几次,断绝了胡思乱想。 沐浴完,脏衣服她是不想穿了,行李里面有一件是赵姐姐下船买了之后暂存在她那儿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用上。 浅绯色罩纱收腰罗裙逶迤,双袖绣有水芙蓉,纤腰束一宫绦,身段好的穿起来能尤显得玲珑有致。 铜镜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清丽面容,肤若凝脂,水眸似粲然星光,眉眼间自带天生媚色,丰艳的云发绾起少女髻,便再无需多余缀饰。 苏果翻了之前偷偷拿回来的陆则琰的大氅衣,将自己裹在其中,只露出个脸蛋,左想右想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啊,对了,是面罩。 大人好像睡得昏沉,不到必须,还是不要让他发现是她才好,应该半夜就能溜回来的。 苏果一时间找不到,拿起剪子从床帐上匀下薄纱,将两层搭在一起,耳边的位置穿上细线,勉强能遮住半张脸。 从房间走到药室只有十几步的路,苏果走的异常艰难,害怕的地方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箩筐,脚下仿佛多出了千斤重。 若枫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守着门口,看到包裹的严严实实,仍然在满腹纠结的苏果时,赏脸地眨了眨眼。 苏公公每天都来看王爷,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好稀奇。 “额,若枫,王爷他,他醒了么?” 若枫摇头,不是没醒的意思,而是不能说。 苏果深吸了口气,耳边能听到自己惴惴心跳声,“若枫,我进去看王爷,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好。” *** 内室陈设简单,中央一桌一椅,再往里就一张大床。西边墙壁上高高的那扇小透风窗户,现在也被厚帘拉住大半,投射不进多少光亮。 满室寂静的能听到气息声,幸好有苏合香混着金丝炭在薰笼中烧出呲--呲的响,才盖过苏果的轻微脚步声,让她不那么不自在。 这地方黑黢黢,莫说是大人,就算让她住,约莫也会昏昏沉沉。 苏果踱步绕了房间半圈,手落在胸前氅衣的解扣上,迟迟没有动手,直到闻得床上一声清咳,吧嗒手势一抖,扣子解开,大袍落了一地。 角落晦明的烛火被风扑地摇曳不停,苏果那没被纱遮住的上半张脸泛着片片潮红,眼尾是好看的粉晕,眸带秋波却明净清澈,睫若羽翼,琼鼻支起薄纱,堪比一朵含苞待放的富贵花,美而不娇,艳而不俗, 她云发丰艳,面薄腰纤,小半截皓腕露在裙衫外,腕上肌理细腻,骨肉均匀,低头顾盼之间是难以形容的温柔可人。 一只手撩开纱帐后,陆则琰就这样静静看着苏果,他不开口,不表示接纳也不拒绝,就那样将视线全部落在她的发尾、颈间、腰际,肆无忌惮。 苏果被他看得手都忘了放下,眼睛豁然睁大,瞪得浑圆,她没料到一进门大人就醒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坦白还是继续装扮成别人。 “王爷,我...” 陆则琰勾了勾手指,声音是压抑情绪之后的嘶哑,“走近点。” “是。”王爷真的醒了,总归是好事,可有点出乎意料, 苏果往前走一步,又走一步,她现在穿着女装还带着面纱,大人会不会或许根本认不出她,于是她刻意地细声细气,试探道:“王爷,我,我是秦太医带来的,是王爷的药引,给王爷祛蛊。” 苏果说的忐忑,终归前面的那些再经过确认都好,也都是她的猜测。 陆则琰很清楚小太监在以为哪些事,误会哪些事,她进门之前,他或许想过要与她说清楚,但现在看到她这幅勾魂摄魄的打扮,他忽然很有兴致地想陪她演一出。 “秦素棉给本王挑的药引,着实身段不错。” 苏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高兴她猜对了能救到大人,还是难过大人没认出她来,夸‘别人’好看...好像不高兴占了多数,她几不可见地轻哼,“谢谢王爷。” 陆则琰闻声,倏地扬唇一笑,这语调子,小太监居然这就开始闹脾气了,别人连夸都夸不得。 苏果见大人笑了,更觉心里不舒爽,她想着要救大人,满以为大人见到陌生女子会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原来他挺乐意的,亏她还曾觉得大人不喜女子。 “要做药引,离这么远,是不是怕本王?” “不是。” 苏果低头往前又挪了一步,她现下矛盾极了,希望大人昏昏沉沉,只道她是个寻常药引子,但是又贪婪地想要他了解,她为他做的事。 可是现在坦白身份,解释起来实在太过麻烦,她得先坦白她被扔进宫做太监的事,这要从何说起。 还有,万一最后大人知道了她是苏果,不同意让她救怎么办。 苏果左思右想,她还是愿意做那个所谓的陌生女子,最后救了大人就行。 陆则琰很有耐性地看着小太监时而皱眉时而低头,最后还很明显想通了,握了握拳头,怎么看怎么有趣。 苏果不知心上人的腹诽,一步步走近床榻。 她空有一番对陆则琰的喜欢,却不知道如何取悦大人,不过大人又没昏迷,他总知道要怎么做吧,思及此,她身上阵阵发烫,肚子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什么,“好奇怪”。 “你窃窃私语奇怪什么,本王是老虎么,你就不能再走近点?” 陆则琰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喊她小太监,靠在床栏上笑道:“小——药引,你到底有没有献身的自觉?” “...” 苏果酝酿了好久的情绪,被他几句话打乱,把心一横,褪了木屐闭着眼钻进了帐子,正好和准备出来抱她的陆则琰面面相觑。 他的眼睛很好看,或许是烛火的的作用,陆则琰的视线格外炙热,眸色深的像一潭醇酒,能让人醉溺。 苏果的心不合时宜地噗咚噗咚,红着脸爬进了床里侧,背对着他。 她这动作一气呵成,逗笑了陆则琰,他声音很低,“喂,小药引,你是不是后悔被秦素棉送来了。” “没有!我这两日吃了许多肉,喝了许多补药,就是为了王爷,才不会后悔。” 陆则琰以为她是说笑,哑着嗓子调侃:“哦,难怪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那也是为了王爷泡的药汤...” 苏果这么侧躺着,时不时揪好自己的面纱,陆则琰也跟着她那边侧躺,单手支着头,手指蜷她的头发,“怎么不摘了面罩,本王又不会嫌救命的人丑,再说光线如此黯淡,本王也看不清。”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1节 “...” 苏果现在算是知道了,大人对旁的女子,也是这么调笑的,根本不是只对她,有点难过,罢了,和吃味相比,命是最重要的。 这样也好,万一她出事,大人不会太难过。 苏果翻身眼巴巴地看向陆则琰,无谓再拖时间,“王爷,你现在就把蛊毒引到我身上吧。” “那么急?” 苏果老实回答,“因为我不会,只能都靠王爷了。”男女之间的情爱说起来的确很难启齿,但苏果自觉是为了救陆则琰做的,便不会将事情想得多么不堪,反而隐隐有英勇就义之感,左不过是疼,她能忍住的。 陆则琰:“...” 按苏果的认知,她是该抱着陆则琰的,以往看到的图都是躯.体.交.缠,于是她将身体挪动,钻进他的怀里的动作做起来驾轻就熟。 陆则琰被忽然抱了个满怀,他明日就要启程去吐蕃,其实并不想这般仓促要了苏果,“等过些日子,再做药引好不好。” “不好。”到时候秦素棉都带别人来了... “你为什么那么想做本王的药引?” “唔...因为王爷是个好人,合该长命百岁的。” 陆则琰被苏果逗乐,没忍住摸摸怀里女子的头,这种‘王爷是个好人’的话就只有小太监说得出口,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会昏沉到认不出她。 陆则琰意有所指,“嗯,你和我的小太监真的很像。” 苏果背脊一僵,瞬间还以为他看出她的身份了,却原来是说相似,“哪里像呀。” “很多地方像。” 陆则琰吻了苏果的耳际轻轻一下,苏果没有躲,他低声道:“我这么亲小太监的时候,她也不会躲的。” 苏果红透了脸,心尖上泛起的滋味又酸又涩,鼓起勇气开口询道,“王爷,那你喜不喜欢你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陆则琰吻了第一次,欲念又有些压制不住,持续地从耳尖咬到了脖颈,鼻息渐重,喑哑出声,“喜欢啊,她又乖,又听话,和你一样。” 脑海中轰鸣一声,苏果像被夺走了思虑的能力,糯糯地重复,没察觉地将‘大人’喊出了口,“大人,我,我也很乖很听话的,你要不要我。” 其实苏果想说的是,要不要她做这个药引,不知怎么的说出口成了更为旖.旎的这句。 男人生性重欲,天之骄子和普通人也没多大不同,软香温玉在怀,恰巧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一个,自制力简直差劲的可怕。 陆则琰从看到苏果进门时就在强自压抑自己的蓬勃私念,他耐着性子等她许久,如今更是不舍得伤她。 明日他就要启程,她初经人事,一个人呆着免不了害怕和胡思乱想,是以这次他是真的想依旧放过苏果,可架不住有人不知趣地不断撩拨,那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陆则琰捏着她的下颌,“小药引,是你心甘情愿的,以后不许和本王闹脾气。” 苏果点点头。 她怕痛又怕死,等会儿真引到了蛊,不知道能活多久,哪来的以后和他发脾气,再说,大人都认不出自己... 陆则琰见她怯生生地点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漂亮模样,声音愈发嘶哑和低沉,“上来。” 苏果不知从何下手,只会攀抱着陆则琰的腰,手足无措,“王爷,从,从哪里上来啊?” “呵。” 男人轻笑,一个翻身瞬间将女子压在身下,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局势就在刹那间瞬息万变,苏果觉得哪里不对,陆则琰的手劲实在不像是个昏迷刚醒,还兼病重的人。 她来不及反悔,陆则琰已欺身上去。 苏果的面纱始终未摘下,露出两只杏仁眼睁得圆圆的,盯住撑在她上方的男子... “原来你喜欢看着做事?” “啊?” 苏果慢半拍,陆则琰隔着纱绸,没有多犹豫地欺上她的唇角,以舌尖描绘出她似新月的唇形,小心呵护,另一只手则趁着她不注意,已然开始解她腰间系带。 少女的体香夹杂着药味,随着解开衣襟,草药略苦的气息渐渐变浓,让陆则琰微微一皱眉,动作稍带缓,“果真去泡药池了?”他方才以为她在说笑。 “嗯。我,我想给王爷做个好的药引子。” 苏果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够,邀功似的继续娇嗔道:“呐,我还吃了许多肉,喝了许多参汤,脸都长圆了——” 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落下,尾音化在了满室的旖旎之中... 苏果一开始还是清醒的,清醒中带着害怕,后来仿佛做了一个极痛的梦,梦里有股力量差点将她撕扯开,但又体贴地极力想安抚她,哄着不让她走,痛还不许她叫出声,霸道的很。 “王爷,疼,疼。” “乖,马上就好了。” ‘马上’真的好慢啊,到后来,她已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只道她累极了不能睡,被翻来覆去的折磨很是难受。 意识到最后,她记得自己想的是,原来引蛊真的那么痛的呢... ... 第79章 第 79 章 ◎小委屈◎ 暖香糅杂着少许海水的清冽气息, 在小小的房间之中铺漫开来,苏果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巨船中飘荡,浪头起来时, 可以被抛至云端,浪头一过, 就马上有股霸道的力量将她往下拉扯, 不放她走。 在这来来回回的拉扯之中,她能听到大人时不时在安抚她, 怕是不怕的, 大人又不会害她, 可是就算是引蛊, 也实在太多次了吧, 又痛又难熬。 苏果今晚之前计划的好好的, 大人若是万幸没认出她来,她一旦完成引蛊之术,就趁大人睡着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里去,这样谁都查不出‘她’是谁,她明日还能继续以小太监的身份留在大人身边。 她想得挺周详, 谁知道大人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意思, 反倒是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几次, 醒来发现大人还是这样那样, 是不是蛊毒埋得太深了... 苏果乏困到极点的时候, 忽觉身上一轻,总算松了口气,大人好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但是她实在忘了说的甚么, 更没力气再回自己的房间, 自暴自弃地索性睡了过去,其他的事,等醒来再说罢。 忘了有多久,苏果从周身酸疼中醒来,手上没缓过劲儿,虽然有意识,但是却撑不起身子。 她侧着脑袋蹭蹭软被,上面还留有大人惯用的苏合香气。昨晚疼是疼,后半夜感受却有点奇妙,仿佛也不是那么难忍,苏果好奇之下偷偷掀开看了眼自己的身子,片刻后慌张地重又盖上,怎么会那么多淤痕,像整个人被打过了一般,可她昨晚没受伤啊,莫不是蛊毒发作的缘故... 苏果游思妄想,好像哪里有不对,是哪里呢,啊想到了,大人跑去哪儿了,床上只剩下她,房间也是。 大人何时离开,走得那么悄无声息,是认出她之后生气走得,还是觉得解了蛊毒,扔下没用的她走的,脸上的面纱在昨晚翻云覆雨之间早就掉落到了床下木榻上。 角落烛火本就没多少亮光,在后半夜彻底烧完,房里始终很暗,所以苏果连他有没有认出她都不能确信。 苏果心头瞬间冒出数十个问题,可是整间房只有她一个人,显然不会有人解答。初经人事却懵里懵懂的女子,嗅着满室的异样香气,浓烈的空虚感铺天满地袭来,叫她害怕且不知所措。 她挣扎着坐起,素手扶着床沿和墙壁,走向高窗的桌子,桌上摆着两叠干净的衣衫还有三盘糕点,糕点旁边是个碧玉扳指,苏果认得出来,这是陆则琰常戴的那只。 他留下来,应当是安抚她的意思吧?嘁,对陌生女子也这样体贴呢。 不过不管如何也是为了救命,没办法的事,苏果心里稍微感受到了安慰,她将扳指悉心收起,在床边木架上的铜盆里简单的洗漱之后换好了衣服,她身上疼,动作极慢,全部收拾好已然过了两炷香。 心里藏着事,而且累极了很难有好胃口,苏果咬了块云片糕就将食盘推开在一边,趴在桌上又是睡了过去。 再醒之时,阳光经过小窗在女子身上镀了层金光,暖融融地舒服得很,约莫是充足的休眠,苏果的眼神不见了之前的混沌,就是整个人懒洋洋的,若有人看,会发现她现在哪怕穿着男装,也有比以往更加明显的媚态。 “苏果,你醒了没?” 苏果正在享受日光,思维比寻常慢半拍,听到秦素棉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喊她不奇怪,可是他怎么知道是她在里面... “苏果?难道还在睡嘛,都几时了。”秦素棉继续坐在门外,皱着眉自言自语。他回来在门口碰到王爷从里面出来,让他守着门口,说不许催苏果,还得等苏果休息足了出来。 山里回来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呢,实在太饿了,秦素棉才没忍住出声。 “秦太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素棉懒得回答这种蠢问题,“...苏果,你醒了啊,那你快出来,饿死了。” 苏果趴在桌上晒太阳,有气无力地道:“可是我好累,起不来。”她现在这么疲倦,应该是中了蛊毒了。 “喂,懒得理直气壮。”秦素棉背靠着门,不服气道:“你累什么,我一晚上在山里没睡,还没吃的,我才累呢。” 苏果耳朵竖起来,想到自己昨晚做的事,红着脸问:“哦...那你给王爷找到药引了吗?” “什么药引,我是去捉毒虫子的!”顺便才帮摄政王找几株祛疤的药膏。 苏果张了张口,秦太医怎么还瞒着她。 现在米已成炊,大人也都治好了,她不怕暴露她药引的身份,由于解释她是个女子这件事太麻烦,她接着方才的问题,“秦太医,你先说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秦素棉转念一想,“若枫说的呗。” 若枫说的? 哦对,若枫看着她进门,他话少,倒是不一定会和大人多言,所以,大人到底发现她的身份没有? 苏果心忽然扑通扑通,若是大人发现她的女子身份,认出昨晚是她,王爷会怎么想她呢,若是没认出,她又该怎么面对...只能等王爷回来再说了。 秦太医在门外等了好久,苏果都没回应,他不耐烦地敲了敲,“你怎么还不出来。” “唔...你有没有见过王爷他,他有没有说什么呀。” 秦素棉道:“有啊,看着挺高兴。” 苏果心忖,高兴?因为解了情蛊吗?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诶,苏果分不清自己该开心还是不开心了,她现在有情蛊,会何时发作她该问谁呢。 “哎,对了,苏果,你昨晚怎么会和王爷睡?” 秦素棉说的直白,其实并没有那层意思,苏果却面上发烫,结结巴巴地胡乱解释,“没,没有睡,我睡地上,大人睡床上,分的可开了,我给大人守,守夜。” “哦。” 秦素棉是随口问的无所谓,反正和他没关系。 苏果直起身,腿一动立刻是拉扯后的大片酸疼,她暗暗轻呼一声,跑跳并用地蹦到门口,“对了,秦太医,王爷他去哪里了,何时回来呀?” 秦素棉四顾无人,凑近门低声道:“你昨晚睡在这里,王爷应该跟你说了他装昏迷的事,要你替他继续装下去?王爷要和大世子一道去办事,这些日子回不来,你记得捂好了,别露馅儿。” 陆则琰早上离开的时候生龙活虎,那肯定是被瞧见了,所以秦素棉不用问都确定苏果晓得这件事。 但其实,苏果被折腾的晕晕乎乎的,还真的不知道,昨晚他还在她耳边正经话没讲半句,而是一次次不断喊她小药引,每次喊完就是无止境的把她推在浪尖... “...” 苏果被秦素说的一愣一愣的,大人连昏迷都是装的?那岂不是从她自言自语开始就都听到了,既然这样,他受伤没那么重,为何会认不出她? 想不通,真是越来越乱。 “苏果,你快出来吧,我快饿死了。” 秦素棉哀嚎道,王爷有令,要他守着等苏果出门才能走,十五还在暗处看着他,他怎么敢偷懒,可是他真的一天一夜米粒未进啊。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2节 苏果不好意思再躲下去,捡起昨日落在地上的大氅,将自己裹的严实,把门拉开了条细缝。 刹那漏进来的寒风吹得苏果一激灵,打了个喷嚏,呆在暖室整晚,她都忘了外面还是冬日。 “苏果,你——咦?” 秦素棉觉着苏果哪里与往常不同了,面色憔悴却红润,眉骨间多了几分柔态,再加上她这连脖颈都不敢露的举止.... “什么?我冷。”苏果欲盖弥彰地说完,还把领褖捂得更严实,她周身满是大大小小的红痕,脖颈处零星散布了几颗,万一让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秦素棉低头笑笑,“没甚。” 苏果往前走了半步,想起自己中蛊的事,忽然回头,认真地开口,“秦太医,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学医呀?” **** 恩施城中连日来由于牛角湾的战事,设置了木头路障,兼有专门的护城兵看守,怕的就是有吐蕃人混进来作内应,由内击破。 此刻停在路障不远处的朴素大马车里,车帘被倏忽撩开,陆攸珩单手捧着一本高黎官员的名册,抬头见到来人,唇畔弧度微微扬起,“你来了。” “嗯。” 陆则琰快马赶过来那阵天还未亮,墨色的衣袍带冷风,跨进车厢端起眼前一盏热茶就饮,彼时茶温刚好,显然是煮茶的人计算好了时辰。 在陆攸珩没腿疾之前,他只比陆则琰稍矮几寸,如今虽说坐着轮椅,但两个天生骨架高大的人同坐这架马车里,多少有点挤迫,“阿琰,我说过你不必来,我一个人去高黎和楼兰都可以。” 陆则琰想起昨夜,唇边没察觉地一笑,“我也正后悔。” 陆攸珩看向他:“阿琰,你怎么好像很开心。” 陆则琰展开双臂,慵懒地向后搭在靠枕上,朝着对面男子撩起眼尾,“很明显?” “当然,你又不是经常这般笑。” “哪般?” “眼尾和嘴角一个弧度。” 陆则琰扬了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小太监是他一个人的小太监,跟旁人说不明白也不想说,只是,回去该怎么哄她倒是桩烦心事。 陆攸珩自然也不会追问,他不用花心思猜想,都知道陆则琰是因为谁变得如此。在军营那两日,他听说过许多事,印象最深的有不岁山里冲冠一怒为蓝颜,皇榜连挂七日,那件事好像就是因着叫苏果的小太监。 苏果是个女子不难看出,但他没有窥私欲,陆则琰不说,他就不会问。 “对了,赵音笙不日要离开梁州。”陆则琰原本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看在苏果传话的面子上,他才顺道说起。 “嗯,我知道。” 陆攸珩等了会,似乎是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我这几日翻阅京府世家子弟的名册,新任工部尚书的嫡子尚算不错。他的正妻去世,经年还未再娶,品性温良,年纪也与赵音笙合适,嫁过去不会受委屈,还可以...” “陆攸珩,你好像话很多。” 同样的句式,陆则琰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大世子,这样的语带调侃让陆攸珩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坦然,“她等了我十年,我有责任帮她找一门好亲事,不然于心有愧。” “本王也等了你十年,你要不要给本王做个媒。” 陆攸珩闻言莞尔,摇了摇头懒得与他再说歪理,偏过头继续看自己的名册去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对坐也无人觉得尴尬,一个喝茶看书,另一个睡觉补眠,马车慢吞吞地逼近临检口。 “来者何人!”守城的卫兵见得人多,大都会些汉话。 车夫回答地很快,“我家公子是从梁州来的商人,要去高黎收货,麻烦你们尽快放行。” “去高黎?”卫兵不太相信,撇嘴道:“去高黎干嘛不从城外绕路,要走我们恩施?” 车夫十分高调,“你懂什么,货期紧张呗。” “嘿,你别不识好歹——” 眼见着车夫要与卫兵起争执,陆攸珩撩开帘子,扶着车轮探身而出,从怀里递出了串银子,温声道:“木云,休要对官爷无理。” 卫兵一看来者虽然长得霁月清风,可惜是个残缺之人,神情立刻放缓,掏过钱袋子放手里颠了颠,歪嘴笑,“早说嘛,早说你家公子是个残废,老子也不用那么紧张,残废能惹出甚么大事,哈哈哈。” 陆攸珩脸色平淡,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这本就是他的计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闯能过但是没有必要,恩施过往商旅不少,以前是借道吐蕃,现在两地打仗,他换了个高黎做借口。如果上来就无端贿赂钱财少不得一发盘问搜查,然而车夫越是急躁,反而最不惹人怀疑。 他不介意,自会有人介意。 “呵呵,你再说一遍,谁是残废。” 车内传出冷笑,言语中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不屑,十分应景外面的寒冷天气,纵然看不见模样,也让人心虚不已。 卫兵被威胁地下不来台面,越怕还想撑场子,没留意方才那个‘车夫’早就换了脸色,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木铎小跑走近过来,肃着脸道:“好了,闹什么,收了利钱还不让人走。” 他一把抓过卫兵手上的钱袋塞进裤袋,冲着陆攸珩低头笑笑,“远方来的贵公子,请赶路吧。” 马车辘辘继续启程,陆攸珩回到车内,笑道:“你早就寻了办法,怎么不和我讲,是想看我演戏。” 陆则琰不置可否。 从恩施取道去高黎,马车只要两日,如果绕路,再多两倍不止,木铎对木锋的情绪在见面时并不难看出,随意派人查了下就知他们素来的纠葛,这种事属下做的驾轻就熟,甚至不用摄政王吩咐。 他们两个性子大相径庭,一个讲究战术迂回,一个则是喜欢绝对优势,所以才有人说镇北王府的大世子肖母,小儿子肖父。 “五千梁军已经启程,会从此地直接去吐蕃,而木锋会以为他们去的是牛角湾,定然命人会放行,是这样么。” “嗯,到底不过是小小城池,速战速决。” 陆攸珩看出了他的‘归心似箭’,他没想到,隔了十年,他素来对女子不闻不问的弟弟,还能这么待人上心。上次只是匆匆瞥到苏果,看来他有机会要好好见上一见。 马车走到街尾,调转了头直往高黎,按着此时的步速,不用两日就能到达。 高黎王国地域并不宽广,传闻是部分匈奴的俘虏千辛万苦逃至西南后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建立的小国。由于能逃出来的都是壮年男女,体态矫健,是以其后代也身量高大。人口不多,一万余人,但由于盛产美玉,城镇商旅云集,一年两度的玉品拍卖会好不热闹。 陆攸珩习惯万事俱备,去的路上已将高黎的风土人情,当朝的重臣家世默记于心,以防意外。 “阿琰,他们不知你我的身份,你莫要说漏。”见还有半日就能进王国城墙,陆攸珩不忘嘱托对面的男人,“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吓到,所以说的是营里军师。” “嗯。” “还有...” 陆攸珩收起笑容,仿佛来来回回犹豫许久,在翻书前才轻声道:“方才恩施的那个士兵职责所在,只说了句残废,你就放过他罢。” 他不说忍不住,说了怕阿琰生气,然而出乎意料的,陆则琰点了点头。陆攸珩终于放下心来,他是见过残酷战争的人,实在不想再看到毫无意义的伤亡,至少不想是因为他的缘故。 高黎国城门口下马车前,陆攸珩连带着轮椅被侍卫架了下去,陆则琰走在后面,若枟避让至他身侧,低声道:“主子,那个守城兵已解决了。” 陆则琰淡淡应了声,毫不在意地继续下马车。本来么,这世上敢挑战他的底线的人,下场就只有一个。 ...... 到了高黎,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异国风情,这里不比恩施,恩施被汉人同化已久,虽然语言不通,但着装服饰总有借鉴,长相亦差别不大,这儿的人却是高鼻深目,女子肤白貌美,男人高大壮硕看起来都不好惹,难怪说吐蕃觊觎良久,碍着全民皆兵,不敢造次。 这次有梁州的提前修书,高黎国王非常重视。他们这个地方因为民风淳朴,子民良善有余,所以难免被吐蕃欺侮,交界处经商的女子常有被拐骗过去卖给吐蕃富户里做小妾丫鬟的,苦不堪言。终于等到了大国的捎带扶持,哪怕只是大国里面边关城镇的示好,那都是要捧在手心的。 作为一个小国,王宫宫殿和城门口挨的不太远,高黎国王便带着妻女,重臣,坐在露天马车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接中土的贵客了。 饶是陆则琰这等脾气不怎么好的,看到满脸堆笑的王族人,也懒得再摆架势,背手站在陆攸珩左侧。 “噢,陆军师,这位极度漂亮的男子是您的随从吗?”夸张的语调和用词,被国王身边的少女译成汉话,显得更加滑稽。 陆攸珩直接用这两日学的高黎语流利道:“他是我的弟弟。” “您的弟弟和您一样,都十分漂亮,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女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偷看了好多眼,没想到汉人那么英俊高大。她的汉话是跟父亲学的,要是父亲告诉她外面有这么多的美男子,她也跟着父亲去经商走货了。 陆攸珩低头抿唇,无奈地笑了笑,“谢谢。” 跟来的马车是白板金漆,形状像是个脱了盖的胖南瓜,肚容大且深,若是坐着轮椅进去,很容易就看不见人,然而他们细心地加了垫板,国王身边的少女解释了下,这是因为他们国家的民众很少看到汉人,尤其是长相俊美的异族男子,所以大家都很想看看。 陆则琰:“...” 陆攸珩来之前也万万没想到高黎国的人是如此,不够严肃胜在充满善意,想来此行不会太难办。 马车停在高黎的王宫前,王宫五颜六色,建的圆鼓鼓呈柱形,大概是迁就他们自己的身高,挑高有六尺,统共却只有三层。 众人将口中的贵宾请到了围院当中,茶具点心早已备好,可以看出花了大心思,落座之间,但凡是上来主动与陆攸珩寒暄的,他都能喊出名字,这让众人十分惊叹,又是一堆夸。 “陆军师,您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能人,希望您能带我们脱离苦海。” 高黎国王简单地诉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他们祖辈的生机得来不易,因此特别勤劳恳作,盛产的玉石名誉内外,维持本国的运作很是轻松,但吐蕃总是试探底线,这次竟然威胁要娶唯一的公主殿下希希菈。 国王握着身边十岁的女儿的手,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恼火的吐蕃人,娶了希希菈之后,他们下一步就是吞并我们的国家,子民和玉石山。” “吐蕃有野心已久,这次我们梁州也是想与高黎联手,给吐蕃施压,签订和书。” “我们国家很小,没有许多士兵,请问你们需要我们出多少呢?” 陆攸珩温声道:“大约三千,越多越好,若能劝得楼兰一起便是更好。” 楼兰和高黎都是小国,景况差不多,关系也不错,带着高黎人去谈,比单独去要简单的多。 高黎国王听得明白,回答得很干脆,“陆军师,我们愿意效劳。” “楼兰比我们国土要大,却不如我们富足,吐蕃每次都要他们交同等的进贡,我想他们一定会同意您的建议。” 陆攸珩笑了笑:“那就好。” 大家态度友善,语言不通也不影响交谈甚欢,席间有人看中他们二人,纷纷为自己家还未出嫁的女儿说亲。 “陆军师,您和您的弟弟,都娶妻子了吗?” 陆攸珩手里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蝶形扣,“我已娶妻,你们不如问问他。” 所有人转头看向陆则琰,只见他轻笑了声,“我与陆攸珩差不多,还没娶,洞房倒是洞了。” ... *** 陆则琰刚离开的那几日,苏果每天都在床上躺着,淤青和酸疼劲儿才算过去。 当然,最近她是过得非常充实。 每天天不亮,苏果就起床认真地读秦素棉交代给她的草药书,然后下午陪着他一道去山里捉虫子,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蛇虫都不觉得难看,相反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它们不知活到几时,她不也是么,她都中蛊了呢。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学祛毒祛蛊之类的医术?” “爬都还么学会,就想着要跑啦,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治病救人了,你还不勤恳一点。” 秦素棉挑挑眉,明明很受用,却假装嫌弃道:“不要喊我师父,王爷回来听到要骂我了。” 也不知道苏果哪里想不开,天天盯着他学医术,以前没见这么好学,他是不想收徒弟,苏果也不是学东西的料子,但是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王爷大半个月还没回来,回来估计都忘了我。”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3节 苏果心里委屈,那日之后,她仔细回想,蓦地想起陆则琰对‘陌生女子’的夸赞,天天喊着她小太监,换个人喊小药引,还是顺口的不得了,她白白以为大人喜欢的是男子,原来是个男女通吃的! 他用她治好了身子就跑了,然后也不曾和真正的苏果提前说一下...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大人何时回来才是她关心的,万一人没回来,她蛊毒就发作... 苏果蹭蹭跑到秦素棉面前,“师父,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她翻了许多书,有说蛊毒越是重,人就越是消瘦。 秦素棉瞥都没瞥,“没有。” “真的么?那面色有没有苍白?” 秦素棉收拾背囊,准备进山,斜过头,“你天天问,你倒是去照一照啊,脸色比我还好,这半个月问我要这要那的补药,脸胖了一圈,哪来的瘦弱。给你把脉你又不肯,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 秦素棉一不小心说地太直接,见苏果耷拉着脑袋,拍了拍她的肩,“好啦,苏果,你想不想知道王爷到底去干嘛的。” “去干嘛?” 秦素棉一招手,苏果立刻侧耳凑过去,只听得他小小声:“...去小国与公主和亲。” “哈哈哈哈哈哈。” 大人不在,秦素棉就喜欢这样作弄她,苏果觉得他肯定知道内幕,想继续问个准信,外面敲敲打打地似乎很是热闹。 “外头这是怎么了...” 秦素棉收起玩心一脸严肃地往外看,‘王爷’还住在里面呢,他放下背上箩筐,走到门口揪住一个人就问,“出了什么事?” 语言不通,那个人笔划半天,秦素棉才看懂,大概是有人死了。 他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是木锋发现了什么,杀过来绑他们做人质就行,回头道:“好像有人死了,苏果,你准备一下,我们进山。” “噢。” 不知道是谁,苏果心想,回头多看了几眼,路过的一群人好像在举行一种仪式,念念有词的是逝者的姓名。 苏果愣住,她别的听不懂,嫚雅的名字却很耳熟... 所以,死的人的嫚雅吗.... 苏果脚下一软,大眼睛睁着就开始掉眼泪,啪嗒啪嗒地,吓得秦素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苏果,你,你怎么了?” “嫚雅她死了...” “她死,你哭什么。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亲近?” 苏果抹了把眼泪,这下真的瞒不住了,那她只能坦白,看看师父能不能救她。 她可怜兮兮的仰着小脸,“师父,其实我没跟你说,我也中蛊了。” 第80章 第 80 章 ◎搞错◎ 吐蕃主城外的营帐里, 陆则琰好巧不巧打了个喷嚏。 啧,小太监是不是在骂他。 “王爷,现在楼兰和高黎加起来有八千步兵, 咱们梁州的五千也在路上,还有——” 陆攸珩拿着竹条, 在沙盘画了个点, “摄政王的三千黑甲兵必须去牛角湾的背坡处。” “大世子,可是我们这儿攻城的人手都不够啊。” “阿琰在就够了。” “这...”副将看向陆则琰, 陆则琰回过神, 哼笑了声, “都听他的。” 陆攸珩继续解释道:“牛角湾如果没有梁州军, 以我对木锋的猜测, 他不会全力迎战, 吐蕃也会怀疑有诈而派兵回城。” “这样只会功亏一篑。” 副将点头,“所以要让恩施的人在牛角湾吊着四万吐蕃兵马,我们在此地攻城,而且最好与之同步,才能让他们自顾不暇, 我们以小博大。” “大世子, 那攻城的战术呢?对了还有怎么撤退?打头部要多少人?” 一旁副将沉吟后答:“吐蕃用在恩施的有大约四万兵, 大部分粮草都送到前线, 末将觉得, 我们可以继续派人偷进城烧剩余粮草。” “可是,他们守城也有一万人,哪有那么容易接近仓库, 还会打草惊蛇。” 陆攸珩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 等他们援军得胜归来, 两面夹击没有胜算。” “大世子,那我们怎么办?” 陆则琰正看着沙盘中的地形图,和陆攸珩几乎同时出声,“切断他们水源。” “吐蕃主城的水源要从外面河道汲取,只要我们命人挖开新渠,将水绕开吐蕃,他们就必须派兵出城偷水。” “然后我们提前埋伏?好!” 副将笑了,追问道:“对了,那撤退呢!” *** 秦素棉闻言,嘴巴张着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果。 “你在说什么?” 苏果摸不清从何开始解释才够清楚,但是既然她这么说,秦素棉一定明白过来她是女子了,也会猜到他给大人引蛊毒的事。 然而哭了会抬头,发现他依旧一脸茫然,苏果不得不眨巴着眼泪,重复道:“我说我给王爷引蛊了,所以我中蛊。” 秦素棉是真的不理解,王爷骗说自己中蛊,还能说是为了骗过木锋的计划,苏果是被蒙在鼓里。 可是连王爷都没事,苏果去哪引来的,她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整句话,他想不明白,谁会想的苏果能恰巧听错了嫚雅和木锋的对话之后,自己完成了一场戏呢。 中蛊不是件小事,秦素棉皱着眉扯过苏果的手腕,没等她惊呼撤回去,已经将脉诊完,确定除了吃多了胃腑有点积食之外没有其他问题,他松了口气,应声坐倒在地上。 “师父?” “滚。” 秦素棉真是要被她气死,这大半个月,苏果天天围在他身边师父前师父后,跟着他上山下河,万一真出了事,不是怕摄政王找他麻烦,他自己都要恼极没照顾好她。 “你没中蛊,这种事也能瞎说?” “我没有...明明王爷他...” 苏果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忘了自己该高兴,她没瞎说,是真的以为自己中蛊了,但是秦太医的医术了得,断然不会骗她,除非... 秦素棉缓过脾气,看向苏果:“行了,我们不打哑谜了,我实话说,王爷根本从来就没中蛊,你给我好好说,你有没有乱来。” 他生怕苏果不懂事,在恩施乱吃了什么他把脉都把不出的东西,这可比瞒着事情重要。 “什么?!” “说!” “哦...”秦素棉从不生气,苏果被吓了一跳,“我,我没乱来呀。” “然后呢。” 苏果心想,如果全都说了,那师父不也会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麽?可是,秦素棉对她很好,而且就算她不说清楚,单凭刚才她的反应,秦太医也迟早会想明白的,到时候更要生气。 最关键的,她害怕身体有恙,晚上睡都睡不好,和秦素棉讲清了就能心定。 “师父,其实,我,我不是真的太监。” 苏果说完低下头,等着秦素棉惊讶万分地继续询问她,谁知对面传来一声应声,“嗯,这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姑娘。” 苏果愕然抬头,“你知道?” 秦素棉淡淡道:“当然,中秋后的幽霞宫,王爷把你救回来之后,是我给你把的脉,凭我的医术,怎么会看不出你是女的啊。” “...那王爷也在那时就——” “我没告诉王爷。”秦素棉很想继续说,不然她以为王爷天天对她那么好是干嘛,总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然而他现在只想知道另一件事,“继续说完。” “哦,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 苏果将听到木锋和嫚雅的对话说了一遍,红着脸把她所做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不用告诉王爷。” 主要还是,她不知如何面对大人。 “...” 秦素棉听完她那近乎荒谬的说法,心里终于放松,他没见过这般单纯又蠢呼呼的人,“来,再给我诊下脉。” “噢。” 苏果听话地伸出手,秦素棉方才太着急没仔细听脉,现在都明白了,王爷是将错就错地趁机‘欺负’人家啊。 苏果心思简单,秦素棉莫名替她不值,心念一动,笑道:“想来王爷憋了许久,你送上门,他以为是下人揣度他的心思送的美人,顺着你的话应付也很正常。” 苏果若是记得请她所有说的话,不难发现许多漏洞,陆则琰怎么可能不知晓是她,然而她此刻被秦素棉的话带着走,讷讷道:“所以说,王爷真的没认出我?” “是啊,那么暗。” 苏果心情不太好,“不是为了救命,王爷都没拒绝,原来那种事,本来也谁都可以吗?他先前答应我...” 秦素棉恢复吊儿郎当的姿态,笑得意味不明,“苏果,别理王爷了,他就是个花心的主子,还不如和我好好学医书傍身。” 王爷太欺负人,就让他给他的小徒弟找几分场子回来。 “嗯...” “不对啊,苏果,你不会仅仅因为蛊毒才拜我为师的吧?” 苏果:“...” “你没的反悔哦。” “噢,是!” 苏果看他笑得高兴,心里也好受了不少,王爷的事暂且不谈,至少她还能好好活着呢。 师徒两个人心情都是大落大起,没注意到木锋带着人从院外门口进来,看到这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苏果脸上还明显留着泪痕,很是疑惑。 他脚步微顿,而后没停地快速跑过来,秦素棉反应极快,站起身拦在他面前,“木锋,你这样跑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来参见摄政王,有事相商。”木锋冷声,因为嫚雅死了,按理说,陆则琰应当也被波及,很有可能现在已不在人世,但怎么想都太过轻易,他实在觉得不可能,一切都安静地可怕。自从和西厂闹翻了之后,他们再没有别的消息途径,他才过来准备探探究竟。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4节 “恕难从命,我们家王爷需要静养。” “秦太医,我自然有分寸,你是什么品级,敢来拦我。”土司府的王,也略等于四品的官职,秦素棉一个小太医是的确比不过。 秦素棉翻了个白眼,拉起身侧的苏果,“苏公公官职四品,王爷亲自封的,你比得过再说!不要不识好歹。” “...” 苏果擦干泪痕,点了点头,“嗯!” 秦素棉补充了句,“王爷如果因为你出了事,你看看等我回去会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木锋看着两个小身板,硬闯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句话提醒到了他,其实都到了现在,只要梁州出了援军,王爷活着与否对恩施都不是太过重要。 五千援兵,据木铎说已经往牛角湾过去,他不日也要启程,就当赌一把罢。 况且,看这个小太监哭得厉害,或许,陆则琰真的出事了... 木锋没有继续僵持,看了他们一眼就离开了。 苏果盯着他消失在院中,心里不踏实,眉头微微蹙起,“师父,你知道王爷他去的地方危险吗?” 秦素棉拍拍下袍的灰,“嗯,战场哪有不危险的。” ... 第81章 第 81 章 ◎胖了。◎ 恩施地处明殷朝西南角落, 是个双面环山的小城,背靠巨大峡谷,通往邻国的收窄处便是牛角湾。由于位置关系, 此地易守难攻,吐蕃也不是第一次侵犯地界, 只是这次早先里应外合, 声势最为浩大。 今日是两方之战的最后一天,天空乌云密布, 隐隐将有大雨倾盆。 覆了层荒草的山脚下数不清的躺尸, 带血的土腥气, 深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片废地残骸上令人窒息。雷声轰鸣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阵前首领对峙败的是恩施, 两方交战败的也是恩施, 但其实吐蕃也没讨到多大便宜, 毕竟一方眼见无望,都是以命相搏,硬生生多了一倍的战斗力。 最终吐蕃虽得胜,却只剩下万五的兵力。将领留下五千用来收集多余粮马,剩下的则先行回主城。似乎是有急事来信, 脸上根本看不出赢了大战的喜悦之情。 被丢弃的战场上, 木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的身体被砍了三刀, 背上还中了只箭。沾了污秽的头斜斜向左耷拉, 遥远的大道看起来没有边际,印入眼帘的是逐渐势大的雨水,和愈发亮到刺眼的光。 在垂死前见到山脉暗处站的黑甲兵, 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摄政王若是真的出事, 这些人会这么冷静地等在原地么, 绝无可能。梁州派了两批途经恩施的军队,一批是这三千,另一批则是五千梁州本地兵,那么那些人呢...再听吐蕃焦急赶回去的马蹄声,木锋脑海中的猜想逐渐成型,他自嘲地咧了咧干涸的嘴唇,还真的是太过高估自己。 出战前,他见梁州的军队迟迟未出现,以为无非是等恩施的部队先行,毕竟谁都不想打头部。有他们躲在暗处,至少关键时刻会跳出来帮他们,恩施就不会输。 哪里晓得等到最后,都没见到一个汉人兵,他们这才绝望地杀红了眼。 黑甲现在才出现,冷漠地仿佛看不到眼前的血腥战事似的,面不改色的看着硝烟,看着他们战死。原来,陆则琰要的,一直都不只是收渔翁之利,他要的是整个土司府。 思索这些也无用,木锋想再睁开眼想看看这世间,一抹黑影却在此时渐渐逼近,他视线模糊,停到跟前了才看清是木铎,他素日矮小,但是和躺在地上人比,他现在显得高大极了。 “呵,早,就该料到是你。”木锋冷笑完,用尽力气,呸了口,“叛徒。” 木铎面色淡然,踩住木锋从腹部掉出的半根肠子,冷声道:“疼么。” 木锋早就失去大半的意识,这样‘普通’的痛楚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反应,嘴硬道:“不,疼。” “这样呢。” 木铎又往下踩,他用了大力气,狠狠地将其踩进泥地里面,用鞋缘处切断,痛的木锋喊不出声来,整个人在原地弹动战栗不止。 “你终于知道疼了,可惜穆娅看不到。” 木锋满身冷汗,吃力地睁开眼皮,嘴唇开阖,“为,为什么?是为,为了,穆娅?” “三年,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她。”木铎松开脚,忽然蹲下坐在木锋头边,盯着他的眼睛,“还记得么,穆娅是怎么死的。” “啊,你说不出口,我来提醒你,她是羞愧自尽而死。” 木铎眼神木木的,嘴巴一开一合,机械地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木铎和木锋是同母的亲兄弟,但他没在母胎里呆够月份,生出来就比寻常婴儿小,容貌丑陋。同是土司王的儿子,但是比不过木锋的胆识和身手,最后只能留在恩施做城里的护卫首领。 即使如此,木铎为人踏实,待人和善,无所谓旁人的目光,日子过得还是很顺遂。一次去梁州途中,他救了个被强盗捉走的汉人女子,亦是个梁州人。交谈之下才知道她丈夫病死,孤儿寡母的要生计,所以不得不做走商贩。 女子走商,除了辛苦,还比男子更危险。从此木铎便上了心,每每借机会护送她来回,这番一来二去,木铎不介意她是个寡妇带着儿子,她也不觉得木铎长得丑陋,两个人逐渐暗生情愫,后来,木铎还给她取了个恩施名字,叫穆娅。 穆娅的容貌淡雅清新,不算极美,但是与恩施女子差别较大,和木铎办了礼酒后同住在恩施,很容易的便引起了土司王的注意,穆娅私下拒绝多次,碍于是自己男人的父亲,她硬忍住了没敢说。 老土司王为人急色,在他的授意下,木锋便用计调开木铎出远门办事,而后设计迷药将穆娅送进了土司王的院子里... 等木铎回来时,他看到的,只是房梁下夫人的一具悬尸。 木铎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长久以来第一个笑,“穆娅多好看啊,可她从不嫌弃我丑。” “她胆子很小的,但是她愿意为了我嫁到异族。我从不跟你争抢,甘心为你们做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命不该如此的啊。” “你知道吗,我们还想生两个孩子,给小雷生两个妹妹...” 木锋意识不清醒,听得大半,却没力气回应,看着木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的眼神很明显,他想问,土司王,他们的父亲,是不是他杀的。 木铎毫不避讳,点头道:“是,三年前开始,我就计划报仇。卓将军与我书信联系很久,我的身份时常需要去梁州采买,你们不在意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下毒就更简单,不会有人怀疑一个废物。” “你以为摄政王中了情蛊,没有,找的替身罢了。” “我么?我会带着小雷好好活下去,但你没机会看到了。” ... 吐蕃主城门内,陆攸珩坐在木轮椅上,盯着前面的战马,有片刻的失神,很快,他便转移目光,回头道:“传信出去了么。” 副将摩拳擦掌:“传了,只等他们回来。” 他们切断水源,将整个城关轻松地掌控在自己手里,吐蕃王族如今都被赶在宫廷,成了他们的筹码。 “让他们知道是急事赶回来,路上少不了又要折损,而且估计他们不会带太多粮草回来。” 另一个将领也自信满满,“现在我们是守城的一方,他们家的城门做的是真坚固,哈哈。” 陆攸珩笑了下,“不会有太大争执。” “是。” 将兵们对大世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虽说的确不是和大国干仗,但如此舒舒服服守株待兔,还真的是难得的体验。 “大世子,你说这场仗真的打不起来么” “你以为呢?” “摄政王都快马赶回恩施了,应当打不起来吧,不然他如何会留大世子一个人在这。” 陆攸珩点点头,“嗯,我们拿张和书就能回去。” 他们要的是恩施,吐蕃无需急在一时。 “大世子,可是,为何王爷一听说还有五千人留在牛角湾,就急着赶回去?” ... 吐蕃四万的兵力折损到最后只有不到两万,若只是为了拔城,派几百个士兵去城墙留守一圈足够,如今留下五千兵的意思不言而喻,是为搜城。 恩施虽然地贫,但土司府里王族的美人和稀罕玩意儿不会少,顺手捎带些回去,好给军营里多些补给。主城传回来的消息只说紧急,也没说全,他们自然不会多放心上。 若算上僵持的月份,离开家乡有小半年,难道不该多点犒劳。 于是,这五千人在原地修整了两日,便浩浩荡荡地往恩施内城走去,护城兵死的死,伤的伤,城阙大开,毫无阻滞。 木铎穿着周身黑色,站在山上往下看,眉头皱的很深——他显然是没想到吐蕃兵还能做出这一出。 他有私心报仇,但和卓将军协定过,绝不会伤害寻常老百姓,更何况,他的儿子小雷还在城里躲着呢,吐蕃人的手段残忍,烧杀抢掠,简直无法想象。 “领队。” 木铎不知如何称呼黑甲兵的带头人,只能按着他们当地的叫法,他的汉话说的很好,以往只是藏拙,如今沟通起来毫无问题,“领队,麻烦你们进城去帮一下我们的百姓。” 暗卫十三看了他一眼,低头抿着唇没说话。 “这样...”木铎尝试说服他,“就算,就算你不在意恩施,可是,你们的太医和随侍们都还在九进堂里,我告诉你们,吐蕃那些人抢掠的第一时间去的就是九进堂,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财宝和美人!” 暗卫十三听到那句太医和随侍们的时候,眉头轻皱。 不到几息,他心里已经有了定夺,干脆地转身往山下走,其余黑甲兵也都跟着一并消失... *** 苏果每日都会写背医术的心得,写到四十多篇,陆则琰还没回来。她既紧张又焦虑,最近每晚连觉都睡不好,常常起夜就着烛火发呆打发时间。 恩施和吐蕃在牛角湾的战事,她有听说,但是大人又不在那处,她就没多在意。百花厅里做饭的嬷嬷依旧按时送至,秦素棉没事做就考她记性,要么就让她盯着蛇虫,苏果的胆子就这样练的比以往大多了,这几天没看到虫子还觉得奇怪。 “师父,我们最近不去山里啊?” 秦素棉拿着银针,正在扎虫子,头都没抬,“最近别出去,乖乖呆在院子里,外面热闹的很。” “怎么啦?”苏果整日窝在这儿,丝毫没感受到变天。 “没事,说了你又不懂。” “.....唔,师父,王爷有没有回信?” “没有。” “那...” “苏果,你每天都问,不腻吗?”秦素棉抬头好笑道:“王爷要是有信,也不会寄给我啊,你写的那肯定是给你。” 苏果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十五会与暗卫以书信沟通,千方百计地问出了鸽子降落的地点,然后就开始时不时夹带私货,秦素棉听说了笑了一晚上。 “...” “快了快了,木锋离开这儿去牛角湾好几日,吐蕃胜了,王爷那儿的战事一结束,就能回来。” 苏果没听懂,吐蕃赢了怎么反而王爷就能回来了,“师父,我担心王爷遇到危险。” 秦素棉笑道,“那不可能。苏果,你见识少,我和王爷是相识于蜀中之战的,那次才是真的艰险万分。这次恩施和吐蕃的矛盾,小事情啦。” 秦素棉没有瞎说,吐蕃对明殷朝来说只是附属小国,若不是朝中将兵力压在北边且想不费兵卒地收归恩施,这次根本不需要陆则琰部署,直接往前冲就能一举而胜。一两场战事,持续最多不过七日,算什么大事情。 秦素棉做过随军军医,摄政王这次连带他同去都懒得带,就看得出对这场小战事的结局有多自信,估计都打不起来。 苏果闻言也放心了点,也是,大人那么厉害,才不会出事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果眯着眼坐在药房门边晒太阳,今日天色不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5节 嘈杂声就是此时传入两人的耳朵,外面好似有很多人吼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秦素棉机警地放下手中物件,奇怪,打仗打不到这里啊,怎么会那么多刀剑声,人数还不少,估计上百个不止。 十五也忽然轻飘飘从暗处出现,他素日都隐藏的极好,时常让苏果忘了他的存在。 秦素棉见十五眉头紧锁地挡在他们面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十五,来的是谁?不会是吐蕃军队吧?他们要屠城吗?” “我,我听不出来。”十五咬牙道,“只晓得人数太多。” 秦素棉了然道:“那么多人,不是兵队还能是什么。” 十五是暗卫中年纪最小,最没经验的一个,虽然武力不差,但是单人想抵挡成百上千还是比较吃力的,本来陆则琰要他保护的就只有苏果,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十五看了眼秦素棉,他能带走苏果,但总不能看着太医死... 秦素棉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沉吟少会儿,道:“十五,你现在就带苏果走,凭你照顾她,不会有意外。” “那你呢?” “屠城无非为了钱财和女子,我一个没钱的大男人,怕什么。” 苏果听他们说话半天插不上话,但是听懂了,不乐意地蹙眉道:“师父,我想跟你一起走...” 她也不是不害怕,可危急关头把秦太医丢下,她怕是以后都睡不好。 秦素棉闻言忙摆手,“别废话,你留在这儿就是连累我,你还怕我没自保能力?” “可是...” “不要可是了。” “我一个男子,你以为他们能对我怎么样,你可不同,再说他们就算要钱财,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哪来钱。” 秦素棉跟十五使了个眼色,苏果这样从小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现在之所以没那么怕,是根本没见过真正血腥的场面,她还以为是几个人来院子搜刮几下便离开的小事。其实,连秦素棉自己都不清楚来的是几个人,还是几十个人,要的是命还是财。男人保护女人在他看来天经地义,十五必须带苏果离开。 十五点了点头,王爷给他的命令是保护苏公公,是以不管如何,她才是第一要事。 架起苏果,十五先一步飞上房檐,再准备伺机出去,秦素棉眼见着小徒弟走了,心中大石登时落地。 喧嚣声慢慢逼近,他回头看了眼药室,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些个瓶瓶罐罐,但是吐蕃人估计是看不上,犹豫半天,秦素棉只身躲在了门板后,没办法,这屋里都透亮透亮的,没暗处可以躲。 没多久,就听到院里来了人。 约莫两三壮汉,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进了药室内东翻翻西翻翻,果然看不上这些罐子,打碎了几只惹得秦素棉心疼的咬着牙还不能喊出声。 他们翻完药室,进了内室搜刮一圈,手上捧着几个薰笼,似乎因为没找到值钱物件而感到烦躁。 秦素棉从缝隙偷看,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准备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就是这个眼神,让他们发现了秦素棉。 三个吐蕃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架出,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往那些药罐指了指。 秦素棉吞了口唾沫,这些人的长相与恩施人差异还挺大,轮廓粗糙且深,方脸棕发,由于喜欢辫发,帽子里攒着许多小辫,油腻可以看到脏污。 秦素棉不明白他们聊的内容,当然是老老实实地求饶,也不顾及面子,表情颇为憋屈,嘴里却念念有词,“陆则琰你快点回来,再不来,你王府的专用太医可就保不住了!” “让你们凶,等王爷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那几个吐蕃人聊了有一炷香,秦素棉都站累了的时候,忽然被扛起在肩头,直剌剌就往院门外冲! 秦素棉想了许多种可能,也没想到他会被带走,“喂喂喂,你们干嘛!” “放下我,放下我!” 那几个吐蕃兵没理会,他们方才说的其实是恩施的巫医,看他的装束,加上那些瓶瓶罐罐里都是虫子,便以为这种就是巫医,想带个回去研究,邀功请赏。 可怜秦素棉还以为他们要把他杀了还是卖了,双腿蹬个不停。 苏果躲在房檐上,急的想要跳出来,被十五按住了肩头。 方才,他拎起苏果的衣领就飞身上了屋檐,看清地貌准备走偏路小道赶去六角亭外,等王爷的援军赶来,谁知苏果扒拉着翘起的房檐一角,死活不肯走,“十五,我们在这先看看,万一秦太医有事还能帮忙...” 十五实在拗不过,他又不能上手直接抱人走,于是两个人便蹲在屋檐往下瞧。 见秦素棉被抓,他低声道:“再看看,他们现在是有三个,但是一喊就是几百个,我,我可能招架不住。” “可是不救,秦太医就被带走了...” 苏果也犯了难,只怪她自己是个累赘,帮不上忙还净给人找事,但是要她看着秦素棉被恶人带走,她真的做不到。 “苏公公,你呆在这儿,不要乱跑。” “好...”苏果歉疚道:“十五,对不起。” 十五微微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放心,王爷命我保护你,我就不会有事。” 他说完之后,几步云梯之后便站到了院子正前方,秦素棉正在大喊救命,看到十五的瞬间噤了声,结巴道:“你,你怎么还没走?苏果呢?” 十五知道他们听不懂,坦白道:“我们躲在屋檐,她不肯走。” “她不走,你不能拽着她走吗?我跟你说,摄政王回来看到这个,你等着受罚吧——。” 没等他说完,十五已经出手将一个吐蕃人打翻在地,但是他们很是皮实,身上又穿着铠甲,十五赤手空拳,显然需要点时间。 秦素棉被放下在一边,看着他们斗殴,偷偷往檐角一瞧,小傻子还偷偷和他招了招手,“....傻子。” 骂归骂,嘴角还是没遮住笑意,他没白疼这个徒弟。 “十五,你有本事将人带上房檐,干嘛不把我也藏上去啊。” 十五正在与人打斗,被这么一问,也觉得自己先前犯傻了,这微微愣神,差点被吐蕃人钻了空子,秦素棉不敢再开口。 对付三个人不难,然而他们的打斗声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他吐蕃兵的注意,再加上其中一人吹了口哨,外面迅速涌进黑压压一片。十五虽然武艺尚可,但是一人对几百个壮汉,甚至上千个,他没有把握。 苏果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屋檐上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小心翼翼。 人一多,便有人注意到了趴在屋顶的瘦弱男人,苏果长相清秀又甜美,便是看着像男子,也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小脸蛋。吐蕃兵越看越心痒,就想把她给抓下来,搬了架梯子开始往上攀。十五被层层围困,根本来不及上前救人,说时迟那时快,他皱眉扔出了手中唯一的短刀,将快爬到屋顶的男人刹那间打落下来,直击颈部,鲜血四溅。 男人脖子喷出的血水惹急了站在下面的吐蕃兵们,他们龇牙咧嘴,眼白发红,大有不杀了十五不罢休的势头。 秦素棉见状,啐了口,冲进药室内,将所有养了毒蛇活物的瓶罐都拎了出来,打开一个塞子就往人群里扔,为了活命也不觉得可惜。 蛇虫不认人到处乱窜,被扔进人群瞬间没了踪影,院子里多得是吐蕃兵,他们不熟悉野物,也不晓得怕,没多久就听到了几声惨叫。 “哼,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们!”秦素棉抬头看苏果,“苏果,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 秦素棉的得意劲儿来得快散的快,他的药罐子扔完,而且对面的敌军也缓过神来,撸起袖子就要来先把他抓住。 “啊!” 场面一度混乱,吐蕃兵看到好几个同伴中毒发作,愈加杀红了眼,十五抽不出身,秦素棉仗着瘦到处逃,苏果则是躲在屋檐上根本不敢动,她就是想走也下不去。 外头听到动静还在源源不断进来人,秦素棉在院子里能躲位置有限,终究是被抓住打了好几拳。 他从小学医,泡在药材里研究,尝百草试百虫,身子其实并不好,嘴角沁出血之后,头无力地耷拉下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那人的腿,生怕他再去找苏果的麻烦。 可是吐蕃兵那么多,这个不找,别人也多得是会爬梯子的。 苏果见秦素棉如此狼狈,十五的手臂也被砍了好几道,她倏忽红了眼眶,大气不敢喘,有人已经攀着梯子开始接近她... 那人有三个苏果胖,哈着气不断向上攀爬,每次看到苏果,脸上淫邪的笑容都快收不住。 “大人....大人...” 苏果盯着他,心里不断默念,好像这两个字能给她最大的力量,可是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吐蕃兵最终顺利爬上来了,他有十几日没洗澡,身上是难以掩盖的浓浓体味,还未能触到她,手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 “陆则琰,陆则琰。” 苏果还在喊,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喊,可是,她总觉得,大人会来救她的,就算不来,喊他名字也能使她镇定。 苏果从身边抽出一块瓦片,狠狠往边上一砸,砸出了个豁口,背在身后,猥琐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动作,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娇弱,就是拿把刀,好像都没有威慑力。 如果,如果实在没办法,她了不起和这个人拼死一搏,做不到同归于尽,就,就.... “咻——”的一声。 快箭悄无声息,插入苏果对面的吐蕃男子喉骨时,干脆利落,他连眼睛都没闭上便断了气,从屋檐掉落下去。 这箭法,苏果记得,大人给她看过... 方才还能忍住的眼泪,忽然就好像有了倚仗,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与此同时,院子门外传来巨大声响,紧接着是面面土墙垮塌的大动静,惊起地上的灰形成了层层烟雾,弥漫四散,仿佛把人锁在了里头,只听惨叫声不绝。 没有更多人再涌进院子,发现不妥之后出门打探的吐蕃人一个个也没有再回来。 院内的秦素棉和十五倶是松了口气,苏果试着直起身往远处眺,虽然看不清,但依稀可见有高大的男人骑着匹战马,还有绿珥的嘶鸣,所以那个真的是大人! 男子身上是黑色铠甲,周身似乎缠绕着白烟,纵是容貌俊美,狭长凤眸露出狠厉之色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薄唇紧抿成直线,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目光仿佛在急切寻找着什么,直到与屋檐上的瘦弱身影对上视线,嘴角才扬起些许弧度。 黑甲兵在这瞬间侵入,持刀极快地往还在发呆的吐蕃兵众脖子上一划,收起刀落,那些人应声栽倒在地,鲜血在地上交汇出田字型,十五腾出手来,不敢多言,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苏果看歹人尽数被灭,不自觉屏住呼吸。 陆则琰骑着马来到院中,停在屋檐下,绿珥很高大,男人微微抬头,几乎能与趴在屋檐上的她平视。 陆则琰伸出手,声音辨不出喜怒,“下来。” 苏果咬唇,没有丝毫犹豫,两个小步就从屋檐上跳了下去,没有悬念的,被人稳稳接住,抱在了马背上。 “大人...”真的回来了? 苏果摸到了心念之人的腰,还在发懵,全程仿佛做梦一样,上一刻她还存着寻死的心思,下一刻陆则琰就回来了,及时的不像是真的。 苏果抬起头,右手不自觉地往上想触碰,却被大手一把捉住。 而后,那只手捏起了女子的脸蛋,响起的是她熟悉而又促狭的笑意,“小太监,你是不是胖了啊。”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9-09 22:08:03~2020-09-14 15: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baoba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anhu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6节 第82章 第 82 章 ◎治伤◎ 苏果原本想过, 再见到陆则琰,她一定会先生他几天气再说,毕竟他骗她昏迷, 还接受‘旁人’的献身,谁知他来的时候, 恰巧是最需要他的时刻, 哪有余地想旁的心思。 她方才差点都要吓死了! 然而,“小太监, 你是不是胖了啊。” 苏果想好的一堆说辞瞬间就消失殆尽, 转而成了不情愿地呢喃一句, “嗯, 是胖了。” 她与陆则琰那么久不见, 他只觉得她胖了, 要不是因为担心他而半夜睡不着,起来吃糕点,她才不会圆了一圈儿。 陆则琰听说吐蕃兵要搜城,心急火燎地赶来,就怕苏果出闪失, 如今终于接到了人, 神色自然放松。他不是觉得苏果真的胖, 只是如果继续由着她的心思, 她眼里看的都是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还不如找点事逗逗她。 陆则琰勒马转了个朝向,轻笑道:“胖在哪儿,回去让本王看看。” 苏果被说胖, 有点不乐意, 哼了声, “肚子上,王爷看不到。” “是么。”陆则琰似是随意,“你哪里本王没看过。” 苏果被他的话噎住,这话什么意思? 两个人见面的时机危险,她来不及理清对那天发生的一切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如今,忽地被陆则琰提起,她还是不知所措。 那日之前,她于□□半懂不懂,后来,大人又消失了两月,大人不是以为,他碰的是陌生人吗。 “大人,奴婢,奴婢听不懂你说的话。” 陆则琰皱眉看向秦素棉,秦素棉心虚背过身,他瞬间懂了,小太监误会了,生他气的同时,想继续隐瞒身份下去。 苏果不想提此事,她转移话头,“大人,你离开怎么都不与奴婢说一下?” 明知陆则琰是因为公事赶着离开,苏果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自从秦素棉告诉她王爷去处理战事,她是多么的害怕担忧,以至于不知做了多少次噩梦,每每都是血淋淋的场景,抛开其余吃味的小事,那才是她心底最害怕的。 陆则琰揽着苏果的腰,“哦,本王忘了。” “嗯。” 苏果闻言,眼色逐渐黯淡下去,她没有兴致再说别的,懒懒地靠在男人怀里。 陆则琰准备回去再哄,拉缰绳转身时,绿珥经过跪着的十五时短暂的瞥过马头看了他眼,这是因为十五以前作为暗卫的老小曾照顾过它几个月。 借着这个机会,十五赶忙认罚,“主子,属下思虑不周。” 陆则琰面对别人就没有对苏果的好脸色了,“本王若是再来晚半刻,你当如何?” 苏果原本没甚兴致,听到这句,马上扯了扯王爷的袖子,忙不迭解释道:“大人,是我不肯跟他离开九进堂,不关十五的事...” 陆则琰在她腰间掐了把,低声,“你的事,我回去再与你算账。” “...” “十五,你应该很清楚,本王是怎么罚人的。” “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赶回京城北镇府领罪。” 苏果看向十五的背影,虽然还想开口,奈何腰肢上还捂着手,看来只能等个好点的时机再提。 她调整了下坐姿,先将大人的手拎走,他抱得太紧,不如何舒服,“王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回梁州。” “哦。” 苏果细声细气地应了声,调子和人一般软乎乎。 陆则琰垂眸时,女子正用手指百无聊赖地在他铠甲上画着圈。 苏果的容色原本就属艳丽,以前不懂男女□□,懵懂天真便占多数,那次之后,颦笑间开始自带媚色,藏着一抹少女的清纯烂漫更让人欲罢不能。 “今日起得早,我困了。” 苏果的确困,多少有自说自话的意思。语气里的鼻音像是娇嗔,眼尾氤氲粉色,樱唇如桃花瓣片,香润地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陆则琰食髓知味,隔着铠甲,他好像都能感受到苏果的指尖,猫爪似的不痛不痒,却最能撩拨他心痒。 他喉咙滚了滚,“困了就睡,别乱动。” 苏果不服气地蹙眉,拖音绕了个圈,“我哪有啊!” 大人这是怎么了,她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铠甲,他就又低沉沉地说话吓她,月余不见,大人变了。 苏果兀自闹着别扭,这下连手都不乱摆,安安分分地抱着陆则琰的腰,埋头不出声,陆则琰薄唇紧了紧没有继续说话,快马加鞭地回梁州军营。 绿珥是派人从京府一路护送运过来的,路上用板车载着,见不到陆则琰它不肯快跑,所以现在见了主人撒欢地可疯,没有过多停留,竟是用了短短一日便到了梁州营地。 半夜三更,哨塔上的守卫兵守了半晚,正是换班之际,远远看见绿珥就给开了木栅门。苏果迷迷糊糊醒来,终于见到熟悉的地方,可以安稳睡一觉。 她在马背上睡地腰酸背痛,坐垫又硬,硌得她屁股疼,营地的床至少不颠簸。 “王爷,我们到了?” “嗯。” 守营帐的两个侍卫眼见着他们的摄政王搂着个男子就往里面跑,见怪不怪地低头当没瞧见。 “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苏果因为睡蒙了,丁点儿不反抗,任由陆则琰将她抛至床上,额头沾了被子,她才反应过来,“王爷,我不住这儿。” 她在梁州军营有自己的住地,那还是赵音笙在的时候帮她问卓岚山额外要来的。 当时,她明面上是摄政王的小太监,和赵音笙继续住一起确实不合适,陆则琰那阵忙公事,时常要和将军们商讨正事,所以她就获准有了自己的小帐篷。 比起寻常的小上三分之二,但是里面该有的都有,她当时欣喜的很,就住了几日,现在回忆起还颇为想念。 陆则琰解开铠甲,换了件青袍,“不准。” 他很少穿那么文气的长衫,但是模样身段好的人,怎么穿都不觉奇怪,反而敛住了戾气,让人误以为可以亲近。 他坐进床沿,笑着挠了挠苏果的脚踝,“好像不高兴。” 营帐似一个六角形的宝塔,中间垂挂着三只吊烛,烛泪烧多了,光就显得忽明忽暗,投射在陆则琰身上,莫名把他衬地多出几分柔和。 苏果听他轻声地问,像是被顺毛的猫,满腹的委屈撑着她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既然大人开口,她也不想隐瞒情绪。 “大人,你和陌生女子,那什么了...” 陆则琰故意问:“你说的什么。” “...大人不要装蒜,你那晚顺势接受了个女子...”苏果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更直白的话,话头戛然而止。 “然后呢?”陆则琰懒懒靠在床栏,“小太监似乎很清楚发生的事。” 苏果见他一副闲散模样更加泛酸,“好,不说大人的私事,单说我每天找十五的鸽子寄信,寄了三十二封,你也不回...” 陆则琰听到这笑了,“嗯,还有?” 苏果鼓着嘴,低头仔细忖了忖,嘟囔道:“好像没有了,一共这些。” 看来要哄的地方还是挺多的,陆则琰想了想,正准备开口,苏果忽然惊呼一声,“大人,这是什么?” 陆则琰闻言看向她盯着地方,“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哦,在吐蕃攻城门时被流箭刺破的。” 苏果捧着他的手臂,回来时大人穿着铠甲,她都没留意,换了衣裳才看到,早知就不让他抱她一路,受伤了的哪能施力,“大人,要不要找秦太医看看?” “不行诶。”陆则琰笑得揶揄,“我还有好多事做,比如今晚要哄你,走不开。” 苏果摇头,“事有轻重,大人,我可以自己哄自己,你先治伤。” 她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伤痕,叹了口气,道:“这长长的箭穿过得多疼,伤疤要留多久。” 陆则琰很想提醒她,不是穿过,是擦过,但是看她这般认真的心疼,还挺受用。 “小太监。” “嗯?” “知不知道怎么治伤最快?” “不是用药吗?” 陆则琰勾唇,“也有别的法子,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苏果听话靠近,男人的气息炙.热,却是直接咬上了她的耳珠,舌尖碾磨,顺势将她推倒,意欲明显。 “大人,你,你作甚,我是...” 陆则琰低笑,“小太监嘛,本王知道。” 苏果撇开红彤彤的小脸蛋,莫名难过,轻声嘀咕:“知道还不放开我。” 陆则琰勾起她的发丝,垂着眼睑,“本王尝过了女子的滋味,现在想尝尝小太监的,不行么?” “...”苏果蹙眉咬唇,伸手推他,“王爷,你让开!” “苏果,别闹了,本王记得你。” 苏果停下动作,惊讶出声:“啊?” 陆则琰也想演戏陪她玩玩,可这同时意味着近在嘴边的美食不能享用,着实太折磨,“你仔细想想,本王该不该认出你。” 苏果被他提醒,忽然想到若是王爷没昏迷,她好像以小太监的身份就诉过衷肠了。 “小太监,你连声音都没变。” “我以为大人昏迷了!”苏果这般一想,恍然大悟,“哦,大人从头到尾,不就是诓我占便宜!” 陆则琰十分坦然,“是啊。” “...大人,你何时发现我是女子的?” “很早。” “...” 好嘛,她提心吊胆过大半年,原来自己在陆则琰面前丝毫没有秘密,不止,估计大人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女子身份,亏她还自以为是地遮遮掩掩。 陆则琰笑了,“小太监,一直以来的确是本王占你便宜,所以,你愿不愿意呢。” 苏果听他说的直接,耳根染了绯色,在他身下转了个身蜷缩一团,“要是看到的不是我,大人就不会,不会碰么。” 女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试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7节 “当然。” 陆则琰见她雪腮带羞,身.下抵上她,“果儿,本王只想要你。” 苏果腿.心感受到硌.硬,她如今懂了人事,娇羞的只想找话解困,“不如大人说,说说,何时喜欢我的?” 陆则琰低笑地欺上她,“不急,明日再说,我们先忙正事。” ... 第83章 第 83 章 ◎晋江首发◎ 吐蕃和几国的战事终归如陆攸珩所料想的一般没有打起来。 尤其令得吐蕃守城将领生气的是, 他们出兵前以防万一,特意加固城墙以抵抗外来威胁,此时反而成了敌人手里的一把利剑, 将他们堵在本国之外。 从牛角湾回来的万五兵甲,毕竟才上过战场, 疲倦影响了战意, 加之纪律懒散,哪怕人数略胜一筹, 依旧不能与兴致昂扬的联盟军队相比。 早在以水源威胁进宫的当日, 陆攸珩已然派兵将吐蕃王族困在王宫内廷, 以贵族之礼相待, 同时允许他们与外人通信, 这般先礼后兵, 使得吐蕃主将只商量了一日便决定主和。 几国和书顺利到手,恩施自然算在了明殷朝的辖地,辛苦数月,吐蕃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还得免了高黎和楼兰未来十年的进贡, 真是竹篮打水, 苦不堪言。 与两国拜别之后, 陆攸珩也准备启程回梁州, 与陆则琰会合。 “大世子, 您真的不在此地再多呆呆,和书您也不肯亲自去前,眼下刚签完, 还有些后续...” 陆攸珩笑着摆手, “此事你们做就足够。” “可是, 哪有把事儿做好了不邀功的。”副将大大咧咧,把话说的颇为直爽,正是成事之后等着上头封赏的时候,大世子说走就走,也太洒脱了点。 “那些赏赐,烦请你帮我分给余下众位,是你们的功劳。” 陆攸珩最急着想回的并不是梁州,而是京府,他这十年一直处于失忆的状态,生活在边陲小镇,如今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进自家祠堂祭拜,告慰先祖。 副将见劝他不过,只得安排了马车,让人送他回去,木枟早前被陆则琰留在了他身边,临时继续做起了车夫。 他要比陆则琰和苏果晚四五日回到梁州军营,马车停下,正好碰上苏果牵着绿珥,她手里还抓着把粮草,时不时给马喂上几口。 陆攸珩第一眼便认出是她,绿珥是他从前挑了送给陆则琰的礼物,极为认主,除了阿琰的话谁都不听,曾经连喂马的仆役都得举着片摄政王房里的香料,才能站在它身侧。能让绿珥这么亲近的,便只有那个传闻中的小太监了。 苏果摸了摸马头,侧身余光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视线,她抬头望过去先是看到了车辕上的若枟,而后才在意到坐在后面,正被人缓缓扶下来的大世子。 若是不算那些擦肩而过的一瞥,这次是苏果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陆攸珩,她倒不是特别想结识,只是由于他是大人的哥哥,又是赵姐姐喜欢的人,才觉得些许熟悉。 可是人走近了,她总要打声招呼。 “苏果见过大世子。” 若枟在收拾停靠马车,并未跟来,视线时不时投来几记。陆攸珩自己扶着车辙慢慢往前,在苏果面前缓缓停下,轻轻颔首,“你好。” 他的五官秀气,眉眼清隽,笑起来尤其温柔好看,但那种和善并不是毫无顾忌的亲近,反而妥帖地添入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很能让人放下戒备之心。 苏果不知怎么接话,重复了句,“大世子好。” 陆攸珩莞尔,虽然他很确信,礼节上还是询问道:“你是苏果?” “嗯,大世子您认得我?”苏果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和陆攸珩见过面,上次还是在马车里和赵音笙一起偷看。 陆攸珩笑了笑,“是,阿琰时常提起你。” 苏果闻言,面上微微发烫,“噢,王爷说我什么呀。”不会是说些她吃胖、会闹之类的话吧。 少女的心事是最难掩藏的,每种心情都变着法地显在面上,明明和陆攸珩不熟,可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心上人,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会如何提起她。 大概是等了一会儿,陆攸珩没开口,苏果意识自己可能问得不妥,人家或许只是客套一句,她竟然还问上了,“大世子,没事了,我,我只是好奇。” 陆攸珩却是认真,“没有,他夸你的次数不少,我在想该说哪一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替苏果解了尴尬处境,还将她的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她噗嗤地笑出声来,“谢谢大世子。” 这样待谁都细致的人,苏果渐渐能明白,为何赵姐姐谈起他,总会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没有谁会讨厌这样顾及旁人心情的人吧。 可是,他会不会累呢。 苏果看了远处的若枟,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若枫的双生弟弟,作为暗卫,他牵好了马车也不见得会过来给陆攸珩推轮椅吧。 苏果不知这是陆攸珩自己的坚持,轻声道:“大世子,您是要找王爷吗?不如我推你去主营?” “顺便,我也想见见王爷。” 苏果不好意思地加了句,陆攸珩给人的感受太过如沐春风,她都不好意思把私心藏起来。 陆攸珩闻言微楞,本想拒绝的话,开口变成了,“好的,谢谢。”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但苏果这番话,反倒成了他帮了她,这软绵绵的脾气,他了解陆则琰为何对她上心。 苏果松开绿珥的缰绳,不过它极有灵气,昂着头就跟在她和陆攸珩的旁边,慢吞吞地迈步。 “见笑了。” “没有没有。” 陆攸珩对他的双腿似乎很是坦然,他的上半身瘦而不柴,虽然不是练武之人,但肩宽胸扩,所以在看到袍摆下明显细弱的双腿,很难让人不生出遗憾之色。 苏果尽量避免盯着他看,走在他身后推动轮椅时,也尽量目视前方。 陆攸珩感受到了,笑着摇摇头,“你不必如此,阿琰都不会这样小心。” 苏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大世子,王爷小时候有喜欢的事物么?” “嗯,他喜欢吃甜食,父亲不允,吵闹了好几次。” 苏果想了想,“现在也爱吃,倒是不常吃了。” 陆攸珩也有疑问,“投射呢?我记得以前,他箭法厉害,能出去玩儿一天的投壶都不回来,父王便与他生气。” 苏果摇了摇头,“好像是没见过王爷玩投壶,王爷时常会练习射箭的。” “啊,是。” 陆攸珩忽然想起他走前,陆则琰不过十七八岁,虽说二十便该及冠,但他这个弟弟自幼性子乖戾,同时贪玩好动,若他那时未离开,阿琰大约是不会愿意受朝堂束缚的。 陆攸珩的眼神有些黯然,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哪些,能让人变成了如今沉稳却狠辣的模样。 “大世子,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苏果见他忽然没了声音,有些担心地问道。 陆攸珩摆手,轻声道:“与你无碍。我想,阿琰当初,应当是很恨我。” “没有,王爷每次说起大世子,都和说别人不一样。”苏果很难用这个词去形容大人,但的确如此,“温柔,他提起您的时候,就是那种温柔。” 还有些悲伤,苏果觉得这就不必说了。 陆攸珩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他闻言轻轻一笑, “罢了,总归是回来了,以后慢慢受他欺负就好。” 正说得严肃,苏果被他这句又差点逗笑。 两个人随意分享些陆则琰的趣事,聊起天来笑声不断,很快便走到了主营门前,门口有侍卫上前接手,陆攸珩用眼神将人挥退。 “苏果,你推我进去。” 陆则琰就在里面,苏果倒不是矫情地非得这个时候见他一面,但能见总归是高兴的事,而且这几天,大人确实又好像忙碌起来,每每回营帐的时候,她都等睡着了。 “是。” ... 主营帐之内,卓岚山和陆则琰正在商讨些什么,虽算不上气氛凝重,但也不轻松。 陆则琰发现动静,抬头看向陆攸珩时神色未变,看到苏果是明显有些不悦,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会来,不是说过不要乱跑?” 苏果高高兴兴进门,她想的简单,推到里头,她就撤出去,这样也不会打扰大人,然而看到陆则琰眼里明显的戒备,她还是有点难过。 “对不起,王爷,那我,我先回去。” 若枟从陆则琰身后现出,走到苏果身边,自然地从她手里将陆攸珩的轮椅接过。 苏果有些局促的低头搓了搓指尖,心道她好像还是打扰了大人公务,而后微微福完身立刻退了出门。 陆攸珩侧过头看了眼苏果的背影,有些狐疑。 待苏果走远,他了眼帐内不过是卓岚山和若枟二人,才出声道:“你对苏果凶什么,让苏果留下侍奉茶水,也不算大事,你吓唬她作甚。” 军营中虽然机要事多,然而少不得要人服侍,更何况苏果不同,依着陆则琰的脾性,留在身边的必然是查过的,退后步说,就算只让她呆个喝茶的时间,也耽搁不了如何。 陆攸珩此刻那副表情,分明就是‘吓坏了姑娘家,还不是要你自己哄’... 陆则琰拎起边上的交椅,坐在他身侧,拢眉道:“不是不信她,说的是和她有关的事,她那副胆子知晓了,不知要心烦成什么样。” 陆攸珩疑惑,“怎么。” “这次恩施背后有陈常风的授意,他恰巧也是将苏果安排进宫的人。”陆则琰对于这点,一早就知道,但并未放心上,只是假如陈常风有野心,那很多事便需要重新忖度。 卓岚山呵笑一声,“原以为他是自顾敛财的贪官,没想到还藏了那么多心思。” 这次恩施不难解决,好在也暴露了厂公陈常风的野心,他素来喜欢敛财,陆则琰很少管束宦官,没想这次竟然和木锋联手,想置摄政王于死地。 他们没有私仇,那无非是贪权。 早先不知他的抱负,并未放心上,现在,却是值得商榷了。 “查过陈常风么。” “呵呵,他有个儿子,进宫前生的。”陆则琰想起陈安洛,冷笑一声道:“化了名,又送进宫做假太监。” 陆攸珩有过目不忘之能,他略加思索,道:“我记得,十年前,他只是进宫不久的御马监小火者,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进了司礼监,还成了西厂厂公。虽说有你的存在,司礼监做不得数——” 陆攸珩倏忽停下,“阿琰,若只是要权,何故前十年都在尽兴敛财,而且将儿子送进宫,他要的似乎不是简单的权力,更像是为他儿子做打算。” 卓岚山哼笑了声,“怎么,再带出个大公公,他图什么。没有帝王血脉,他又当不了皇帝,难不成还把儿子搭上。” 陆则琰冷声道:“若枟已经着人去查,本王就不信,我想查出来的,他藏的住。” “嗯。” “如果说的是这些事,的确不必叫苏果听见。”陆攸珩话锋一转,“那你也可以好好说,她以为能跟着我来见你,高兴雀跃了一路。” “苏果心思纯善,能想的事极多,随便哪句她都能生出愁思,还不如直接阻止。”按陆则琰的估计,连苏果最依赖的姆妈都是假的,她要是明白过来是有人利用她,怕不是好不容易长出得肉都瘦回去,这他哪里舍得。 “阿琰,太过直白,会伤人心。”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8节 陆攸珩轻声说完,也不知想到何事,眼神暗了暗。 卓岚山见他神情沮丧,心里有所猜想,转而道:“对了,大世子,听说您将和书带回来了,吐蕃那儿很是顺利?” “嗯,就在我身后的袋子里,副将还留在那收尾,接下的事,烦请卓将军看顾。” 卓岚山在梁州比府尹管的还宽,这件事他当仁不让,“嗯,小事而已,老夫早就备下了人手,木铎发信来说也会配合。” “捷报不日会传回京府,这些日子王爷连夜批断奏折,送过去便是教小皇帝下诏的,很快就该有旨意下来,敕封恩施并入梁州。” 商量完了正事,卓岚山请退去处理公务,陆攸珩走之前拉住陆则琰,“阿琰,我想早日回京府祭祖,十年没回去,怕母亲泉下担忧。” 陆则琰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可以。” “你有何打算。” “陈常风曾在江南监督织造局,督了有五年,我准备走江南道,正好去看看。” “嗯。” “还有件事,是关于十年前那场战事...” ... *** 由梁州回京府旱路一般有两条,一条是走江南,需要多绕行十日,另一条走官道,是最快的。 陆则琰和陆攸珩分了两架马车,苏果自然是坐在摄政王在的那辆。 昨子时陆则琰回去,苏果已睡下,小小的身子背对着睡在床最里侧,说不清的有些可怜兮兮和赌气。 他也不是不想与她亲近,偏偏这阵子积压了各地奏折,小皇帝知道他在梁州一切顺利,便都寄了过来,世人常以为皇帝过的憋屈,其实那孩子懒得很。 苏果蔫儿蔫儿地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厢椅上给陆则琰研墨。 陆则琰停笔有一段时间,她也好像没在意似的,手上动作不停,眼神空洞洞。 “小太监。” 苏果手势一顿,愣愣地抬头,“嗯?王爷有何事要吩咐啊?” 陆则琰勾唇,“想问问你,气性怎么那么大,还在生本王的气。” “我没有...”她怎么敢,大人那么凶。 苏果别扭地不想承认,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她就是总觉得与陆则琰差的太多,大人以前就说过只当她玩宠,那她现在到底算是什么身份呢。 摄政王必然不会和她这样的人一生一世,那她靠着微薄的喜欢,能留在他身边到几时。 而且她不止帮不上任何忙,还时常给他添乱,在宫里等王爷救,呆恩施要等王爷救,到了梁州,也只能跟着王爷走,她就没有赵姐姐的底气一个人回程。 当然,她也没那样好的家世... 苏果越想越觉得闷闷不乐,叹了口气,心道:大人若是有一日厌弃我,怕是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陆则琰见她的手还在动,将砚盘推开,“够了,不要磨了。” “再磨下去,都快给你磨穿了。” “是。” “饿不饿?” “不饿。” 见她神色淡淡,陆则琰有点没不高兴,“我说了,那日在营帐不是与你发脾气,你以后想呆在我身边,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管你。” 苏果其实没仔细听,但听出他的不耐,心情更加低沉,“嗯。” 啧,怎么回事。 陆则琰轻轻咋了咋舌,小太监现在是有底气了,镇日想与他叫板。 苏果平常小事能叽喳半天,骤然话少很明显,陆则琰不明白他又不是没对苏果凶过,怎么单这次如此怏怏不乐,持续那么久。 陆则琰垂眸想了想,道:“小太监,我们此行要经过江南,你到时若是喜欢,就暂且住下,不必跟我回京。” “嗯...啊?” 苏果抬头,眼睛豁然睁圆,这下不敢话少了,急道:“大人,你要把我留在江南?我一个人麽?” “我不要,我想和您一起回京府。” 陆则琰慵懒地向后一靠,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 “大人!” 苏果方才真的担心陆则琰将她抛下,此时被他这句话一噎,没忍住轻哼了声。 陆则琰伸手将苏果轻轻扯近,搂着她的腰抱上膝腿,戳了戳她的鼻尖,“你啊,发脾气了也不肯说实话。” 他的语气亲昵,虽然不能算是温柔语调,仍旧让苏果瞬间觉得所有的委屈有了宣泄口,忍不住将话说了出来,“大人,你是不是...偶尔也会觉得我麻烦...” 苏果轻声地问,侧脸靠着男人的胸膛,她现在不用压抑自己的声线,压出的鼻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陆则琰阖着眼,手在她的腰间来回摩挲,笑道:“吃那么少,本王还是养得起的。” “大人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苏果难得不接陆则琰的玩笑话,她怕不说清,自己总想着这事。然而她还是有心计地偷偷加了‘偶尔’两字,这样的话,就算大人回答是,她也不会太难受... “小太监。” “嗯。” “本王能这么喊你,但你不能忘了,你有四品官阶,衍庆宫的宅子,你有和司礼监执笔同等的位例。” 苏果不解的撑着手,抿唇抬起头,“大人,我没问这...” “任何其他人都没资格觉得你麻烦,至于本王。”陆则琰睁眸,捏起的她的下颚,薄唇轻启,“也从没有那样觉得。” “方才是本王急躁,往后不会那般,果儿别再生气。” ... *** 官道夜色如墨,陆攸珩的马车里寂静的有些可怕,因为急着赶回京府,连续跑了三日,他只在白日稍微靠着绸垫假寐一会儿,醒来不是看书就是自弈,没有陆则琰在身边,居然多余一句话都没有多讲过。 九娘和她的儿子李季舒坐在另一侧,虽然陆攸珩留了极大的空位置,但他们自顾自缩在角落,还是显得有些伸展不开的局促。 为了要哄孩子睡着,九娘抱着他拍背,她怕影响陆攸珩,声音尽量放得特别低。 陆攸珩没有抬头,冷声道:“你尽量,我无碍。” “那实在不好意思的。” 九娘抬眸瞧了对面男子一眼,哄睡声反而更低。 其实,九娘的模样在村里也是个标准的美人,瓜子脸白皮肤,身材高挑也丰腴。说起话来柔柔弱弱,儿时跟着秀才爹学过几年字,是个看得懂道理的女子。 只是那次鬼迷心窍,想岔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官人,我那时不知官人有如此大的身份,否则我不敢...” 陆攸珩‘啪’地合上书,打断她,见她畏畏缩缩的神态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他收回视线,面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九娘,待回了京,摄政王待你不会太过亲近,他脾气如此,你不要介意。” 九娘想起那个俊美但气场强横的男子,无端打了个冷激灵,“不敢,我不敢。” “你若想要何种聘礼,还是嫁妆不够想添置,都可以告诉我,只是或许,不能办的太过热闹。” 这个时候,九娘很想说她不是非要嫁的,但是话到嘴边,望着陆攸珩那副好看的皮囊,她就说不出口。 她不是贪恋他的权势,而是真的喜欢,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时间长了,总以为或许官人也能看到她的好也说不定呢。 想当初,九娘的丈夫勉强算是为了救陆攸珩而受伤,加之以前干劳务的内伤熬了一两年后最终复发而死,临死前便将妻子孩子托付给陆攸珩照顾。 初初,九娘也不甘心,可是后来发现陆攸珩实在是太好了。 不但人品样貌出众,待她丝毫不过界,而且纵然失忆,仍写的一手好词好字,去镇上都能置换生活用度,使得她比她丈夫在生时过的还要宽裕。 不知何时,她就慢慢变了心,想着顺其自然与陆攸珩走在一起,甚至生怕他回忆起身世,还将他随身的东西都埋了起来。 然而这十年,他待她极恭敬却全然没有多余的心思,显然是对她无意。虽然当时看他记不起任何事,但他总是盯着自己身上蝴蝶结扣发呆,她有身为女子的直觉,想来是和他喜欢的人有关。 果然,有一日,陆攸珩无意间发现了埋了的旧物,恢复了记忆,竟想起家里还有婚约的未婚妻赵音笙。她远远躲着看到了他的欣喜若狂,心里痛苦不已。 那晚,九娘为了先下手为强,终于给陆攸珩下了迷药,自己假意醉酒睡在他的身边,这才有了后来他不得不娶的事。 陆攸珩顾全她的名声,对外从不讲这些,更是不敢让陆则琰知道,否则九娘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官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待我,你我之间细究也清清白白,是我...”九娘想着想着有点哽咽,是她的私心作祟,可她只是太喜欢他了。 陆攸珩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九娘,不管如何,是我欠你们的,以后此事不必再提。” “可是官人,您不是还记得那个姑娘么,您可以找她——” 陆攸珩闻言,执书的手嘭地敲向桌几,语气生硬道:“我说过了,不必再提!” 九娘被他少见的发脾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抱着儿子往边缘挪了挪... 天气回暖,马车内薰笼烧的过热,陆攸珩忽然觉得闷,他推开窗扇,外面的冷风搭在脸上,莫名让他觉得舒服,好像能缓解胸口的疼痛。 他当然记得赵音笙,失忆了十年再想起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感难以名状。 他以为老天待他不薄,亦从不期盼她还在等他,可是至少能让他回去看一眼那个令他心仪的姑娘。赵音笙或许已经生了两三个孩子,只要她过得好,他绝不会打扰。 可没想到,晚了十年,居然还是他先辜负了她。 陆攸珩思及此,喉口泛出一抹腥甜,这样也好,是他逼着秦素棉瞒下来的,连阿琰都不知,他的身子并不只有腿疾而已。千疮百孔,短暂余生都要人悉心服侍,他早就不值得笙儿再赔上后半辈子。 ... 第84章 第 84 章 ◎陆攸珩x赵音笙◎ 连续赶路好几日, 不说孩子哭闹,木枟以外的寻常侍卫都有些难忍。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99节 陆攸珩虽急着回去,总要顾忌大家的情绪, 再说马匹也得休息,所以当看得前面有家客栈时,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个位置的客栈多少有点奇怪, 在荒无人烟的田间显得很是突兀。 若枟只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世子, 这是家黑店, 我们还要住么。” “...” 黑店自然是不能住, 陆攸珩打眼望过去, 两层楼高, 外墙灰褐色, 不久前才翻新过的模样,这种地方花大钱修葺,的确不合情理。这方面他不如暗卫敏锐,小心为上。 “等过了此处,将这事报给府衙。” “是。” 陆攸珩收回视线, 余光忽然瞥见晃动的小物件, 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拦住要重新启程的木枟, 定睛往那处看去, 那家黑店门上挂的饰物垂带,竟是扎了个蝴蝶似的的结扣。 他神色猛然一滞,脑海在轰隆间尽数变得空白。 “大世子?” 若枟松开缰绳, 他没看出陆攸珩视线落到之处有何不妥, 于是皱眉道:“何事?” 陆攸珩声音有点哑, 也有点抖,“木枟,我们今晚就住这。” *** 明殷朝于战事强盛,但近几年国库空虚,常常有入不敷出的势头,户部的事本是有瑞王朱呈负责,但他耽于享乐,暗里不知被西厂捞走多少亏空。 若枟之所以能极快的分辨,也是因为办任务那阵,在穷山僻壤见得多了。 闲杂人包括九娘和孩子都换了乘骑先去往前面那个驿站,留下来的只有陆攸珩、若枟还有暗处的侍卫。 陆攸珩被若枟推进客栈时,里面的生意还‘不错’,零散坐着五六桌,看起来就挺热闹的样子。 然而他们每桌点的菜色大同小异,都是些能放的住的粗粮馒头和酒水,互相之间时常有眼神交流,细究之下就会觉得奇怪。 “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陆攸珩强自压抑心中的急躁,“住店,要一间上房。” “好嘞。” 若枟在他身后补了句,冷着一张脸:“五两酱牛肉,加三碟小菜,再多两瓶酒送上来。” 小二接过银子,喜笑逐开,“是,两位贵客请上楼,要不要小人帮手?” 若枟搬起轮椅,“不用。” 进了房间之后,若枟先是将房门上锁,然后扣手在床铺和四周敲了遍,包括地上的石砖,都没有发现不妥。 “这里没有地窖或者暗道。”木枟沉思道:“其他两间需要去查探看看。” 陆攸珩急道:“现在?” “大世子,您是不是要找何人?” 陆攸珩想起来自己还未跟若枟说清楚,生怕耽误了大事,忙说:“是赵姑娘,赵音笙,卓将军的外孙女,赵参知的女儿,我怕她进了这家黑店被抓走。” “...” 若枟想说他认得,看到陆攸珩无比紧张的表情,将话咽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去查探,现在可以么?”陆攸珩若不是双腿不良于行,怕打草惊蛇,他恨不得自己出去寻。 “莫急,这等程度的黑店,并不是大问题。”若枟看这人手规模,甚至不需要别人查手,他自己都能搞定。现在需要确信的的是,赵姑娘在不在这儿,还是已经被转卖走。 这种话,换做对陆则琰,若枟都觉得多余,但是对着陆攸珩,他耐着性子,话都变多了,“我们且住下,半夜,我会出去探听消息。”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是小二送来饭菜,陆攸珩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等到了晚上,陆攸珩看着若枟翻窗而走,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卓岚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上那么多兵卒,他居然没有派人护着她,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能知人心险恶。 他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只顾着扮作失忆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没有想到寻人保护她。 如果,如果这次她出任何事,陆攸珩眼里闪过寒光,他定要将这里连根拔起,由下到上尽数送进北镇抚司... 若枟比陆攸珩想象中的回来的早。 “大世子,查清了,左边第二间房下的确有间地窖,我看只有掌柜有钥匙能进去那间房。” 陆攸珩听明白了,“你是说笙儿有可能在里面。” 若枟道:“可以这么说,但我听小二和掌柜之间私谈,他们抓的都是稚童,卖的地方还未知。” 但凡黑店都有各自的门路,有些是和青楼小倌,有些则是暗门,这种腌臜营生,没个把靠山,是不敢随意寻新的路数来‘销赃’的。 “而且,我听到了孩童哭声。” 陆攸珩觉得此间有许多疑惑,譬如若只抓孩童,父母不见了孩子竟然不会闹,还是说此地府衙已被收买。不管如何,也不管赵音笙在不在里头,遇到了自然都要救。 若枟点头,他是无所谓的,王爷将他暂时指配给大世子,他便会听大世子的话,这种黑店解决起来比起他做的事,那是简单的太多。 “他们每月中旬会交次货,就算赵姑娘在其中,也应当还未转走,明日便是月中,我会去把人救下来,你在这等我。” 若枟寻常的话并不多,为了和陆攸珩解释,他已经尽量详细,反正具体是由他吩咐侍卫,不会有太大影响。 陆攸珩心下稍安,他当然相信若枟,但如果,黑店里没有挟持笙儿,那笙儿的结扣怎么会系在此处,她去哪了。 那个结扣是母亲儿时教他的,他后来教会了赵音笙,虽然不复杂,但那特殊的花样并不常见。 陆攸珩坐在窗边一晚一天,丝毫不觉疲惫,他定不下心来。 他自幼好静,赵音笙却很会闹,但她可以陪他在书房枯坐整日,那样的女子,他把她弄丢了。 ... 若枟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他将人布置在四周,把上前接手的人直接悄无声息地控制住,寻了侍卫假扮,而后再与掌柜交易。 掌柜虽然有所疑,但毕竟顺当了好几年,犹豫了下还是将装了孩童的板车交了出来。 “然后呢?”陆攸珩的手握的死紧,就差拽住若枟的衣袖。 若枟摇头,“都是孩子,孩子没事,但没有赵音笙。” 陆攸珩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该更加担忧。 “大世子,是给府衙的人,还是带回京府送审。” 陆攸珩看着他递过来的令牌,“衙门里面的人来过了?” “是,我们才抓到人,他们就听说了风声。” 这么偏僻的地方,府衙这么快动作,以前竟然姑息黑店,说没有牵连都是假,但凡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想来是最浅的一层关系,这些人抓了孩子有什么用,靠山又是谁。 陆攸珩直觉这不是简单的小事,“带回去,我没这个本事,阿琰可以审。” “是。”木枟应下,只要将人带回京府,随便施加个刑罚,就不信他说不出,但是这样的小贼,需要他们来审问么。 将黑店的事收完尾,又过半日。 陆攸珩问了那个掌柜,掌柜也不记得哪来的蝴蝶结扣,或许,是她经过偶尔为之,只是经过了此事,他心里就好像忽然有了牵挂,生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赵音笙会遇到危险。 驿站离得不远,快马加鞭拉着马车跑了五个时辰就到了。 陆攸珩心绪烦乱,一时间不想看到九娘等人,没想到,他下马车时,抬眼见有个女子正在进门。 那背影,他不会认错,是赵音笙! 可她怎么会在这儿。 “爹!” 季舒在九娘的陪伴下等在驿站口,看到了陆攸珩,大声喊道,与此同时,赵音笙闻声也下意识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看到是陆攸珩,赵音笙微微一笑,“原来是大世子啊,好巧。” 那声‘爹’很刺耳,陆攸珩毛毯下的攥着的手势微收,“好巧。” “赵姑娘。” ... 驿站的堂屋里,赵音笙没想到她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和陆攸珩对坐吃茶。 上家黑店她是去过,结扣也是偶然为之,她身边有外祖留给她的护卫,无非就是被骗走些银两,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发现那是家黑店便被护卫察觉不对,给带到了驿站。 九娘给他们倒了两碗茶,准备要走,赵音笙喊住她,“这位..夫人,我马上就回去,你该留下才是。”是她自私,是她该走,可她舍不得... 陆攸珩手握成拳,面上装作云淡风轻,问道:“赵姑娘,卓将军有没有替你安排护卫。” “嗯。谢谢大世子关心。” 陆攸珩心下一松,“好。” “大世子是要回京府?” “是,赵姑娘似乎很早之前便离开梁州,怎么会现在....” 赵音笙笑道,“我走得慢,想逛逛山水,哪里舒服便会住上四五天。” “嗯,是该多游玩,去了哪里?” 赵音笙和陆攸珩之间,每一句都透露着虚伪客套,可哪怕如此,他们还是来来回回说了那么多句,没人舍得结尾,但是话终究还是要说完的。 “我不继续打扰二位了。” 陆攸珩张了张口,没有挽留,“好。” 大约过来半柱香,陆攸珩推着车走近窗牖,看着赵音笙弯腰上了马车,直到消失在官道上,他也迟迟不愿意收回视线。 他知道她见了他之后一定会走,果然,她还是那么干脆的性子。 九娘看得酸涩,“官人,赵小姐长得好美,怪不得您以前喜欢。” 陆攸珩没有回头,“不止以前。” “如果是因为我...”九娘咬牙,“那,那不如——” “不如什么,你不是故意让季舒喊我爹么。” 九娘低下头,沉默了下去。 陆攸珩嗓音沙哑,慢慢将窗户合上,“九娘,适可而止。”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0节 第85章 第 85 章 ◎晋江首发◎ 草长莺飞的二三月份, 河道边的桃花树开,远远望过去,粉扑扑一团, 精致灿烂如云霞。 作为明殷朝最为富庶的地方,江南河汊纵横, 良田肥沃, 丰富的水流如同网状聚集,正值开春, 马车驶过官道的时候, 都能从车窗外看到牵着黄牛辛勤起耕的农户。 陆则琰此行要去的江南织造府坐落于江宁府, 由国库和户部直接下拨款项用以织造宫廷所需上等丝品, 作为皇商, 整个明殷朝最好丝织材料和工匠都在此处。 马车慢吞吞地行, 由梁州往南,变化的不只是百姓风俗,连饮食味道都完全不一样。他们本就更似游山玩水,也不急,走走停停间, 大半个月就耗废在了路上。 苏果也有疑惑, 除了偶尔看到陆则琰和若枫商量事, 其余时间好像都是在陪她, 大人可难得有这么闲着的时候。 虽说高兴,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我们来江南是要见谁吗?” 怎么看, 大人的脾气都不像是喜爱游山玩水的。 陆则琰手上拿着几封暗卫调查得来的‘新身份’, 撩起眼皮看了苏果一眼, “小太监,你以为有人值得本王亲自来见。” “好像是没有。”所以就真的是纯粹玩乐? 苏果双手托腮,搭在车厢正中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看向陆则琰,“大人,那我们何时回京府啊?” 陆则琰看了一半的书信,闻言忽然将之放下,嗤笑道:“作甚,本王陪着你不够,京府还有你想见的人?” 自从上次对小太监和颜悦色地教育了番关于身份的问题,她真是越发会拿乔,仗着他宠,胆敢挂念别人,想起陈凞假扮太监和苏果同铺的那些日子,他就头疼。 苏果没察觉陆则琰的脸色,思索完认真道:“嗯,我出来太久了,尚膳监的几位大公公没有好好告别,还有陈安洛,崔宝,李荃,他们几个可能都要担心我,大人当时直接带走我,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讲呢。” “嘶——” 陆则琰果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居然还排在一堆太监的最前列。 他冷笑了声之后勾唇,“苏果,你现在的意思是在怪本王好端端带走你,也不知当初谁生怕我睡了别的女子,难受的装晕?” “...”她没有这个意思。 苏果瘪瘪嘴,她不就说了那一句,大人跟她生什么气... “看你精神这么好,看来本王昨晚让你不够满意,或者,你今晚不想再睡?” 苏果被他提起昨晚,脸唰的一红,也不只是昨晚,大人总是很荒唐。她身份未明朗前,就惯来会时不时上手欺负她,现在她不需要遮掩,陆则琰更加毫不顾忌。 “大人,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我怎么样?” 苏果嘟囔,“反正我今晚要自己住一间...” “哦,那怎么办,我们今晚就住马车,你想睡车盖上么。” “...大人!” 陆则琰看苏果气呼呼的模样轻笑出声,她这句想独住的话都说了一路,可自顾自说了有何用,他又不准。 苏果没话说,与大人聊天,言语上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除了给自己找气受。 苏果自己都未发觉,上次陆则琰安抚她的那句,着实是让她定下了心,时间一长,连她都常常忘了陆则琰的身份,对着他没有先前那般的小心翼翼。 若枫坐在马车前部,对车内的动静从来都是充耳不闻。他看到界碑,侧过头朝里,“王爷,我们已经过了江中地界,现在先去江宁府衙,还是直接去江南织造?” “先去上元那套宅子。” “是。” 苏果心道,原来大人在江南还有私宅,她没见过陆则琰如何玩乐,还以为他不会置办这些花销,“大人,您有几套宅子啊?” 陆则琰笑道:“几套?本王看起来像是很穷?” 苏果惊讶地将嘴巴张得圆圆的,陆则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两颊,“本王的东西,一样都是你的。” ... 马车停在上元县主街上一户私宅后门口,宅子有两进深,却比寻常人家的三进院还要大。 粉墙蓝瓦,砖砌的四面似乎时不时就被翻新,墙面光滑,墙角干净地连根杂草都无。五六尺的高度将庭院满满当当围在中间,攀满了四季常青的垂蔓之后,更加显得隐秘。 大门紧紧阖着,在听到门外马蹄声时,门房走出了个小厮,将门虚虚开了条缝,“是谁啊。” 若枫拿出腰上玉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人立刻变了副神色。 而后,他向后唤来了个人,两人共同将漆红大门打开,弯腰恭候,“王爷。” 陆则琰下车时顺手将苏果抱了下来,周围的人看到也依旧目不斜视,似乎王爷做任何动作都不会有不妥,苏果以前还觉得矫情不习惯,如今被抱惯了,反正推拒也没用,还不如自然受着。 苏果站定,小尾巴似的跟在陆则琰的身后往里走。 外面看起来只觉得比寻常稍大的普通的庭院,过了照壁才觉出内头的精巧来。 主苑房舍高低有两层,洁白的珊瑚藤盘旋着从檐角绕至阶下,垂搭在大株芭蕉叶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铺墁石头的甬道上落英缤纷,花匠是上了心的,初春便已栽了数十种脆嫩带花的植卉,盎然的绿意,将整个院子都带出了生机。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大理石做底的井口,三节台阶呈旋转状砌出了纵深的新样式,与曲折的游廊遥相呼应,说不出的自然写意,让人想停下细细观赏。 陆则琰腿长,走路步速也快,苏果既要看这些美物,又得紧跟着怕走丢,小会儿就开始气喘,好在他们要去的正室不算远,不然陆则琰好几次回头看她这样累,都忍不住想把人抱起来搬着去。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到了?”苏果蹙眉扶着腰出声询问。 陆则琰挑眉道:“你身子怎么这么弱?” “我...” 她为何这么弱,大人难道还不清楚么! 苏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毫不知情,无辜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其实她本不是那么柔弱的身子,做小火者事情不多,可守夜也需要耗力气。 要不是最近连个把月的晚上被大人扰的睡不好,浅眠早起,腰酸背痛的,能怪她嘛。 苏果唯有对着自己撒气,“反正,今晚我不要和大人睡一间。” “...” 陆则琰真是想不通,他就问这句,小太监怎么又能联想起那事,他是不是吓到她了。 ... 苏果到了地方发现这是一间正室,内外两间都很敞亮,紫檀摺台炕桌、黄柏二屉茶几...家具摆的不多但新,一看就是没有人常住的样子,大抵王爷的确很少来江南这处。 苏果看了眼卧床,捂着腰面露难色,“大人,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啊?早上才...也不必那么急吧。” 陆则琰看懂了她的别扭,直截了当地勾唇道:“脱衣服。” 她就知道! 苏果不情愿地解扣,嘴巴里嘟嘟囔囔,“大人,这还是大白日,您总不能老是这么...”荒唐。 陆则琰仿佛又读心术,笑道:“你的声音都没喊哑,本王哪里荒唐。” “...” 苏果接不下去,陆则琰没继续理她,折身打开床边衣柜,掠眼望去眉头一皱,那些下人买的什么东西。 这件襦裙齐胸太低,这件,又露出了半截手腕,这件更不可,隐隐都能看到肩膀,反复几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件领口紧致,手袖宽长的千褶百迭裙。 苏果手上被递到了衣裳,才琢磨出陆则琰的意思,面上发烫,“换衣衫罢了,大人方才干嘛逗趣。” 陆则琰轻轻推着她进了屏风后,笑道:“怎么,我的人,我还逗不得了。” 苏果翻来覆去看,“大人,这天穿这件是不是会热呀?” “不会,你没听到方才打雷了么,下雨刮风会冷,你再披件袍子。” 有吗? 苏果点点头,“哦。” 陆则琰心满意足地看苏果进了屏风后,他倒是想就这般盯着她换衫,但依着小太监的性子,扭捏的不知拖到几时,他对她素来没有太多自制力,若是不留神,怕是要折腾个把时辰。 “等换完了衣衫,陪本王演场戏。”陆则琰靠着门背,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云石片屏风上。 “是,大人。” 苏果全然不查,还在认真地换衣,她现在不需要再用粗布裹胸,除了外头套件男装的薄袍,里头芯子皆是女子打扮,因此换的并不慢,可是她的双手细巧白净,做最普通的动作都美得像是采花瓣。 “大人,我是不是要做你的小丫鬟?” 陆则琰看着屏面映出‘两朵娇花’,心不在焉地道,“怎么把自己说的惨兮兮的。” “没有呀,做大人的丫鬟又不惨...” 苏果边说,边爽快换完从屏风后走出,大约是头发没来及的梳,她直接将发髻拆了,披散着头发,准备出来再寻面铜镜。 女子的青丝如瀑,微微侧低着头寻镜的模样,动作之间带了份难以言说的妩媚。 陆则琰见她如此,眼神微微一暗。 苏果却已然找到了外室里的椀花四菱镜,对着镜子开始整理长发。 她身上这件百迭裙是由下人买来添置新房,以备不时之需的,花的是王爷的钱,买的当然都是江南的上乘货,华丽不已。虽说没有挑好尺寸,但苏果身段极好,肩若削成,楚腰纤细,没有难穿的道理,唯一就是胸脯丰腴,将衣料撑得有些紧,胸前的衣褶都被撑的半开,呼之欲出。 腰间被浅红色的绶带挽住,不盈一握。 盘发间女子带起手势动作,十指青葱,露出皓腕雪白细腻,单看背影,都能猜到此人的娇色无匹。 苏果梳理完,长舒了口气,留在大人身边用惯了简单的束头髻,手生的差点都不知该怎么绾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转过身,笑眼盈盈,“大人,我这样可不可以呀?” “扮成丫鬟是梳成这般嘛?” 女子肌肤白皙,明眸皓齿,鬓发斜插玉流苏银质的长簪,端的一副花容月貌,容色绝丽。 陆则琰喉咙几不可见地滚了滚,手伸至背后,在门上无声得落了锁。 “大人?” 苏果见陆则琰光顾着盯着她不说话,便又唤了声,可陆则琰还是没回,人倒是越走越近,直到将她围堵在梳妆台前。 他哑声:“苏果,为了本王,再理一次发髻好不好。” 苏果以为是说她理得不好,自然地点了点头,“是,王爷,我手生,是不是哪里歪斜——” 话还未尽,她便被男人打横抱起,在惊呼声中掉在了软被上,发簪落了一被子。 苏果这下还哪有不明他那句重新梳发的意思,想是想推拒,可看陆则琰黑沉沉的视线,话到嘴边又有点胆怯,往里缩了缩脚踝,“大人...还在白日呢。”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1节 陆则琰看着她眸色深晦,嗓音喑哑,“就一次。” ... 午时进的房门,所谓‘一次’的磋磨下硬生生拖到了申时,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苏果好说歹说才说服陆则琰暂且先放过她,余下的容后再算。 坐在马车里,苏果的腿上还绵软,疲倦感袭来,她下意识摸索到陆则琰的身侧,挪靠在他的手臂上,陆则琰索性揽过她,抱着她睡。他的下颚抵在苏果的头顶,本来不觉得困,可是女子身上甜软的香气比他用惯的苏合香更要好闻,不知不觉也阖上眼寐了会儿。睡梦中还听得苏果在那呓语求饶,可爱的让他不由得揉抱的更紧... 马车的窗帘未束拢起,早春黄昏的阳光虽然很浅,但晒久了也是暖和舒适。苏果满足地睡了个好觉,做了些不记得的美梦。她在男子怀里懒懒转了个身,蹭蹭他的胸口,醒了继续闭着眼不想起来。 陆则琰也不催,就任由她跟个猫崽似的翻来覆去不消停。 苏果闹腾了阵子,觉得奇怪,往常再顺坦的官道,也少不得颠簸,今日怎么这般静,她好像连车轱辘声都没听见啊。 “大人,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苏果睡醒后的第一次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往他身上靠,“今天的路真顺坦,睡得真好。” “嗯。” 陆则琰闻声轻笑,“若枫,继续行路吧。” 继续行路? 苏果倏然睁开眸往外看去,他们竟然也没走多远,回头还能看到那座宅子的屋檐顶,想来是陆则琰怕扰了她睡觉,早早就停了下来没走。 “大人对我真好。” 陆则琰笑着接过话道:“那,今晚能不能不分床睡了?” 苏果心里的感动没存留多久,面上一红,又不想搭理陆则琰了,大人怎么整日都想的这种事! 陆则琰看她红着脸背过身,嘴边浮起淡淡的弧度,手上赫然是暗卫查到的陈常风的半沓资料。 ... 由下元去江宁府不远,快马两三个时辰,但由于启程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街上商铺门户紧闭,普通人家为了省灯油钱,早就上床睡觉,苏果原以为他们也得先在城中住一晚,翌日再去府衙,可陆则琰却是喊了顶轿子,直接带苏果坐了上去。 若枫付完定客栈的银子,则快步跟着走在轿子后头,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形。 至于为何去的是府衙而不是江宁织造局,那是因为自从陈常风离任之后,来的管事太监都不过是虚职,陈常风走之前将所有账册都交托给了江宁府的府衙路运广,一管就是五年,说他不了解内情,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府尹应当就是西厂的人。 陆则琰对这点并不好奇,他到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陈常风把钱用在何地,只要找到钱款去向,便能猜到他的意图。至于暗卫呈上来的消息,他一看就知道是陈常风用来遮掩的假身份,和苏果那套把戏如出一辙,找同名同姓甚至同街的人顶替,这种计,用一次还好,多了就腻了。 “大人,等会,我要喊大人公子吗?” 苏果的话不小心打断了陆则琰的思绪,他和苏果挨得近,顺手就勾住她的肩膀,“不用,小太监,你要不要试试为所欲为?” 苏果不解,她一个丫鬟,能怎样为所欲为啊。 陆则琰勾唇道:“本王这次就做你的护卫。” “嗯?”苏果看向陆则琰,大人今日穿的黑色箭袖的劲服,身段高挑挺拔,但是他那容貌,说是护卫,怕也没人信啊,“可是,大人,您太过好看,不会有人信的...” 陆则琰笑话她,“谁说护卫不能好看的,若枫长相难看么。”他对美的要求极高,身边也容不下丑的,所以只要是近身的随侍,都少有五官不正。 苏果有些犯难,老实道:“...可,可也没有大人好看呀...” 陆则琰见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抱住她揉捻了番,而后才开始解释,“小太监,你听我说。” ... *** 民间的轿子不许过多颜色,黄色平顶、黑色的幕帘,轿内壁涂抹了层油纸,比起寻常官员坐的,规制差了许多,可民间能坐得起这类轿子也大都是富贵人。 所以府衙门口开门的小厮打眼看到他们,虽然被打扰了心情不佳,也不至于太过赶客。 小厮皱着眉,“你们谁啊?从哪里来,看了时间没,我们家府尹大人早就休息了,明日请早。” 若枫站在最前,听到对面语气,显然不是很习惯,“我家夫人来见你们府尹大人,你去通报一声。” 小厮左看右看,见此人样貌清秀不露怯意,貌似是个有身份的,脸色缓和不少,“这么晚了,你们有我们府尹的手信么。” 若枫闻言,回头看了眼陆则琰,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府尹大人,他看了便知。” 小厮接过信封,快快速地往回走,毕竟有胆量敢大晚上来打扰的,非富即贵,怎么也比他的守门的厉害,惹不起。 苏果有些好奇,低声询问陆则琰,“大人,信封里面真的是信么?”她不记得大人和这位府尹有联系呀。 由于她现在被陆则琰强制扣了个大兜帽,要说话还得撩起帷纱,刚说了半句,就被陆则琰拦住盖的严实,耳边传来轻笑,“好好说话,摘什么帷帽。” “...以前都不戴的。” “今日太美。” 苏果被他这般直白的话说的无法反驳,心里是甜滋滋,嘴上却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停。 守门小厮很快就出现在了照壁外,整个人谄媚笑着直接把大门开了个大口,和方才仿佛不是同个人。 “贵客们请进,请进,我们府尹刚从床上起身,在厅里静候各位呢。” 陆则琰和若枫向后退半步,“夫人请。” 苏果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回忆起陆则琰对她的交代,清咳两声后昂起脑袋,从容地走进了门。 江宁府的府衙后院是府尹素日的住地,虽然有自己的私宅,但往常时日还是离近点方便,这不是今日就遇到了大事儿。 路府尹这般想,门外由远及近响起窸窸窣窣的阵阵脚步声,看来是人来了! 会客堂里,苏果跨过门槛就看到了个胖乎乎穿着便服的男子,她记得陆则琰的话,拿起了架子,轻轻福身道:“民妇拜见路府尹。” 这看起来还挺谦卑,可刚说完这句,苏果便找了地方坐下,还是主位,路府尹微微一皱眉,但看在钱的份上,他还是忍下了,一语双关,“不必如此。” 未见面就塞了两张银票,那可是妥妥的大户,细枝末节的不懂礼节,也像是个乡野村妇之举。 “礼当然是要的。”苏果捏着嗓子,然而她声音绵软,用了力还是那副娇滴滴的嗓子,“路府尹,不知您晓不晓得民女是来作甚?” 路府尹笑道:“我知道,织造府招供丝商的消息传出去大半个月,来的人可不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见面就能给钱的,这个女子还是独一份。 苏果点点头,“那,府尹觉得,我跟旁人比,够不够诚意了?” “这个嘛,我们还要详谈,不过,本官觉得与你甚是投机!” 路运广在江宁府任职十五年,没有多余野心,只想在办好陈厂公的事儿同时,自己再捞点油水。供丝商不是表面皇商那么简单,先前听到他报条件之后,逃了好几个,这次遇到个蠢货,他得好好把握。 “不知该如何称呼?” “陆夫人。”一旁沉默许久的陆则琰忽然出声,笑容淡淡的,“她夫家姓陆。” “哦哦,明白,对了,这位是?” 路运广寒暄完,听见声音才有空留意她身后的两人,望过去左侧那个已算是长相上乘,另一个却简直不能用简单俊秀二字来形容,那五官轮廓,身高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呢。 “他是...是我的护卫。” 苏果还没从听见‘陆夫人’三个字的异样情绪中出来,磕磕碰碰说完,好像听到了陆则琰的一声笑,她强自压抑下想往回看的冲动,揉了揉手背。 “陆夫人的护卫长相真是十分的,”路运广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词,“十分出众。” 苏果承认,“嗯,我喜欢带好看的护卫。” 陆则琰闻言嘴角扬起弧度,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场,伸手穿过帷纱,勾了勾女子的下巴,道:“是嘛,我也喜欢夫人。” “...” 路运广无语,他现在终于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护卫,分明是这位夫人的男宠啊。 这在江南不是新鲜事,这位夫人能亲自出来,约莫就是夫家作上门女婿,管不了大事,钱财攥在她手里,在外豢养个把小宠实属消遣。 有人特意为这种事取了个诨名,叫做妇人的“闺中腻友”。 不过,眼前这位身段看起来婉约娇弱,兜帽带着的确难看出长相,但听声音也不像是管事的精干模样啊。更不要提她身边的男宠,说不说话都是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怎么都不像是仰人鼻息,靠人生活的人物。 路府尹虽然心底有怀疑,但是想起方才信封里几张大额银票,又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骗人,他是没啥好骗的。 主要是现在上头要求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还没筹措足够的钱银,这时候来个冤大头,叫他怎么舍得轻易放手。 苏果不想耽误正事,尽快平复下被陆则琰搅乱的心绪,开口道,“既然府尹了解我来此要办的事,不如我们先来谈一谈。” 她的语气冷淡,没有半点谄媚巴结,这让听惯了溢美之词的路运广十分不舒服,始终是看在钱的份上,他继续忍。 “江南的织造为皇商,我家早就想参份,只是苦于以前没有门路,这次打听到您这儿的机会也是缘分,正好家里余钱多,您看。” 苏果背到一半有点卡壳,陆则琰是时凑上去耳语,分明是提醒她,却偷偷咬了下,还好苏果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色。 “您看,能不能入得了您的眼。” 路府尹对二人的亲昵情态权当看不见,想着总要寻人查探下虚实,保险道:“今日实在太晚,要不你们先睡一晚,明天再说。” 苏果见陆则琰没反对,同意道,“好。” “对了,信封里的那些是给...” 这次,由陆则琰代替苏果回道:“不过是一点心意,路府尹不必多想,收下就是。” 路府尹听他这么说,脸上笑得褶皱都差点堆出来,他觉得他能忍更久了,“陆夫人真是有心啊,这事儿,本官记下了!” 只要查到这个女子背景没有问题,让她做也无妨,冤大头还那么想当的,也真是少见,加上这上道的脾气,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今天天色已晚,我安排人给陆夫人几位定下客栈。”路府尹用不着掐指,看了他们一眼了然道:“是两间吧。” 两间? 苏果回头瞧看,他们有三个人,那路府尹是觉得她会和陆则琰一间住么。那怎么行,她现在可是夫人。 再说,这不是个绝佳的机会避开大人么! 苏果灵机一动,急忙道:“谢谢府尹,不过麻烦替我准备三间,我喜欢大床,一个人睡最舒服。” 这可是大人让她为所欲为的,她不过是多要间房,总没关系吧。 路府尹听出了这位夫人的雀跃之情,他不知为何,反而看向苏果身侧的男子,问道:“陆夫人,你是说,你们每人一间啊?”得了机会出来寻欢作乐,竟然不要。 陆则琰闻言,垂眸看向苏果,幽幽出声,“夫人,你是不是说错了。” 苏果好不容易得来睡好觉的机会,她才不会让步,“没错的,今日我乏了,想一个人睡。” 这话也不知是说谁听。 陆则琰嘴角挑起笑意,“哦,好。” 作者有话说: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2节 感谢在2020-09-20 21:23:55~2020-09-26 14:3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谁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晓知了晴天了了 50瓶;meanhua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第 86 章 ◎歪心思◎ 陆则琰能借用的身份, 自然是有迹可循,加上暗中使手段,像路运广这样的调查是断然看不出其中猫腻。所以他虽然派了人打探, 查下来的结果和苏果提到的一般无二。 这位夫人家里祖上为江北富商,有良田千亩, 但只有这位独女。早年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来得及婚嫁, 后来挑了个容貌不错姓陆的男子作上门女婿。今日看来,还养了别的俊俏男子, 活得可自在, 养成刁蛮性格再自然不过。 明殷朝民风开化, 这种事虽然少见, 但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家夫人约莫是想在自家田地里专门种桑养蚕, 垄断了供丝, 这在以前多得是人想抢的生意,她不了解的是近年来织造局因连年捞走的偏门太多,入不敷出,账上好久都没平,现在能找到个这么合适没背景的冤大头, 真的是刚刚好, 平几笔账, 再赚几批丝绸, 将这户人家掏空, 厂公吩咐的事多少算个交代。 “府尹,您看我们得稳住这位有钱的妇人啊。”凑上前说话的是少尹,路运广的左膀右臂, 时常替他筹谋划策。 “那是自然, 我还要你教。” 路运广想了想, 胖乎乎的脸快皱成一团,“这样,你去找花满楼的鸨母,挑个最会服侍贴心的小倌过来。”今天这位陆夫人,一看就是和男宠闹脾气,这时若是送上个新鲜称心的,以后还能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吹起枕边风可方便多了。 少尹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府尹,花满楼里面的虽然有几位出名的,可是,比起她身边那个护卫...”不说他们江宁府,就说整个江南,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与他并肩的男子... “你在想什么?尽量找个少逊色点的就不错了。”路运广龇牙敲了记少尹的额头,“男人同女人有什么差别,喜新厌旧,还不是野花总比家花香。” “是,府尹说的是!” “嗯,那你现在就去安排。” *** 此时的苏果正脱了兜帽,浑然没知觉她已被人安排了男宠。她舒舒服服地合衣躺在大床上。路府尹为他们准备的客栈位置偏僻,环境清幽,装饰却上乘,显然是常用来谈事的隐秘场所。 苏果都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睡个好好的安稳觉了,陆则琰总是变着法子叫醒她,她打不过也骂不过,生气都好像没什么作用。 好歹今日毕竟是为了正事,大人应当就在隔壁,一晚上总不会怪她吧。苏果想到此处,自以为盘算周详,满意地在床上滚了个圈儿,裹起被子,合衣竟然就迷迷糊糊隐约睡了过去。 梦里,苏果梦见大人生气地跑来抓她,吓得她到处躲,可是大人身高腿长,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躲在门后面马上就找着了。 与此同时,门外应景地响起了敲门声,苏果一个哆嗦,还以为真是陆则琰来了。 她睡得睡眼惺忪,撑起半身,“是大人吗?” 韩丰羽乍一听到苏果的声音,带着鼻音酥酥的,差点让他心头一颤,“夫人,奴是花满楼里的韩丰羽,来与您谈天的。” 苏果眯了眯眼睛,清醒多了,只听到后半句。 韩丰羽是谁,她不认识,“你有何事,就在此说吧。” 韩丰羽伺候女子无数,总觉得这个‘夫人’的嗓音是不是太过年轻了点,而且凭声音,就像是个美女子,“夫人,我是府尹喊来的。” 哦,难道是府尹有事找了人与她商量?那就是为了正事。 苏果这么想着便从床上爬起来,她整理了下着装,应该没有错漏,但是她忘了戴兜帽,“等等,我喊一下我的护卫,马上来开门。” 苏果敲了敲墙壁,轻声唤道:“大人,有公事来啦!” 说完,她走上前伸手拉开门,韩丰羽透过渐开的门缝看到了女子的半张脸,眼睛瞬间看直了。好一副美亸花娇,活色生香,他做小倌这么多年,从来不会评价客人的长相,可看到她,真的忍不住想夸赞。 他还想再看,门却啪一声,被狠狠关上。 苏果的手腕忽地被人拉扯住,没反应过来,就被捉着手反压在了门上。 韩丰羽没见到人,又听到屋内的动静,紧张地叩了叩门:“夫人,有事么?怎么不开了。” 陆则琰单手撑着门,另手松开苏果,在她脸上戳了戳,低声道:“陆夫人,有事吗?” 苏果方才看清了是陆则琰,早就放下了戒心,此时难免带上嗔怪的语气,小声道:“大人,你怎么不从正门走?” 她偏过头,轻易能看到男子身后半开的窗户,不说也猜到他是如何进来的。 陆则琰垂眸看着她,淡淡笑着就是不说话。 苏果心里有点慌乱,莫名觉得好像被抓住了把柄一般,“大人,府尹的属下还在门外等着呢,我们先出去见他...” “夫人?” 苏果又听到韩丰羽在门外喊,着急地搡了搡陆则琰。 陆则琰没松开手,冷笑了声,透着戾气,“夫人也是你叫么。” 韩丰羽在外听得里面的男人声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嫉妒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虽然府尹说的是夫人单独一间,但是男宠这行,谁不会上赶子求着服侍呢,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女子。 苏果却还是不明白韩丰羽的身份,扯了扯陆则琰的袖子,悄默默说:“大人,这位是府尹喊过来的,估计有要事相商。” 陆则琰真是被怀里的女子气的偃了脾气,“要事?若是我再不来,你怕不是要让你未来的男宠进门。” “大人你在瞎说什么呀!”苏果赤红了脸,“我哪来什么男宠...!” 韩丰羽很及时地回话,简直像是为陆则琰做解说,“陆夫人,还请陆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小倌这行当懂规矩,不该说的话不会说,从床上下来,便是陌路人。当然也不介意和哪位同行一道服侍...” 他说话温柔,却叫苏果听得差点惊地呆滞住,大人说的还真的是,他是做男宠的诶。 “而且,奴听闻夫人身边的随侍样貌惊艳,奴也是很想见一见的,交流一下心得,才能侍候的陆夫人更好。” 苏果困窘地不知道该接下去回什么好,乖乖闭嘴撞进陆则琰的胸膛,“大人,我错了...” 陆则琰见她确实不懂,心情稍微好转了点,“我不想见你,你回去告诉路府尹,我的夫人不需要别的男人。” “这位大哥,奴真的不介意两个人一起...” 陆则琰凤眸微垂,语气愈冷,“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们花满楼今天想带条尸体回去。” 韩丰羽被那简单一句话的气势压得再说不出话来,不明白此人哪来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偏生还说的有模有样,他只能作了个揖,踉踉跄跄地走离。 接下来场面显得有些寂静,苏果不敢说话,陆则琰敛着眼睑,视线跟着她的细微动作一起上下,故意道:“看来本王平常还是对你逼的不紧,都有空动歪心思了。” 苏果被这么一说,忍不住扬起脸开始委屈诉说:“大人,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随便来个人,你就要开门,这便是你今天执意要三间房的缘由?” 第87章 第 87 章 ◎晋江首发◎ “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则琰贴近一步, 眯着眼,气场危险,“那小太监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 好好睡一觉。”反正都说了,苏果觉得说完比较好, 于是索性坦白:“大人, 我这几日困倦的很,你睡觉总是, 总是不老实...” 陆则琰点了点头, 声音听不出喜怒, “所以, 你是不喜欢本王碰你。” “不是, 不是。”苏果生怕大人误解, 忙抓着他的袖子,不要脸皮地急道:“大人,我喜欢的!” 苏果很愁,大人为什么就不明白,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女子也是会累的呢。 “我知道你也会累。” 陆则琰佛看穿了她的心事, 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 轻声道:“可是, 难道不舒服么。” 苏果脑海中轰一声, 瞬间从耳朵根红到了脖颈,俨然有继续往下的趋势,倒是也不能说不舒服, 一开始难受, 习惯了就....啊, 她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答不出来,那要不要试一试。” 苏果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和陆则琰隔开了点间距,面上发烫,结结巴巴地,“试,试什么啊。” 陆则琰垂眸盯着她,“试,你更喜欢本王怎么对你。” 苏果不明白这要怎么试,横竖她没有更多的亏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陆则琰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上前,将她锢在墙角,“放松点,今天没有你的首肯,我不会欺负你。” 他弯下腰,薄唇贴在离苏果一寸处,故意哑声道:“那么,我现在可以亲你了么。” 苏果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的苏合香,还有耳边轻微声响的炙热气息,思绪简直是一团浆糊,糊里糊涂地答道:“那就只可以亲亲。” 陆则琰轻笑地道了声,“好。” 他低下头,右手扶着女子的颈后,稍稍轻往上送,便欺上了那抹香甜的粉色柔软。细致的吻从唇开始,绵绵地落在她的眼睛,鼻尖,又回到唇齿间再继续摩挲纠缠。没有暴风雨般忽然的令人手足无措,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试探和呵护。苏果的紧张情绪慢慢在这抹温柔里消失殆尽,她顺从地跟着他描绘欲望,身体在经过他那么多次的调.教之后,下意识地做出本能的回应。 莹润温热的气息在两人暧昧的情愫下愈加升温,女子的嘤咛声隐隐溢出,陆则琰却在此时忽然撤走,染了情.欲的双眸是极为好看的淡琥珀色。 苏果感受身上的依靠突然少了大半,她睁开眼,眼底蓄满了雾蒙蒙的水汽,不解地仰头,“大人?” 她想问大人为何不继续,可她说不出口。 陆则琰身.下难忍,可有心迁就她,嘶哑道:“想问什么。” 苏果眼里写满了那句话,偏偏就是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拽着陆则琰的衣襟,生怕他走。 “还要不要让我走。” “不要了。” 苏果已然丢盔卸甲,咬唇道:“本来也不想大人走的,方才那个人敲了门,知道他身份之后,我就害怕了。” 她低着头,埋进他的胸膛,“大人,我害怕。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陆则琰已经在尽力自持,可她看起来太过可口,让他忍得很是辛苦,“好,这次是不是心甘情愿。” 苏果头都没抬起来,耳朵尖尖红着,“嗯,其实,每次都是的...” ... 路府尹自从查完苏果等人的‘家底’之后,对他们这个送上门来的‘冤大头’那是越来越越满意。 虽说没有把花满楼的韩丰羽安排进去,还糟了那个俊美护卫好几天的冷眼,但男人间的争宠嘛,联想起他的后院姬妾,绝对可以理解。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喜新厌旧不过是迟早,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啊,可惜他不知道,这个夫人自己就是条被老虎叼走的鱼,反抗起来尾巴都翘不动的那种。 然而满意归满意,这个妇人却忽然仿佛对此事失了热忱,说什么难得来江南,要多游玩几天再继续考虑。 她就在江北,离得不远,怎么就难得来江南了?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3节 路运广想起她的冷淡模样,心情立马差了,譬如说今日,讲好的两方就此事签契,她居然拉着男宠和护卫跑去逛街市! 江南最有名的长街上,正吃着米糕的苏果捂嘴打完了个喷嚏,轻轻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 “大人,想来是府尹,肯定对我恨的牙痒痒。”苏果嗔怪,更似撒娇,“大人,您就不能让我演一个温柔大气的。” “凭什么要你对他温柔。”其实演什么的不重要,他就是不想看她对他以外的人和颜悦色,恨不得她本人也更加嚣张跋扈才好。 陆则琰护着她远离人流,“路运广敢说你,本王以后替你讨回来。” “对呀,又不是我要出来玩,他怎么不说大人呢。”苏果心道,果然连坏人都只会挑软柿子捏! 陆则琰笑着摇头,“慢点吃,我不抢你的。” “大人是看不上民间的吃食。” “谁说的。”陆则琰用指腹揩掉苏果嘴角的白色碎屑,笑道:“我就是喜欢看小太监吃。” 苏果见他心情好,立刻提了个要求,“大人,反正我现在也是解开帷纱吃的,能不能将兜帽摘了?” 一天热过一天,她还总戴着,真是麻烦极了。 “不许,吃完了继续戴着。” “...” 江南是各地走商聚集的地方,在这条主街道的人最多,珠宝首饰,药材香料,古玩画舫,各类杂货应有尽有。临街的老铺子虽装饰老旧,里面的东西却是新颖的玩意儿,不乏时下流行。 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考究的大户人家携家带口出来走逛,也有刚出天地的老汉拉着拖车来叫卖蔬果,比起京府更多几分热闹和自在。 苏果不是爱吃甜食,她就是爱吃,以前就不挑,现在心里没了包袱,吃什么都觉得更香,而且也不怕长胖,反正睡得那么差,想胖也胖不起来。 她记得陆则琰也喜欢吃甜食,看到家做芝麻汤圆的老字号,拉着人就要进去找坐,陆则琰宠她,由着她扯袖袍,看得身后的若枫难得露出皱眉的表情。 店铺是家百年老店,只有单层,位置也没几个,却坐的满满当当。苏果没的挑选,最后找到了临街的一张两人座。 小二乐呵呵地跑来,看出二人着装皆是不俗,女子看不见容貌,单看这位公子,由此及彼,显然非富即贵。 他面上表情不自觉地软下几分,笑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呀?” “你们店里,有哪些招牌的甜食?” “我们店里写出来的都是招牌。”小二拿出菜品的单子,送到苏果面前,“这位夫人,请您和您的夫君慢慢挑选,买多了还便宜。” 陆则琰闻言,瞬间觉得这个小二很有眼力劲,“好吧,那就都来一份。” 说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若枫,立刻付完钱银,还赏了碎银给这个小二。 苏果原想精挑之后,比算着价格再点,没想到半路被陆则琰的话截住了。 “大人,点那么多吃不掉怎么办?” “可是你不是每份都想吃么?”陆则琰见她方才犹豫那么久,明显是都想要,她若是喜欢,将铺子买下来都不过是件小事,更何况是买几样甜点。 “...”话是这么说。 苏果心里的确这么想的,她难得出宫,以前在恩施也是呆宅子里,没有过这样肆意玩耍的。 她舔了舔唇角,'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最多我多吃点,吃不完也可以带回去...” 在等甜食上来的过程中,苏果正想摘掉帽子,反正等会用食的时候也要摘,大人只允许她吃东西的时候能透透气,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早点散散闷热。 然而却听到旁边桌有人议论。 路人甲说兴致高昂,得意处差点高呼,“诶,我说你听到了没,咱们明殷朝把那个什么,恩施和周边小土司府给收归啦,咱们国土又多了个城。” 旁边两人哄笑他,“不过是座城,你又不是皇帝,那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以为是你打下的,真夸张。” “哪里夸张,虽然不是我,但是是我崇拜的男人摄政王亲自去的,没有废一兵一卒哦!”路人甲夸起人来收不住,连连说了好几句厉害,“摄政王多么英明神武啊,平南蛮外敌,灭蜀中之乱,男人就该是这样的!” 苏果听着听着,笑嘻嘻地推了推陆则琰的手臂,低声笑道:“大人,说你呢,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你。” 陆则琰无所谓这些,反手拢住苏果的手,在掌心把玩,相比甜食,他更喜欢玩这个。 甜点一道道开始上,苏果听别人夸陆则琰听得高兴,于是准备继续听他们闲聊,之后再用。 路人乙却很快反驳,“可是啊,他打仗虽然厉害,就是沉迷于美色,沉迷的还不是女子,听说他身边有个貌美的小太监。” 路人丙:“这我知道,皇榜不都发了七日,我京府的亲戚都拓下来给我看了,据说还有那个小太监的画像呢,不说别的,长得是真的好看,传闻画像不及十分之一。” 苏果心里咯噔一下,她都忘了不岁山的那件事,可是,难道真有画像? 路人丙似乎被两人反驳,不甘心道:“你们可别不信我,就这么说吧,要是这里看到那个小太监,我指定认出来!” “...” 陆则琰推推苏果的手,笑得揶揄,“喂,现在说你呢,怎么不好好听啦,貌美的小太监。” “大人。你真的命人把画像都贴出来了?” “对啊,不然他们怎么认出你,好对你恭敬。” “...” 正好此时甜点送完,满满摆了一桌,苏果手半撩帷纱,说什么也不摘,埋头就是吃。 这般看来,她在外的名声都被大人给带坏了,这么想,苏果竟然说出了声来,“以后谁见我都知道我是‘小太监’了。” 这本就是句玩笑话,她不怕大人生气,说过便算,嘟囔完没有过多解释。 没想到陆则琰用汤勺替她凉甜品的时候,缓缓地道回了她一句:“本王又没说不负责,你瞎担忧什么。” 负责... “哦。” 苏果咬着一半的汤圆,嘴角弯起,觉得今日的汤圆特别好吃。 ... 吃饱喝足之后,苏果和陆则琰坐着轿子回到客栈前,轿夫没撤走,少尹堵在门口拦住他们的路。 “陆夫人,拖了好几日,要不今晚就将契约给签了,府尹正在衙门等我们,现在走都不必再雇顶新轿子了吧。” 陆则琰算算时间,他们也的确该急,挥了挥手。 苏果便点头道:“那就劳烦少尹在前面带路了。” “好。” 少尹坐的官轿来的,说是前面带路,其实谁不认识江宁府的府衙,不一会儿,两架轿子便稳当停在了门口的石板路山。 路府尹早就搓着手等在老地方的会客堂,看到苏果等人终于来了,脸上立刻变得轻松不已。 说实话这么好些日子,他还担心他们偷跑了呢。 路运广起身笑道:“陆夫人,你这几日似乎玩的尽兴啊。” 苏果寻了个位置坐下,随口说道:“嗯,风光好,便想着多走走,江南风景还是不错的。” “当然当然。” 路运广等了太久,此时不愿再多兜转,“陆夫人,既然一切顺利,那咱们可就定下了?” “咦,你说的定下什么?” 陆则琰看苏果这样先笑了,这话不是他教的,小太监都融会贯通了。他们玩这几日,不就是要路府尹急,心急才会出错。 果然。 路府尹闻言,立刻噼里啪啦说了大通,“当时说的好好的,陆夫人现在是要反悔不成?我这里契约都做了好两日,推了多少上门的人,你们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还有没有诚意。”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脸上的肉都有些颤抖,若枫皱眉将他拦在陆则琰和苏果的三尺外,“请府尹自重。” 陆则琰笑着抬手,示意若枫退下,“路府尹,我夫人只是开个玩笑,问问罢了,生意嘛,当然还是照做的。” 路府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你们的玩笑真吓人。” “喏,这里有一式三份,忙季每季季尾结款,淡季就次月结,还有江南织造局的印章,余下内容比较多,你们可以仔细看看。不过,如果要签这约,我们总得看到你们的真心吧。” “怎么,我们的退让还不够?” “不是不够,是互相更加信任嘛。” 路府尹把手一伸,“一万两白银,得先作抵押,好让我上报的时候,给你们的家底来个佐证。你们也知道,这年头,骗人的太多了。” 苏果吃惊地瞪圆了杏眼,不由得重复,“府尹,你说一万两啊?” 陆则琰压住她的肩,笑道:“一万两是不是太多,我家夫人虽然有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得出的,要和家里人商量。而且,府尹的俸禄有多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想我们取信与你,那我们难道真的就可以信你么。” 这种家养的男宠,得了眷顾之后时常会帮衬做些生意实属正常,路府尹急着说服他们,没多纠结,却是朝向苏果,“陆夫人,这是户部拨银两的皇商,可不是简单买卖,签了契都要上报到京府的。” 苏果不怎么甘心,问道:“报道京府哪儿?” “说这作何,说了你们也不认识。”路运广并不是很想说出来,挥手道:“反正,若只有我一个人,断然不敢如此拍板,你们就放心吧。” 陆则琰随意找了个座位,慵懒地向后一靠,“敢问大人背后有多大的靠山呢。” 路运广见他坐的这样随意,心里不高兴,面上忍住不显,“可不敢讲。” 苏果明白陆则琰的意思,调整语调,冷淡地将契纸往外一推,“若是府尹不敢说,那我也不敢先放个一万两银子下来。家里有账房,我怎么和爹娘夫君交代。” 场面维持安静,两方都迟迟不先开口。 如此,苏果作势就要起身离开,“既然府尹不信我,那也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我找些别的生意做做,钱总是不愁花的。” 路府尹是在犹豫,哪里真的舍得眼看着肥肉在眼前飞走,苏果没站稳,他就喊住了几人,“等等,你们等等!好好聊啊。” 也罢,反正查探过,应当是没有大问题,等利用完,他们就算闹起来也压得住。 路府尹道:“好吧,告诉你们也成,你们把嘴给我好好缝上,不然出了事别怪本官。” 陆则琰垂着眼睑,两手交叉搭在腹部,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路府尹上前走两步,声音低低的,“我们背后的人在京府,那是能见到圣上,在身边服侍的人,不是你们想的小户。” “京府能见皇上的人,那无非就是摄政王,瑞王...” “ 哎呀,别提摄政王....”路府尹皱眉道,“那等只知蛮干,还要宠幸男宠的人,有什么好提的。” 大概是想起眼前的陆夫人也有宠信的男宠,路运广加了句,“当然,夫人是女子,有关此事寻常。” 苏果听着生气,想要反驳,陆则琰却先她一步笑道,“是啊,听说他特别喜欢身边那个小太监,整日带在身边,夜夜厮混。” “就是就是,还为个太监赐了王爷府里的宅子,太监要宅子干嘛,又不娶妻。”路府尹说完,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补了句,“当然,公公里头为国家尽心尽力的大有人在。” “比如?”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4节 “比如咱们的西厂厂公陈常风啊。” 苏果不认识陈常风,但是方才听到他那么说陆则琰,心里难免有气,“我没听过你说的,到底是不如摄政王有名,我还以为你们的靠山是摄政王呢。” “嘁,当然不是。”路府尹轻蔑地一笑,“我跟你们说实话,若不是厂公厉害,我也不敢与你们保证,再跟你们说句,这本朝的天,早晚是会变的,怎么变,你们现在不必知晓。” 说到这儿已然很明显,陈常风便是这些的靠山,其实这是众所周知,陆则琰来此处想弄清楚的也不是为这。他要找的是路府尹藏的账目,陈常风在这呆了五年,不可能毫无记录,接替他的人只有路运广,其中必然有联系。 若枫听他这堆话的表情复杂,倒是陆则琰一直笑的很淡,“怎么变呢。” “我不好跟你们继续说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亏不了你们。”就算现在亏,也不一定是坏事,等陈厂公事情做成,论功行赏谁都少不了。虽然路运广当他们冤大头,然自觉也不算坑地太过。 “那,我还有个要求。” 路府尹说了这么多,字还没签成,无奈道:“陆夫人,还有什么事呐?” “签之前,能不能去织造坊看看,若是合适,一万就一万。” 毕竟不是小钱,路府尹觉得自己也不能将人逼的太紧,做买卖货比三家都算常事,他想了想道:“行,我派人带你们去。” *** 江南织造府设在下关区,离府衙不远,官道直走看到一排红色房子就是。 放在平日,此地是负责给宫中采买织品和绸缎的皇商。寻常来说,有户部和十二监指派提督太监下来主管,但当时陈常风走后将事情都交给了江宁府府尹,原本的提督之职哪怕来人也使不上力,久而久之就成了虚衔,宫里没人再愿意过来。 织造局分别有织造衙门和织染局,织染局在二楼,一般接近年关才会比较忙碌,像这种开春时,工人都回去耕种,局里便只有三楼织造的工匠在。 “就是这个缘由,你们今天来的不巧,没赶上热闹的时候。” 翌日,少尹带着苏果一行人,边看边解释道,这话连苏果都不信,更不要说能骗过陆则琰。 “在录的官匠有多少?” 织造局讲究的是“领机给帖”,许多百姓便趁着冬春田地淡季来求领织机,负责的人再从中拣选熟悉织务的老实人,将他们的姓名、籍贯、画像记录存档,从此,那些人就成了官匠。 官匠的人数和户部拨下的款项有关,原料和工银里,都有可以周旋的余地,以前陈常风便是从这里面捞了一大笔。 少尹估摸着去年拨下的银子,算了算,“大概是两千多人吧。” 陆则琰笑道:“嗯,看来今日休息了一千□□。” 苏果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少尹尴尬地只能点头囫囵过去。 三楼虽然织造的工匠不多,然而有数十架织机却都开着,好像也无人维护,谁要用就能用,苏果看到好几个没有工牌的老妪,显然是带了自己家的粗布线,过来借机子做衣的。 更奇怪的是那些领了贴的织匠,桌上没有甚成品,若枫随意挑了个人问,“半天才织布那么一小段?你们手势似乎很不熟练。” 少尹不知跑去哪里提前打点而不在,那人见了苏果等人也不胆怯,笑呵呵道:“大人,这儿不招熟工,咱们慢点也没事儿,你连这都不晓得,是新来督工的吧。稀奇,都多久没招督工的了。” “这样有几年了。” “嘿嘿,三四年啦。谁家想织布,家里没机器的都能来,反正也就过年的时候忙着给宫里做几匹做做样子,跟你们说,宫里有钱哦,不缺这些...” 若枫皱眉问道:“那你们的工钱呢?” “一个月半吊钱啊。” 苏果脱口而出,“这么少?” “没人管做活,少什么。”织匠丢出个‘你不食人间火’的表情,转过头去继续做起丝布来。 朝廷里的织锦绸缎富足,每年就算是别国进贡的都用不完,的确不需要急着收布。但是每年户部还是会拨款项给到江南,因为这是皇宫的门面问题,细算的话,那可是一大笔钱。 如果路运广要的光是敛财,不会大摇大摆地寻冤大头接手,也不会那么生怕苏果这个‘陆夫人’走。 少尹办完事过来,见他们好似在聊天,警惕道:“你们在说什么?” 苏果灵机一动,装出几分大地主的傲气,“这些人做的那么慢,我到时候是要换掉的。不然我的丝织的差扣了我的钱怎么办。。” 陆则琰被她的假装给逗笑了,隔着兜帽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夸奖。 少尹没多怀疑,摆手道:“好了,二楼三楼都看完了,你们没有异议了吧。” 苏果从陆则琰的掌下探出脑袋,“一楼呢?” “一楼早就荒废了,下人也没有清理,这次就不带几位过去了,何必污夫人的眼呢。” 陆则琰闻言,看了眼若枫,若枫立刻会意。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陆则琰和苏果上了一架路边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上,苏果解开兜帽的系带摆到一边,低声道:“大人,还要继续演么?” “不用了。”陆则琰轻轻捏她的鼻尖,“累了?” 苏果摇头,“不累,可是,谁是陈常风啊?” 她总记着那个少尹借此人说摄政王的不是,听得怪难受的,在宫里那么久,她如何没听说过。 苏果当然不知道,陈常风早年韬光养晦,走的就是极端低调的路子,一年有八个月是在外督工捞钱的,宫里也没多少他的消息,加上摄政王名头大,是以她没听说过也正常。 “他啊。”陆则琰看了苏果一眼,道:“你不必认识,他就是个牙子。” “哦。” 苏果知道牙子就是人贩,那些都是顶坏的坏人,路府尹真糊涂,他怎么能和大人比。 陆则琰撩起苏果鬓边的碎发,“让若枫带着你的印戳去要契约,把一万银票给他就成,他拿到钱,不会再追着招呼你。” 苏果不太服气,“可是那么多钱给他?” 陆则琰笑道:“怎么,怕本王收不回来,没想到小太监还挺爱管账。” “我才不是管账,我是替大人心疼钱。” “放心,收的回来,到时候的利息都给你。” 苏果歪着脑袋,嘴角弯弯的:“真的?” 陆则琰将人抱进怀里揉捏,笑道:“小财迷。” 苏果见自己圆满完成了陆则琰交代的人物,不由得得寸进尺,“大人,我可不可以写几封信给京府啊?” 陆则琰适才还在笑,倏忽冷上半分,“给谁。” 苏果这次聪明了,“给尚膳监的公公,还有李荃....” “要写些什么。” 苏果伸出手指并起,保证似的说:“不写大人,只写些报平安的话,旁的都不提。” 尽管陆则琰依旧不怎么高兴,他不忍拂苏果的意思,“写吧。” “谢谢大人!” “写完给我查看,若是有无关人等的名字,你给本王小心点。” “...” *** 一晃又是两日,宫里传来了许多变动,只因陆则琰刻意让暗卫传出他于恩施受重伤消息。 因为说的不明朗,很容易引起外人猜测,越猜就越严重,到最后,都有人说摄政王其实早就中了蛊毒,在船上就快不行啦,边关的一切或许是活着回来的镇北王大世子营造出的假象。 陆则琰本来是不屑做这些,奈何陆攸珩一个人比他先回京,倘若两人都安好,怕是更加成为对手的眼中钉,他哥哥这个人太过仁善克制,不如等他回去再说。 暗卫十一正在回禀,“王爷,听说陈凞也升了,直接换到了御马监做领事太监,很得司礼监总管的喜爱。” 司礼监总管不就是陈常风,他喜欢自己的儿子,那不是再应当不过。 “瑞王好像和手下侍卫总管起了争执已久,起源还是王爷中秋那次杀了他们的人,瑞王没有帮他们讨到便宜。” “小皇帝还是那样,每日吃喝睡觉,偶尔看看册子。” 陆则琰听他连报了几条,没有太多的兴趣,随口应了声,继续看着不远处在那抓蝴蝶玩儿的小太监。 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回宫之后,该给她在衍庆宫再造一座花房,解解闷。 若枫在暗卫十一走后不久也飞身赶来,“王爷。” 陆则琰垂眸摘了枝花,“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在他外室的私宅,账本在院内左数第三棵树下。” 若枫带着一万银票肚子去见了路运广,路府尹看到钱,也就没有再多理会苏果在不在当场,双方爽快地签完契约,当晚,他就急着跑去记账簿了。 这本账簿,估计是拓本,原册早就被陈常风销毁,但是路运广也会怕,他也要自保的手段,复写一本并不意外,陆则琰要的就是这个拓本。 “找人抄份罢。” “是,已经让老九做了。” 若枫继续道,“王爷,还有一事,属下已经去查探过,织造局底下的确还有一层暗处,晚上据说有击打声,但凡有人走近,都会被府衙的人驱赶。” 陆则琰笑了笑,笑意却没达眼底,“刻意空出整层,就是怕二三楼的人听到动静。” “是。” “若枫,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王爷,恕属下愚昧。” 陆则琰嗤笑一声,“他这是在炼制兵器,到底是谁给他的胆量,敢意图谋逆。” 路运广盯他们盯的那么急,说明正是用钱之际,什么最需要用钱,陆则琰最清楚,是打仗,他当时见一楼空着,可从门窗望进去,细缝都被塞了消音的布条,灰尘却平地而起,已经猜到地底下有大动静。 江南出名的不止富庶,还有吴越的刀剑之乡,答案一目了然。 不管陈常风抱着什么心思,可想而知不会是简单的弄权,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底气。 若枫也觉得奇怪,连瑞王都从来不敢做的事,陈常风敢,凭借的身份自然不是西厂的厂公,他定然有别的隐秘事,暗卫的人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来,想来不会简单。 陆则琰把手中花拦腰折断,“本王以前真是低估了他。” 若枫沉默了会,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苏果?” 陈凞是陈常风的儿子,无端对苏果好,那苏果又会是什么身份。陆则琰对苏果素来宽容,可是在若枫看来,回过头还是该查她。 陆则琰抿唇,良久后,“可以。” “王爷,大世子已经抵达京府,可需调木枟回来,于查探事物一项,还是木枟较为熟悉。” “陆攸珩那不能没有人,留着。” “是。”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5节 *** 最近的京府,天色总是不大好,雨淅淅沥沥地下,没有一天出太阳。 屋檐的瓦片里蓄满了水,风一吹,哪怕是阴天,都能飘下几滴雨滴,黏黏糊糊地落在袍角上,印出个泥点子。 御马监在宫城的南边靠近南华门的角落,马厩并不在宫内,而是隔着墙在宫外有个大的围场,因此此处少有人打扰,平常也清闲。 陈常风把儿子安排在此处,是因为这里掌管护城的战马,于他们极为重要。虽然查不到陆则琰的行踪,但他们也不会相信堂堂摄政王能这么轻易地死在梁州,那儿还有个卓岚山呢,所以还是早作打算。 可陈安洛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那时候早一点带走苏果,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定居。 如今,他成了太监中的‘后起之秀’,因着西厂厂公的赏识,从小火者变成了太监总领事,可他这半年多都没有笑过几次,每日只想着果儿到底何时回来,陆则琰如果出事,那她人呢,为什么影不肯将人带回宫。 当时,苏果走的太急,他快马赶到渡头,船早就见不到尾。他心急如焚,什么都来不及说,若不是被拦着,他都想去恩施找她。 世人常说春雨贵如油,但陈安洛站在门口看天,如何看,都觉得烦躁。 “洛爷?” 陈安洛皱着眉回过头,发现又是冯青,自从他也被安排到了御马监,这个人整日只知对他溜须拍马,他厌恶的很。偏偏父亲还想利用他做些腌臜事,硬留着没有动。 想起他曾经对苏果的企图,陈安洛就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他秀气的眉眼透着冷,“说过几次了,喊我名字。” “好嘞,” 冯青谄媚道:“安洛啊,您看,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宫去采买?几匹马病死了,得挑选新的。” “你自己去吧。” 冯青作了个拿钱的姿势,猥琐笑道,“也行,放心,我会预你一份的。” 陈安洛皱着眉,掸了掸被他碰过的袍子。 冯青走后不久,李荃小跑了过来,他今日得了封信,正要给安洛一起看。 陈安洛此时见到李荃,想起苏果,脸色缓和了点,“李荃,你怎么来了?” “苏果来信了,你——” 李荃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纸已经被陈安洛给抢了过去,他想细细的看,又忍不住一目十行找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看到最后才在角落瞧见了句,“代我与陈安洛问好。” 虽然少,但也好,她还念着他。 “你抢那么快作甚,果子也没说其他,就是告诉我们她马上回来,过得还行,不用挂心。” 他们当然不知道,苏果就因为写了这行字,后来又在马车上补了多少次觉。 李荃奇怪道:“可是她都没提摄政王诶,不会,王爷真的...” 陈安洛是巴不得陆则琰出事,当然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果儿能回来就行,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哦...” 李荃其实也升了职,他们这行,只要认认真真做事,多少能往上走走,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小领班,但是比以前守门那时候是好多了。他不嫉妒陈安洛,这都是各自的本事,他只想自己再厉害点,不给他们扯后腿。 因为李荃素日都会刻意扮丑,今日来见的是陈安洛,他便没有把脸上涂的乱七八糟。 冯青回头到隔壁拿忘拿的钥匙串时,路过看到李荃差点没认出来,没成想发现这个人竟然也是个俊俏小子,以前怎么会漏了呢。 真是好看的人以类聚,苏果是摄政王的人,他不敢再想,陈安洛是司礼监的人,他也不敢再想,这个李荃嘛... 冯青素了好些日子,心里邪念又蹭蹭的起来了... 第88章 第 88 章 ◎晋江首发◎ 回到京府已是大半个月后。 苏果离开皇宫那么久, 对尚膳监的几位大公公很是想念,当然也想陈安洛和李荃,但这话她不敢说, 怕大人听到了又与她置气。 眼见着愈发靠近宫门,苏果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陆则琰扯过她入怀, “若是这么久没见本王, 会不会这样想念。” 苏果红着脸,小声道:“嗯, 会更想的。” 陆则琰听了心情不错, 勉强放过她, “你今晚进不了宫, 先随本王回王府, 等会儿在马车上等我。” “...噢。” 苏果挺想见见她的朋友, 可大人为人霸道...好在不急于一时,明日进宫同样能见。 三炷香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陆则琰独自走下车,苏果百无聊赖,她掀开窗纱, 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远远等她的陈安洛。 他一身青衫, 在风里站得笔直, 门口遇到陆则琰时弯腰行礼, 然后直直转向了她这处。 “果儿。” 最简单的唇语, 苏果一下就读懂了,她的鼻尖莫名微堵。 于她而言,陈安洛曾经是对她极好的哥哥, 可惜这些日子, 当她越发确认了对大人的心意之后, 沉下心再回头想,能感受到安洛对她似乎有些异样的心意。 可安洛是太监,在他眼里她也是个太监。 他总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苏果瞧着他走近,她忖了忖,钻出马车跳下来,迎面上前。 这动作让陈安洛看到,眼里忽地放出光彩,他加快步伐站到了女子的面前。 “果儿,你终于回来了。” “安洛,你,你怎么会晓得我今天...” 陈安洛温声道:“我每天都会等的,我知道果儿一定会回来。” “这大半年,在梁州过得惯么?怎么好像瘦了点,有没有好好用饭。”陈安洛顿了顿,“还有,陆则琰,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果听到欺负二字,把他前面问的问题全给忘了,心虚地欲盖弥彰:“没,没有欺负我呀。” 陈安洛一看她的神色就清楚了,他僵住片刻后笑道:“嗯,那就好。” “宫里很好,我如今在御马监当值,还升了品阶,李荃当了个小领班,他也很想你...” 陈安洛絮絮叨叨地说,他很少会这样多话,像是要把这么久没说的都倒出来。 苏果安静听着,时不时问两句,点个头。 “我在宫里,有自己小院。” 明知这话多余,陈安洛依旧想说,“给你留了间单独的屋子,你随时可以来住。” “安洛,我等会要去王府。” “嗯,没关系,往后你想何时来都行的。” “唔...不用了,安洛,王爷在衍庆宫,我在宫里也会住在他那儿的。” 这种话,她说出来几乎变相承认作为摄政王的男宠。 苏果是个藏不住心事,做不来的心机的,她隐约觉得,她应该将话说的更明确一点,若是安洛对她没旁的心思最好,若是有,她早点讲开更好。 陈安洛垂下眼睑,“你以为他会一直对你好么。” “果儿,把我当做你的退路,不行吗。” 苏果不由得蹙起眉,“安洛,其实你与我同是太监,你,你怎么会...” 陈安洛觉得此时再无隐瞒的必要,他提了口气,直截了当:“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我们——。” ——“陈凞。” 陆则琰从东华门走出,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马车旁的两人毫无暧昧痕迹,他们站的不近,亲密举动更是不可能,可他依旧觉得刺眼极了。 他疾步上前,“说完了。” 苏果正在惊诧陈安洛说的半句话,后知后觉回头,“大人?” 陈安洛扬头看向他,想起那句‘欺负’,手攥成拳,低声道:“没有。” 陆则琰当着他的面,勾扯过女子的腰,凤眸懒懒扫过他,“哦,那继续啊。” “...” 苏果感受到手掌不明显地掐了她的痒痒肉一下,面上发烫,“安洛,要不,我进宫了再来找你和李荃。” 陈安洛刻意忽略她的羞色,压抑怒气,“好,果儿,方总管他们也很想你,你明天记得到御膳房来。” “好的。” 苏果话音甫落,陆则琰便冷着眉眼,将人带离,转身抱进了马车。 陈安洛咬牙,他以往或许没想过争抢权利,从今日开始,他决定听他的父亲的话,原来有些人,真的只有当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可以拥有。 *** 马车里,陆则琰在看些十三递来的密信,单手抱着苏果没松开。 “大人?” “嗯。” 苏果坐在男人腿上,想起陈安洛说的,犹豫问道:“是不是宫里许多人都知晓我的女子身份,安洛他怎么说...” 陆则琰抬眸瞟她,“没有许多,陈凞的确知道。” “看来是我太不会掩饰。”苏果将一切归结于她的演技不精,“对了,安洛说他不是太监,他真的不是吗?” 陆则琰冷哼了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倒是很闲,有空关心人家这个,怎么,他以前睡通铺的时候,碰你了?” 他自然清楚苏果只有他一个男人,不过,她以往做小太监,陈凞免不了与她稍有碰触,每每想到此处,他就杀心四起。 “没有!安洛不是那种人!” 苏果的双手捉住男人不安分的手掌,窝进他的怀中,“大人,我只是奇怪,皇宫怎么如此好进。” 软香温玉在怀,陆则琰好比发完脾气被顺了毛的大狮子,“是啊,皇宫真好进。”朝堂估计更是漏成了筛子,明面上是朱呈的人,实际都投了西厂。 他忽然有点好奇,“小太监,你现在是信本王,还是信陈凞。”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6节 苏果没有再犹豫,“信大人呀。” 经历过大半年,在她心里,大人和姆妈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安洛对她是很不错,但不能与大人相比,再说他身上有许多秘密似的,从玉佩开始,她就没办法全心信任。 陆则琰闻言勾了勾唇,不再多言。 申时中,马车驶到了摄政王府门口,陆攸珩端坐在轮椅上,怀里抱了只猫,安静地在等他们。 猫色纯白长毛,不仔细看,和他身上素白色袍子连成一片,两只水蓝色的眼珠圆咕噜,小巧的三角鼻尖偶尔赏脸咻咻,透着一股子娇气。 陆则琰抱苏果下来时,猫儿看到叫了几声,作为对主人的问候。 “大世子好。” 苏果说这话时,眼神却是看着猫儿,她小时候就想养小狸猫,姆妈不同意,她还闹过别扭,摄政王府的猫儿可比野猫温顺多了,虽说看起来不太理人。 陆攸珩笑了笑,道:“苏公公,你可以试试看抱它,它似乎挺喜欢你。” “真的可以吗?” “嗯。” 苏果藏不住跃跃欲试的雀跃,缓缓探出手摸衔婵毛茸茸的脑袋,没想到它果真不躲,还很给面子的多咕噜两声。 陆则琰觉得好笑,他养的猫,被两个刚认识的人抱着都没脾气,他以往想摸上几下,它恨不得伸爪子挠。 还是养小太监好,不算白眼狼。 陆则琰看了眼正在逗猫的苏果,“你身子不好,何必在门口等我。” “自是要等的,最近我得表现好些,阿琰才能早些不生我的气。” 陆则琰弯了下唇,面色不显,“见过母亲了?” “没有,想等你回来。” “小太监,推陆攸珩进去。” “噢。” 陆攸珩了解了弟弟的心思,笑着补充:“苏公公,你推我,跟着阿琰走就行。” 苏果起身绕到轮椅背后,“大世子,您喊我苏果就成了,不用喊我苏公公。” “好。” ... 王府很大下人却不多,个个谨慎低头行礼,还没看清几个人的面庞,三人就到了祠堂。 不是宗祀,主要只摆了镇北王夫妇的画像和牌位。 苏果看到正中那位女子的画像,目光难以移开,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纵然是静态的画像,稍微高声都唯恐惊扰了她。 陆攸珩轻声:“苏果,能不能替我燃香。” “是。” 苏果缓过神,走上前拿起火折,再抽出了三支香。 房内很安静,陆则琰是有意让苏果跟来,他迟早会教她见父母亲,今日正好和陆攸珩一并见了。 至于陆攸珩,这十年没回来,更是有许多话要讲。 “你何时成亲。” “下个月十九。” “找人看过的日子?” 陆攸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需要看的,我随意选,九娘也同意。” “对了,路上遇到的那家黑店,若枟说查出了些结果?” 陆则琰明白他不想谈婚事,接道:“嗯,同样有陈常风的动作,我大概猜到他的身份,派人确认一下就行了。” “好。” 陆攸珩看向在那悉心擦尘埃的小太监,回头道:“让苏果先回去吧,她一路上也走的累了,我想多呆一会儿。” ... 半个时辰后,陆则琰回到院子,苏果躺在他寝卧的木榻上,怀里抱着只肥肥的白猫,似乎不怎么情愿,但是又被抓住了,所以不得不窝在那。 它看到陆则琰,同样是懒散模样。 陆则琰抚了抚苏果的头,只听她轻声呢喃,“不要了,我好累啊大人。” 陆则琰无声地笑,他前些日子和她总是腻在一起,不知餍足,没想到竟是把她逼得那么紧。 小太监面对他,总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懂得拒绝。 “往后不喜欢,可以告诉本王。” 陆则琰上榻将苏果拢进怀里,两个人合衣躺着,加一只猫,任由黄昏的光透光窗棂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 第89章 第 89 章 ◎晋江首发◎ 镇北王府在重葺, 大世子陆攸珩携家眷暂住在摄政王府,以往连下人都没几个的平静府邸,像是湖面被投了颗石子。 苏果撑着下巴, 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先前衍庆宫的宫女彩衣进王府成了苏果的贴身侍婢, 正在旁用瓷瓶插花, 时不时与她聊几句,解解她的“烦闷”。 “苏公公, 你不要发愁啦, 王爷不带你进宫, 你在府里陪衔蝉玩不也是很好嘛。” “彩衣, 你喊我苏果就好了。”苏果回过头, 蹙起眉头, “其实,我进宫是想见见几位大公公,可是王爷偏偏以为我是要见陈安洛。” 原本说好的,先回王府住一晚,第二天进宫, 哪知道她翌日醒来, 陆则琰丢下她偷偷进了宫, 这半月除了口信, 就没回来过。 “苏果, 王爷的性子奴婢可不敢置喙,不过能劝动他的,在这世上估计就只剩下那一个了。” “谁啊?” 彩衣摆好剪枝, 指了指北边, 笑道:“还有谁, 不就是北苑的贵客咯。” 苏果恍然大悟,对呀,大世子温柔讲道理,她凭自己的确出不了府,但若是大世子要进宫,把她捎上那不就行了。 “彩衣,我们一道去看看大世子!” “是。” ... 北苑西边嘈杂,但东边幽静,亭台水榭旁种满了高矮不一的绿木,在雨季过后,沁过水珠的竹林葱茏,翠□□滴。 黑白石□□的尽头,陆攸珩坐在轮椅上看账簿,见到跑进来禀告的下人,头都没抬地拒绝,“不见,能满足的都满足,让她呆在西边。” “大世子,这次不是九娘,是苏公公!” 陆攸珩抬起头,“她?让她进来。” 苏果带着彩衣进花园,虽说是她第一次参观摄政王府,但她觉得这里好像是陆则琰特意给大世子量身定做的一般,檀香缭绕清雅,完全没有王府门口的张扬霸气。 “大世子。” 陆攸珩放下册子,“苏果找我是为了阿琰。” 苏果被看穿了不太好意思,“是的,大世子,我想进宫,你能不能带我出府。” 彩衣在一旁无声地摇头,苏公公这说的也太明显了吧,好歹该先寒暄一两句,礼多人不怪。 没想到陆攸珩听完反而轻笑,“阿琰不让你去?” 苏果不会骗人,更何况此时她有求于他,“王爷倒是没有不许,他只是不给我拨车马。大世子,我本来就在宫中述职,而且我想去见见几位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苏果,你别忘了,我也还在等阿琰不生我的气,我要怎么帮你呢。” 苏果这才想起先前的事,面色犯难,“那...我就不打搅大世子了。” 陆攸珩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 “嗯?” “后日,我恰好要进宫,你同我一道去,我会替你跟阿琰说。” 苏果闻言,高兴道:“真的嘛!谢谢大世子。” 陆攸珩眼神一暗:“苏果,你不用谢我,我正好也有一事求你。” “大世子请说?” ... 第90章 第 90 章 ◎晋江首发◎ 宽道上, 便衣侍卫驾着单骑马车通往宫城。 首尾两列高头青马不露声色地隔开经过的喧闹人群,辟出一条敞亮的石板路。 苏果坐在车内厢椅,双手乖巧交叠着贴在膝腿, 偶尔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看外面将将入秋的风景。 陆攸珩抬头,温和说道:“没关系, 你可以拉开。” “还是不了, 免不了有凉风进来,大世子你万一病着怎么办。” 陆攸珩被救回来之后身子就不大好, 虽然虞大夫许多实话只肯对陆则琰说, 但苏果也能看得出好歹, 大世子不止有腿上的伤。 陆攸珩笑道:“还未入秋, 无碍的, 我又不是纸片人偶。” 话是如此, 苏果撇撇嘴,饶是没肯打开。 她挡在缝隙漏出的风口处,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城,讷讷道:“大世子,你说的那件事我会帮你, 但是你真的不愿意透露身份吗?”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7节 “嗯。” “那好吧。” 苏果点点头, 将身旁安置东西的包袱拢了拢。 马车偶尔颠簸两记, 苏果慢慢抛开陆攸珩嘱咐的事, 想到她自己有好久没见的大公公们, 李荃和崔宝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还真是挺期待的呢。 ... 午后,马车终于停在西华门侧。 苏果准备扶陆攸珩下车, 被他摆手阻止, “苏果, 你先进去,我...还有些事要吩咐若枟。” “哦。” 苏果起初没多想,可实在是巧,她刚一下马车,就碰到了出宫的赵月笙。 就算她素来迟钝,也嗅出了凑巧中的‘刻意’味道。 苏果回头看了眼马车,偷偷叹了口气,小碎步走向大门,“赵姐姐。” “苏果?” 赵月笙被丫鬟扶着埋头走出路,闻声望过来,“你今日怎的进宫,不住在王府了?” “我想来见见宫里的好友,你呢?” “对,消息来得急,还未与你说,外祖父替我求了一门亲事,由皇上指婚,他老人家不在京城,他要我来向皇上谢恩。” 卓岚山做事不拘小节,这本该由赵月笙的父亲赵参政进宫,但他卓家早与赵家早就闹翻,便索性让外孙女亲自去。 “哦,那,那恭喜赵姐姐。” 苏果并没有太惊讶,是因为她前日刚听陆攸珩说了此事,陆攸珩要她帮的忙也与这个婚事有关,她实在装不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苏果观察赵月笙的神色,眉眼间看不出开心,凑上前悄声道:”赵姐姐,其实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再和皇上商量——” “谢谢你,不用了。我相信外祖父,他一定替我选了最适合的。” “我拖了十年才出嫁,已经很对不起替我着急的外祖父和母亲,现在...好像没有必要再拖了。” 苏果觉得赵月笙变了,说不出哪里,就似乎更加无悲无喜,连初见时的那股子坚韧都消失不见。 “苏果,我想麻烦你帮我办一件事。” “...” 苏果心忖,赵姐姐和大世子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不会又是要她递送东西吧,他们二人这样送来送去的,倒不如直接交换。 赵月笙在对面看她若有所思地发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好好照顾衔蝉!” “噢,你说那只小肥猫啊。” “嗯。” 赵月笙说完朝她挥了挥手,笑道:“再过两个月,记得和王爷来喝我的喜酒。” 苏果挥别完转身进了宫门,赵月笙的马车走远,若枟才缓慢小心的将陆攸珩的轮椅从马车后抱下。 陆攸珩看着赵家马车的背影良久,垂眸道:“若枟,推我进去吧。” “是。” ... 宫里换了一批掌事,好在如今无人不知苏果的身份,她怎样到处跑,也没人敢拦下她。 离西华门较近的是监栏院,所以她准备先去见见李荃。 李荃换班后正在晾衣袍,看到她不敢置信,揉了两遍眼睛才堪堪喊了声:“果子?” 苏果笑盈盈:“嗯啊!” 李荃绕着她转,啧啧道:“我不是做梦吧,你突然就来了,也没个信儿,我,我不知道说啥好,高兴就是,我高兴。” 到底许久没见,或许有几分生疏,李荃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 好在很快,两人回忆起刚进宫相互照顾的场景,渐渐恢复熟络,有说有笑。 临走前,李荃叹了口气,“果子,你说安洛等你那么久,偏偏今日和总管太监出宫采买。他回来肯定要气死了。” “他,还是你帮我与他打招呼吧。” “啊,什么意思,果子你明天不在宫里,不来找他吗?” “我不想见他。”苏果蹙眉,“或者,等他想清楚了...” 苏果知道陆则琰不会当真将她禁足,用身份压她不许她见谁,大人虽然嘴上霸道,更多时候总会惯着她。 这次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暂时不想见安洛。 她不明白安洛为何对她如此在意,但若他真的对她有心意,她又不可能喜欢他,那还是不见的好。 “李荃,总之你帮我和安洛说,我会永远当他好友。” ... 乾清殿内,小皇帝朱澄听说苏果进宫,连忙唤人召见,顺便在偏殿备好小食。 等苏果离开监栏院,见完御膳房的几位公公,然后转个弯儿收到旨意来拜见皇上的时候,糕点都放得没了热气儿。 “苏果见过皇上。” 朱澄年少,面上沉稳,说出的话却孩子气的很,“起来吧,咳,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朕。” 他在宫里说的上话没几个,苏果半年前忽然跟随摄政王出宫,眼下好不容易回来,还不先来见他。 明明他们不算亲近,他却莫名其妙觉得很委屈。 “皇上,你不要生气,要不然我以后进宫,都先来找你好不好。”苏果心里默念,除了大人之外。 “好吧,朕就饶你一次。” 朱澄笑道:“苏果,你在梁州过得好不好?是不是遇到很多惊险的事?快给朕说说!” 苏果没好意思讲和陆则琰发生的事,便将与虞素棉学医的过程挑着讲了几件,还有恩施的动乱,她语调缓慢平静,朱澄仍旧听出了一身汗。 临到话题终了,苏果想起陆攸珩让她帮忙的事,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卷画轴。 朱澄皱眉接过,展开是幅风景极好的边关山水画。 “这是?” “禀告皇上,赵月笙成婚,我听说你赏赐了许多,所以想问问能不能把这幅画也加进去,但不用列在名册内。” “你想送她贺礼?不过,你这幅画哪找来的,是哪个名家,怎么都没有署名?” 苏果不准备隐瞒,“这是大世子给的。他让我老实与皇上交代,但请皇上帮他这个忙。” “真是奇怪。” 朱澄当初收到卓将军的奏折就觉得奇怪,摄政皇叔的哥哥没死,赵参政的女儿等了十年,明明两人都一副不舍得的姿态,最后居然还会各自婚娶。 “皇上?” “嗯?” 朱澄这个年纪,受人所托反而更郑重其事,认真道:“好吧,你告诉大世子,朕知道了,就当是恭喜他回朝。” *** 另一边的兵部,陆攸珩在事务处大堂等了会儿,摄政王匆匆从天牢赶来,凌厉的气势还没来得及卸下。 陆则琰坐在案桌后,挑眉道:“陆攸珩,你不在府里头好好养伤,来宫中做甚?” “是不是听说了你曾经的未婚妻要出嫁的消息,急着赶来阻挠?” 陆攸珩笑道:“我以为府里太清闲,没想到王爷这更清闲,还能编排我这个闲人。” 陆则琰闻言,扯了扯唇,“十五传消息,苏果也跟着来了。” “嗯,她说想见见宫里的人,正好你处理了半个月的宫中逆党已有成效,我顺带把她稍过来。” 陆则琰不让苏果进宫,倒不是全然因为拈酸吃醋,而是他太久没回宫,急于拔除陈常风安插进来的探子,他怕照顾不暇,当然是把人放家里最安心。 “大世子可真会挑日子。”说的是凑巧陈凞不在。 陆攸珩笑了笑,“当然,毕竟苏果也是我的弟媳。” “这次明知她进宫,阿琰能忍住不召见她?” 陆则琰谈起这个就想发火,冷笑道:“呵,她先去的监栏院,后到御膳房,揣着两盘桃肉跑去乾清宫,用了三盘糕点,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哪还轮的着本王召她。” “...” 陆攸珩听完笑的捂肚子,抬手拍拍他的背,止住笑声道:“好了,你别对我撒气,先把如今的局势与我说说。” “嗯。” ... 苏果今天的打算本想最后去衍庆宫找王爷,能呆的久一点。 奈何天色已晚,她和大世子约定的时辰已到,只好紧着先赶往宫门。 苏果捂住心口,一路小跑攀上马车,“抱歉,大世子,我来迟了,你等很久——” 苏果张着小口喘气,边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陆则琰撑着下颌,斜靠在马车里,不禁惊呼:“大人?” “怎么,看到我,还不如看到大世子?” 苏果嘴笨,因为快跑红的双颊越发鲜艳,“不是,不是的,我以为今天见不到大人了。” 陆则琰薄唇微勾,抬手招了招,“那还不快过来。” 苏果扬起嘴角,一下轻跃了过去... ... 陈安洛听到消息赶回皇宫之时,宫门口早就没了车马的痕迹。 李荃独自过来接他,“安洛,果子让我转告你,她最近不会见你,等你想明白,她再来找你。” “我说,你要想明白什么?” 陈安洛闻言,看着满地的车辙印,面露颓然:“呵呵,我大概,不会想明白的。”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8节 “...” 李荃隐约有猜测,但他们都是太监,怎么可以有那种非分之想啊。 安洛真的不应该! 陈安洛抬头看了眼李荃,“你帮我把冯青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哦...” 李荃忽然反应过来,“啊?那个混蛋,他欺负过我们,你还找他干什么啊?” “有事。” 陈安洛眼神一暗,“我想,我有些事需要他做。” ... 第91章 第 91 章 ◎不信◎ 陈安洛想让冯青做的, 是去宫外把苏果的姆妈接进宫。 李氏本来就是他们派过去照顾苏果的人,他很清楚她所藏匿的位置。 从一开始到现在,陈常风看中的始终是权势, 从来只会教他耐性等,然而他最后等到了什么呢? 他无法接受苏果越来越一步步远离他, 可手上所有人都被他父亲把持, 最后发现能偷偷利用的,竟然就是冯青那种货色。 等把姆妈带来, 他打算先下手逼父亲进行最后一步, 即使卑劣, 能把她抢回来就是好的。 冯青跟走在李荃身后, 心里痒痒, 他本就荤素不忌, 宫里新来的小太监们在床上光会顺从,总觉得没滋味,倒是忽略身边藏着了个容貌好的。 李荃自是不知他的龌龊下等心思,关门前看房内似乎在聊重要事,虽然不理解, 但仍旧不甚在意的跑回了监栏院。 ... *** 不知不觉已入秋, 苏果的身份特别, 在宫里来去自如, 没人管她, 她要么就去找小皇帝,要么去尚膳监找大公公们。 因为陆攸珩经常去摄政王府里,苏果为避免尴尬, 便住在衍庆宫, 陆则琰刚回朝, 许多时候忙的脚不沾地,她渐渐习惯了独住在宫里。 以为王爷今晚也不回来,苏果早早洗漱完窝在床上发呆。 她最近有抽空出宫找过她姆妈,毕竟如今她有大人的侍从保护,没有旁的害怕的事,但是姆妈不在家,她问了左右邻居,没人晓得她去哪了。 “在想什么啊。” 男人的手背轻轻刮了下女子的发顶。 苏果偏过抬头,惊喜道:“大人!你怎么会回来呀?” 夏末快入秋,晚上还有点凉意,陆则琰转身解下披风,随手扔在支架上,合上门,“本王还不该回来了?” 他看着床上缩成的一团,挑眉道:“你还没回答我,在想什么。” “噢,我在想姆妈,我找不到她,她会不会很担心我,跑外面到处在找我,都怪我,我以前只顾着玩乐...” 苏果心里特别愧疚,她该早点回来找姆妈的。 陆则琰走近隔着被子抱起她,意有所指,“或者,她去找了自己相熟的老朋友,说些对她而言要紧的事。” 苏果鼓着腮摇头,“不会,她只有我。” 陆则琰已经从暗卫那处查清楚苏果的身份,他的确不在意,同样也无意戳破她对过去单纯美好的记忆,“好,本王会替你找,尽快给你答复。” “谢谢大人。” 苏果像猫儿似的乖顺的钻进男人怀里,她想起即将到来的婚礼,扬起小脸道:“大人,我最近帮赵姐姐筹备婚事,她一点都不高兴,我觉得她不想嫁。” “这是她的选择。” 陆则琰听到这,勾唇笑道:“苏果,你想不想嫁给本王。” 苏果小脸通红,但没犹豫,“想的呀。” 陆则琰看她软绵绵的娇羞模样,十分地想揉她,平常事忙,眼下不必克制,也不想克制。 他捏起她的下颌,覆唇上去。 女子发出小猫似的的呜鸣声,半推半就的没有拒绝,她也好久没见大人,很是想他,身体的表现向来最是坦然。 他的呼吸炙热,往返于她的唇和挺翘鼻尖,柔韧的舌尖一点点在她口中蚕食。 苏果感受到舌尖缠绕的的摩.挲,脑海一片虚浮,没什么力气,顺从的合上双眸,她本能的接受他。 两个人纠.缠亲昵一阵,此时正值深夜,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衍庆宫不是寻常人能进来的地方,更不要说这样着急的敲门,很快,来访者似乎就被侍卫给拎了出去,但是能进来也说明手上是有宫内令牌的。 苏果被吻的迷糊间依稀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莫名熟悉,偏偏想不起来会是谁,她往身侧推了推陆则琰,“大人,大人。” “嗯?” 陆则琰勉强压下欲.望,离开半尺,“怎么了。” “有人喊我,应该是认识的人。” “你累了,白日再说。” 苏果总觉得有问题,焦急摇晃他的手臂,道:“我不累,我怕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大人,求求你了呀。” “......” 陆则琰还没进入正题,不希望等会苏果心里被杂事影响,不得不皱眉松口:“若枫,把人带进来。” 大门很快被打开。 陆则琰撑额斜躺在床上,长臂把苏果表面的被子压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双小鹿般的乌黑眼睛。 苏果看到了若枫手里的人,认出正是李荃身边那个不爱说话的小结巴。 他们同住在监栏院,她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是你,你找我有事吗?” 小太监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忙跪下磕头,“苏公公,我求,求你,救救李荃。” 他往外指了指,哭腔道:“是冯青,半个时辰前把他带走了。” “李荃?” 苏果听完作势就要起身,她在宫里没几个朋友,李荃对她很好,冯青是怎样的人她见识过,她绝不能让冯青糟蹋他。 陆则琰的手却不肯放,苏果起不来,她急得回头看向大人,眼里的恳求意味很明显。 陆则琰如今哪里舍得她这般委屈,但因为她是为了别人求他,同时心生些许不悦。 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同意陪她走一趟。 ... 冯青住在皇宫西北角的瓦房,很小,也是他花了大价钱竞到的,自己围了几圈篱笆,就当作独立院落,在皇宫里,太监能住这样的屋子算是很不错了。 天边黑漆漆,甬道有鸦啼,显得周遭阴嗖嗖的,苏果起初揪着陆则琰的衣袍走路,后来直接躲进了他怀里壮胆。 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阵阵摔打吵闹,苏果面色一冷,顾不得害怕,奔出去踢门。 小结巴太监也急着跟上去。 他们推不开,若枫看了眼陆则琰,从身侧抽出剑一劈,木门应声而倒。 刹那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屋内狼藉一片,遍地是血,李荃的痛苦□□声音鼓噪所有人的耳膜。 苏果看到他背对抵在墙角,身着已经破碎的单衣,被打得难见到一处好肉,抓着沾血的玉势仍不肯松手。 小结巴哭着跑过去抱住他。 另一边,冯青也是薄薄亵衣,陆则琰抬手遮住苏果的眼睛,嗤笑道:“冯公公,你真是好心情。” 冯青看到陆则琰瞬间腿软,“王,王爷,您怎么会大驾光临...” “呵,你。” 陆则琰扬起下颚,睥睨着他,薄唇顿了顿。 苏果或许看不懂,在场的男人很明白这是在干什么,本来他也不在意李荃的死活,但很不巧,冯青做的事,让他无意联系起初见苏果时。 冯青对苏果,似乎也有过此等想法。 当初不介意,不代表现在想起来还能不介意。 冯青快被摄政王的眼神吓死,横竖都要死,他呼喊道:“王爷,我,我是陈厂公的人,这次李荃,算是我替安洛小公公办事的彩头,随意玩玩而已,您总不会在意李荃这等人吧,我对苏公公从来没下过手!” 最初那次也没成功,不算数! “王爷,只要您饶了我,我愿意把他让我做的事情都告诉您!” 李荃躺在地上,忽然听到陈安洛的名字,眼睛通红,牙咬出了血,没说话。 “王爷是真的,是陈安洛,他让我出宫把苏果的—” 陆则琰挑眉叹了口气,若枫疾步上前将人打晕,直接拖了出去。 苏果指了指那边,小声道:“大人,我想去看看。” 陆则琰把她放下。 苏果走近后把身上的披风褪下罩在李荃的肩上,有些不知从何说起,难受地问道:“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来的是不是太晚了。” 她大约能模糊猜到点,冯青最早盯着的是她,眼下李荃差点被欺负,她很愧疚。 小结巴边哭,边愤愤不平,“不,不关苏果的事,我先找的陈,陈安洛,他没来,他明明离的最近的!” 苏果蹲在身,手不嫌脏的扶住李荃掺血的额头,垂眸轻声道:“都过去了,别害怕。”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09节 李荃捉住她的手撇开,带血的嘴角勉力开口,“果子,我没事,你...来得很及时,谢谢你,我没事了。”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安洛从来没把我当作朋友。” 苏果也不懂为何陈安洛变成这样,他以前最温柔和气,待人良善,“他......” 李荃想起陈安洛这半年来的升迁,仰头看向苏果,“果子,安洛他,或许本来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 “你想不想出宫,我可以去让王爷帮你。” “出宫又能做什么,我宁愿留在这里。”李荃看了眼门口的摄政王,凑近苏果耳边,轻声道:“果子,刚刚冯青说漏嘴,陈安洛让他出宫去找一个人,是你的姆妈。” “还有件事,摄政王之前也在找她,他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第92章 第 92 章 ◎身世◎ 苏果送李荃先去了崔宝的尚膳监休息, 回来的时候发现陆则琰不在衍庆宫,想来是去处理冯青的事。 夜深人静,苏果翻来覆去地没睡熟, 李荃说的那句话总在她耳边晃,当下听了她全然不信, 可仔细想想李荃也没必要诓骗她, 大人的行事风格似乎的确是那样的... 也不对,无仇无怨, 大人为何要杀了姆妈? 迷迷糊糊熬到半夜, 苏果听到有人敲门, 下意识披了件外衫走到门口时, 在地上看到一张纸条, 她捡起展开, 上面写的是:【明晚子时御马监,便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她现在最想见的人,自然是李氏,但是给她送字条的又是谁呢。 “小太监,你在门口做什么。” “嗯?” 苏果愣愣抬头, 原来她不知觉开着门牖呆站了会儿, 看到陆则琰跨门进来时她登时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王爷。” 王爷? 陆则琰抬了抬眉, 小太监不怎么会掩饰, 每次喊他王爷,要么是与他置气,要么就是心里藏了事, “本王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 苏果转过身, 小心地偷偷将纸条收进袖袋, 低声道:“大人,冯青有没有提到安洛让他做的什么?” 陆则琰掠了一眼她欲盖弥彰的动作,“无碍,杂事而已。” “噢。” 苏果顺势攀上了床,攥紧被子窝成一团,“对了,明日您要出宫吗?” “现下就要去城东,两日后才回来。”他只是想来看看她,“有话要问我?” 苏果摇摇头,闷进被筒里,“大人,我困了。” 陆则琰刚想探身亲她脸颊,就被很明显地躲开,他的手停在苏果毛茸茸的发顶,收势只轻轻抚拍了下她,小声道:“好,睡吧。” ... 翌日苏果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完用了点粥,询问了几位宫人,确定王爷确实不在宫里。 昨夜瞒住大人,她心里有些许愧疚,要是大人还在宫内,她就更不知怎么才能去见姆妈了,不管如何,等她见了姆妈,就能知道李荃说的是真是假。 她也不蠢,纸条多半是陈安洛送来的,可她不得不去。 一整天魂不守舍,苏果没什么口欲,熬到晚上支开了陆则琰安排陪伴她的宫女,等滴漏指示到子时,她裹了件黑色披风,直接从墙内翻出墙外。 她以为没人发现,当她刚出了衍庆宫,原本说去城东的陆则琰缓缓出现在后院的□□上。 陆则琰看到冯青的那一眼就知道陈凞要做什么,不是为了让苏果替李荃报不平,而是想借李荃的口说出让她摇摆的话。 若枫站在陆则琰身后:“王爷,您明知他们必定会铤而走险,或许以后还让苏果加害于您,为何我们要放任。” “那你以为,她会不会做。” 有一点陈凞猜对了,即使他明知到陷阱也依旧会让苏果去。 他也很想看看,她会为了那个所谓的姆妈做到什么地步。 陆则琰笑了笑,“他在赌,我也很好奇结果。” “她在宫里想怎么折腾都可以,让十五暗中护着。” “是,王爷。” ... *** 御马监坐落于宫城角落,子时天黑,所幸今晚月色皎洁,道上看着不那么可怖。 苏果还没走近,已然看到了陈安洛徘徊的身影,想起李荃,她就不是很想搭理他,奈何为了姆妈,她依旧闷闷地喊了声,“陈安洛。” “果儿。” 陈凞抬眸,甫一见她,便立马上前,“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苏果往后撤了半步,“我姆妈呢,你千万不要伤害她。” 陈凞看清了她的抗拒,眼里稍稍一暗,几乎是瞬间又恢复了寻常,“果儿,其实我没有要害李荃,我知道你一定能及时过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陆则琰不是好人。” 当然即使李荃真的出了事,他也会想别的办法补偿,毕竟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能让苏果回心转意。如果不用这种手段,苏果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话,遑论半夜不通知摄政王的情况下出来见他。 苏果低着头没回应,李荃说得对,安洛早就变了,她不认识现在的他,也不想了解。 “果儿,你跟我来。” 苏果跟随他走到了御马监的后堂,这里很安静,平日里也无人敢闯,一直走到最里头的那间,她看到了躺在木板床上脸色苍白的李氏。 妇人的手臂上明显还有带血的伤没好。 苏果跑过去蹲在木塌边,轻捧起她的手,“姆妈,是我,我是苏果,你听得见吗?” “她有伤昏迷,我已经请了大夫,大夫说要过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醒。” 苏果回过头,眼眶通红,小声嗫嚅:“你也不要装好人,姆妈本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端被你接进宫,伤成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 陈凞背手站在窗边,“果儿,你误会了,陆则琰在追杀她,是我父亲救了她。” “大人不会!” “倘若你真的那么信他,你今晚就不会过来。” “不是,我是——”苏果低头忖了几息,道:“我只是来看看姆妈,就算看到了,也不意味着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以摄政王这么厉害,他有心找一个人,难道会一点进展都没有麽。”陈凞叹了口气,“自你进宫后,他对你从来不是喜欢,而是因为你的——” 苏果越听越费解,“你想说什么?” 陈凞适时地收回话头,“罢了,没什么。” 若是平常,苏果还会追问,但是如今她心烦意乱,见陈安洛不肯讲,也没心思追根究底,“陈安洛,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和姆妈单独待一会儿。” “嗯。” 陈安洛合上门站在门外,苏果显然对他的戒心很重,想来等以后李氏说的她更愿意信,所以他暂时没有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提前走了这步棋,父亲虽然不快,也必然会按照情形继续下去,苏果很快就能回到他身边。 苏果在房内呆了好久才出来,姆妈还睡着,她有一堆话想问又咽了回去。 陈安洛在御马监会留人看守,她需要每次偷偷溜出来看望,大人回来之前还好说,可是等大人后日回来,她该怎么办呢。 “果儿,不如你搬出来住。”陈凞看透她的顾虑,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搬回尚膳监,那里有你的住处,你出来照顾姆妈也更方便。” 苏果想到陆则琰的脾气,觉得不大可行。 陈凞送她到门口,“你放心吧,摄政王他会同意的。” 苏果原本以为陈安洛只是信口一说,没想到陆则琰当真没有拦她,说了句他最近公事繁忙,不能经常回宫就随她去了。 苏果照顾了李氏五六日,终于等到了李氏恢复意识那天。 “姆妈,你快看看我,我是苏果啊!” 苏果瞧着李氏微动的手指,焦急地在一旁呼喊,大约过了一刻,李氏才慢慢睁开眼,她看了四周,声音沙哑老态,“果儿,你,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没有...”苏果抹掉眼泪,带着哭腔:“姆妈,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李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姆妈的伤势不重,不要担心。” 她的年纪可以做苏果的祖母,对苏果一直很疼爱,虽说起初照顾她是上头拨下来的任务,但后来也是真的相处出了感情。 “姆妈,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果同时好奇的,是为何李氏看起来对她在皇宫里毫不惊讶,好像她对眼前一切都是知晓的。 李氏看着此刻无忧无虑的苏果,这些年来,她很不想与她提及,甚至希望能过普普通通的安稳日子,可陈厂公的命令不可违,此刻她不得不做。 “果儿。” 李氏撑着手腕起身,坐在床头,“当初你进宫,的确是有人安排,这一切都有关你的身世,你听我慢慢同你说。” “我的身世?”苏果低头看了看,“我记得,我的家乡糟了水患,我小时候淹在水里...” “你记忆里的那不是水患。” 李氏抚摸着她的额发,“是我抱着你和你弟弟藏在湖里,逃过追兵的追杀,你呛了好几口水,醒来后发温症失了记忆。可惜你父母,死在乱箭之下。” 苏果听得一头雾水,“姆,姆妈?” 李氏拿起几上的温茶喝了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我原本是照顾你祖母的侍女,后来照顾你母亲,我们一直在逃,终于到了偏远的郦州生活了十余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苏果不住地摇头,“姆妈,我听不明白。” 李氏抓着苏果往后缩的手臂,“果儿,你的祖父母原本是前朝遗孤,到了你这代,如今只得你一位,所以你是我们前朝仅存的公主啊!” “啊?” 苏果不但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完全不能理解,她连前朝是什么朝代都不晓得,有记忆以来就是和姆妈生活,突然之间,她多了个那么多死去的亲人。 既然是前朝,那就已经消失了,她怎么还算是公主呢。 “我还有个弟弟?” 李氏敛下目光,“我们在湖里失散了,可他那般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果儿,你一定要为你父母报仇。” 苏果揪着衣角,说话语无伦次,“可我,和谁报仇啊,我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在宫里就是个小太监,我过得也很好,王爷会照顾我......”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0节 李氏听她一通软绵绵的细语,也听说过苏果和摄政王的亲近,这本是陈常风希望的,可惜是时候,让苏果做一些不得已的抉择。 趁苏果正埋头困惑,李氏对着门后的人影点了点头,轻声道:“果儿,杀你父母的人,就是摄政王的父亲,当年的镇北王。”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段时间是因为之前家人做手术了,所以一直没有更新。 第93章 第 93 章 ◎晋江首发◎ 苏果在独自回尚膳监的路上, 还念着姆妈与她说的话,糊里糊涂听完,似是听懂了, 又感觉一头雾水。 她素来性子安静软弱,对自己进宫这件事虽然起初心存疑惑, 却从不敢深想, 如今有人告知她缘由,匪夷所思的同时勉强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按照她理解的, 姆妈说民间一直有企图复国的义士, 她是他们心中主人的血脉, 因此要保护她来延续曾经的皇朝, 所以陆则琰这样的身份便成了她的仇人。 可是, 若是这样说来, 她也在无意中被刻意安排在陆则琰身边,被他们当做能伤害大人的棋子? 可,可她哪有能耐伤害大人? 不对,如果大人下令杀姆妈是为了灭口,也就是说, 他已经知晓她的所谓的身份...... 苏果对她的父母其实没有印象, 她更在意的是姆妈, 陆则琰明明答应过她帮她找姆妈, 暗地里却伤害她关心的人, 这才是让她最难受的。 但无论如何,她暂时不想相信王爷会把姆妈伤成那样,或许有误会呢...... 苏果垂头丧气, 脑袋耷拉着回到尚膳监住处的门口, 没发现崔宝蹲在那玩石头, 差点踩到他的手。 “哎呀!”崔宝抬起头,皱眉不悦道:“苏果,你能不能看仔细点!” 即使苏果如今的官阶比他高不知几节,崔宝还是态度如一,苏果也习惯了,缓过神微声糯糯:“对,对不起。” “师父让我给你送糕点,额,你怎么了?说你一句就委屈。”崔宝凑近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脸上仍有泪痕,显然是大哭过,听音说话也有气无力,“干嘛,才回来住两天,就想你的王爷啦。” 苏果听到有关陆则琰,喉咙口微哽了下,情绪需要反应的时间,她在路上抽丝剥茧般想了一路,后知后觉明白她和大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此刻心里又酸又涩。 崔宝见她不说话,心里一急,虚扶着她进门,“来,坐下喝杯茶,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 苏果捧着瓷杯发了会呆,“崔宝,若是......” “你快说啊。” 苏果摇摇头,她不可能真讲出来,只好随口找了个理由,“赵姐姐的婚期快到了,我还没想好送她什么,我怕赵姐姐生气。” 崔宝哦了一声,看出她是在敷衍,意有所指道:“你问问她呗,想不通的事就去问,旁人怎么知道了。” 苏果轻声:“问了他就会说么。” 她真的很想冲到大人那里把所有的事说清楚,可她没这个勇气,更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结果。 “那你这样胡思乱想就好受了?你又不能逃避一辈子。” 苏果垂眸,“好,那我,再想想。” ...... *** 赵音笙的婚期还有数日,苏果最近为了避开陆则琰,正好寻了个理由住到了卓将军的府邸,表面说是替赵姐姐准备婚事。 “王爷竟然愿意放你到我这来?” 赵音笙笑着望向低头替她整理衣饰的小太监,“说吧,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 苏果摇了摇头,慢吞吞道:“不是,赵姐姐,你好像没有我以为的那么——” “那么不高兴?” “嗯。” “其实我不难过呀,外祖父替我定的婚事很好,郑大哥我从小认识,他是个很好的人。”赵音笙撩起头发,温柔挽唇道:“我很满意这桩婚事了。” “那么。”苏果忍不住问道:“大世子怎么办?你等了他十年,真的不会觉得可惜吗?” “其实能见到他,看到他有人照顾,我就放下了一桩心事。”赵音笙摸了摸苏果的头,“成亲后,我要跟郑大哥去大漠,到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应该说,可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京城的人,看到他。 苏果明白她的意思,牵住她的手,“姐姐,要不,我们今晚喝酒吧!” “嗯?” “当是我为你饯行嘛。”苏果眼眶酸涩,不晓得是为了自己还是因为赵音笙,“我很舍不得。” 赵音笙微微点头,“好,既然果儿开口了,我就陪你。” 两人摒开了仆从,趁着夜色坐在庭后的花园,一两杯果酒下肚,两人的脸颊片刻泛起了红晕,赵月笙酒量还不错,苏果却是一如既往的两杯倒。 两人趴在大理石桌上,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赵,赵姐姐,我好难受。” 赵月笙的手摸着苏果的后脑勺,像撸衔蝉似的撸了撸,笑道:“为什么,和王爷闹脾气?” “不是...我只是在想,他好像一直对我很好,是为什么呢,我,我想了好久。”苏果啜了口酒,“我以前害怕他当我玩宠,原来不,不是...” “唔,当然不是,王爷喜欢你呀。” 苏果低头红了眼眶,窃窃哭腔,“他才不喜欢我,也没人喜欢我,我只是一件,一件工具而已。” “果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工具?” “没,没什么。” 苏果迷迷糊糊很快就睡倒过去,赵月笙叹了口气,朝不远的阴影处道了句,带着醉意,“她醉了,你站在那儿,看够了罢。” “我,我实在不解,你们发生什么了。” 陆则琰淡笑着挑开枝条,从树后缓步走出,戳了戳毫无意识的小太监的绵软脸蛋,“不关本王的事,是她想太多。” “那你就不能与她说?” “凭什么。” “.....” 真是你大哥惯得你,臭脾气。 赵月笙腹诽了一句,无奈地看着他捞起苏果,苏果的性子藏不住事,最近天天粘着她住在这,摆明是找由头不见摄政王,不像无理取闹,兴许是大的误会,偏偏两个人一个不敢多问,一个不可能低头。 “王爷,苏果是与我喝的酒,她并不想回去,且答应留在我这再住两日送嫁。”话说到如此,赵音笙已起身挡在陆则琰面前,脸色淡淡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你不能随意带走她。” 陆则琰没有坚持,看向苏果的目光柔和,“我不会欺负她,天亮前保证送她回来。” 赵音笙看了眼苏果,终是侧开半步,“好,我不走,就等在这。” 陆则琰经过时侧眸看了她一眼,“我们相识多年,如果,你需要本王再劫一次花轿,本王还是会帮你。” 赵音笙像是没听到般,坐回了亭子的石凳上独自倒了一杯酒,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声,过了很久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回答自己,“一次十年,等够了。” ... 陆则琰没有带苏果走远,甚至都没出府门,他抱着她坐在卓府正厅的房顶,若枫看两人似乎气氛不对,识相退后站在了附近的树上。 陆则琰将披风裹紧怀里的女子,搂住她的肩,忽然想到先前听到的,低笑了几声,“小太监,谁利用你了。” “又打不得,骂不得,靠利用你能做成什么大事,自作多情。” 苏果听到后半句,被吵醒半睁开美眸,“你,你是谁哦。” “除了本王,还有人能这样抱你?” 苏果觉得自己果然喝不得酒,大概出现幻觉了,竟然看到陆则琰,“啊,我不能再喝了...” “小太监,就你这酒量,你也敢和赵音笙拼酒,她外祖父从小就让她吃酿酒的糖果子。” 苏果往温暖的怀里拱了拱,“大人,梦里真好,我不用,不用想其他事了。” 陆则琰挑眉,明知故问:“其他,有什么。” 苏果借着酒劲,带着三分意识,眯着眼睛抬头看向陆则琰,“大人,不是你,不是你伤害,伤害我的姆妈,我知道。” “是么。” “嗯,我,我不信安洛说的。” 陆则琰听到陈凞的名字,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很快回复寻常,“如果是本王做的呢,本王的父亲杀了你的父母,而本王也下令杀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样,报仇么。” “不,不知道。” 怀里女子重复这句,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绵长匀停的呼吸。 “苏果,不要让本王失望。” ... 作者有话说: 家人之前动手术了,所以才会这么久没更新,不好意思。 第94章 第 94 章 ◎晋江首发(副cp)◎ 赵音笙成婚这一日, 京府长久以来难得的热闹,城东城西都有卓家的家丁派米布施,做善事的同时想给这桩婚事添个好意头。 和外部的喧嚣不同, 卓府里还算安静,待嫁闺房内, 恢复女子打扮的苏果摒除杂念, 正一门心思地替准新娘梳头。 “赵姐姐,今天你好看极了!” 赵音笙笑弯了眉, 少见的附和玩笑, “噢, 平常就不好看啦。” 苏果忙不迭摆手, 急道:“好看!何时都好, 怪我嘴笨!” “我随口说的, 瞧你。”赵音笙拉过苏果的手,将梳妆盒里的一支发钗放到她的手心,“其实,第一面见时,我就晓得你是女子, 哪有那么美艳的小太监。” “乐箫顽皮至极, 我一直想有个妹妹, 所以, 真的谢谢你最近能陪在我身边。”在她最需要的时机。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1节 “赵姐姐...”苏果眼眶一热, 想起这是大喜日子,重新将眼泪憋了回去,“你到了大漠, 要记得写信给我们。” “那是自然的,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以后你记得要睹物思人呐。” 苏果没有推拒,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收起,“郑大哥什么时候来呀,定好了吉时,现在还差三刻就到了。” 虽说婚娶前双方不得见面,但是卓岚山没把这些旧习俗放心上,照常召集部下商讨,是以苏果已然见过赵音笙的未来夫婿,看起来长相周正,性格朴实,年纪比赵音笙大,却也是第一次娶妻,是很会珍惜人的模样。 “他一定快来了,我外祖父说,他守规矩的很,我记得小时候还见过他呢,那次和攸珩一起贪玩时——。” 赵音笙忽然停住话头,听到前院传来敲锣打鼓的喜庆声,将红喜帕遮盖在头,坐回床上,淡声:“算了不提了,都是旧时往事。” 苏果见她强压下来一脸平淡,心疼不已,忍不住朝左右四顾,咬牙轻声:“赵姐姐,其实如果你不想嫁,我现在还是可以帮你逃跑的!” “......” “你怎么和王爷说的话都一样。”赵音笙笑了出来,“别闹,快去把门合上,等会儿丫鬟就要过来接我上轿。” “哦...” 苏果听话地将门带上,舒了口气站在门口,回头从窗里望了眼,发现看不清赵音笙的神色,不知为何,即使看到赵姐姐笑,也觉得她并不高兴。 这世上,为什么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少顷后,郑家的丫鬟到了内院,扶着未来夫人慢慢走过一道道垂花门,苏果跟在她们身后,作为‘娘家’的亲戚,她这次只能将赵音笙送至门口,然后会留在卓府用一顿午席。 “摄政王到!” 府门口,陆则琰从辇轿上下来,身后跟着下来的是镇北王世子陆攸珩,他因为要坐木轮椅,撑扶着下来的动作比较慢。 最后时刻却是刚刚好,和出门的新娘子一行人正面对上。 苏果半月有余没见过陆则琰,一时间心绪复杂,浅浅施了个礼便继续低着头,郑家小丫环们没见过世面,忽然见到传闻凶狠的摄政王,都呆楞住了,不知该绕道走,还是先行礼。 赵音笙先开了口解围,“多谢王爷前来为我庆贺。” 陆则琰侧眸瞥了眼苏果,“还站在那?过来。” 苏果本不想过去,然而今天是赵音笙的大喜日子,她未免闹大,耷拉脑袋跑回了陆则琰身边,尚未站稳,腰已经被揽了过去,撞进了一鼻子的冷香。 “赵音笙,本王上次说过的话还算数。” 赵音笙微微抬起头,借着喜帕的缝隙,她能看到陆攸珩在对过,没有穿平日的素色袍,换了件宝蓝色绸缎。 他坐着比旁人矮,她甚至能看到他腰间红色的绸带。 莫名应景。 “谢过王爷,不用。” 陆则琰没有动,丫鬟们也不敢扶着赵音笙上轿,陆攸珩推着自己向前,扯住弟弟的袖袍,温声开口:“好了。” “阿琰,我们别挡路,误了吉时不好。” 赵音笙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即使残了腿,失了忆,少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依旧不变的是那惯来平淡轻和的语气,他,对他的妻子应该也是那样的吧,呵护温柔。 虽然摄政王府的消息密不透风,但她毕竟住过,有些相熟的丫鬟,偷偷告诉过她大世子一直在筹备和九娘的婚事,只不过因为摄政王似乎看不上九娘,一直没松口同意,大世子拗不过他,便只好拖着。 个中具体,她无从知晓,只是她明白,陆攸珩早就成了她不该肖想的人。 莫名的,赵音笙很想与他搭一句话。 她上轿前,走路经过,顿错住脚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陆攸珩,我真的要嫁人了。” 陆攸珩藏在袖袍下的手捏着扶柄,微笑道:“嗯,赵姑娘,我祝你同郑少将军百年好合。” “谢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喜轿总算按时启程前往城北的郑家,陆攸珩的淡然神色不见,止不住深咳了好几声。 陆则琰表情倏冷:“我说过不让你来。” 他压着陆攸珩的肩,戾气掩饰不住,“你不想她和旁人成亲,我把她带回来就是,要你这样作践自己?” 陆攸珩拭了拭唇角,抬头惨笑道:“带回来以后呢,让她作妾,还是再耽误她十年?” 或者说,他还有十年能耽误她么。 “呵,随你。” 苏果在被拉走前,竖着耳朵听懂了,大世子根本没忘记赵姐姐,那为什么不说清楚呢,是因为九娘吗? 没忘记还变心,真是过分。 陆攸珩不置可否,方才的对话像是没存在过,“既然都来了,我们进去喝杯酒罢。” 卓岚山作为长辈,在郑家接受拜礼,卓府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物,陆则琰这次过来,也全是为了迁就苏果和陆攸珩,所以他们三人直接到了大厅,众人看到摄政王到来,纷纷上前拜见敬酒。 苏果好几次想趁乱溜走,陆则琰索性将她整个人按进了怀里,陆攸珩笑着摇摇头,独自拿了一樽酒瓶,推轮椅到了后院。 他曾来过卓府很多次,对这里当然无比熟悉。 站在庭院的入口,忽然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的感受,他有点害怕再踏进一步,怕回忆如水涌来。 “大,大世子?” 陆攸珩下意识偏过头,见到了熟悉的面孔,“香冬。” “大世子,是奴婢,奴婢是香冬!奴婢听说大世子不记得事了,还以为......” 香冬满眼通红的看着面前的大世子,她是陪赵音笙一起长大的丫鬟,自小也会端茶递水,能认出陆攸珩再正常不过。 陆攸珩一时放松,忘了要装作失忆,他敛起神情,“嗯,最近偶尔会想起一些。” “那,有没有想起小姐?!” “没有。” 香冬绞着衣角,闷着声失望:“哦。” “对了,你怎么没有陪赵姑娘出嫁?”这般说来是挺奇怪,他好像上次也没见到香冬陪着笙儿,明明笙儿最是和这个丫鬟要好。 “小姐说,她最信任我,所以让我呆在府里守着后院,好好照料院子,就好像照顾她一样。” “院子?” “嗯,奴婢推您进去看看,或许您看了就会想起来了!” 陆攸珩没来得及拒绝,香冬走到他身后,将他推进了庭院,一眼望过去,扑面而来的是熟悉感。 每一件陈设,摆放,甚至连花种都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当年,他站在这里答应赵音笙一定会回来。 “大世子,您走的时候还有海棠花开,那时您的,您的死讯传回来,小姐为了让这些花尽量不败,找工匠画了图纸,特意挖地坑取暖,日夜呵护。” “后来赵家老爷逼嫁,小姐不得已才找摄政王劫轿......虽然后来,后来小姐她常住摄政王府,但也会回来照料。” 陆攸珩慢慢自己推进花丛深处,这样的天气,即使有取暖,花儿开得也很一般,不过总算是有几分颜色。 他伸手扶起一朵。 香冬很执着:“大世子,您想起来了没。” “没有。” “为什么呢,您都能想起奴婢这种无关痛痒的人,也能想起您的亲弟弟,为什么偏偏不记得奴婢的小姐!” 香冬哭着跪在轮椅边,“小姐要去大漠了,只要您开口,她一定不会嫁,不会去大漠,奴婢求求您,哪怕假装想起来。” 她边哭边扯着男人的衣角:“小姐等了十年,等到个不记得她的人,她太苦了,太苦了啊!” 陆攸珩转过头,翻折衣袖,语气淡淡的:“我真的,不记得了,你先下去罢。” 香冬张着口哭到半中,看了他一眼,抹干了眼泪,“是,奴婢退下。” 陆攸珩坐在花从旁,指腹浮掠过花瓣。 他中的毒积年已入筋脉,身上时不时会有一阵痛感,这些日子他都不敢有大的情绪,深怕熬不过赵音笙的婚期,好在今日还能送嫁,看一眼她作新娘的模样。 习惯的疼痛慢慢从下肢爬上胸口,手臂很快就麻的没有知觉。 他不甚在意,手上始终捏着那支花。 “笙儿。” “都以为我是圣人,为了报恩,不得不娶九娘。” “不是的。” 陆攸珩偏头扯唇,无奈地轻笑了几声,“秦素棉那日替我诊治,说活不过今年的霜降,所以,我怎能,让你等了十年,才发现,等到的是一个死人。” “你不知道,你很早就嫁给我了,在我心里,千千万万遍。” “但是如果,如果有来生。” 陆攸珩额头沁出冷汗,心上撕扯比以往更剧烈,他闷哼一声,嘴角感觉滋出了液体,血腥气昭然,一滴滴血落在他的长袍,意识一点点抽离,在昏迷前,他好像听到赵音笙在喊他。 “陆攸珩!” 如果有来生,能不能真的,嫁给他一次。 ... 第95章 第 95 章 ◎她不选你怎么办◎ 苏果跟着陆则琰冲到后院时, 看到陆攸珩已然几乎没有了意识,连续喊了他几声都得不到回应。 “陆攸珩!” “王爷,我们快带世子去找我师父!” 苏果给大世子喂了一颗秦素棉交给她用以应急的补药, 焦急地抬头望向陆则琰,只见他迅速将人从轮椅上抱起, 阔步往外走, 旁人自是不敢阻拦,让出了宽阔的通道。 苏果起身要走, 手上不知被谁塞进了张纸条, 环顾四周却无人看她, 她猜到是陈安洛的人在与她传信, 姆妈还在他们那, 她本来也不可能与他们断了联系。 苏果此刻无心多想, 藏进袖袋后便上了回摄政王府的马车,陆则琰为了照顾陆攸珩,没有与她同乘,她落下纱帘,偷偷打开纸条。 【门外傍晚, 急事等你。——陈安洛】 ...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2节 秦素棉收到消息等在王府门口, 马车一到, 他即刻奔上前直接在车内简单听了下诊, 将随身携带的金针, 分别插进三个穴位。 “快,王爷快抱大世子进房。你们愣着干嘛,去准备热汤!”秦素棉转身看到苏果, “苏果, 记得师父让你背过的千金月令, 把第十张单子的药默出来让十五去抓。” 苏果回过神,“啊,是!” 她跟着秦素棉别的没学会,光听话背书了,虽然最近疏于钻研,但是记得很清楚,她连连点头去办。 陆则琰也难得的顾不上她,“秦素棉,你老实告诉本王,能不能治。” “难。王爷早就清楚大世子的身子熬不过下个月,今日受了刺激,提前毒发也是意料之中。” 陆攸珩被小心地放回了房间床上,九娘躲在门外,陆则琰弯腰起身时瞥到一眼,“怎么,好看么。” “没,不是,阿珩他,他怎么了?” 陆则琰冷笑一声,“他要是活不了,你就等着陪葬,现在滚出去。” 秦素棉忙里抽空,皱眉了句:“王爷,你吓小妇人作甚。” “本王没吓她。” 陆则琰慢慢走近门口,睥睨她轻哂:“你以为你做的事本王不知道?既然那么想嫁,成亲来不及还有冥婚可办。” 九娘被吓得疯了似的,跌跌撞撞跑回了院子,但是没走远,人影在树后晃荡。 陆则琰懒得理她,转身继续问,“你研究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方法?” “勉强。” 秦素棉施完十八根银针,擦了擦额头的汗,“王爷,法子是有的,但我当真没把握啊。” 陆攸珩当初让秦肃棉隐瞒病情,其实陆则琰早就知晓,一直吩咐他暗中研究解药,奈何陆攸珩中的瘴气经年变化,毒已入髓,即使是神医,也不是短短几个月能想出解法的。 “我现在只能算是替他续命,他受得刺激越深,毒发作的越快,像赵音笙成亲这种日子,他去喝喜酒,不死也废半条命。” 陆则琰抬手止住秦素棉,“你看,他是不是醒了。” 秦素棉低下头,果然,陆攸珩正缓缓睁开了眸。 “大世子!” 陆则琰也立刻靠近床边,轻喊道:“陆攸珩。” 陆攸珩看到熟悉的景致和熟悉的人,毫无波澜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像是早就预料到刚才是听错的一般,拽着弟弟的手袖子:“阿琰,帮,帮我至,至少——” 秦素棉看他上气不接下气,按住他的胸口,“不用说了,大世子,你无论如何想多活一日,我明白。” 陆攸珩不会舍得糟蹋赵音笙的好日子。 陆则琰神色不变,藏在袖袍下的另只手紧攥成拳,起身想走,陆攸珩拉住了他,“不要,咳——咳——” 秦素棉也跟着拦住他,“王爷,您先别生气,你就算把赵音笙绑来也没用啊,不如我们先说说疗毒的方法!” 这话成功让陆则琰停下了动作。 “说。” “大世子,您先躺好,等会苏果给您送药来,你照喝就行,王爷,我们出去说。”秦素棉说完,不由分说地往陆攸珩颈后扎了一针。 两人站在门外。 秦素棉皱着眉头,“王爷,其实大世子的境况很难,我没有十足把握,即使一切顺利,他也很难有常人的寿命。” “而且...” “别废话。” “大世子似乎也不想活。” 陆则琰垂眸:“我会让他想活下去,你尽管做你要做的。” “好,我这半年来在恩施研究蛊,想到能够救大世子的方法,就是在他身体里种下一只子蛊吸收余毒,每个月驱出来放毒,缓慢的牵制,慢慢养身。” 陆则琰看他:“母蛊种在哪。” “是,这也是症结所在。”秦素棉叹了口气,“子蛊需要母蛊的存在才能出现,两者不得离开太远,所以必须是常伴他身边的人。” “很简单,我就可以。” “不是,王爷你不可以,这次的母蛊只能种在女子体内,更不要说您这种体格健硕的男人,根本养不住母蛊。这件事毕竟有风险,必须得瞒着大世子,您也知道他的脾气,要是发现这种治法...” 陆则琰又看到隐约藏在不远处树后的身影,难免烦躁,冷声:“不难,现成的人不就在府上。” 秦素棉愣了会,跟着眺望过去,附和道:“倒也是行,她执意留在大世子身边,想来是愿意的,正好最后中了母蛊的人会和子蛊共死,她可以永远陪着大世子了。” 树后的人影明显的抖了一抖,逃也似的离开。 秦素棉侧过头做了个鬼脸,苏果端着煮完的汤药正好过来看见。 “师父,大世子怎么样了?” 陆则琰只是看了看她,不多停留转身往另一边廊下走去,苏果不自觉地侧身,秦素棉看他们两个一反常态的模样,调侃的话到嘴边重咽了回去。 “先进去给他喂药,等会帮师父买这几样东西。” “噢。” 苏果接过纸条,然后打开门,陆攸珩虽说昏迷,喝汤的意识还是有的,她喂药并不艰难,很快瓷碗就见了底。 不知不觉近黄昏,王府离市集不远,苏果因为要置办医治的物品,自然地喊了驾马车,买完回来天色已黑,她随意寻了个理由停留,果然看到了等在路口的陈安洛。 “安洛,你有急事要说?”她主要担心姆妈。 陈安洛难得看到她女装,目光一时移不开,过了会儿低声道:“不然还能怎么寻你,你躲我躲得这么紧。” 苏果最近的确是故意躲他们,她不想面对,索性两边都不见,没想到两边都避不开。 “果儿,你此时若是喊一声,摄政王的人就会出来把我抓走,你会喊吗?” 苏果蹙眉咬了咬下唇,“我真的没话与你说,你回去吧。” 见她没喊人,陈安洛姿势放松,扯了扯唇角,“果儿,我有话说。” “你还记得,我说过有婚约的女子,那个人就是你,我比陆则琰早认识你,更比他对你真心。” 苏果不想听下去,打断他:“安洛,我想先回去了。” 陈安洛眼神一暗,拉住她,“好,既然你想走,把这个带进去。” 苏果以为他只是和以前一样,来劝自己离开陆则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被捏的手腕痛,低头看向纸包,“这是什么?你,你要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逼你,这次也是为你好,你把药下在摄政王的饭食里。” “不可能,我不会的!” 苏果低声惊呼,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她绝对不愿意伤害陆则琰,他对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救过她许多次,她不能好歹不分。 “我来之前就知道你不愿意,但你别忘了,你姆妈还在我这儿。”陈安洛淡下神色,“我已经替她安排了更合适的住处,如果你不肯照做,往后都见不到她。” 苏果从来见到的陈安洛都是对她温柔呵护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不自觉往后瑟缩了一下。 陈安洛步步紧逼,“苏果,在你心中,难道从小照顾你的姆妈还不如一个男人重要?再说我没有让你杀了他,他也不会死,这包药只会让他昏迷几日。” “可,可是。” 其实,苏果记得陆则琰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无法回答,也认为不会遇到这个两难的选择..... 陈安洛面上淡定,心里却很急,这件事他决定的很突然,没有和父亲商量,他纯粹是想快刀斩乱麻,不想再拖下去。 他将一个纸包塞进苏果的手里,“苏果,陆则琰对你不会怀疑,更不会验毒,这包药粉至多能致人昏迷,伤害不了他多少。” “那你为何要让王爷昏迷?” “这不是你需要管的,总之你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和你姆妈团聚。”只要事成,摄政王一旦失势,他不担心抢不回苏果。 “陆则琰昏迷几天,换你姆妈一条命,我想你应该会选。” 苏果低着头看着手里那包药,纠结道:“真的只会睡着三天么......” “是,我不会骗你。” ... -- 秦素棉抱臂靠在房柱上,瞥了眼院子里独自喝酒的男人,“王爷,你真的全都抛给我小徒弟处理,你不是不知道她时常傻傻的,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二选一而已,她再傻也会做决定。” “那万一她不选你怎么办?” 陆则琰喝了口酒,唇离开杯沿,“没办法,杀了她。” 第96章 第 96 章 ◎晋江首发◎ 摄政王府近日来十分安静。 陆攸珩卧床昏迷, 全凭秦素棉用针灸暂时吊着续命,九娘在赵音笙成婚的当晚就带着儿子卷铺盖逃走了,她再喜欢名利和大世子, 也不敢拿命去赌。 毕竟摄政王爷一副完全做得出狠心事情的模样,看得瘆人。 陆则琰倒是懒得去管这种手段不入流的乡野女子, 听到暗卫报告她的去向, 也没有要拦她的意思,“让她吃点苦头, 有胆伤害本王的哥哥, 没让她死, 当是为陆攸珩积福。” 若枫领命:“是。” 男人换个姿势靠坐, 掌心托腮, 食指在耳后轻敲, “陈凞最近在做些什么。” “他确实已说动了陈常风,待苏果在王爷饮食下了药后,将会将他们在京城外围多年蛰伏的佣兵逼近皇宫,直接进宫谋反。” 江南之行后,陆则琰有所启发, 已经让暗卫完全查清了陈凞和陈常风的背景。 区区前朝余孽, 为了权力不惜自宫潜伏在宫中, 但是又不愿意千辛万苦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将所谓的前朝公主迎进宫中, 想等光复后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夫,妄图在三代后天下就能改姓他们的陈。 如意算盘打得响,原本这事还得再等筹划几年, 陈凞大概被醋意冲昏了头脑, 逼着父亲提前准备。 他这个把持朝政的摄政王自然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旁的路走不通,除了找最能近他身的爱宠,给他下药让他暴毙了。 苏果收了药粉,迟迟还未下手。 陆则琰想到此事,疲惫地揉了揉眼尾,他真是白疼那个小太监,活脱脱白眼狼一个,人家说是昏迷的药就深信不疑,偏偏他话说起话来狠,真要杀她却是万万不可能。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3节 “盯紧苏果。” “属下遵命。” …… 苏果站在膳房,对着蒸屉里的桂花糕发呆。 她的手捏成拳,微微颤抖地展开手心,里面静静躺着一包白色粉末。 她犹豫了好几天,实在下不了手,长久以来王爷对她太好了,但是那边一直在想办法催,早上她甚至收到了姆妈血琳琳的一只手指,让她不得不动手。 只是昏迷几日,王爷身体强健,应该没事吧。 苏果屏住呼吸,终于将药粉都洒上了糕面,然后哆嗦着将黄色纸包扔进柴火里烧光。 “苏果,点心备好了没。”彩衣跨进膳房,就看到苏果发呆的盯着火。 苏果被吓了一跳,堪堪回过神:“好、做好了。我马上就去找王爷。” “嗯。”在宫女彩衣心里,虽说苏果现在没什么架子,但她定是未来的王妃,所谓的送糕点也是王爷和王妃之间的情趣,她当然不会没眼色的抢活干。 苏果先是把煮好的药送进了陆攸珩的房间。 大世子还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刻很少,偶尔醒来就是问一问赵音笙有没有启程去大漠,其实早就走了,但是陆则琰吩咐所有人不能告诉他,所以大家都还瞒着。 苏果现在都明白了,大世子是怕拖累赵姐姐,才会做得那样绝情。 她近来替他送药,常听陆攸珩无意识呓语,十年来他的失忆,醒来时想起未婚妻的惊喜,得知他活不过半年的痛楚,所有的情绪在彻底失去心爱的女子之后,再也无法遮掩。 所以,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多么不容易。 苏果觉得胸口愈发闷堵,给陆攸珩喂完汤药,拎着食盒往书房走得每一步都在犹豫,她知道暗中有陈安洛的人一直盯着她,有些事她迟早得做的。 走到门前,苏果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 苏果提起一口气,端着食盒进门,对上陆则琰的视线一瞬间就低下了头, 她拿出糕点推至男人面前,“王爷,这是我亲手做的。” 陆则琰想起方才暗卫站在窗口给他的回禀,捻起一块白色糕点,在她紧张的目光中,笑道:“甜吗?” “嗯,我放了很多,糖霜。” 苏果捏住衣角,忸怩了一会儿,陆则琰拖过她的手,将她拉进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小太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等朝廷的事告一段落,本王想陪你出去游玩。” 苏果一高兴,问道:“真的?” “反正要替陆攸珩找个适合休养的地方,我们可以帮他先去探探路。”陆则琰偏过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路上再给本王生个小世子。” 苏果满面绯红,不过他们之间有过许多肌肤之亲,不至于羞的话都听不了。 陆则琰的手抚上女子纤细的脖颈,来回摩挲,轻声在她耳边,“但本王最恨旁人骗我,若是被本王发现,一定要她好看。” 苏果咬着唇,看着桌上那盘糕点更纠结了,“王爷,其实我,我想跟你说——” 陆则琰没等她说完,伸手拿起一块,直接送入口中。 苏果大惊,急地拍打他的手,但是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咬下一口,她连扣都来不及扣,“王爷,你快吐出来,我下了药,你不能吃的!” 陆则琰冷眼看着她,禁锢住女子的双臂把她压在腿上不让动,直接当着她的面咽了下去。 苏果呆住,小口讷讷:“王、王爷……” 片息后,陆则琰皱眉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乌黑的血,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看起来,毒性剧烈,即使只吃了一口,都好像毒入肺腑一般严重。 “王爷!” 苏果着急地惊呼出声,“怎,怎么可能,不可能,我明明——” 若枫几乎在她叫喊的同时冲进房门,身后两个侍卫直接将苏果架离,陆则琰扶着若枫的手,慢慢走到女子面前,冷笑道:“本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为了陈凞,会想杀了我。” 说完,他又吐了一口血。 苏果在一旁急的泪流不止,哭得说不出话,只能重复地喊:“王爷,您别说话了,快、快去找秦医师啊!” “怎么,不想本王死吗?” 苏果狠狠摇头,不想,她怎么可能想让他死,他明明只该昏迷而已,难道是她搞混了?不可能的啊! “王爷!” 陆则琰挥手,勉强支撑道:“把她带下去,没我的吩咐,苏果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我不走!” 苏果还在不断挣扎,陆则琰瞟了若枫一眼,若枫面无表情地上前点了她的哑穴,她眼眶盈满泪水,还想比划,被侍卫带回了后院。 陆则琰在她走后,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掉嘴边的残血。 他的神情恢复如常,根本不似方才中了毒药的虚弱模样,淡声道:“散播出去,就说摄政王在府中和门人谈机要,今日开始闭门谢客。” “是。” 其实暗卫已将苏果下药的那盘调换,现在桌上的,是在城中饼铺临时买的糕点,苏果太紧张,所以没发现糕点的变化不同。 秦素棉等若枫离开后,从屏风慢悠悠走出来,拿了块桌上的白糕,吃了几口道:“王爷,你闹这一出是为何,我那小徒弟根本就不想害你,她给你的那些里面撒的也不是毒药啊。” 陆则琰心口钝痛,低声道:“不管是什么,她终究动了心思下手。” 若换成旁人,早就死了上百次,他这次必须好好给她个教训。 ... 入夜,后院的厢房里,苏果呆滞地坐在墙角抱膝。 侍卫给她解了哑穴,她半个时辰前喊到喉咙沙哑,也没人带她去见王爷,只听说秦医师已经到了,正在尽力救治,其他消息根本传不出来。 苏果虽然单纯,但是拿到陈安洛的药包也不可能真的信了他的话,她想的是既然安洛说药粉是迷药,让人昏睡,那她不如就去配一包真的让人安眠且不伤身的药粉。 所以她是故意动作让陈安洛的暗桩看到她放药,实际是她自己配的那一份绝对无毒的。 即使如此,在陆则琰刚要入口时,她也后悔了。 原来她一点都接受不了自己欺骗陆则琰,至于姆妈那边,她宁愿再想其他办法。 可是谁知,王爷毫无预警就吃了下去。 还中了毒。 难道是她拿混了药,或者暗桩暗地里偷换过,她无瑕再考虑这些,她无法原谅自己,只希望王爷能好好活着,让她做什么都行,哪怕他以后再也不理她。 苏果无声地痛哭,可是,可是她此刻真的好想陪在王爷身边……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的地雷。 第97章 第 97 章 ◎晋江首发◎ 虽说传出的消息, 是摄政王在府中和门人谈事,但实则陆则琰中毒的事已悄然传了出去,京畿三大营和御林军可谓一时间乱的一塌糊涂。 小皇帝朱澄同样也不知怎的, 连日未上早朝,似乎身子不适, 当然此等宫廷密事, 没有实据佐证。 苏果被关在厢房里足足六日,她哭得嗓子哑了也没能见到陆则琰, 放出去的那天是直接被带到了马车边, 彩衣无奈得送给她整理好的行囊。 苏果抱住小包袱, 抬头哽咽道:“王爷不要我了是吗?” “奴婢听说王爷还没醒, 具体的只有秦太医晓得, 苏果你去的是府里在临县的庄子, 是王爷昏迷前让你去住的,奴婢猜测,王爷只是让你去那……”彩衣找了个好听点的词,“休养。” “你不用安慰我,他不会原谅我了。”苏果抹掉眼泪, 沙哑道:“我只希望他好好的。” 苏果耷着脑袋, 攀上了马车, 没想到发现陆攸珩也坐躺在里面厢椅。 他最近能勉强坐起, 身上盖着条薄被。 “大世子。” 陆攸珩强撑起半身, 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和我同去别庄子,难受哭成这样啊。” “不是的。”苏果坐在他身侧, 小声道:“大世子听说了吧, 我给, 给王爷下了毒,王爷他还昏迷着……” 说着,女子竟又要哭了。 陆攸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布帕推给她,“阿琰若是生你的气,就不会让你随我一起走,不如这样,罚你往后给阿琰做牛做马。” “真的吗?我还能为王爷做牛马吗?” 男人虚弱地笑了笑,笙儿把苏果当作妹妹,大概就是怜惜她单纯可欺吧,他的弟弟哪里舍得亏待这位弟妹,偏小姑娘看不懂情势,几日不见,瘦了一大圈。 “苏果,能不能,把你和笙儿之间的故事与我说说。”是为转移苏果的注意,也为了……想听听她的事。 “好。” 苏果很心疼大世子和赵姐姐的感情,便将自己如何在船上的初遇款款道来,说到赵音笙是为了寻他时,陆攸珩眼眸微黯,看得她差点不忍心说下去。 马车里正聊着,前路上蓦地被逼停。 “果儿,你下来,我是安洛。” 苏果看了眼陆攸珩,不肯下车,眼眶湿润道:“我已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该把姆妈还给我,除了这事,我没有与你好谈的。” 陈安洛听得出她在哭,当初把毒药给苏果前,没想到她会愿意做,她一贯单纯不做伪,难受成这样显然是真的。 “果儿,我知我不该逼你,但是……” “你别再说旁的,我姆妈呢?!” “她在我那,你跟我走就能见到她。” 苏果兀自摇头,“安洛,我答应你的条件是放姆妈与我团聚,你如今得寸进尺,我虽然笨,但也看得出你想拿着她一步步要挟我。” “若是如此,我欠姆妈的养育之恩,不如让我拿命来还。” 苏果因为陆则焱的事,早已痛苦到难以复加,若是他有事,她不会独活,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好了。 现在陆则琰生死未卜,她怎能一走了之。 “果儿,你当真那么喜欢他。就算你留下,以陆则琰的为人,他难道还会相信你吗?”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4节 苏果对此事向来没掩饰过,坦然地说:“我本来就喜欢大人,一直喜欢他。我害了他,他不信我是应该的,你不用再与我浪费口舌。” 苏果朝前对车夫道:“快走,别理他。” “是。” 陈安洛见女子连面都不肯见,就知她恨极了他,可是他能怎么办,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才有机会得到她。 马车内,苏果不好意思地看向陆攸珩。 “为了救你至亲?” “嗯,我用错方法了。” 男人似乎不在意,轻道:“放心吧,阿琰不会有事,我知道的。” 苏果忘不了陆则琰中毒时看她的冷淡眼神,“大世子,王爷若是……我会以命相抵,若他好好活着不想见我,那我就寻个地方独自生活,日日为他焚香祷告。” 陆攸珩摇摇头,他那弟弟哪会让人溜走,“不如你带上我,我也想为阿琰和……想让他们从此过得万事皆遂心意。” “好。” …… — 苏果坐马车坐了一整日,到了才发现庄子很大,后院有花鸟鱼池塘,还种了好几棵果树,看得出是提前精心布置的。 若不是她心中有愧,都快要觉得大人是送她来散心的了。 大宅中有足够的粮食和仆从,陆则琰还给陆攸珩特意准备了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名唤南星是个哑巴,正好陆攸珩喜静。 苏果住在后院,第一晚就认床没睡着。 她走到院中,坐在廊下看月牙,看着看着开始默默抱腿哭。 她也不想一直哭哭啼啼,可她忍不住,细究起来她和陆则琰自从相遇后几乎一直都在一起,到现在,是她亲手毁掉了他们的感情。 她还偷偷自嘲大人把她当作小工具,哪有这样的工具,帮没帮上光顾着害人。 但是一切,只要他好好活着,他生气地杀了她,她都觉得没关系…… 屋顶瓦檐上,陆则琰静静站在那,看着下面可怜兮兮缩成一团的小人。 他是生她的气,送她来却是因为不久后京城会大乱,他将在乎的人安排在这里,集中一处保护,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说过要给她教训,就不准备见她,偏偏看她难受成如此又不舍得。 陆则琰无声飞身下去,在苏果后面瞬间点了她的昏睡穴,女子瞬间软绵绵栽倒他身上,眼尾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哭成这样,是后悔杀本王了?” 陆则琰低头吮吻掉,然后沿着她的耳朵一路吻下去,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馨香的颈侧,女子即便昏睡,也对男人熟悉的碰触有自然意识,用嘤.咛低低回应着他,仔细辨别,她微张的檀口喊的是大人。 她怎永远都这般磨人。 陆则琰腹.下热意乱窜,强忍住进一步的冲动,抱着她放回床上,替她拢好被子,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小太监,我会再试探你一次,倘若你还背叛本王,本王真的不会再要你了。” …… 过了一旬,苏果终于从秦素棉处得到消息,说陆则琰醒了,就是不知还能不能站起来,也不知要躺多久。 苏果的心里每一日都在愈加痛悔,偏偏她每晚还睡得特别熟,总是梦到大人亲她,她真的很没心没肺了。 于是,她每日尽心尽力地和南星一道照顾陆攸珩,恕罪似的连砍柴都要抢着做,日子就这般过,她忙碌起来也好受一点,但她万万没想到,陈安洛竟然还能寻到她。 陈安洛迷晕了墙外守卫,出现在院中,吓得在晾晒衣裳的苏果差点踉跄摔倒。 “果儿,你跟我走。” 苏果甩开他,皱眉道:“不要,我要留在这!王爷找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要等他好起来。” 陈安洛早猜到姆妈已然不能威胁到她,便道:“小皇帝中毒了。” “啊?” 苏果自认和朱澄算是抛却身份的好朋友,果然难免关心,“他怎么会中毒,又是你们干的!” “是,只要你和我走,我就想办法放他一条生路。” 苏果认真忖了忖,“我,我还是要留着等王爷。” 她的确和朱澄是好友,然不至于比王爷重要,她不想再做对不起陆则琰的事。 陈安洛叹了口气,心想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他淡淡地开口:“苏果,朱澄是你亲弟弟,你真的不想让他死前见一面挂念多年的姐姐么。” “什,什么?!” 陈安洛走上前,牵住她的手腕,温声道:“我以命担保,千真万确,我爹当年带他入宫,让他顶替死去的小皇子成为皇帝,为的就是今日。” 苏果眼里蓄起水汽,回忆起他和她一样的敏症,还有他欲言又止,努力寻了好久的姐姐,他们相处日子并不长,见面机会也没那么多,可总有一股亲切感。 苏果不明白,既然姆妈说,他们都是前朝人…… “可你们还是要杀他,为什么?” 陈安洛不想回答,只重复道:“果儿,你本来就是我的,你跟我走,我会对你比陆则琰好百倍千倍。” “不对!” 苏果的脑子第一次灵光地转过弯来,“你们,你们是想杀了他颠覆皇权,然后你与我成亲,若是能生出你的孩子,就可做皇帝?” 她被这冒出的念头惊到,却见陈安洛竟是一句未否认。 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是真的? 苏果双腿微软,扶着墙,她真的是一件工具啊。 女子眼睫扑簌,鼻音沉沉,“陈安洛,我从前,或许真的有把当你当成朋友,只是从此刻开始,我再也不会对你一分情谊。” “你好厉害,又一次威胁对了我,我会跟你走,朱澄找了他姐姐很久,我虽然愚蠢,也还是想见见他。” 苏果冷了哭嗓:“你等我一下。” 她回到房里,从箱子里翻找出一包药包,她做过秦素棉的徒弟,呆过恩施,防身的毒药总是备有的,她藏了整包在裹胸里。 苏果擦掉眼泪,拿起一张宣纸边写边说,仿佛留遗言般:“大人,我要见我弟弟最后一面,可是呢,我会帮你和我弟弟报仇的,如果报不了,那就让我活不下去。” “我只能,用这条没用的性命与你恕罪了。” “原来,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我知道太晚了,对不起。” 第98章 第 98 章 ◎晋江首发◎ “什么, 她又跟着陈安洛跑出去了?”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陆则琰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指尖敲落一只白瓷杯盖, 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森冷。 若枫的冰块脸难得微微一皱,“是的, 王爷。” 原本守卫的严密完全可以杜绝人被带走, 刻意留个缺口是王爷对苏果的第二次试探,苏果实在不禁试, 次次都教王爷失望。 “陈凞将小皇帝的身世告诉了苏果, 属下派最擅长隐匿的暗卫暗中跟从, 他们已到宫外, 今晚就会进宫。” 陆则琰舒了一口气, 换作常人, 何曾有过那么多机会,小太监偏偏不珍惜,偏偏他依旧下不了狠手,斟酌几句后,道:“我看陈凞是想死。” “王爷, 那我去杀了他。” 陆则琰抬手, “不用, 他让苏果杀本王, 本王必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王爷, 还有这是,苏果留下的字条。” 男人接过瞥了一眼,揉进了手心, 复又展开, 垂眸咬牙低声道:“胡言乱语, 等你回来,看本王怎么好好罚你。” …… — 深夜夜色如浓墨,苏果摸黑跟着陈安洛进小皇帝的寝殿,这两日陈常风对外称朱澄得了风寒不能上朝,实则一直将他关在殿的暗室里。 “你想干什么啊!” 宫人上前要给苏果搜身,被她害怕地一下躲开,陈安洛朝对面摇了摇头,宫人才无奈地撤回了手。 殿门内的书案后端坐着明黄衣衫的少年,虽说没有受虐待,朱澄和不久前相比还是瘦了一圈,他看到苏果先是一愣,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继续看书,唯有微微发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安分地听陈常风摆布,唯一的要求就是临死前能看到姐姐,现在的情形不言而喻,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近在眼前。 苏果也是一边心跳加快,一边茫然无措。她早被告知自己有个弟弟,忽然听说是朱澄,她有失而复得的期待,但经过一晚的惴惴不安,真见到了所有的话反而哽在喉咙。 片刻后,朱澄竭力压下情绪,视线落在陈安洛身上,缓缓开口:“你怎么会来。” 陈安洛看得出他已猜到,“皇上,苏果就是你找了很久的姐姐,你难道不高兴么。” “她不是。我姐姐耳朵后有块胎记。”朱澄整理了下衣摆,斜过半身,“不是苏果,你们找错人了,放她走。” 陈安洛瞟了他一眼,“朱澄,你很清楚是我爹当时救你们出去,怎么会弄错,这点把戏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演了。” 朱澄皱眉,“总之她不是!” 苏果听着安洛陌生的语气,斜向后道:“陈安洛,你是不是该走了,你说过让我留在这,然后你会离开的。” 陈安洛带苏果来,无非是不想她呆在陆则琰给她织的牢笼里,他不懂他比摄政王差在哪儿,至少他带果儿见了她的弟弟,陆则琰只会不断隐瞒她一切,为何她还是对他充满敌意。 “好,那你留在这,白日里会有人送吃的来,别乱跑。” “嗯。我姆妈不是还在你的手里么,我能跑到哪里去。” “……”陈安洛张了张口,转身离开大殿。 等人走了,苏果锁好门栓,走到朱澄面前弯腰端详他的面容,其实她因为发过一场高烧,对弟弟真的毫无印象,可当知道是他之后,二人间仿佛就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联系。 “苏果,你不该过来。” “你找了我那么久,我想见见你。” 陈安洛和王爷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安洛的威胁总隐在暗处,她很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不跟来,大概就没机会见到活着的朱澄,而王爷一定不会这般对她。 朱澄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很久之前没有送给苏果的铃铛,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地系在她的腰带上,小声道:“原来我和我的姐姐认识了那么久,早点给你就好了。” “我进宫前同样发了高烧,陈常风起初以为我失去了记忆,但我明明记得我有个一起逃命的姐姐,我知道我不是母妃的儿子。”朱澄将头轻轻虚靠在苏果的肩,“苏果,没想到是你。”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5节 苏果支吾半天,“我们都,都不能吃杏仁。” “嗯。” 苏果的手无处安放,拍了拍他的背,“我,我也没想到,我很高兴……” 他们原本是朋友,忽然变成了姐弟,独处时还未适应这样的改变,别扭之下最终还是如朋友一般。 朱澄先提起了话头,“陈常风想趁摄政王受重伤的这段时日颠覆皇权,你一直在王爷身边,王爷他真的中毒了吗。” 苏果点点头,“嗯,而且是我害的。” “啊?” 两人如从前一般并排坐在了台阶上,苏果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朱澄,说着说着就湿了眼眶,抹了抹继续说,朱澄听了半天,总觉得摄政王不似这么容易受伤。 他不禁疑惑道:“你不是把药换成迷药了吗,怎么还能让王爷中毒?” 苏果关心则乱,不敢确定,道:“那或许我最后拿错了呢,我也不晓得,王爷真的吐了一大口血。” “你放心,摄政王既然能送你去京郊的庄子,他就一定没事,也不会生你的气。” 苏果摇了摇头,“可我太对不起王爷了,我想为他报仇。” “怎么报仇?” 苏果小声凑在朱澄耳边,“我带了包毒药,有没有机会给陈常风偷偷地下?” 朱澄:“……你把药包给我。” 苏果听话地从口袋里掏出来递到他手里,只见少年收进襟侧,语气颇为无奈,“苏果,陈公公若那么容易着道 ,就不会这些年成功蛰伏在宫里了,你就算带十包药,也没地方放。” 朱澄对此哭笑不得,虽说苏果是姐姐,但不比他在宫中长大,她单纯好欺,大概也是这种性子才会让素来淡定的摄政王焦头烂额。 “应该没几天了,我上次偷偷听他们谈论,七日内陈常风就准备举事,到时候我——”朱澄想了想,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到时你借机往衍庆宫的方向走,路上一定能碰到王爷的人,我相信他会派人护着你的。” “我不走!” 苏果耷拉着眼角,悄声嘀咕:“而且他不会理我了,他恨我。” “嗯?” “没,没什么。” …… 屋顶上闪过一抹黑影,径直往宫外飞檐走壁,一直到了摄政王府,将对话不折不扣地复述了一遍。陆则琰斜靠在榻上,抱着衔蝉听完挑了挑眉。 秦素棉正好从陆攸珩那处回来,也在一旁听着,不忘给便宜徒弟说两句好话,“你看,苏果心里可都是你,还想着为你报仇呢。” “不自量力。” 话是如此,男人面上明显比先前好看很多。 秦素棉叹了口气,“王爷,我也没想到苏果的身世那么坎坷,你早知道了是不是,这你还真怪不了她,亲弟弟在宫里,她心思纯善,哪能忍住不去。” 陆则琰闻言没有说话,片刻后随手拎起衔蝉的后颈,“把它送过去陪她。” “是,王爷。” …… 第99章 第 99 章 ◎晋江首发◎ 乾清殿内, 苏果看着眼前肥嘟嘟的小白猫,激动地抱进怀里。 “衔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不是摄政王府乱的没人照顾你,你逃走了。” 朱澄闻言放下书简, 回头看了一眼, “苏果,若它是逃走, 哪能那么巧赶到我们这里, 你还当猫儿能在整个京城里认路。” “那它怎么来的呢?” “……苏果, 我听说皇叔已经醒了。” 摄政王中毒昏迷几日后就有清醒的消息传出, 只是大家不敢确信, 朱澄本以为苏果会知晓内情, 没想到她比他还不如。 “真的?”苏果这段时日被关在京郊小宅,吃穿不愁却没人和她说话通消息,眼下见朱澄这样说,心底大石终于落了地 “嗯,你放心吧。” “那就好, 看来是王爷把衔蝉赶走的, 他肯定看到猫儿就想起我, 眼不见心不烦。” “……” 朱澄无奈摇了摇头, 他这个姐姐若不是得陆则琰和陈凞一路庇护, 在这宫里怕是早就没了声迹。不管如何,看来摄政王确实没事,也会好好护着苏果, 这样他也不那么担心。 苏果撸了会儿猫脑袋, 低道:“不知道赵姐姐到哪儿了, 她走后发生了那么多事,连答应给她写的信都还没有写。” 京外小宅,陆攸珩坐在院外的躺椅上,看完陆则琰寄来的信,抬头复望夜色上空的星星,或许是火堆的映照,他的面色比先前红润了少许。 哑巴丫鬟南星从里屋拿来了一件素色披风,轻轻盖在男人身上,被推开时,还坚持打着手语盖了回去。 “你倒是很固执。”陆攸珩笑了笑,有气无力道:“我盖就是了,你省点力气。” “我知道阿琰让你事无巨细地照顾我,可我终究只是个废人受之有愧,你不如马虎一点儿,余下的半年我们都轻松。” 南星听到这话,脸上俨然被气的通红,手势反而愈加强快,几乎快晃出残影,陆攸珩忙道了句口渴才制住了她。 女子按下性子转头沏了杯茶,她的姿势笨拙,泡出的茶却特别清香,陆攸珩抿了口,表情微楞,很快恢复苍白。 “算了算日子,她应该随夫到了衢州,那儿的西砚很有名,她最爱收集此类。” 南星狐疑比划:大世子,您在说谁? 陆攸珩摇了下手,“一位故人,你泡的茶让我想起她了。” 南星:她是对大世子很重要的人吗? 陆攸珩张口想应,最终闭上眼轻声,“她已成亲,是我不该提起,你且当没听过吧。我要睡会儿,你不用服侍。” 南星静静看向眼前的男子,嘴角微微地勾了一点弧度,她的手指描摹地上洒下的暗影,复又斟了一杯茶,不再见方才的生疏和冒失…… *** 时光一晃已是五日,这些天他们二人不被允许出殿门,外面的动静却是听得分明。护卫兵日夜换了好几班,朱澄敲了陈常风带来的数十本调兵遣将的奏折,足见两方的攻守战一触即发。 第七日的卯时天刚亮,苏果被怀里窜起的衔蝉惊醒,睁开眼却见陈安洛冲了进来,朱澄被他一个手刀砍晕,下一刻她也被捆住了手脚。 “果儿,你乖乖留在这个密道,等明日一过,我定接你出来。” 苏果惊魂甫定,反应过来挣扎,“陈安洛,我要和朱澄呆在一起!” 陈安洛往绑苏果的手腕塞上软布,一边安抚,“只要你听话,我断然不会伤害你弟弟。” 苏果哪里会再信他,姆妈早就不见踪影,安洛答应她的事一件未做成,“你们今日是不是要与王爷开战?不行,我不会让你——唔——” “果儿,摄政王的军队如今四分五裂,正是击打的最好时机。一切还是亏得你给他下的毒,他如何会原谅你,你还是忘了他。” 陈凞将干净的软布塞进苏果的口中,他实在听不得她对陆则琰的维护,之所以将苏果带进宫是因为皇帝寝殿有他们十几年前就凿通的一条密道,可保她性命无虞。 摄政王常年不在宫中,不知晓这条密道,无法从他身边将苏果带走,即使事败,他也能带着果儿逃到天涯海角。 这一切基于陈凞的私心,要不是他跪求了父亲陈常风几天几夜,他也不会得知密道的事。 苏果体力孱弱,挣扎了片刻就消散了力气,周围一片漆黑,半柱香后她听见有人起身,是醒来的朱澄。 奈何朱澄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她无法应和,以为她已被带走。姐弟两人就这样隔着一道暗门同锁在殿中,殿外则时不时火光冲天,兵刃相接声不绝。 苏果处在幽暗之地动弹不得,旁边备有水囊,可她心里焦急万分根本顾不上喝水,渴了半天郁气之下差点昏迷,直到听见殿内有人进来,向朱澄禀报,或者说更像是通报。 “皇上,摄政王强撑病体进宫,在西华门被陈掌印射中一箭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掌印所有的羽林军皆往宫中聚集包围,请皇上在一个时辰内。”来者提了口气,朗声道:“自缢。” 朱澄听完却是毫不惊奇,“我知道了,那看来我的姐姐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陈常风的旧部多是前朝老臣子们打下的基石,前朝只留了姐弟二人血脉,只要他一死,陈常风必定想办法让苏果成为新朝女帝,而苏果从小被刻意娇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子,等陈凞做了皇夫,将来便是陈家天下。 朱澄年幼时陈常风只当他懵懂小娃,使他早就偷听到了此等打算,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包括摄政王,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姐姐最后的护身符,他一死,陈常风反而会力保姐姐安全。 从前不知苏果就是他的姐姐,他希望他的命可以给至亲换来一张护身符。 苏果先是担心摄政王,眼下更是担心弟弟,泪眼婆娑,想用头狠狠敲墙,可惜墙砖不知用了什么做成,撞上去偏不出声响。 “不过我有话和陈掌印说,你让他来一趟,我自会当着他的面自尽。” 朱澄等人远走合紧窗户,从书架的一本书夹层中抽出苏果带来的那包药粉,他的殿里早就被搜的一干二净,所以这包药粉他拿到时就已做了决定,若是摄政王输了,他也要为姐姐扫清前路上最大的障碍,而留下来的陈凞至少对姐姐是真心。 药粉无色无味,很快融于紫壶。 陈常风脚步轻快地走进乾清殿,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失去摄政王的卫队简直不堪一击,他的人已几乎占领宫城九成,等朱澄一死,江山唾手可得。 “你有话和我说?” 朱澄回过头,“陈掌印,我姐姐在哪里,确认她无事,我立刻会按你所想。” “这又何必呢,你明知只要你死了,我不可能伤害她。” 陈常风提起茶壶斟茶,这是他来殿内时惯有的动作,年轻逃命时不小心伤了嗓子,常年需用温蜜茶水滋养,即使是皇帝的寝宫,也依照他的习惯设置。 朱澄的心吊到嗓子眼,眼看对面的唇几乎碰杯,陈常风却皱着眉把水放了下去,似是嫌水不够温,“没有我,你溺水之时就没命了,这般说来,你多活了十几年,也该感谢我。” 朱澄压根听不到他说话,把心一横,端起茶碗就喝,陈常风被他的动作一惊,初时以为他太渴,但下一息竟见少年拼了命猛地往他手腕处咬过来,心知不妥。 陈常风觉察出不对劲,说时迟那时快地将人甩出去,查看手腕没有破皮才放下心来。 朱澄的面色惨淡,有中毒之相,他瞬间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你的茶水里有毒。” 朱澄明白事败,只怪自己情急之下谋事仓促,虽然把毒水吐了,小部分也融于口中筋脉,腹部传来的疼痛阵阵,他索性卧在地上低声道:“掌印,别再废话了,你动手吧。” “本来我想让你死得舒服些,既然如此——。” 陈常风正要拔剑,手下急匆匆来禀报,“掌印不好,整个皇宫都被摄政王的人包围了!” “怎么可能?!” 陆则琰伤重,他的亲卫队也如惊弓之鸟随之四分五裂,怎会忽然之间集结围攻,难道说一开始都是引君入瓮…… 陈常风眯眼看了看朱澄,幸好他素来谨慎,这场仗他还不一定输! 另一边苏果在密道中撞的脱力,朱澄死生一线时,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门撞去,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来,她载进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王爷,能不能不撩我! 第116节 第100章 第 100 章 ◎完结章(晚上补剩下一半)◎ 苏果仰起头, 看到熟悉的面容的那刻眼泪夺眶而出,奈何她口中有布条,嘤嘤地呜咽发不出声响。 陆则琰的卫队对宫中一切了如指掌, 放出门口的假消息,就从密道出口反向进来, 果然看到她被关在这。 男人哼笑了声, 将女子口中异物取走。 苏果自觉有许久没见到王爷,抿着嘴就往他怀里栽, 抱着陆则琰的袖子啜泣, 可她没来不及诉衷肠, 率先想到的是弟弟还中毒在墙外。 “王爷, 你救救朱澄, 我知道你能救他的。” 此时空间逼仄, 只有他们二人,陆则琰挑起她的下巴,淡道:“本王不能。你知不知道为何。” 苏果扁着嘴摇头。 “因为你不信我,如果你信我,朱澄不用死, 你的姆妈也不会被用来要挟你。” “我,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可是朱澄他——” “哦, 他也是为了你做到此地步。他以为他死了, 就算陈常风胜了,也定会好好待你。” 苏果一听哭得更厉害 ,伤心地喊起了“大人”, 这是他们之间最初的称呼, 对陆则琰来说和撒娇无异, 他心里确实积攒了一堆火,言辞间也总想给她个教训,可看到怀里的人儿眼尾鼻尖俱是通红,他又禁不住烦躁。 秦素棉走得慢两步,赶到了就见自己的徒弟哭得梨花带雨,要不是这墙上装了隔音石,外面早该冲进来了。 “王爷,你就别吓她了,朱澄那有我救。” “真的?!” “师傅何时骗过你。” 苏果高兴地一激动,几欲要冲出去,陆则琰用披风盖住苏果半张脸,扯回护在怀里,抬眸问:“若枫那里如何?” “箭矢擦伤罢了,对他来说不算甚。” 秦素棉好笑的看他动作,“果子是我徒弟,我看看她脸都不行啦?你天天做梁上君子,动手动脚,我可是实打实个把月没见过她。” 苏果听出不对劲,钻出脑袋想问,被陆则琰按回胸膛,她心中理亏,加之师傅有关朱澄的话安抚了她,她便暂时不再挣扎,乖乖埋在男人胸口。 秦素棉淡笑道:“接下来,咱们就让陈公公看看好戏。” …… *** 摄政王的羽林卫包围了整座皇城,陈常风的那些民间佣兵成了困兽,他们自然比不上整齐划一的军队,很快就缴械投降的七七八八。 陈凞在众人掩护下跑到乾清宫,见到满地狼藉,朱澄也面色惨白躺在地上昏迷中,他扭头皱眉道:“爹,苏果呢?你答应我不会伤害她和小皇帝。” “皇上不还活着么,苏果正在密道里。”陈常风冷笑道:“陆则琰果然是装的,苏果根本没给他下毒,你以为的最单纯女子,将我们骗得团团转。” “那也不是苏果的错,是陆则琰过于狡诈,果儿竟同样被他欺骗,愧疚如斯。” 陈常风懒得搭他的话,“总之幸好我提前让你把她带进皇宫,否则,今日手上便一点筹码都不剩了。” “爹,你答应过,让我和果儿——” “且看看陆则琰能为个小女子做到何等地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今日能和儿子全身而退,牺牲些兵卒有什么要紧。 来日方长。 “可是我答应果儿,不会伤害朱澄……” 陈常风斜瞥了眼陈凞,打断道:“若是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凞儿,我了解你。” 陈凞眉头紧锁,抿着唇不说话。 陈常风挥手,下属立刻明白,上前打开密室的大门,下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万分,他们口中的摄政王竟然就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他的身后也跟着一队卫兵。 “你怎么在这?!” 男人淡定道:“本王的皇宫,哪里呆不得。” “呵呵,如此大不敬的话王爷也敢说。” 秦素棉从陆则琰身后走出,笑道:“总比以卵击石,妄图造反的陈公公有底气些吧。” 陈常风面色一沉,他就在朱澄身侧,眼疾手快地扣住小皇帝的脖颈,冷声道:“陆则琰,结局已定,放我和凞儿一条生路,我便将他留给你们。” 苏果一直被男人揽在披风内,闻言忍不住焦急探头,看到朱澄几乎没了意识般折在大太监手中,模样奄奄一息。 陆则琰淡然道:“你以为,我会在意他的生死?多年来,他只是你的傀儡,而我不需要傀儡。” “你不在意,自有人在意。”陈常风偏转头,“苏果,你说对吗。” 苏果不由得攥紧陆则琰的手袖,可她不想再像从前,太容易被恶人挑唆。 陈凞从看到她那一刻起就没移开过视线,但当下,他没资格说别的,只好转头哀求自己的父亲,“爹爹,不要让果儿为难。” “不争气的,你给我闭嘴。” 陆则琰发现陈凞的目光,将手臂收得更紧,勾唇道:“不如你来选,你和你儿子中选一个活,你选哪个。” “你——” “所以啊,陈常风,你以为你还能讨价还价么。”男人长指遥指明黄色衣饰的少年,“他死不死和我无关,也无人能动摇本王杀你的决心。” “好!” 说时迟那时快,陈常风五指掐住朱澄的脖颈,惊得陈凞和苏果异口同声喊出了声,“住手,不要!” 陈常风大声道:“苏果,你看清你身边的男人,想要你弟弟活,就让他放了我们。陈凞对你不薄,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念吗。” “王爷!”苏果仰起脸泫然欲泣。 陆则琰低头,垂眸道:“事不过三,果儿每次都不站本王身边,本王会很失望。” “可,可是……”苏果看向弟弟。 其实她也明白,就算放了陈常风,朱澄也未必就活得下来,但她没办法置身事外。 陆则琰眼神暗下来,附耳道:“苏果,由始至终,你从来没有信过我一次,我现在告诉你,我会保朱澄,你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补剩下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