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颗星都知道》 第1节 《每颗星都知道》 作者:折枝伴酒 简介: 十七岁的秦肆是一中最张扬的人物。 女孩们互相聊起他,语气都不屑: 翻墙逃课,上网打架,无药可救的问题学生。 可迎面碰上,瞟一眼就忍不住脸红。 少年灿烂的眉眼和他张狂的个性一样令人难忘。 就是这样万众瞩目的秦肆,高中纠缠了纪璇整整两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她是年级第一,他是倒一。 * 再见面时,纪璇是就职公司的项目代表,而空降的甲方老板,赫然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坏得不行又对她千依百顺的秦肆。 只不过少年不再,笔挺的西装包裹住他张扬的灵魂,一切都恍如隔世。 纪璇以为他和她一样,没打算提起过去的事。 直到那天,和秦肆单独坐在一家茶餐厅角落,她目瞪口呆地看他把一样样东西摆在桌面上—— 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研究生毕业证,学位证,各种获奖证书…… 对面男人勾起唇,浅浅的梨涡荡漾,桃花眼里缀满星星,像极了少年时候: “说了我考上一本就跟我谈,还算数么?” 纪璇错愕。 秦肆点着桌面上堆叠的证书,张狂自信一如当年:“这些你看看,够不够谈一辈子?” * 后来,搬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秦肆不慎打翻纪璇的一个旧糖果盒,掉出许多彩色的手折五角星,和一张泛黄纸条。 他指尖颤抖着捡起来,看清纸条上少女清秀的字迹:“不管身在何方,愿他永远有星光相伴。” 纸条背面是他的名字。 日期在他离开的那一年。 1.暗恋成真,久别重逢,絮絮叨叨日常流。 2.双洁,he,甜文。 3.时间线从重逢开始,未成年没有感情描写。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有多爱你,每颗星都知道。 立意:努力变成最好的自己。 第1章 春节刚过,江城的半空飘着迷蒙薄雾,一整天见不着阳光,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压得人恹恹的。 今天是正月初七,员工们还没从假期的安逸中抽离过来,工区充斥着唉声叹气,哈欠声像奏乐似的没停歇过,打瞌睡的脑袋此起彼伏。 纪璇的办公桌角落放着一小盆吊兰,假期没人管,叶子都蔫黄了。今早她浇了些水,已经初见生机。 打了几个电话回访去年的项目,这天也几乎做没成什么事,快下班的时候,她把明天的工作内容写在便签上。 跟了她一个月的实习生安寻凑过来,盯着她写完一行,表情瞬间垮下来:“明天就要开始跑工地?” 纪璇“嗯”了声。 “我的姐,大过年的咱能休息休息吗?” “年已经过完了。”纪璇笔下继续,好几个项目名称跃然纸上,哪一个都不省事,“工人上工不盯着,出了岔子怎么跟甲方交代?刚放完假,别人也都和你一样想法,麻痹大意,最容易出事。” 安寻被她说服,把便签拿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清泉居,壮壮火锅,麻辣老家……怎么去年我们全做的餐饮啊?这年头开餐饮的人这么多……”安寻啧了声,手指弹了弹便签,帮她贴在电脑屏幕上,“姐,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大人,写字还一笔一划的。” 纪璇站起来穿外套,玩笑似的看她一眼:“你是想说像小学生?” 话脱口而出,冷不防地,跟记忆里某道声音重合。 仿佛正有人拿笔敲着她后脑勺,少年戏谑的语气隔着时空隧道里模糊的光影,听不真切。 “校花同学,高中了,你怎么写字还一笔一划的?” “现在小学生都会连笔了。” 回忆像开闸泄洪似的往脑子里涌。 二零零九年,是她生命里最兵荒马乱的一年,但所有的兵荒马乱只有她自己知道。 “让我先按呗兄弟——” “不行,我急着接女朋友呢。” 工区门口的吵闹声把她拉回现实。 临近下班时间,打卡机前排好了队,最首的两个男员工抢得面红耳赤。 不知道谁笑了一声:“刘哥,让小池先打吧,人家好不容易脱单,今天情人节别造孽啊。” 后面的同事都跟着笑起来,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如今等着打卡下班的闲人和当年放学前早早准备冲出教室的调皮学生有着同样的快乐和激情。 纪璇脑子转了好大一个弯,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情人节。 母亲对于这种节日总比她敏感,纪璇还没走出工区,就收到王女士发来的微信:【今天情人节哦,你怎么过?】 纪璇有种想装死的冲动,把手机摁灭几秒钟,想起王女士有可能甩给她的夺命连环call,又长舒了一口气,解锁手机回过去两个字:【瞎过。】 王女士紧接着发语音过来:“快找个男朋友吧,不然每次过节别人都成双成对,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超过十个字,王女士就不爱打字了,虽然纪璇明确表示过她不喜欢语音。 就算别人发来语音,她一般也是打字回。 【我不觉得可怜啊,我自由。】 王女士:【那你不可能一辈子自由。】 【我看你老了怎么办。】 纪璇:【老了就去死呗。】 王女士:【你死家里尸体臭了都没人发现。】 纪璇看着手机屏幕笑出声,进电梯时不小心撞到一名同事,连忙说抱歉,站到角落去敲字:【我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 【臭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王女士:【歪理一大堆,懒得跟你说。】 几秒后,王女士又发过来一条语音:“你上次说签什么器官捐献,我觉得不太靠谱啊,听说有人着急需要器官会查到你地址,然后去干坏事的。我说你还是别指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正正经经结个婚,生个孩子给你养老。” 纪璇把手机举起来,破例回语音:“那谁当了我孩子可真倒霉。” 说完便不想再回。 纪璇收起手机,没过多久便走出写字楼。天有些冷,她把毛呢大衣的领子往中间拢,遮住半截脖子,另半截在冷风中瑟缩,肩膀忍不住耸起来,抵抗这种刺骨的寒意。 她想,今天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所感受到的室外气温也不可能超过摄氏三度,哪怕牵手和拥抱所传递的体温,最终也要还给对方。 可她不禁也想起记忆中那一瞬间短暂的碰触,十七岁少年的掌心像外婆给她的暖手炉一样滚烫。是软的,嫩的,纵使骨节轮廓带着侵略性,却也还是年轻的触感。 年轻真好啊。 路过风情街街口时,她被热闹吸引了进去。 头顶串灯打造出的星河,像是把天上的繁星摘下来戴在头上。两旁商铺鳞次栉比,顾客进进出出,总是男女一对,相互依偎甜蜜说笑。 人多的店铺让人不想进去,纪璇停在风情街拐角一家不起眼的花店,名字叫“春繁”,木雕的招牌,缀着永生花。 老板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穿梭在那些红的黄的绿的粉的中间,有种清冷和圣洁感。 柳叶弯眉,随着她笑起的眼睛透出几分恬淡温柔:“您好,想要什么花?” 纪璇看了眼视野最近处的玫瑰,挪开,又去看别的。 老板问:“是送给谁的?” 纪璇:“我自己。” “郁金香你喜欢吗?” “可以。”她不挑,凑近闻了闻味,点头,“就这个吧。” “要几支?”老板取来包装工具。 纪璇想了一下:“七支。” 粉色郁金香被洁白的包装纸包起来,绽开青绿的叶子,缀上一些满天星和小雏菊,老板调整着花朵布局,好奇地问:“为什么是七支啊?” 纪璇笑了笑:“七是我的幸运数。” 纪璇信这个,也不信。 就像有人信佛,有人信自己,但佛和自己其实都不可信。然而人总要信奉点什么,来慰藉心底一些不可能的愿望。 * 飞机在江城夜晚的上空盘旋许久才落地,滑行带来的颠簸让长途跋涉的旅客困意都消减了大半。 第2节 秦肆没急着解安全带,先把手机开机,给陈烈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今晚省篮球队特训,陈教练没法亲自来接他,又怕他路上出岔子,从上飞机前就千叮咛万嘱咐,隔空投过去一张机场地图。这些年江城变化大,陈烈担心他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在随处可见路标的机场迷路。 秦肆虽然没迷路,等行李还是费了番功夫,人太多,都在传送带前面挤着。江城人急性子,爱拥挤,爱较劲,这点他当年就知道,所以不紧不慢地在旁边等。 男人身材清瘦,灰色毛呢大衣衬得他格外高挑挺拔,原本一米八几的个子,目测竟能有一米九。 里面穿一件低领白色针织衫,和外套同色系略深的休闲裤,没有戴饰品,连手腕上也是干干净净。 一双淡漠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向行李传送带前拥挤的人们,比电视明星还要精致的脸庞,孤绝淡定的神色,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亮成一道遗世而独立的风景。 有女孩红着脸上去要微信,秦肆把手机放下,神色浅淡地勾了下唇:“不好意思。” 像是看着那人,眼里又没那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女孩讪讪地离开,秦肆见传送带前人少了大半,才重新走过去,拿下自己的行李箱。 情人节的机场随处可见久别重逢的腻歪情侣,可当走出到达口,暴露在正月初七中部平原的气温里,热闹顷刻间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叫的车还没有来,秦肆看了眼手机,记下车牌号,目光轻扫,落向柱子边一个抱着花篮的女孩。 女孩约莫十八九岁,顶多二十出头,身上的衣服很单薄,脸被冻得通红,红里发紫,视觉都能感受到的僵硬。 航站楼里有暖气,但没票进不去,她身后那根大柱子只能挡挡风,挡不住严寒的气温。这个季节的风也不讲道理,说不准从哪个方向吹来。 女孩的脸冻得跟她怀里那些玫瑰花一样红。 秦肆走过去,从花篮里抽出一支,低声问:“怎么卖?” 小姑娘嗓音发抖:“两块钱一支,都是新鲜的,今天下午才摘的。” 花瓣上带着水珠,花香里夹杂着草木清新的香气,让人能联想到这些花刚从花圃的根茎上被采摘下来的模样。 秦肆拿出钱包,挫败地发现里面一张张都是美元,复而抬眼问小姑娘,眉心微皱:“能扫码吗?” 在国外不怎么用电子支付,这还是陈烈帮他弄的,说回国后会需要。 “可以。”小姑娘声音软软细细的,从兜里摸出一张打印的二维码,“这是我弟弟的,你转过去给我看一眼就好。” 秦肆扫完码给她看,转账的数字令小姑娘微微一怔。 男人眉眼稍抬,淡然解释道:“我要七支。”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耐心等待的宝子们!我开文啦! 第2章 纪璇大学毕业就进了斐瑞设计公司,从入职起在清江湾住了三年,换过两次房子。 一开始是合租,每月六百块,床和桌子几乎占据了整间次卧。和另一个人共用卫生间,也共用洗浴用品——那人用她的。被逮着还不承认,说自己不用这种便宜货。 工作一年,换了个十来平的单间,房租九百五,不用抢厕所也不用担心别人偷用她东西。但阳台和洗衣机是公用的,窗外时常有人夜里走动,隔壁小情侣在阳台上约会也毫不避讳。 再后来工资高了,就租了这套五十多平的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不被打扰。 有人说,能随时随地穿睡衣出入的地方才能叫家,纪璇觉得这里勉强算个家。 奋斗三年,为自己借来的一个家。 纪璇喜欢下班后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做简单的饭菜,削点水果,穿着睡衣瘫在沙发上放空。情人节也不例外。 情人节是别人的,她只有盘子里清甜的水果,电视上的搞笑综艺,和这五十平方米的自由。 * 第二天,纪璇带安寻跑了几个工地,现场监督工人施工,检查年底的进度,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组长唐婕叫她过去。 桌面上一个蓝色文件夹,唐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起来。 纪璇翻开封皮,只见扉页印着几个大字——“光海篮球俱乐部立项批文”,末尾有总监的签字和部门公章。 唐婕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说:“总算不做火锅店烧烤店了,我人都做麻了。” “商务这次眼光还不错。”纪璇看着立项文件里的内容,点点头,“篮球俱乐部,有点意思。” “就知道你感兴趣。”唐婕笑了笑,“把去年那几个健身房的方案调出来找找灵感,明天你带人去量房。” 纪璇合起文件夹:“好。” 安寻正在摸鱼,躲在电脑后面补口红,把应届毕业生的朝气体现在不肯向职场规则屈服。 纪璇用手背敲敲她桌子:“歪了。” 安寻吓一跳,赶紧抬手摸脸:“歪了吗?哪歪了?” “心歪了。”纪璇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把文件夹放她面前,“刚接的项目,预习一下,明天上午跟我出外勤。” “啊?又出外勤?”安寻嘴角扁下来,唇瓣涂着斩男色口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格外让人怜惜。 但纪璇不吃这招:“量房,记得带好工具。”说完面色微冷地走回自己办公桌。 纪璇笑起来是温婉亲切的大美女,但她工作时不笑,给人一种冷淡的威压。安寻平时会和她撒撒娇开开玩笑,可一旦纪璇态度严肃,她说往东便不敢往西。 悻悻地收了口红,安寻接到纪璇发给她的信息。 【原始图纸在公共盘,打印一下,明天去现场核准。】 * 第二天早上突然下雨,到公司就湿了鞋子。纪璇只有一双备用鞋,不太想冒雨出门,就把下午的工作挪到上午。 采购部同事下午去青山区,可以搭个顺风车。 纪璇和安寻坐着采购小哥哥的皮卡到俱乐部选址的商业区时,雨已经停了。 天光乍破,像是乌云被摩天大楼戳了道口子。 光海篮球俱乐部就在那栋楼里。 找到楼层和门牌号,区域里还散落着一些前租户没带走的办公桌椅,破烂的箱子和打印纸。 走进去,脚底沾了一层灰。 “这地方也太脏了吧,都没打扫过吗?”安寻被灰尘呛得咳嗽两声,连忙用胳膊掩住口鼻,“早知道戴口罩来了。” 纪璇面不改色地从包里拿工具:“这有什么,你是没见过有人把自己家拆得像地震现场。” 安寻疑惑:“为啥?” “省钱呗。”纪璇说,“旧房重装,不想另外花钱请人拆,结果砸了承重墙,后来我们又给他一砖一瓦砌起来,多花好几万,物业还上门教育。” “这么可怕的吗?”安寻从背包里拿出图纸,表情严肃起来,“让我瞧瞧哪儿是承重墙。” 纪璇下巴抬了抬:“那儿,那角落肯定有根柱子。” 安寻对着图纸一看,干笑两声:“姐,你神了啊,提前看过图?” 纪璇拿尺在地面上敲敲:“没看,这是经验。” 紧接着给安寻分配任务,两个人开始干活。 安寻在实习期,纪璇做完自己的还得帮她复核一遍。 一边核对图纸数据,一边听安寻在旁边叨叨:“我听商务那边说了,这甲方有点儿那个啥。” 纪璇抬眼:“哪个啥?” “事儿多,矫情,当初谈的时候要求写了三页a4纸。”安寻道,“而且那人还不是老板,就是个代理的,真不敢想幕后老板得有多难伺候。” “难伺候也得伺候,谁让我们是乙方。”纪璇笑了下,漫不经心,“下辈子投胎当甲方,你就能拿着钱作威作福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道咳嗽声。 正在堂而皇之吐槽甲方的纪璇和安寻同时一愣,转过头去。 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灰色西装,身材高瘦,冷白皮肤,电灯的光线盛在他潋滟的桃花眼里,让人分不清眸底那阵依稀流动的光泽是不是错觉。 纪璇禁不住晃神,视野发生了重影,眼前一会儿是记忆里十七岁张扬肆意的少年,一会儿是这个和少年面容相似的男人。 似乎个子更高了些,眼神清冷了些,轮廓凌厉了些,气质变得像另一个人,没变的是让她瞬间能确定的感觉。 偏低偏冷的声线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斐瑞设计公司?” 他目光落在安寻面前的工牌上。 “是的。”安寻被帅哥勾走的魂先归了位,正色道,“请问您是?” 秦肆浅淡地勾了下唇,带着轻微揶揄:“你们口中那位难伺候的甲方。” 安寻噎住,纪璇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暂时放过头脑中那些理不清的复杂心绪,想作为乙方先道个歉。 却让秦肆抢了先:“抱歉,无意偷听,场地是朋友帮我找的,我过来看看,两位是现场勘验吗?” 纪璇攥紧手指,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 秦肆点点头:“两位请便。” 说完,他在这里没停留多久。大约看了下面积,采光,安全出口的位置,等纪璇核对完图纸数据,人已经离开了。 安寻确定帅哥已经不在,才夸张地抱着纪璇的胳膊惊呼:“刚才那个看到没?撕漫男啊,这么帅的脸是真实存在的吗?你掐掐我,是不是做梦?” 纪璇毫不留情地拧了拧她的手背,安寻不料她真下狠手,哀嚎一声:“啊!疼疼疼——” “知道疼?”纪璇淡淡地瞥她一眼,“明天我见不到分析报告,扣工资的时候你比这还疼。” 安寻:“……” 纪璇是典型的冷血美人,长得有多漂亮,扣绩效分的时候就有多冷酷无情。 她是安寻的带教老师,安寻能拿多少实习工资,全看她那张薄薄的绩效表格。 量房用了半天时间,两人从大厦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白天下过雨,这会儿的夕阳却像是晴天,把潮湿的地面晒干了,烘托出橘黄的暖意。 公路上车水马龙,车辆比来时多了许多倍。青山区繁华地段的晚高峰是出了名的拥堵。 安寻打了个车,要排队,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又因为路口堵死,司机说过不来,打电话请她们取消订单。 无奈等了一场空,安寻问要不去坐地铁或公交,纪璇看了看两人身上的工具包,说你挤上了包挤不上。 第3节 安寻蹲在路边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满脸惨状。 “等等吧。”纪璇淡定安慰道,“等交警过来就好了。” 只要路口疏通,她们就能走。 纪璇转头去麦当劳甜品站买了两杯可乐,递给安寻一杯:“喏,快乐水,别皱眉头了。” 不谈工作的时候,纪璇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姐姐,这也是安寻在她手下被奴役一个多月,却没法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美女,有谁能讨厌一个美女,只要看见她那张脸,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安寻说如果放在古代,纪璇肯定是那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红颜祸水。 过了大约半小时,路口车辆逐渐恢复交通,拥堵的长龙开始缓缓挪动。纪璇准备拿手机打车,定位好地址,揉了揉不适的耳朵。 堵车时的江城就像一个不入流的交响乐团,没有旋律只有嘈杂。骨子里本就急躁的本地人像是恨不得用车喇叭声把挡路的人都吵死,又像是把心底歇斯底里的怒号用这种不费力气和嗓门的方式发泄出来。 “滴滴——”又是一声,离她很近。 纪璇烦躁皱眉,突然被安寻扯了扯胳膊:“姐,那个帅哥。” 车还没打到,纪璇闻言错愕地一抬头,黑色suv就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来,隔着几乎只有一个副驾驶座的距离,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望向她。七年的时光仿佛顷刻间湮灭,跃然眼前的,是教室后门口穿着球衣冲她笑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安寻眼睛都亮了,用力拽住纪璇衣袖:“他这是请我们上车吗?是吧?” “不是。” 纪璇撇开眼,话音刚落,就听见驾驶座传来一声:“去哪儿?” 昔日少年音多了些成熟男人的低醇,但还是清澈悦耳的,纪璇知道他不抽烟,不酗酒,当年不会以后也不会。 所以他的嗓音并没有受到过尼古丁和酒精的侵染,比大部分男人都要干净。 安寻激动地抬高声调:“我们回公司。” 秦肆略微思忖后点头:“顺路,两位不介意的话上车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纪璇几乎是被安寻拉上车的。 坐在后座,看着斜前方悠然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依旧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坐在秦肆的车上。 奔驰特有的涡轮状出风口被低调的冷白色氛围灯勾勒,侧门和脚窝也散发着白色的光,让车内有种清冷的氛围感。 空调吹出的风却是暖的,转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甚至让人有点燥热。 安寻道谢,秦肆客气地说没关系,脸色始终是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 路好不容易通了,旁边占错车道的车子要插进来,秦肆并没像别人那样破口大骂,或发出不满和烦躁的声音,只是皱了皱眉,减速让行。 纪璇目光掠过他骨节分明的手,出神地凝在男人清俊的侧脸上,一时间忘了收回视线。 直到感觉到一丝异样,她眼神抖了抖,从他侧脸下意识地扫向后视镜。 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交接。 那一瞬间,像是灵魂被刺了一下。 纪璇撇开眼,看向窗外。 歌里放着一首粤语歌,和李圣杰的《手放开》是同一首曲。 纪璇曾经在秦肆的mp4里听过李圣杰那首,却没听过这首粤语的。 歌词是这样唱的:“还是顾忌太不争气,明知做戏,即使你未太在意不感到惊讶。” “现在要说爱你请准备招架,勇气还存在吗,不要害怕。” “请你不要阻我喜欢你。”(注1) 纪璇合作过一些广东客户,懂点粤语但不精通,大概只能翻译出这么几句。 熟悉的旋律,陌生的歌词,心脏仿佛被拨了根弦,窜出一个不属于这首曲子的杂乱音符,但很快回到正确的旋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心如止水地欣赏着歌曲。 前方坐着一个老同学,互相心照不宣地把过往埋藏起来,绝口不提。 现在他应该过得挺好。 当了俱乐部老板,开着豪车,说不定还有如花美眷,姹紫嫣红。 秦肆长了一副风流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囿于某段感情止步不前的那种专一男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感情。 一个暧昧不明的纠缠,一个见不得光的暗恋而已。 堵过这段之后一路畅通,很快便到了公司。 不少同事已经在准备打卡,打卡机前照例排起了长龙,从一队分裂成两队,又变成四队。 一组同事在纪璇的带领下成为一道奇葩风景线,都不急着打卡下班,坐在工位上打游戏的打游戏,补妆的补妆,还有聚在一起唠嗑的。 安寻疯狂向女同事安利帅哥。 “真的太帅了!人帅心善。我要为我的无知和鲁莽道歉!他一点都不难伺候!” 见小姑娘太激动,有人连忙点醒她:“奉劝你一句啊,别上头,对甲方动感情会死无全尸的。” “我就说说,人家是老板,我哪高攀得上?”安寻嘻嘻笑了声,“得是璇姐那样的天仙美女才有可能吧?” 纪璇正抿着温水,猝不及防一口呛进去,咳了两声,嗔怪地看向安寻。 安寻冲她吐舌头笑。 纪璇拿纸巾擦了擦面前衣服上的水渍,说:“我看你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 “别啊姐,我开玩笑的。”安寻求生欲爆棚,“不过我是真觉得你俩配,不知道为啥,刚在车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氛,那个词叫什么来着?cp感?对就是cp感。” “说那么玄乎,我都想看看那位甲方长啥样了。”组里另一位和纪璇同级的设计师抠了抠指甲上的水钻,“对了,盛地广场开业了你们知道不?要不要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店?” 安寻吐槽:“开业两个月了你才知道?” “你以为我像你啊?我忙得一个多月没换美甲,都这样了。”那位姐姐把手伸出来,美甲和原甲明显分层,为了工作方便已经剪掉许多指甲,只剩下边缘那一小截,几颗珍珠和小钻石摇摇欲坠。 尴尬到极致,倒有种另类的美感在。 “那去呗,我们好久没集体活动了。”安寻征集大家的意见,“盛地广场美食排雷,去的举手。” 除了纪璇,一组所有人都举手。 安寻正想叫她,被怼回去:“明天早上的报告。” 安寻举双手发誓:“我吃完就回去肝报告!明早八点不发到你邮箱我就是猪!” “去吧纪璇。”组局的同事笑笑,“你不去小安哪敢去?” 纪璇抬眉:“吃什么?” 安寻拼命朝大家使眼色,大家也机智地秒懂,异口同声道:“中餐。” 纪璇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胃,除了中餐,对别的都不感兴趣。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行,那就中餐。” 盛地广场顶楼开了一家中式养生餐厅,半露天,室内有透明顶棚,这季节开着暖气看星星,有种难以言喻的浪漫。 这地方应该适合小情侣来,能拉满气氛,他们这一群属实人多了些,把浪漫幽静的约会圣地变得像路边烧烤大排档。 点好菜,几个男生在吹牛逼,女生聚在一起聊明星八卦,纪璇拿手机回白苏的微信。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女人,我不找你你就给我装死是吧?】 纪璇无奈笑了笑:【忙呢,好不容易歇下来,马上又得忙了。】 【我在聚餐,你晚上吃什么?】 白苏:【泡面呗,我吃不惯法国菜。】 【真希望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早点结束啊,你们在哪聚餐?说出来我羡慕羡慕。】 纪璇发过去一个定位。 白苏:【盛地广场?可以啊,那边有家日料好吃。】 【算了,跟你说也白说。】 【一会儿你顺便帮我取个东西呗,去都去了。】 纪璇心道这丫头又剁手,敲字问:【什么东西?】 白苏:【kg珠宝樱花系列的新品,专柜就在五楼电梯口,我一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你去了报我名字。】 纪璇:【ok。】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口味偏淡,算是无功无过的正常水平。这家餐厅也就胜在装修,相信很难有回头客。 安寻在社交平台写探店心得,让他们每个人都去点赞和评论。 纪璇随便发了几句真实感受:环境不错,勉强入口,可以打卡,建议降低期待值。 告别同事后,她去五楼的kg专柜替白苏拿饰品。 纪璇从小心思扑在学习上,没有精彩的童年生活,在学校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白苏是她工作后认识的。 她一开始做家装,白苏请公司设计房子,那是纪璇独立负责的第一个项目。 后来白苏一直住着她设计的房子,两人也成了闺蜜。 首饰店亮得晃眼,纪璇刚一进去,还没适应店里璀璨的灯光,就有店员热情迎上来。说明来意后,带她去柜台拿东西。 “护理手册和发票我都放在这个袋子里了,您拿好,这里签个字就成。” 纪璇在取货表上签完自己的名字,刚一转身,看见一男一女从门口走进来。 第4节 男人还穿着下午那身灰色西装,只是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看上去比那会儿闲适懒散许多,和身旁穿着白色羊绒大衣的的高挑美女说不出的登对。 两人样子也很熟稔,明显关系匪浅。 四目相对时,秦肆眼底浮现出错愕,但很快归于平静。既没有和身边女孩拉开距离,也没有刻意亲密,只是浅淡勾唇,波澜不惊地望着纪璇点了下头,像是老同学之间礼貌的招呼。 随后那女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便往那边看了。 “这款不错吧?”女人声似柔水,带着阳春旭日般的温暖,也不失活泼朝气。 秦肆“嗯”了声:“还行,不过钻是不是太小了?” “要那么大干嘛?我是结婚,又不是戴着展览,而且钻戒最不保值了,买贵不划算。” 原来是买钻戒。 原来他都要结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待在那就像一根刺,拎着袋子步履匆忙地从侧门离开。 秦肆拿着宋棠音递给他的钻戒端详着,听见玻璃门的响声,下意识回头,却只捕捉到女孩大衣的衣角,顷刻间消失不见。 “看什么呢?我让你选。”宋棠音推了他一下,抬起手里的心形钻戒,“这个还是那个?” 秦肆坚持自己手里的五克拉:“这个。” 宋棠音皱眉:“这个太大了。” “你让我选,我选了你又不同意,叫你老公来啊。”秦肆不满地抱怨道,“他干什么吃的?” 宋棠音:“他忙……” 秦肆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家姐姐,眼中浮现薄薄的戾气,把她手里的小钻戒夺过来扔回盒子里,大的那颗递给店员:“就这个了。” “不行……” 宋棠音还要坚持,被他一个凶巴巴的眼神压回去。 “求婚省了,钻戒要你自己买,还替他省钱?”秦肆冷哼一声,“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注1:歌词出自吴雨霏《明知做戏》。 第4章 王女士想让纪璇元宵节回趟家,原因没明说,可她动动脚趾都能猜到,不是相亲就是交朋友。 现在催婚的家长也会使缓兵之计,知道她不想相亲,就美其名曰交个朋友。 她没空“交朋友”,那种朋友交来也没用。更何况元宵节是周一,正儿八经的工作日,还是一周中顶顶重要的一天,连溜号摸鱼都得多长个心眼。 纪璇自己手上就堆着两个项目,还要跟唐婕的项目积累经验,每天不是在公司画图开会,就是盯工地,量房,根本没时间应付男人。 到元宵节那天,光海的市场调研已经基本完成。上午从会议室出来时,唐婕把一组的同事都聚在一起。 “我要去巴黎培训两个月,光海的项目你们谁负责?” 光海原本是唐婕的项目,也是大家鲜少涉足的领域,挑战性大,关注度高,但如果做成了,回报也不可估量。 大家的眼神都跃跃欲试,但谁也不好意思先跳出来接上司给的香饽饽。 唐婕扫视了一圈,见没人主动,便从台历上撕了几张便签纸,写完字揉成团。 “公平起见,大家抽签吧。” 众人搓了搓手,纷纷保佑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样子急切,又迟迟不敢去抽。 但明显谁都很想接手这个项目。 除了纪璇。 她始终面色平淡,没有期待也没有仪式,最先抽了签,然后把纸团捏在手里等其他人抽。 安寻还不能负责项目,不用抽签,站在旁边激动地加油打气:“璇姐璇姐,选我璇姐!” 纪璇幽幽地瞥她一眼,才鼓着腮帮子住嘴。 安寻是典型的小女生心性,酷爱追星和嗑cp,最近嗑到了她和秦肆身上。 部门里上一对被她嗑过的cp已经结婚了。 纪璇是暗恋过秦肆,但那已经是年少懵懂时的模糊情愫,哪怕这些年心底还存着一些执念,在知道他快要结婚时,也被击碎到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 她不是个太重感情的人,这些年想起他的次数也不多,单身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懒。懒得在工作繁忙时还要用心去维系一段感情。 况且感情不像工作,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也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自己都输掉。 相比之下,工作才是完美的情人。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玄妙。 展开纸团的时候,纪璇缓缓地舒了口气,伴着安寻雀跃的叫声。 项目交到她手上,也算是众望所归。 纪璇现在是唐婕手底下最优秀的空间设计师,等哪天唐婕高升,她便是当之无愧的组长人选。 “恭喜啊纪璇,好好拿捏你的帅哥甲方。”唐婕拍了拍她的肩膀,玩笑道。 “你就别打趣我了。”纪璇无奈地勾了下唇,“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的航班,上午我得去见个客户,就不来公司了,有什么问题你给我打电话。”唐婕把光海的u盘和文件夹递给她,“加油。” 纪璇点点头:“好。” “哎对了。”要转身的时候,唐婕叫住她,“我把光海甲方的微信推给你,你加一下,后续你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纪璇微愣:“哪个?” “秦总啊。”唐婕笑,“之前跟商务接洽的陈先生是他朋友,现在秦总回来了,说后面他自己把关。” “哦,好。”纪璇勉强牵了下唇角,“那我先去忙。” 唐婕:“去吧。” 回到工位,她收到唐婕推来的微信名片。 名字是一个英文单词:bright。 光亮地;明亮地。 纪璇想起光海俱乐部的命名,或许这就是光的出处。 那海是什么呢?他未婚妻的名字吗? 纪璇甩甩头,不乱想了,写完验证信息发过去:秦总您好,斐瑞设计公司空间设计师纪璇,麻烦通过一下,谢谢。 那边很快通过了好友申请。 纪璇主动问候:【打扰了秦总,以后的方案都是我与您对接,合作愉快。】 bright:【合作愉快。】 纪璇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便发过去一个握手的系统表情。 秦肆也回了个同样的表情,然后话题中止。 光海的项目正式落在她头上,纪璇给王女士去了个电话,不回家的理由变得更充分。王女士没什么话好劝,只能劝她好自为之,年龄不小了,自己着点儿急。 其实纪璇也才二十五岁,可在王女士的眼里,二十五等同于半只脚踏进三十,一晃眼就是大龄剩女。 纪璇不喜欢“剩女”这个词,好像她们这些人是被动剩下的,可怜没人要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她看来,恋爱结婚是被动,单身才是自愿。 项目太多,这天晚上纪璇留在公司加班,安寻陪了一个小时,后面的她也帮不上忙,便准备先走。 走之前给纪璇倒了杯咖啡,神秘兮兮地问:“听说唐姐把帅哥的微信给你了?” 纪璇对着电脑屏幕写方案写到挠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好好把握啊。”安寻一脸认真地说,“我看那秦总说不定对你也有意思,咱俩一块儿,他总不能是因为我才邀请我们上车的吧?” 纪璇瞥她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他心地善良?” 毕竟当年的秦肆也会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喂流浪猫狗,一喂就是两年。 后来他走了,纪璇每两天去一次,直到高中结束。 也不知道那些猫猫狗狗现在怎么样了。 有时候纪璇会想,自己和那些动物也并没什么不同,是他有了更重要的人生规划时,便只能靠边站的不重要因素而已。 他离开的时候没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可曾去看过那些猫猫狗狗?她不知道。 “可能倒是有可能,不过现在的人啊,对同类的善意还不如小动物呢。”安寻思忖道,“你一会发发朋友圈,就说加班好累啊什么的,看他有没有表示。” 纪璇无奈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起,闲闲望着她。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秦总有女朋友了,并且两人在准备结婚。”她轻笑,“明白?” 安寻脸色变了变,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明白。” 这种事对于嗑cp的小姑娘未免太残忍,纪璇不能感同身受,但她亲眼见过安寻得知正在营业的cp男方有地下女友后要死要活的样子。 于是心软了软,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了。” 安寻恹恹地收拾东西离开。 工区只剩下纪璇和一个加班的二组男同事,一组二组向来没什么交流,除了抢单子争奖金的时候,所以那个人约等于无。 白苏发微信来问候,得知她在加班,给她点了杯一点点,祝她今晚亢奋到两三点。 纪璇发条朋友圈提醒她看并隆重感谢她。 发完朋友圈,她抿着奶茶靠在椅背上休息,手指往下滑,突然看见一小时前秦肆发的一条朋友圈。 虽然没人露脸,只着重拍了夜景和烟花,但照片角落有一只修长漂亮的手。 纤细莹白的手腕上戴着cartier手镯,手指拿着一根闪耀的仙女棒,无名指上的钻戒比仙女棒发出的光芒还要璀璨。 纪璇虽不懂珠宝和奢侈品,但有白苏平日里灌输,也能认出是kg珠宝春季婚礼系列,最贵的五克拉那款。 第5节 秦肆对女孩子向来大方,07年那会儿要送她一部iphone 2g,她当然没收。 不用手机是当年好学生的标配素质,更何况她也不可能收秦肆的礼物。 如今换了对象,他依旧舍得。 纪璇微微扯了下唇,摁灭屏幕。 * 宋家老宅在江城郊区的山上,附近多是普通农户,独他们家院墙高,房子大,还有温泉和假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宋兆华经常托国内的朋友请工人打扫和维护,才没变成一座荒园。如今举家搬迁回国,正好和妻子在山里养老。 宋兆华是秦肆的继父。 他亲生父亲早死在大火里了,他和母亲劫后余生,遇到宋兆华。 那天他陪去买钻戒的宋棠音是宋兆华的养女,他该叫一声姐姐,但两人年龄只差月份,平时都是直呼其名。 宋棠音新婚,丈夫温逐青一年有360天在手术室,剩下5天也不见得能陪她。但有一点好,逢年过节并不强迫她去婆家过,她想陪自己家人,温逐青也不会管她。 宋兆华让司机买了几大袋烟花和仙女棒,和装饰用的花灯,到晚上院子里灯火通明,比从前的元宵灯会还热闹。 现在已经没有元宵灯会了。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老年人热闹不起来,许多传统都随着时间消逝,只剩下一代人枯守的回忆。 秦肆坐在秋千架顶上,能看到院墙外冬季干枯的爬山虎,被春风一吹,就现出薄薄的生机,也仿佛能瞧见这附近从前有多热闹。 而现在,只剩下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秦肆!这个怎么用啊?”宋棠音在下面喊他,手里晃着一盒火柴。 司机说村里的打火机卖完了,只剩下火柴。 从小在国外养尊处优的宋棠音不会用火柴。 秦肆笑了笑,从秋千架顶上跳下去。 宋棠音一惊:“小心你的腿!” “没事。”秦肆轻松落地,长腿阔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火柴盒。 “腿没事吧?”宋棠音无比担忧地盯着他右腿。 秦肆无所谓地勾起唇:“早没事了,吓不死你。” 说完手指在火柴盒尾端一顶,从里面挑出一根,再合上。小火柴红色的一头在盒子侧面一擦,就燃起火苗来。 宋棠音眼睛一亮:“好神奇啊,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见世面了吧大小姐。”秦肆用火苗点燃她手里的仙女棒,然后轻轻一吹,火柴灭了,手指转着黑糊糊的火柴说,“我们小时候都玩儿这个。” 宋棠音举着仙女棒往后退了退,摆好pose:“快拍一张给芯芯看。” 秦肆拍了一张宋棠音玩仙女棒的照片,用微信发给还在国外上学的妹妹陆芯。 然后又拍了一张有月亮和房檐的风景照,发到朋友圈。 他平时很少发朋友圈,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很想发,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表达欲爆棚的时候。 好像在期待被谁看到。 陪宋棠音放了会烟花,母亲喊他进屋吃元宵,期间他不止十次打开微信。 最后一次,他目光停留在一条最新的朋友圈。 纪璇发的一点点奶茶,配字:【感谢某人,加班快乐。】 露出公司标配的电脑显示器一角。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秦肆有点走神,直到母亲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才恍然摇了下头。 “不用了,我出去一趟。” 母亲愣:“这么晚去哪?” “市里。” 说完他收起手机匆匆出门。 母亲面露担忧地跟出去:“这都几点了?明天去来不及啊?” 见秦肆已经在发动车子,母亲知道劝他不住,皱眉叮嘱道:“山上路不好走,你开慢点啊,大晚上很容易出事的,要不我叫老李送……” “走了妈。”秦肆朝窗外摆了下手,车利索地掉头,驶离。几秒后再看,已经消失在蜿蜒的盘山路尽头。 郊区的夜晚就像一头巨兽,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 蚂蚁一样的车灯在黑暗里窜行。 作者有话说: 真甜文,没刀,放心看~ 第5章 二组男同事九点就走了,纪璇一个人在公司待到十一点多。元宵节对于写字楼区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有的楼漆黑一片,有的楼灯火通明,和平时一样,全然看不出节日气氛。 王女士在家庭群发了今日饭桌的照片,有她亲手做的八宝饭和饺子,鸡火锅,腊肠,很多小菜,一大碗元宵。爸爸妈妈,奶奶,大伯母还有堂弟纪淮围在一桌吃。 纪璇关掉照片,脸色微沉。 王女士发来语音:“你奶奶今年八十,你回来的吧?” 纪璇敲下两个字:【再说。】 便把手机放进包里。 这个点路口夜市都收摊了,纪璇摸了摸空荡荡的胃,突然被一种茫然和无力感所席卷。 多少人忙碌到这么晚,却吃不到一口热乎的饭,现在的人努力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到头来连原本的生活都失去了,变成一个永远走不到天亮的赶路人。 拐了两个弯到地铁口,纪璇看到一个卖元宵的摊位,应该也要收摊了,于是她径直走向地下。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姑娘。” 纪璇回头,是卖元宵的大婶。 大婶指了指煮元宵的锅,笑道:“我这最后一锅,准备收摊回家了,你要不吃点儿?” 纪璇下意识地摇头:“谢谢,不用……” “就一碗,不吃浪费了,这么晚也没人来买。”大婶笑得无比和蔼,“送你的,不收钱。” 肚子的确很饿,急需一些温暖的东西来填饱,于是她没再坚持,点头走过去:“谢谢您。” 元宵没有馅,是让她意外的。以前大家喜欢芝麻味,现在市面上杂七杂八的口味更多,开水一煮,都变成流心。 但纪璇不喜欢任何有馅的元宵,因为小时候吃芝麻元宵烫过嘴,从那以后她见不得流心,吃元宵只吃面坨。 高二那年元宵节,纪璇和奶奶吵架后从家里跑出来,遇到刚打完球的秦肆。 他请她吃元宵,芝麻馅的,她只尝了一口就没再碰。 后来秦肆又点了份没馅的给她,自己吃光她那份芝麻元宵。 那会儿情窦初开,懵懂爱幻想,总会不禁把一些细节在心里放大和回味。因为秦肆吃了她那碗元宵,也包括她咬过的那只,她羞得半个月没好意思和他说话。 “谢谢老板,我吃完了。”纪璇抽了张纸巾擦嘴,对大婶说,“您也早点收摊休息吧。” “好嘞。”大婶一边抹灶台,一边冲她笑,“小姑娘回家注意安全啊。” 纪璇道了别,走进地铁站。 大婶把灶台抹干净,关掉煤气坛,看见从拐角走来的年轻男人,又端出一碗元宵放在桌面上。 “给你留了一碗,热乎的。” 秦肆咬了一口,里面是芝麻流心。 “谢谢。”他说。 “不客气。”大婶笑呵呵道,“小姑娘挺漂亮的,人也不错,你们俩般配。” 秦肆扯了扯唇,默默地吃元宵。 “不过追女孩可不是这么追,你得到她跟前去,背后为她付出再多,她不知道的呀。”大婶语重心长道,“你别怪大婶多嘴,我这人就爱路见不平。喜欢她就去告诉她,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条件好了,胆子却小了。犹豫来犹豫去的,当心被人抢了先。” 秦肆低着头,半晌只说了声“谢谢”。 夜里起风,天也阴沉了,墨蓝的天幕被乌云侵染,无端变得压抑起来。 * 第二天纪璇刚到公司,就看见二组的焦组长在工位上收拾东西。 离上班时间还早,纪璇有点意外,打了声招呼:“焦组长,您这是?” “哦,我离职了。”焦组长脸上都是得意,“去艾科公司当设计部总监。” 原来是跳槽了。 纪璇笑了笑:“恭喜。” 焦组长点下头,没再跟她说话。 纪璇开电脑工作,把昨晚的几个创意汇总整理,过一会儿安寻来了,看见她神采奕奕地在工作,惊愕地瞪大眼睛:“姐,你是刚来还是昨晚就没走?” 纪璇头也没抬:“刚来啊。” 安寻:“你昨晚几点回去的?” 纪璇照实说:“十一点多。” “牛。”安寻朝她竖个大拇指,“我要是加班到十一点,第二天恨不得不上班。” 纪璇毫不留情戳穿她:“你也就说说,我看你敢。” “……”安寻一噎,转头看见焦组长收拾东西,压低嗓音问:“他咋回事?被开了?” 第6节 “你才被开了。”纪璇失笑,也低声回答她,“人家是去艾科当总监,平步青云了好不。” 安寻:“那我觉得艾科应该挖你当总经理。” 纪璇笑了出声,揉揉她凑过来的脑袋:“别贫,去给我倒杯咖啡。” “嗷!” 焦组长收拾完走了,同事们也陆续来公司,他跳槽的事很快传开。 还没到早会时间,一组几个同事凑在一起嘀咕。 “那他走了谁当组长啊?二组好像没一个能挑大梁的,离了老焦就一盘散沙。” “你别说老焦这人虽然鸡贼,还真是二组的灵魂。” “不会从咱们这儿调人过去吧?” 大家的视线齐齐落在纪璇身上。 纪璇正喝着咖啡,冷不防眼皮一颤,把杯子捧在手心缓缓地摩挲起来。 “我不会走的。”她淡声说。 二组没了主心骨,上午好几个同事因为意见分歧而吵架,一组的同事一边干活一边看着,时不时对个眼神。 吃午饭的时候安寻问纪璇:“我觉得挺有可能把你调过去的,过去就是直接当组长诶,多好的事儿。” 纪璇没搭腔,垂眼啃了个鸡蛋饼,才用纸巾擦着手,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我不想带那帮人,之前我们没少结梁子,他们的能力大家也有目共睹,解散是迟早的事。” “第二。”她顿了顿,“我不会离开一组,这是个人意愿。” 安寻问:“为什么啊?” 纪璇把纸巾揉成团,认真地放在餐盘角落,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眼里覆上一层温暖的光。 “我来斐瑞是因为唐组长,留在一组也是因为唐组长,我不会做背叛她的事。” 说完,她准备起身去放餐盘,一抬眼对上安寻八卦的眼神。 这姑娘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起了,一时半会儿扑不灭的样子。 纪璇无奈,笑道:“路上说。” 午休时间就两小时,减去排队打饭和吃饭的时间就剩一小时,纪璇入睡难,顶多睡半个小时,她是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把餐盘放在回收点,安寻就挽住她胳膊求八卦。 纪璇只好跟她讲。 其实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也没多神秘。 她刚毕业那会儿考上了公务员,却因为某些原因不予录用,校招都结束了,求职无门,宿舍也交了钥匙,几乎要流落街头的地步。 是唐婕捡到在銥嬅酒馆买醉的她,带她回家住,听说她的遭遇后请她来公司面试。 那是纪璇这辈子第一次喝酒,那晚她居然荒唐地在想,如果秦肆知道了,会不会因此厌恶她。 * 纪璇第一次独立做全案策划,因为原本是唐婕的单子,规模也不像她以往做的那些小单,颇废了些工夫才做出一版还算满意的策划。 她在微信上联系秦肆,把ppt发过去。 那边看了一会儿,回说:【整体还可以,但这个风格我不太满意。】 纪璇脑子里冒出问号:【这是按陈先生的要求做的。】 秦肆:【我知道。】 【之前跟你们接洽的是陈烈,但后续方案要听我的,你们组长没告诉你吗?】 纪璇:【组长说过了,但您没有提要求。】 秦肆:【你也没问。】 该死的墨菲定律得到应验。 她尽量避免过多和秦肆交流,所以严格按立项书上来办,最怕的就是眼下这种状况。原本以为不一定会发生,却和预演的最坏结果相差无几。 人果然不能心存侥幸。 纪璇深吸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用力戳着手机屏幕:【那秦总您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我后续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做。】 秦肆:【让我想想。】 纪璇:【好,我等您回复。】 把手机放到一边,她先解决自己手头的其余单子。下周有个提案,给甲方打电话定了时间,又联系商务择选另一个项目的施工方。 做完这些的时候,电脑微信被大量消息轰炸。 他扔来十几张图,都是别人店里的照片,还有一些细节小装饰,他把喜欢的设计点和元素都圈出来,同时把她的ppt截图做了标记,哪些是能用的概念,哪些需要修改,哪些要全盘推翻重做,需要重做的也用小字标上他自己的意见。 曾经是多看课本上的字一眼就说头晕的少年,纪璇盯着电脑上的意见和标记,短暂恍惚了下,不敢相信这些密密麻麻的注解是出自他手。 他很少对什么事情认真,除了打球。 当年他对她说,梦想是当一名职业运动员,带领中国队拿世界冠军。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有什么意见你也可以说。】 【在吗?】 【纪老师?】 屏幕上滚动的信息刺激了视网膜,她总算回过神来。 纪璇连忙回复:【没意见。】 bright:【好。】 【纪老师有时间吗?一些细节微信里说不清楚,我们见个面,详聊?】 纪璇看了眼时间,离下班只有半小时,又得无偿加班了。 可谁让这是甲方爸爸的要求。 于是无奈回复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秦肆约她在一家中餐厅。 所有合作过的甲方中,除了偶尔会有人事先询问她口味,秦肆是唯一一个直接带她吃中餐的。 是记得她的口味还是巧合,无从得知。毕竟一个在国外待过许多年的人或许也会怀念祖国的美食。 笔电太重,纪璇去时带了纸质版ppt。 秦肆已经先到了,黑色西装,打着领带,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纪璇还能想起他十六七岁时敞着校服外套,单手插兜站在教室窗外看她的样子,颊侧漾起梨涡,眼里光芒璀璨,是属于少年的恣意和朝气。想起他在球场上奔跑时洋溢的自信。 然而那一切似乎都难以再从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感受到。 神游到一半,听见男人磁沉的嗓音:“纪老师请坐。” 这里是中式装修,他坐在一把梨木雕花椅子里,端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 见纪璇坐下后犹豫,解释道:“菊花茶,不会影响睡眠。” 纪璇接过他倒的茶,抿唇笑了一下:“谢谢。” 坐下后她打算聊一下方案,边拿文件边说:“秦总,根据您的要求我有一个初步方案……” “不急。”秦肆淡淡地接过话,看了眼正端着餐盘往这边走的服务员,“我饿了,吃完再聊方案。” 纪璇放下文件:“好。” 服务员把菜摆在桌上,三菜一汤,分量两个人吃刚刚好,还全是纪璇喜欢的。 她在网上查了这家消费,不低,摆盘也精致得像人均上千的餐馆。 秦肆没说是他请客还是aa,以他的习惯应该会主动请客,纪璇看着面前这一盘盘金贵的菜,脑子里开始盘算如果把aa那份钱转给他,自己需要吃多少天土才能完成这个月的存钱指标。 没有家底背景能依靠,纪璇现在最大的愿望是给自己存出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在江城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把每个月交房租变成每个月还房贷。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有房贷可还似乎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吃饭时纪璇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和秦肆之间能聊些什么,是把他当成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来问候,还是仅仅当做甲方老板。 以往和甲方见面,总是对方问得多,问什么她答什么,第一次遇到他这种沉默如金,难以捉摸的。 但他会用公筷给她夹喜欢的虾肉和土豆饼,会给她盛汤,添茶,纪璇说了不下五次谢谢。 直到他轻声发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这似乎是他们作为久别重逢的老同学的第一次对话。开始得轻描淡写,令她有短暂的不知所措。 因为太过突然,纪璇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地牵起唇角:“挺好的。” 秦肆道:“没想到你做了设计师。” 纪璇“嗯”了一声,说:“我也没想到。” 秦肆夹菜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想不到你自己还是我?” 纪璇答道:“你。” 她清楚地记得当年他站在操场中央,在她说出理想的大学时意气风发地告诉她,他会一直打球,进省队,进国家队,将来要把冠军的荣誉披在身上,写在国旗上。 时隔多年,纪璇望着他,用温和的目光表示疑问,他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撇开视线,忽略掉她目光里的意味:“纪老师吃好了,我们就聊一下方案吧。” 纪璇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唇:“好。” 服务员收掉餐具,端上来两份饭后茶点,纪璇把ppt放在桌面上,打开。 “纪老师ppt做得不错。”秦肆评价道。 “秦总叫我名字就行。”纪璇道出心底别扭的感觉,“这样有点奇怪。” 第7节 “好。”他望着她,眼底一瞬间灿若繁星,“纪璇。” 嗓音也像是从久远的记忆中飘来,带着层模糊的光芒,把人困在其中,云里雾里。 纪璇稍愣了下,即刻回神:“那我们开始吧,秦总。” “好。”秦肆目光落回ppt上,“空间效果我没什么大的意见,你的布局很合理,不过这几个地方的图案我觉得需要斟酌一下。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只是有我自己的喜好。” “没关系,您的意见很重要。”纪璇在ppt上做了标记,“后续我会联系平面设计师,这些您想换的,都可以换。” “另外,品牌文化这方面,我希望有更特别的观点。”秦肆从桌上推过去一份文件,“这些或许可以作为参考,麻烦你花点时间看看。” 纪璇翻开,同时惊愕了下:“好。” 询问的目光看过去时,秦肆双手交握搁在桌沿上,点头:“是我自己写的。营销效果固然重要,但虚假的东西终不能长久,比起天马行空的吹嘘,我更倾向于真实。” 顿了顿,继续道:“这里面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比较杂乱,我不擅提炼总结,这是你的专长。” 手里的文件保底能有七八张纸,的确写得杂乱,但也很朴实,纪璇突然觉得这几张纸有些沉甸甸。 她作文写得好,高中时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复印分给各班当例文诵读,后来秦肆跟她混熟了,总拿着自己狗屁不通的作文去找她。 “校花同学,帮忙指导一下。” 纪璇懒得理他,他就会缠她很久。那时候的少年还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认定的事情只会一脑门子往上撞,可如今谁不羡慕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给他随手划出十几个错别字,好几个病句,像老师批改作业那样满纸红色。 十七岁的秦肆望着作文纸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波浪线和圆圈,仿佛半点感受不到女孩的敷衍了事,笑得满意又得意:“这么厉害啊?真是你专长,以后作文都给你改了。” 太过熟悉的人不能久别重逢,总会因为对方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而勾起心中相似的回忆,每一道声音都清晰如昨。 可心底却残忍地知道,这一切毫无意义。 纪璇收起心思,继续听完他的意见,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 秦肆去买单时,纪璇偷看了一眼账单,默默记下来数目,走出餐厅后用微信向他转了一笔账。 手机一响,秦肆下意识地打开屏幕,然后转头望向她,眼里带着疑惑。 纪璇紧接着低下眸,煞有介事地说:“公司规定,不能让甲方请吃饭。” 秦肆没收钱,把手机揣进兜里。 “那就当是老同学请吧。”他轻声道,“你住哪儿?” 纪璇先回答:“清江湾。” 还想继续商量晚餐的钱,秦肆没再给她机会:“送你回去,上车。” 车子就停在餐厅门口,他来得早,寻到个得天独厚的好车位。这会儿新来的车已经停得歪七扭八,一辆辆见缝插针,有的被堵得严严实实,都不一定能出来。 这次纪璇坐在副驾,冷白色氛围灯起初晃了下眼睛,很快便习惯了,是很低调的那种光线。 安寻说这是她的梦中情车,纪璇不懂车,不知道这是奔驰哪款,但外观和内饰的质感也昭示着这车没有大几十万应该下不来。 “glc,五十万。”像是听见她心里的话,驾驶座传来男人磁沉的嗓音。 疑问得到解答,她心脏却微微一沉。 那会儿秦肆喜欢大g,他爸有一次开着大g来学校接他,但也只有那一次。 他曾经跟纪璇说过,等毕业了他爸会给他买辆大g,到时候第一个就带她兜风。 纪璇没答应,那会儿她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是灰姑娘与王子的差距。 但现实不是童话,没有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就像她曾经千万次幻想自己被“亲生父母”接走,却也知道不可能发生。 从两百万到五十万,纪璇不知道他们家经历了什么,当年听说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传言。 似乎他爸爸破产了,似乎有一场火灾发生在锦绣南庄的别墅区,有人死了,有人被救出来。 而纪璇听说这些的时候,秦肆已经消失无踪。 然后一晃就是七年。 不知道老天对她究竟是善意还是残忍,让他们重新遇见,可又相见不如不见。 秦肆清俊的侧脸被冷白的灯光勾勒出几分凉意,虽然骨架长开了些,轮廓却仿佛比七年前清减了些。 她目光移到他肩膀上,尺码刚好的西装,在他抬手握方向盘的时候肩膀下依旧空着一截,似乎并没有被填满。 其实看着不瘦,但七年前更健壮。 突然“咔哒”一声,纪璇看见他解开安全带,缓缓地朝这边靠近,天灵盖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闷响。 发动机持续的噪音中,仿佛能听见男人微沉的呼吸声。 直到脸放大到她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所有视野都被精致到完美的五官所占据,纪璇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在他的手伸向安全带时,抢先拉下来。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安全带扣好,她有点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过于璀璨和幽深,仿佛星光会燎原,把整个夜晚都点亮。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我终于满血复活了。(其实困得一批) 第7章 秦肆却没有退回去,依旧与她保持着比社交距离更近一些的距离,甚至可以称之为暧昧。 纪璇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把周围的空气都熨烫,零零散散地喷洒在她脸颊,带着隐约的薄荷香气。 然后他的手抬起来,伸向她耳侧。 纪璇禁不住屏住呼吸,他手指划过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电与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响,让她的皮肤都酥麻。 随后耳饰被拨了一下,轻飘飘地一触即离,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她耳垂,只带来一阵隔空的温热。 唇瓣勾起,人也坐回驾驶座:“耳环缠住了。” 仿佛刚刚只是一个举手之劳的帮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纪璇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摸了摸左耳上被整理好的耳环:“谢谢。” 那一片还像有电流在窜。 车子停在清江湾门口,纪璇没要他进去,就和平时打出租一样,秦肆也便没多问。 送完纪璇,他去体育馆找陈烈。这会儿孩子们还练着,在篮球场上疾跑着。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画面,唇角始终勾着浅淡的笑意。 问陈烈:“什么时候比赛?” 陈烈回答:“下周六去帝都,你去吗?” 秦肆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去干什么,没空。” 陈烈望着他拧拧眉,嘴里溢出一声暗叹:“那我比完赛给你消息。” “嗯。”秦肆点了下头,“什么时候走?” “走吧,他们练完自己会锁门。”陈烈随手抄起台阶上的运动外套,往体育馆门口走。 秦肆看他胳膊上露出健壮的肌肉,啧了声:“一身腱子肉。” 陈烈抬抬下巴,自豪道:“羡慕?” 秦肆扯着唇挪开目光:“你车还得弄几天?我忙着呢,没空天天接你。” “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哥们儿就想着多见见你,你倒好,还嫌我烦。”陈烈下巴尖指了指他的车,“开门。” 秦肆笑了声,替他拉开副驾驶门。 陈烈坐进车里,麻溜地系好安全带,等秦肆发动车子时,突然嘶了声:“什么东西硌我屁股?” 手从屁股下面捞出一个香槟色发圈,上面还串着几颗塑料珠子,陈烈惊讶地望向驾驶座:“有女人了你?” “瞎说什么?”秦肆睨他。 “这不是女人的东西?”陈烈把发圈举到他面前,“老实交代,哪个女人坐你车了?” 秦肆没回答,只是空出一只手把他举着的发圈夺过去:“别碰。”然后放进西服兜里,藏得严严实实。 陈烈见他这反应便不难猜到:“高中同学?斐瑞那个?” 秦肆“嗯”了声。 “可以啊弟弟。”陈烈激动地拍了两下掌,“争气,速度,叹为观止。” 秦肆专心开着车,没再理他。 * 纪璇回家洗完澡,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收到秦肆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是她刚才找了许久没找到的发圈。 于是回了句:【谢谢,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您拿。】 【纪璇。】 屏幕上乍然出现自己的名字,纪璇愣了一愣。 秦肆继续发消息过来:【我们是同龄人,你不用对我用敬称。】 纪璇握着手机的手指缩了缩,眼皮微颤。 遇到一个人,回忆起与他相关的过往是本能。她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这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少年秦肆,而是她的甲方。 她无比平静地回过去一句:【好的,秦总。】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bright:【下周一吧,我这几天要出个差。】 纪璇:【好,谢谢。】 * 秦肆给的修改意见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几百字,全都是她未来三天要完成的工作量。 第8节 纪璇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到公司就召集组员开会。 事实证明,没有一个甲方是好伺候的,哪怕是秦肆。 挑刺是甲方的本能,他们付了钱,就要看到满意的结果。 好在秦肆这人不吝啬钱。 自从开始干这行,她很少能有真正放开手脚的感觉,几乎每次都会因为方案预算过高而被甲方勒令无止境地修改。 设计师想出效果,甲方却想省钱,但一分钱一分货,有些东西很难平衡,最后拿出来的东西往往和最初脑海里勾勒的蓝图大相径庭。 有时候纪璇发一条晚上加班的朋友圈,秦肆会给她点赞。接连点了好几天,纪璇看着自己挑灯奋战的办公桌,和寂静无人的偌大工区,有种打工人的无奈和愤懑。 反手给他元宵节那条晒未婚妻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结果下一秒,那人消息就发过来:【方案改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安排提案?】 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到,纪璇心底结结实实地一咯噔,立马敲字:【还没……差一点点……】 bright:【加油。】 来自甲方的加油不是加油,是催命符。 纪璇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挑灯奋战。 周一上午,纪璇收到秦肆的微信:【在公司吗?我现在过来。】 纪璇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一通手忙脚乱地打字:【不好意思秦总,我还没收到平面的稿件,最晚周三给你,可以吗?】 bright:【我有这么可怕?】 她仿佛能看见男人敲下这句话时嘴角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讥诮几分戏谑。 坐在工位上她耳朵就热了:【没有,是我的问题。】 bright:【不用紧张,不找你验收工作。】 【你发圈还在我这儿,忘了?】 纪璇愣了愣,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这些天忙得云里雾里,像个没有感情的画图机器,真的把那茬全忘了。 【不用麻烦,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拿吧。】她说。 bright:【我过来有点事,顺路。】 【半小时后见。】 纪璇:【好。】 【谢谢。】 bright:【不用客气。】 完事又补过来一句:【纪璇,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干嘛呢?上班摸鱼不是你风格啊。”肩膀被撞了一下,是安寻的声音。 纪璇赶忙把手机屏幕摁灭:“我在和甲方交涉工作。” “哦,帅哥嘛,是该多交涉交涉。”安寻点点头,叹道,“可惜有女朋友了。” 纪璇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你事儿都做完了?现在才几点就出来晃?当心被总监看到又批你一顿。” “总监去楼上开会了,一时半会下不来。”安寻扔给她一颗巧克力,下巴尖指指二组那边新来的男组长,“听说是哪个高层的亲戚,真的假的?” 原本大家都以为二组新任组长会是纪璇,却没想到空降来一个所谓的海归,具体什么学校毕业资料里也没说,八成是上不得台面的野鸡大学。 但现在这种情况多,大家也见怪不怪。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纪璇看也没往那边看,漫不经心道,“去催一下赵哥的平面方案吧,甲方等着呢。” 安寻:“哦,那你中午吃什么?” 最近食堂装修,午饭都要去外面吃。 “随便点个面,都行。”纪璇揉了揉额头。 工作忙时她没什么食欲,也不挑,只要能填饱肚子,让她有力气干活。 安寻去跑腿,她又解决了一些零碎工作,便收到秦肆的微信。 是一个地图定位,在公司门口。 纪璇:【稍等,我马上下来。】 秦肆的车靠花坛停在路边,压着一段镂空石砖。 春天到了,石砖里开始长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草坪里的草也生机乍现。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是蔚蓝色,云朵也洁白得一尘不染,秦肆的车洗得发光,在阳光下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升温了,他没穿外套,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上衣扎进裤边里勾勒出劲瘦的腰身,长身玉立,慵懒闲适地靠在车门,让整个春天的画面都显得格外干净而澄澈。 见他不说话,纪璇只好主动开口:“秦总,我的发圈……” “不好意思啊。”秦肆站直了身子,说话时朝她微微低头,“你的发圈丢在副驾驶上,被我朋友给压坏了。” 纪璇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赔你一个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秦肆勾着唇,说,“现在有空吗?带你去买。” 纪璇摇摇头:“不用了,也不值钱,我家还有挺多。” “不管怎么说,是我弄坏你的东西。”男人眼神认真地望着她,“为这事儿我想了好几天怎么跟你道歉,怕万一是你男朋友送的……” 纪璇稍一怔愣,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男朋友,又觉得突兀,于是抿抿唇,没出声。 秦肆眼里划过一抹暗光,嘴上却在笑:“不会吧?真是男朋友送的?” 纪璇摇摇头:“不是。” “那上车吧。”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似乎不容她拒绝,“附近有商场,带你去买个新的。” 他把手拦在车顶上,等她坐进去,才关了门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 左手放在裤兜里,揉捏着几颗晶莹的塑料珠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秦肆带她去附近商场,一家面积最大的精品店。 顾客挺多,但全都是女孩,秦肆是唯一一个踏进那扇门的男性,还顶着张好看到难以言喻的脸,桃花眼随意一瞥,就让人禁不住心神一晃。 纪璇目的很明确,进店后直奔发饰区,准备选个普普通通的发圈完事,结果选好了一回头,并没有看见秦肆身影。 往回走走,在耳饰区看到了他。 秦肆手里拿着个圆形耳环正在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摩挲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纪璇还没走到他身边,就听见他叫:“纪璇。” 她“嗯?”了一声,站过去,客气道:“秦总。” “试试这个。”他把耳环递给她。 纪璇忙拒绝:“不用了。” 秦肆像是知道她会拒绝,勾着唇解释道:“给我姐买个礼物,你帮忙试试。” 纪璇这才点头答应:“好。” 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耳环取下来,然后戴上他选的耳环。 纪璇的耳环大多低调,没尝试过这种比她耳朵还大的圆环,虽然每次看别人戴都挺好看,但她总觉得这种太过张扬的东西不太适合自己。 倒是秦肆会喜欢的类型。 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觉得不适合自己,身后男人却很满意地说:“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真诚,一点不像是假话。 紧接着视线挪到她耳垂,问她:“疼吗?” 纪璇愣了愣,没懂他意思,秦肆接着问:“打耳洞疼吗?”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没打耳洞,很难想象在女孩莹白如玉的耳垂上刺一个洞,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和感受。 虽然现在伤口愈合了,再也不会痛,但有些事只要经历过就会永远留在记忆里,无论是笑,还是痛。 心脏好似停了一拍,纪璇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不疼。” “还是这么嘴硬。”男人笑了笑,“我记得你那会儿说不会打耳洞。” 她的确说过,一方面因为打耳洞疼,另一方面,也觉得没太必要。 可后来还是因为赌气去打了耳洞。 那是毕业后某个同学的升学宴上,她遇到一个秦肆曾经的狂热追求者,在秦肆离开后似乎跟他还有联系,所有人都以为她跟秦肆在一起了。 纪璇当初也信了,后来才知道全是那女孩自导自演。 可那时她还不知道,看见那女孩戴了漂亮的耳环,当天就去打了耳洞。 他问她疼吗,怎么可能不疼?到现在她依然清晰记得针打进皮肉那一瞬间的声音,能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 思绪回笼,她脸颊重新挂上浅笑:“那会儿说的话能算数么。” “怎么不算。”秦肆云淡风轻地笑了下,从货架上拿了对一模一样的耳环,见她要取下来,手腕推了推她肩膀,往收银台方向走,“戴着吧。” 虽然只是用手腕搭在她肩膀上,力道却不容拒绝。 当年秦肆没少摸她的头,或者像哥们儿似的勾肩搭背,有时候刚打完球,脏兮兮汗涔涔的,纪璇会很嫌弃。 他真的变了太多,不会再摸她脑袋,也不会用手掌碰她,变得礼貌又绅士。 可他们之间似乎也远了,远得像赤道与北极。 纪璇要早点回公司午休,没答应他一起吃饭的提议,自己在附近吃了碗面。 第9节 下班前把改好的方案和预算表发给秦肆。 得到他满意的反馈,便安排第二天提案,又加班完善了ppt和提案话术。 以前纪璇是个可以一心多用的人,在房间里解着数学题,还会记得房间外爸妈吵架的每一句话。 后来她强迫自己一心一意做一件事,只要投入学习或工作,便能摒除所有杂念,也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秦肆。 * 第二天提案很顺利,结束后总监说请秦肆和陈烈吃个饭。 如今项目是纪璇的,应酬也是她来安排,总监只动动嘴皮子,纪璇当场立即订餐厅。 问秦肆想吃什么,他说中餐。 安寻嘴巴快:“秦总跟璇姐一样呢,都爱吃中餐。” 为了配合她在同事面前装陌生人,秦肆勾了下唇,语气冷淡疏离:“是吗,好巧。” 纪璇订好餐厅,打断安寻套近乎:“秦总和陈先生还有事吗?我们现在过去?” “过去吧。”陈烈探究的目光从纪璇身上挪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肆,“坐我们车。” 纪璇项目组四个人,她和安寻,陈璐,还有一个平面设计师赵哥。他们开来的是一辆七座suv,正好能坐下。 陈烈坐副驾驶,秦肆率先上后排,纪璇是同事中领头的,也理所当然先上车,去了后排。 后排只有他们两个人。 比起中间三人,后排座位分明很宽敞,纪璇却觉得有些拘谨和憋闷。抬头一看车顶和两侧,她告诉自己是没有开窗的原因。 前面同事聊着天,音量比平时低很多,纪璇不方便插话,便拿出手机刷微博,其实一条也没看进去。 她总能闻到秦肆身上浅淡的木质香,说不上来是哪种香水,似乎夹杂着沉香与麝香,还有些她分辨不出的味道,可能是特调。各种香味融合得恰到好处,不刺鼻,却很有辨识度和记忆点。 他右手腕戴着块百达翡丽,黑皮表带和他冷白的肤色很搭。这是纪璇第一次看他戴表。 上学的时候男生都爱戴电子表,他却没有,说打球不方便。 那会儿纪璇觉得他是可以为了篮球牺牲一切的人,到底为什么没有选择成为他梦想中的运动员,而是开一家俱乐部当老板,她不得而知。 餐厅距离不远,司机去找位置停车,他们在门口先下。 纪璇去前台点餐,让安寻领他们进去。 没过一会,秦肆也出来了,在吧台前淡淡地对服务员说:“能换个包间吗?那间有烟味。” 服务员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可能是中午客人抽过烟,我让人过去给您除一下味。” “不用了,换吧。”秦肆态度强势。 服务员面色尴尬道:“好的,我这就安排。” 纪璇点完菜跟他一起往楼上走,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高中时就有男生学抽烟,篮球队几乎个个都会,但秦肆不会。平时那帮人出去喝酒他也很少喝,除非赢了比赛心情好,来两杯。 为了维持最好的身体状态去打球,这方面他很自律,不碰烟,不酗酒。 但也没到闻不了烟味的程度。 新换的包厢门就在面前,脑子里的疑惑只能被迫中止。 纪璇跟着秦肆进去,被安寻叫过去打麻将。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跟她应酬过几次,最近爱上了麻将。 “秦总打麻将吗?要不要来一起?”安寻叫他。 “不了,你们打吧。”秦肆坐到沙发边缘,正好在纪璇的侧后方,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牌。 嘴里叼着根烟却没点燃的陈烈边码牌边瞟他一眼,道:“你别坐那儿啊,一个人看两家牌,像什么话?” “谁看两家了,我只看一家。”说着他挪到沙发扶手上,离纪璇更近一些。 这样他只能看她的牌。 纪璇总觉得他的目光不止落在牌面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这种暧昧一直持续到晚餐上来,一群人围坐到餐桌边。 陈烈性子开朗,和大家聊得起劲,安寻边剥虾边问他:“陈总有女朋友没?” 赵哥打趣:“怎么着,对陈总有兴趣啊?” 安寻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傻?有兴趣我不得私下问?能让你听见?” 说得也是,赵哥仰头闷了口酒。 秦肆坐在纪璇对面,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她脸上晃过,替陈烈回道:“陈总没女朋友,但是有心上人了。” 陈烈一瞬间猛男脸红。 赵哥啧一声,问:“秦总呢?你俩不会都心有所属吧?咱部门可不少单身好姑娘,考虑一下?” 安寻把虾肉蘸了料,轻描淡写地说:“别操那心,秦总有女朋友。” 秦肆筷子顿了顿,望向安寻,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你怎么知道的?” 安寻指了指旁边:“璇姐说的。” 感受到一道灼热视线,纪璇眼观鼻鼻观心,无比认真地数米粒。 那道视线时不时在她头顶烫一下,直到饭局结束。纪璇如坐针毡,食不知味,机械地往肚子里喂东西。 倒也是吃饱了。 秦肆说让车送他们回家,结果纪璇结完账出来的时候,车已经走了。 同事们和陈烈都不知所踪,餐厅门口只剩下秦肆。 他站在暗处,手机的光打在他脸上,轮廓显得更加深邃。转头看过来时,眼里像星河一样璀璨。 纪璇猝不及防被他的目光笼罩,脚步定在他半米之外,不近,却也越过了社交距离。 秦肆脚步向前,距离瞬间被缩短,而她身后是一根罗马柱,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他靠近,把周围空气都染上属于他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她鼻间,渗入每一寸皮肤。 被高大的身影所压迫,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纪璇无端紧张起来,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后背抵着罗马柱,手攥着衣摆握成拳。 忽然听见他一声轻笑,头顶飘下的声音像云雾般恍惚,却每个字都很清晰:“校花同学,不解释一下?” 纪璇还愣着,他抬起一只手撑在她耳朵边:“我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衣袖微凉,扫过的风都仿佛带着电流。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句“校花同学”,纪璇的思绪好像被瞬间拉回七年前,然而街声阵阵,是属于七年后的喧闹。 纪璇回过神,尽量平静地与他对视:“对不起秦总,我不该对您的私生活过多揣测,只不过当时有些困扰。” 秦肆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刨根问底:“什么困扰?” 纪璇只好实话实说:“公司有同事开我和您的玩笑。” 秦肆目光顿了顿,才又问:“你觉得很困扰?” 纪璇点头:“有点影响工作。” 秦肆微勾起唇角,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语气带着自嘲:“倒也是。” “那天看到您带未婚妻买钻戒,所以就告诉同事了,其他的没多说。”纪璇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您放心,我不是八卦的人,我的同事也都是嘴上开开玩笑,我回去会再次强调的,不会打扰到您和您未婚妻的生活。” 秦肆侧过头,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在自我消化某种情绪,良久后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奈的眼神望向她:“纪璇。”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很认真,纪璇神思恍惚了下,仿佛又在现实和过去间穿梭着,也发出一个模糊字音:“嗯?” 秦肆望着她,一字一顿:“那是我姐。” “啊?” “买钻戒的是我姐。”秦肆的手在罗马柱上虚握成拳,“我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未婚妻。” 纪璇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单身,无暧昧对象。”他盯着她的眼睛,俯身低头再次拉近距离,似乎想把每个字都钉进她心底,“明白了吗?” 纪璇脑子里一团乱,机械般点头回应:“明,明白了。” 秦肆脸色稍霁,直起身:“所以是接着叙旧,还是送你回家?” “我回家。”纪璇果断回答,“不用送……” 后半句说了也白说,秦肆在路边打了辆车,把她塞进去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秦肆坐在旁边,夜晚的街景缓缓后退,又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随着车速越来越快,窗外景色也变成模糊发光的色块。纪璇看了一会儿觉得晕,回过头,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秦肆正好也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交接,纪璇率先局促地躲开,找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没去当职业运动员啊?” 一直想问,却一直找不到机会问,或是觉得时过境迁,已经失去了关心的意义。 但留在心里总是个抹不平的疙瘩,此刻气氛微妙,让她忍不住问出来。 “又累又穷,还不一定能出名。”男人轻描淡写地说,“我又不傻,把一辈子最好的年纪耗在里头。” 纪璇直觉这不是实话。 他平时是个言简意赅的人,话越多,解释得越具体,越说明心虚。 他回答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 她又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他仰靠在椅背上,车窗另一侧的光影打在他脸上,有种模糊易碎的感觉,只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丝痛苦。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痛苦。 但只有一瞬,转眼即逝。他依旧是那个云淡风轻,仿佛对一切游刃有余的男人,偶尔让她想起七年前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 纪璇把追问的话咽下去,假装看了一路风景。 ** 第10节 白苏走完春季秀从法国回来,在纪璇家浑浑噩噩睡了一天一夜。 作为一个不温不火的模特儿,白苏佛系且咸鱼。 爸妈离婚时分给她一套房,作为后半辈子在江城的依靠,她赚的钱只要饿不死自己就行。 白苏说之所以喜欢纪璇,是喜欢她身上那股淡定的冲劲儿,不会野心勃勃到令人反感,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向日葵。 纪璇做了晚餐,土豆肉丝,虎皮青椒和紫菜蛋汤,吃完后白苏洗碗。 “宝贝,我给你带了礼物,卧室门口柜子里那个黑色的,你打开看看。”白苏在厨房喊。 纪璇回房,果然在卧室门口的柜子里找到一个黑色首饰盒,盒盖掀开,丝绒垫上躺着一枚星星胸针,铂金和钻石熠熠闪光。 白苏解释道:“这个叫北极星,据说对事业运很好的。” 纪璇用食指摩挲着那颗星星,说了声谢。 白苏:“客气啥,下次给你买招桃花的。” 纪璇笑了笑,不置可否。 胸针躺在手心,确实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照亮了七年前操场上方的夜空。 那天她月考失利,晚自习一个人到操场发呆,坐在草地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望向高高的教学楼顶,不知道从那儿跳下来是什么感觉,一会儿想象回家的时候站在路口,被车撞死。 可是她没那勇气,最终必定是拿着跌出年级前三的成绩单回家,接受奶奶的冷嘲热讽—— 女孩子是没有用的,除了嫁人生子没一点用。 那天晚上,倒吊在单杠上的少年陪她看月亮,看星星,找她的星座,告诉她哪颗是北极星。 秦肆说一起看过北极星的人未来一定会在一起,这是来自天空的祝福,纪璇不信。 后来她才知道,不仅这话是胡诌的,那晚也根本看不到北极星。 “想啥呢?回魂了。”白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沙发上,朝她屁股轻轻踹了一脚,“明天周末咱俩去逛街?” 纪璇生无可恋地抬起手,垫在后脑勺:“你自己去吧,我没有周末。” 白苏:“又加班?” “唔,三个项目压着呢,甲方可不会管你过不过周末。”纪璇起身,“我去改改图,你电视小点儿声。” 白苏啧了声:“行吧,打工人。” 打开sketchup给秦肆的项目进行初步建模,不到一小时就困了,人果然不能在吃饱饭之后做事。 又觉得电脑有些卡,把磁盘进行了清理,顺便杀了个毒。 等杀毒的时候玩了两局扫雷。 后来连扫雷都觉得卡了,心想着该换个电脑,又去淘宝上看电脑。 一整个晚上,工作效率几乎为零。 纪璇决定以后还是在公司加班,家里的氛围只适合休息和睡觉。 电脑的确该换了,她还是刚入职时买的电脑。工程软件多,不敢删,如今系统和内存都严重超负荷运转。 * 周末在公司加班的只有她一个,其他人要么住得远,要么不想来,大家各自工作,远程交流。 平时用眼太多,纪璇包里常备眼药水,最近太忙,没留神见底了,眼睛里干燥刺痛,赶紧买了瓶眼药水让跑腿送来。 下楼拿外卖的时候,恍惚有一辆熟悉的车从门口开过去,揉揉眼,又看不见了。 转念一想,黑色奔驰太常见,应该是错觉。 周末过得像工作日,夜幕降临后才从公司里出来。 三月天气乍暖,昼夜温差大,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恨不能穿短袖,晚上却庆幸带了毛呢大衣。 换季皮肤敏感,冷风一吹,刮得面颊生疼。 纪璇往地铁站走,抱着手臂储存热量,脚步迈得很快。 突然听见一道车喇叭声,她回过头,只见一辆黑色suv靠近她缓缓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来,驾驶座男人闲闲望着她:“上车。” 纪璇没拒绝,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 自从知道他并没有女朋友,纪璇心里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没别的,只是跟他相处时少了些背德感。虽然之前也没抱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她不是个爱幻想的人,也从小知道自己没有幻想的资格。唯一一次是十七岁少年给了她一场梦,最终她一个人醒过来,继续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人间。 二十五岁的纪璇没有人能再给她造梦。二十五岁的秦肆也不再是过去那场梦里带她奔跑的少年。 “才下班?”秦肆把音乐声关小,问她。 纪璇“嗯”了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他嗓音干脆,几乎和她的声音无缝衔接,像是准备好的回答。 纪璇忽略掉心底怪异的感觉,点点头:“谢谢。” “说过了,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秦肆勾着唇,笑意很浅,“项目还顺利吗?需不需要帮忙?” 纪璇忙不迭回答:“不用。” 唐婕说客户是菩萨,得焚香三拜日夜供奉才行。 她虽然没那么夸张,可也不敢答应让甲方帮忙这种作死的事。 清江湾离公司不远,地铁两站路,秦肆绕过堵车路段,十几分钟就到了。 纪璇抬手还没碰到车门,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靠过来。 周围空间被占据,氧气变得稀薄,整个人被他的香味和体温所笼罩,纪璇猝不及防地错愕,脸颊也不自觉烧起来。 “秦总。”她提醒一声,“我要下车了。” 秦肆看着她,眼底深处像寂静的永夜在引人坠落沉沦,她知道危险,勉力挣扎,在清醒和放纵间僵持着,手指紧握成拳,早已冒出汗。 “你眼睛很红。”秦肆淡声开口,“最近熬夜很多吗?” 纪璇保持镇定的声音:“还好。” “我不急着开业,所以你不用那么拼。我不希望乙方因为我的项目累死在工作台上,明白吗?”他嗓音平和,却像是在给她下命令。 纪璇只能讷讷地“嗯”一声:“明白。” “回去好好休息。”他坐回驾驶座,打开中控。 纪璇终于下车,背对车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下车前,他往她兜里塞了个小袋子,她到电梯里才想起来,拆开一看,居然是一瓶眼药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白苏是在阳台上看见纪璇下的车。 她视力好,奔驰logo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相信纪璇说是网约车的谎话:“就你这小抠门劲儿,舍得打专车回家?” 纪璇瞒不过,只好承认不是网约车。 白苏眼睛一亮,八卦起来:“谁啊?爱慕你的男同事?” “不是。”纪璇心虚地撇开脸,挂包的动作格外认真。 她平时不是这么吞吞吐吐的人,也没这么多掩饰的小动作,白苏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两人认识时纪璇已经能在斐瑞独当一面,这种小女生样扭捏的状态她几乎没见到过。 白苏走过去围着纪璇看,眼里充满探究:“大美女,恋爱了?” 纪璇连连摆头:“没有。” “哦,那就是有桃花。”白苏无比笃定地望着她,啧了声,“快说给我听听,哪个男的这么好命?” “真没有。”纪璇一本正经地说着,去饮水机倒了杯凉水,企图让自己沉着冷静地应对盘问,“就是个老同学,顺路送我回来。” 白苏靠在冰箱边看她,漫不经心道:“老同学?那个秦肆?” 纪璇刚喝进去一口水,忽然被呛得猛咳起来。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白苏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又不认识你同学,就知道这一个名字啊,瞎猜的。” “……”纪璇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冤种。 秦肆这人白苏是知道的,纪璇有一个糖果盒,里面全都是她手折的纸星星,一共九十九颗,还有一张写着秦肆名字的纸条。 被白苏发现那天,纪璇给她讲了这个故事。 当年所有人都知道秦肆喜欢她,喜欢得热情又炽烈,却没人知道纪璇懵懂又沉默的初恋,也正是那个恣意张扬的少年。 白苏看着她走神的样子,感叹道:“你俩这是走破镜重圆的桥段啊。” “别瞎说。”纪璇捏紧兜里的眼药水,仿佛上面还留有那人掌心握过的体温,渗进她皮肤里,蔓延到心口发烫。 白苏像个过来人一般语重心长:“看着吧,送你一次是顺路,两次是巧合,三次可能就是蓄谋已久了。” 纪璇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心里却算着,他统共送她回来两次。 又懊恼地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居然信白苏的胡话。 白苏自己有房子,却很喜欢赖在这儿。 纪璇有些神经衰弱,难入睡易惊醒,必须一个人睡觉,她就宁愿打地铺也不愿回自己家。说房子太大,一个人太孤单。 这天气打地铺,家里又没暖气,纪璇怕她感冒,把褥子足足铺了五层。 白苏躺在五层地铺上贱兮兮地激将她:“烦我吗?烦我就赶紧找个男朋友。” “等那个谁登堂入室,我立马让位。” 纪璇笑了笑,背过身面向窗户,拿出手机。 上面是秦肆刚发的微信:【眼科医生朋友推荐的药水,效果不错,副作用少,你可以试试。】 第11节 她客气地回了句谢谢。 ** 纪璇的电脑苟延残喘半个星期,终于还是罢了工。 罢工前白膜搭建还没有完成,u盘里只保存到前一天进度,半个工程就这么没了。 拿去工程部,人家告诉她寿终正寝,无药可救。 纪璇在放任自己破防的那三分钟发了条朋友圈,然后用如丧考妣的心情投入工作。 成年人的世界不允许持续性崩溃。 参加工作之前纪璇以为大公司都财大气粗,像斐瑞这样业界翘楚的设计公司,该是人手配一台imac。结果想象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公司电脑n年不换,还是xp系统的老爷机。 大家都是用自己的电脑做项目,公司老爷机只用来收发邮件和摸鱼聊天。 纪璇用老爷机启动草图大师,等了三分钟,勉强运行,导入自己u盘里的工程又用了一分钟。 如果这是自己的电脑或手机,多半会从桌上踹下去的程度。 白苏大概是看了她朋友圈,发条微信来问候,右下角微信图标闪了几下,她鼠标点上去的瞬间,整个电脑都卡住。 “……” 最后纪璇不得不去行政那儿借了台笔记本。 因为折腾电脑耽搁的半天,她中午都没休息,想着把工时和任务补起来,晚上能少加点班。 打工人的时间都是掰碎了来用,有时候她坐在这里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是机器的金属零部件。只要老板一句话,这些零件就得跟通了电似的持续运行。 安寻晚上留下来陪她加班,两人吃饭的时候,纪璇接到一通陌生电话,说她有个快递寄到公司,要本人签收。 安寻问:“你买啥了?” 纪璇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买了啥,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橙色软件就没打开过。况且她就算买东西,也不会寄到公司,难道是最近工作太多精神恍惚导致填错了地址吗? 安寻陪她下楼取快递,纪璇再三确定收件信息是她自己的,没写错,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纸盒。 对方还查了她的身份证,才让签名拿走。 “我去,这啥啊?不会是炸.弹吧?”安寻把纸盒全方位观察一遍,眼睛一亮,“看着怎么这么像苹果的包装?” 纪璇愣了下,电梯也到了,她没多想,把箱子放到办公桌上打开。 里面居然真是一台苹果的macbook pro。 “有钱啊姐,直接上顶配。”安寻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满眼崇拜的光。 纪璇愣愣看着面前崭新的笔记本,整个人有点恍惚,像在做梦:“这不是我买的。” 安寻:“啊?” 纪璇深知这事不对劲,正要打电话给刚刚的快递小哥,微信忽然来了条新消息。 是秦肆发的:【收到了吗?】 纪璇看了眼面前的笔记本,敲字的手心微微冒汗:【你买的?】 秦总:【为了提高乙方工作效率。】 【别太感谢我。】 纪璇看着自己不久前刚给他添上的备注,皱眉:【秦总,这不合适。】 秦总:【借你的,用完得还。】 纪璇瞅了眼办公桌上老爷机,和从行政借来的比老爷机强不了多少的工程部淘汰下来的旧笔记本。最近她忙,也没太多精力去做功课,现在电脑都不知道迭多少代了,许多参数她看都看不懂。 不如先用着,等忙完这阵,还给他,再认真选个新电脑。 于是她舒了口气,回复道:【谢谢秦总,那我用完还给你。】 秦总:【加油。】 安寻凑过来看到她微信内容,啧了声:“姐,说这甲方对你没意思我可不信啊,这意思也太明显了吧?” 纪璇把手机摁灭,收进兜里:“别闹,干活了。” 等新电脑开机时,看着屏幕上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她稍微晃了下神。 记忆里依旧是少年恣意直白的样子,他的喜欢从不会掩饰分毫,就像头顶上的太阳,要炙热地洒满每一个角落。 那才是秦肆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如今他们之间,应该只剩下同学情分了吧。 * 体育馆台阶上,秦肆看了场球,接到物流公司电话说东西送到了,又和纪璇在微信聊了几句。 穿着球衣一身汗的陈烈跑上来坐到他旁边:“怎么样?有没有热血沸腾?” “还行吧,少了我你也就那样。”秦肆拧了矿泉水瓶盖,递给他。 陈烈刚想笑,低头瞥了眼他的右腿膝盖,笑意收了,仰头喝一大口矿泉水。 秦肆划拉着手机屏幕,陈烈侧过头轻嗤一声:“卡成什么屎样了都,你换个手机行不行?” “挺好的,哪儿卡了?”秦肆又划拉两下,手指不小心点开一个银行app,开屏画面还没结束,卡死了。 陈烈笑得直抽抽,脸埋进膝盖和胳膊中间。 秦肆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把手机揣进兜里,又说:“你给我找那房子太贵了,有没有便宜点儿的?” 陈烈:“一个月四千还贵?秦老板?” “三千吧。”秦肆认真地说,“你再还还价。” 陈烈说:“市中心地段,三室两厅学区房,我建议你去抢。” “我没孩子,学区房对我没意义。”秦肆丝毫不为所动,“三千二,多了不要。” 陈烈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四千块的房子斤斤计较,两万块的电脑眼睛都不眨一下。” 秦肆抬眼望着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们,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是渺远夜空里密布的银河一样璀璨。 像是眼睛被光芒刺到,陈烈也瞬间恍惚了一下。 “自从你爸爸走了,你变得就像另一个人。”陈烈转头盯着他,手里拎着矿泉水瓶,嗓音沉下来,“只有跟她有关的时候,你才像以前的你。” 体育馆顶上的射灯投下来,把秦肆交握的双手在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光线太强,看不真切,但悉数落进他深邃的双眸里,那双手逐渐地收紧,他唇角始终有浅浅的弧度。 直到陈烈笃定的声音在周围空气里绕了一圈,最终落进他耳朵里。 “秦肆,你还是很在乎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陆芯办完转学手续,回国准备高考,落地第一天召唤秦肆回去接风。 他平时都一个人住在市区,不怎么回宋家老宅。 秦肆的母亲苏婷芳年轻时是当地出了名的大美人,秦耀明年少起家,两个人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羡煞旁人。 任谁也想不到兜兜转转,苏婷芳会和当初最沉默寡言的宋家少爷在一起。 秦肆回去的时候,陆芯正在院子里和一只土猫玩。是别人家猫咪,经常跑到宋家院子里来,偶尔还偷吃点东西。苏婷芳心善,从不计较,甚至买了些猫粮和猫零食给它。 陆芯拿着猫条在喂猫,听见他脚步声,脑袋惊喜地转过来:“哥!” 陆芯垂顺的齐肩发染了粉红色,冷白皮,在夜色下反着光,跟她妈妈年轻时一样漂亮,只一双丹凤眼长得像陆叔。 秦肆想起陆叔,扬起的唇角微僵了僵,但很快恢复以往淡淡的模样:“这猫会抓人,你当心。” 乡下散养的猫警惕性强,在外面野惯了,很容易攻击人。宋兆华就被抓过一次,大半夜被苏婷芳强制带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 秦肆后来才知道。 凌晨一点开二十多公里山路去市区,这是他妈妈这辈子除了当初带他和陆芯出国,做过最勇的一件事。 宋兆华做了一桌菜,这人自从退休后开始钻研美食,还颇有成就,从小挑嘴的陆芯都夸宋叔叔做饭比餐馆里好吃。 今天宋兆华又被小女儿夸了,苏婷芳打趣道:“那是你在国外吃不着好吃的,现在什么都觉得香。” 陆芯笑嘻嘻道:“以后每天都能吃到了嘛。” “每天?”秦肆凉飕飕地给她泼冷水,“这儿这么远,你不得住校?” 陆芯脸上笑容瞬间垮下来:“学校的饭好吃吗?” 秦肆漫不经心地回答:“学校的饭要是好吃,你哥我当初就不会翻墙了。” 苏婷芳瞪他一眼:“跟你妹讲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芯无比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爸那会儿跟我说了,秦肆哥哥老是逃课翻墙打架上网吧,天天被请家长,还教育我不能学你。” “差不多,但有一句你爸说错了。”秦肆扯了扯唇,放下筷子仰靠在椅背上,“我没有被天天请家长,我家长忙,没时间。” 苏婷芳往他碗里扔了快排骨:“少说几句。” 秦肆无所谓地笑了笑,把排骨夹起来啃。 一直沉默的宋兆华看着秦肆,问道:“听说你那个店已经开始装修了,资金上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秦肆头也没抬,云淡风轻的:“不用,谢谢宋叔。” 宋兆华和苏婷芳对视一眼,叹了叹:“你不用跟我客气。” “放心吧,叔。”秦肆望向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我有钱呢,需要的时候不会跟您客气。” 宋兆华心事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苏婷芳问:“阿肆,在家多住两天?” “不了妈,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去深城。”秦肆看了她一眼,“吃完饭我就走了,不然明早赶不及。” 苏婷芳:“去深城干嘛啊?” 秦肆言简意赅:“出差。” 第12节 没过多久,他放下筷子准备走了,离开前揉乱陆芯的头发,嘱咐她好好学习。 听着车声渐远,苏婷芳叹了一声,看向丈夫:“肯定还是缺钱的,就不愿意跟咱说。” 宋棠音点点头:“深城下周有个投资峰会,他应该是去找投资。” 一家人都默契地沉默片刻。 直到陆芯喝完汤,眨巴着眼睛对宋兆华说:“宋叔叔,我生活费要没了。” 宋兆华拿出手机:“要多少?” 陆芯继续眨巴眼睛:“不知道,您看着给。” 等秦肆终于开完这段蜿蜒的盘山路,手机来了两条微信,陆芯发来的。 他怕是有什么要事,把车临停在路边,划开手机屏幕。 【转账50000元。】 【我要当你的大股东!】 桃花眼中有流光闪过,原本就透着淡淡粉色的眼圈红了些,他轻笑一声,摁下语音键回复:“五万块瞧不起谁呢?” 陆芯:【我不管,我是关系户!】 秦肆抬手扶了扶额,胳膊搭在车窗上,无奈敲字:【多吃饭,少做梦。】 【钱我收了,留着给你娶老公。】 ** 纪淮快高考了,老纪家就这么一个孙子,奶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好在纪淮争气,从小学习就不让人操心。 所有人都说这孩子长得体面个子高,乖巧听话成绩好,必定前途无量。只有纪璇知道,纪家的孩子没有快乐的。 大伯死得早,大伯母对儿子寄予厚望,又有极其过分的掌控欲,奶奶也逢人就说自己有个多么优秀的孙子,将来是要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的。 纪璇笑她们愚昧,也把纪淮隐藏的挣扎看在眼里。 “姐,我打算报江大的医学院。”那天视频里,纪淮对她说出自己的决定。 纪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她和纪淮都不能学医。 大伯是车祸走的,奶奶最骄傲的大儿子死在医生的手术台上,大伯母悲痛欲绝,一直认为是医生无能,她才会失去她丈夫。 纪淮小时候和朋友玩过家家,演了回医生,被大伯母发现后拽回家跪了一整夜,告诫他长大后就是卖鱼卖菜,也不可以当医生。 “姐,你支持我的吧?”纪淮问她。 纪璇笑了笑:“我当然支持你,如果你做好被赶出家门的准备。” “那我可能很快就要被赶出家门。” 一语成谶。 这话说完不到一星期,纪淮拖着行李箱在江城火车站,打电话让纪璇去接。 ** 秦肆在国外念书时赚的那些钱,注册完公司,出完房租和装修就没剩多少了,还得给自己留生活费。 虽然从法律上来说,宋兆华的钱就是他的钱,能买下无数个光海俱乐部也不嫌多。 七年前,秦耀明死在大火里,苏婷芳一人拉扯着他和陆芯出国,带他治腿伤,照顾年幼的陆芯。 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人能依靠。 那是他生命中至黑至暗的一段经历,而他从此体会到最深刻的道理,就是这世上谁都不可靠,唯有自己。 十七岁的他肆意挥霍父亲的钱财,二十五岁的他却不肯接受继父一分钱,并非是情感生疏。 哪怕秦耀明侥幸活着,他依旧会是今天的秦肆。 创业,拉投资,四处奔波,他好像正在走一条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只不过父亲死得太早,没能给他留下什么经验。 秦耀明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如果当年没有金融危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会毫不留情地往前,让遗憾和感慨都只能存在于时空河流的罅隙里,被裹挟,被冲走,只剩下短暂的碎片。 所以回忆也是零零碎碎的。 金融中心顶楼会议厅里,秦肆做完最后的阐述,安安静静等待结果。 好项目太多,钱不一定能落在他头上。 其中有个十分出彩的团队项目,来自帝都大学四个计算机系博士生,领头的那一个他很眼熟。 起初没想起来,直到对方站到他面前,以一副胜利者姿态朝他端起一杯红酒:“你好,许鑫然。” 秦肆突然明白了他这副姿态的底气从何而来。 许鑫然,当年的理科学霸,物理和数学竞赛冠军,英文演讲冠军,市作文大赛冠军……但凡能拿的奖他都没缺席过。 纪璇的身边,他也没缺席过。 秦肆那会儿从没把许鑫然放在心上,觉得这种只会学习的男生寡淡无趣,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哪怕纪璇曾经对他说过很崇拜许鑫然,他也只是鄙夷和嘲讽,觉得许鑫然不配。 却没想到头来是他自己不配。 “什么时候回的国?在哪儿高就?”许鑫然问他,态度依旧高高在上。 秦肆觉得他应该是穿了增高鞋垫,才能与自己平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刚回,在江城。” 许鑫然眼皮突然跳了跳,眸底划过一抹诧异:“是吗,挺好。” 许鑫然变了,秦肆记得当初这小子见了他都是绕道走,怂得不行,如今却从内到外散发着得意。 秦肆不想与他多说,礼貌地与他碰了碰杯,抿一口打算离开,突然许鑫然叫住他:“秦肆。” 秦肆眉头微蹙,疑惑地抬起眼皮。 许鑫然问:“你在江城有见到纪璇吗?” 秦肆望着他,没有立即回答,在等许鑫然放什么后招。 果真,许鑫然脸色变得分外得意:“都是老同学,又在同一座城市,还挺有缘的。我回帝都顺道去一趟江城,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组个局叫她出来聚聚。你俩好多年没见了吧?” “是啊,好多年没见了。”秦肆勾了勾唇,眼里没笑意。 许鑫然眼中骄傲更甚,似乎还想说什么刺激他的话,秦肆却转着手里的红酒杯柄,漫不经心地开口:“她现在变了挺多的,不过还跟以前一样,漂亮。” 许鑫然嘴角的弧度蓦地僵住。 秦肆很满意他看到的,眼里都有了光彩:“不劳许同学帮忙,我们很熟。”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胜利的天平似乎倾斜到他这边,秦肆把酒杯放在桌面上,往会议厅门口走。 直到身后传来许鑫然的声音:“既然这么熟,你还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秦肆脚步顿了顿,却没停下来。 许鑫然跟他到门口,对着走廊里头也不回的男人警告道:“秦肆,现在不是高中时候了,请你自重。” 男人背影消失,许鑫然瞪眼望着走廊拐角的空气,双手用力地紧攥起来。 ** 纪淮是男孩子,虽然还没满十八,住一起总不太好,于是纪璇带他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房间椅子还没坐热,大伯母电话打过来,纪淮眼疾手快地帮她摁了。 “别接我妈电话,她肯定知道我来找你,会骂你的。” 纪璇无奈地把手机扣在电视柜上:“那你也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吧,你还得回去上学。离高考也没剩多久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妈现在不太理智,先晾她几天。”纪淮一本正经地说,“等她冷静些,我再跟她谈。” “好吧。”纪璇笑了笑,“那我先上班,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纪淮点点头:“嗯。” 说话间,已经打开书包拿习题册。 纪淮除了非得学医那点反骨,别的挑不出一点不好。纪璇对他是放心的,没再多说什么,离开酒店去了公司。 秦肆的项目已经开始施工,今天上午开了个会,没别的事,她就想着去工地看看进度。 骑着安寻新买的小电驴。 现在的小姑娘脑子灵活,敢想敢做,她在江城挤公交地铁这么多年,都没想过给自己买个小电驴。如今倒沾了小姑娘的光,也能冒充有车一族。 路上,许鑫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两人高中时并不熟,毕业后进了同一所大学,交集才逐渐多起来。后来许鑫然考到帝都读研,她留在江城上班,便像朋友一样保持联系,许鑫然回家路过江城偶尔也会见个面。 电话里许鑫然问她:“最近和秦肆联系上了?” 纪璇诧异了下,有点意外他居然知道,却没否认:“嗯,联系上了。” “我昨天也遇到他了,在投资会上。”许鑫然笑着说,“他好像混得还不错,当年听说他爸破产了,家里还欠好多钱,这些年想必也不容易。” 那会儿秦肆突然消失,他家里的事她知道不多,破产是听说了的,那场大火也上了当地新闻。她有过一些猜想,却都得不到证实。 突然听许鑫然提起,就像心口被戳刺,嗓音不自觉低了些:“嗯。” “昨天他跟我同一场,可惜了,不然他应该也能拿到投资。”许鑫然叹了声,“白手起家不容易啊,想当初他爸要是没破产,他现在不知道得多……” “许鑫然。”纪璇嗓音淡淡地打断他。 许鑫然:“怎么了?” 纪璇:“我工作呢,不跟你说了。” 许鑫然噎了下,才带着抱歉的语气“哦”一声:“行,那你先忙,有时间再联系。” 纪璇:“好。” 第13节 挂断电话,她重新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继续往前走。 附近空旷,人少车少,她一直保持着匀速,风放肆地往耳朵后吹,头发也被吹得飞舞起来。 许鑫然提到秦肆,便让她想起当年坐在那人的单车后座。 她在校运会跑三千米,崴了脚,秦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抱到医务室,晚上骑车送她回家。 那是一个秋天,有着和此刻同样温度的风,但那会儿她穿着运动短裤,很冷,秦肆便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搭在腿上。 他穿着单薄的短袖,用上半身为她挡住刮向面颊的风。短袖扎进校服裤边,束着他劲瘦的腰身。 那会儿他不知道,她多想抱着他的腰,可是她不敢,只能悄悄地拽住他衣角,又很快松开。但那一秒心脏差点在胸腔里爆炸,浑身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僵硬,又有种奇特的满足。是哪怕世界末日来临,也想把这个画面持续到最后一秒的满足。 十七岁的心动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也不被当初的自己的所接受。就当做鬼迷心窍,每一次胡思乱想过后再深深地谴责自己。 直到这个人最终从生命里消失。 她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勇于承认的早恋,而是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鬼迷心窍。 因为怯懦和偏执,她错过了他。 从此以后,谁都不是他。 * 到了工地,没想到陈烈也在,寒暄后才知道秦肆还要在深城多待些天,找找别的融资机会,让他过来帮忙盯一盯。 关于融资的事,她不禁多问了几句。 陈烈转头就给秦肆发信息:【兄弟,你女神关心你呢。】 秦肆:【?】 陈烈:【纪璇亲自下工地找你,没找着。】 秦肆:【我不信。】 陈烈拍了张纪璇的侧面照发过去。 几秒后,秦肆回他:【删了。】 陈烈:【?】 秦肆:【人同意了吗你就拍?知不知道偷拍犯法?】 陈烈嘴角一抽,啧了声:【ok,算我多事。】 然后删掉手机里的照片。 他几乎能确定,秦肆那边已经偷偷保存了这张照片,还假装大义凛然贼喊捉贼。 还别说,校花就是校花,他这垃圾手机随手一拍,都是能出片的水平。 “我女神在哪儿呢……”陈烈摇头叹了一声,相册往左滑,突然翻到一张照片,眼睛亮了亮。 站在t台中央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某品牌春季新款吊带裙,头发只是随意在脑后挽了个丸子。 在一群外国模特中间,独特的亚裔脸庞格外清丽如画。 ** 三月是遍地桃花的时候,春天也是个不可言说的神秘季节。人到了春天,总想做点什么春天该做的事。 比如踏青。 光海的项目告一段落,只等施工结束再验收,纪璇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周末不加班,就算是放假。和组里同事一起去江城大学踏青,听说那里桃花开得很漂亮。 安寻见过网图后心心念念许久,终于在三月的尾巴有机会去一睹真容。 纪璇穿了件薄荷绿衬衫,同色系条纹披肩,看上去温柔又减龄,微卷的栗色头发扎了个蓬蓬的马尾。 黑色修身喇叭裤包裹住她笔直细长的双腿,小白鞋一尘不染,手腕上是一双天青色玛瑙叮当镯,叠戴银色手链。 这些年在职场摸爬滚打,气质难免变得成熟些,今天这么一打扮,倒有点纯情校花那味了,任谁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他们从校门口进去,还没找到看桃花的地方,纪璇就被陌生男人要了五次联系方式。 安寻羡慕地开玩笑道:“再来两个你就能召唤神龙了。” 赵哥回头看了眼刚败兴而归的帅哥:“还是召唤个男朋友吧,刚那个其实还不错,纪老师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纪璇冷酷无情地拒绝,“男人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安寻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倒是有一点道理。” 纪璇觉得人类某些想法挺搞笑。 上学时家长怕早恋影响学习,工作后倒不嫌谈恋爱影响工作了,明明工作才是立身之本,生存之源。 或许有人觉得结婚更重要,但她一直有个很清晰的认知,没男人不会死,但不工作会饿死。 桃花开在水渠边,两岸夹道的桃树一棵紧挨着一棵,从上往下看,就好像勾勒出两条长长的粉色绸带。 树下有芳香四溢,落英缤纷,慕名而来的游客和学生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 同事结伴去上厕所了,纪璇出门不爱喝水,也没想上厕所,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一对情侣坐在最大的那颗桃花树下,背靠背,女孩抬手接住缓缓落下的桃花。如果时间定格在花瓣与手相触的那一瞬间,一定会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纪璇如此想着,不自觉看向给两人拍照的摄影师。 白色t恤和墨绿色运动裤,肩上背着个硕大的摄影包,个子高瘦,挺拔,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单反挡住了他的脸,当他把手放下来时,纪璇才看清楚。 那人目光也瞥过来,视线交接的那一秒,明显怔了一下,随后朝她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也许是阳光太明媚,桃花开得太盛,她从那个笑容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灿烂和温暖。 恍惚回到了高一那年教学楼的廊道,午后阳光从玻璃渗进来,洒在少年恣意懒散的身上。他靠着廊柱,从耳朵里垂下长长的白色耳机线,双手插兜,神色淡淡地望向她,然后唇角勾起,眼中潋滟如春光。 此刻春光如往日,她的思绪却被拉回现实:“来看桃花节?” 他走到她坐的石头旁。 纪璇“嗯”了声,有点心不在焉:“你呢?” 她在想好久没见到他了,那次他送她回家,似乎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高中时她总能遇见他,学校门口,篮球场上,楼梯间,食堂,经意和不经意的,那会儿她曾以为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后来才明白过来,是学校太小,也是他主动奔赴。 但这个世界太大了,要想失去联系也太简单,只要一个人不主动,有可能就是生生不见。 看见秦肆手里的相机,她才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但秦肆从不会让她难堪,十分认真地回答她问题:“约了拍摄,顺便也看看风景。” 纪璇想起那次陈烈说的,他生意上资金并不充裕,又不愿接受继父的钱,八成是兼职赚外快。 她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嗓音也低了些,掩饰些微的哽意:“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秦肆坐到她旁边的石头上,语气云淡风轻:“念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摄影社团。” 纪璇笑了笑:“想不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也不算感兴趣。”秦肆说。 纪璇转头望向他,带着点疑惑。 阳光被树叶缝隙筛碎成密密的光点,落在男人清俊的脸上,又变成他眼睛里细碎的光。 “那会儿学校让我们必须加社团,不然会少学分。”秦肆微扬着头,拉扯出下巴和脖颈的线条,是无比完美的弧度,长睫被阳光染成金黄色,“我也不知道加哪个,就在招新的地方瞎晃荡,后来一个中国学姐拉住我说,同学,你鞋带开了。” 纪璇脑子里嗡了嗡,思绪被拉扯回高一那年。 她在班里不太爱说话,其实是秦肆口中那种只会搞学习的无聊透顶的人。 她也暗暗地被那个灿烂而张扬的少年吸引,会偷偷看他打篮球,观察他每天从楼道经过的时间和次数。 甚至忍不住想和他认识,和他说话。 终于有一次,被她逮到了机会,她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喝水,球鞋的鞋带散开,似乎他自己没发现。 不知道攒了多久的勇气,她才敢走上去告诉他:“同学,你鞋带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男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手里拿着摄影社团的传单,我就进了。” 纪璇不自觉把手握紧,一颗心被吊得不上不下,忍不住去猜他话里的意思。 究竟是因为学姐,还是因为那句话。 她对他的七年一无所知,但像秦肆这样的男孩,应该走到哪都是发光的吧。 他理所当然会遇到同样发光的女孩。 “其实……”秦肆张了张口,被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 “璇姐!”是安寻在叫。 纪璇抬眸一看,同事们上完厕所回来了。 她刚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整个人还有点迟钝,安寻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跟帅哥打招呼:“嗨秦总!” 秦肆朝她勾了勾唇:“你好。” 安寻社交牛逼症又发作了,明明跟他不熟,说起话来倒一点不生分:“秦总也来看桃花嘛?我们中午想去尝尝江大的食堂,秦总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们去吃吧。”秦肆站起身,抬了抬手里的相机,“我还有工作。” “啊?”安寻眼里的失望毫不掩饰,“那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纪璇只能礼貌道别:“那我们先走了,秦总再见。” 秦肆稍点了下头:“再见。” 纪璇被同事们簇拥着离开,他一直盯着那抹薄荷绿色的俏丽背影,纤瘦苗条,还跟当年一样。 她似乎一直不怎么长肉,明明吃得也不少。 第14节 刚刚那短暂的几十秒钟,她坐在身边的时候,恍惚像回到七年前,他也变回当初那个无所顾忌,满心灿烂的少年。 可后来看着那群人出现,他才恍然惊觉,这是二零一六年的春天,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不过做了场短暂的白日梦,梦醒了,她属于别人。 从桃花林出来后纪璇有些心不在焉,安寻发现了,挽住她胳膊,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末。 安寻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问:“璇姐,你喜欢秦总是不是?” 纪璇心口晃荡了下,脸上还是无比淡定:“别瞎说。” “你看他那个眼神都不一样。”安寻努努嘴,“喜欢就上,他又没女朋友。” 纪璇沉着脸道:“我没喜欢他。” 安寻见她死鸭子嘴硬,只好放弃。 喜欢一个人就像犯罪,除了情书和告白,脸红心跳都做不得证据。她不主动认罪,没人能让她伏法。 ** 纪淮在酒店住了几天,大伯母还是找上门来了。 那天纪璇带他在外面吃饭,回去的时候大伯母从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窜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死孩子!学会跟我玩离家出走了是吧?我不来找你就不知道回去啊?你学还上不上了?” 眼看巴掌就要打到纪淮脑门上,纪璇出声打断:“大伯母。” “你还有脸叫!都是你撺掇的是不是?”大伯母连她一起骂,“以前你奶奶说你是个丧门星,我还替你说话呢,回头你就害我儿子,撺掇他学什么医,你就见不得他好是不是?” 纪璇根本没机会开口,大伯母的唾沫星子一把把扑过来:“你个女娃这把年纪不嫁人,成天在外面野,你野就算了,还掺和别人家事!” 纪淮实在听不下去,吼道:“妈!这是我姐,您能不能别这么说她?” 大伯母唾沫星子转向他:“她早晚要嫁人!早晚是别人家的!” 在这点上,大伯母和奶奶的观点出奇的一致,但因为纪淮从小跟她关系好,她对纪淮这个弟弟也疼爱,大伯母平时对她还算客气。 可如今纪淮执意要学医,大伯母情绪失控,甚至把账算在她头上,说出的话和奶奶如出一辙。 纪璇小时候心气高,没少跟奶奶吵,可现在大了,知道有些事有些观念无法改变,对这些话也早已麻木。所以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听。 “喂,能不能安静点儿啊?”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女声,带着些许慵懒和不耐烦。 纪璇抬眼看过去,吧台边倚着个女孩,年纪挺小,应该还不到十八岁,染着一头粉色。因为皮肤莹白,这普通人无法驾驭的发色在她头上,衬得她像动漫里的人物一样漂亮。 大伯母白了一眼,道:“哪里来的孩子,多管闲事。” 女孩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拿出来,紫色的,似乎是葡萄口味,张嘴说话时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大婶儿,您在公共场合讲话这么大声,还不让别人嫌吵了?” 大伯母理亏,但还是怼了她一句:“真没教养。” 女孩轻嗤了声:“是呢,我妈生下我就死了,我爸也死得早,可不没教养嘛。” “不过大婶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我看您像个出土文物,真稀奇。” 大伯母虽然没多少文化,可也听得出阴阳怪气,吊着嗓子道:“你——” “不好意思啊,接个电话。”女孩轻飘飘说了声,拿出手机,“喂?哥。”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店……”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女孩噘嘴,老大不愿意:“知道了,就出来。” 懒得再跟出土文物多说,陆芯挂了电话就跑出去,在停车场找到秦肆的车。 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哼了一声。 秦肆看她一眼,启动车子:“怎么了?气呼呼的。” “遇到一个奇葩大婶,气死我了,说什么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迟早是别人家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现在还有这种人?我真的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奇葩。”陆芯恨恨地呼了一口气,脸颊边粉色头发被她吹得飞起来。 秦肆轻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那倒也不算。”陆芯咬了口棒棒糖,“还没发挥出我万分之一的实力呢,就被你叫出来了。” “那我对不起你啊。”秦肆轻飘飘道了句歉。 陆芯哼了声:“来点实在的,别光嘴上说。” 秦肆在路口拐了个弯:“行,今晚我请客。” 陆芯眼睛瞬间亮了:“吃什么?可以随便选吗?” 秦肆指尖轻叩着方向盘,几秒钟后,在陆芯期待的眼神中云淡风轻地说了三个字:“染头发。” “……啊!”陆芯哀嚎一声,抱住头,“我不染头发!” 秦肆看一眼她的粉色头发:“就你这头毛,进了学校得剃光。” “……” 秦肆冷酷无情地给她两条路:“剔还是染,自己选。” 陆芯在国外自由自在,哪受过这种委屈,可国内高中仪容仪表管得严,没办法,只好妥协:“……染吧。” ** 好不容易把大伯母安抚下来,纪璇在酒店单独给她开了间房。 纪淮平时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内心极有主见的人,就像藏在冰川底下的能量。大伯母闹得凶,可最终还是得由着他。 纪璇去房间给他把衣服收到洗衣房,纪淮看着她很久,才低声道:“姐,对不起啊。” 纪璇回头:“怎么了?” “我妈没啥文化,说话也不会过脑子。”纪淮无比抱歉道,“那些不中听的你别放在心上,她是气昏了头,才口无遮拦的。” “我知道。”纪璇表情淡淡地回了句。 大伯母是个传统的农村妇女,没受过什么教育,早早嫁了人。自己被封建思想裹挟一辈子,没办法理解这个时代的变化,在她看来那些话并不算什么,只是理所当然。 早年丧夫,却从没想过改嫁,对她来说从一而终是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纪璇有时候觉得她愚昧封建,可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唏嘘,这个时代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像她这样专一的人还剩下几个? 快餐时代,连真心喜欢一个人都成了奢侈,更别说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第二天,纪淮就被大伯母带了回去。 去车站的路上大伯母很沉默,和昨晚的咄咄逼人全然不同,只偶尔和纪淮说两句。看纪璇的时候,眼神总有些躲闪。 纪璇知道她心里在为昨晚的事过意不去,又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道歉。但在纪璇看来,长辈和晚辈只是辈分高低,没有谁比谁高贵,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该道歉就得道歉。 所以她只当没看到,全程望着窗外风景,大伯母不开口,她便不主动说话。 送他们检完票,纪璇看到大伯母从兜里掏东西,半天掏出一团手绢,展开,里面是许多皱巴巴的纸币。 自己只留下几张零的,其余的都递给纪璇:“这个你拿着,昨晚住酒店的钱。” 纪璇看了眼,没接:“酒店就一百多。” 大伯母依旧举着那几张钱:“你弟这些天在这儿吃你的喝你的,也没少用。” “我没用她的,我有钱。”纪淮抢着解释道。 “你哪儿来的钱?”大伯母看过去,凶巴巴道,“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把手里的钱都塞进纪璇兜里:“走了啊,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你妈忙,我有时间的。” 王女士开着家小卖铺,生意还不错,纪璇曾经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来自她那间小小的铺子。 奶奶千恩万宠的家里唯一男丁——她爸爸,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啃老族。 大伯倒是有出息的,在那个年代上过大学,又当了公务员,可惜还没能光宗耀祖,就英年早逝。 目送纪淮和大伯母进了检票口,纪璇终于回公司上班。 唐婕回来了,说光海的项目做得不错,等施工验收完可以给她加奖金。 汇报完整个项目进程后,纪璇回到工位查看了一下物流信息,她买的笔记本电脑上午就能配送。 桌面上放着秦肆借给她的macbook,她用得仔细,到现在还像崭新的一样。 纪璇拿出手机,微信列表往下翻了很久才找到秦肆。 两人上次对话已经是一个月前,说断联就断联了。如果不是在江城大学遇到,恐怕秦肆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曾经最热烈的,如今也最冷静。 心口不禁泛起一阵酸涩,她压下这阵不合时宜的情绪,打字:【什么时候有空?我把电脑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收到信息的时候,秦肆正在镜子前洗脸。 昨晚和几个投资商聊得太晚,也被迫喝了点酒,到现在头还晕晕的,不过看到这条消息的一瞬清醒了过来。 【现在就有……】 打到一半,突然手指一顿,全部删掉重新打:【最近比较忙,不急。】 这好像是他留在她那里唯一的东西了,也是唯一的联系。 纪璇回过来一个字:【好。】 同时苏婷芳的消息也发过来:【记得回去给你爸扫墓。】 他这才想起来,清明快到了。 清明假期他有应酬,于是看了明天最早的机票,没订,先问陆芯:【明天回老家给你爸扫墓?】 陆芯几乎是秒回:【不去。】 秦肆:【上课玩手机?】 【被我逮着了吧。】 陆芯:【……】 【没你这样的,拿我爸钓鱼执法。】 第15节 秦肆:【去不去?】 陆芯:【说了不去,你爱去你去。】 秦肆:【行,帮你带一份。】 陆芯从来没去给陆斌扫过墓,就像小时候陆斌从来没让她感受到和别的小孩一样的父爱。 在她看来爸爸做过最酷的一件事,就是从那场大火里把秦肆和苏婷芳救出来,然后和秦耀明一起被烧死。 陆斌不算个好父亲,但死前当了回英雄。 陆芯不去,秦肆只能一个人回老家。 老家变化很大,但多年没踏足过的故土依然有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秦肆到墓园给秦耀明和陆斌的碑上都插了清明吊,烧了点纸,交上一百块点长明灯的钱,心中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所有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真正埋在墓里的人早就收不到这些东西了。 到墓园停车场,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语气似乎不太确定:“秦……肆?” 转头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身材还挺健壮。秦肆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唇角微勾,礼貌地唤:“刘老师。” 那会儿秦肆在所有文化课老师眼里都是无比头疼的对象,他不是不会学习,而是根本不想学习。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这种学生比笨蛋还难教。 但刘老师是教体育的。 在刘老师眼里,他就是个宝。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刘老师笑呵呵走过来,“过得怎么样啊现在?你这一走,老师好多年没见过你了,还怪想的。” “过得还行,之前一直在国外,刚回国。”秦肆笑了笑,“您身体还好吗?” 刘老师拍了拍胸脯上的肌肉:“好着呢,你看。” 秦肆勾着唇,点点头:“您风采依旧。” 刘老师:“回学校看看?你那些奖杯和证书一直在我这儿,我还给你留着呢。” 秦肆眼神恍惚了下,笑道:“我都忘了。” 刘老师拍拍他肩膀:“走,回去看看。” “好。” 刘老师退休之后闲不住,返聘回学校总务处做点杂活,也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摆着昔日篮球队的奖杯奖状,许多奖状都褪色了,奖杯也蒙了厚厚一层灰,但依旧很壮观。 刘老师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本子,似乎放太久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就是这个,你走之前最后一场比赛,这是个人奖的证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照片给你粘上去。”刘老师翻开证书,看着里面空荡荡的方框,“咦,照片呢?” 秦肆看着颇有年代感的荣誉证书,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手指在那块粗糙的框里摩挲了下:“应该是掉了吧。” “嗐,不重要。”刘老师笑着把证书递给他,“拿回去做个纪念。” 秦肆接过:“好。” 回去时经过新修教学楼开阔的中庭,墙上贴着历届优秀学生信息。一中历史悠久,出过的名人也不少,在满满一面墙的照片里,秦肆找到了她。 扎着干干净净的马尾辫,额头鬓角散下几根细碎的头发,不是现在女孩儿们为了修饰脸型而刻意挑出来的头发,那会儿她很乖,会把所有头发都梳起来,却总有那么几根不听话的呆毛。纪璇没事就会烦恼地捋捋,但他只觉得,很可爱。 一个女孩子要可爱到什么地步,竟会让他觉得每一根头发都很可爱。 纪璇的照片下有一句话——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有点俗气,是她当年的座右铭,每次月考光荣榜都会伴着她的名字和照片一起出现。秦肆从不背语文课本上的诗句,但这一句记得清楚。 许鑫然的名字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有着非常耀眼的介绍词——帝都大学在读博士。 秦肆从他尘封的云端相册里翻到一张旧照片。 画面在一家奶茶店门口,女孩靠在男孩怀里,就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男孩是许鑫然,女孩虽然没露脸,但纪璇的每一个角度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照片右下角有拍摄时间水印:2009年7月29日。 原来,他们在一起也快七年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从高三暑假在同学的q.q空间看到这张照片,不过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是误会,也许是假的。 尽管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走神得有些厉害,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听:“喂?” “秦肆,我在施工现场呢,郭师傅说那个吊顶材料有点问题,你要不过来看看?”是陈烈。 秦肆眯了眯眸,抬手揉眉心:“我在老家扫墓。” 陈烈:“那我让纪璇下了班过来。” “好。” 挂电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没什么波动。工程上的事他不懂,也不负责,这事合该找乙方和施工队。 等回到车里,却忍不住拿手机看机票。 奈何天公不作美,今天已经没有合适的航班。 ** “璇姐,光海的甲方说送的吊顶材料有点问题,让你下班过去一下。”安寻接了通电话,火急火燎地叫她。 纪璇有些意外,秦肆居然没直接联系她,又问:“谁跟你说的?” 安寻:“那个陈总。” 纪璇浅淡地勾了下唇:“行,我知道了。” 现在行业内卷,项目一个接一个不带歇息,光海的项目进入施工,紧接着手里又堆好几个空间设计,纪璇也只有下班后才有时间。 打完卡,她便马不停蹄地去赶地铁,到地方时才六点半,工人们还在施工。 陈烈不在,施工队负责人郭毅递给她一顶安全帽,然后带她去看建材。 “我们图纸上要的杉木板,你看这个,明显就不对吗。”郭毅用手敲了敲。 纪璇把木板翻过去,“颜色也不对。” 郭毅:“今天本来可以做大厅吊顶的,进度耽误了,工时费还是得算啊,这是你们的问题。” “不好意思,可能是送错了,最近采购那边单子多。”纪璇抱歉地笑笑,“你等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她去走廊打电话,跟采购核实过之后,那边承诺明天再送一批过来。 纪璇收了手机回施工现场时,郭毅正在和人讲话,对方足足比他高出两个脑袋。 那人穿着墨蓝色t恤和黑裤子,鞋面上沾了点灰,却像水墨山水画上的墨迹,刚刚好,不狼狈。 侧过头时,夕阳的光照进来洒在他身上,在鼻端凝成一个光点,轮廓也显得越发俊挺。 纪璇怔了下,问:“你怎么过来了?” 秦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刚从那堆木板上移开,落到她脸上,很淡然:“听说材料有点问题。” “没事,我打电话问过了。”纪璇笑道,“明天送一批新的来。” 秦肆点头:“好。” 事情解决了,秦肆说要四处看看,但以目前的装修进度还看不出效果。纪璇不知道他想看什么,就陪着,这是作为乙方的自觉。 “这边是茶水台预留的管子,你要的那款净水器已经预订好了。” “嗯。” “柜门我看了几种,搭上去都挺漂亮,到时候还要麻烦秦总亲自选。” “什么时候?” 纪璇大概估算了下时间:“下周四或者周五吧,我要出个差,让安寻带你去市场。” 男人眸底的暗流转瞬即逝,随后淡淡地撇开目光:“好。” 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地铁公交正好是拥挤的时候,秦肆说他顺路,纪璇便上了他的车。 他歌单很全,从80年代到最近的歌都有,这会儿音响里播放的是99年光良的那首《想见你》。 “想见你,心太急,狂奔拥挤的人群里, 多希望,下一秒就见到你。” 这首歌没有大火,但秦肆曾经在学校广播台点过,所以纪璇有印象。当年的广播台很少会出现流行歌曲,尤其是情歌,报出名字都会被同学笑话起哄。 别人面皮薄,只有秦肆不怕。 那天他就在教室外走廊里站着,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散漫而灿烂地朝她笑,那么张扬不羁。 所有人都以为纪璇讨厌那个把喜欢她宣扬得天下皆知的秦肆,但没人知道,那一刻她心跳得有多快,有多难才忍住不像歌词里写的那样,狂奔去他面前。 强迫自己停止回忆,纪璇吸了吸略酸的鼻子,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准备道声谢。 结果看见他仪表盘上的数字。 3小时开了420公里。 作者有话说: “想见你,心太急,狂奔拥挤的人群里, 多希望,下一秒就见到你。”——出自光良《想见你》 ps:超速危险,宝贝们千万不要学男主,他是反面教材~ 第15章 纪璇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大得快要震破胸腔,即便心里知道这不能代表什么。 第16节 他或许是有别的事,或许是担心店铺装修,总不至于是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心急狂奔,只为了见她一面。 送她到小区门口,秦肆突然说:“下周我没空。” 纪璇一愣:“什么?” “下周没空去建材市场。”秦肆打开中控锁,淡淡道,“换个时间,你带我去吧。” 纪璇不知道他这话的重点是该落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心底不免又咯噔一下。 她是挺敏感的人,自从感情上开了窍,总能轻易察觉出异性对她的不一样,因此过去很多追求者的心意都被她扼杀在萌芽里。 但唯独到了秦肆这,她不敢轻易确定。 纪璇压下那阵躁动,心底默想了一遍最近的行程,说:“那就明天晚上吧,我只有明天下班有时间,最近都要加班。” 秦肆:“这么辛苦?” 纪璇听见他低喃的声音,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双手揪了揪衣边,说:“项目有点多,还算忙得过来。” 男人点了下头:“那我明天去公司接你。” “不用……”纪璇下意识地拒绝。 秦肆没搭理她的拒绝,又说了句:“我去接你。” 纪璇知道拗不过,只好无声答应。 * 白苏原本想来纪璇家蹭饭,结果纪璇去工地回来得晚,变成白苏给她煮面。 纪璇进屋时刚好闻到面条香。 白苏几乎不会下厨,但阳春面煮得还不错,因为简单易上手。加点青菜卧个鸡蛋,营养也足够,很适合她这种懒人。 纪璇吃着面条,听见白苏问:“我明晚有个话剧客串,去给我捧场呗。” 纪璇眼睛一亮:“你个模特还演话剧?” 白苏道:“有个导演朋友说缺龙套,就把我拉去了,谁让我长得漂亮好撑场面呢。” 纪璇笑了笑:“是哦,可惜我明晚没空。” 白苏:“你明晚不是不加班吗?” “本来是不加班,不过临时要陪甲方去看建材,所以行程排满了。”纪璇过意不去地说,“对不起啊。” 白苏抓住了重点:“哪个甲方?还得你亲自陪?” “……”纪璇埋头吃面。 白苏很快反应过来:“哦,秦肆啊。” 纪璇解释道:“那个柜门的板材还没选定,我明天带他去看看,毕竟是我一手负责的项目,所以……” “不用解释,我明白。”白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们俩就是无比纯洁的甲乙方关系。” 纪璇“嗯”了声,也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他们就是无比纯洁的甲乙方关系。 * 秦肆送完纪璇去陈烈家,少爷乔迁新居,开了几瓶好酒请了几个朋友。 陈烈家境好,一边在省队当教练,一边还等着继承家里市值百亿的公司。 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可谓众星捧月。 今年27岁生日,他爸送他一套瑶池居别墅。邻居有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有世界闻名的影帝影后,歌坛天王,秦肆进小区时连人带车被保安查了三遍。 终于到陈烈家,别墅客厅弄得像迪厅,灯关了,只有百寸大电视投射出来的流光溢彩,男男女女就着顶级音响的全景环绕音乐扭动着身姿。 秦肆嫌吵,端了杯鸡尾酒去二楼天台晒月亮。 陈烈也在,拿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嘴角勾着些痴汉弧度。 秦肆走过去瞅了眼,好像是什么话剧直播。 直播间名字叫苏苏。 秦肆看见他随手甩了10个价值五万的礼物,轻嗤道:“男人啊。” 陈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也回一句:“呵,男人啊。”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凑过去嗅了嗅,“香水味儿?” 秦肆抬脚离他远了些,清咳一声,仿佛在掩饰什么。 陈烈立刻反应过来:“去见你家小璇璇了?” 秦肆被这称呼弄得一身鸡皮疙瘩:“你恶不恶心?” “你才恶心,有本事别暗戳戳的,明目张胆去追啊。”陈烈语气凉飕飕地激他。 秦肆不为所动,对着月亮抿了口酒。 “就因为那个许鑫然?”陈烈半倚在玻璃栏杆上,眼中带着鄙夷,“别说他哪哪都不如你了,也就是个帝都大学博士,你还哈佛双学位呢,人家请你直博你不去,要回国创业。” “他人在帝都,听说几个月才回江城一次,我都替纪璇惋惜,找那么个人还异地恋,有啥意思?” “我要是你,就给他俩戳散了,把纪璇抢过来,让那许鑫然哪凉快哪待着去。” 度数偏高的鸡尾酒,他仰起头一口闷了,眼睛里像有星光在闪,嗓音被酒精烧得有点哑:“我想过。” 陈烈目光微动,看过去。 男人垂眸盯着别墅院子里的灌木丛,磁沉微哑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声里格外清晰。 “我可以不当个好人,被万人唾骂,但我不能让她也背负那些。” “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已经够苛刻了。” 所以他隐忍,克制,哪怕去见她的路上有跨越千山万水的心潮澎湃,幻想过无数次将她拥入怀里的画面,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也只能化作一句淡如轻烟的“好巧啊”。 一个人在脑海里演的戏,连她是什么角色,都不能让她知道。 ** 去建材市场那天,纪璇把笔记本电脑还给了秦肆。分别的时候总觉得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说,只邀请她下个月去参加开业典礼。 纪璇答应他有时间就去。 下个月行程或许会排得更满,连陪客户去看建材的时间都没有,她甚至在和唐婕商量要个助理跑腿干杂活,这样她能够轻松些。 光海的项目验收最后是安寻去的,那天纪璇在邻市出差。至于开业典礼,她也没时间去,派了安寻。 安寻给她发来几张现场照片,秦肆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在人群中依旧最耀眼。 剪彩的时候,她看见他眼底自信的光,依稀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就加油吧,秦肆。 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男人清俊的脸庞,心底温柔地默念着。 我们都各自努力,好好生活吧。 ** 六月份,纪淮参加完高考,估分690,按照往年分数线能稳上江大医学系,打算月底去江城提前熟悉一下学校,也去图书馆看点医学文献。 接待的事自然落在纪璇头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纪淮出了火车站自己坐公交到江城大学,纪璇在校门口等他。 纪淮约了招生办老师,想了解一下今年的政策和专业选择,纪璇一个人去买咖啡喝。 学校的奶茶和咖啡都比外面卖得便宜,她仰头看着熟悉的图书馆大楼,心底有羡慕,还有些细碎的惆怅。 原本她也是能在这儿继续念书的。 奶奶嫌研究生学费贵,说供她读完大学已经是仁至义尽,赶紧找个男人嫁了才是正经。 爸爸偷走妈妈存钱的银行卡,钱都被奶奶连夜转走,说什么时候纪璇要嫁人,再还给他们当嫁妆。 奶奶一门心思只希望她早点结婚生子,做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女人”。也正因为这个,她连听见相亲两个字,都会有生理上的不适。 面前忽然坐了个人,纪璇抬头一看,年轻女孩的眉眼有点熟悉,可一时没想起来。 直到对方开口叫了声“姐姐”,才恍然大悟。 是那天在宾馆里和大伯母吵架时遇见的粉头发女孩。只不过那头粉毛如今变成了深咖色,看上去似乎成熟稳重了几分,一开口却还是清脆活泼的小女生调调。 纪璇勾起唇:“你怎么在这儿?” 陆芯一脸认真地回答:“陪我哥送我姐来听姐夫的讲座。” 纪璇嘴角一抽。 好复杂。 “上次就觉得姐姐长得眼熟,好像很久前就见过。”陆芯望着她的脸说。 “是吗?”纪璇笑了笑,“可能我长的大众脸。” 陆芯:“姐姐谦虚了,姐姐长这么漂亮哪里大众脸?” 小姑娘夸人直白,纪璇有些不好意思。就在这时,收到纪淮的微信:【姐,我喜欢的教授正在开讲座,老师给了票,我想去听听。】 纪璇对小姑娘说了句抱歉,低头回消息:【去吧,我在咖啡厅等你。】 纪淮:【礼堂挺远的,一会儿我们得从另一个门出去,你跟我一起去听吧,老师说可以给两张票。】 纪璇:【那好吧,你把定位发我。】 纪淮发过来一个定位,走过去要十几分钟。见时间不早了,她站起来对小姑娘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再见。” 陆芯捧着卡布奇诺的杯子冲她笑:“姐姐再见!” 看着纪璇走出咖啡厅,陆芯吸了几口咖啡上的奶沫,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 这不是她哥手机里盘包浆的那张照片上的姐姐吗? 可人已经走得没影了,也没看清是往哪个方向去的,陆芯跑到门口举目四望,无果,最后只能给秦肆发微信:【哥哥哥!你在哪!】 【你的爱情来了!】 第17节 秦肆:【?】 作者有话说: 快五万字啦,你们懂的~后面对手戏会嘎嘎多! 第16章 秦肆开着车往校门口去,信息回得简短,陆芯无厘头的一句话并没让他察觉到什么。 没多久,一辆敞篷校车与他擦肩而过,余光瞥到影子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转头一看,最后一排的女孩被挤在一个彪形大汉和胖大妈中间,几不可见地皱着眉头。 他看得太入神,心都要随着那辆车飞出去,直到车机响起警报,与前车距离太近,才堪堪一脚踩住刹车。 * 礼堂太远,纪璇索性坐校车过去,节省下不少时间。 想当年在这儿读书,她都没怎么坐过校车。有次自行车被偷了,才不得已坐了几次校车。 自行车是秦肆教她的,可当年他没教会她。 现在想起,他做的许多事都半途而废了。 教她骑车,教她打游戏——虽然她不爱打游戏,答应她高三好好学习,考上一本大学,还有,说毕业后要和她在一起。 这些事有了开头,却都没结尾。 校车停在大礼堂前,众人下车的熙攘声将她的思绪唤回现实,纪淮在门口等她,朝她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suv与她擦身而过,停在距离最近的车位上。车门打开,纪璇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套灰色卫衣和休闲运动裤,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那双桃花眼一抬起来,如星芒璀璨,任谁看一眼都要陷进去。 纪璇本想装作没看见,他已经走过来。 “这么巧。”秦肆浅勾着唇打招呼,“来听温教授讲座?” 纪璇哪认识什么温教授,懵圈地转过头,看见大厅里立着张白底黑字的路标——医学院温逐青教授讲座由此进。 应该就是纪淮喜欢的那位教授,于是点点头:“嗯,陪我弟来的,你也来听吗?” 心说秦肆这人什么时候对医学感兴趣了。 未料他还真是来听讲座的,笑了声:“一起进去吧。” 纪淮对于突然出现的帅哥充满警惕性。 在他看来,如果他姐要找个姐夫,差不多就是许鑫然了。 许鑫然有才华,在纪淮的梦中情校读博,纪淮原本就十分崇拜。他和秦肆不熟,自然是站在许氏阵营。 落座的时候,纪淮机敏地挡在两人中间。 接收到秦肆意味深长的眼神,纪淮不禁心虚了下,解释道:“你俩反正都听不懂,我坐中间听得清楚。” 虽然这解释挺牵强的。 秦肆不跟他计较,笑着落座。 讲座还没正式开始,纪淮决定试探一下他。于是趁纪璇低头回信息的时候,在手机上用备忘录敲字,递给秦肆看: 【我姐有男朋友。】 秦肆嘴角扯了扯,也敲字还给他:【我知道。】 纪淮:【你不许对她有想法。】 秦肆看了眼,不再回话,眸底晦暗不明。 纪淮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情绪,见对方似乎没有继续过招的心思,只好作罢。 听完讲座,秦肆送他们回去。纪淮见他温文尔雅,举止进退有度,似乎比许鑫然还要绅士得多,心中不免为之前自己的小肚鸡肠而感到羞愧。 直到小区门口下车时,秦肆为他们开门。纪淮在后座,车门打开时秦肆俯身到他耳朵边,在纪璇看不见的角度,用她听不见的音量问他:“没谈过恋爱吧?” 纪淮一愣。 男人嗓音磁沉,夹着点坏:“小朋友,恋爱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能束缚他的只有道德。 而道德这种东西,取决于那个人是否能给她幸福。 ** 纪璇在六月下旬得知房东要卖房,那会儿她刚收到这个月的项目奖金,喜悦瞬间被冲散。 她颤着手给房东回消息:【什么时候卖?】 房东:【不好意思啊,我爸治病急需要钱,房子已经挂上中介网站了,今天下午就有几个人看房。】 【我会亲自去盯着的,不会让他们动你东西。】 【另外你赶紧找新房子吧,我这边随时可能要办手续。】 纪璇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脸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去看房子。 可这世道谁也不容易,房东等着的是救命钱。 某个瞬间她萌生出激情买房的想法,可是把所有账户的余额都加起来,也只够一个三十平小公寓的首付。 但她不太想买公寓,后期装修也拿不出钱。 房还是得继续租的。 纪璇在工位上苦恼地抓耳挠腮,唐婕见她半天画不出一笔,走过来关心:“咋了?今天没灵感?” “还行。”纪璇扯了扯唇,说,“你把我手头的项目分一个出去吧。” 唐婕拧拧眉:“怎么?想休息了?” “不是。”纪璇无奈道,“房东临时要卖房,我这不得找新房子嘛,挺急的,不然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这房东时间卡得可真好。”唐婕手指轻敲着桌面,“你现在手里的项目可都是香饽饽,真要分出去,今年都不一定能接到这么好的。” 纪璇抓了把头发,哀嚎:“是啊。” “我现在跟男朋友住,也不方便让你来。”唐婕叹了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我倒是还有套房子,你要不介意能租给你应应急。” 纪璇一愣:“什么房子?” “和前夫的婚房。”唐婕说,“我是觉得晦气,就扔那儿一直没管。你要不介意住一住也可以的,我房租给你少收。” 听说唐婕的前夫出轨还家暴,那房子里定是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唐婕觉得晦气,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这情况,哪怕凶宅都算是天上掉馅饼了。 纪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那就大恩不言谢。” * 凌晨两点接到秦肆电话,是陈烈万万没想到的。 差点亲到女神的美梦被打断,陈烈带着浓重的起床气:“你干嘛?大半夜装鬼啊?” “陈烈。”秦肆叫他名字,语气比平时都要严肃,“我隔壁住的到底是什么?” 陈烈错愕:“啥?” 秦肆清了清嗓,道:“我今天看到个新闻,说有的房子长期没人住,里面是放的骨灰盒。” “所以,我隔壁到底住的是什么?” 陈烈愣了几秒钟,突然爆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捂着肚子问他:“不会吧?你大半夜睡不着就为这个?” 又笑了好一阵,打着嗝开口:“你小子,这把年纪还怕鬼呢?” 秦肆:“我不怕。” 语气越强烈,越显得他心虚,陈烈哪能听不出来,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认真解释道:“放心吧,我租之前打听过了,几年前住过一对夫妻,离婚了,房子判给女方。好像那男的出轨还是家暴啥的,女方觉得膈应,就一直扔这儿没管,也没卖,估计是不缺钱。” “那房子晦气呢是晦气,毕竟住过垃圾男,不过什么骨灰盒啊,孤魂野鬼啊,肯定是没有的。” 秦肆这才松了口气。 房子是陈烈帮他租的,他回国前一应事务都是陈烈帮他处理。 两人高中时在同一个篮球队,陈烈是大他一届的学长,秦肆家出事的时候,陈烈正在体校进行封闭式训练。 两人也是多年后才重新联系上。 知道他这些年不容易,但凡能帮上忙的地方,陈烈都会主动包办,像亲哥哥一样。 想起过去一起在球场上奔跑的画面,竟已经恍如隔世。 秦肆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圆月,有些惨淡地扯了扯唇。 两人都没有实现曾经的梦想,陈烈也只不过站得离那道门更近一些,却终究进不去。 ** 房东说卖房的第二天就办好了过户手续,好在买家人还不错,没立即驱赶她,让纪璇一周内搬出去就行。 周末,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包起来,请了个搬家公司。总共三个大纸箱,两个行李箱,加上她自己,用一辆皮卡就那么草率地拉走了。 从清江湾后门出去的时候,纪璇望着门口那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在心底和过去三年的生活道别。 只是搬一个家,却好像人生要开启新的篇章了,有种奇特的宿命感。街景在窗外模糊地后退,犹如行走在时空隧道里一般,从每一个店铺,每一张笑脸上都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 新家比清江湾离公司远一些,但也只五站地铁,平时早起十分钟就行。 搬家公司的人帮忙把行李放进屋里后,纪璇结了账,送他们下电梯。 看得出唐婕当年结婚时是抱着幸福的希冀,在这房子上花了不少钱和心思的。 装修放在现在也不过时,简约却不简单,极有质感,只不过客厅墙面有一块突兀的空白,应该是原本挂结婚照的地方。 第18节 这里果然点点滴滴都留有记忆,虽然是她所不知道的记忆,但也能感受到一丝厚重。 纪璇叹了口气,去厨房洗手,打开水龙头却没水。想起唐婕说房子没人住,所以把水井的水阀给关了,于是出门去楼道里找水井。 水井门是开的,里面一片黑漆漆,纪璇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然后走进去。 这栋楼一层两户,水阀也只有两个,方向应该是对应的,她果断把左边那个拧到底。 唐婕正好发消息过来:【到家了吗?】 纪璇:【到啦。】 唐婕:【水井在楼道右转,找到没?】 纪璇:【找到了,刚打开水阀。】 唐婕:【行。】 【哎呀忘了跟你说,咱们这层水阀装反了,我们的在右边,你可别关了别人家水阀啊。】 纪璇脑子里一嗡,自己刚才扭的是左边那个,也就是隔壁的水阀? 她赶紧重新打开手电筒,打算给人家拧回去。然而还没来得及上手,突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嗓音:“你在干嘛?” 声音带着微微的哑,随之飘来一阵濡湿又温热的木质香气,纪璇怔愣地转过身。 男人湿着头发,穿着浅灰色浴袍,领口被浸湿成深灰色,露出的脖颈和一小截胸口皮肤也是湿漉漉的,沐浴液的香气混着潮热将她层层包裹起来。 而在她转头的一瞬,那双幽深的桃花眼像是无边黑夜被星空点亮,又仿佛一条无形的钩锁将她的灵魂束缚在这方黑暗又逼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 她也被他逼进一个更危险的角落。 他的双臂之间。 他潮湿的胸膛近在咫尺,浴袍擦到她脸庞。 作者有话说: 和编辑商定下章入v,零点更新v章~ 老规矩,前四天在v章留言都有红包包,希望大家支持正版哦。 下本写《你依然在我梦里》,求收藏啦! 【飞行员记者/暗恋成真/久别重逢】 文案: 临港电视台美女如云,但谁也比不上余笙。 永远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装,却是台里最惹眼的一个。 余记者生日,富二代同事攒局,请了几个朋友助兴。 包厢门开了,人进来时,屋里水晶吊灯都仿佛黯然失色。 余笙猝不及防跌进一双眼,像坠入少女时期酸涩的梦。 晃神间有人问:“认识?” 余笙笑:“认错了。” “介绍一下,刚调到临港空勤大队的裴晏行队长……” 余笙说幸会。 那人掀掀眼皮,噙着轻佻的眼神看过来:“幸会?” 顿了顿,他凑近,将她慌乱神色尽收眼底:“哦,看错了,余记者长得像一位故人。” 【余笙,是我的余生。】 【热血在青空之上,你在我心上。】 ——裴晏行 tips: 桀骜不驯飞行员x美艳清醒记者。 第17章 (一更) 空间太小,太暗,她感觉他整个人都要压到自己身上。 水井地面上还有装修垃圾,踩上去凹凸不平。纪璇腿有些软,脚扭了一下差点摔倒,堪堪扶住旁边墙壁。 秦肆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一只手把自己家水阀扭开,另一只手扭开她那屋的。 “刚搬过来?”他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出来时隔壁门开着,门口堆着好几个大箱子,这会儿又看见她扭水阀,那阵将他从睡梦中吵醒的声音都有了解释。 起床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竭力压制的窃喜,但就像用手去堵漏水的管子,压制不住的都从眼睛里跑出来。 所以纪璇看见他的眼睛格外亮,亮到她不敢直视,只能低头回应:“嗯。” 可低着头,又能看到他将散未散的腰带结,耳朵一阵不受控的发热。 这男人,怎么浴袍也不系好就出门?遇到别的女孩也这样吗?她忍不住想,又暗暗谴责自己多管闲事。 开好水阀,秦肆终于站直了身子,走出水井时朝她伸出手,纪璇没接受他的帮忙,自己灵活地钻了出来。 秦肆云淡风轻地收回手,把水井门关上,然后指了指自己家门:“我住你隔壁。” 纪璇点点头:“知道了。” 秦肆紧接着说:“有需要可以找我。” 纪璇把手揣进兜里,语气平静礼貌:“谢谢。” “现在不需要吗?”秦肆看向她堆在玄关的大箱子,唇角闲闲地勾起来,“东西好像有点多。” 纪璇硬着头皮道:“我自己可以收拾。” 秦肆抬手捋了捋湿发,轻笑道:“扫地机和吸尘器?” 纪璇本来也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这屋不像之前那五十来平的小房子,不借助一下现代科技,打扫完能要她半条命,于是淡定地点点头:“如果你方便的话……” “稍等。” 秦肆回自己那边,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套家居服,藏青色短袖和长裤。一只手抱着扫地机器人,另一只手拎着吸尘器,大摇大摆地进了她屋。 据唐婕说,这房子一年请一次保洁,但因为没人住,灰尘尤其多,上次打扫还是半年前。 秦肆帮她把餐厅的椅子倒扣在桌面上,扫地机器人打开,看着眼前灰尘漫天的盛况,忍不住啧了声:“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房子?” 纪璇老实回答:“是我们组长的房子,我临时租一下应应急。” 秦肆想了想,问:“唐婕?” 纪璇点点头:“嗯。” “哦,那垃圾男就是她前夫啊。”秦肆恍然大悟。 纪璇惊愕地抬眼:“你也知道?” 秦肆轻笑:“陈烈说的,那男的出轨又家暴,买房没出一分钱,还有脸打官司。” 他毫不介意地坐在布满灰尘的沙发上,突然看见什么,手伸到茶几底下摸出个东西。 是一张工作证内页,上面贴着泛黄的照片,还写着名字和职称。 纪璇凑过去看了眼,道:“原来是个it男,看着挺老实。” “看着老实不一定就老实。”秦肆满脸轻蔑,手指弹了弹那男的的照片,扔进垃圾桶,“现在搞it的渣男也多,你注意甄别。” 纪璇撇了撇嘴,嘟哝道:“关我什么事?” 秦肆望着她,唇角浅浅勾着:“怕你犯傻。” “我不会。”纪璇站起身,去厨房洗抹布。 秦肆跟过去也洗了张抹布。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纪璇这边帮忙打扫卫生,直到接了通电话,俱乐部员工打来的。 凡事亲力亲为的老板少有的态度敷衍:“这么点小事找马经理,我忙着呢。” 客厅差不多打扫干净了,秦肆个子高,力气大,自己差不多就是在帮他递抹布,洗抹布,没干什么正事。纪璇有些过意不去:“你有事就去忙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秦肆笑了笑:“我没事。” “……哦。”她接过他递来的抹布,拿去洗。 体力活还是得男人来做,一百多平的房间,下午三点就打扫完了,换成她一个人得弄到明天。 两人中午点了碗面吃,这会儿都饿了,纪璇心里感激他,提议道:“我请你吃晚饭吧。” 秦肆刚洗干净手,抽了张纸巾擦:“好啊,去哪儿吃?” 纪璇在玄关口拿包,“我做饭,请你吃。” 以秦老板的规格,人均上千的餐馆她是请不起的。 但自己做饭就不一样了。 她自认为手艺还算对得起人。 在楼下蔬果超市随便买了点菜,都是她拿手的菜单,回去时,秦肆已经把打扫卫生后的残局收拾完毕。 桌椅摆好,客厅铺上了沙发布和地毯,家里不仅变得干净亮堂,风格也焕然一新。 纪璇在厨房里备菜,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秦肆倚在开放式厨房的橱柜边,看女孩忙碌的背影,唇角始终勾着浅浅的弧度。 “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纪璇:“工作以后啊,外面吃饭那么贵,一开始那点工资可舍不得。后来做习惯了,也不觉得麻烦,反而挺享受的。” 每天都被生存裹挟,整个人在工作里被泡到麻木,只有回家为自己做饭的时候,能短暂地体会到生活。 三菜一汤,对两个人来说算丰盛了。怕秦肆不够吃,她特意多做了点饭。 第19节 高中的时候他很能吃,食堂大妈都知道给他多打一倍的饭菜,但秦肆底子好,吃多也不胖。个头倒是窜得快,高一进校一米七七,高二就窜过了一米八。跳得高,胳膊长,轻轻松松挂上篮板,听到篮球场外女生尖叫不断的,准是秦肆在场上。 纪璇给他弄了个面碗盛饭,端出去的时候,男人眼底惊愕:“给我的?” 纪璇把碗放到他面前,表情很平静:“嗯,你的。” 秦肆看了眼她那比自己小一半的碗,默默地拿起筷子。 他不喜欢葱蒜,惊喜地发现这些菜里全没有葱蒜,味道却挺好,应该是用葱蒜炒油后又被她挑了出来。 汤里加了虾米,也是他喜欢的。 虽然饭盛得有点多,但就着这些他爱吃的菜,居然一粒米都没剩。 家里有洗碗机,不用他帮忙洗碗,秦肆也再找不到逗留的借口,吃完饭就回了自己那边。 纪璇在打扫厨房台面的时候接到电话,许鑫然打来的。 最近许鑫然联系她的频率变得比以前高,从一个月两三通电话变成一星期两三通。 敏感的她察觉到什么,逐渐变得不太积极,语气也比较冷淡:“喂?” 许鑫然嗓音里含着笑:“吃饭了没?” 最近他给她打电话的内容也从有实质的谈话内容变成毫无意义的嘘寒问暖。 吃了没,睡了没,今天工作忙不忙,诸如此类。 纪璇把抹布拧干水扔到旁边,淡声道:“吃了。” 许鑫然追人的套路和那些男人们维持相亲对象没什么区别,无关痛痒的晨昏定省,让人不觉得温暖,只觉得疲于应付。 更何况她不喜欢他。 纪璇觉得他应该也没那么喜欢自己,所以相识多年依旧不了解她,要不怎么就连追她也追不到点子上。 当年秦肆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让她有种正中心弦的触动。 秦肆是了解她的。 所以从不好好听语文课的他会听完那篇《装在套子里的人》,回头跟她说,纪璇你就像那个别里科夫,总把自己装套子里,不累吗? 然而直到他离开,她也没能把自己从套子里放出来,对他说一句其实我也喜欢你。 “纪璇?”电话那头的声调扬高了些。 纪璇从怔愣中回神:“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你说什么?” 许鑫然脾气很好地重复一遍:“下周我们几个同学去青岛玩,你能请年假吗?我想带你一起去。” “不了,我最近忙,请不了假。”纪璇说,“你去吧。” 许鑫然:“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这次不跟他们一起了,等你有空咱俩再去。” 纪璇不打算再与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许鑫然,咱俩是什么关系?” 许鑫然怔了下:“朋友。” “只是朋友,还没到能单独旅行的程度吧。”纪璇嗓音里含笑,却是冰凉的,“你带上我也会让其他朋友误会。” 许鑫然噎住,几秒钟没能说出话来。 纪璇紧接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那边继续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低沉开口:“纪璇,我不希望和你只是朋友,我想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纪璇抬手扶了扶额,果然。 “不可能的。”她说。 许鑫然嗓音有点抖:“为什么?” “我之所以和你做朋友,是以为你也只把我当朋友。”纪璇毫不留情地说,“在我这里,朋友和恋人的界限很清楚,我对你也永远变不成你要的那种感情,你明白吗?” “为什么?”许鑫然喃喃着,问:“是因为他?” 纪璇知道“他”是指谁,无比冷静地说:“你是你,他是他,你的事跟他没关系。” “但如果他没回来,你是不是就能答应和我试试?”许鑫然嗓音里带了哭腔,“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纪璇想起那四年大学时光,她把许鑫然当成朋友,也是投注了真心的。多年友情,演变成这样未免可惜,不禁鼻头有点泛酸:“可是那不能混为一谈,许鑫然。原本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但如果你有那样的想法,以后还是少联系吧。” 说完,她挂断电话,许鑫然也没再打来。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收到一条微信:【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以后还是当朋友行吗?】 纪璇只回复他两个字:【抱歉。】 喜欢和被喜欢过的人,心上都会有一道疤,就像她和秦肆。无论过去多久,那道疤依旧会存在。 在拒绝许鑫然的时候她突然看清了自己。 有的人,她太清楚地知道没可能,但有的人,却还期待着有可能。 第18章 (二更) “哦,所以你搬过去第一天就关了人秦肆家的水阀,然后人家正在洗澡?”电话里白苏笑出了鹅叫。 纪璇正苦恼地窝在沙发上揪抱枕流苏,手机放在旁边,开着免提,烦躁地瞥了眼屏幕上白苏的名字:“别提了,他还帮我打扫卫生来着。” 白苏笑声似银铃:“你这是又动心了?” 纪璇陷入沉默。 或许她那颗心就没静下来过,只是过了那么久,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原来是个长情的人,承认她其实并不洒脱。 “那就主动一下试试呗,我看他应该对你也还有意思,不然谁没事帮一个邻居打扫卫生啊?”白苏道,“就算会错了意,你也不尴尬,换个房子以后就见不着面了。” 听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但纪璇从来都是被人追,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一个男孩子主动,又陷入了新的难题。 然而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当投入工作的时候,这件事很快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 纪璇发现秦肆的生活规律跟她很不一样。 她为了上班打卡每天八点出门,早上坐电梯就没碰着过。 晚上经常在公司加班,回家时间不确定,倒偶尔能遇见他,一般是在十二点左右。 果然帅哥都是有夜生活的,尤其像秦肆这样的男人,当年在学校就招桃花,怕不是夜店里左拥右抱。 但就遇见那几次,纪璇并没有从他身上闻见女人的香水味,也很少有烟酒的味道。 ** 纪璇六月底搬入新家,没过多久,江城进入每年中最难熬的酷暑季节。 公司里空调开到十八度,回到家,她却要承受体感近四十度的煎熬。空调是有的,只不过年久失修,忽冷忽热,还不如不开。 唐婕打电话请人来维修,因为最近空调业务太繁忙,居然要排到一周以后。 在屋里实在受不了,纪璇打算去阳台上加班,虽然风也是热的,但好歹能透气。刚把折叠桌支好,手机收到一条微信:【在干嘛呢?】 秦肆发来的。 纪璇转头一看,他正从他家阳台上望过来。 两家阳台离得远,他那边还封了窗,所以只能看见人,听不见声音。她回复道:【屋里太热,出来干活。】 秦总:【没空调?】 纪璇:【坏了,等修呢。】 秦总:【来我家吧。】 刚要拒绝,他紧接着发过来:【我有点儿饿了,顺便给我煮个面?】 纪璇不太好意思承他的情,可看见第二句,果断答应:【好。】 他说他饿了,心底的那个她没办法拒绝。 纪璇过去给他煮了碗面,加了几片青菜叶,卧个鸡蛋,秦肆吃得很香。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发现两家原始户型和面积都差不多,只不过秦肆这边把客厅和次卧打通了,做成一个宽敞横厅,一整块玻璃封的落地窗,有点大平层的感觉。 装修很新,空调也是中央空调,还有语音控制家电。 屋里温度很舒服,不冷也不热,茶几上放着白色加湿器,不停地有水雾飘起来,散在空气里。 纪璇坐在小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改图,改一会儿就得伸直脖子,活动活动肩颈和腰。 透过加湿器吐出的云雾缭绕,她瞥见坐在大沙发中央的秦肆。身上还是上次那套藏青色家居服,一条腿垂着,另一条慵懒地折在沙发上,整个人无比闲适。 手里拿着本体育杂志在看,封面是一个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篮球明星。 纪璇并不了解这些,关于篮球,她了解的只有秦肆。 他总是球场上最耀眼的那个。 “看我做什么?” 男人忽然出声,带着些促狭,纪璇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坐太久了活动活动,没在看你。” “是吗?那我看错了。”秦肆勾着唇站起来,“你继续活动,我去洗澡。” 纪璇低着头:“哦。” 然而当秦肆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沙发上的女孩睡着了。膝盖上还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脑袋歪在沙发背上摇摇欲坠。 她最近似乎很累,经常晚上十一点后才回来,哪怕回来早,家里的灯也会亮到凌晨以后。 今天她进门时虽然脸上还带着妆,却也能看见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和眼底的红血丝。 秦肆叹了一声,把她膝盖上的电脑放到茶几上,回房拿了条毛毯,将她从脖子往下都盖起来,在肩膀后掖紧。 似乎不小心惊扰了她,女孩皱皱眉,却没睁眼,嘟了下嘴巴继续睡。 第20节 有时候觉得她变了太多,睡着的时候却还跟高中时一模一样,喜欢嘟嘴,眉头皱成小小的川字。那会儿他笑她皱眉的样子像个小老太婆,纪璇嘴笨,不会怼人,说他才像个老公公。 秦肆得了便宜,笑说他们俩天生一对。 那会儿她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他偶尔会错觉当年她或许也是喜欢自己的,可她对他的态度阴晴不定,实在不像是喜欢。 就连答应他考上一本就谈恋爱,也多半带着敷衍的意思。 纪璇睡得香,连身边扶手上坐了人都没发现,知道她脑袋垂下来就会醒,秦肆用手轻轻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脑袋。 他忍不住轻声问了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当年他托人带给她的号码,没收到过只言片语,却在高考后看见她和许鑫然亲密无间的照片。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早该放下了,原来不过是隔着山海,没到眼前,就自以为能放下。 似乎在梦里听到了什么,纪璇嘟着嘴,发出一个没意义的单音节。 秦肆无奈笑了笑,手指轻轻穿进她发间,将她的头在掌心托稳。 纪璇本来只想打个盹,却没想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毛毯,有点尴尬地望向正在看杂志的男人。 “不好意思啊,刚刚想休息一下来着……” “没事。”秦肆把杂志收起来,唇角勾着若隐若现的弧度,“工作完成了吗?” “嗯,我回去收个尾就好了。”纪璇努力忽略掉尴尬,把毛毯叠好放到旁边,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今天谢谢你。” 秦肆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准备道别的时候,她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指尖捏着一个小小纸盒。 “你那瓶应该快用完了。”他说。 是那次他给她的眼药水,纪璇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鼻头不禁泛酸:“谢谢,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外面买不到。”说着,他握着她手腕抬起来,将眼药水放进她掌心,不容拒绝的态度。 纪璇拿着眼药水回到自己家,关上门,轻轻地舒了口气。 纸盒上仿佛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触碰的肌肤蔓延开来,整个身体都变得燥热。 她鼻间还萦绕着秦肆惯用的那款沐浴露香气,混杂着木质香和麝香,以及淡淡的花果香气,十分清新却又抓人嗅觉,闻过一次便再难忘。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帮邻居打扫卫生,也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记得帮邻居买眼药水,这种连她自己都会忘记的事。 纪璇靠在门上,双手握着那瓶眼药水,缓缓地挪到心口,然后低下头,再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她曾以为二十五岁的她再也找不回十七岁时的心情了,那种哪怕是脑补的情节,也能让自己兴奋到想飞起来的感受。 * 翌日,快下班的时候安寻问她:“璇姐,你家空调修好了吗?要不然去我家睡?” 纪璇难得积极地提前收拾电脑包,嗓音也轻快:“不用了,也没那么热。” 安寻指着天气预报上的气温:“今晚最低温三十六度。” “没事,心静自然凉。”纪璇把包背起来,去打卡机前面排队。 一群人望着她背影窃窃私语。 “卧槽,璇姐居然排队打卡?” “我看错了吧,工作狂魔准点下班?” “不是,她带了电脑,应该是回去加班?” “这也不太正常啊。” 那些话她全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旁人看她的异样眼光,打卡后马不停蹄地离开公司,回到小区,在超市买了菜和水果。 秦肆应该还没回来,拖鞋依旧摆在门口鞋柜里,鞋柜顶上那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仿佛在朝她笑。 纪璇回到自己家,把买的食材归类放进冰箱。今天她打算炒两个菜,做个肉丸汤,再打一罐水果汁。 还“不小心”多煮了些米饭。 天气依然炎热,纪璇做好新鲜肉丸,喝了口刚倒出来的凤梨汁,里面有研磨后的碎冰块,入口瞬间浑身沁凉。 听见隔壁门响的时候,她才开始炒菜。 一个土豆肉丝,一个油焖虾,加上青菜肉丸汤,以她娴熟的厨艺很快搞定。 秦肆回家先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灰尘和黏腻的汗,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站到阳台上往对面看。 对面阳台空荡荡的,不知道纪璇回来了没。 发明“情不自禁”这个词的人肯定是天才。他发现他的道德感只在见不到她的时候勉强有微弱的束缚力,一旦见到她,某些克制便土崩瓦解。 比如,昨天他见了她,今天便还想见一见。 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即便如此依然想见,哪怕只从阳台上看一眼。就像曾经超速开车三小时,到最后也只是送她回家,这种连自己都讲不清道理的傻事。 手机屏幕被他摁亮又摁灭,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是对面女孩发来的微信:【你在家吗?】 他忍不住秒回:【在。】 纪璇:【吃饭了没?】 秦肆好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唇角勾起来,眼底更亮:【没呢。】 纪璇:【我饭做多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似乎怕他拒绝,还发来照片,两菜一汤,电饭煲里的饭足足够三个人吃。 菜色挺诱人,但不如她诱人。 秦肆把照片保存下来,毫不犹豫,从善如流地回复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因为猫非要在我身上睡觉不能写了,明天白天见qaq 第19章 (三更) 秦肆过去的时候,把家里闲置的电风扇搬了过去。那天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她并没有电风扇。 却没想到今天不仅有好吃的饭菜,还有她亲手特调的凤梨汁。 他发现纪璇是个挺会生活的女孩,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她能把平凡的小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房间比他上次来时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女孩子东西多,花里胡哨的,却被她归置得整整齐齐。 餐桌上铺了青草绿格子花纹的桌布,很搭她的白色餐具。 “尝尝这个虾,同事推荐我买的,特别好吃。”纪璇不停地给他推荐,献宝似的,“还有这个汤,我自己捏的丸子。” 秦肆尝了一口,由衷赞叹:“好吃。” 纪璇也被自己的厨艺折服,喝了口汤就像要原地升仙。 享受片刻,发现男人并没有动筷,疑惑地问:“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她看向他刚刚夹的土豆丝。 “没有。”秦肆笑着,继续往碗里夹土豆丝,“我是在想,谁那么好命能当你老公。” 纪璇眼皮颤了颤,心口一阵酥麻,若无其事地舀了个丸子喂进嘴里。 吃完饭,她理所当然地请求去他家吹空调。 工作软件运行时笔记本发热严重,最近有同事烧坏主板丢了所有文件,她不敢大意。 江城的酷暑连风都是滚烫的。 去到他家,感觉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 纪璇有自带瓜果,秦肆切成果盘拿过来,放到她面前。 天性使然,秦肆这些年虽然变挺多,沉稳懂事了,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不太会照顾自己的少年。 纪璇发现他家冰箱里没菜,厨房像从没开过火似的,应该只偶尔煮煮面条,柜子里堆着几大包方便面。 更没有水果之类。 好在切水果的手艺勉强过关,虽然大小不一,起码没切到自己。 纪璇用牙签戳了块苹果吃,酸酸甜甜的,又联想到他拿刀的画面,忍不住笑出来。 秦肆问她笑什么。 纪璇说:“我觉得你可能缺个老婆。” 秦肆望着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 纪璇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试探道:“你不想结婚吗?” 秦肆一直看着她,回道:“有时候想。” 纪璇不理解:“什么意思啊?” 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自己冷静下来又不会想了。 就算她嫁给别人,他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娶别人。 可这话只能放在心里说,面上他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就是没那么想吧,一个人挺好的。” 纪璇“哦”了声,把牙签放回盘子里。 这答案听得她心口一酸。 那会儿他从不吝惜地告诉她想要个女朋友,如今她就在面前,他却说不想结婚。 纪璇今天工作完成得挺快,不到九点就回了自己家。 秦肆察觉她情绪不对,可又想不出是自己哪句话哪个举动出了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错觉。 接连几天,纪璇没再叫他过去吃饭,也没来他这边蹭空调。 她家空调似乎修好了,从离她最近的杂物间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声音。 第21节 周六苏婷芳生日,他回了趟宋家老宅。 家里人到得挺齐,连大忙人温教授都在,可看着宋棠音和温逐青,怎么都不像一对新婚夫妇。 两人是闪婚,没什么感情。听说温逐青是为了应付家里,宋棠音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大好年华,要嫁给一个既不爱自己又忙得不着家的手术刀怪。 秦肆不看好这段婚姻,也决意不踏足这样的婚姻。 继父宋兆华在厨房里做菜,头回看见秦肆踏进厨房门,笑着开口:“大少爷稀客啊。” 哪怕家道中落,他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吃过生活的苦。最苦的大概是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得知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再当职业运动员的那段日子。 可那是诛心之痛,远非身体上的任何疼痛能比。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经历了什么,才放弃篮球,日以继夜地努力去考哈佛。 对于宋兆华的打趣,秦肆只勾唇应了应:“叔,问您个事儿。” 宋兆华一边剖着鱼,一边笑道:“你说。” 秦肆望着他手里那条鱼,眼神有点放空:“我妈结婚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秦耀明和苏婷芳青梅竹马,宋兆华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恋爱,结婚,谁都没想到他把一份感情藏了几十年。 宋棠音是在他们结婚那年收养的,他那时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我能想什么啊。”宋兆华呵呵笑道,“我从来都没想过什么,只要是她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秦肆勾了勾唇:“那如果重来一次呢?” “重来一次,我也想做个梦,当一次英雄。” 秦肆默默地看着他刺鱼,没再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兆华把鱼洗了,回过头望向正在出神的他,语重心长道:“我不后悔自己等的那些年,只后悔让她吃了苦。” ** 纪璇接到王女士电话时,刚从公司加班回来。 组内接了个大型连锁品牌的全案,唐婕难得把这种等级的项目下放给她负责,所有人都被留下来开会。 最近公司业务扩张,传言设计部要多一个副总监职位,人选毫无疑问是唐婕。 一组自然会交给纪璇来带,唐婕有意无意地在培养她。 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回家路上还要被王女士在电话里耳提面命:“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公务员,听说人家加你微信你都没通过,怎么回事啊?” 纪璇刚从地铁站出来,头晕脑胀,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又没打算跟人家谈,加了干嘛?” “怎么就不打算跟人家谈了?我看照片挺俊的啊,你之前不说喜欢长得俊的?”王女士苦口婆心道,“别挑了,过完年你就二十六,再一晃就三十了,到时候人家挑你差不多。” 纪璇嗤笑一声:“那我干嘛要给人挑?” 不结婚不行吗?相亲挑来挑去的有什么意思?挑多了就像菜市场买菜,未免太不尊重人。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说了王女士有十句话回怼她,还全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妈我加班挺累的了,不聊了啊。”纪璇只想快点结束无效对话。 王女士:“我的话你得放心上,妈妈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 “知道了。”纪璇敷衍了句,果断摁下红键。 所有的为她好,都是他们以为的为她好。 以为她需要结婚,以为她需要个男人,以为她老了需要人照顾所以得生孩子。 可那些她都不在意。 她不怕无枝可依,也不怕孤独终老,怕的只是为了成全别人眼中的“正常”,跟一个不爱的男人勉强过一辈子。 秦肆说过她不解风情,不懂浪漫,可这点他错了。 她至死浪漫,也至死忠于爱。 曾经她以为自己只是遇不到更好的,现在她终于发现不是遇不到更好的,而是心里住着一个最好的。 尽管被她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连她自己都快忘掉,但心脏里每一滴血流淌过去,每一次心跳的震动都替她记得。 时间太晚,路上几乎没人,连门卫大叔都在打盹儿。 进小区后光线变得更暗,草丛边低矮的路灯照不出什么亮,只有些华而不实的氛围感。 纪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节奏像是跟随着她,忽快忽慢,随着她走向昏暗的林荫道,那串脚步声也逐渐靠近。 全身绷紧了,心脏猛烈地震动,她忍不住加快脚步。 身后脚步声也变得更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追上。 纪璇捏紧手机,随时准备报警和喊救命,突然从前方窜出另一道黑影。 她不管不顾转身要跑,却被熟悉的香味裹挟起来。 前方那道黑影带着声轻笑,亲昵地将她搂在怀里,嗓音温柔得像调情:“来接你,跑什么?”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新,仿佛把酷暑的热气都驱散了些,也瞬间安抚下来她恐惧的心跳。 她惊魂未定地颤抖着手,攥紧他胸前的衣服,眼眶止不住发热,有滚烫的东西奔涌出来。 尾随的人跑了,秦肆盯着那人迅速消失的路口,眼中狠厉在低头看向她的时候才散掉些许。 他用手臂压住她颤抖的背,手指穿进她发间,安抚地轻揉。 “好了,没事了。” 大半夜被人尾随这种事,纪璇还是第一次遇到,回家时她发现自己家门口被做了奇怪的标记,网上查过才发现,是小偷入室抢劫前蹲点的标记。 秦肆让她回家拿了换洗衣服,暂时在他家过一夜,并提前报了警。 把次卧收拾干净,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他看见刚洗完澡的纪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也没吹,湿漉漉地耷在肩膀上。 叹了一声,走过去俯下身问:“害怕吗?” 纪璇摇摇头,又忍不住点头。 她一直相信现在是法治社会,网上看到的新闻不过是小概率事件,这么些年,她也的确过得很平静。 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整个人都乱了方寸,不敢想如果秦肆没出现,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等我一下。”秦肆说。 纪璇错愕地抬起头,看见他走进了书房,出来时手里抱着把吉他。 像他这种公子哥总会一些勾引小姑娘的技能,听说高一军训时在班里唱了首歌,周围几个班的女生都疯了。 纪璇那会儿离得远,没能目睹盛况,后来好奇想要他唱一首,他不唱,说除非她当他女朋友。 当然她到最后也没听过,更没看过他抱吉他。 可今晚他就在她面前,坐在小沙发上,抱着吉他试了几个音,弹出一段流畅优美的歌曲前奏。 “其实我怕你总夸奖高估我坚忍 其实更怕你只懂得欣赏我品行” 娓娓的粤语歌词伴着吉他旋律从他那双薄唇里出来,嗓音轻柔而磁沉,带着他独有的感觉。 纪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大约是像十六岁时第一次在学校里遇见他,二十五岁的她听见他唱歌,便又心动了一次。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唱到副歌时他格外认真地望着她,她仿佛从那些勉强能听懂的只言片语中,探到他眼底的情绪。 让她鼻尖酸涩,眼眶有泪意。 “你的他怎允许结伴观赏雪的泪 永不开封的汽水让我抱在怀内吻下去”(注1) 最后一声收音,他手指蜷在吉他弦上,眼眸深深地望向她。 作者有话说: 注1:歌词出自谢安琪《钟无艳》 强推这首歌,真的好好听! 配秦肆的心情也好好哭呜呜呜…… 第20章 (一更) “好点了吗?”他问。 纪璇收起飘忽的情绪,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吹的,嗓音有点瓮:“你的吹风机在哪?” 秦肆给她找来吹风机,她站在卫生间里吹头发,一转头就能见他靠在墙边看自己。 纪璇被看得心脏乱蹦,索性关上卫生间的门。 吹干头发出来时,秦肆已经不在,大约是回了房间。 他给她换的床单和被子还有阳光的气息,好像刚晒过一样,带着浅淡的栀子香。 纪璇平时认床,竟然枕着这片香味很快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厨房飘来早餐香味,纪璇洗漱完坐过去,秦肆刚把两个盘子端到餐桌上。 “没你手艺好,买的三明治热了一下,你凑合吃。” 说着把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 纪璇心想有的人不妨承认自己没手艺,倒不必如此委婉。 三明治味道不错,鸡肉的,牛奶是鲜奶,她喜欢的口感和温度。 下楼时,两个大妈在电梯里闲聊,说昨夜有警察来,抓了几个坏人,她睡得熟,居然一点动静没听见。 第22节 唐婕看到小区有尾随和入室抢劫犯的新闻,当天就给她买了新锁。 ** 江城的夏天酷热又漫长,三伏天尤甚。连公司落地窗都被晒裂了两片。 几个项目工程队说太热了没法干活,纪璇带着安寻跑工地,一家家安抚和监督,怕出乱子,也怕出质量问题。 这行业容不得一点马虎,运气好的赔点钱,运气不好就是人命官司。 纪璇每天回到家都是筋疲力竭,一身臭汗,已经吃了一个月清汤挂面卧鸡蛋,连味觉都要丧失了。 秦肆也忙,总是早出晚归,但他还忙里偷闲,给她门口的鞋柜上摆了盆跟他一模一样的绿萝,说是维持楼道风格统一。纪璇觉得好笑,随他。 后来他又给两边买了同样的花瓶,花瓶里的花每天一换,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雏菊,或栀子。 在外面忙碌酷热一整天,回家看到门口的花,闻着楼道里清新的香气,总能让她心情变好一些。 ** 秦肆出国那些年,高中同学大多失去了音讯。 秦耀明砸钱把他塞进重点班,他一个特立独行的刺儿头,也没有玩得特别好的同学。 倒是篮球队个个称兄道弟。 回国后,这帮人没事便组局打打球,撸撸串,结了婚的肉眼可见地发福,没结婚的就剩他和陈烈。 秦肆没想到会在兄弟的生日局上碰见刘海生。 刘海生和纪璇一个班,秦肆跟他算不上朋友,但刘海生老实巴交,在班里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是个挺好的跑腿。 他出国前最后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就是托刘海生带给纪璇的。 当年跟女同学讲话都不好意思的男生现在已经结了婚,老婆是大学学妹,岳丈家有钱,变得洋气了。在饭局上和学长们推杯换盏,给寿星念的祝寿词比那会儿写的作文还体面得多。 倒是骨子里的老实劲儿没变,人家劝一句就喝一杯。 别人三巡没过,他已经微醺了。 都知道秦肆不爱喝酒,没人劝他,他一个人清静地在沙发上吃蛋糕,玩手机。偶尔有人过来寒暄,就应付两句,心情好碰碰杯,抿一口。 直到刘海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坐到他旁边欲言又止。 秦肆自从他进门,两人视线撞上的那刻就感觉他有心事,似乎不太敢看自己,故意躲闪着。 这会儿人喝醉了,倒主动凑过来。 “肆哥,我,我对不起你。”刘海生打着嗝,结结巴巴地开口,手拍在他肩膀上。 秦肆回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那只手,淡声问:“怎么了?” 刘海生深吸了口气,通红的眼望着他说:“你给我的那张纸条,我不小心弄丢了。” “我没能交给她。” 刘海生还说了很多,说纸条是怎么丢的,给了一大串解释,说联系不上他,也不好意思告诉纪璇。 刘海生当年是个一跟女孩说话就紧张结巴,甚至头脑空白的人。秦肆觉得他好用又放心,便一再让他帮忙传信递东西,却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秦肆听不进去更多,脑袋里嗡嗡地在响,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山崩海啸,可平静下来后只剩下无奈和讽刺。 纪璇从来没辜负他们的约定,是他半路走丢了。 包厢里灯光绚烂,明暗交错,他眼眶里的泪意都看不太清。只在没人发现的角落,一杯又一杯地往胃里灌酒。 * 空调屋里吃麻辣烫,是夏天最享受的事情。 刚交付完一个项目,纪璇为了奖励自己,在家煮了一大碗麻辣烫佚?。 本想叫邻居一起吃,结果人一直没回来,微信也不回。 门口的花还是昨天的粉色满天星,天太热,有点蔫了。想他或许今天没空,纪璇在网上下单了十四朵郁金香。 把没吃完的麻辣烫放进冰箱里,纪璇正打算去洗澡,门突然被敲响。 以为是送花的外卖小哥,心说怎么这么快,结果门一打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秦肆手撑在门框上,脸颊边有醉意的红,眼底氤氲着雾气,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 薄唇变得更晶莹饱满,俯视着她的时候,好像立刻就要吻下来。 纪璇知道他是喝醉了,此刻情绪都不能算数,压下心底躁动,平静里带着点担忧地问:“你这是喝了多少?” 似乎她的话让他清醒了些,唇角微扯,迷离的眼神逐渐聚焦在她脸上,多了丝理智,开口嗓音却还带醉意:“没多少。” 纪璇知道他脑子是清楚的,放心点头:“找我有事吗?” 秦肆盯着她眼睛,眼底依稀划过一阵暗涌,她没捕捉住,只看见他有几分落魄和释然的神色:“借瓶醋。” “醋?”纪璇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嗯。”秦肆手撑在门上,语气确定。 她进屋去拿醋,秦肆抬脚就跟进来,一直跟她到厨房里,似乎还是喝太多,脚步有点虚晃。 纪璇拎着醋瓶子一转身,冷不防撞了下。 一句“抱歉”还来不及说,就被他结实修长的手臂紧箍在背上,从不小心撞到他胸口,变成暧昧地靠在他胸口。 平素厌恶的酒气也不那么难捱了,因为是他身上的气味,她忍不住跟着有点迷醉。理智告诉她此刻的情绪不能算数,可理智已经剩下不多。 她视野里只有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浓如墨色的眸子像一片黑洞,将她所有的思绪都圈入他的领地。 她吃饭时开了音响,歌单随机到《reality》,一部法国电影主题曲。 电影有个很浪漫的名字,《la boum(初吻)》。 气氛烘托到极点。 他不是没这样逗过她,但少年时的举动青涩又刻意,不会像此时此刻,让她感觉到是真的。 法式浪漫的背景音,空气里微醺的味道,男人缓缓靠近的唇,把她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悬吊起来,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如果他的吻落下来,她便也落下来,像漂泊已久的帆船归港。 她的手轻轻攥住他腰侧的衣服,心脏越悬越高。 最后嘭一下,落回地面。 不是他的吻,是外面的敲门声。 “请问有人吗?” 纪璇如梦初醒地推开面前的男人,整个脑袋都像被放进火里炙烤,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脸一定很红。 手忙脚乱跑到门口,看见拿着一大捧郁金香的外卖小哥:“您订的花到了。” “谢谢。”纪璇硬着头皮忽略脸颊的热度,把花接过来。 外卖小哥进电梯后,纪璇闻了闻花,想把门口瓶子里的换掉,身后男人清了清嗓,问:“你买的?” 刚刚一阵意乱情迷,再一阵惊吓,他似乎酒醒了不少。但除了那一声刻意的清嗓,表情看不出尴尬。 脸皮够厚的。 纪璇腹诽了句,没搭腔。 秦肆见她手里的花被分成两份,自觉把其中一份拿起来:“给我的?” 得不到回答,他自己给自己面子,勾唇道:“谢谢。” 纪璇抱着花瞪了他一眼:“你醋还要不要?” “不用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 话音未落,他连人带花被推到门外。 还没站稳,紧接着砰一声,纪璇用力摔上了门。 秦肆看着面前无情阻隔的门板,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低头一瞅怀里的花,眼底又明亮起来。 七朵郁金香,三朵黄色四朵粉色,被他仔细地插进门口花瓶里,鲜艳夺目得像在楼道里挂了颗太阳。 把浑身都照得暖洋洋的。 纪璇在门后站了很久,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听见他好像笑了,又好像窸窸窣窣地插了花,还有嘴里哼着囫囵不清的歌词: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想起他当年在操场教她看星星,人倒挂在单杠上,望着夜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指一颗叫牛郎星,又指一颗叫织女星,随手一连,告诉她那是双鱼座。 但即便他什么都不懂,依旧能逗她开心。 因为他是秦肆。 作者有话说: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周杰伦《星晴》 第21章 (二更) 有时候秦肆忍不住会想,他一个高中时人见狗嫌的坏学生,不过念了个好大学,在社会上当了几年遵纪守法好公民,要什么高贵的道德感? 恋爱不是结婚,她也不是许鑫然的所有物。 一个时时刻刻不在她身边,连她被坏人尾随被抢劫犯盯上都远在他乡一无所知更帮不上忙的男朋友,有什么用? 可那是她选择的男朋友。哪怕一无是处,也至少有光明磊落的身份。 那些荒唐大胆的念头也只能借着酒意才得到片刻疏解。 俱乐部顾客大部分是男性,最近女生才多了些,马经理问他七夕节快到了,要不要搞点什么活动。秦肆对这种节日没兴趣,说随便来点酬宾折扣,意思一下就行。 来他这儿是打球的,又不是谈恋爱的。 马经理心想自家老板是不是对小情侣们有点敌意,可他没证据,也不敢胡乱觉得。 ** 七夕节公司抽奖,纪璇得了部新手机,是某品牌新款旗舰机的稀有色。 第23节 网上一个月前就卖断货,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却买不到。 有几名同事想加价从她手里买,她都拒绝了。 安寻听到刚那位同事的出价,滑着椅子凑过去问:“一万块你都不卖?” “嗯。”纪璇笑了笑,把手机放进包里,“我送朋友。” “好吧。”安寻羡慕得不行,“我也想有你这样的朋友。” 纪璇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道:“你不如想想提高业务能力,升职加薪,要什么都能自己买。” 安寻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得不错。” 纪璇总能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寻跟她这几个月,小女生心性被打磨得差不多了,也快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工作狂。 深知只有自己赚的钱,花起来才有底气,想要什么都不去指望别人。 安寻主动留下来加班改图,纪璇先回去了。 该完成的工作都完成,难得有闲暇,路上她便想好晚上做哪几个菜。 结果刚到单元楼门口,看见一辆宝马轿车停在路边,夕阳下车身蓝得晃眼。 车旁站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有些扎眼。 许鑫然虽然帅得没秦肆那么张扬,但放在人群中也是能轻易认出来的长相。 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又自带理科学霸气质。 只不过不喜欢,什么气质都不管用。 纪璇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用问,地址肯定是纪淮告诉他的。 许鑫然笑了笑,说:“刚来不久。” 纪璇点头:“嗯。” 许鑫然从车里拿出个透明小袋子,递给她:“上次去青岛海边买的小玩意,不值什么钱,给你戴着玩。” 小袋子里放着一串贝壳手链,做工很精致。 纪璇看一眼,没接,礼貌地冲他笑:“心领了,但我不戴这个,工作时不方便。” 以前不太会拒绝人,后来她发现工作是个百试不爽的借口。 许鑫然手僵在半空,但也看出她态度坚决,只好把礼物收回去,又问:“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纪璇平静地答应了,望了眼楼道门口刚出来的男人,说,“不过我带个朋友,你介意吗?” 今天这样的节日,以他们的关系不适合单独出去。 以前或许不太敏感,可如今她知道他的心思,就不能再给他一丝幻想余地了。 许鑫然顺着她目光,也看见那个站姿随意却风骨卓绝的男人。 不似他西装革履,刻意打扮,那人只穿着简单的休闲套装,一身宅了一天才出门的倦懒气质,头发随意耷拉着,还立着两捋呆毛,手里甚至拎着两个垃圾袋,就耀眼得令人自惭形秽。 许鑫然收回目光,笑容有一丝僵硬:“当然不介意。” 秦肆品不出这两人什么套路,小情侣过个七夕还把他带上,但也就惊讶了一秒,淡定地把垃圾袋扔进桶里,转头问纪璇:“我用换衣服吗?” 两人站得很近,秦肆问她的语气就好像早起出门的夫妻,丈夫问妻子用不用换身衣服。场面有种莫名的暧昧,看得许鑫然眼睛刺痛。 纪璇笑了笑:“不用,吃顿便饭而已。” 有的人就是披麻袋也好看。心里想着,她没好意思再看他,怕忍不住又要脸红。 上许鑫然车时,纪璇把秦肆推到副驾驶,自己去后座。 秦肆依然不懂,唯一能猜到的只有这两人吵架了,纪璇在跟许鑫然闹别扭。 许鑫然预定的本来是江边电视塔顶楼旋转餐厅的情侣包间,打电话要换成四人间,却被告知订满了,只好改到大厅。 纪璇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秦肆发来的信息。 【叫我去干嘛?】 纪璇敲字:【吃饭啊。】 秦肆:【你俩吃饭我去干什么?】 纪璇莫名其妙:【吃饭啊。】 【我又没不让你吃。】 两人好像在对话,又好像没在。 秦肆觉得她完全没get到自己的意思。 他没有去给情敌当电灯泡的特殊癖好。但如果他俩今天吵架分手,他倒很乐意去见证。 秦肆放弃跟她交流,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情敌。 许鑫然这些年似乎混得不错,博士还没毕业,就开上宝马三系了,还是长轴顶配。 秦肆在心底算了一下,他这车似乎是两年前的款,比自己的便宜不少。 搞技术的,要么是闷葫芦,要么是闷着坏,总之天底下男人一般黑。 穿了西装倒人模狗样,身材还看得过去,不过明显不怎么运动,身体素质一般,等老了说不定还要纪璇伺候他。 车里有烟味,虽然被香薰机的味道盖住。 抽烟的男人短命,未来纪璇还有守寡的危机。 他不愿承认自己喜欢的女孩眼瘸,但无论怎么观察,这男人好像都不大行。 “看我做什么?”许鑫然发现他的注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 秦肆轻笑了声,转回去:“没什么。” 吃饭的时候,纪璇和秦肆坐一边,许鑫然一个人坐在对面。而秦肆今晚对这种场面也见怪不怪,无比淡然。 不过他逐渐发现不对劲。 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像是情侣,更不像吵架中的情侣。纪璇对他客气礼貌,比普通朋友要疏离。 吃完饭纪璇去洗手间,许鑫然抢着结账,却发现秦肆没一点要结账的意思,顿时有点尴尬。 付完钱,两人站在餐厅门口宽敞如大厅的楼道里。 “说实话吧。”秦肆目光微冷地看向他。 许鑫然望着洗手间方向,扯了下唇:“是我骗你,我跟她从没在一起过。” “因为我不甘心,我守着她这么多年,你一回来,之前我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 秦肆轻笑了声:“你以为谎言能支撑多久?” “至少支撑到她答应我为止。”许鑫然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是我错了,我以为我有希望。” 但今天看见她在秦肆面前的样子,他就知道无论再给他几年,都比不上秦肆在她面前一个瞬间。 纪璇说得没错,他永远没希望。 “不过秦肆,你这个人太骄傲了,还是跟当年一样。”许鑫然勾唇叹了叹,“但凡你放下身段问她一句,我的谎言就撑不到今天。” “抱歉啊,我闻不了烟味儿。”秦肆轻飘飘一句,目光落向他的手。 许鑫然点了下头,扯着唇,把烟和打火机收起来。 “谢了。”秦肆单手揣在兜里,望着盥洗台前对着镜子补口红的姑娘,眼里开始涌动着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纪璇从洗手间出来时,许鑫然已经离开了,秦肆说他是急着今晚回老家。 秦肆没开车,但这儿离家不远,两人便沿着江边走回去,正好消食。 今天是七夕,路边,江滩,小丛林,到处是腻腻歪歪的情侣。两岸霓虹灯全开了,流光溢彩,整个江面和上空都是亮的,节日氛围被拉到极致。 纪璇一边走一边拍照,走到大桥下时,突然惊喜地停下脚步。 江面上空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五颜六色越变越多,并开始不停地浮动和变幻。 身后传来秦肆的声音,他站得离她很近:“今晚有无人机表演,运气不错,刚好赶上。” 政府为了城市宣传而举办的活动,纪璇听说了,本来没什么兴趣,现在亲眼所见,却忍不住激动。 她拿起手机拍照,却因为灯光炫目,难以对焦,怎么都拍不到满意的效果。手机莫名其妙跳到夜景模式,拍出的照片要么曝光过度,要么一片漆黑。 正苦恼着,一阵温热将她包裹起来,江风习习,男人胸膛和臂弯的温度令她脸颊发烫。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将手机握紧,另一只手熟练地调整摄像头参数,直到按下拍摄键,得到一张完美的夜拍图。 江风钻进耳朵里,呼啸声大得令她晕眩,又好像是她脑子里的声音,却也不受自己控制。整个人都烫起来了,手机棱角硌得她掌心酥麻,里里外外都很不对劲。她受不住这种持久暧昧,尝试着挣开他手。 头顶飘来一声轻笑:“不拍了?” 像一颗小石子落在心底,荡开一圈圈波纹。 她的后脑勺贴在他炙热的胸膛,只隔一件薄薄的短袖,头顶的丸子似乎被他的下巴碰到,有种难以言喻的触感。 纪璇悄悄用另一只手攥了攥衣角,擦掉掌心沁出的汗。然后挺直了背,硬着头皮装冷静:“拍,拍得挺好的。” 秦肆握着她的手把手机举起来,举高一些,两人顺势又挨得更紧些。 “那继续。”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三更) 原本江边是凉快的,几张照片,却拍得她一身汗。 反观秦肆一脸淡然地背靠着栏杆,吹着江风看着手机,好像没事人一样。 确定刚才不是借帮她拍照在勾引她吗? 现在的男人好让人捉摸不透。 第24节 他手机似乎又卡了,不紧不慢地等回到主界面,然后清理缓存,变得稍微流畅一些。 虽然不知道过多久又会卡。 纪璇看着秦肆,仿佛看到她妈妈王女士,拿着n年舍不得换的老爷机,嘴硬跟她说一点都不卡。不是没钱换,可就是不换,非要人喂到嘴里才肯接。 她无奈地叹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盒子,递过去。 秦肆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不认识吗?”纪璇抬了抬手,示意他赶紧接,“手机。” 秦肆没接,义正辞严道:“我有手机。” 纪璇忍不住吐槽:“你手机卡成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秦肆一脸认真:“我觉得它还行,不卡。” 连话都跟王女士一模一样。 一个90后,一个60后,纪璇想想就笑了出声。 秦肆见她笑得诡异,心想不太妙,从善如流地把新手机接过去,问多少钱。 纪璇侧过身用手托住下巴:“公司抽的奖品,不要钱。” 秦肆弯了下唇角,确认:“真送我?” “嗯。”纪璇点点头,“我又用不上。” 她举起自己的最新款iphone。 “谢了。”秦肆不再跟她客气,笑起来,有些得意,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腼腆窃喜。 纪璇转过去,和他一样背靠栏杆,望着同一片高楼大厦,身后吹来的是同一缕风,连打在两人身上的光影都是同样颜色。 她心口逐渐变温热,觉得这个七夕好圆满。 ** 有的人在他面前秀了一天手机,弄得陈烈十分困扰。 “行了,知道女神送你手机了,咱矜持一点行么?”陈烈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泄愤,嫉妒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秦肆笑了笑,拿手机抵着下巴:“我觉得她可能喜欢我。” “没救了。”陈烈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跑到场下去集合队员。 秦肆在朋友圈看到纪璇说今晚不加班,就从体育馆离开。 城区开车限速六十,一条路八百个摄像头,爬得他心急火燎。 在楼下停好车时,正好遇见他想见的人。 纪璇穿一身黑白拼色ol风连衣裙,头发挽了个低丸子,耳朵和脖子上都是玫瑰金素链,气质婉约又成熟。但抬着高跟进电梯时皱眉的小表情,又可爱得像七年前那个动不动害羞和苦恼的少女。 她的所有表情和样子,无论七年前还是现在,每一幕在他脑海里都无比清晰。 他的脑子本来不擅长记东西。 两人都默契忽略了电梯门口新贴上的停电检查通知。 见她手里拎着新鲜食材,秦肆知道今晚她又做好吃的,忍不住问:“你家米还多吗?” 就差把蹭饭俩字写脑门上。 纪璇低下头弯了弯唇,压下心底的雀跃,一本正经道:“不太多了。” 她买米都是拿袋子称,五斤十斤的真空包拎不起,所以经常得买。 秦肆应了声,没再说什么,等她进屋没多久门又被敲响。 那人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袋十斤的大米:“朋友送的,你拿去吃吧。” 纪璇笑了一声,仰起头:“那你吃什么?” 男人下巴朝她屋里点了点,唇角懒洋洋勾着弧度,用意不言自明。 纪璇侧过身放他进来。 秦肆换上这屋里只有他穿过的男士拖鞋,感觉脚底格外软绵绵的,心情和以往都不一样。 兜里还揣着她送的手机。 把米拆开装进米桶,他留在厨房帮忙。 “菜叶子就这样洗吗?” “胡萝卜削几个?” “纪璇,这土豆长包,还能吃不了?” 这人话很多,但干活还算认真,土豆上的瑕疵都给她挖干净了。 不过照他的饭量,十斤大米怕也吃不了太久。 直到把秦肆送出门,纪璇才回复白苏的视频电话。 “刚干嘛不接?跟男人私会呢?”白苏头发上堆着满满的卷发神器,脸上还贴着面膜,说话不太敢张嘴。 纪璇属于天生丽质佛系挂,护理做得都挺简单,每天擦擦水乳就行,洗头不会用发膜,更不会自己卷头发。可白苏跟她不一样,是从头到脚都力求精致的千金大小姐。 干模特这行没法不精致,随时出现在镁光灯下,都得是最完美的状态。更不可能像纪璇这样,晚上吃了饭还炫一包薯片。 纪璇嚼着薯片回她:“嗯,跟男人私会呢。” 白苏瞪大了眼睛,面膜差点抖落:“哪个野男人?” 纪璇一脸平淡,搓了搓手上的调料粉:“隔壁邻居,不是野男人。” 一听是熟人,白苏情绪稳定了下来,好奇道:“你俩进行到哪步了?” 纪璇:“什么哪步了?” 成年人对话,白苏说得直截了当:“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到哪步了?” 纪璇想了想,那些暧昧都不能算数,于是回道:“吃饭。” “……”白苏嘴角抽了两下,“你倒是有点出息。” 纪璇吃好了,用零食夹把薯片袋子夹起来,抬眼看屏幕里的闺蜜,刚要说什么,头顶灯忽然闪了闪,紧接着客厅变成一片漆黑。 网络切换,对面白苏的画面和声音也卡了一下:“怎么……回事?” “好像停电了。”纪璇说着,用手摸索着沙发站起来,“我先挂了,去看看。” 白苏:“行,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关掉视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纪璇走到门口扒拉那一排开关,所有的灯都没亮。 又打开玄关的其中一个柜门,拉了下电闸,依旧黑漆漆一片。 不是跳闸。 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楼道里也是黑的。 她给秦肆发微信:【你家也停电了吗?】 对方可能在洗澡,没立刻回复。 纪璇从茶几抽屉里找了两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屋里终于有了微弱的光。 不知道他家有没有蜡烛,微信也依然没回,纪璇拿了几根出去,敲响对面的门。 预料之中的没人来开,她便在门口等着,直到屋内传来响声,像是碰碎了什么东西。 她边拍门边叫了一声:“秦肆。”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她开始感觉到不妙,秦肆从不会不回她信息,更别说她站在门外,不给她开门。 又叫了几声依旧没回应,担忧和恐惧开始席卷而来,心跳加速,手心也冒出汗,颤巍巍地扒开锁盖。 输入他生日,不对,她想不到其他,只好抱着尝试的心态输入自己生日。 下一秒,语音提示开锁成功。 那一瞬间复杂的心情被扑面而来的黑暗所覆盖。 她用手机照着,沙发边上一滩碎玻璃折射出危险的光。 男人高大的身躯蜷缩,抱膝坐在沙发角落。 似乎听见她脚步,发出喑哑克制的声音:“别过来,小心。” 纪璇绕过那一滩碎玻璃走到他旁边,在茶几上排开蜡烛,一根根点燃。 屋里晕开暗淡的光线,蜡烛燃烧的温度轻轻扑到脸上。 秦肆在温暖的光线里抬起头,脸色依旧很苍白。 纪璇挨着他坐,手轻轻地在他头顶揉了几下,直到听见他缓过来的温和气声:“我没事。” “嗯。”纪璇放下手环在膝上,嗓音温柔,“没事了。” 秦肆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语气淡然地向她解释:“小时候我爸在外面跑生意,家里就我和我妈。有次我妈生病住院,那帮纨绔子弟欺负我,把我扔在墓地过夜。后来遇到这种情况,会有点害怕。” 纪璇望着他平静的脸,心里复杂得像涌过惊涛骇浪,却说不出一句安慰。 秦肆这种人,太耀眼,又太骄傲,骄傲得连悲惨往事都讲不出可怜的味道,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让人找不到弱点去心疼。 末伏天依旧炎热,停电后没了空调,残存的冷气被蜡烛的火焰慢慢融尽。屋内升温很快,没多久皮肤就闷出了汗。 偌大的客厅,在黑暗里变得逼仄,更让人难受。 纪璇手机一直在震动,这会儿打开来看,才知道是检修停电。 业主群有人说去酒店过夜了,也有人去江滩吹夜风,还有人临时组团去露营,纪璇看完群里的消息,抬头问:“我们去酒店还是去江边?” 总之家里温度是睡不着觉的,明天她还得早八,也不考虑露营。 秦肆怔了一下,似乎黑暗里脑子转得不如平时快。 但没过多久,唇角勾起他的标志性弧度,连语气都夹着点坏:“酒店?” 纪璇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绝不是她最初提到的意思,脸颊一下就热了,晶亮的眸子瞪过去,却撞进那片繁星璀璨,不自觉屏住呼吸。 第25节 “我说去酒店睡觉,你想什么呢?”秦肆这会儿装得正经起来,“要省钱的话,开一间房也不是不可以,我勉强跟你凑合。” “谁要跟你凑合。”纪璇又瞪他一眼,站起来穿鞋。 带上换洗衣服,两人开车出小区,找了家连锁酒店开房。 前台敏锐的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只剩一间大床房了,两位可以吗?” 秦肆眼亮了亮,刚要说可以。 纪璇拿出身份证,用六亲不认的语气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麻烦开两间大床房。” 前台尴尬赔笑:“好的。” 秦肆闷笑了声,被纪璇一瞪,立马收住笑,表情严肃又正经地递出自己的身份证:“两间,隔壁,谢谢。” 作者有话说: 我最爱的暧昧期来啦! 某人这就想睡同一张床,有点过分!才不会让他得逞hhhh 第23章 (一更) 这家酒店虽然不贵,但位置很好,从房间落地窗还能看见一部分长江,两百块酒店住出了三万一平江景房的感觉。 时间不早了,纪璇洗完澡上床歇息,睡前惯例玩会儿手机。点赞了白苏发的自拍朋友圈,看看公司大群有什么八卦。 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 同事a:【恭喜瑶瑶脱离苦海】 同事b:【咋了?】 同事a:【@瑶瑶考上公务员了,从此设计是路人】 同事c:【我靠?羡慕死!@瑶瑶你他妈还有时间考公务员!】 瑶瑶:【呜呜呜我考了三年终于考上了!】 同事d:【恭喜恭喜。】 同事e:【神呐也赐我一个公务员吧,现在画个图挣点钱好他妈难啊。】 同事f:【隔壁设计部上周辞职的那个,我听说去送外卖了。】 同事g:【我怎么听说他家开的外卖公司,回去继承家产了?】 同事b:【不对,我听说的版本是,他辞职陪女朋友送外卖。】 同事d:【越传越离谱,明明是上班兼职送外卖被客户发现投诉了!】 纪璇看得两眼一抹黑:“……” 作为设计部本部的人,她怎么没听过这种离奇传言? 不过他们说得也没错,现在画个图挣点钱真不容易。 工资不高,甲方难缠,脑细胞死去的速度绝对比账户余额增加的速度要快。 小公司朝不保夕,大公司难以晋升,自由职业吃了这顿没下顿,各有各的不容易。所以很多人都是干了一段时间后,越发坚定地去奋斗考公。 可纪璇是个挺犟的人,一旦选择就不会回头。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 她弯了弯唇,侧靠在床头,轻轻敲了敲墙壁。 酒店隔音一般,刚才她听到隔壁走动的声音,和秦肆打电话的声音,果然没隔两秒,对面也敲了敲墙壁。 但他不止敲了一下,而是敲了一长串,纪璇懵懵地听完,发微信问:【你干嘛?】 秦总:【没什么。】 【早点睡,晚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秦肆已经走了,但门口放着他买好的早餐。 是她最爱吃的那家生煎包。 高二上学期,她喜欢上学校门口的牛肉炒饭,可炒饭限量,去晚就没了,她家住得远,总买不到。 秦肆每天早起去帮她买,勤勤恳恳两个月,后来才知道可以找老板预定。 纪璇笑她傻,秦肆说他俩一样傻。 确实是一样傻。 吸着生煎包里浓郁的汤汁,纪璇忍不住弯了唇。 手机收到唐婕发来的消息,提醒她今天提案别迟到。 四星级连锁酒店的设计提案,如果能得到甲方青睐,一组组长位置就稳了。凭这资历,两年内升总监都不是没可能。 吃完秦肆买的早餐,她格外干劲十足,提案会上把二组方案打得落花流水。 ** 中秋节快到了,公司宣传册都加上了中秋元素。纪璇帮行政那边做了两张海报,关掉ps,伸了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身体,才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手机拿出来一看,好几条信息。 有秦肆发来的:【几点回来?】 【我饿了。】 【在加班吗?】 【外卖点多了,回家帮我吃点儿。】 无奈勾了勾唇,她回一个好,再点开王女士的信息:【中秋放假吗?】 纪璇回复:【放。】 王女士:【放几天?能回来吗?】 纪璇:【我尽量。】 王女士:【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吧,你奶奶挺想你的。】 纪璇:【想给我上紧箍咒?】 王女士:【你这孩子……】 纪璇扯扯唇:【知道了,14号晚上回来。】 晚上气温有点低,出公司时她不禁摸了摸冰凉的手臂。 看了眼天气预报,这几天突然低温,下周又有持续高温,这天气跟过山车似的逗人玩。 不过今晚是真的冷,进地铁站前她一直在打哆嗦,地铁里又开着冷气,冻了一路回到家,在电梯里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脑子晕乎乎的,忘了秦肆说给她留的外卖,浑浑噩噩地进屋,感觉身体不太妙,冲了一袋感冒灵喝下去。 感冒药效果很快,纪璇披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一点一点的要睡着。 突然听见敲门声,她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过去开门。 男人手里拎着袋吃的,望着她蹙紧眉头。 “怎么回事?” 纪璇摇摇头:“没事。” 她脸蛋红扑扑的,头发有点乱,眼睛有种将醒未醒的惺忪,眼底红得吓人,身上披着毛毯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虚弱。 秦肆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滚烫,眉头蹙得更深:“你发烧了你不知道?” 纪璇一愣:“啊?” 秦肆懒得跟她多说,走进门,把外卖放在玄关柜子上:“吃药了吗?” 纪璇把毛毯攥紧些:“吃了感冒药。” 秦肆:“家里有体温计没?” 刚想说有,才想起那个水银的搬家摔坏了,还一直没买新的,遂摇头:“没有。” 秦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等着。” 然后回去他自己家拿药箱过来。 里面有个新温度计,他拆开,举到她嘴边。 纪璇烧得迷糊,窝在沙发角落看他,画着海绵宝宝的毛毯把她裹成一团,配上傻愣愣的表情有点可爱。 秦肆笑了出来,眼底夹着宠溺,挨着她坐下,又把体温计递过去,嗓音比平时温柔好几分,哄小孩似的:“张——嘴。” 纪璇乖乖地张嘴,把体温计含住。 等量体温的时候,秦肆翻了翻两人的药箱,都没有退烧药。过五分钟把体温计拿出来,他皱皱眉:“快38度了还没感觉,你是傻的吗?” 纪璇没力气说话,掀开眼皮似乎想瞪他,也没力气,最后也只是迟钝地眨了下眼。 秦肆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喂她喝完,让她乖乖在沙发上躺着,下楼去药店买退烧药。 回来的时候,纪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摸了一下额头,虽然温度没降下多少,但已经开始发汗。 沙发不是睡觉的地方,他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卧室,风格是和外面一样的简约风,家具是白色,但柜子上被她摆了一排卡通玩偶,还有女生标配的瓶瓶罐罐,整齐地码在梳妆台镜子前面。 粉色床单,被套是蓝色波点,透着一股白茶香,整个屋里都有股软甜的香味。 秦肆走过去把窗帘关上,壁灯只开了一侧,然后坐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星星形状的。 她似乎很喜欢星星,沙发上有星星形状的抱枕,电脑上贴着星星贴画,钥匙扣也是流沙星星。 秦肆不自觉低头轻笑了一声,想起自己年少愚蠢的经历。 哪个男人没有中二的时候,当初也自以为很酷,看见喜欢的女孩暗自神伤,就想当她的盖世英雄。 那天星星很多,但他一颗都不认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唯有那颗心是真的。 第26节 想让她快乐,想看她笑。 多年后亦是如此。 “秦肆。”恍惚听见女孩模糊的声音。 他回过神,看见她微张的唇,才反应过来她的确在叫他。 人还没醒,大约是做梦,或者发烧说胡话。 秦肆靠过去,听她说什么,等了很久都没有下一句,似乎只是想叫他名字。 无奈地给她掖紧被角,有点失望,随即也有点雀跃。 她是梦见自己了吧。 * 吃了感冒药睡得很沉,纪璇夜里醒了一次,把身上汗湿的衣服换掉了。身上还有点黏腻,懒得洗澡,也怕再度受凉,于是卷着被子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已经不晕了,甚至比平时起床的感觉都舒服,头脑清醒,只是额头上暖暖的,有种奇怪的触感。 睁开眼时,她整个人愣住。 男人放大的脸庞,清晰到能细数他眼皮上每一根睫毛,呼吸是滚烫的,将她的脸极速熨热。 他俯身在她上方,以十分亲密的姿势。 纪璇眼皮发颤,竭力淡定地问:“你干什么?” “看你还烧不烧。”额头抵着额头,他轻轻勾了下唇。 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那个冬天她感冒发烧,整天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和围巾,晚自习后在学校门口的路灯下,他俯身贴住她额头。 被她瞪了一眼后,解释道:“我看看你还烧不烧。” 那副无赖的表情,她脑海里依旧记得清楚。 再遇时她以为他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举止有分寸。 可最近她好像又频频看见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耀眼,热烈,喜欢得肆意张扬。 只是试探她体温,哪需要停留这么久? 她听见自己心跳逐渐失控的声音,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呼吸也不自觉乱了,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那双桃花眼像漫天星河笼罩下来,不敢直视,却无处可逃。 比起十七岁的青涩,二十五岁的感觉要更强烈,是成年人对荷尔蒙的直觉。 那时她不会联想到亲吻,只是怕被他看见脸红,此刻却忍不住抿了抿唇,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黏在那双粉色薄唇上。 他会亲下来吗? 会吗? 纪璇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生怕一个蛛丝马迹让他察觉。被窝里,手却抓皱了床单。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更) 起床闹钟响得及时,她没能等到结果。气氛被打断,秦肆也坐了起来,手掌轻轻盖住她额头:“应该还有点低烧,你确定要去上班?” “当然了。”想到堆积如山的工作,纪璇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洗个澡。” 秦肆点点头:“那我去做早饭。” “你还会做早饭?”纪璇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勾了勾唇,带着些得意,长腿阔步地离开她卧室。 纪璇心说他难道是什么隐藏的大神,厨艺出神入化,轻易不呈现给世人。结果洗完澡换了衣服,走到厨房准备开动,看着锅里黑糊糊的面条,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没发挥好。”秦肆关掉打火灶,脸色很淡定,“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纪璇瞟了眼惨不忍睹的锅,意味深长地望向他说道:“不用了,我去公司楼下买,省时间。” 秦肆有些过意不去,但没办法。出门前想起来,往她包里塞了几袋感冒药:“一天三次,饭后吃,不会打瞌睡。” “……嗯。”纪璇心底一暖,攥紧了包带。 这次发烧的时候挺吓人,其他感冒症状倒没多严重,吃了药,就剩一点点鼻塞流涕。 秦肆给的感冒药的确不打瞌睡,吃完后脑子还能清醒地干活。昨晚他也照顾了一宿,没让生病影响她工作效率,纪璇拿出手机,给他发了句感谢。 “生病了?”唐婕踩着高跟鞋过来,看见她桌面上的感冒药袋子,脸上挂着笑意,“这么不巧,我刚说晚上请大家喝顿酒呢。” 纪璇用纸巾捂着鼻子望向她,眼睛有点红,嗓音瓮瓮的:“喝什么酒?” “庆功酒啊。”唐婕把手机递给她,上面是一封任命邮件,“恭喜我。” 邮件上写着正式认命唐婕女士为斐瑞设计公司设计部副总监,右下角是集团公章。 纪璇往下翻了翻,还有另一封,看见名字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也恭喜你。”唐婕笑了笑,“纪组长。” 她把手机还过去,眼眶有点发热:“谢谢。” “谢我干啥?你应得的。”唐婕把手机放进兜,抬抬下巴,“你都这样了晚上还能不能喝?不能我可不请你了。” “不行。”纪璇一脸认真,“我要蹭饭呢。” 唐婕笑了出声:“那早点完成工作,调休一个半小时,我们四点走。” 纪璇顿时充满干劲:“好嘞。” 下午秦肆发来微信,问她几点回家做晚饭,纪璇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升职加薪,领导请组员吃饭。 秦总:【喝酒吗?】 本想解释自己只吃饭,不喝酒,到手边打字的时候忍不住犯了娇气:【领导请客,肯定是要喝点的吧。】 秦总:【在哪吃?几点?】 纪璇把地址发过去。 秦总:【别傻喝。】 【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纪璇捏着手机笑出声来:【好。】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种“坏心眼”。 想看他担心,看他乱了方寸的样子。 晚上唐婕开一辆车,赵哥开一辆,整个一组成员齐聚在盛地广场的海底捞。 今天是周五,海底捞晚上特别热闹,但即便人群熙攘,总有些面孔一眼就能看见。 与包厢门口那双眼撞上的时候,纪璇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担忧。 安寻眼尖,抬手朝他挥了挥,兴奋地叫道:“秦总!” 在座跟过纪璇项目的都认识秦肆,还有几个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眼珠子都齐刷刷凝在他身上。 鹤立鸡群的身高,耀眼的容貌,很难让人不注意。 唐婕抬头打招呼:“秦总也在这儿吃饭吗?” “嗯。”秦肆的目光始终在纪璇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意味深长。 生怕他语出惊人,纪璇连忙起身解释:“是这样的唐总监,秦总说之前我们组给他做的装修设计他特别满意,一直想感谢大家来着,今天正好大家都有空,就一起吃个饭。” 牵强附会的理由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没道理,又好像有点道理。 赵哥在半路就饿坏了,只想早点开动,拿着筷子大声道:“别客气秦总,坐下来一起吃,今天唐总监请客,管够。” 只有纪璇因为感冒带了厚外套,旁边空着把椅子放衣服和包,秦肆十分自然地走到她旁边。 纪璇只好把衣服塞到自己背后,椅子留给他坐。 秦肆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感觉像被纪璇摆了一道,可又找不到证据。 场面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没有逼下属喝酒的无良上司,也没有被上司欺负灌酒的可怜女下属。 这让他的到来多少有点尴尬。 虽然纪璇的解释化解了些许尴尬,但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理由有多扯淡。 他转头看过去,目光和她撞上,女孩清澈的眸微微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撇开,但那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慌乱。 秦肆望着她低下的后脑勺,唇角了然地勾起来。 她不乖了。 她在钓他。 没关系,那就让她钓一钓好了。 胳膊被碰了碰,纪璇示意他看手机。 刚发的一条微信:【你怎么来了?】 秦肆低头回复:【没人给我做饭,饿。】 纪璇努努嘴:【……】 【你不会点外卖?】 装吧,明明就是担心她被灌酒。 秦肆:【外卖吃腻了,想吃家常菜。】 纪璇:【海底捞可不是家常菜。】 秦肆:【凑合呗。】 纪璇发现这男人就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在她竿下游来游去,时不时还碰一下钩子,可就是不上钩。 第27节 纪璇不是个专业钓鱼的,感情上的全部经验都来自于高中时和秦肆打的交道,外加一些电视剧和小说桥段,剩下全靠天赋和直觉。 安寻突然凑过来,小声问:“姐,老实交代,那手机你是不是送给秦总了?” “你猜。”纪璇高深莫测地夹了片西红柿。 “嘁,我都看到了。”安寻盯着秦肆手里的新手机,“这款到现在还断货,线上线下都买不到,加价能卖一万好几呢,你可真舍得。” 纪璇低下眸,唇角勾起来。 没有什么舍不舍得,也没衡量过得失,只是想送他罢了。 安寻把头搁在纪璇肩上,对另一边的秦肆说:“秦总,收了人家的礼物,是不是得回报点什么啊?” 纪璇转过头也望向他,脸上噙着看好戏的笑。 秦肆熟练地剥着虾,把刚剥完的虾肉放进她碗里,笑说:“那得看纪老师要什么。” 安寻狡黠地问:“你有什么呀?房子车子钱?” 小姑娘单纯的嗓音,让这种世俗的试探也变得不那么尖锐刺耳。 秦肆认真想了一下,手里剥虾的动作没停:“房子没有,车是公司的,钱么,勉强够用。” 纪璇知道他谦虚了。他没买房,但一个月房租就抵她一半工资;车是公司的,但公司是他的;至于钱,秦肆看上去怎么都不像缺钱的人。 虽然他父亲当年破产,现在的他却似乎并没受影响。 说是创业者艰辛,但老板和打工人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三个人小范围聊天,声音不大,赵哥好奇地探过头来:“说啥呢你们?谁要买房?” “没有人要买房。”安寻瞪他一眼,把他凑近的脑袋推开,“喝酒了离我远点。” 赵哥委屈:“我就喝了一口。” “一口也臭,我讨厌喝酒的人。”安寻指了指秦肆,“你看人秦总,长得帅的人都不喝酒。” 赵哥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像是憋着什么情绪,把酒杯挪开了。 纪璇目光从赵哥那收回来,小声对安寻说:“你别总欺负赵哥。” 安寻:“我哪欺负他了?” 纪璇笑:“人一说话你就吃枪药,还不算欺负他?他对你可是一直客客气气的啊。” 小姑娘脾气大大咧咧,赵哥又刚好是个脾气温顺的男人,对她更是没底线包容。 纪璇都看在眼里,可碍于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她也不好明说。 现在的人没几个真傻,对于八卦的嗅觉或多或少都是有的。 纪璇这边还担心着下属的办公室恋情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对面几个同事当场拉了个新群。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就是小安说的那个帅得要死的甲方!】 【我已经晕了……有种和郭富城同桌吃饭的感觉。】 【救命他比郭富城好看啊!五官多精致!多年轻!woc是怎么把男人味和少年感拿捏到一起的!】 【这秦总和组长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老盯着她看?】 【要死了那个眼神,好宠溺5555……】 【啊啊啊啊救命他给她剥虾!】 【手好漂亮!手指好长!这是动漫里才存在的吧!】 【他还那么白!居然一点都不娘!我的天!!!】 【建议他俩锁死吧真的好配啊!】 【我觉得他就是来找组长的,有没有?刚刚组长那个尴尬的表情你们看见没?好可爱啊我都没见过!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这样吧!】 【omg磕死我了!!!】 【看他手机!这不是组长上次抽的奖吗?】 【我靠!我靠靠靠!好一波绝世狗粮!我干了!】 “看什么呢一个个的?饭桌上玩手机,给不给我面子啊?”唐婕敲了敲桌。 群里的八卦告一段落。 后来有同事敬纪璇酒,自然被秦肆给挡了。他似乎心情不错,还喝了不少。 第二天周末,不上班,大家吃完饭又去唱k。 纪璇感冒了嗓子疼,唱不了歌,一个人在角落摇骰子玩。 秦肆出去接电话了,过很久才进来,坐到她旁边。 “会玩儿吗?”包厢里吵,他凑到她耳朵边说话才能听清,吐息间带着酒气。 纪璇被熨得耳朵发烫,酒气也让她险些醉了,连忙往回缩缩:“不会,随便玩。” 秦肆拿了三个骰子,接过她手里的骰盅盖下去,然后摇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放在桌面上缓缓揭开。 纪璇凑过去,就着ktv昏暗的光线,艰难地数出每个骰子上的数。 5,2,1。 她心口倏地一颤。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引起了耳鸣,脑子里只有嗡嗡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太真实,灵魂像飘起来了一样。 男人轻笑的嗓音几乎贴着耳朵钻进来:“我技术很好的。” 纪璇控制不住飞速升温的脸,一把捂住那三个骰子:“你肯定出老千了。” “行。”秦肆俯下身,“再来一遍。” 这次他摇得更久一些,甚至把闲着的手搭在她那侧沙发扶手上,臂膀带着隐约的热度,仿佛将她环抱。 最后他把摇好的骰子放在她面前,示意她自己揭开。 纪璇小心翼翼地拿起骰盅,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 5。 2。 最后一个朝上的面,居然没有数字。 是0。 秦肆低下头凑近她说话,因此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语气就像当年的他一样,坏得不行:“看见没?这才叫出老千。”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 谁疯了?我自己疯了。 第25章 (三更) 耳朵仿佛被他这一句融化了,感知不到任何,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在梦境里飘着。 ktv光线变幻,大家唱得正嗨,几乎没注意到包厢角落的暧昧。 直到一首激情洋溢的《月亮之上》结束,短暂的寂静过后,开始干净而舒缓的吉他前奏。 秦肆收回虚搂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去唱首歌。” 这首是他点的,同事们互相八卦地对眼神,有人跑着把话筒递过来,根本不让他过去。 秦肆接了话筒,依旧坐在她旁边,唱进第一句:“这风铃跟心动很接近,这封信还在怀念旅行,路过的爱情都太年轻,你是我想要,再回去的风景……”(注1) 纪璇转头看着他侧脸,暗光下格外深邃的轮廓,轻扇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随着每一个字音翕动的薄唇。脖子好长,有很明显凸出的喉结。 他今天穿了白衬衫,扣子还系到最顶上一颗,而刚刚就是用这副斯文禁欲的模样,做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举动,说着不太正经的话。 周董的歌,耳熟能详,大家都在跟着哼rap,秦肆放下话筒让他们表现。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回头看她,眸子在黑暗里格外璀璨。 他眼睛像会说话,接下来的歌词也像是在念给她听: 青春属于表白 阳光属于窗台 而我想我属于 一个拥有你的未来。(注2) ** 中秋节前一天,纪璇被催回老家。 刚开学不久的纪淮跟她一起回,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家路上有苦力,基本不用她自己拎行李。 进家门前,纪璇像上刑场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纪淮笑话她:“至于嘛?” 纪璇冷笑:“换你你试试。” 她和奶奶关系不好,奶奶重男轻女,对她无比苛刻,也经常夹枪带棒地嫌弃妈妈没生个儿子。 小时候她性格直,一言不合就吵架,后来长大了,知道吵架没用,便学会保持沉默。 等再大一些,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后,回家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些年奶奶催婚的话越发难听,从最开始要她别读研,说女孩读书没用,早点找个男人嫁了生孩子,变成要她回老家工作,好找对象,早点嫁了生孩子,到现在念叨她年纪大了,再等几年生不出孩子了,连离婚的都不要她。 好像她所有的价值都只在生孩子这一件事情上。 纪璇从小就知道,她必须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才能逃离女性被物化的怪圈,掌控自己的人生。 因此她不能分心,不能早恋,哪怕是那么耀眼那么让她心动的秦肆,她也不能。 纪淮拍拍她肩膀,往里推:“走啊,我快饿死了。” 纪璇回头瞪他一眼:“就知道吃。” ** 第28节 中秋那天,秦肆吃过午饭就走了,开车回老家。 说是回去给父亲上坟,但其实他对父亲的感情并不深。 小时候他崇拜过父亲,会挣钱,会全国各地到处飞,虽然总见不着面,父亲却是他心里的英雄。 后来,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开始让他不满,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回家,对他和妈妈不闻不问,就连他全市第三的中考成绩都没能得到父亲一句夸奖,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 父亲眼里只有公司效益和股票收益。 上了高中,他不想再当好学生了,心想这样父亲是不是就能管管他,老师请家长的时候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他,然而高中三年,秦耀明回家的次数依旧屈指可数。他一次次怀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秦耀明过去总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该困在小小的家庭里。可后来志向倒塌了,家也没了。 或许是生意失败不堪打击,也或许真是忘了关煤气灶,他一把火烧了那栋楼,连一些值得怀念的回忆都没能留下。 墓碑上的照片饱经风霜,已经有些许褪色,中年男人的脸庞却依然英俊潇洒,永远地停留在2009年。 秦肆从墓园离开,开车路过高中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停下来。 附近店铺都打烊了,只剩一家,红底黄字的旧招牌写着“老于炒饭”。 他在这儿给纪璇买过两个月的牛肉炒饭,每天赶早排队,后来才知道可以找老板预定。 做过的傻事又何止这一件。 老板还是以前那个大叔,只不过那会儿正值壮年,现在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些。 秦肆走进店门时,大叔一眼便认出来:“是你啊。” 哪怕过了那么多届学生,好看成这样的男孩子也让人印象深刻。大叔笑呵呵的:“还吃那口?” “来一碗吧。”秦肆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还没吃晚饭,正好有点饿。 没过多久炒饭端上来,热腾腾的牛肉混杂着米饭的香味,秦肆吃了一口,眉头微皱,那大叔问他:“还行么?” 秦肆笑着点头:“嗯。” “年纪大了,放调料有时候咸有时候淡的,生意都不好了。”大叔叹了声,又问:“还是以前的味道不?” 秦肆:“不知道。” 大叔愣了愣。 他紧接着说:“我没吃过,给别人带的。” 顿了顿,唇角勾起弧度:“给喜欢的姑娘。” * 纪璇收到秦肆的微信时,正在无比烦躁地听奶奶念紧箍咒。 他发来一张照片,画面很熟悉,是高中门口那家牛肉炒饭。 纪璇回道:【好吃吗?】 秦总:【说实话,有点咸。】 【老板看着呢,不好意思都吃完了,我现在能喝下一桶水。】 纪璇差点笑出声来。 “你干什么呢?我在和你说话,能不能好好听?”奶奶拍了拍桌子。 纪璇“啊”一声,抬起头。 “你该着着急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幼儿园了,你看看周边谁家姑娘像你这么大还不结婚?你工作有什么用?赚了钱就能有男人要吗?我跟你说,现在的女人越会赚钱,越嫁不出去,你用不着赚那么多钱。” 纪璇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就赶紧去相亲,你妈给你介绍那么多,听说你连个微信都不加?你想干什么?” 纪璇:“我忙。” 奶奶竖起眉毛:“忙什么忙?结婚才是头等大事,别的都放放。” “奶奶,别念了行不?我做不好这个月饼,要我姐过来帮忙。”纪淮在院子里喊。 心爱的大孙子发话,奶奶终于放过纪璇:“你去吧。” 纪璇如获大赦,去陪纪淮做月饼。 姐弟俩一边捏月饼皮一边窃窃私语。 “耳朵还好么?” “炸了。” “真该把奶奶送去清泉寺念经。” “算了,不跟她计较,她还能活几年呢。” “……这话就你敢说。” 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奶奶去年发过一次心梗,抢救了过来,医生说再来一次差不多就完了。 纪璇与她虽然情感淡薄,却还是有些唏嘘。 手机响了一下,是秦肆发来的微信。 纪璇擦了擦手打开看。 纪淮咋舌道:“那个秦总啊?” 纪璇“嗯”了声,看见他信息里说:【没找到卖矿泉水的地方,只有奶茶。】 【你想喝奶茶吗?】 纪璇:【太晚了,不喝了。】 秦肆发给她一张饮品单:【这个好像没茶底,是椰奶的。】 【离你家不远,要不要过来?】 纪璇倒是很想出去,回头瞥了眼客厅里的奶奶,无奈回复道:【不了,我家有宵禁,这个点不出去了,奶奶会念死我的。】 秦肆:【这么怕她?】 纪璇扯了扯唇:【我不怕。】 【耳朵怕。】 秦肆:【行,那有空白天出来。】 纪璇把手机放下,继续做月饼。 纪淮在接同学的电话,应该是大学同学,聊一些医学上的专业术语,纪璇听不太懂。 后来又讲到摩斯密码。 纪淮似乎比较懂,那位同学在请教他,他便用手指在桌面上边敲击边讲解,短音,长音,组合的音怎么翻译成字母。 纪璇听着桌面上敲击的声音,突然想起类似的情境,脑海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等他挂电话后,纪璇问:“你会翻译摩斯密码吗?” 纪淮点点头:“会啊。” 纪璇皱了皱眉,说:“那你帮我翻译一下这个。” 少年自信地勾唇:“行。” 纪璇回忆了片刻,基本能记起那天在酒店,秦肆对着墙壁敲出的那一串。 纪淮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深,突然叫她停。 纪璇疑惑:“怎么了?” 纪淮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姐,咱俩是近亲,不带这么玩的,不可以……” 纪璇一巴掌敲他脑门上:“你有病吧?” 纪淮摸摸被敲痛的额头:“靠,果然是假的,你根本不爱我。” 纪璇瞪他一眼:“到底什么意思啊?” 纪淮把桌上的面粉抹开,用手掌刷平,然后清了清嗓子,手指开始在面粉上写字。 纪璇盯着他的手指,看清了逐渐显形的一排英文字母—— i love y. 写到这,纪淮抬起头对她说:“剩下的你没打完,但我猜应该是这样。” 接着补上最后两个字母。 和之前的连在一起便是——i love you. 作者有话说: 注1、2:周杰伦《手写的从前》 ps:这是30号的三更,提前更了,让你们可以早点看~欠的红包1号前都会一次性发完~ pps:31号上夹子,不更新哦,下次三更在4月1号零点哈~不见不散! ppps:下夹后稳定每日三更,入股不亏~ 第26章 (一更) 因为是老房子,没太注意朝向问题。纪璇的卧室朝西,常年西晒,窗帘原本是粉红色的,已经几乎褪成白色。 灯光一开,整个屋里有种苍白的感觉。 夏天闷热不通风,冬天倒总有寒风往里钻。只有唯一一点好处—— 窗户下紧接着一楼杂物间的顶棚,杂物间不高,跳下去从后门离开家,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这个方向也是家里的监控死角。 第29节 不久前秦肆发来消息,他在河滨公园看人夜钓。 小城里没什么夜生活,九点以后街上几乎就没人,除了大排档,只有河边夜钓。 纪璇从家里的窗户翻出去,跳下杂物间顶棚,在巷子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车去公园。 晚上交通通畅,五分钟内就到了。秦肆也很好找,个子高高的立在平坦的河堤上,穿了黑色薄卫衣和裤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头发被河畔的风吹乱,让人很想伸手帮他去捋顺。 侧脸在月光下依旧那么俊挺,任意角度都美得像一幅画。 纪璇摁下躁动的心跳,面色平静地站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河滩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人,要么自带板凳,要么索性坐在地上,安静地盯着湖面上的鱼漂。 鱼漂是夜光的,被夜钓灯一照,河面顿时像漂了许多星星,场面蔚为壮观。夜钓灯发出的光线汇在一起,就成了银河。 因为是女孩子,纪璇不被奶奶允许晚上九点后外出,高中三年又都是坐牢,从来不知道晚上的河滨公园有这般盛景。 而那些造风景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风景。 纪璇转头看着发现风景的人,长身玉立,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脑子里却不停地想起那段摩斯密码,和纪淮写在桌面上的那句英文。 “回学校看看吧。”他突然说。 纪璇一愣:“现在?” “嗯。”男人勾了勾唇,不像开玩笑,“现在。” 刚刚的单车被骑走了,秦肆扫了辆电动车,能坐下两个人。 回老家在市里一般不开车出来,没地方停,交警还到处查违停贴条。总共那么大点地方,开车也不太必要。 纪璇有些拘谨地坐在他电动车后座。 车子冲出去的时候,风开始在耳朵边呼啸,她把脸挡在秦肆的背后,却不敢伸手抓住他衣角。 手指在他腰侧的空气里蜷了蜷,又收回来。 “还不抓稳?我要飞了。”秦肆“好心”提醒她。 纪璇还在犹疑,突然电动车龙头被松开,整辆车在他双腿高超的控制下乱晃了两秒钟,却没有倒下。 纪璇却被吓得不由自主地抱住他腰。 女孩身上的体温贴到他后背,还隐约闻到一阵柠檬香气,混杂着甜甜的牛奶香。 秦肆满足地勾了勾唇,加快速度。 电动车飞驰在寂静的小城夜晚。 十分钟后,纪璇望着面前高高的围墙,看向身边揣手而立的男人:“我们真要翻进去?” “嗯。”秦肆抬起手在围墙上撑了撑,像是和阔别多年的老友打招呼,“这儿可是我当年的战场。” 他曾经是翻墙逃课的老手,这话说得毫不惭愧。 纪璇观察了一下,围墙虽然高,但中间有一根水泥柱子,下面宽,上面窄,可以作为落脚处攀爬上去。 秦肆先扶着她爬上去,自己再上去。而在纪璇望着下面的草坪战战兢兢时,他已经利索地跳进围墙里面,左脚着地。 至于为什么不是习惯性右脚着地,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一秒,就听见围墙下传来男人压低的嗓音:“来。” 他手臂张开,微仰着头,勾唇望着围墙顶上的她。 月光不太均匀地洒在他脸上,半明半昧,可即便是头顶上那轮浑圆发光的玉盘,在她眼中也不及这双于黑暗中凝视她的眸子。 以为她害怕,秦肆笑了一声:“别怕,我接着你。” 其实这个高度比她从家里的杂物间顶棚跳下来,也只高那么几公分,她有信心能平稳着地。 可这样被他看着,心底的躁动越发强烈。 他的怀抱就像悬在饥饿的人头顶上的那颗毒苹果,是此刻的不二选择。 纪璇望着他,轻轻地从墙头一跃而下,没有任何躲闪和偏移,正中他怀里。 炙热的体温将她包裹起来,纪璇像一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还是紧张的,所以她四肢僵硬,把他搂得很紧,下巴用力抵在他肩头。 好像有了天大的借口那样肆无忌惮,很久都没有松开。 直到男人低笑一声,连胸腔都在震动:“好了,喘不过气了。” 经他这一笑,纪璇整个人酥酥麻麻的,像在梦里一样。脑袋从他肩膀上起来,视线又凝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近到她只要稍稍一动,就能亲到他。 四目相对的时候,男人眼眸也颤了颤,像是被蛊惑,收紧了托着她的手臂。 往前一步,便将她抵在围墙边。 纪璇心里的好多话都被这个充满侵略的眼神哽在喉咙里。 想问他为什么房门密码是她的生日,想问他为什么用摩斯密码对她说“i love you”,想问他很多很多为什么。 即便她不问,原因也不难猜到。 可是秦肆,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说一句吗? 他这样似是而非地暧昧,和当年一样勾得她心痒痒,却不甘心做主动开口的那一个。 可她了解他,当年的秦肆就是这样,又骄傲又坏。 一举一动都在说爱她,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她,嘴上偏不坦言他爱她。 夜黑风高,无人问津的角落,气氛被拉到极致,纪璇脑子里还有两个小人激烈吵架。一个在说不表白不能让他亲,一个在笑她自己明明也想亲。 突然,一道亮光照在两人身上,紧接着传来呵斥:“你们俩干什么呢?” 两个人皆是一怔。 穿保安服的男人用手电筒把他们从头照到脚,看见纪璇像个八爪鱼盘在秦肆身上,两个人不堪入目的姿势,怒吼道:“出来!” “哪个班的?” “……” “问你们话呢哪个班的?”保安一声吼,震得树上叶子都掉下来几片。 纪璇羞得脸都要烧化了,秦肆却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单手揣在兜里,抹了一把保安的头:“小李头,混得不错啊。” 保安倏地瞪大眼睛:??? “我靠,是你小子?”保安突然想起来,指了指秦肆,又指向他旁边的纪璇,思索了几秒,恍然大悟,“年级第一?” 纪璇尴尬地笑了笑。 小李头是老李头的助手,那会儿学校安保还是老李头管,坏学生们都怕他。 当年小李头二十多岁,刚入行,比秦肆没大几岁,也没什么威信,是个软柿子,经常被秦肆调侃和恶作剧。 有时候为了气他,秦肆故意不翻墙而去翻大门,趁老李头不在的时候,当着小李头的面,小李头喊破了嗓子,跑得气喘吁吁也追不上。 但后来有一次,小李头被外面的混混欺负,却是秦肆单枪匹马去救他,一人干翻十几个,最后把小李头送到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 两个人关系很微妙,那会儿经常针锋相对。 但时隔多年,不好的都被时光过滤掉,回想起来还是情义多。 小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笑问:“结婚了?” 纪璇一噎:“没——” 秦肆点点头:“嗯,还没。” 纪璇一看小李头那脸暧昧的神情,就知道被误会了,瞪了瞪秦肆,连忙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我又没说是那种关系。”秦肆唇角懒散地勾着,“我说我自己还没结婚呢。” 小李头不是傻子,当年秦肆缠纪璇缠得人尽皆知,国旗下念检讨都带她名字,当着全校的面向她保证以后不翻墙不逃课不打架,一定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 老师们都气得半死,却被同学们传为佳话——痴情校霸为爱学乖。 美好的青春故事无疾而终,两人现在却肩并肩出现在校园里,再加上一开始那个画面,不难猜到是什么状况。 他关掉手电筒,道:“行了,你俩随便逛逛,别打扰孩子们上自习,一会儿到门卫室补个登记。”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里是学校,注意言行举止。” 秦肆懒洋洋回:“知道了。” 纪璇羞愤地瞪他一眼。 小李头转身走了,走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指了指秦肆:“你小子敢再翻墙试试。” 秦肆笑了出声:“翻大门行吗?” “我拿电呲你信不信?”小李头又气又笑地警告。 秦肆不过口嗨,现在的大门不是当年的大门了,安保措施也不像以前那么凑合,学生闯岗的情况没再发生过。 他俩翻墙的行为肯定是被监控拍到了,否则小李头也不会及时赶来。 两人从小树林出去,很快走到新建教学楼的宽敞大厅。 墙上贴着许多优秀毕业生的信息。 比秦肆上回来时多了一些,加上今年毕业的,其中还有纪淮的名字。 纪璇一排排往下扫,然后在看见自己高一时拍的照片时,温柔地勾了勾唇。 穿校服扎马尾,有点土,但是青涩可爱。 二十五岁的她看着十六岁的她,胸腔里有股奇妙的感觉在涌动。 紧接着,她发现贴在自己旁边的居然是秦肆。 像在和底下的许鑫然较劲似的,对方资料写帝都大学在读博士,他便写哈佛大学工商管理和法学双学位。 他去了哈佛? 纪璇心口猛地一颤:是那个原因吗? 她强迫自己不多想,继续看墙上的学生信息。 最后一排写着座右铭。 纪璇还是当年那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第30节 而秦肆那行只有四个字—— 我就是光。 很熟悉,是他当年的q.q签名。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更) 现在回想起来,十六七岁的秦肆也就是个仗着自己长得帅,家里有钱便为所欲为的中二少年,唯球场上的模样最发光。如果是二十五岁的纪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少年,或许只会感叹一句长得真帅,也真会装。 可十六七岁的秦肆吸引了当初还是少女的她,那是女孩情窦初开时最易心动的样子。会耍帅,会打篮球,笑得阳光又带一点坏的样子。 二十五岁的纪璇成熟了,二十五岁的秦肆也刚好长成令她再次心动的模样,就像是宿命。 他那被温柔包裹住的张扬的灵魂,令她没办法拒绝。 她爱记忆中那个少年,也爱如今的他。 两人去操场上走路,当年的煤渣跑道已经变成塑胶跑道,纪璇的小白鞋走在上面偶尔会发出咯吱的响声。 她在后面咯吱咯吱地踩,秦肆在前面跑,跑得很慢,时不时回过头看她。 卫衣和运动裤让他看上去更有少年感。有那么几次回头,恍惚像回到多年前,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地奔跑,而她总是装作无意间路过的时候,才敢偷偷瞟一眼他。 现在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凝视他眼眸,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片璀璨中,醒不过来也没关系。 “喂,校花。”他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朝她喊,“年纪大了跑不动吗?” 纪璇被他激将,抬脚跟上去。 她平时不怎么运动,最多饭后散散步,也不会走太远,体力和秦肆相差悬殊,不到两百米就累了,停在原地气喘吁吁。 秦肆跑回来,懒洋洋勾着唇看她:“你这体力不行啊。” 纪璇捂着腰,疲惫不堪地开口:“我又不去当运动员。” “那也得强身健体。”秦肆笑了笑,拉过她手臂,“走,跑一圈带你吃夜宵。” 如今炎夏刚过去,寒冬还没开始,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运动。 纪璇被他拽着跑了一圈,虽然累,身体却有种久违的舒畅,像是堵塞已久的经脉被打通。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跟他往校门口走。 小李头拿来访客登记手册,秦肆签下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没把笔给她,径自往下写。 写她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时没有丝毫停顿,纪璇惊奇地发现笔迹居然跟她一模一样。 同样是一笔一划的,清秀工整,不带连笔,每一寸笔锋都仿佛是她亲手写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秦肆,终究没问什么。 夜宵是便利店的关东煮。 高中时这里还没有便利店,而现在几乎每个路口都开着一家24小时便利店。 秦肆往自己碗里挑了串夹心牛肉丸,却没给她,纪璇心口微微一热。 他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 记得她爱吃鱼排和开花肠,不喜欢夹心,怕烫嘴。 纪璇晚上在家没怎么吃,刚开饭就被奶奶唠叨,再好的菜也味同嚼蜡。 现在肚子真有点饿了,她多点了一个烤红薯,让店员给她个勺子。 两人坐在面朝街道的窗户边吃,纪璇两条腿悬在高脚椅下,看着对面小公园门口五颜六色的花坛,和仰头就能落入眼中的圆圆的月亮,觉得是这个中秋节最圆满的收尾了。 一整天再多糟心事,也不及这一个瞬间的快乐——临近十二点,就这么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和烤红薯。 秦肆吃得快,一口一个,很快连碗里的汤都喝干净,便看着她吃。 纪璇会把竹签上的东西都弄下来,在汤里泡一泡再吃,一个丸子几口才吃完。她吃东西不张嘴,咀嚼的时候唇瓣微嘟,腮帮子略鼓起来,像只仓鼠一样可爱。 感觉到他的目光,只能假装不知道,忍着心口剧烈的跳动不紧不慢地解决碗里的东西,却连每根头发丝都在悄悄留意他的动向。 关东煮吃完了,再剥红薯皮,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没移开。 红薯香味太诱人,被她咬过的更诱人,秦肆单手撑着脸颊侧过头看她,说:“给我尝一口?” 店员在收银台那边,店里特别安静,所以他声音也压得极低,像是有气泡在她心脏里咕噜。 纪璇脑袋都酥了酥,夜宵是他请的,哪能不让他吃,于是递过去,顺便递给他一个勺子。 结果这男人不拿勺子,直接低头咬了一口,就在她刚刚咬过的位置。 纪璇忍不住脸颊一热:“你怎么……” “我怎么?”他抬眸,嘴唇上还沾着点红薯,像是吃准了她害羞,表情坏得肆无忌惮。眸底像是有火焰,在她心口燃开,摧枯拉朽地侵略一大片领地。 纪璇把红薯收回去,低着头啃完,不再理他。 偏偏某人还逗她,语气暧昧得不行:“听没听过间接接吻?” “……” 高中时语文老师说过一句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秦肆这人认真起来,她根本无力招架。 从便利店出来已经一点多了,小城夜里一片死寂,运货的大卡车也不往市区走,所以没一点车声。 他们继续坐上电动车,这次纪璇怕他又使坏,主动拽住他两侧衣服。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电动车马达的笃笃声,和耳侧呼啸而过的风声。 以及她不为人知的剧烈的心跳声。 纪璇偷偷用耳朵靠近他的背,感受他胸腔的震动,良久被熨热了耳朵,连着心脏一起泛甜。 好像回到十七岁时的单车后座。 可这次的她会勇敢地环住他腰,去听他心脏的跳动。 * 中秋假最后一天回江城,搭了秦肆的便车。 横竖纪淮早就认识他,纪璇也就懒得再遮掩。 三个人在火车站碰面,纪璇坐副驾驶。 纪淮一上后座就开始呼呼大睡,不问世事。 纪璇发现他车里的香薰换了,有一股白茶味道,问他,他说是那次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气味,觉得很喜欢,就照着买了差不多味道的熏香。 很平常的一件事,被他说出来就变得暧昧,甚至香艳。 纪璇耳朵尖一热,条件反射地转头看纪淮睡熟了没。 秦肆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放心吧,他不敢醒。” 醒过来尴尬的也是自己,所以纪淮如果够聪明,哪怕醒着也会闭眼睛。 开车不超速,去江城要四个多小时。纪淮睡着,所以没开嘈杂的音乐,纪璇很快困得呵欠连天。 可身为副驾驶有责任在,她不敢睡,怕秦肆开车太累打瞌睡,每隔一会儿要和他说说话。 他倒是一直没打瞌睡,精神很好,后来下了高速进市区,纪璇才终于能放心眯个浅觉。 哪想居然直接睡着了。 纪淮下车的时候她没察觉,直到小区里经过减速带,剧烈的颠簸才把她震醒。 但她也没完全醒,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在副驾驶下达指令:“我有快递……” “知道了,去拿。”秦肆转过头宠溺地看了眼她,把车子在路口转弯,去往快递驿站。 快递业这些年发展迅猛,想当年上大学,知道网购的人还不多,现在每个小区都有快递驿站了。 但有的地方还不够规范,有时候快递太多,都在那间屋里堆成小山丘,驿站工作人员忙不过来,得自己找。 纪璇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扭了扭睡得僵硬的身子,解开安全带,发现车停在快递驿站门口。 她下车伸了个懒腰,往驿站里面走去。 好几个人在找快递,其中就有秦肆。 他手里抱着两个小箱子,脚边还放一个大箱子,在快递堆里耐心地找。 侧头的时候发现她站在门口,微皱的眉头舒展开,冲她笑:“快好了,你回车里等。” “我把这两个带过去。”纪璇伸手去接他刚拿的两个小箱子。 秦肆掂了掂,似乎觉得不重,才递给她。 纪璇抱着箱子出去的时候,刚取完快递的一个姐姐也跟出来,满脸羡慕地问:“那是你老公啊?” 她还没顾上否认,姐姐回头瞅了眼快递堆里埋头苦战的秦肆,道:“你也太幸福了,我老公就会数落我买得多,要他帮忙拿个快递死都不干。” 这倒是事实。 王女士每次也都自己拿快递,八百年使唤不动爸爸一次。 男人都这样,纪璇不觉得惊讶,对于别人的家事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笑一笑,聊表安慰。 把箱子放进后备箱,秦肆也找完快递出来了,手里抱着两个大的,声音里夹着笑:“你买雕塑啊?这么沉。” 额头都起了青筋,想必是非常沉,脸上却没一点烦躁情绪,只是打趣。 姐姐又羡慕了,叹一声,道:“我得回去跟我老公理论去,让他看看别人家老公,总跟我说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让我别要求太高。” 秦肆把两个大箱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备箱,生怕磕了碰了,纪璇看他无比认真的样子,心口一阵滚烫,都忘了要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你对男人太没要求了。”秦肆漫不经心地说着,嘴角噙着笑,望向那个一脸羡慕的姐姐,“都是没要求惯的,现在的男人连基本素质都不要了。” 纪璇看向他,余晖里侧脸温柔,浑身都仿佛在发光。 “不像我。”他叹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身边的纪璇,目光璀璨又带着自豪,“我可是绝世好男人。” 第31节 作者有话说: 秦肆你不要脸,绝世好男人也是自己封的吗? 第28章 (三更) 纪璇心内的感动被他这句“绝世好男人”驱散了个干净。 果然兜兜转转,他还是那个脸厚如城墙的秦肆。 那天纪璇才被他吐槽了体力,回江城第二天晚上,没加班,刚回家就被敲门。 秦肆穿着套黑白条纹的运动服,额头上绑着黑色发带,几缕刘海却调皮地越过发带探到额前,有种格外耀眼的青春朝气。 纪璇晃了晃神,脑子里像时空错位,直到那人忽然在眼前打个响指:“被帅呆了?” 臭不要脸。 纪璇腹诽了句,瞪眼道:“你要干嘛?” 秦肆垂眸看了看她穿的短裙,似乎不甚满意,皱着眉头微抬起下巴:“换身衣服,跟我跑步去。” 纪璇:“跑什么啊我还没吃饭……” 秦肆摁着她肩膀把她转过身,往屋里推:“跑完请你吃饭。” 纪璇还以为那天晚上他说督促她锻炼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来真的。 她不怎么爱运动,很宅,如果不是每天要上班,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她可以待在家一个月不下楼。 “衣帽间是这儿吧?”秦肆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脚步,手撑在门上,纪璇被困在他双臂之间。 男人体温滚烫,融在空气里将她裹挟起来,整个人迅速升温。 垂眸看着女孩倏然变粉色的耳垂,和两颊可疑的红晕,男人愉悦的心情毫不掩饰。 “不去换吗?”他哑着声,俯低凑近,呼吸烫得她更热,“要我帮忙?” “……不用!”纪璇转身麻溜地钻进衣帽间。 她没有运动服,只好找了套休闲宽松的衣裤,出门时换了双走路较舒服的鞋。 秦肆见她这身装扮,神色好像依旧不满意,但没说什么。 今天是她第一次锻炼,便只绕小区跑了一圈,秦肆让她跑一段走一段,身体还算能承受。 跑完后两人在小区门口吃了炒河粉,秦肆没带她回家,而是去了一家运动用品店。 纪璇刚想问他买什么,他对着迎上来的店员指了指模特身上那套粉色运动服:“拿给她试试。” “先生眼光真好,这是我们的秋季新品,xxx同款呢。”店员笑呵呵说出一个当红女明星的名字,略扫一眼纪璇的身材,便去照她尺码拿了套新的。 纪璇拿去试衣间换了,出来照镜子时,秦肆就站在她身后。一套黑白运动服,一套粉白运动服,乍一看款式差不多。 店员是会说话的:“小姐姐穿这身太好看了,跟男朋友像情侣装呢。” 纪璇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脸红,却还是感觉到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 秦肆表情却很满意:“就这个吧,再给她看双鞋。” 店员笑眯了眼:“好的,鞋在这边,您要什么款式的?” 秦肆:“我看看。” 纪璇跟过去,一眼看中一双白底橙色花纹的跑鞋。 她指给秦肆看,说这个漂亮,秦肆拿起来捏了捏,便皱眉放回去:“这鞋底不行,累脚。” 然后给她选了双黑白的:“试试这个。” 纪璇不乐意,还是把自己喜欢的那双拿下来。 两双都试过后,对他说:“我觉得这双挺好的,也很舒服,你选的那个太贵了。” 秦肆选的那双要一千多块,这双只要四百多。 男人蹲在地上,轻勾着唇向她解释:“一分钱一分货,你知道贵在哪儿吗?跑步最重要的是鞋,那双花里胡哨的平时走走路还行,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纪璇没被他洗脑,她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世上买不起一千块跑鞋的人那么多,难道就都不跑步了吗?也有人穿着一百块的鞋照样跑。 更何况她的脚没那么娇气。 “我就要这个。”纪璇把自己选的那双拿起来,让店员包好买单。 付钱的时候,秦肆站在她旁边,把她试过的那双黑白色递给收银员:“这个包一下。” 收银员问:“一起付吗?” 秦肆把手机二维码递过去:“扫我的。” 纪璇的衣服和鞋是自己付的,领完支付宝积分后,回头看他一眼:“你买这个做什么?” 秦肆接住收银员递过来的包装袋,漫不经心道:“送人。” 送人? 送谁? 纪璇脑子里冒出一排巨大问号,随之整个人像瓶正在挥发的醋,酸溜溜的往外冒气。 走出店门,她不自觉加快脚步,身后的人一追上来,便跑得更快。 直到秦肆长腿阔步往前拉住她手腕。 那双鞋也被递到她眼前。 纪璇不懂,看他。秦肆抬抬下巴示意她接。 纪璇懵懵地眨了下眼睛:“给我的?” “不然呢?”秦肆懒散地勾着唇,声音也懒懒的,和着初秋晚上的风钻入耳朵里,沁凉舒爽。 “谢谢。”生了个乌龙气,她嗓音格外低一些,像在心虚,“我可以自己买。” “你可以自己买,和我送你是两码事。这两者并不矛盾。”秦肆目光认真地望着她,他知道这女孩心里的骄傲不会比他少,“你之前也送了我手机,就当回礼。” 纪璇:“手机不要钱……” “你本可以拿去卖很多钱,但你选择送给我。”秦肆不禁弯了弯唇角,眼底浮现出温柔。 “就和我送你这双鞋一样,无关其他,只是想送你。” ** 自从升任组长,纪璇交付完手里最后一个旧项目后,反而没以前忙了。 很多繁琐小事都交给下属去做,而她只需要统筹好组员分工,就能事半功倍。 最近不加班,几乎每晚都被秦肆监督跑步,小区里的保安大爷,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妈一见到就逗趣:“小两口又锻炼身体呢?” 两人每天穿着“情侣装”,那双一千多块的新跑鞋和他的鞋也像是情侣款,再加上两人心照不宣的不解释,谣言传着传着都快成真了。 纪璇突然觉得并不是任何话都非要说开。 有时候心照不宣的感觉更奇妙,那是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彼此能踏足的一个私密空间。 就像有人说婚姻是坟墓,恋爱时的甜蜜在婚后会一去不复返。暧昧期这种朦胧和微妙,带着心照不宣的隐秘,也是恋爱后无法回溯的。 会让人上瘾。 直到王女士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说奶奶托朋友给她介绍了个对象,老家本地人,也在江城打拼,自己努力买了套房,万事俱备,就等着娶妻生子。 纪璇打算跟以前一样拖到不了了之,反正他们离得远管不着,哪想王女士听她以工作忙推拒后,说着说着便哭起来。 缓了片刻,声音还带着啜泣:“不知道你究竟想怎样,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书。你奶奶不想你读大学的,我偷偷给你留了学费,让你去读大学,就是为了现在你不找对象不结婚叫我担惊受怕的吗?不结婚你老了怎么办?妈妈只是担心你以后一个人无依无靠,就那么招你烦吗?” 纪璇心一软,鼻尖也发酸:“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未来也可能会在一起,但毕竟只是可能,还没成既定事实。以王女士的性格,知道后会连夜从老家飞过来要求见人。 她拿什么给她见?一个暧昧期的老同学吗? 又怎么向秦肆解释,还没谈恋爱就要见家长? 怎么想都很冒昧。 王女士吸了吸鼻子,说:“没逼你跟人家结婚,但你不能总是面都不见,就说不行吧?见了之后要是没感觉,我自然会去跟奶奶说,不会让她为难你的。” 纪璇深叹一口气,道:“那别加什么微信了,见面吧。” 见个面,讲清楚,速战速决,也好落个耳根清净。 * 刚毕业涉世未深,被忽悠去过一场相亲饭局,后来当然没看上那男的,结果对方甩了张账单过来,把晚餐,奶茶,打车费甚至等位时间都折算成经济损失给她算进去,要求aa,因为嫌奶茶太甜没喝,奶茶费全算在她头上。 着实让她大开了眼界。 纪璇不敢再对相亲市场上男人的气度抱多大希望,进餐厅时就叫来服务员,把自己那桌的账给预付了。 毕竟只是搭伙吃顿饭,注定不会有下次。 对面男人姓刘,在一家汽车公司工作,据说年薪二十万。 谈起薪水的时候纪璇看到男人眼里在发光,似乎是很引以为豪的事,肥厚的嘴唇咧开,嘴角快要弯到那双招风耳上去。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机屏幕一亮,秦肆发来信息:【在哪儿呢?】 纪璇唇角不自觉勾起来,敲字:【在外面吃饭。】 犹豫了下,又删掉,坏心思蠢蠢欲动,重新发过去一句:【相亲呢。】 忍不住对他使心眼,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发完后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她不想磨蹭下去了,放下筷子,望着对面的男人说:“刘先生,不好意思,首先跟您道个歉。我家里人可能有些误会,我本人并没有相亲的打算,之所以出来跟您吃这顿饭,也是为了当面说清楚,表达歉意。” 姓刘的男人望着她,愣了愣。 “您很优秀,祝您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她举起红酒杯,碰了碰,“这顿饭我请您,对不起。” 第32节 喝光酒表达完歉意,她拿着包打算离开。结果刚一起身,刘先生激动地拽住她胳膊:“等等,你什么意思?” 纪璇望着胳膊上那只肥手,压下心底嫌恶,语气依旧礼貌得体:“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来跟您相亲的,请您放开手好吗?” “你骗我?”刘先生非但没放,反而捏得更紧。浓眉皱起,脸涨得通红,仿佛刚才喝了酒的不是纪璇而是他,“你等等,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什么事不能算了?”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男声。 纪璇眼皮一跳,浑身肌肉都收紧,那一秒以为是做梦,但随即回过神来,不可能是梦。 回头一看,果然是秦肆。 他似乎刚从饭局下来,头发抹了发胶,手腕上戴着江诗丹顿,这是他应酬时的装扮。 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领带被扯松,像韩剧里不良学生的头头,痞痞地单手插兜立在柱子边。 和纪璇一个对视,他就像得了什么指令似的慢悠悠走过去,一把揽过她肩膀。 外人看似亲密无间,胸膛却与她隔着距离:“这位先生,您要跟我女朋友算什么?” “你是她男朋友?”刘先生惊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愤愤道,“有男朋友来相什么亲!神经病!” 纪璇:“……” 都说不是来相亲了,这男的阅读理解怎么这么差? 见她有男朋友撑腰,还明显不是好欺负的主,刘先生冷哼一声后败兴而归。 虽然桌上剩的还多,纪璇却吃不下这顿饭了,跟着秦肆走到电梯间。 刚想问他为什么也会在这,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被一股猛力拉进安全通道门后,摁在黑暗的墙壁角落,身体被压着,所有知觉都仿佛被剥夺,只能闻到男人鼻息之间的酒气。 他额头紧紧地抵着她,唇瓣几乎要吻到。 “纪璇,你真行。”黑暗里他双眸像黑夜的猛兽般凝视着她,声音夹着点咬牙切齿,和属于他的标志性的坏,“一边跟我搞暧昧,一边跟男人相亲?” 第29章 (一更) 侵略感笼罩下来,纪璇顿时连呼吸都忘了,手指几乎把他的衣服攥破:“我没有……” 话音未落,男人更逼近一些,鼻尖相碰,一呼一吸间全都是他的气息。腿也是软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他更坏更狠的声音:“没跟我搞暧昧?” 腰快被掐断了,她觉得她要是再说没,能被他当场弄晕,忙不迭解释道:“没,没相亲……” 男人似乎满意了些,稍微退开,给她留一丝喘息余地:“那这事儿怎么算?” 纪璇愣住:“什么怎么算?” 他指尖轻轻绕到她耳侧,把一缕垂下的发丝勾上去,指尖蹭到她耳垂,仿佛一触即燃。 “暧昧玩儿够了,纪璇。”他居高临下,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小表情都尽收眼底,唇角得意地勾起来:“所以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璇想过被表白的千万种场景,却不料他先下手为强,逼得她毫无退路。 她呆愣地盯着他眼睛,心里挣扎着,承认就输了,怎么可以不是他先表白,还问她是不是喜欢。 果然是秦肆的风格,骄傲得不可一世,连这种问题都带着肯定语气。 被热气烘得无比迟钝的脑子里奋力搜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扳回一局。 男人还沉浸在她害羞无措的模样所带来的满足感中,如黑夜般的眸子仿佛要将她吞噬掉。 “是不是?”他手臂扣紧她腰,吐息更沉,“喜欢我?” 他双眸被她占得满满的,每一寸目光都凝视着她的眼睛,所有的喜欢和在意都从眼睛里跑了出来,根本不需要言明。 他喜欢她的那颗心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摊开在她面前让她肆意欣赏。 纪璇想到唯一一个让自己不那么被动的法子。 她只稍微仰了仰头。 然后轻轻地,嘴唇碰到他脸颊。 那瞬间她感觉抱着自己的双臂明显僵了僵,胸膛起伏的频率也变得不一样,能感觉到他呼吸乱了,整个人都乱了。 他的心脏变得跟她一样,砰砰砰,像擂鼓一样猛震。 对于她突然之间的孟浪举动,秦肆显然比她更呆一些,箍着她的力道都不自觉松了。 纪璇趁机从他胳膊下溜出去,没等他回过神,就脚底抹油似的钻出安全通道。 她逃得飞快,秦肆追出来时电梯已经在下行。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时,纪璇收到这人发来的微信语音,吓得差点把手机给扔了,不敢再看,更不敢回。 车厢里全是他饱含笑腔的磁沉嗓音:“等我饭局回来,刚刚的事给我个解释。”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举动。 她主动亲了秦肆。 这比对着他说出那句“我喜欢你”还要后劲十足。 回到家,给白苏打了个视频求安慰。 白苏最近飞伦敦走秀,那边是白天,但落地窗外只有大片大片的雾。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眼影抹得特别浓。 纪璇觉得白苏还是淡妆好看,有江南美人的温婉,不自觉皱了皱眉。 “怎么了?纪总今天不加班啊,有时间临幸我?”白苏瘫在沙发上懒洋洋笑了笑。 自从纪璇升任组长,白苏日日盼着她早晚有天当老总,已经提前叫上了纪总。 “没加班呢,没法加班了。”纪璇胳膊叠在桌上,支撑着无力抬起的下巴,声音快要哭出来,“宝贝我完蛋了,你快救救我。” 白苏表情认真起来,从助理手中接过手机:“说说,怎么了?” 纪璇用力抿了抿嘴,咕哝道:“我把秦肆给亲了。” 白苏刚用吸管吸了口饮料,闻言被呛得弯下身猛咳起来。 助理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和水,收拾好那边的狼藉,缓过来后,白苏才边咳边笑地看向纪璇:“好事儿啊,出息了,他什么反应?有没有抱着你360度法式激吻?” “好什么好?我都吓死了当场就跑了。”纪璇眉头快皱成一团,“他还有饭局,说完事回来找我算账。” “怎么算账?”白苏挤眉弄眼,“是我想的那种吗?” 纪璇瞪她:“你给我打住。” 白苏不再逗她,拿着手机俯下身,对镜整理刘海,纪璇这边只能从她的下巴往上看。 不愧是能压住t台的美貌,这种死亡角度,白苏依然精致得令人窒息,樱唇微张,呵气如兰:“好啦,多大点事,你真是没谈过恋爱,亲个男人就给你吓成这样。” 纪璇:“说得好像你谈过似的。” 白苏被噎住,但很快找回场子:“我是没谈过,可臭男人我见多了。” 纪璇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自己的确太怂了。 以前面对多少追求者的表白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地拒绝,可到了秦肆这儿,她就是一思想上的流氓,行动上的矮子。 那瞬间头脑一热亲上去,全然没考虑后果。 埋首哀嚎了一阵,她突然抬起头望着白苏,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解决办法:“你说我现在开始装失忆还来得及吗?我可不可以不认账?” “当然可以了。”白苏一脸认真,“渣女没烦恼,宝贝你值得。” 纪璇:“……” 她天生就不是个渣女,也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和演技,不然以她这颜值,去娱乐圈走一遭起码能混个温饱,用不着年纪轻轻的为画几张图赚几个饭钱弄得颈椎病加腰肌劳损。 白苏的安抚最终聊胜于无。 第二天早上,纪璇从猫眼观察对门很久,才鬼鬼祟祟地出了门,进电梯关门的动作比体测800米冲刺都要快。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条件反射地心口一颤,见是安寻发来的工作文件,才拍着胸脯舒了口气。 昨晚秦肆回来后给她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通通装死没回。 她连夜想出一个比装失忆更有建设性的办法——装死。 装失忆需要心理素质,装死不用,只要她躲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继昨晚的微信和电话,上午十点她又收到几条:【纪璇】 【你喜欢我】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关于昨晚的强吻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躲是没用的,我迟早逮着你。】 纪璇只觉得后背一凉。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差点吓得跳起来,见鬼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一看是组里新来的设计师,才惊魂甫定。 对方似乎也被她吓到,战战兢兢的,嘴皮子都在发颤:“组,组长,那个东坡食府的效果图我发您邮箱了,我看您还没有回复……” 现在是工作时间,纪璇立马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看。”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邻桌几个女员工不知道在看什么电视剧,一脸姨母笑。 “啊啊啊我不行了!他好帅!” “能不能快点在一起啊?这一天天的急死我了!” “哥哥快上!强吻她!” 纪璇正要去夹餐盘里的黄瓜,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 对面安寻疑惑地看过来:“你咋了?” “……没事。”纪璇扯了扯唇,“我去拿双筷子。” 她现在听不得强吻两个字,以及和亲相关的任何词汇。 在某宝买粉底液的时候戳客服问色号,客服回过来一句:【亲,我们这款粉底液blabla……】 看到第一个字她就晕了,立马关上对话框,换另一家。 第33节 下午例会结束,安寻约了个客户在公司见。这是安寻第一次自己接项目,心里没底,让她去坐镇。 95后小姑娘,搞音乐的,要装录音棚,又不想弄得千篇一律,要求有点多,但性格很开朗,见谁都叫“亲爱的”。 纪璇坐在那听了一个多小时“亲爱的”,安寻把客户送走时,她觉得自己也快被送走了。 下了班,一身疲惫地乘地铁回家,买菜也没什么激情。选了两个土豆,一棵大白菜,一把小葱,打算随便吃点凑合。 拎着袋子走进电梯时,刚舒了口气,心想运气真好没碰到那人,突然一双手臂伸进来,拦住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她来不及跑,对方已经站进来,电梯门再次合拢,宽敞的轿厢里只有他和她,以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秦肆低头看她捏着袋子徐徐攥紧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躲一天了,聊聊?” 纪璇脑子里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艰难地定了定神,语气淡定:“聊什么?” 男人轻笑了声:“昨晚的事。” 纪璇抬起头,一脸疑惑:“昨晚什么事?” 装死这条路行不通,只好退而求其次——装傻。 到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的演技有所提升,不是当年在大学客串个中文话剧都舌头打结的程度了。 话音刚落,炙热的体温凑近她,周围都被染上那人独有的木质香气,纪璇脚步踉跄地后退,抵在电梯角落。 微凉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来,像一块冰把她冻住:“昨晚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事。” 透过男人胸膛与手臂的间隙,她看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抬起两只手,慢吞吞捂住了耳朵。 “……”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二更) 秦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连老奶奶都听不下去了。 纪璇拼命对他使眼色,这人却凉飕飕扯着唇,隔着极危险的距离对她喃喃低语:“说吧,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纪璇发现这人挺会给她扣帽子,不过亲了一下脸,就说她始乱终弃不负责,古代烈女都没他这么夸张。 合该封他个21世纪纯情烈男,可是这样的配叫烈男吗?把人堵在电梯里,监控拍出来都得帮她报警的那种。 老奶奶到楼层后走了,走之前颤巍巍留下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哟……”,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伤风败俗。 幸亏很快到了22楼,纪璇想离开这个逼仄的空间,找个空旷的地方聊聊也未尝不可,她也不是不认账的人,只是需要缓一缓。秦肆却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纪璇仰头看他,表情认真道:“一会儿电梯要下去了。” 话音刚落,电梯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的惊讶,男的怒喝。 “璇璇?” “纪璇,你干嘛呢?!” 这一下,秦肆终于放开了她。 * “那男的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关系?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纪宏德把行李随手扔在酒店玄关的墙边,板着张脸坐到床上。 纪璇想让他去坐椅子,别弄脏了床晚上还得睡,一看他那表情,还是作罢。 纪宏德在气头上,她不找架吵,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是邻居。” 纪宏德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只是这样?” 纪璇被盯得心虚,低下头嗫嚅道:“不止……” 纪宏德气得拍桌:“昨晚小刘跟介绍人说你有男朋友,我们才知道你自己在外面找了一个。你有没有把我们当你父母?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吭?” “爸,我跟他没在一起,昨天是那位刘先生举止有些过分,他才那样说的。”纪璇下意识地维护秦肆,“他是为了保护我。” “哼,看他那张脸就不是什么好人!长得招蜂引蝶的。”因为电梯里那一幕,纪宏德对秦肆完全没好感,“还没在一起就对你那样,这个人品行有问题,我不同意。” 纪璇不知道该怎么对爸爸解释她跟秦肆的关系,很多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却不足为外人道。她求救地看向王馨,期待王女士帮帮忙。 王女士挨着纪宏德坐下,比起纪宏德,态度倒是平和许多,望着纪璇问:“这孩子我看着挺眼熟的,是不是以前见过啊?” “妈您应该见过,是高中校友。”纪璇顿了顿,说出名字,“叫秦肆。” “秦肆?”王女士皱了皱眉,“这名字也耳熟。” 纪宏德一听,比刚刚更暴躁:“你当然耳熟了!就是这个死小子!高中纠缠咱闺女!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横行霸道的那死小子!” 王女士恍然大悟:“哦,是他啊。”说着望向纪璇,低声询问:“你跟他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纪璇不想解释太复杂,言简意赅地说:“因为工作。” 王女士又问:“他现在做什么的?” “他自己创业,做点生意。”纪璇说起来还有些自豪。 纪宏德“哼”了一声:“没前途。” 纪宏德从在家门口看见两人后便一言不发,秦肆礼貌地对他打招呼,他也不搭理,到了酒店又开始每句话都在说秦肆不好。 那是纪璇放在心尖上的人,忍了许久,心里终于也憋不住火气:“爸,您能不能好好说话?” 纪宏德:“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我说那孩子不行,我不同意,你赶紧跟他断了去联系小刘,兴许人家还愿意要你。” 这话王女士听着都不适,赶紧冲丈夫使眼色,纪宏德恍若未闻,继续唾沫横飞:“你把那房子退了,明天我和你妈去给你再找个房子,你不能跟他住一起。”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纪璇气笑了:“爸您说什么呢?这房子是领导租给我的,好不容易住惯了,您知道外面房价多贵吗?这房租我出去只能租个几平米单间。” 纪宏德哼了声:“那就赶紧跟小刘谈着,他买了房,你住他家去,总之离这小子远远的!” 纪璇气得说不出话了,扶着墙缓了很久,才顺过来气,抱着尝试的心态对纪宏德解释道:“爸,秦肆上学的时候是挺调皮,但他也没干什么坏事,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了?他现在不是以前那样了,而且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对我很好。我爱他,只想跟他在一起,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只爱他一个。” “动不动爱来爱去的,不害臊。”纪宏德语气里带着鄙夷,“我知道他家破产了,活该,这些做生意的为富不仁,大起大落的,今天看他有点钱明天说不定就蹲局子。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个秦肆以后说不定就跟他爸一样,害人害己——” “他再怎么也不会像你!”纪璇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带他们来酒店,不想让这些不堪的言语被秦肆听到,这种场面被他看到。 一直面色平静的王女士眉梢跳了跳,呵斥她:“纪璇你说什么?” “你干了还不让人说了?”纪璇盯着纪宏德,眼睛里淌下泪来,“口口声声说别人不好,你自己又算什么?” 纪宏德气得嘴唇发抖,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王女士搂着他给他拍胸脯顺气,用眼神示意纪璇住嘴。 可纪璇早已泪湿了眼眶,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人被悲伤席卷起来,只会机械地张口吐字:“这些年在学校,我没填过父亲的名字,怕有人听说过你,怕被戳着脊梁骨骂。” “你不知道吧?大四那年我考过公务员,考上了,我第一名的成绩人家却没要,你知道为什么?” “就因为我有个坐过牢的爸,我这辈子都端不上这个饭碗。” “你羡慕人家工作体面,公务员,国企,年薪二十万,这些我本来也都能有的,可是都怪你,我只能在这个公司从底层熬。我熬了三年,今年才二十五岁,颈椎钙化,腰肌劳损,我也不能停,因为我一旦停下就随时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 “你凭什么让我去相亲?人家知道我爸坐过牢吗?你敢说吗?” “不光我被你拖累,以后我的孩子也会被你拖累,全家人都会被你拖累。” 她任由眼泪不停地往下淌,最后化为一声凄凉的冷笑:“是,我拿什么跟他在一起?我没资格拖累任何人,纪宏德你满意了吗?!” 说完她用胳膊胡乱擦了擦脸,转身飞奔出客房,在酒店迷宫似的长廊里跑了很久,久到大脑缺氧开始钝痛,体力的极限也让她气喘吁吁,才终于在一处露台上闻到了新鲜空气。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把令她濒临窒息的悲伤驱赶出去,却发现是徒劳,眼泪仍旧止不住地往外奔涌。 直到身侧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姐姐?” 抽泣声戛然而止,纪璇愣了愣,转头对上陆芯清澈的眼睛,那双眼朝她眨了眨:“姐姐,吃不吃糖?” 她递过来一颗柠檬糖,黄色的糖纸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陌生人温柔的注视比任何安慰都有效,纪璇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接过柠檬糖,说了句谢,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两次遇见这个小姑娘,都是在这家酒店。 陆芯眼里泛着得意:“这酒店是我叔叔开的啊,我喜欢酒店餐厅的芒果布蕾,经常会过来吃。” 说完又问:“姐姐想吃吗?我可以带你去。” “不了。”纪璇摇摇头,“不太想吃。” 陆芯:“哦,那你吃糖嘛,吃糖心情会好的。” 她看着依旧躺在她手心纹丝不动的糖果。 “好。”纪璇浅浅地勾了下唇,把糖纸剥开,澄黄晶莹的糖果喂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仿佛有种令人短暂忘忧的作用。 等嘴里的糖化得差不多,陆芯才问:“姐姐为什么那么难过啊?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纪璇笑着摇摇头,夕阳落了,晚风从后背扫向前胸,也吹走大半愁绪。她对这个陌生小姑娘挺有好感,于是开口道:“只是突然觉得,跟喜欢的人隔了很远很远。” 陆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趴在栏杆上看着月亮说:“我哥说了,互相喜欢的人就是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这个世界上除了不喜欢,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心头还有一块乌云未散,却似乎轻盈了些许,她点点头,唇角勾起来:“你哥说得没错。” 纪璇明天还要上班,不能把情绪和时间都耗在这儿,和小姑娘道了声别就离开酒店。 走之前给妈妈发了条信息,告诉她酒店送早餐,餐厅在八楼,芒果布蕾很好吃,可以尝尝。 陆芯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依旧靠在露台上吹风,拆了根草莓味棒棒糖含进嘴里,然后拿出手机给秦肆发微信: 【哥,你喜欢的姐姐难过哭了。】 【该你表现的时候到了啊,加油!】 * 纪璇回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秦肆从他家走了出来。 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想起陆芯发的微信,心疼地目光颤了颤,朝她走过去。 他似乎想握她的手,却只是抬手捋了捋她耳边被泪水浸湿的头发,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让叔叔不满意了,改天我去跟他道歉解释。你别难过,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纪璇望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难得弯起来,嘴角也牵起浅浅的弧度。 喜欢一个人就是再难过,看到他也还是会心动。 第34节 她身子微微往前倾,双手环抱过他的腰,把头贴在他心口。 秦肆愣了愣,望着胸前躺着的乖顺柔软的女孩,脑子里像在炸烟花,片刻才回过神,手掌微颤地扶上她肩膀,将她彻底拢入怀中。 “不是你的问题。”纪璇在他怀里幽幽地开口,嗓音带着未散的水汽,“是我的问题。” 第31章 (三更) 他们没说太多话,纪璇太累了,想休息。 秦肆问她一个人可不可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回去自己家。 纪宏德打电话过来,她拒接,紧接着他又打了一次,纪璇把手机倒扣过去,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纪宏德没再打过来,倒是王女士发了条微信,让她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纪璇在浴缸里放满了水,久违地想泡个澡,驱散掉身体里压抑的疲惫。 身体泡进水里的那一刻,便不想再出来,有种想整个人埋进去死掉的冲动。 她从小到大都是压抑的,就像秦肆说的那样,她是个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的人。 为了出人头地,她生活里只有学习,只能忍受自己考第一名,每次月考失利她都会惩罚自己,不吃饭,或者不睡觉,或者把脸闷在水盆里感受死前一般的窒息。 直到她遇见秦肆。 少年自信又张扬,像太阳一样热烈,也像狂风一样不羁。 她不自觉被他吸引,从羡慕到仰慕,到渴望靠近。 纪璇泡在浴缸里,闭着眼睛任由各种画面袭上脑海。 第一次在走廊遇见他,他戴着有线耳机在听歌,以至于她到现在也不喜欢蓝牙耳机,用的全都是有线耳机。 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第一次偷偷看他打球,第一次收到秦肆让同学带给她的牛奶和面包。 每当她值日的时候他都会留下来陪她打扫卫生。她办板报,他在旁边递粉笔,她上体育课,他在操场外看她一整节。还找学生会学长帮忙,一个最不守校规的学生戴着纪检部袖章检查眼保健操,就为了每天光明正大地来她班里看她几分钟。 回忆一幕幕往脑子里涌,无穷无尽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后来她在浴缸里快睡着了,突然被手机震醒。 是秦肆的微信:【早点睡觉。】 【晚安。】 ** 第二天在办公室,纪璇收到王女士发来的六十秒长语音。 短暂的生理性抗拒后,她还是戴了耳机,把语音点开。 带着叹息的温柔嗓音钻进耳朵里: “璇璇,你爸这个人死要面子,说话不好听,但你知道的,他就是担心你,怕你跟秦肆在一起过得不好。” “你爸这个人,作为男人确实没太大出息,人穷志短,但他不坏。当年要不是一时冲动为厂里的兄弟出头,也不会失手伤了人家去坐牢,因为咱们家没钱请律师,你爸才被多判的。妈妈一直不跟你谈这个,是那会儿觉得你还小,学业繁重,没必要让你一起承担,而且说了你也不会懂。后来你大了,这事儿也过去太久了,妈妈没找到机会跟你谈。” “知道你工作忙,不用管我们,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来趟省城,打算去四处玩玩。秦肆的事儿,妈找机会劝劝你爸。” “你放心,妈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你喜欢的人妈都支持,只要你开心就好。” 纪璇忍不住眼眶发热,抽了张纸巾,安寻抱着文件路过时见她眼睛发红,担忧地问:“怎么了?” 纪璇摇摇头:“没事,去忙吧。” 安寻狐疑,但手上工作堆着,也没心思深究,点点头:“哦。” 结果刚走两步被纪璇叫住。 纪璇刚整理了心情,这会儿看着气色不错:“你上个月不是给那家旅行社整理了江城的旅游景点吗?备份还有没?” 安寻略思忖后点点头:“应该在我u盘里。” 纪璇笑了笑:“发我一份。” “好嘞。” 过了一会儿,纪璇把盘点当地旅游景点的文件给王女士发过去:【景点人多,注意随身物品,有事给我打电话。】 王女士:【好的。】 秦肆今天给她发了不少消息,其中有几个沙雕短视频,似乎想逗她开心。 纪璇的确被那些沙雕短视频逗开心了,工作时不慎点开,天知道忍得多辛苦,才没在办公室笑成个傻子。 两人断断续续在微信聊了一天,秦肆给的话题都很轻松,加上那些沙雕短视频,纪璇心情比昨晚好太多。 到了晚上,秦肆说最近家常菜吃腻了,想尝尝外面的。 纪璇知道他是想让她休息。 秦肆订好位置,纪璇下班后直接过去,他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穿着衬衫西裤,系了领带,手腕上戴着那块江诗丹顿。 看样子不像去过饭局,却从头到脚都穿得正式。 这家是私房菜,坐落在江边最高的那栋大厦里,港式轻奢风格装修,还有巨大的全景落地窗,令人眼前一亮。 不像别的餐厅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饭菜味道,这里只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气,混杂着草木香萦绕在鼻间,让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的草地上,闭眼还能想象出阳光的味道。 他们的位置在落地窗边景致最好的地方,一低头,江边最繁华地段的夜景就在脚下。 秦肆点了许多菜,有她喜欢的虾饺,每颗饺子里都包着完整的鲜虾,嫩滑香甜,有金黄油亮的乳鸽皇,还有叉烧包和炸鸡,各种精致的菜品把桌面都摆满了。 纪璇拼了命也吃不完,叫服务员打包,装了一大袋。 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秦肆还坐在那儿没动,桃花眼灼灼地望着她。 纪璇心口一颤,问:“怎么了?” 男人唇角轻勾:“等一下。” 纪璇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又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捧着杯子浅嘬一口。 秦肆打开随身的电脑包,一样样往出拿东西。 哈佛大学录取通知书,研究生毕业证,学位证,还有学生卡。 mit数学竞赛证书,商业投资比赛证书,创业挑战赛证书…… 甚至还有联合国志愿者证书,献血证这种林林总总的东西,堆了一座小山。 然后他一张张排开,把那些证书整齐地摆在她面前。 纪璇懵懵地看着他这一通谜之操作,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被男人深邃的眼眸攫住神智。 好像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连时间都停驻,耳朵里是他温柔而认真的声音:“让朋友在国外的家里帮忙找了很久,才凑齐这些东西。” 纪璇想问他干什么,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男人,看他勾起唇,浅浅的梨涡荡漾,桃花眼里缀满星星,像极了少年时候: “说了我考上一本就跟我谈,还算数么?” 纪璇错愕地盯着满桌证书,眼皮颤抖地抬起来,心跳如擂鼓,震得胸腔快要炸裂。 “这些你看看,够不够谈一辈子?”秦肆轻点着桌面上那些过于厚重的荣誉,目光始终看着她。 那双眼里有欢喜,有爱慕,有一如当年的张狂自信。 纪璇蓦地眼眶一热,险些要哭出来。 她还能记起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答应他,只要他不逃课不逃学不打架,好好学习,考上一本大学就做他女朋友。 那时表面上有多勉强和不屑,心中就有多么期待和雀跃。 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等高中毕业,她就能和喜欢的男孩在一起,拥有她想要的明天。 却没想到明天变成了遥遥无期。 七年了,她的心依旧和当初一样,只要眼前是他,就那么不堪一击,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 理智像藤蔓一样将她捆住。 “秦肆。”她望向他,目光有点失焦,嗓音低沉得没什么生气,“对不起,我没跟你讲过我家里的事。” 这是她对任何人都难以启齿的话题,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勇气,也必须当着一个人说出口。 “我爸爸坐过牢。”纪璇勾了勾唇,脸色苍白,说这些的时候根本不敢看他,局促地把目光移开,“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就在我高考那年。” “我向国企投过简历,从档案就被毙了,也考过公务员,政审没过。”纪璇终于鼓足了勇气,直面他眼睛,想笑但笑不出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慎重地考虑清楚,跟我在一起可能的后果,也很抱歉,到现在才坦白。” 她的手交握在桌面上,等待他回复的时候,一秒比一秒更冰凉。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将她的手背覆盖,那一下滚烫,直烫到她心里。 秦肆低声问她:“你希望我考虑吗?” 他可以毫不犹豫,那根本不是他在乎的事情,可他在乎的是她的感受,还有她心底的骄傲和自卑。 他以前不相信这两种情绪能矛盾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此刻从她冰凉颤抖的双手,他感受到了她。 纪璇轻轻地吸了口气,平静地望向他眼眸:“秦肆,这很严肃,不是一拍脑门可以决定的事。” 秦肆勾了勾唇:“好,那你给我个期限。” 纪璇没听明白:“什么期限?” “让我考虑的期限。”他继续用手掌给她的手传递温暖,也握得更紧一些,表达自己的坚定,“我尊重你的想法,认同你的担忧,所以我一定会慎重考虑。” 纪璇心底一颤。 紧接着听见他说:“但结果不变。” 她怔怔抬头,惊讶落入他眼底。 秦肆笑了笑,心疼和爱意都从眼睛里涌出来:“所以给我个期限,来迎接你当我的女朋友。” 第32章 (一更) 第35节 纪璇说需要想想,想好后给他答复。 回去后正要问王女士今天游玩的情况,电话打了三次都占线,她放不下心,出门去酒店。 酒店房间里气氛凝重,纪璇直觉不是因为昨晚和爸爸吵架的事。 纪宏德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无比颓丧,早没了昨晚数落她时的嚣张气焰,像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颓丧里带着浓浓的无助。 纪璇转头问王女士:“怎么了?” 王女士刚挂掉电话,眼睛有点红,却十分平静地对她说:“奶奶走了,在家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 纪璇脑袋里嗡了嗡。 奶奶去年就发过一次,那会儿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捡回一条命,没想到依旧没熬过今年。 那个性格强势,教训起她来中气十足的老太太,生命也是如此脆弱。 王女士叹了一声,握住她手,问:“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纪璇点点头:“回吧。” 曾经有多少不愉快,在这一生结束的那个瞬间,就没办法再计算清楚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剩,在时间的洪流中她也只是一颗小小砂砾,不足以遗臭万年。 一家人连夜订票回老家,纪璇甚至没回去拿行李,横竖该有的老家也有。爸爸归心似箭,一秒钟也不愿多等。 秦肆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不在家的。 打电话她挂掉了,回过来一句:【家里出事,我跟爸妈回去一趟。】 【什么事?】三个字刚敲下,他皱皱眉,删掉,重新斟酌词句:【那我等你回来。】 纪璇发了个“好”字,便再无音讯。 彼时她在殡仪馆灵堂里坐着,手机调了静音。她对奶奶感情不深,甚至有怨恨,心中其实并不太悲伤,除了在透明棺中看见奶奶的那一瞬眼眶汹涌了下,那是对死亡的敬畏。 但灵堂里气氛肃穆,那么多亲朋看着,她不好频频拿手机,更不好接电话。 纪宏德在门口接待吊唁的亲朋,在灵堂磕头回礼,短短半天,好像已经变得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妈宝男。 母亲不在了,也没法再当妈宝男了。 纪淮是下午赶回来的,早上大伯母才通知他。这会儿颓丧地跟纪璇一起坐在灵堂边上,看长辈忙碌。 “姐,我饿了。”纪淮小声对她说,“你有零食吗?” 纪璇瞥他一眼,这种场合他还真自在:“没。” 纪淮凑到她耳朵边说:“我看门口那箱子里好像有水果,应该是拿到酒店明天用的,我去偷两个,咱俩去屋里吃。” 纪璇捂了捂肚子,真有些饿了。 昨晚连夜回老家,去医院接奶奶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开死亡证明,奔走安排,虽然她只是跟着爸妈,自己没干什么,却也一直没顾上吃东西。只快天亮的时候在灵堂旁边的小屋里眯了两小时觉。 点点头,道:“你去拿吧。” 纪淮兜里揣了两个苹果回来,他们拿去卫生间洗了,在休息室吃。 外面灵堂不停吹着丧乐,耳膜都快被震破,隔了一层墙壁总算是好些。 纪淮似乎也饿坏了,大口大口啃完苹果,洗了手回来坐到她旁边的床沿上,叹了声:“姐,我以后要是死了,就不想我家人这么折腾,多累。死了就死了,直接送过去烧成灰就行,做这些我也看不到。” 纪璇扯了扯唇:“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不管有没有用,都得做。” “我妈说这灵堂一天四万,有钱人的规格了,二叔非得弄,你就没跟他争取一下?” 纪璇摇摇头:“没有,随他吧。” 花的是妈妈的钱,妈妈愿意,她只能装聋作哑。 别的事情她会讲道理,甚至会跟纪宏德争吵,但这件事不行。 反正一辈子就这一次了。 灵堂里开始传来痛哭声,纪璇和纪淮对了个眼神,紧接着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蹒跚老人被搀扶着走进休息室,坐下来后趴在桌子上继续嚎啕大哭。 纪淮凑到纪璇耳边:“这谁啊?” 纪璇:“我怎么知道。” 准是奶奶的某个亲戚,十几二十年不见的那种,听闻死讯才赶过来。 纪璇听说过奶奶的老家在北边,很远,所以娘家亲戚都不怎么来往。 纪宏德眼睛红红的,还要安慰人:“小姨,请节哀。” “呜呜呜……上次见她还是十年前……表姐身体一直很好的,怎么会这样啊……呜呜呜……没想到……那居然是最后一面了……我的姐姐……呜呜呜……” 纪璇手里的苹果都没好意思继续啃,听见纪淮小声说:“咱俩是不是也得哭一下?” 纪璇低下头,扯唇:“明早你可以哭个够。” 到时候仪式和出殡,整个灵堂都得稀里哗啦。 奶奶孙子缘薄,就纪璇和纪淮两个。得罪了大的,捧着小的,谁知小的跟她也不亲。 纪淮和纪璇感情深,从小就不乐意看奶奶对纪璇不好。 所以到头来,真心为她死去而痛哭的也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一个远道而来的表妹。 下午来了许多宾客,纪璇和纪淮大多不认识,也没人跟他们寒暄,就一直看着那些人在香炉前拜祭,插香,进灵堂叩头,和纪宏德互道节哀,然后走。 同样的流程看了上百遍,连闭上眼,画面都还在脑海里不停地晃。 终于把这一天过完,纪宏德要留在灵堂守夜,王女士陪着,大伯母送两个孩子回家。 纪璇已经不是孩子了,但对奶奶来说她还是孙子辈,她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要为这场葬礼多做什么。 履行孙女的指责,送奶奶最后一程,仅此而已。 纪璇请假时说明了缘由,有几个同事给她发红包,虽不能亲自来吊唁,也上了份子钱。 纪璇收了钱,备注后发给王女士,让她存好,别给爸爸。 纪宏德不挣钱,但只要到他手里的钱,无论多少,都存活不过一周。 睡觉前,她翻阅着微信列表,手指在秦肆的名字上停留片刻,点进去,看了看两人最近的聊天记录。犹豫很久,还是没主动联系他。 谁知就在她打算关微信的时候,对方发来一句:【睡了吗?】 纪璇:【没呢,正打算睡。】 秦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的忙。】 纪璇:【?】 秦肆:【听你弟弟说了。】 纪璇心说纪淮那个大嘴巴,敲字道:【也送我一句节哀?】 秦肆没有说节哀,只是发过来一句:【别太累,我会心疼。】 纪璇感觉到心脏明显的颤动。 这一天,她听过太多节哀,同事们一人一句节哀,让她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 他没有说节哀,只说心疼。 他是唯一一个在这种情况下,对她说心疼的。 * 第二天,奶奶出殡。 来参加葬礼的人还挺多,但不是纪宏德人缘好。 王女士开了二十几年的店,为人宽厚友善,做生意实在,不少老顾客都处成了朋友。听说她婆婆去世,都要来送一送。 纪璇晚上十二点多睡,六点就起了,王女士打电话说忘了给大家准备早饭,让她临时去买些带来。 她和纪淮扫光了附近一条街的包子和豆浆。 出殡是早上八点,所有人齐聚在灵堂,听着丧礼致辞,啜泣声此起彼伏。 致辞太过煽情,纪璇忍不住也掉了眼泪,纪淮给她递纸巾。她用眼神问他:“你怎么不哭?” 纪淮耸了耸肩。 昨晚还问过要不要哭的人,葬礼上压根没掉眼泪。 然后纪璇发现灵堂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没掉眼泪,包括她爸。 火化后,纪宏德三人抱着灵牌照片和骨灰盒上了车,车队出发去墓园。 他们家没车,全都是宾客开来的,纪璇和纪淮便随便上了一辆。 今天是周末,街上车多,虽然挂了白花开了双闪,还是不可避免被加塞。没过多久,车队就散了,前面的掉队,后面的超车去前面,反正大家的目的地都一样。 纪璇坐在车里发呆,突然被纪淮拍了拍肩膀:“姐,那是不是秦肆的车?” 心口倏地一颤,纪璇抬头往车外看去,只看到一辆黑色奔驰的车尾一晃而过。 转念一想不太可能,摇摇头:“他在江城呢。” “他车牌号多少来着?”纪淮趴在她这边看,脑袋快伸出窗外,“糟了我也没看清,哪儿去了?” 纪璇把他脑袋往里摁:“危险。” 纪淮悻悻地坐回去。 墓地买的是普通地段,昨晚依稀听见纪宏德和王女士因为这个争论了几句,纪宏德想给母亲买最好的。但最后约莫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那么多钱,纪宏德只能放弃。 王女士很爱她丈夫,虽然纪璇看不出纪宏德哪里值得爱,但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嫁给这样的男人。 宾客们在墓碑前依次上香,取花,纪璇上完香,也终于把胳膊上的孝字摘下来。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真的跟奶奶道别了。 二十几年的恩也好,怨也罢,全都埋进这一方低矮的墓碑。 风势忽然变大,烟雾直往鼻子里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纪璇躲到上风口缓了缓。 然而那一个抬眼,在等待上香的宾客中,她看见一道熟悉身影。高高的个子,全身衣服都是黑的,却依旧那么耀眼夺目。 作者有话说: 第36节 第33章 (二更) 秦肆只在墓园给奶奶上了香,没去吃饭,纪宏德也没特意请他。 爸妈给宾客敬酒的时候,纪璇觉得自己在不在都一样,就出去了,给秦肆发微信:【你在哪儿呢?】 秦肆发给她一张照片,是离这儿不远处的一家面馆,他点了一碗牛肉面,辣子熬出红色的面汤,飘着绿色的小葱花,看起来比饭店里的桌席更让人有食欲。 纪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还不错,比我的好吃。】 秦肆:【你还没吃?】 纪璇:【没呢,那些菜看着就不太想吃,而且我爸还在敬酒。】 【不说了,我进去看看。】 秦肆:【好。】 纪璇回宴厅的时候,看见纪宏德跪在地上给朋友敬酒,每到一桌都要跪一次。 可虽然跪着,背影却好像比平时高大挺拔几分。 有的男人活了快五十年,在母亲去世之后,才终于长大。 送完吃午饭的宾客,忙了许久连觉都没睡的爸妈终于去休息了,纪璇没那么想休息,打算去街上逛逛。 从墓地出来总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那种感觉到现在还没散去,街声喧闹,能让她觉得鲜活一些。 超市门口有小朋友坐的电动小木马,现在的小木马更精致更漂亮,坐上去会闪光,会唱歌。 纪璇想起很小的时候跟奶奶出去,那会儿还不懂事,更不知道奶奶因为她是个女孩很嫌弃她。看见超市门口有别的小朋友骑会唱歌的木马,她说想坐,奶奶顿时冷了脸,说浪费钱,毫不留情地把她拉走。 纪璇哭了一路,只那一次,就再也不哭了。 后来妈妈在自家小卖部门口弄了两个小木马,是当年最好看的款式,她每天都可以坐。 再后来,她知道奶奶会带着纪淮出去坐小木马,也学会心如止水地冷眼旁观了。 “想骑吗?”头顶一道声音飘下来。 纪璇笑了笑,摇头:“那是给小朋友骑的。” “你也是小朋友。”秦肆走过去,不由分说扫码付了钱,小木马周围的一圈彩灯顿时亮了,一闪一闪的,像在邀请她。 纪璇坐了进去,秦肆按下启动键,小木马开始一边唱儿歌,一边前后左右地晃动。 秦肆和她并排坐在另一只上。 身体在起起伏伏,心也跟着漂浮起来,她转头望进他璀璨的眸子里,坐的只是一只小小木马,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一首歌结束后,秦肆要跟她一起逛街。 纪璇问:“现在合适吗?” 无论跟奶奶关系如何,那都是她奶奶,她刚参加完奶奶的葬礼。 “逛街而已。”马路上,他把她护到里侧,扶着她肩膀,“又不是约会。” 他不忌讳这个,对他来说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她,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这时候谈情说爱似乎的确不合适。 他们只是在小城热闹的街区里逛,看看周末出行的人们,感受寻常人家的人间烟火。 他只是在旁边陪着她。 * 公司事忙,纪璇不能在老家逗留太久,出殡后第二天就回去了。 晚上白苏要过来蹭饭,她有点懒,于是煮了火锅。 约好的六点,白苏晚到半个小时,纪璇还以为堵车了,白苏一进家门就发牢骚:“在门口停车遇到个傻子,我让他退到旁边过道里去,让我停好车他就能走,结果那家伙就死愣在那儿,一男的,就他们那技术那脑子还嫌弃女司机呢。” 纪璇:“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我自己倒车停地库里去了啊,地面上都满了。”白苏换了鞋瘫倒在沙发上,“饿死我了,赶紧上菜。” 隔着一道门,秦肆刚把陈烈放进屋。知道今天纪璇请闺蜜,他就没打扰她,正好陈烈爸爸钓了条大鱼让送过来,两个人烤鱼吃。 陈烈手艺不错,因为他爸爱钓鱼,烤鱼更是练成了绝活。 但他发现陈烈今天从进门就不太对劲,呆呆的,像被抽了魂一般,还差点把糖当成盐。秦肆提醒他一句,问:“你怎么回事?小心点儿别毒死我。” 陈烈不敢再走神,专心烹饪。 吃鱼的时候,秦肆才听见他神神叨叨地说:“我好像在你楼下遇到我女神了。” 秦肆抬眸看他一眼:“做梦吧你。” 听说他女神是个明星还是网红什么的,秦肆不感兴趣,具体的也不清楚,但怎么都不太可能在他家楼下遇到。 “她那会儿在车里,之前她直播我见过那辆车,宝马4系,而且她那张脸我应该不会认错。”陈烈皱着眉认真回想,“太巧了,就是我那会儿有点呆,她跟我说什么来着,我脑子都没听进去,完蛋……女神对我印象肯定很差。” 秦肆凉飕飕补刀:“放心吧,没事,她应该对你压根儿没印象。” “……” ** 纪璇并没有把白苏口中那个“傻子”放在心上,没想到才过几天,白苏打电话过来向她打听。 “宝贝,你有加业主群吧?快帮我打听打听那男的的信息!”白苏无比激动地说,“车牌号江a58012,我从行车记录仪里查到的。” 纪璇嘴角一抽:“你想干嘛?碰瓷啊?” “不是。”白苏嗓音里夹了点娇羞,“我昨天不是去看了场比赛嘛?没想到他居然是省队的诶,不过就看他在训练场打了几个球,后来我就被朋友叫走了。” 纪璇了然:“你猛男瘾又犯了?” 这丫头就喜欢猛男,尤其是搞体育那挂的。 几天前还嫌人家呆,不过看人打了几个球,荷尔蒙就蠢蠢欲动。 这点她俩倒是亲闺蜜,她也爱看秦肆打球,可惜自从高三寒假一别,就再没看见过了。 不过纪璇觉得他应该没完全放弃,不然他开什么不好,要开一家篮球俱乐部。 说起那家篮球俱乐部,虽然是她亲手设计,却除了最后一次现场验收,就再没去过。 连开业时的成品效果都是安寻发给她照片,从照片里看到的。 想到这,她给秦肆发了条微信:【在干嘛呢?】 今天周末,他却不在家,她一个人有点无聊。 那边很快回复:【在店里,刚接待完一个客户。】 自己创业也挺无奈,有时候比打工人更没有周末。而他店里周末客人更多,员工有搞不定的情况都要请示他,就算在家休息也不安逸。 不过他们老板赚钱都是给自己,不像打工人,累死累活为老板赚钱,到头来能拿多少全看老板施舍。 他们之间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区别。 纪璇想到这,又丝毫不可怜他了,敲字:【我能去你店里玩吗?】 秦肆:【都一帮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玩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想来就来吧。】 纪璇正要去聊天记录里搜地址,对方贴心地发过来一个定位。 她抿唇笑了笑,心口泛甜:【那我现在来哦。】 秦肆:【快到了发个信息,我去接你。】 纪璇:【好。】 因为之前去过很多次,纪璇下车,轻易地找到大厦入口。 男人站在台阶下等她。 今天北风呼啸,天气预报有雨,他穿得比平时厚了些。黑色连帽卫衣,裤子还是单薄的牛仔裤,配那双跟她“情侣款”的运动鞋。 刚刚一直都没下雨,纪璇加快脚步走过去的时候,开始有豆大的雨点砸过来。 秦肆往前跑过来接她,用手掌挡在她头上:“没带雨伞吗?” “忘了。”纪璇摇摇头,“预报好几天都没下下来,我以为今天也不会下的。” 秦肆摁着她肩膀往台阶上推:“快进去。” 他扯开自己衣领上的帽子想给她挡雨,效果并不好,于是俯身用身体给她挡。 个高的好处这就显出来了。 开业后她第一次来,秦肆的员工都不认识她,一个个面面相觑,眼里带着八卦的光。 秦肆没向他们解释,但所有的肢体语言都替他做了解释。 几个孩子拍着球跑过来,他下意识把她护在臂弯里,走路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一改工作时的不苟言笑,唇角始终挂着温柔弧度。 大家纷纷互相使眼色,这是老板娘视察工作来了,手里更干劲十足。 秦肆带她去球馆,那儿有人在打比赛,负责人看见他们便上前打招呼:“秦总,这位是?” 纪璇看了秦肆一眼。 男人浅勾着唇,一本正经道:“给店里装修的设计师,来回访一下。” 纪璇心说回访问卷您都填八次了,撒谎都不用打草稿,心理素质可真稳。 球场上的运动员看上去都挺年轻,像大学生,纪璇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地奔跑和跳跃,脑海里不停想起高中时那些画面。 若他此刻在那片球场上,一定会是最风姿飒爽的那个。 秦肆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帮她拧开,纪璇接过来喝了一口,突然望着他久久没动。 秦肆挨着她坐着,察觉到她的视线才转过头来,眼里含着笑意和疑惑:“看球,看我干嘛?” 纪璇笑着,眼底像是有星光在闪:“想看你。” 男人手里的瓶子慢悠悠晃着,目光灼灼望着她,唇角懒散的笑意变得认真几分,安安静静地给她看,看他最骄傲也最好看的表情。 第37节 “秦肆。”纪璇忽然开口叫他名字,嗓音轻轻的,眼里光泽更亮,“我想看你打球。” 他眼眸微动,似乎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嗯?” 纪璇双手托腮,目光温柔地重复一句:“我说,想看你打球。” 男人眼底涌过短暂的复杂神色,短到她并没有发现。 然后勾了勾唇,说:“好。” 第34章 (三更) 把手机和车钥匙都给纪璇后,他俯身紧了紧鞋带,从观众席跑下去。对那个负责人说了句什么,负责人眉心一皱,似乎有点犹豫,他安抚地拍了拍那人的肩,那人才点点头,表情里夹着担忧。 纪璇看见他从更衣室出来,换了红色球服。球服是背心和短裤,露出修长的手臂和腿,纪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他,依旧忍不住脸颊发热。 好像回到高中时候,那种青涩的悸动在心脏里蔓延开,她好像又变回了少女,而他也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红队正好有人犯规下场,换了秦肆上去。 他上场时是逆风局,对方领先二十多分。短短十分钟内,秦肆投进了好几个三分球,比分差越拉越近。 其实纪璇很想念他扣篮时的风姿,他却一直在打三分球。 但这样也并不影响。 时隔七年,球场上的他依旧那么耀眼夺目,仿佛那颗圆圆的球只要到他手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神,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纪璇从观众席后排挪到最前排,这样能看得更清楚。看他运球时的动作,和队友示意的小表情,看他跑动时掀起的衣角,顺着脖颈流下来的汗,和他眼睛里的自信和狂傲。 没有人能像他这样,狂得这么理所当然,就像一缕风,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有时候她觉得他会飞起来,连同她的心也跟着他飞起来,心神不自觉因此而激荡。 当结束的哨声响起时,秦肆最后一个扣篮,拿下全场mvp。 红队赢了,有人要请吃饭,秦肆摆了摆手,指着纪璇的方向对他们说了句什么,那群男生一个个挤眉弄眼。 秦肆笑了一下,难得有些腼腆,道别后去场下找纪璇。 “怎么样领导?满意吗?”他微抬着下巴,神色间都是得意。 纪璇憋不住笑:“还行吧,也就三分之二满意。” “行,剩下三分之一以后再补。”秦肆抬起手似乎想揉她头发,又突然发现手很脏,缩回去,“我冲个澡,换身衣服,你可以去楼下坐坐,那儿有吃的。” “我还不饿。”纪璇坐在第一排座位上,仰头望着他笑,“就在这儿等你。” 秦肆轻勾起唇:“好,我很快出来。” 纪璇坐在这儿玩了会手机,白苏又在催她打听那个男人,于是跑去业主群问。但大家可能平时都不怎么关注这方面,一时间没问到结果。 白苏发信息过来哭,纪璇安慰她,三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不必非要执着于这个。 当然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 男人的确遍地都是,可她偏偏栽在秦肆身上,从高一到现在,整整十年。 能放下的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一辈子也放不下。 秦肆这澡冲得挺久,散场后的球馆冷清,纪璇坐在这儿身上都凉了,抱了抱胳膊,刚想给他打电话问问,突然看见一个人从更衣室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是刚才队里的一个男孩,径直跑向纪璇,边跑边喊:“姐姐,姐姐不好了。” 纪璇站起来,心底忽然有不详的预感,询问的声音微微发抖:“怎么了?” 那男孩气喘吁吁,表情焦急又害怕:“秦总在更衣室晕倒了。” 那一刻她眼前黑了黑,好不容易才扶着椅子站稳。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男孩跑到更衣室,看见换好衣服倒在衣柜旁的秦肆。 脸色苍白,像死了一样,只不过还有呼吸。 没人敢动他,纪璇也只能无助地在旁边干着急,急得直掉眼泪。 幸亏救护车很快赶到,将他带走。 * 到了医院就是做各种检查,秦肆毫无意识地被推去做ct拍片子,纪璇无比焦急地跟着,医生都没空回答她的疑问,告诉她秦肆究竟怎么了。 医生问她既往病史,她只能沉默摇头。 她忽然间才察觉,过去七年对他一无所知。 直到陈烈赶到,去办公室见了医生,出来时秦肆还睡着,期间他醒过来一次,打了镇痛针又睡过去。 纪璇大概了解到是他的腿有什么问题,但具体她也不懂。 陈烈叹了一声,示意她出去说话。 纪璇给床上的男人掖好被子,还想摸摸他的脸,碍于陈烈在一旁看着,只好作罢。 关上病房的门,也把寂静关在里面。 走廊里只有陈烈低沉的声音:“你应该猜到了,他的腿以前受过伤。” 鼻尖忽然狠狠地一酸,纪璇憋下一阵泪意,问:“什么时候?” 陈烈叹了叹,靠在走廊墙上从兜里拿了根烟,再拿出打火机,抬眼瞥到“禁止吸烟”的告示牌,又把烟收了,剥开打火机盖,一簇火苗从指尖燃烧起来。 纪璇嗅到伤感的气味。 “是高三的时候。”她听见陈烈更为低沉的声音,“他爸爸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无力偿还,人也被那些催债的逼出了心病,就放了把火要烧家——当然,后来警察说是因为忘关煤气导致的火灾。” 纪璇:“我知道。” 这个版本她听说了,还是当地头条新闻。 “当时他们家有个司机,也是他爸的好兄弟,去火场里把他和他妈妈救了出来,再进去救他爸的时候,没来得及,两个人一起烧死了。” 他还是没提到秦肆的腿伤从何而来,纪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陈烈看了她一眼,说:“阿肆运气很不好,逃出去的时候房梁砸下来,正好砸在他右腿上。” 纪璇突然觉得自己右腿一阵钻心的疼,心脏也疼得像要被捏碎。 陈烈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当时骨头都被砸断了,医院没办法,辗转无果,阿姨便带他出国去治。” “后来在国外做了手术,很成功,但这个手术也只是帮他的腿恢复到可以承受正常人的运动强度,他永远不可能再当专业的篮球运动员。”陈烈叹了一声,眼眶也泛红,“上天何其残忍,夺走了他最骄傲的东西,那比夺走他的命还痛苦。” 纪璇低垂着头,想忍住不哭,但还是哭到泣不成声。 陈烈的声音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模糊朦胧的,却每一个字都化作刀刃往她心口里扎: “纪璇,我曾经以为他放下了,刚回国那会儿他一门心思创业,我以为你们俩再没可能。可后来我发现,这小子是个真情种。” “高中那会儿你们的事我知道,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哪有一个男人会把高中时喜欢的女孩儿记这么多年。可是纪璇,直到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他都会为了你赴汤蹈火,去死都愿意。” “他最骄傲的,最珍惜的一切,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 纪璇捂着脸,一瞬间掌心就湿透。 是啊,她一句想看他打篮球,他不管不顾地就去了。 他那么努力地给她看,赢得那么漂亮,看见她笑的时候他眼睛里都在发光。 但他是忍着痛打完的,却自始至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上天把他最骄傲的东西夺去了,如今这双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的腿是命运之外的恩赐,然而在她一句“想看”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她开心。 “不过你放心,医生说只是运动过度导致的劳损,养养就好了,以后如果不这么卖力打球,也不会复发。是他小子太能忍,疼晕的。”陈烈带着哭腔笑了一下,“你知道他这个人,忒能忍,想你想成那样都忍了七年,更别提腿上这点儿疼。” 陈烈嘴上说得轻松,她心里却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难受。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跟你说了,等这小子醒过来,少不了对我一顿臭骂。”陈烈笑了笑,“他最听你的,你可得帮我拦着他。” 说完,转身往楼梯间走。 纪璇问:“你去哪儿?” 陈烈抬了抬打火机:“抽根烟。” 陈烈这人不像有烟瘾,身上也没有老烟枪那种长期腌出的臭味,纪璇知道,他是因为心里难受。 有的人难受可以用抽烟来疏解,但纪璇没有办法。 她只能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秦肆。 打过镇定后睡得安详,他脸上神态比醒着的时候少了些霸道和侵略性。 纪璇抬起手,轻轻描摹过他的眉眼。 眉毛硬硬的,刮得她指腹有些疼,但很舒服,让人一下下摸得上瘾。 睫毛好长,仔细看似乎比她还长,果然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要有长而浓密的睫毛。 翘挺的鼻梁让五官显得更为立体和精致,可惜他闭着眼睛,看不见那满天星辰般璀璨的目光。 最漂亮的是这双唇,薄得恰到好处,上唇形状是完美的m形,少一分便寡淡,多一分又太阴柔。 有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纪璇曾经相信过,在过去七年,她以为他早把自己给忘了。 然而感情本就是诡异多端的,讲不出道理。 没有哪种人注定会怎样,只是刚好爱上了,刚好爱到骨子里,用时间消磨不掉,意志也拔除不掉。如跗骨之蛆,只能任其纠缠不休,直到整个身体都腐坏掉的那天为止。 但她想即便是到了那天,随着身体僵硬的那一刻,她也会竭尽全力把这一辈子的记忆都刻进灵魂里。 如果灵魂有归宿的话,生生世世也不要忘。 纪璇的手指在他唇瓣上停了很久,因为走神,就一直没挪开,直到她感觉那片温软动了动,才终于如梦初醒。 刚刚遗憾看不见的满天星辰,悉数落入她眸子里。男人捏着她手腕,唇角懒洋洋勾着,嗓音夹着坏的沙哑:“摸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名正言顺地亲亲! 第38节 第35章 (一更)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贴着她的指腹翕动,牵动着她的心脏猛跳不止,仿佛从触碰的地方不停有电流窜过全身。她想要退缩,手腕却被他攥得紧紧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不自觉前倾,只能一部分压在他身上。 整个人陷在那双璀璨双眸里,仿佛能看见一整片星河,暧昧的距离让她控制不住全身发热,更别提绯红的耳垂和脸颊。 腰也僵了,她索性松掉力气,随之见男人皱皱眉,嘶了声:“你压到我了。” 纪璇低头一看,她的手借力撑在他腿上,因为太过入神,毫无察觉。 趁秦肆放开,她立马缩回手,想起这人刚才撩拨自己的行为,嘴里抱歉咽下去,不满嘟哝道:“活该,自作自受。” “是,我自作自受。”秦肆目光闲闲地望着她,似乎是全好了,恢复以往那副懒散痞气的模样,“那你刚才摸我做什么?” 纪璇找不出一个掩饰的理由,正苦恼着,忽然见他坐起来,俊脸贴近。 纪璇吸了口气,没来得及后仰,被他单手拦住脖颈。 “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你想亲就亲,想摸就摸。”秦肆懒洋洋勾着唇,语气坏得不行。 纪璇紧紧地攥住手指,像是聚集了全身勇气,仰起头,视死如归地望着他道:“女朋友也不可以吗?” “嗯?”男人微怔,唇畔还是挂着笑。 纪璇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亲也亲了,摸也摸了,随便你怎么着吧,你要不高兴你开个价——唔……” 话音未落,一片温软覆上,将她剩余的字眼全堵下去。 纪璇被他摁着脖颈,动弹不得,整个人就像飘了起来,全靠他另一只手臂圈着腰身才勉强没瘫下去。 他的唇太软了,比摸上去还要软得多,也或许是他亲吻的动作太温柔。在他温柔的触碰下,纪璇惊恐瞪大的眼睛缓缓闭上,那一瞬全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的吻和心跳。唇齿相依间,她依稀能听到他心跳,和自己一样凌乱又雀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呼吸不畅,秦肆才结束这个吻,但还是不舍得,额头抵着她额头,鼻尖轻轻地碰在一起。 “是因为那件事吗?”纪璇忽然颤着声问。 秦肆微眯上眼:“嗯?” 她想起一些细枝末节,在饭店他会拒绝有烟味的包厢,平时见到人抽烟也会下意识地蹙眉走远,七年前的他并不会这样,嗓音哽了些,问:“是因为那场火灾,所以闻到烟会难受吗?” “是。”他唇角勾着,淡定地承认,“不过也没那么娇气。” 纪璇心疼地望着他。 他似乎不想看她为自己心疼的表情,亲了亲她的额头,迫使她闭上眼睛,然后低声道:“纪璇,我不能再打专业比赛了。” 她眼眶一热,发出一道带着水声的“嗯。” “但我还能打给你看。”他眼里星光也像被浸了水,却含着浓浓的释然,像是终于卸去了无谓的支撑,让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坦诚让他变得轻松,“那剩下三分之一,我不会食言。” 纪璇吸了吸鼻子:“你养好身体再说吧。” 秦肆望着她笑:“我身体没问题。” 的确,也就是需要住院观察两天,做几次理疗而已。 在那个年代他算是幸运,多少人遇到那种事,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过。 所以他很珍惜,也很注意自己的身体,一直坚持锻炼,比大部分人都要健康强壮。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纪璇万万猜不到他曾经经历过那些,差点要失去一条右腿。 可他到底是秦肆,那个拥有最高信仰的少年,曾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带领国家队去拿世界冠军的少年。 他骄傲并闪耀,即便被折了翅膀,也不会允许自己落入尘埃。 那天她问他为什么要开那家俱乐部,他说是为了赚钱,当运动员又穷又累,赚不到钱还浪费青春。但她从来就没信过。 秦肆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他分明是完成不了自己的梦,也要去守护别人梦想的人。 想到这,纪璇更心疼他了,忍下眼眶里泪意,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好吃的?我出去给你买,或者回去做也行。” 秦肆看了眼外面,豆大的雨点往窗户上砸:“随便点个外卖吧,下雨呢,别出去。” 纪璇:“那这雨得下好几天。” “那就在这儿待几天。”他搂紧她的腰,誓不放人的力道,“好不容易二人世界,回了家又得分开。” 现在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她黏在一起,但以纪璇的性子,肯定不同意住进他家和他同居。虽然这进度并不算太快,毕竟都等了七年之久。 也等了七年了,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秦肆派遣陈烈回家拿了换洗衣物,纪璇也让白苏给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来,当天晚上就睡在另一张病床上。 结果第二天上午,隔壁床送来一个病友。 二人世界结束得突然。 午饭后预约了理疗,做完纪璇非要用轮椅推他回来,秦肆拗不过,只好随她。 回到病房时,隔壁病友的儿子来看望爸爸,看纪璇推着轮椅上的秦肆走进门,奶声奶气地问:“爸爸爸爸,这个叔叔是残疾人吗?” 刚说完就被旁边削苹果的女人瞪了一眼,女人连忙向他们赔笑:“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胡说八道呢。” “没事。”秦肆却好像一点不在意,依旧那副懒洋洋的笑脸,望着那个小男孩道,“叔叔是幸福的残疾人。” 纪璇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说自己是残疾人还说得那么洋洋得意的,全天下也就秦肆一个了。 他抬起手,笑着对纪璇道:“宝贝,扶我一下。” 这家伙明明自己也能起来,还要装娇气,可谁让这声“宝贝”叫得她头脑发晕,说什么都愿意惯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回病床上,靠背升起来,让他能以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小男孩跑了过来,表情特别惋惜地看着秦肆说:“叔叔长得这么好看,好可惜哦。” 他妈妈拼命使眼色,儿子都没反应,只好对秦肆报以歉意的眼神。秦肆回过去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阿姨是叔叔的老婆吗?”小朋友回头望着纪璇问。 纪璇刚要否认,秦肆已经抢在她面前替她回答:“现在是女朋友,以后是老婆。” 纪璇红着脸瞪他,男人恍若未觉,捏捏小朋友软嫩的脸颊。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孩,纪璇以前不知道他喜欢小孩,也很难想象秦肆居然会跟小孩子和谐相处。 想象中他应该是那种很烦被孩子闹腾,张口小破孩走开的那种酷拽男人。 此刻的秦肆却摸着小朋友的脑袋,十分温柔又耐心地说:“不过看到漂亮女孩子要叫姐姐,知道吗?” “好的。”小朋友从善如流,看着纪璇重新叫了一声:“漂亮姐姐。” 回头又叫秦肆一声哥哥,举一反三道:“看到漂亮叔叔也要叫哥哥。” 纪璇忍不住弯起唇,这小孩虽然还不太懂事,却挺乖也挺听话,的确招人喜欢。 晚上睡觉前,医生来查完房,秦肆看了眼头顶空荡荡的拉帘轨道,问医生:“麻烦您能帮忙叫人把帘子装上吗?” 这边是普通病区,一般用不上隔断帘,也很少有人会提这种要求。 只见病床上的男人一手搂着自家女朋友的腰,表情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太方便。” 医生秒懂,想笑却忍着严肃地点点头:“好的。” 纪璇红着脸瞪他一眼,却被搂得更紧,男人几乎咬着她耳朵说:“今晚要委屈你了。” 帘子被拉上,勉强隔绝出二人世界。纪璇被他哄骗到狭窄的病床上,两人得缩得紧紧的,才能保证不掉下去。 纪璇不敢完全贴着他,身子都僵了,忽然从背后覆过来一片滚烫,秦肆用手臂抱住她:“你这样怎么睡得着?” 纪璇“嗯?”了一声。 “有这么紧张吗?”他握住她手,低笑道,“放松,又不会吃了你。” 顿了顿,嗓音压得更低,嘶哑暧昧地,还在她耳朵边呼热气:“等我腿好了,你再紧张也不迟。” 纪璇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说要去弄个陪护床。 秦肆没让,也没放开她,倒没像刚才那样再故意撩拨她。 安安分分地搂着她侧躺,嘴里大言不惭道:“陪护床能比男朋友怀里舒服?” 他手臂扣住她的腰,沉声道:“睡吧,晚安。” 过了一会儿,纪璇还没睡着,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硌着、烫着她。稍微扭了扭身子,听见秦肆短促压抑的喘气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黑暗里脸颊涨得通红,嗓音也有点发抖:“秦肆,你……” “说了我身体没毛病。”他用伤着的那只腿压住她,“再乱动,不想让我出院了?” 说话时热气往她耳朵上洒,纪璇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我没动,是你自己……” “那也是你招的。”他把她身子往后压,两人几乎贴得严丝合缝,他嗓音低得像在强忍,“纪璇,我对你没多少自控力,趁现在还能好好的,赶紧睡觉。” 这下感受得更明显,她连话都不敢再和他多说,生怕一不小心,把他那小祖宗招惹得更厉害,连忙颤巍巍地从善如流:“……哦。” 平时床上多一个人都会难以入眠的她,这晚和秦肆挤在医院逼仄的病床上,被他搂在怀里。起初的紧张都随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而渐渐平静下来。 很快被困意席卷,闭上眼睛,睡了个一夜无梦的好觉。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二更) 【什么鬼?!】 【你俩才在一起第二天,就睡了?】 白苏在电话那头疯狂,纪璇严肃地纠正她:【不是那个睡。】 白苏:【四舍五入也就是睡了。】 【照你俩这进度,我看你坚持不了多久。】 【啧啧,不愧是秦肆啊。】 【话说回来,我的小哥哥你帮我找着没?】 纪璇没想到她还记得这茬:【这边建议你换个小哥哥。】 白苏:【你越这么说,我越不想放弃了。】 第39节 【改天我就去省队门口守株待兔去。】 纪璇:【……】 懒得再搭理她,纪璇心想她应该也就跟以前一样三分钟热度,还没到手就转换下个目标,所以直到现在没谈过一场正经恋爱,浪漫邂逅倒是不少。 秦肆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纪璇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记得你说陈烈学长是省队的教练?” 秦肆拿毛巾擦着头发,坐到床边,顺手将她揽入怀,坐到自己腿上:“怎么了?” 纪璇:“你能不能让他帮忙打听个人?” 男人眉梢微挑:“有好处吗?” 纪璇吃吃一笑:“你还是他?” 话音刚落,腰肢被掐了一下,上半身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男人略坏的嗓音钻进耳膜:“你说呢?” 纪璇娇嗔:“哪有你这样的?让学长帮忙你自己要好处?” 秦肆揉着她的头发,理直气壮道:“他是我兄弟,他帮我不会要好处,而你是我女朋友,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 纪璇为他毫无漏洞的逻辑目瞪口呆。 男人手掌贴紧她后腰,掌心炙热的温度像是在提醒着她,目光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灼热。 纪璇一狠心一咬牙,捧着他的脸在颊侧亲了一口。 “没亲对。”秦肆指指自己的唇,“你得往这儿亲。” 纪璇吸了口气,缓慢凑上去,原想碰一下就离开,结果才感受到那片温软,就被摁住了后脑勺。 秦肆没给她逃走的机会,瞬间加深这个吻,长驱直入。 上一个吻还停留在表面,即便拉着帘子,偶尔亲热也不敢太过分,怕失了控被隔壁听到。 盼了两天终于盼到病友出院,而他们很快也要出院了。短暂的二人世界,秦肆不想再忍,心底仿佛有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叫嚣着要把她一整个吞下去。 他吻技算不上好,明显没练过,只知道霸道地侵入和掠夺。纪璇脑袋昏昏的,被搅得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仿佛随时可能晕过去。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幸福,心脏在胸腔里止不住地雀跃。 喜欢的人一个眼神,一个触碰,都让人招架不住,更遑论是这样的呼吸交缠,予取予求。 纪璇缓缓沉入一个只属于彼此的梦里,哪怕快要窒息也舍不得离开,直到一声突兀的清咳,让她刹那间惊醒。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陈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借你医保卡去缴个费。” 秦肆不满地瞪着他,从床头柜里拿出钱包扔过去。 陈烈接住的那一瞬间被打得手疼:“我靠你小子谋杀啊?” “抱歉啊,没控制住力道。”秦肆懒懒勾着唇,下巴朝门外抬了抬,“多谢。” 赶客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陈烈嘁了声,转头走了。 纪璇见他搂着自己脖子又要贴近,抬手一把捂住他唇:“可以了,你该休息了。” 秦肆低笑一声,眼里像有桃花绽开,说话时滚烫的气息吐在她手掌心:“我已经好了。” “……那我也要休息。” “行。”他唇瓣微微一动,吻在她手心上,“等你休息好我们再继续。” 掌心被他亲得一阵酥麻,仿佛全身都麻了,纪璇羞赧地把他推到床里:“睡觉吧你。” 秦肆懒懒笑着躺回去。 一通闹腾,她短暂忘记了帮白苏打听的事。 直到晚上办好出院手续,陈烈送他们回家,纪璇帮忙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秦肆虽然恢复出院了,可在纪璇眼里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号,说什么也不让他拿行李。 当后备箱盖落下的时候,纪璇终于看清了车牌号——江a58012。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不会吧?白苏要找的人居然是陈烈? 意识被排山倒海的惊讶所吞没,她怔怔望着面前绝无错误的车牌号,看了不下十遍。 江a58012,黑色吉普,省队的人…… 每一个要素都完美吻合。 只不过原先以为是运动员,纪璇便没想过可能是教练。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纪璇坐在车里高兴了一路,正打算给白苏汇报情况,消息还没发出去,立马打住了。 转而给旁边的男人发过去一个猫咪瞪眼表情包。 秦肆正仰靠着闭目养神,手机突然震响,他本来不想看,被他牵着的女孩用力扯了扯胳膊,才睁开眼疑问地望向她。 纪璇下巴尖点点,示意他看手机。 秦肆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 旁边的人不知道玩什么神秘,牵着手还要发微信,他回过去一个猫咪问号表情包。 纪璇:【麻烦把陈烈学长的基本信息发给我一下。】 秦肆挑眉:【啥?】 纪璇:【就身高体重毕业院校家庭背景啥的。】 秦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敲字:【身高187cm,体重80kg,毕业于北城体育学院,母亲早逝,父亲至今单身,家里开公司的,你要干嘛?】 纪璇:【他人怎么样?靠谱吗?有没有暧昧对象,纠缠不清的前女友什么的?】 秦肆没回复,盯着她看了片刻。 纪璇用眼神示意他快点,不料这人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轻易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用气声咬耳朵:“你正牌男朋友在这儿呢?打听他干嘛?” 纪璇刚要解释,一团卫生纸从前座扔过来,还有司机陈烈凉飕飕的嗓音:“在别人车上能不能注意点儿影响?” 不愧是省篮球队教练,反手对着后视镜都能扔这么准,在纪璇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正中秦肆脑门。 好在卫生纸是软的,也没把他砸疼,秦肆捏在手里扔进垃圾桶,松开纪璇,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羡慕就直说。” 陈烈:“我羡慕你个鬼。” 把这两人送到楼下,他不想再耽搁一秒,车子绝尘而去,远离这个充满恋爱酸臭味的空间。 纪璇还要帮秦肆背包,他没同意,自己背上,还顺手拎了个大包。 这会儿没有陈烈当苦力,他哪能让她辛苦,笑着说:“我没那么娇气。” 然后握住她的手站进电梯。 电梯里的老奶奶有点面熟,纪璇很快想起来,是那天秦肆把她堵在电梯角落怪她始乱终弃要负责时,纯情得直捂耳朵的老奶奶。她顿时有点尴尬。 老奶奶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脸上出现意味深长的笑:“不吵架了?” 秦肆笑了声,握紧她手:“嗯。” “就是嘛,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就是暴躁。”老奶奶叹了一声,“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哪有隔夜仇。” 这话从小听得多,却不知其深意,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纪璇立马闹个大红脸。 秦肆却无比淡定地回复老奶奶:“您说得对。” 老奶奶点点头,表情慈爱,见他俩牵着手跟黏了502似的,又一人拎一个包,主动问:“几楼啊?” 秦肆:“22楼,谢谢奶奶。” 老奶奶帮他们按了电梯楼层,便自觉站到他俩前面,两耳不闻背后事。 秦肆把她的手抬起来,放到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 纪璇羞恼地瞪他,又被亲一口。 直到老奶奶出去,没过多久,他们俩也到了。电梯里秦肆亲了她六口。 走出电梯,秦肆依旧没放开她,两人站在楼道中间。 纪璇正苦恼着是直接各回各家,还是邀请他去坐一坐。当然可能不会是简单的坐一坐,所以她还在做心理建设。 谁知男人先开了口:“去我家坐坐?” 纪璇做好心理建设,装作无比淡定地点点头:“好啊。” 合法谈恋爱,没在怕的。 把行李放进门里,她连脚都没踏进去一步,满心雀跃地转身去了秦肆家。 秦肆正在厨房切水果。 他住院这两天,俱乐部同事组团去探望,送了个大果篮,吃不完的全带回来了。 那果篮还挺贵,里面全是什么金钻凤梨,凯特大芒,皇帝蕉,进口车厘子,等等那些她平时都舍不得买的水果。 秦肆也从没买过。 她发现他现在和七年前大不一样了,包括金钱观。 那会儿动不动请几个兄弟网吧包夜,在学校超市买东西从不看价,把钱全不当钱,据说哪次过元宵还往滨河公园撒过百元钞票的大少爷,现在会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纪璇站在厨房外墙边,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料理台前,穿着从她家“抢”去的hellokitty围裙,水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听着比上次更均匀更熟练了,他每次切出来的水果也总能比上次更漂亮。 他好像一直在变,又好像丝毫未变。 纪璇安静地笑了笑,不忍心打扰他,拿出手机,对着秦肆切水果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用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也给王女士单独发一份。 【妈,我有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三更) 第40节 王女士很快回复过来。 【知道了。】 【妈妈为你开心。】 纪璇笑了笑,回过去一个可爱表情包,退出聊天界面时,朋友圈多了许多小红点。 让她意外的是,点赞评论的那些人一个都不意外。 白苏:【嗯哼哼,就知道秀。】 安寻:【哇偶!终于!】 赵哥:【什么时候让我出份子钱啊组长?哥的钱包在蠢蠢欲动!】 安寻回复赵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呢,到时候别只包两百,我鄙视你。】 赵哥回一个憨笑表情。 商务刘晓丽:【呜呜呜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轮到我!】 很多不太熟的同事也都发了祝福,纪璇一一回复了,收起手机走到厨房里,低头闻了闻他盛好的凤梨:“好香啊,你还在做什么?” 秦肆从冰箱里拿出几块冰:“在网上学了个教程,试试做饮品。” 纪璇忍不住笑:“秦总这是打算发展厨艺吗?” 秦肆转过头,星辰般的眸攫住她,唇角懒散勾着,却满是温柔:“虽然手艺不好,偶尔也替我家大厨分担一下。” “我家大厨”三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带着浓浓的宠溺。纪璇心脏一阵悸动,不禁凑过去搂住他腰,仰起头甜甜地笑起来:“你家大厨在呢,还去网上找什么教程?我教你啊。” “好。”秦肆握住她的手,带到水池边。 纪璇指挥,他任劳任怨地干活,从洗水果到榨完果汁装进杯子里,做得格外认真。 最后两杯芒果冰沙被端到茶几上,杯口用薄荷叶点缀,色香俱全。 纪璇开了电视,两人边看综艺边吃水果。 明星破案类综艺,她看得特别认真,旁边的男人却似乎兴趣不大。但他也不无聊,只是盯着她一会皱眉一会紧张一会发笑的那张脸,就觉得很有意思。纪璇看得顾不上吃东西,他时不时喂她一片水果,再喂她喝一口芒果汁。 直到看完这期综艺,纪璇发现下期更新还要等一周,不太高兴地嘟起嘴巴。 秦肆望着她撅得高高的唇,夜深人静,不免心念又动了,扬声懒懒地说:“小爱同学,关闭客厅灯。” 纪璇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野已经变成一片黑暗,只有电视投在地毯上的彩色光晕,并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 但男人逼近的眸却像是璀璨星河,将她笼罩起来,整个人好像都被点亮。 腰身被圈住,落入一个温热熟悉的胸膛,她卸了力气把他压在沙发上,听见一声愉悦的闷哼。 那道声音实在引人遐思,她瞬间脸颊升温。 心脏跳到难以承受的频率,感觉要把整个胸腔都震坏,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抵在他胸口。她咬住下唇,从一片凌乱的脑海里寻回理智,嗓音细若蚊蝇地提醒这个目光如夜鹰一般灼灼的男人:“我明天还要上班……” 为了在医院照顾他,她一个工作狂破天荒向公司请假,今天是这一整年最后的事假额度。 秦肆温热的大手在她后背上游移,手臂力道收了收,将她的腰搂得更紧:“现在睡觉是不是有点太早?” 纪璇咽了咽嗓,认同:“你也觉得太早了是不是?” 她声音在发抖,即便竭力控制着,还是被他听了出来。 秦肆捏住她下巴,一个短促的吻落在她唇瓣上,含着笑哑声道:“怕我吃了你?” 纪璇咬咬牙:“不怕。” 男人手指从她耳后穿进发丝,揉了揉:“那你发什么抖?” 纪璇随意扯了个理由:“有点冷。” “冷就抱紧我。”他的吻从她额头开始,往下,“放心,我没那么禽兽。” 见她紧张到瞪眼还不承认,唇瓣温柔地贴贴她眼皮:“闭上。” 被他温热的吻安抚到,纪璇乖顺地闭上眼睛。 他用唇瓣描过她眉眼,就像那天他躺在病床上时她用手指对他做过的一样,轻啄过鼻尖,亲吻脸颊,最后停留在那双软嫩的唇,从浅浅品尝,到逐渐深入。 知道白天在病房里太急,弄疼她了,亲完她嘴巴都肿了些。这次他虽然也急,但吻得十分温柔。 狂风骤雨变成了和风细雨,纪璇沉浸在这个带着芒果和凤梨香味的吻里,也感觉到他一些难以启齿的变化。但他没做什么,只是搂着她的胳膊变得更用力一些。 直到他克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摁住她脑袋的时候不慎扯到她头发,女孩发出吃痛的声音,秦肆如梦初醒,放开了她。 “这次有没有好一些?”男人用手指摩挲她的唇,力道温柔。 纪璇脑子还是晕的,似乎没从缺氧中缓过来,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秦肆轻笑,鼻尖蹭蹭她鼻尖:“我说,这次亲你有没有舒服点?” 纪璇脸颊早已红到极点,却仿佛还在持续升温,咬了咬唇,回答他:“有吧。” “这么勉强?”他用睫毛扫了扫她,故意的,“那再练练?” “不练了。”纪璇推着他的胸膛娇嗔,“都肿了,下次……” 秦肆低头看看她被亲肿的唇,目光心疼而又满足:“行,下次。” 吻结束了,他还是没舍得放开,两人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综艺回放片段,但明显谁都没看进去。 纪璇突然想起回来时在车里询问的事,因为陈烈不满而被打断,这会儿终于寻到机会,主动向他解释:“不是我要打听陈烈学长,是我一个朋友。” 秦肆挑了挑眉,似乎很意外:“你有朋友看上陈烈了?什么眼光?” “哪有你这么损自己朋友的?”纪璇瞪他一眼,“你这两天住院,陈烈学长为你忙前忙后,还送你回家。” “看把你急的,我就随便说一句,我们兄弟间相处比较随便,说话也随便。”秦肆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你要不喜欢,我以后注意。” 纪璇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激动了,人家好兄弟间的相处关她什么事,遂赧然道:“没不喜欢。” 顿了顿,想起正经事:“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嗯。”秦肆把她往上搂了些,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 女孩子身体太软,他怕箍疼她也没太用力,总往下滑,每隔一会儿就得往上搂搂。 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才开口说:“我跟他之前也有五六年没怎么联系,但据我所知,他没谈过恋爱。他进国家队那些年一直在奔波比赛,没时间谈,后来回江城颓废过一阵,更没心思谈,至于现在,没女朋友,也没有暧昧对象。” 纪璇捕捉到重点,忍不住八卦:“为什么从国家队回了江城?” 秦肆眼神暗了暗,似乎有短暂挣扎,却还是告诉了她:“三年前在日本的一场比赛,裁判明显偏私,对方队伍赢了比赛还出言挑衅。那天他心情不好,比赛结束后喝了点酒,被挑衅后没控制住情绪,一时上头,跟那帮人干了一架。” “有个日本队员被打成重伤,影响太严重,他不仅被开除国家队,以后也不能参加任何正式比赛。” 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纪璇心情沉重起来。 见她眼眸低垂,苦恼地抿紧唇,秦肆一边抬手揉揉她唇,怕她把自己咬痛,一边温声道:“没什么过不去的,那事儿也好多年了,他早就不在意了。现在在省队当编外教练,拿不了多少工资,照样整天乐呵呵的。实在不行,他还能回家继承公司,别忘了,你陈烈学长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他爸可没破产。” 纪璇认真想了想,说:“那照你这么说,陈烈学长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哦。” 白苏这次总算没crush到渣男。 “差不多吧。”秦肆皱皱眉,“不过他有点儿小癖好,不知道你朋友介不介意。” 纪璇好奇:“什么小癖好?” 秦肆抿了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几秒才揉着她的手指缓缓地说:“没事看看美女视频,美女直播什么的。” “……” 秦肆嘴上轻松一句,纪璇脑子里的想法却开始天马行空。 古今男人都爱看美女,至于视频直播什么的,坐趟地铁十个有七个男人都在刷。 她自己刷视频看到帅气小哥哥,也会忍不住多看一遍。 可秦肆口中的视频直播,究竟是哪种视频直播,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她突然机敏地望向身侧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秦肆眉梢动了动,没说。 纪璇怀疑的目光扫过去:“你是不是也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陈烈能当这么多年好兄弟,必定是有许多共同爱好。 就像女孩之间关系好,就会一起看同一类电视,粉相同的明星,或分享同一部小说,同一个作者。 “看呢。”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唇畔勾着浅笑,“哪有男人不爱看美女。” 纪璇哼一声,气呼呼地从他怀里起来。 可还没走开,就突然被男人拉回去,后背重重地撞到他胸口。 修长的手臂将她圈紧,耳朵一热,是他说话时的吐息:“不好奇我喜欢看什么样的?” 纪璇嘴硬道:“我才不好奇。” 听着男人轻呵一声,从耳垂到脖子都酥麻,她还是没忍住,忿忿道:“手机。” 秦肆把手机从沙发角落捞过来,亲自用指纹解开锁屏,恭敬地奉上。 纪璇看着他干干净净的主界面,有点无从下手,片刻后想起来什么,严肃地问他:“相册能看吗?” 男人搂紧她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笑:“随便看。” 纪璇打开他相册一张张检查,几乎全都是工作相关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 直到发现一个文件夹,被他命名为1314。 1314,一生一世…… 纪璇心口微微一震,犹豫片刻,她鼓起勇气点开。 里面全都是同一个女孩,约莫十六七岁。她穿着校服的样子,正襟危坐听课的样子,躺在桌面上午休的样子,走廊上发呆的样子,校运会认真写广播稿的样子,国旗下讲话的样子,作文比赛上台领奖的样子……每一幕都那么鲜活和生动,甚至能从照片里感觉到拍照的人浓烈的爱意。 她一张一张地滑过去,眼睛渐渐地看不清楚,蓄不住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灼烫她颤抖的手指。 手忽然被人握住,从手背慢慢地拢紧,每一根手指都温柔包裹住,耳侧是恍惚从七年前穿梭而来的,少年懒散却深情的嗓音:“纪璇,没有别人,只有你。” “十年了,我心里想的,眼里看的,都只有你。” 第41节 第38章 (一更) 秦肆这人不爱把煽情的话放嘴边上。 所以他说起这种话的时候,一改平日里慵懒随性,有种格外虔诚的感觉。 纪璇抬手抹了抹不争气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哭腔:“笨蛋。” 十年了,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有人偏偏长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当着人世间最痴情的傻子。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爱搭理我?”纪璇转过头,被泪水浸得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 秦肆失笑:“我哪有不爱搭理你?” 纪璇表情认真:“有。” 张口闭口纪老师,装得跟她那么生分,好像很怕被同事知道他们俩认识一样。 秦肆看她这副委屈样,顿时知道她想什么了,抬手捋捋她头发,说:“我以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 纪璇追问:“而且什么?” 秦肆稍微迟疑了下,和盘托出:“我以为你跟许鑫然在谈。” “……”纪璇一下子哑口无言。 秦肆故意勾唇坏笑:“不会真跟他谈过吧?” 纪璇硬着头皮反问:“谈过又怎么样?” 男人目光下移,从她眼眸落到她粉嫩的唇上:“那我得好好比较一下。” 刚刚那个绵长的吻还让她嘴唇麻着,到现在没缓过劲来,纪璇发现这人很热衷于接吻,连忙用指尖抵住他额头:“想得美。” 秦肆握住她这只手,然后用手背轻轻蹭掉她眼角残余的泪渍,力道很温柔,完事便十指相扣,黑暗中双眸灿灿地盯着她,什么都没说,但眼神又像什么都说了。 他天生一双桃花眼,听说桃花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但平时他对人懒散又寡淡,也不怎么招桃花。 只有看纪璇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这双眼只要多几分认真,就好像蓄了全世界所有的情意在她身上。 和当年一样,在她面前,他眼里藏不住喜欢。 心念一动,她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他额头,一触即离,却满满都是温柔。 “我没跟许鑫然谈过。”她认真解释和坦白,“他确实跟我表白过,但是我拒绝了。” 秦肆轻笑:“那我还挺荣幸。” 纪璇笑着把脑袋转回去,转到一半,突然捂住脖子呻.吟。 男人神色一慌:“怎么了?” “脖子好像扭到了,好酸。”纪璇娇声责备,“都怪你。” “嗯,都怪我。”他抬手覆在那儿,“怪我长这么好看,叫女朋友挪不开眼。” 听见她娇嗔,满足又温柔地笑了笑,指尖捏住她脖颈上皮肤:“别动,给你揉揉。” 秦肆按摩的手法还挺专业,能精准地找到穴位。纪璇刚想问他以前是不是给别人按过,他主动交代:“那会儿在国外过完恢复期,需要复建和定期按摩,就自己学了点,不用让我妈那么辛苦。” 纪璇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十八岁的她还在象牙塔,而他却在异国他乡,被迫长大。 她知道那种感觉。 就像五岁的她第一次知道奶奶喜欢男孩,而她是个女孩,从此再没有撒娇任性的资格。 ** 纪璇头天在朋友圈官宣了男朋友,第二天去公司,见谁都要恭喜她一句,弄得好像不是谈了个恋爱,而是结了个婚。 “我的姐,你谈恋爱也跟结婚差不多,普天同庆啦,你是不知道公司匿名群都怎么八卦你。”安寻搅着杯子里的咖啡道,“说你是灭绝师太门下的小灭绝。” 纪璇嘴角一抽:“什么鬼?” 安寻:“还不是因为你来公司三年,公司的优秀单身男性基本上都被你拒绝光了,连个绯闻都不传,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都以为你是异性绝缘体呢。” “工作有毛病吗?”纪璇把椅子转过去,打开电脑屏幕,“工作.爱我,我爱工作。” 安寻眨眨眼睛,问:“那你是更爱男朋友还是更爱工作?” 纪璇拒不掉坑:“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成年人都要。” 安寻:“okk,我也爱工作去了。” 新职位的工作越来越顺手,组内人不够,又招聘来三个新设计师,由老员工手把手带,连安寻都能给人当老师了。 安寻说是她教得好,自己跟着她三个月学到的东西比别人三年都多。 一转眼,这丫头转正都半年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下了很多天雨,江城仿佛进入了冬天。 这个中部城市几乎没有春秋两季,常常是一场雨入夏,再一场雨入冬。 和秦肆的恋爱顺利且甜蜜,他家厨房设施齐全,每天她都会过去做晚饭吃。秦肆最近也学了些皮毛,会起来给她做早餐和准备蔬果汁。 早高峰堵车,纪璇照样坐地铁去公司,但晚上秦肆会去接她,一边不紧不慢地堵着,一边在车里听着音乐,享受二人世界。 纪璇很喜欢和他坐在车里,狭小的空间,能让她觉得时时刻刻都离他很近。她喜欢这种世界很小,只有彼此的错觉。 秦肆的车上设置了她的carplay,只要她在,就会自动连上她的手机歌单和导航。 副驾驶放了个不大不小的玩偶,大到可以侵占整个座位,小到她可以抱在身上玩。 偶尔有女客户上他的车,都会自觉去后座。 就像她迫不及待地发朋友圈官宣,他也给足了她恋爱中的安全感。让她的痕迹侵占自己身边的任何角落,向所有人彰显自己名草有主的身份,和异性保持应有的距离。 其实秦肆早就在这样做了,只不过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十月末,部门有了新的调整。因为设计二组连续三个月绩效垫底,会把二组成员并到一组。 而与此同时,二组和一组的组长只能留一个。 原本一组的成员都替纪璇叫委屈。 “凭什么?二组并一组就让我们组长带啊,这还要比什么比?” “那个严皓有后台呗,当初就是靠关系空降来的,现在倒好,还想吞我们一组呢,要不要脸?” “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女生抢。” “别这么说,这跟男生女生没关系。”纪璇淡然地笑了笑,“公平竞争就是了,到时候谁当组长,还是能者居之。” 上头给的方案是个人绩效评比,下个月她和严皓谁的绩效高,就保留职位。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但谁都能看出严皓是怎么得到这个本来不属于他的机会的。 唐婕叫纪璇进办公室,话里话外都在安慰她,就好像胜负已定。也是,上头能让严皓得到这个机会,就必须让他赢。 纪璇跟唐婕说没关系,状态如常地完成了一天工作,直到晚上下班后秦肆来接她,才开始闷闷不乐。 她脱了鞋,抱膝坐在副驾驶,捏着手里的玩偶发呆。 秦肆伸手过来牵她,被躲过去了,只好轻叹了声,揉揉她脑袋:“怎么了?” 纪璇平时很少和他谈工作,一来两人工作性质不同,说了也没用,二来独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她不想浪费在谈论工作这种不浪漫的事情上。 可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看见他的那刻才松懈下来,眼眶一热,委屈和气愤再也忍不住,跟他吐槽可恶的职场不公平。 等红绿灯的间隙,纪璇吐槽了五百字小作文,秦肆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吐槽完。 “小事儿啊。”听完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找几个人把那姓严的揍一顿,让他不许跟你抢。” 纪璇听出他的玩笑语气,不过是想逗她开心一下,也着实被逗到了,转头望着他吃吃地笑。 想当年他就是这样,看谁不爽就揍一顿,听说他打人招招狠,却招招不中要害,让人哭都没地儿去哭。 她问过为什么,那会儿秦肆嘴里叼着根吃完了的棒棒糖棍,校服拉链松垮垮地散开,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吊儿郎当地跟她说:“因为哥是神明的使者,正义的化身。” 就会扯。 想起中二时期的秦肆,虽然没剪过杀马特头,回忆里却满是他各种杀马特言行,纪璇忍不住笑得更开心。 脑袋突然被揉了揉,他故意揉乱她头发:“笑什么?” “笑你。”纪璇又问了他一次,“到底为什么啊?你那会儿天天打人没被报警抓去少管所?” 这次他给了个正经回答:“我爸怕我被人绑架了找他勒索钱财,找师傅教我练过散打,所以人身上哪儿能碰,哪儿不能碰,哪儿打得疼还不带内伤的,我都知道。” 说起父亲的时候,他眼里有复杂的神色。 纪璇不免又想起他十八岁时的经历,那场不告而别背后他独自承受的痛苦,鼻尖酸了酸。 秦肆盯着她眼睛,懒散地勾起唇:“什么表情?心疼我呢?” “才没有。”纪璇压下心口热潮,不想让他再想到父亲,徒增伤心,于是转移话题道:“秦肆,我跟你说。” “嗯?”男人俯身过来,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纪璇轻轻拽住他领带,表情严肃,带着威胁:“你以后要是搞什么职场不公平待遇,偏袒关系户欺负老实员工的话,我一定不原谅你。” 说了这么多还是回到这儿,秦肆忍不住笑了一声。 “遵命。”他握紧她手指,认真答应,“听老板娘的。”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二更) 设计的事秦肆一窍不通,但可以当她的垃圾桶,隐忍一天的憋屈对他吐槽一番过后,纪璇心里没刚开始那么烦了。 上头有意让严皓赢,但她也不一定会输。deadline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第二天去公司,纪璇整理了一下近两个月组里完成和待完成的项目,算了算年前能收回的尾款,打电话问商务那边有没有新项目可以发展。但临近年关,行业内都在抢单子,他们这种大公司也不好过。 反观严皓那边春光满面,似乎已经有了头绪,这一天三番四次抱着立项书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第42节 派安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似乎是他那位“后台”直接给他安排了他几个大客户。 安寻要气炸了:“什么玩意儿啊这个严皓?小学□□,靠别人拿的单子好意思在你面前秀。” 纪璇双手环胸懒懒地靠在座椅上:“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安寻:“我文明他个鬼,垃圾。” 小姑娘义愤填膺,纪璇又何尝不是。 但她知道生气没有用。 下午,她把手里能联系的潜在客户都联系了一遍,只有两个人最近有新项目,答应跟她见面谈一谈。 整个一组工区都被愁雾笼罩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午休起来,纪璇接到商务电话,说清海集团的陈总点名要见她,似乎有项目要合作。 对方条件给得透明,价格高,并且承诺一出设计图,就付40%定金。 这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她和严皓之间的竞争是按照实际项目收入来算的。 紧接着又好几通电话,有国内知名的连锁ktv,酒店民宿,密逃馆,桌游馆……一下午基本确定了七八单,还有两三个老板约了明天细谈。 组员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竖起大拇指叫组长牛逼。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 她自己也很意外今天的大丰收。 下班后和安寻一起下楼,严皓跟她们乘同一部电梯,纪璇觉得满身都晦气,刚出电梯就挽着安寻加快脚步。 哪知那男人跟上来,语气不善地叫了一声:“喂。” 纪璇不理,他索性拽她胳膊。 安寻一把给他扇开:“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小姑娘平时脾气大大咧咧,在组里没人敢惹,严皓一看她眼神,气焰顿时消了几分,但还是高高在上地望着纪璇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叔是总部的项目总监,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你给捏死,劝你别惹我,乖乖让位。” “你好厉害啊。”纪璇云淡风轻地仰起头,扫他一眼,“你这么厉害我可不好意思让位,万一人家以为你是靠手段上位的呢?我会良心不安的。” 安寻嘴角一抽,憋住笑。 严皓脸憋得通红,说不过便开始人身攻击:“你一个女人,出来跟男人抢什么职位?早点结婚生孩子去,这儿不欢迎你。” “什么时候这儿欢不欢迎我轮到你说得算了?”纪璇表情冷下来,“严皓,你还没当上一组组长呢,架子比萧总还大。嗓门儿也够大的,当心隔墙有耳,明天全公司都知道你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巨婴。” 严皓冷嗤一声:“那也比你强,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的剩女。”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安寻倒抽了一口气。 整个大厅顿时骚动起来。 纪璇转头往热闹的地方一看,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大厅门口,手里抱着一大捧鲜艳欲滴的香槟色玫瑰。 粗略估计,应该是99朵。 今天立冬,气温又降下不少,秦肆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非但没有压住身高,反而显得他更加气质挺拔。配上这张人间绝色的脸,大厅里男男女女都看呆了。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中,他那双情意满满的桃花眼却只凝在她一人身上,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花捧到她面前。 花香带着清凉的气息,纪璇却忍不住眼眶一热:“给我买花做什么?” “想买就买了,需要理由吗?”秦肆牵住她手,面色冰冷地盯向严皓,“刚刚是你在我女朋友面前吠?” 严皓被他冷酷的气场压得战战兢兢,张口只吐出个“你”字。 “很久没见到这么会叫的狗了,陪它玩玩可以,别上火,为个畜生不值得。”秦肆转眼温柔地看着纪璇,“走吧。” 没再看严皓愤怒到扭曲的脸,牵着她走出写字楼。 外面下着小雨,秦肆蹲下身为她卷起裤脚,然后撑起一把黑色雨伞。 车就停在写字楼不远的路边。 上车后,雨渐渐大了,可见度不高,秦肆开得也很慢。 因为下雨,天黑得更早一些,整个视野灰蒙蒙的,只有雨水从车玻璃滑落下来的痕迹最清晰。 更要命的是路口还堵死了,纪璇看导航,前面几个路口都堵成深红色,遂临时决定把车子拐弯开向江边,找个停车场等雨停,顺便还能看看雨里江景。 自从和秦肆恋爱后,她心思变得不那么浮躁,哪怕是浮躁的时候看见他那张脸,也能平静下来,催生出许多浪漫的想法。 比如从前她最讨厌雨天,现在却想和他在车里看下雨,还用外卖软件点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秦肆说想要抱她,她便溜到了驾驶位,坐在他腿上,奶茶喝一口,喂给他一口,明明两人的是一样的,偏偏这样觉得嘴里的更甜。 喝完奶茶,用指尖在车窗的雾气上写字,鬼使神差写了秦肆的名字,感觉他视线瞥过来,赶紧胡乱抹掉,玻璃上只剩一个手掌印。 秦肆按下了除雾按钮,车窗上的雾气很快消失。 纪璇不高兴地转过头瞪他:“你干嘛?” “刚才我想到一个画面。”男人目光如火炬,唇角衔着慵懒的笑。 纪璇疑惑地问:“什么画面?”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刚才印下掌印的车玻璃上,夹着点坏,轻悠悠地吐出一串字:“泰坦尼克,邮轮货物舱,古董车……” “还要我继续说吗?” 纪璇想起那个经典的电影画面,和那段小时候捂眼睛看的情节,瞬间脸红如血:“你别说了。” 秦肆眼角眉梢的坏更明显:“你那手印在这儿,外面的人还以为我们……” “别说了。”纪璇羞愤地去捂他嘴。 连同这只手也被他握住,温热的唇瓣贴上来。 呼吸被攫走,手被松开,秦肆闭着眼按下车门处按钮,座位往后降到最低处。 那刻她感觉像失了依凭,情不自禁地环住他脖子,跟着他一起倒下去。 在车里比家中更容易呼吸困难,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残存的理智让她拉住男人胡作非为的手。他却像泥鳅似的躲开,又钻进去,来回几次,她只好认输。 到最后她衣服乱了,秦肆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的穿好,扯下来的扯下来,一副清风霁月、无欲无求的模样,仿佛刚刚作乱的是和他顶着同一副皮囊的另一个男人。 纪璇有时候都会恍惚。 车外雨幕低垂,车里玫瑰香阵阵,还放着浪漫的法式轻音乐,将氛围烘托到极致。 秦肆嗓音懒懒的,听着比音乐更浪漫: “纪老师今天开了几单?” 纪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你?” 秦肆没否认,一下又一下捋着她刚才因为发热而微潮的刘海:“清海集团的陈总是陈烈的父亲,桌游馆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开的。” “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昨天中午去创业者协会开会,随口提了一句我女朋友是斐瑞的设计师,让他们有相关需求可以找你。但大部分人我不熟,所以你注意甄别一下,感觉不靠谱的可以不接。” “你干嘛要帮我啊?”纪璇又感动,又无奈,“我不靠关系也可以……” 秦肆笑了声,揉揉她头发:“这不叫靠关系,叫人脉。和你坐在办公室给那些老总们一个个打电话,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纪璇垂下眸:“我知道。” “我也没帮你作弊,严皓能靠他叔叔,你为什么不能靠我?他破坏规则在先,我们没必要死守规则。”秦肆捋着她的头发,将掉落的轻轻掖到耳朵后,“或者说,我们换个规则。” “纪璇,生意场上靠人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在江城混这么久,多的是人脉,只要有利可图,大家就都是朋友。” 纪璇知道他说得对,他们不再是象牙塔里单纯的少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能力,也得有施展能力的机会,这就是人要努力往上爬的理由。 她叹了叹,有点沮丧:“可是我没有人脉。” 从前她兢兢业业提高业务能力,只是想当一个优秀的设计师,想画出最完美的设计图,然后将它们变成现实。 这是她从小时候用红砖在地面上画房子开始,就根植于心底的梦想。 皱起的脸颊被一只温热手掌捧住,有人轻轻托起她下巴,她被迫抬眼,坠入一双星夜般幽深而璀璨的眸子。 “你有我啊。”秦肆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就是你的人脉。”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三更) 因为和严皓的职位竞争,纪璇最近变得更忙,虽然秦肆给了她那么多资源,但都不是现成的项目收入。 要想拿到钱,转换成绩效和严皓pk,还得夜以继日地工作,工作效率还得比严皓更快。 严皓找了原来二组的四五个人给他帮忙,但纪璇不想拖累组里的项目进度,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压榨组员的休息时间,于是只带了两个实习生,大多数时候不堪用,还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这样便直接导致她和秦肆谈恋爱的时间被压缩。 某人嘴上叫苦不迭,却只能支持她工作,包揽了每天做晚饭的任务,还会给她包便当带去公司中午吃。省下她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间,吃得更健康,还能多休息。 很快,纪璇的爱心午餐在部门出了名,那些见过秦肆本人的更疯狂,甚至组了个团队磕cp,安寻是cp粉头子。 一开始春风得意的严皓没少被阴阳怪气—— 想抢人饭碗,结果被喂了把狗粮。 那天在大厅里秦肆怼他的视频被传遍公司群,“狗粮”一说便更微妙难言了。 二组的四五个臭皮匠到底比不过纪璇过硬的业务水平,纪璇项目变现的速度远高于他们,似乎是胜负已定。 严皓也鲜少再作妖,似乎已经接受技不如人的事实。 十一月末,纪宏德生日,纪璇趁周末回趟家。 周五晚上的票,秦肆非要买张票送她进去,上车后赖着不走,依旧想陪她一起回,说太晚了他不放心。 纪璇知道他最近为新店筹资忙得脚不沾地,陪她回趟老家要耽误不少事,说什么也没同意。 火车开走的时候,纪璇趴在窗户看见站台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像是被人遗弃在那儿,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她摆摆手,他还在朝她笑,手揣在风衣兜里,看上去又拽又酷。 给她发来的信息却无比委屈:【狠心的女人,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纪璇笑着给他回消息:【就回去两天。】 第43节 秦肆:【对你来说是两天,对我来说那是六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想不到某人还这么文艺,纪璇发给他一个亲亲的表情:【回来给你带我妈做的辣酱。】 秦肆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山珍海味吃得多,三岁就开始上西餐厅,五岁尝遍各国美食。但他妈妈养尊处优,不会做这些,偶然在纪璇家吃过一次王女士亲手做的辣酱,就爱上了。 纪璇从小吃腻的东西,在冰箱一放放半年,却被他两周内解决干净,没拉肚子简直是奇迹。 这话明显抚慰到了他,不再跟她磨磨唧唧,直接狮子大开口,要六罐。 纪璇失笑:【这玩意儿吃多了上火。】 秦肆:【有你在,我还怕上火?】 纪璇听出他一语双关的意思,脸倏地热起来,把手机扔到面前的小桌板上,摸摸脸,脱掉外套,假装是因为空调太热。 虽然似乎没人在看她是不是脸红。 回去的路上,纪璇拿出手机列了张备忘录,看还给他带点什么王女士做的东西,腊肠泡菜腌菜之类的,猜想他应该也爱吃,于是都写上了。 半夜十二点零五分,纪璇在火车站下了车,纪宏德骑摩托过来接她。 像是新买的摩托,不知道又花了王女士多少钱。 她并不反对爸爸用妈妈的钱,男人女人谁来养家这件事原本就没有对错,谁能赚钱就谁来养。可相对的,另一个人也得承担起另一部分家庭责任。 但纪宏德的一生完美印证了那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无忧无虑,肆意追风的老少年,凌晨十二点多开着摩托车带着女儿在小城里穿梭,嘴里还哼着《好汉歌》。 他却没给妈妈做过一次饭,洗过一次衣服,哪怕在她做家务的时候说一句老婆辛苦了。 王女士赚钱是理所当然,照顾家庭也是理所当然,而他,只需要当他的少年。 就连进门时告诉纪璇自己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都说得那么洋洋得意,好像他只做这一件事,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纪璇不太想理他,喝了杯王女士热的牛奶便去洗澡。 大概是摩托车上吹了风,进浴室前打了两个喷嚏,洗完澡出来就好了。在被窝里跟秦肆通了个电话,迷迷糊糊说两句有的没的,很快困意袭来,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姨妈造访,比上个月早一天。幸好她早有准备,垫了护垫,才不用多洗一条裤子。 出卧室的时候王女士正在做番茄鸡蛋面,纪宏德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左腿翘起来压在右腿上,跟着视频里的节奏抖动。 这画面看了二十几年了,纪璇还是没办法心如止水,今天大姨妈刚来,脾气尤为暴躁:“你不是说有工作吗?” 纪宏德眼睛依旧盯着手机,似乎因为她说话打断他看视频而有些烦躁:“我还不能休息一天了?” 纪璇麻木地撇开目光:“随你。” 原本纪璇就看不惯他,自从那次在酒店吵架,父女俩隔阂更深了,于是更看不惯他。 走进厨房,帮王女士拿了两个碗盛汤,发现她头上有些冒汗,纪璇用袖子给她擦擦:“你累就别弄了,出去买了吃,别管他,不信他能把自己饿死了。” 王女士无奈地笑笑:“说什么呢,那可是你爸。” 以前奶奶在,还能分担点家务,现在没有奶奶了,所有的活都压在王女士一人身上。 大伯母偶尔会过来,但也只是偶尔。 端着面碗出去的时候,纪璇看见王女士肚子有点大,问:“妈你最近是不是没去跳舞?腰都粗了一圈儿,没事得运动,这年纪不能再胖了,以后容易得病。” 王女士脸色僵了僵,放下碗冲她笑:“知道了,最近店里忙,我抽空。” 纪璇担忧地点点头:“嗯。” 她坐下来吃面,嫌味道不够,去厨房拿了罐辣酱来,边往碗里放边说:“妈,走的时候给我装几瓶酱。” 王女士刚要说好,突然捂着嘴巴干呕了两下,纪璇见她脸色不对,还没问,人已经进了卫生间。 纪宏德像个没事人似的低头吃面,还安慰纪璇:“没事儿,她最近都这样。” 纪璇心底开始有所预感,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问:“我妈到底怎么了?” 纪宏德乐呵呵地笑了笑:“你妈她怀孕了,你要有弟弟了。” 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缓了很久都没缓过来。 直到王女士从卫生间出来,看她这副表情,知道没瞒住,便叹了叹:“璇璇,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之前胎不稳,想着等稳定了再告诉你……” 纪璇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已经开始湿润,把筷子往桌面一摔,弹到地上:“你自己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直到过了很久,纪璇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码在桌沿。她知道不该对妈妈发脾气,目光冰凉地望向纪宏德:“你就那么想要儿子吗?” 纪宏德不敢看她,低头解释道:“不是,是你奶奶——” “又是奶奶。”纪璇气笑了,“纪宏德,你都五十岁了还一口一个妈!你知道孝顺你妈为什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妈?!” “我怎么不心疼她了?我知道她一个人赚钱辛苦,以后我们还得养你弟弟,我这不是出去工作了?”纪宏德被女儿骂得憋屈,腾地站起来,瞪圆了眼睛,“你放心,我的儿子我来养,用不着你花一分钱!” “纪宏德,我妈四十六了!你让她生孩子!你有没有良心?”纪璇气得哭出来,嗓音都在发抖,“是,国家是开放二胎了,可不是给你这种人开的,你这把年纪凑什么热闹?” 纪宏德涨红了脸,索性搬出家长架子:“我是你老子!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纪璇站起来,仿佛全身力气都吼没了,脚步都有些踉跄,半晌扯了扯唇,点头。 “好,纪宏德,只要我妈生了这个孩子,我就不再认你这个爸。”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让你儿子给你养老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 夜晚的跑道上没有灯光,只有女孩无休止地跑了一个多小时,洒在地面上的点点汗珠。 她像是不知道累,双腿持续往前迈着,不过从一开始的疾跑,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只是机械地缓慢地挪动,可无论如何也不停下来。 曾经有人跟她说过,运动的时候要摒除杂念,想象自己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或者空气清新的山林里,脚步不要停下来,一直往前,把自己当成一缕风。 她一直这么想着,直到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从一缕风变成一朵云,快要飘到天上去。 意识逐渐地混沌,感觉不到坠痛的小腹,酸软的双腿…… 终于,这朵云飘着飘着落回地面,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淡淡的沉香与麝香,还有他惯用的那款洗发水香味。 平日里熟悉并依赖的味道将她包裹起来,纪璇忍不住抽噎了下,平静许久的泪腺又开始奔涌。 秦肆没有说话,只是手掌缓慢地、轻柔地在她后背摩挲。 直到她的嚎啕大哭渐渐停歇,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闷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抬起她的脸,从兜里拿出纸巾,一边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一边并不温柔地带着抱怨地说:“不接电话,还关机,我怕你被人贩子拐了。” 第41章 (一更) 想解释说手机没电了,可浑身就像被抽干了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在依赖的人面前最难坚强,极致的疲惫很快将她席卷起来,坠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纪璇动了动身子,发现软硬度不太习惯。 比租房里的席梦思稍硬,比家里的硬板床又稍软一些。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白色,床边坐着秦肆,正用被子帮她把手盖上。 她这才感觉到手背的痛意,嘤咛了声。 秦肆发现她醒了,低声道:“别动,当心滚针。” 和她之前见过的病房都不同,这里只有一张床,空间也很宽敞。 秦肆帮她捂好手,抬头看过来,温声问:“肚子还疼不疼?” 纪璇摇了摇头,问:“你怎么来了?江城的新项目怎么办?” “都安排好了。”秦肆勾着唇,捋开她颊侧乱发,“再说了,什么新项目比你还重要?” 她失联到手机关机后,他根本无暇去想那些,直接开车赶回来。刚刚医生说她情况稳定,才出去打了几通电话,安排好余下的工作。 一整夜都没怎么合眼,担心她突然醒来,更担心她醒来后不舒服。 纪璇也发现了他眼下的乌青,鼻头一酸:“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秦肆笑得轻松,“在你旁边眯了会儿。” “那你……” 纪璇还有好多话要问,却被他温柔打断:“我没事,别说我了,倒是你自己。”顿了顿,他没再提昨晚的事:“叔叔阿姨在外面,要不要告诉他们你醒了?” “不用了,我不想见——”纪璇烦躁地撇开眼,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哽声道,“算了,叫我妈进来吧。” 至于纪宏德,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秦肆出去叫了王女士,自己就在外面等着。 病房里只有母女二人。 因为昨晚的事,王女士不好意思主动搭话。 直到纪璇开口,还带着些别扭语气:“你身体怎么样?吃得消吗?” 王女士紧绷的神色终于松懈了,冲她和蔼地笑起来:“没事,之前去做过检查的,要是有问题我也不会同意你爸再要个孩子。” 看女儿眉心还皱着,补充道:“你别忘了你妈这些年可没耽误锻炼,身体棒着呢。” 酸意涌上来,纪璇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王女士每天都在跳广场舞,偶尔跟老姐妹出去旅个游,爬爬山,日子本来过得挺滋润。 可这把年纪再生个孩子,原本的滋润都会变成鸡飞狗跳。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如此热衷于生孩子,又如此执着于儿子。 不在乎伴侣的身体,也不管有没有能力去抚养,更不管这个孩子以后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甚至它本身想不想拥有这样的父母,来到这样一个世界。 对她来说,生孩子只有一个理由。 这个男人她很爱,想和他有更深的牵绊。这个人间也很美好,美好到想带一个小朋友来看一看。 第44节 纪璇撇开眼,又一阵烦躁涌上来,也牵起小腹的坠痛。 见她忍不住皱起眉,王女士担忧极了:“你没事吧?医生说你是生理期运动过度,还着凉吹风,又一大早开始没吃饭,低血糖严重才晕过去的。” 说着说着,敛眉叹了一声:“都怪我,总是让你操心。” 小时候是妈妈照顾她,后来纪璇懂事了,也比别的孩子早熟,很多时候她才是家里掌握话语权的那个人。 纪宏德没本事,啃老啃了一辈子,到老还要啃老婆,王女士又被感情麻痹,执迷不悟,她不免多操心一些。 纪璇扯了扯唇:“我操什么心啊,你的事你自己都决定了。” 王女士握住她没输液的那只手,拍了拍:“是妈妈的错,妈妈没跟你商量,你不要生我气了。” 纪璇吸了吸鼻子,压下一阵泪意。 “璇璇,你知道的,妈妈没有想生儿子,妈妈从来不因为你是女孩而嫌弃你。”怕她误会,王女士极力解释。 纪璇闷着声:“我知道。” 妈妈是这个家里最爱她的人,会为了她在店门口装小木马和摇摇车,会偷偷给她攒下大学学费,别的小朋友有的,妈妈宁愿被奶奶数落,也都会给她。 妈妈是个传统又软弱的女人,所有的坚强和反抗,都是为了她这个女儿。 “这是你奶奶的遗愿,你爸说我要不同意,他也可以去找别人生。”王女士低下头,“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我的确一时糊涂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 纪璇咬牙切齿:“他就是个混蛋。” “是我自作自受。”王女士扯了扯唇,苦笑,“但是璇璇,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就这么一个男人,我已经跟他捆了快三十年,剩下的日子熬一熬也就过完了。” “你们现在二十来岁的女孩儿,什么都见过,什么都懂,可我那时候就是傻乎乎地嫁了个人,然后傻乎乎地生了孩子,日子只能那么傻乎乎地过。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自己做的决定,就是开了那家店。” “多亏有那家店,我才能把你好好地养大,虽然没大富大贵,也没让你受过穷。”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女孩儿有想法,对男人有这样那样的要求,甚至觉得自己不结婚也可以。但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得找个男人嫁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有怨言。说白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不能算个人。” 王女士笑着抬手抹了抹眼泪:“有时候我也羡慕你姑姑,羡慕许多像她那样有勇气逃出婚姻的女孩儿,虽然当初面对的是千夫所指,现在过得别提多潇洒。” “其实这几个月,妈也想通了。”王女士握住纪璇的手,闪着泪光看向她,“不管你跟小秦以后怎么样,会不会一直走下去,妈都不会再催你相亲,也不催你跟他结婚。” 纪璇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 “你们生在一个好时代,就该享受这个时代,现在的女孩儿有资格,有自由,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你选择什么,那一定都是你最喜欢的。”王女士泪眼中带着释然,“终究是你们比我们更了解也更适应这个时代,我们没资格,也没能力再替你们做决定。” 眼眶里涌出一串泪,纪璇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妈。” 时代进步了,就必定会抛弃一部分人。 而比起被抛弃,更悲哀的是自我放弃。 她坐起来,拥抱住王女士,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会在江城买房,然后把你接过去的。” 会让她享福,会让她看到外面的世界。 这个时代是属于所有人的,没有谁应该被抛弃。 * 王女士怀着孕,容易疲累,秦肆先把他们夫妻俩送回家休息,再回医院照顾纪璇。 回医院之前,在学校门口买了份牛肉饭。 原来的老板退休了,现在大厨是他儿子,炒出来的味道总算不咸不淡。 纪璇尝了一口,说和以前差不多。 vip病房的床大,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能从窗户里看到香樟树枝丫,和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秦肆。”纪璇躺在他怀里看月亮,“你说为什么小时候看月亮,是皎皎白玉盘,充满各种美好的想象,可现在看到月亮,却只能想到月球上的满目疮痍。” 知道她并不是在要回答,秦肆握住她的手,以沉默回应。 纪璇扯了扯唇,嗓音显得空荡荡的:“小时候的月亮一定在嘲笑我们,这些孩子真傻,居然那么想长大。” “小时候有小时候的天真,可长大后也不算太差。”他低下头,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朝她发心落下一个浅吻,“能和你这样躺在一起,是我以前不曾想过的,以前更不敢幻想未来都有你的生活,长大固然会有痛苦,但未来也更有无限可能。” 纪璇忍不住弯起唇:“比如呢?” 秦肆将她搂得更紧,温柔道:“比如,跟你结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会有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好,男孩儿长得像我,女孩儿长得像你,但性格一定要像你那么乖,我小时候太讨厌了,现在想起来,我都会忍不住想揍我自己。” “秦肆,你困不困?”她突然问。 秦肆微笑:“怎么了?” 纪璇转过身,黑暗里望着他眼睛:“不困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有等他回答,她知道他不会说不。 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缓缓开口: “有一个女孩儿,她从生下来就不被奶奶喜欢……” 作为女孩的悲哀,父母婚姻的不幸,从小目睹过那些因为婚姻而受苦,又被枷锁困住只能在地狱煎熬的女人…… 无数心酸往事,她藉着月光全讲给他听。 讲着讲着就困了,声音也迷糊了: “其实我有个姑姑,很早就离婚了,那时候离婚的人好少,邻里乡亲都说很难听的闲话。离婚之后,奶奶不让她过年回家,说离了婚的女儿过年回家不吉利。所以每次大年三十,姑姑一个人在招待所住。” “后来,姑姑走了,再也没回过家了。” “那你也没见过她了?”夜深人静,秦肆悄声问。 “嗯,十多年没见过了。听说早就改了名,再遇见,可能也不认识了吧。”她迷迷糊糊地,似乎快要睡着,“秦肆。” 男人低下头,唇贴在她额头:“嗯?” 纪璇往他怀里拱了拱,收紧抱着他腰的手臂:“你不许走。” 秦肆低头望向怀中,看着她难得乖顺柔弱的模样,浓墨般的眼中闪过一抹晶莹。 “我不走。”他嗓音很轻,却无比郑重。 “我就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走。”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二更) 第二天是周日,两人必须得回江城。 秦肆带纪璇回家拿行李,但她没上楼,因为不想见到纪宏德。只让秦肆给王女士带话,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秦肆上楼之前还特别嘱咐他一句:“你不许理我爸。”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揉揉她气到炸毛的脑袋,纪璇努努嘴,又不情不愿地改口道:“算了,随便你,只要别被我看见就行。” 她跟纪宏德之间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和秦肆没关系,她也不能让他难做,被别人指责没教养没礼貌。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只见秦肆拎着她的行李包和一个大袋子下楼,放到后备箱。 等他上车后,她问:“那是什么啊?” “阿姨给的,里面有辣酱,泡菜泡萝卜,还有今年的新腊肠。”秦肆说着,俯身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就跟叔叔打了声招呼,没说别的。” 纪璇忍不住笑:“谁让你报备了。” “以后都会对你事事有交代。”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握住她手,“你放心,你听过的,看过的那些,都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原来昨晚她碎碎念的那些话,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纪璇鼻头一酸,强撑着泪意说:“我当然不会了,我有工作能赚钱,男人又不是必需品。你敢让我不开心我就跟你——” 余下的话都被他温软的唇舌卷走,嘴里空气也被他一扫而空,而他要的却不止是这些。 纪璇整个人被压在座椅上,他仗着新换的高遮光防窥膜,面前抵着车库的卷闸门,无人经过,便在车里为所欲为。 昨天她生病住院,没舍得,这会儿却将她亲得七荤八素,衣衫凌乱,像惩罚一般。 最后他喘着气一口咬在她耳垂,嗓音发着狠:“什么都行,不许提那两个字。” 纪璇知道他说的是分手。 耳垂一瞬间短促的疼,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摁住,一个重重的吮吸在她脖颈上,留下一颗鲜艳的草莓,伴着男人低沉危险的声音:“嗯?” 纪璇连连点头。 男人滚烫的唇又贴上她脖颈,往下:“点头什么意思?” 纪璇伸手抓住他头发,颤声道:“不提分手。” 秦肆这才满意退开,帮她把衣服整理好之后,启动车子,驶离这个狭窄的巷道。 ** 回江城后,纪璇把自己所有账户上的钱又整理了一遍,总共不到二十万。加上还没发的年终奖,以及今年最后两月的工资,应该能凑到二十多万。 而如今的江城房价,除掉特别偏远的农村新改城区,普通地段最便宜也得一万一平,稍好的地段都是两万。 她想把王女士接过来,自然不能买太小的房。 晚上,她约了个房管局上班的前甲方吃饭,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公积金贷款政策。 小姐姐人很好,帮她预算了几种方案,分析利弊。 “现在房价涨得凶,每天醒来都不一样。如果是刚需的话,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越等越贵,不如早买。” 纪璇道了谢,把人送到餐厅门口打车。 回家和秦肆商量买房的事,以为会遭到反对,毕竟现在一旦买房,她压力会变得很大。 却没想到他居然支持。 “如果一样东西你想了一天,两天,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但如果一样东西你想了一年,两年,仍然想要,那你只用考虑如何去拥有它。”他握着她的手,笑道,“就好比想一个人想了十年,做梦都想拥有,那么不需要考虑任何因素,她就是我赖以生存的必需品。” 没想到商量个买房,也能被这人整这出,纪璇感动得眼眶发热,娇嗔道:“不许说情话。” 秦肆笑了笑:“情话是骗人的,我从不说情话。”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在你面前,只有真心话。” 她羞恼地光脚踩他,秦肆搂住她腰,把人放到自己腿上,言归正传:“纪璇,如果你觉得房子是你的必需品,你需要它来给你归属感和安全感,那就买吧。至于压力,你还有我。” 纪璇硬气道:“这是我自己的房子,不要你帮忙。” 第45节 “我也没想帮忙。”男人揉揉她脑袋,他知道她内心的骄傲,也知道她有足够的能力,“我是说,房子的压力你自己承担,但你可以把你自己交给我。” 纪璇望着他无比认真的眸子,那瞬间有种心灵相通的震颤。 这是她的秦肆,年少动情,用十年心血饲养的青春。他从来不让她失望。 “有件事,要跟你报备一下。”秦肆把玩着她的手指,唇凑到她耳朵边。 纪璇转过头:“什么事啊?” “没跟你商量,给你家雇了个保姆,别怪我自作主张。”他坦白并解释,“阿姨现在的身子不宜操劳,叔叔跑外卖也顾不上家里,总要有个人照顾,会好一些。” 纪璇眼眶一热,喉咙像是被哽住,说不出一句谢谢。 她怎么会怪他? 他是十六岁起照亮她人生的那一束光,是七年间她假装忘记,却总会在沮丧和低谷时让她能继续往前的力量。 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秦肆。 眼眶滑下泪珠的那刻,她仰头吻住他的唇,毫无章法的,就像她凌乱的心情,将他唇瓣啃得发麻。 秦肆箍紧她的腰,反客为主,吸走她满口香甜,哑声问:“今晚别过去了?” 纪璇脑子里一嗡,总算清醒:“我大姨妈还……” 他继续含住她唇,吃掉她剩余的话,将人抱起来走向卧室:“说了我没那么禽兽。” “就是床太大。”一脚踢开门,走进去,两人双双倒进那片柔软,他低哑的嗓音溢散在她唇齿间,“一个人有点儿浪费……” 在这件事情上,秦肆多少有点自虐成瘾。明知道对她做不了什么,也非要挑战自控力的极限,结果当然是自讨苦吃。 纪璇听说久而久之会对身体不好,鼓起勇气在黑暗里望着他格外幽黑的眸,小声道:“要不,我帮你吧……” 男人额角沁着薄薄的汗,垂眼睨她,嗓音哑得让人心疼,表情却依旧夹着坏,似乎不信:“你会?”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纪璇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我可以试试。” 秦肆差点忘了他女朋友是个学霸。 所谓学霸,在各领域都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半小时后,他侧躺在床上,怀里搂着面颊绯红的女孩,用纸巾给她擦干手。 纪璇仰头看着他,目光很久没动。 秦肆挑眉,视线从她指尖挪到她脸上:“看什么?” 她抬手戳他的脸:“你刚刚那个表情……” 发现男人一瞬僵硬的脸色,她笑出声来:“嗯,很帅。” 秦肆勾了勾唇,痞痞地:“真觉得帅么?” 纪璇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行。”他揉着她的手,被湿润过,触感比平时更软,表情坏得不行,热烫的呼吸压下来,“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纪璇眼皮一颤,短促的轻吻落在唇上,男人亲完她便起身:“我冲个澡,你先睡。” 纪璇的确很困很困了,没等他回来就已经进入梦乡。 梦里她一直躺在一片温暖的地方,整个身体都很放松,醒来的时候,她人在秦肆怀里。 透过半截没关上的窗帘能看到晨光熹微,空气里透着薄薄的雾,今天阳光应该会不错。 她稍一动,想翻一翻睡麻了的身子,秦肆就醒了,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头吻发心,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早安。” 纪璇仰起头,也在他下巴亲了亲:“早安。” 秦肆仔细地把她的长发从自己身上弄下来,避免扯痛她,然后坐起身,再给她盖好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餐。” “要吃清汤面……” “好。” 纪璇早上口味淡,要么三明治,要么清汤面,总之见不得油炸和太辣的东西。 秦肆一个厨房初学者,做得最好的就是清汤面,汤汁鲜香不腻,却不寡淡。 纪璇在面馆吃面常剩下,却能吃两碗他做的清汤面。 在公司忙了半天,下午跑工地,报了外勤不用回公司打卡,于是从工地出来,直接去和中介约定看房的小区。 对于她买房这事,秦肆答应她不干涉,于是从看房到确定买房他都不会出面。只叮嘱她付定金时一定要通知自己,签合同要带他一起去,怕她不了解合同内容,被人坑。 第一天并没有看到满意的房源,打车回家时,她有些心事重重。 中介见她诚心买房,便实话实说,符合她要求的,恐怕她目前手里的钱凑不够首付。但房价一天一变,越等越贵,等她攒够首付,能买到的比现在更差。 晚上她主动去秦肆那边,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秦肆直觉这顿饭不简单,这丫头吃完饭连收拾的活都不让他干,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秦肆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看她打扫完厨房,然后走出来,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之前的话,我收回一点点。”纪璇坐在他腿上,抬手搓了搓指尖,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你可以干涉我一点点。” 秦肆挑了挑眉:“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纪璇认真凝视他片刻,手伸进兜里,拿出一团折叠整齐的纸,然后当着他的面慢慢展开,塞进他手里。 秦肆看了一下,轻笑出声。 抬头写着“借条”的字迹还是那么清秀工整。 “你可以拒绝。”纪璇忙不迭补充道,语气无比认真严肃,“我知道这个数目不小,你现在资金周转也不那么充裕,所以你不借我也不会生气的,我还可以找别人。” 今晚她思前想后,既然房一定要买,现在买一定是最好的时候。哪怕找人借十万块出首付,加上利息也不会比房价涨得更厉害。 突然腰身被往前一压,她用手撑着他肩膀才没倒在他身上,男人勾着唇问:“找别人了?” 纪璇愣住:“嗯?” 秦肆拿着那张借条,又问:“我是不是第一个?” 纪璇点点头:“是。” 哪里还需要问,他是她任何时候都会想到的第一个。 “好,我借。”他轻轻揉着她头发,望着她的眼神格外璀璨,“不过我还有一个方案,对你来说更划算一点。” “什么方案?”纪璇眨了眨眼,洗耳恭听。 秦肆表情认真地说:“别办贷款了,差多少我一次性借给你,利息呢肯定比外边儿低,还能分七十年还,这样你压力会很小。” 这人说得一本正经,纪璇差点被他给绕进去,得亏脑子还算灵光,突然福至心灵,一巴掌拍他肩上:“不行。” 秦肆懒洋洋勾着唇:“哪儿不行?” “分七十年,我要还到进棺材啊?”纪璇被无语得笑了,“而且这账怎么算?现在我还可以还你钱,那以后夫妻共同财产,怎么分得清——” 说到一半,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捂住嘴巴。 “怎么不说了?接着说。”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灼热的手掌在她腰后游移,“夫妻共同财产,然后呢?” 纪璇红着脸从他腿上下去:“我瞎说的……” 男人起身拽住她胳膊,导致她没能站稳,身体一歪,跌进沙发里。 秦肆俯身压下来,灼热的气息都喷洒在她脸上,带着今晚吃的薄荷糖香味。 姿势换了,却比刚刚离得更近,男人的身躯挡住她视野里的天花板,带着十足的压迫,和某种暗示。 忽然,他轻笑一声,啄了一下她小巧冰凉的鼻尖。 “行,十万就十万。”他盯着她的眼睛,两人睫毛几乎碰在一起,“今晚再留下来?” 纪璇被吓得哼唧了声,攥紧他肩头的布料。 看她紧张的样子,秦肆心情似乎格外愉悦,勾着唇痞痞地笑:“我们聊聊夫妻共同财产的事。” “……” 第43章 (三更) 为了和飞涨的房价赛跑,纪璇很快看中了一套距离公司五公里以内的九十平二手房。虽然是二手房,但小区挺新,据房主所说没怎么住过,家里另外买了别墅,便闲置了。 房主有钱,在价格上没太纠结,交易进行得也很顺利。 虽然办理贷款出了点麻烦和波折,但她还是在2016年结束之前,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办完过户手续从房管所出来,纪璇让秦肆先上车,给王女士打电话报喜。 电话很快被接通,王女士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璇璇啊,你下班了?” 纪璇感觉她中气不太足,皱了皱眉:“妈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王女士似乎想忍,说着说着还是带出哭腔,“就是有点难受。” “你怎么了?”察觉到不妙,她抬脚走向秦肆的车。 电话那头,王女士深吸了一口气:“我把孩子打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倏地停顿在车门前。 “璇璇。”电话里的声音像老旧磁带,失了真地钻入耳膜,“我决定跟你爸离婚了。” 肩膀一暖,她顺势偎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颤抖的手被覆盖住,他给她力量,帮她握紧了手机。 “你爸趁我怀孕,打起了家里保姆的主意,那保姆人老实,没让他得逞,还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了。” “你爸也承认了,这些年没少去柳叶巷。” 柳叶巷是当地人心照不宣的红灯区,一到晚上,巷子里乌漆嘛黑,只有那些小理发店和足疗店幽暗的灯光,里面做着小城里最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段日子他跑外卖赚钱,没时间去piao,才忍不住想对保姆下手。” “他跟我道歉,认错,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见他下跪,他说他不想离。” “可是璇璇,我过不下去了。” 纪璇闭着眼睛听完她这番话,从震惊到愤怒,到无奈和释然,最终眼皮颤抖着撑开,目光已恢复平静:“那就离吧。” 第46节 人总是要痛到极点才能彻悟,而王女士这种钝感的人,得多痛才能感觉到痛? 大概是做饭时被切伤手指,被油花溅到脸上的千倍万倍,或许也远远超过当初生她时的痛。 庆幸的是,她终于有勇气踏出来了。 换个思路,她应该为妈妈高兴。 纪璇抬手摸了摸酸胀的眼睛,心里觉得轻松了些:“那你现在还好吗?用不用我回来?” “不用,我好着呢,这两天在医院,金姐把我照顾得很好。”王女士笑了笑,“就是小秦找的保姆,你有空帮我谢谢人家。” 纪璇抬头看了眼“小秦”,勾唇:“我妈说谢谢你。” “小秦在旁边呢?”王女士笑道,“你把电话给他,我亲自?婲跟他说两句。” 纪璇:“好。” 手机交给秦肆,她把手揣进他大衣兜里,仰着头看他讲电话。 之前总剃得光溜溜的下巴留了截短短的胡渣,不知道是个什么风格。 纪璇抬手去摸他胡渣,却被抓住。 “您客气了,阿姨……放心,我们很好……好,下次一起回来。”挂了电话,他皱眉看她,“大街上乱摸什么?” 纪璇指着他下巴:“你留胡子干嘛?难看死了,赶紧回去剃干净。” 虽然也还挺帅,但好好的青年才俊,变得一股子叔味。 秦肆眸色转深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拉开副驾驶门,将她一把塞进去。 纪璇从来没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过,狐疑地看向摔门进来的某司机,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哼哼唧唧地说:“胡子拉碴的太难看了,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 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哒一声。 秦肆解开了驾驶座那边的安全带。 纪璇正好奇他要干什么,人已经俯身过来,不由分说捏住她下巴,吻她的唇。 唇舌交缠,他丝毫不怜香惜玉,胡茬将她软嫩的皮肤扎得刺痛,还亲了很久都不放开。 直到她嘤嘤呜呜的快哭出来,才放开她酸软的唇舌,用胡茬蹭她脖颈的皮肤:“怎么,别的男人帅,到我这儿就丑了?” 纪璇怔住。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退回驾驶室,在手机屏幕上敲了点什么,然后启动车子。 纪璇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后来坐车无聊,忍不住想玩会手机。 微信朋友圈有新消息。 点开一看,才恍然大悟。 白苏昨晚发了张最近很火的某偶像剧男主照片,她俩最近都在磕主角cp,叔系男主,最迷人的就是下巴上那圈短短的胡茬。 纪璇秒评论:【xxx真的好帅好man荷尔蒙爆棚!】 刚刚,秦肆在上面点了个赞。 * 纪璇后来给王女士发微信,告诉她自己买房的事。 【妈,你放心离婚吧,我养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有些男人为什么热衷于对老婆说“我养你”。 无论真心与否,在说出口的那瞬间,的确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但她也就厉害了一个瞬间。 想起漫长的三十年房贷,和那张十万块借条,只觉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 王女士和纪宏德办离婚那天,纪璇回去了。 秦肆也跟她一起回去。 早八点的民政局刚刚开门,就有不少人排队,而且大多数是排离婚的。 看来即便是小城市,大家的婚姻状况也并不乐观。 王女士身体还没恢复好,需要休息,纪璇特意来帮她排队,让她能慢慢起床慢慢来,不用着急。 大厅里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见这两人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拿了张离婚号,唯恐他俩是排错队,开口提醒:“两位,结婚在那边。” 手指了指另一台机器。 纪璇回过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阿姨,我们办离婚。” 说着,她依旧无比亲密地挽着,几乎整个人挂在身旁男人的胳膊上,打了个哈欠,语气在撒娇:“好困噢,我想补个觉。” “睡吧,到了我叫你。”秦肆温柔地摸摸她头发。 他牵着她到等候区坐下,脱掉毛呢大衣盖在她身上,掖得紧紧的,然后把她脑袋放在自己左肩。还无比细心地为她捋开几根散在脸颊边的头发,似乎担心她睡着后被异物惊醒,把碎发都夹到耳后。 男人每一个动作都温柔细致,充满爱意。 这确定是要离婚? 工作人员看着他俩,无法理解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会玩了。” 甜蜜恩爱得像一对连体婴儿,跑过来办离婚。 王女士是九点多来的,脸上化了淡妆,穿了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纪璇从江城给她买回来的绵羊毛大衣。 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后脑勺发髻上夹着blingbling的水晶夹子。那是送她去大学报道那天用过的夹子,已经许多年没见过。 纪宏德十点多才接电话,说自己在过来的路上。 纪璇又重新排了一次号,他才姗姗来迟。 纪宏德比上次见面憔悴许多,不知道离开家后住在那里,身上一股刺鼻的霉味,让周围人都纷纷侧目。 头发脏污凌乱,衣服像穿了许多天没洗过,袖口都包浆了,鞋子破了个洞,露出同样破了洞的袜子和脏兮兮的脚趾,以往王女士都会帮他缝补。 纪璇一路监督他们办好离婚,看着热乎出炉的离婚证,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纪宏德在民政局门口和他们分别,似乎已经接受离婚这个既成事实,并没有过多纠缠。只不过转身那个背影,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 背影在路口缩成一个黑色小点,纪璇拽了拽还在发呆的王女士:“走了,妈。” 王女士收回微微晶莹的目光,唇角发着颤地勾起来,嗓音也发着颤:“嗯,走吧。” 为了庆祝王女士脱离苦海,秦肆在小城最高档的养生菜馆订了个包厢。 满满一桌十全大补菜,吃不完的都让王女士打包回去。 离开的时候,小城刚开始下雪籽,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玻璃上,纪璇才突然想起,圣诞节快到了。 今年发生太多事,时间晃得比想象中更快。 手机里的离婚证照片被她收藏进私密相册,永久保存,那是她妈妈逆来顺受一辈子,唯一一次勇敢的证据。 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车停在高速路口的红绿灯前。 红灯很长,秦肆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副驾驶座。只见女孩低垂着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离婚证照片,唇角是笑着的,但那笑莫名有些怅然和空洞。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纪璇。” 听见自己的名字恍惚了下,纪璇回过神,转头:“怎么了?” 秦肆望着她说:“跟我回家吧。” 纪璇一开始没懂,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和一片灰蒙蒙中并不遥远的高速路口。从这儿上去,四个小时就能到江城。 她笑了笑,眼里像有星芒闪烁:“好啊。” 秦肆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放,目光也没有挪开。 纪璇疑惑地眨了眨眼,看见他勾起的唇,而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让她愣在原地。 “我是说,跟我回老宅。” “带你去见我母亲,还有我的家人,好不好?” 第44章 (一更) 大脑空白了片刻,哽在喉咙里的“好”字说不出来。 对于“家”这个概念,她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甚至本能地有些恐惧,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家庭,会不会是另一个牢笼。 跟秦肆谈恋爱的时候她没想过那些,或者是故意忽略,用在一起时的快乐麻痹有可能潜藏在远方的磨难。 但不可否认,她害怕。 秦肆感觉到了,用平和的嗓音安抚她颤抖的手,握得更紧些:“放心,我家人都很好相处。明晚一起吃个便饭?” 该来的总是要来,这是她跟秦肆在一起迟早要面对的。不是明天,也会是某天。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 晚上秦肆去洗澡的时候,纪璇紧急联系了白苏。 现在他们算是半同居,如果他不出差,晚上她就会过来睡。 听说她要去见家长的消息,白苏的震惊快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 【!!!】 【卧槽!这么快的吗?】 【你俩这速度堪比火箭了吧?这么快同居,又这么快见家长,这是要赶在今年结婚的意思?】 纪璇嘴角一抽:【不至于……】 白苏:【话说回来,你明天过去小心点啊。我跟你说,婆婆这种生物很可怕的,那种明着表示不喜欢你的还好,最可怕的就是笑脸相迎,两面三刀,婚前婚后两个样,生孩子前后两个样,这种婆婆多得去了。】 纪璇当然知道,她从小看妈妈在奶奶手底下怎么过生活,奶奶是怎么对爸爸,又是怎么对妈妈,对于“婆婆”这种生物,她有太过清晰的认知。 第47节 女人结婚都会经历这一趟,去一个陌生家庭做永远融不进去的外人,所以她其实并不太想结婚。 只不过对方是秦肆。 比起结婚,她更怕和他分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没有资格指责曾经的妈妈,她们是一样的人。她爱秦肆,爱到愿意为他犯傻,在别人看来也一定是愚蠢可笑的。 白苏:【你千万别信网上那些,什么见婆婆要打扮得乖巧温柔啦,这样一看你就好拿捏好欺负。也不要抢着干活,让人家觉得你贤惠,人家就指着你伺候全家呢。】 白苏跟她一样,对婚姻和家庭没有任何美好的想象,有的只是痛苦记忆,碰一下都会疼。 纪璇:【我知道了。】 白苏:【对了,明天你正好能试试秦肆是不是真在乎你,看他在他妈妈面前对你是不是跟平时一样好。要是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说明他更在乎他妈妈的感受,或者他妈妈不希望他对老婆比对自己好。婚后你跟他妈妈闹矛盾,他不会向着你的,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女人,对婆媳关系倒很有研究。纪璇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久病成医,受过伤的人才知道小心翼翼,别再次受伤。 跟白苏聊得太入神,没注意秦肆洗完澡出来了,直到后背突然被抱住,温暖笼罩,熟悉的沐浴露香味侵袭鼻腔,才吓得关掉手机屏幕,假装淡定的声音问:“你今天这么快?” “有吗?不是跟平时一样?”秦肆抱着她倒下去,拉过被子把两人盖上,温热的吐息贴在她耳边,“男人不能说快,知不知道?” 纪璇脸一热:“我说你洗澡快……” “知道。”耳垂被亲了一下,男人嗓音里夹着坏,“别的你又没试过。” “……”纪璇咬了咬唇,回头瞪他。 “什么时候试试?”秦肆抬手捏住她下巴,没让她转回去。 纪璇没想到他问这么直白,一时间哑口无言,脸颊控制不住急遽升温,很快便红得不能看。 最红的那片被亲了亲,他哑声:“想和你更近一点,行吗?” 他眼眸深邃地盯着她:“汤喝够了,想吃肉。” “……今,今天不行。”纪璇火速扯起被子,把脑袋蒙进去。 可她哪躲得过,秦肆把被子掀开,自己也蒙进去,黑暗中准确地寻到她唇。 在被窝里更容易缺氧,也更易动情,纪璇无法拒绝他不断越界的行为。 额前柔软的短发带着酥麻和痒,擦过马甲线往更深的地方去。她眯起眼睛,眼尾红得妖异,看上去却又可怜,手不住地攥紧又松开,颤颤地叫他名:“秦肆……” 她不敢乱动,怕把被子掀开了,连这一层遮羞布都没有,可又忍不住不动。若不是他用手摁着她,她会想飞到天上去。 最后飘忽的意识终于落下来,整个人软得像一滩水,一丝力气都没了。 大脑放空很久才缓过来。 彼时她在秦肆怀里,眼里红色还没褪去,看上去楚楚可怜。 额角汗湿的长发被拨开,他用手指慢悠悠绕着玩。 秦肆欣赏着她此刻模样,娇艳欲滴像一朵开了一半又含羞缩起的玫瑰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往下滴,忍不住低头在她鼻尖亲一口。 纪璇张了张口,声音是带着哑的:“……你坏蛋。” 她很少对他说这种词,可见是被欺负得多惨,但这种事秦肆不爱让着她。她越是可怜兮兮,他越觉得身心畅快,还更想欺负。墨黑的眸锁着她又红又湿润的脸,低笑道:“这就坏了?” 这才哪到哪,都没上正餐。 纪璇知道他什么意思,羞恼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可她现在力气没恢复,比挠痒痒还挠痒痒,反而被他抓住手,在掌心把玩她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正经的语气叫她:“纪璇。” 她嗓音里还带着水汽,嗯了声,困乏袭来,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转了转。 秦肆搂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听睡前故事吗?” 纪璇迷迷糊糊地点头:“好。” 他给她讲他家里的故事,讲他爸爸妈妈,讲他的继父,讲宋棠音,讲陆叔叔和陆芯。用最温暖的声音给她讲一个个温暖的故事。 纪璇听着,就好像在听另一个世界,她未曾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世界。 “纪璇,有时候我会觉得老天爷对我还不错,夺去我一条能打球的腿,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庭。我知道你害怕,我讲再多也不能完全消除你的害怕。”他温柔的掌心在她头顶摩挲,“这个世界的确有很多不好,也让你生于不幸,但是纪璇,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的家人们很好,所以我想让你见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全都想给你。” 纪璇把脸贴在他胸前,悄无声息地落泪。 秦肆许久没听到回答,低声问:“你睡着了吗?” 怀里的人依旧没回音,但他感觉到胸口滚烫的湿意,唇角浅浅地勾起来,吻落在她头顶:“睡吧,晚安。” *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平安夜的前一天。 斐瑞是外企,老总们都过圣诞,可不巧今年平安夜和圣诞节在周末,于是周五早上到公司,就有同事在门口发礼物。 每人一个圣诞主题的小袋子,里面有苹果,手套和围巾,都是圣诞节的红绿配色。 虽然这颜色可用性不高,但也是总公司的一片心意,大家都很开心,最后一天上班已经沉浸在节日氛围。 纪璇知道他们心飞了,便没安排太多任务。 但还是有人愁眉苦脸。 严皓自从跟她pk输掉了组长职位,每天都在她手底下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纪璇也懒得管他,没人叫得醒一个装睡的人。自己失去斗志,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原来严皓那几个组员小弟,倒是一个个都被纪璇的业务能力所折服,成为她的新晋迷弟。 快下班的时候,纪璇还在工位上写下周的工作计划,工区里突然有此起彼伏的嘘声。 “哎哟喂,过分了啊。” “那个谁,狗粮差不多就行了,大家都撑死了怎么办?谁给你女朋友干活啊?” “真是的,越来越过分,哪有送上门喂狗粮的?问问人家要不要吃嘛。” “那个谁,我们斐瑞设计部不欢迎你。” 纪璇似乎预感到什么,回头一看,果然是秦肆倚在工区门口,手里拿着一捧粉色郁金香。 同事们也都是开开玩笑,没真要赶他走,起哄一阵就歇下了,不能让小情侣太难堪。 纪璇手机一亮,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他发来的:【不急,在外面等你。】 再看过去的时候,秦肆已经没站在大门口给人观赏了。 纪璇以为他是有点被观赏癖的,尤其是秀恩爱的时候。 她笑了笑,给他回复:【秦总,你现在可是我们部门的模范姐夫。】 秦肆:【怎么说?】 纪璇:【每天来接我都送花,你这维持形象的成本有点高啊。】 秦肆似乎很喜欢送她花,以前是家门口插花,现在是买花来接她,每天还都是那么隆重的99朵。 秦肆:【我的形象还需要维持吗?】 纪璇“噗嗤”一笑,忍着没骂他一句不要脸。 那人紧接着发过来:【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扶正?】 纪璇回过去一个问号:【?】 秦肆:【把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夫”,扶个正。】 纪璇躲在电脑后咧开嘴笑:【你想得美,还早呢。】 秦肆:【哦,我也不急。】 【我指的是圆房。】 纪璇:【……】 【你滚开。】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二更) 今晚就要见到他家人。 纪璇捧着郁金香,一路上就没松懈下来过。秦肆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抚和给她能量。 纪璇没特意打扮,就保留白天上班的穿搭和妆容,稍微补了补口红和粉底,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疲惫。 经过很远的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之后,车终于开进一个宽敞院落。入目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和路上看见的那些农户天壤之别。 纪璇干了多年设计,从每一个角度的布景,每一根廊柱的选材,都能看出这院子造价不菲。 “忘了告诉你,我继父有点儿小钱。”锁好车的男人走到她身后说话。 纪璇沉默了,心想你大可不必如此谦虚。 这哪里是有点小钱? 光这院子的造价,不算那几栋掩映在绿色后的别墅,不知道能把她那小房子买下来多少个。 说起她的小房子,原房主上午来电话,说该搬的私人物品都搬走了,她随时可以入住。 家具家电全给她留着。 “走吧。”秦肆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院落深处。 别墅前停着辆劳斯莱斯,纪璇看着夜色下闪闪发光的立体车标,眼睛都快被亮瞎。 她对劳斯莱斯的印象还停留在记忆中某篇英语课文。 “他给我妈买的,我妈不爱开,停家里落灰。”秦肆解释着,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提醒道,“前面有台阶。” 纪璇回过神来,踏上台阶。 第48节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他继父,看来他继父真的很疼他母亲。 实木装修的别墅,很有年代感,踏进去的那一刻好像回到民国时期大家族的记忆里。 纪璇有短暂失神,直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柔清亮的嗓音:“回来啦?” 抬眼一看,穿着墨绿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款款走来,身段丰满又婀娜,被岁月刻画后的容貌依然精致娇美,眉眼和秦肆很相像,毫无疑问是他妈妈。 纪璇紧张地抓住衣角的手,被身旁男人握进掌心。 听见他叫了声“妈”,纪璇赶紧开口叫“阿姨”。 “别客气啊璇璇,快进来坐。”苏婷芳热情地挽住她手,“是阿肆这个死孩子不让我跑出去接你,说怕我吓着你,你看阿姨长得可怕嘛?能吓着你嘛?” 纪璇连忙笑了笑,温声答:“不会。” 设想过千万种和未来婆婆博弈的场面,也针对各种为难准备了应对措施,可在看见苏婷芳的那一瞬间,全都没用了。 纪璇也是个颜控,这么漂亮又温柔热情的阿姨,很快将她充满防备的心笼络过去。 餐厅已经备好晚饭,他们俩是最后回来的,秦肆挨个给她介绍,继父宋兆华,姐姐宋棠音,到他妹妹陆芯的时候,纪璇整个人呆了呆。 小姑娘头发染成了紫色,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拿着根棒棒糖冲她打招呼:“嫂子好啊。” 之前她都是叫姐姐。 纪璇恍然大悟,这个有过三面之缘的女孩是秦肆的妹妹,而且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她没法生气计较,陆芯无比亲热地挽着她胳膊带她去餐厅吃饭,一口一个嫂子叫得人心花怒放。 饭桌上聊天她才知道,宋棠音从小在国外长大,如今却是个旗袍设计师,苏婷芳身上那件就是她亲手做的。 说要给陆芯做,陆芯很嫌弃。小姑娘正朝气蓬勃的年纪,喜欢穿各种奇装异服,唯独对传统的东西不感冒。 宋棠音转头问纪璇:“弟妹喜欢旗袍吗?” 纪璇愣了一下,不料这位一直没怎么搭理她的清冷美人会突然跟她说话。 宋棠音冲她笑了笑,原本清冷的面容顿时变得温婉可亲:“我房间里很多,一会儿可以去试试,喜欢就送你。” 纪璇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谢谢姐姐。” “不用跟她客气。”秦肆往她碗里夹了块牛肉,“她那工作室到现在没盈利,答应我的分红一分没给,还找我要投资呢。我是她债主,你就是债主夫人,可劲儿压榨她就行。一会儿看上她衣帽间,我整个给你搬走。” 尽管还紧张着,纪璇忍不住笑了出声。 宋棠音又无奈又好笑地看向秦肆:“行行行,你老婆最大,你要搬走就搬走,明年答应我的投资到位就行。” 秦肆六亲不认地说:“先分红。” “我赚钱了会给你分的。”宋棠音皱眉道,“你是不是对我没信心?” “哪能啊。”秦肆一本正经地打击她,“我是对你的工作室没信心。” 纪璇第一眼看见苏婷芳身上的旗袍,就觉得不是凡品,心想像宋棠音这么优秀的设计师不能被埋没。于是转过头无比认真地对秦肆说:“现在传统行业不好做,回本慢一些也是正常的,不过只要东西够好,就一定能慢慢进入大众视野。你不要只看眼前嘛,姐姐旗袍做得很漂亮,我觉得一定能盈利。” 宋棠音弯着唇听她说完,难得笑出声:“阿肆,你这个女朋友很可爱啊。” 秦肆也笑了,似乎是憋了很久,抬手揉揉她脑袋:“行了,我又没说不给她。哪有你这样的,把自己家钱往外送?” 宋棠音故意呛他:“秦肆,你说我是外人?” 秦肆搂着纪璇肩膀,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跟老婆比,你确实是外人。” 纪璇被他惹得脸红,嘟哝一句:“谁是你老婆。” 八字还没一撇,倒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他家里的氛围的确跟她见过的和以为的都大不一样,每个人都很好相处。可以肆意开玩笑,插科打诨斗嘴胡闹,但又心照不宣,互相包容,这才是团团圆圆的感觉。 吃完饭,纪璇被陆芯带到院子里和狗玩。秦肆去二楼书房给宋兆华汇报了一下最近俱乐部的经营情况,出来时,苏婷芳正在露台上喝茶。 他走过去,叫了声:“妈。” 苏婷芳回头朝他笑了笑,嗓音温柔:“小白好像很喜欢你女朋友呢。” 小白是院子里那只萨摩耶,长着一张美人脸,对陌生人却特别凶。 然而此刻它乖乖地坐在地上被纪璇摸毛,还总想伸舌头舔她。 秦肆啧了声,语气里满是得意和自豪:“没办法,就这么招人喜欢。” 苏婷芳笑了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秦肆望着院子里那一人一狗,岁月静好的画面,眼里的担忧和心疼一闪而逝,轻声道:“等等吧,不急。” 苏婷芳打量他:“这么喜欢人家,不急着娶进门?” “急也没用。”秦肆勾着唇角,手指在铁栏杆上轻叩着,“慢慢来吧。” 她担心的,害怕的一切,他等她慢慢熟悉和接纳。 他有耐心,等多久都可以。 “知道了,我也不催,你们慢慢来。”苏婷芳拍拍他肩,“小姑娘不容易,对人家好点儿。” 秦肆点了下头:“嗯。” “外面冷,叫她进来吧,别着凉了。”苏婷芳端着茶杯转身进屋,“到音音那儿试衣服去。” * 十八岁女孩朝气蓬勃,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不觉得冷,纪璇和狗玩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体被风吹得凉飕飕。 毕竟是十二月底,接近零下的气温。 秦肆叫她,她便进去了。 宋棠音的房间在三楼,一部分被改成工作间,从走廊墙上就开始挂着许多旗袍照片。 宋棠音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服装杂志,听见声音便欠了欠身,把杂志放到茶几上,笑着看向纪璇:“来吧,更衣室在这边。” 女孩子的衣帽间,秦肆被留在外面。 满满一屋子的旗袍,纪璇看得眼花缭乱,虽然宋棠音给她介绍了不同款式,一转头又都忘了。 实在是太多了。 她挑了几件合眼缘的,都很合身,宋棠音收在旁边说一会儿给她带上。 纪璇不好意思:“不用了姐,我要两件穿着玩就行,这都是你亲手做的……” “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你穿着漂亮,我心情就好。”宋棠音拿了一件浅灰色出来,“这个也好,试试?” 放在她面前比了比,似乎觉得这颜色不太适合她,放回衣柜。 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说:“我知道有一件肯定适合你。” 纪璇还没来得及问,宋棠音打开最靠里的一扇衣柜门,从里面缓缓拿出一件一尘不染的雪白旗袍。 通体只有白色,但华丽的重工刺绣让它看上去和别的白色截然不同,鱼尾形状的裙摆,改良过的泡泡袖,宋棠音笑着说:“以前朋友找我定制婚纱不要的废稿,但我自己挺喜欢这件的,就做出来了,但自己结婚又没用上……” 顿了顿,掩饰住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芒,对纪璇笑道:“试试吧,我有预感,你穿这个一定好看。” “好。”纪璇也很喜欢,拿到换衣间去试。 无论结婚与否,没有女孩子能拒绝漂亮的婚纱。 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宋棠音看呆了,刚好合身的尺码,将她勾勒得分外婀娜多姿,雪白的旗袍婚纱衬着女孩一点点羞涩的表情,但她的羞涩不是为别的,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宋棠音一眼:“姐,背后那个绑带我系不上……” 话音刚落,她半裸的背碰到一片灼热。 头发被温柔地拨到前面,她感受着那双手拉紧她背后的带子,穿过去,拉紧,再穿过去,再拉紧,缓慢而细致,耐心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打了个蝴蝶结。 手掌从后背轻抚下去,围过腰身,带着她转了个方向。 背后是镜子。 镜中穿着婚纱的她小鸟依人地靠在男人怀里,眉目如画,粉腮如云霞,而他含情脉脉地从镜中望着她,不吝惜一丝一毫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宋棠音和她老公的文在《渡婚》,先婚后爱,求个预收呀! 第46章 (三更) 宋棠音出去了,还贴心地帮忙关上门。 纪璇听见门响的声音,如梦初醒,赶紧在他怀里挣了挣:“我去换衣服。” “再看会儿。”秦肆盯着镜子里的她挪不开眼,“好看。” 过了几秒,他又问:“是不是差个东西?” 纪璇一愣:“什么?” 秦肆放开她,转身从衣架上拿下一片洁白的头纱,认真地夹在她脑后:“这才像话。” “像什么话?”纪璇羞得低下头,“又没要结婚。” “不想结婚吗?”秦肆逼近她一步,嗓音里带着危险,“不想结婚你对我耍流氓?” 纪璇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了婚纱裙摆。 摔倒之际,被拦腰搂进一片炙热怀抱。俊脸逼近,双唇被霸道地含住,由他亲手系好的绑带结被他亲手扯开。 纪璇倒抽了一口气,抓紧他肩上布料:“别,这里有……” “这儿是更衣室,没监控。”秦肆抱着她坐到沙发上,朝前抵了抵,再把她的背压下来,重新攫住她唇,不让她再说一句废话。 一边扯着婚纱带子,一边逗她:“有没有点儿洞房花烛夜的感觉?” 纪璇脑子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没锁门……” “没人敢进来。”系带被扔到地毯上,他炙热的手掌握住她细腻的腰。 纪璇怕他又像昨晚一样,但他到底顾忌这是姐姐的衣帽间,没玩得那么过分。 只是把她该换下来的帮忙都换下来了。 那件婚纱被搁在沙发上,走的时候秦肆对宋棠音说:“帮忙补一下,我结婚的时候要用。” 纪璇连忙撇开眼,不敢看宋棠音。 第49节 宋棠音见她脸皮薄也没逗她,只是在秦肆走过去的时候,高跟鞋一脚踢在他左腿上:“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纪璇默默地把手伸到背后,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听见宋棠音一声轻笑。 晚上回去的时候,纪璇在车上欣赏苏婷芳送她的玉镯,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原来是宋棠音发来的好友验证。 通过后,宋棠音发过来几张照片,并告诉她:【藏好了,以后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欺负你,就拿出来威胁他。】 纪璇看着这几张照片,有婴儿时期穿着开裆裤露着**的丑照,三四岁时不高兴翻白眼的丑照,换牙期门牙漏风的丑照,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丑照。 “跟我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秦肆往这边瞥了一眼。 纪璇赶紧退回列表,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 秦肆轻笑一声,仿佛看穿了什么,但没有深究:“去你那边看看?” 纪璇想起自己还没搬过去的新房子,忙不迭激动点头:“好!” 原房主东西都拿走了,还请保洁打扫了一遍,就像一个全新的样板房。卧室换了新床单,说是以前买了没用过的,如果她租房到期搬得急,到这边也能拎包入住。 小姐姐人很善良,也嫁了个帅气多金的好老公,从商品房搬进豪华别墅,更让她相信好人终有好报。 她也算是个好人吧,所以老天爷让她重新遇到了秦肆。 纪璇站在落地窗边看对面一条街的万家灯火,忽然有些热泪盈眶。 背后一片温暖袭来,秦肆将她搂住,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恭喜你,有自己的房子了。” 有自己的房子了。 听到这句话时,眼里的泪蓄不住滑落下来。 秦肆抬手接了一滴,攥在掌心里,虽然知道是开心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心疼,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今晚要住在这儿吗?” 纪璇郑重地点点头:“嗯。” “那等一下。”男人轻笑一声,用指腹摸摸她湿润的眼周,“我回车里拿点东西。” 纪璇想问,他已经出门了。 回来时,手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纪璇一脸懵地迎上去:“你拿什么了?” 秦肆一只手揣在大衣兜里,闻言,无比坦率地拿出来给她看—— 手心躺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小盒子。 纪璇脸一红,要跑,被他手臂飞快地拦住,困在玄关墙上,呼吸紧张得急促起来。 “跑哪儿去?这可是你家。”秦肆紧贴着她,低头凑近,用最危险的距离和表情,发出情意绵绵的气声:“送上门来的,要不要?” 纪璇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手指险些要把衣服攥破,短短几秒钟,沁了一身的汗。 紧接着后腰被搂住,身体严丝合缝地与他嵌在一起,听见他更危险的声音:“要不要?” 遵从内心的意愿,她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掠夺了呼吸。 渐渐地,在他目的性极强的攻城略地中,也放任自己丢掉了矜持。 想要的东西,就大大方方,果断地去要。 卧室没开窗,藕粉色窗帘却仿佛被微风拂动,一直在摇晃着,映着影影绰绰的轮廓,直到后半夜才停歇。 新换的床单不能躺了,索性把被子铺在上面。然而没过多久,连同被子也难逃厄运。 幸好原房主姐姐不止留了一套。 最后只剩一套干净被单,纪璇看着他危险靠近的身体,手扶在他汗涔涔的肩膀上,那里都是深深浅浅的抓痕,她嗓音都哑了:“最后一次……” “你悠着点,还能来两次。”秦肆把她转过去,呼吸落在她早已布满斑斑点点的雪白后颈。 夜太长了。 纪璇彻底放弃了挣扎。 第二天,是被楼里的装修声吵醒的。 梦里她还在一艘小船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晃个不停,突然开始一阵接一阵刺耳的电钻声。纪璇迷糊转醒,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在下雪。 对面屋顶已经是白皑皑一片,还有簌簌的雪花在往下飘落,美得像一副画。 电钻声好像顿时没那么难听了。 手指被修长的指尖穿进来,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被窝下更是毫无阻隔地紧贴着,难以言喻的亲密。 被套是白的,和外面的雪一样,衬得秦肆皮肤更白。 但昨晚是红的,她难得见他红成那样,连同脖颈到锁骨都泛红,像是能滴出血来。 肩膀露在外面,像被猫挠了一整夜,凄惨得不忍直视。 纪璇赶紧拉起被子给他盖住。 男人察觉她的小心思,沉声笑:“想消灭罪证?” “还不是怪你。”纪璇瞪他一眼,“自作自受。” 他肩膀上这点惨状,不及她昨晚万分之一。 “是,都怪我。”他眼里泛起一丝心疼,眉心微皱,问她:“还难受吗?” 纪璇眨了下眼睛:“腰酸。” 他把手挪过去:“揉揉。” “还有哪儿?” “腿也酸。” 他又给她揉揉,揉完问她:“还有哪儿疼不?” 纪璇犹疑了下,摇摇头:“没有了。” 屋内寂静两秒,响起男人了然的低笑:“不诚实。” 纪璇心里警铃大作,连忙拽开他不请自来的手,好在他也没坚持,继续老老实实地放在她腰上。 两人安静地看了会儿雪,纪璇拍了几张照片,忽然秦肆电话响了,他说是外卖。 拿进来的却没有吃的,只有一个小盒子。 纪璇脑袋里嗡地一响,身体也倏地一紧。 才用完一盒,他又买? 秦肆好像看穿她想法,脸上憋着笑,蹲在她面前把小盒子打开。 纪璇这才发现不是那种小盒子,里面装着某种药膏,秦肆手里拿着药膏,蹲在床头看她:“消肿止疼的,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纪璇刚要说自己来,他已经扭开盖子:“我来吧,你没洗手。” 前一秒还浑身酸痛双腿乏力,挪动一下都堪比酷刑的纪璇仿佛被一阵莫名的力量附身,垂死病中惊坐起,穿上拖鞋,裹着被子跑向卫生间。 跑两步又折返回来,夺走他手里的药膏。 男人站起身,唇角勾着无比宠溺的笑,走到卫生间门口靠着半透的长虹玻璃门,嗓音懒懒地提醒她:“记得洗手啊。” 里面传来女孩羞愤的声音:“你闭嘴。” 宋棠音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纪璇望着镜子里惨不忍睹的画面,不敢相信那居然是自己。 这还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吗?他怎么那么能啃? 门外秦肆似乎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有凳子放在门口的声音:“衣服放这儿了,我去做饭。” 衣服是圆领的,根本没办法遮住痕迹,如果这副模样出门,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帮她报警。 但这儿也没别的衣服,纪璇叹了声,心想大不了宅一天,晚上再出去。 没时间等外送的食材,秦肆简单炒了个鸡蛋饭给两人垫肚子,没放葱,但还是很好吃。 吃完饭他回车里拿东西,这次拿的是一件他自己的白衬衫,让她换上。 纪璇无比警惕地盯着他眼睛,试图看出点破绽,她合理怀疑这男人的任何行为都抱有不纯洁目的。 这是想玩什么特殊play? 秦肆看她皱着眉头警惕地打量自己,猜出这姑娘在脑补什么,薅了一把她头顶,指着她脖子上的东西,说:“你再这么在我面前晃,我不介意24小时无间断服务。” 脑门里轰地一响,她光速抢过他手里的白衬衫,溜进卫生间并锁上了门。 第47章 (一更) 纪璇换上了秦肆的白衬衫,立领正好能挡住脖子,长度到她大腿,像穿了条超短裙,好在大腿上的痕迹也被遮住了。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穿上睡裤才出去。 原房主很懂浪漫,阳台上放着花架和吊椅,装了投影仪,连搁东西的小圆桌都是玻璃的,看上去每个角落都很有情调。 来看房的时候花草烂掉了,已经被清理干净,小投影仪还搁在圆桌上。 纪璇想看电影,但外面太亮,整个世界都被雪笼罩,看不见投影。只好躺在吊椅里晒太阳,把手机当音箱听音乐。 手机里放着她工作时听的法语歌单,能让人平心静气,而且听不懂歌词,不会走神跟着哼起来。 秦肆做完后勤工作,端着水和切好的果盘过来,喂了她一颗小番茄。 单人吊椅被他硬生生挤了进去,纪璇只能坐在他身上。 屋里开着暖气,看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纪璇此刻却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个月燃气费要贵死了。” 江城没有集中供暖,这是小姐姐装修时装的暖气片,开一下就有大把大把的钱从口袋里飞出去。但暖气比空调舒服得多,不会把人给吸干。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纪璇打开一看,是秦肆微信发给她的红包。正错愕地转头,还在酸疼的腰被捏了一下,男人一脸疏懒的笑,眼神揶揄:“昨晚辛苦了,补补身子。” 第50节 纪璇抓起旁边的抱枕往他脸上摔,秦肆抬手挡住,抱枕弹出去孤零零地落在地毯上,却没人管。 他手臂一紧,将她摁倒在胸前:“还有力气呢?” 纪璇用全身唯一还能动的脚踢了踢他的腿:“揍你当然有。” “挺大脾气?”男人唇角一勾,啄了一口她鼻尖,又把她抱着坐起来,端起圆桌上的杯子:“来,喝口水。” 纪璇就着他喂过来的手抿了一小口,他依旧没拿开,眼神敦促她再喝一点:“昨晚流那么多,这点就够了?” 纪璇羞得脸通红,差点把水杯掀了。 他眼疾手快地放回圆桌上,把人扣紧,亲了一下以示安抚。 纪璇哼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秦肆捋着她的头发在手里把玩。 法语歌慵懒的语调让人平静,和大雪营造出别样的浪漫。 男人压低的清澈的嗓音,跟着歌曲娓娓念出来: “当你将我拉进你的心间 我走进另一个世界 一个玫瑰盛开的世界 当你开口,天使在天上歌唱 每一天你的绵绵情话 给我你的心与灵魂……”(注1) 舒缓的间奏里,纪璇被一抹晶莹晃了眼睛,不自觉惊讶地张了张嘴,接过眼前闪闪发光的项链。 吊坠是一个精致的小房子,由无数颗细钻组成。 “璇璇。”他握住她捧着项链的手,像捧起无比珍贵的宝物,“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家。” 纪璇忍不住戴着项链,发了条朋友圈。 身上还穿着秦肆的衬衫,被白苏一眼看出精髓,私聊她:【男神拿下了?】 纪璇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闭目养神的男人,敲字:【嗯。】 白苏:【怎么样怎么样?】 纪璇嘴角一抽,这是能说的吗? 白苏更激动地发过来问:【几次啊?】 纪璇回想了下,无果。 昨晚那情况她哪有心思数,不过床单换了好几次,一盒套也用完了,记着好像是十只。 这么可怕? 眼皮颤了颤,回头看秦肆的时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暗骂禽兽,然后给白苏回了句“不知道”。 还给她买消肿药膏。 黄鼠狼给鸡拜年,偷着乐吧。 想想就气愤,她一脚踩他脚背上。 ** 纪璇搬家后,某人以开了暖气不能浪费为由,每天都过来留宿。 天冷了,一起住的确会更暖和,纪璇也就不计较他那点小心思。 男人都一样,好色是本性。 有的男人没道德底线,所以会出轨,会去piao,比如纪宏德。 但有的男人会尊重,会专一,会把骨子里的欲望都留给唯一的那个人。无论多辛苦,都会把自己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奉送给她。 纪璇下了班去拿快递。 这小区的快递代收点就在小区门口,不像以前,要到别的楼栋下去取,省很多事。东西买多了,还能借板车拉回去。 纪璇刚搬家,买的小东西多,接连一周天天取快递,长得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老板娘都认识她了。 帮她找到快递,打趣道:“纪小姐是吧?又买了啥?” “不知道,我好像取完了啊。”纪璇摇摇头,签了字,发现包裹有个破洞,“有刀吗?我拆开检查一下。” “好嘞。”老板娘递给她一把刀。 纪璇用刀刃划开透明胶带,箱子里的东西顿时一览无遗。 老板娘惊愕地瞪大眼睛:“买这么多?” 那瞬间她有想死的冲动,连忙把箱子抱起来,逃离尴尬现场。 身后还传来老板娘的感叹:“现在的小夫妻,真猛啊。” 回到家,纪璇把箱子重重地摔进沙发,冲厨房里做饭的人大吼一声:“秦肆你有病啊?你给我出来!” 第一次见到把避孕套论斤买的人。 秦肆把围裙脱了,洗完手过来,看着沙发上的箱子,居然还笑了一声:“这么快就到了?果然没骗我。” 纪璇很想拍开他脑门看看里面装了多少黄色废料,可看见那张脸,又打不下去了,忿忿道:“你买来吃的吗?这么多你用得完?” 男人扫了一眼,淡定如常:“也就一个月的量。” 纪璇气笑了:“谁跟你一个月用这么多?禽兽。” 每天一盒,她真的会死,打工人也不允许每天顶着张纵欲过度的脸去上班。 男人依旧好整以暇地笑着,仿佛油盐不进,纪璇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房间换衣服。 刚走两步被勾住肩:“真生气了啊?干嘛去?” 纪璇:“去没有你的地方静一静。” 男人轻笑一声,把她搂过来,然后从箱子里拿了一盒。 “看清楚了,这是尊享款,一盒里面只有一只,三十盒,也就够三十天。”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看她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爱,指尖勾勾她下巴,“我疼你还来不及,能有那么禽兽?” 第一次是没忍住,也不知道能把她折腾那么惨,只是积蓄了十年的感情终于能宣泄出来,不可避免失了控。 纪璇低头看,还真是一只,顿时消了气,从他手里拿过来看。四四方方的盒子做得还挺精致,和之前在超市看见的质感都不同,显然不在一个档次,她闷声问:“是不是很贵?” 秦肆笑了笑:“不贵。” 跟她比起来,多少钱都不算贵。 纪璇哪能不懂他,指头摩挲着盒子上的烫金logo说:“以后别这么奢侈了。”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悬空抱起来。 下意识地搂住他脖颈,惊呼道:“你干嘛?” 秦肆一脚踢开卧室门:“试试新产品。” “晚饭……” “这不是吃着?”灼热的呼吸探进她脖颈,辗转熨热她全身。 纪璇仰起脖子,本能躲避,却抵不过他霸道的侵占。 “宝贝,吃过水蜜桃吗?” 脑子一阵阵空白,她跟不上他的思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手臂绷得僵直也推不开他的头,连指尖都软了,更没有力气抓住他头发,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头晕目眩到想哭,她低垂眼,模糊中看见男人抬起的脸庞,一双桃花眼笑得妖异,嘴唇泛着晶莹的光泽。 “四月份的水蜜桃,又软,又甜。” “捏一下,就满手的水。” 后来她好像做了个梦,在一片树林里,所有树梢上都挂着密密麻麻的水蜜桃。 ** 秦肆送给她的小房子,纪璇每天上班都戴着。 以前买新衣服,新首饰,涂了新的口红,从来不会这么期待被别人发现。 安寻实在看不过去了:“姐,你一天要摸这项链多少次啊?再摸下去包浆了都。” 纪璇清了清嗓子,假装淡定道:“沾了点灰。” 安寻:“嘁,就是秀恩爱。” 上班摸鱼,想着给两人买套情侣睡衣,他们还没有情侣睡衣。 逛了会某宝,拿链接戳他:【你喜欢哪个?】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却没有消息过来。 纪璇以为他有事在忙,便没催,把手机放到旁边打算等他忙完再说。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纪璇打开微信,看见秦肆发给她一个链接:【这个也不错。】 纪璇还没点开看,回了句:【行,那就都要。】 【我送你,你不许偷偷买。】 秦肆发来一个遵命的表情包。 纪璇下单了自己看中的那套情侣睡衣,然后复制他发来的链接,打开某宝。 顿时感觉不太对劲。 卖家图是一套三点式,外面罩着一层聊胜于无的薄纱,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衣服。 有点被视觉冲击到,纪璇愣了好一会没动。 才缓过来要去微信骂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同事的声音: “靠,你俩在家玩这么刺激呢?” 第51节 作者有话说: 注1:《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第48章 (二更) 说好了元旦和秦肆一起跨年。 12月31号当天,纪璇还要去两个装修现场,秦肆推了一个出差日程,从下午开始等她。 直到六点多,他和陈烈一起在4s店喝了第十七杯水,还没收到纪璇的消息。 她一忙起来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这点秦肆跟她说了很多遍,工作狂实在改不了,只好作罢。 销售小哥第四次来休息间找他:“秦先生,您的车膜和车衣贴好了,帮您开到门口停车场吗?” “谢谢,不急。”秦肆看了下手表,“我一会儿自己去开。” “好的。” 又等了半个小时,纪璇电话终于打过来。 对面却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男人,语气无比焦急:“您好,是纪小姐的男朋友吗?” 秦肆整个人一慌,握紧了手机:“我是。” “纪小姐在工地受伤了,现在正赶往第一人民医院,您方便的话能过去一下吗?” 陈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接了个电话,就起身飞快地跑出去,连桌上的新车钥匙都忘了带上。 陈烈把钥匙拿过来,掂了掂,望着背面高调闪光的三叉星logo,叹了声:“红颜祸水呐。” 秦肆一路闯了八个红灯,到医院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到,看见担架车抬下来的女孩,他红着眼一通狂奔。 见她脸上好好的,人也没晕,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疼哭过,眼圈泛红,秦肆顺着她娇气的目光看见小腿一片血肉模糊,心脏顿时揪起来:“怎么回事?” “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纪璇忍着疼冲他笑,“医生说了,应该不用缝针。” 秦肆眼睛变得比她更红:“你还想缝针?” 纪璇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冷静。 进了急诊室,值班医生帮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说的确不用缝针,但伤口里有一些玻璃渣,需要清理出来。 清创是很痛的,但这伤口也没到用打麻药的程度,秦肆走到床边把她抱住,胳膊送到她唇边:“疼就咬着。” 纪璇眼眶一热:“那你不疼吗?” 秦肆摸着她的头,认真道:“我不疼。” 哪有人会不知道疼的。 纪璇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酒精消毒的刺痛,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忍不住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她疼得额头冒汗,人都快晕了,并不知道控制力气,只是本能地用牙齿咬他。秦肆却一边咬牙承受着胳膊上的剧痛,一边强忍着不去抓她的头发和衣服,让她知道自己也很疼。 后来清创完了,他胳膊上留了两排深深的牙印,渗出血来。 纪璇半条腿都疼麻了,包扎的时候已经没感觉,看见他转身要出去,噙着眼泪问:“你去哪?” 秦肆抬了抬胳膊上带血的牙印:“去打个狂犬疫苗。” “……” 这话当然是逗她玩的。 他出去推了把轮椅进来,等她包扎完伤口,再把她放到轮椅上推出去。 伤口上了药又开始疼,纪璇忍着不哭,转过头,顺着他推轮椅的手往上看,那排牙印被他用袖子遮住了。 她隔着袖子摸了摸:“这个会不会留疤?” “留疤挺好。”秦肆懒懒地笑了声,“以后谁问我,就说是我老婆咬的,多有面儿?” 纪璇瓮声道:“谁是你老婆?” 他大言不惭:“你早晚是我老婆。” 晚上的急诊楼很热闹,但不是人所乐见的那种热闹,充斥着各种哭喊,疼痛,还有绝望。 人类很强大,强大到以一己之力站在食物链顶端,占据着这个庞大的星球,俯瞰芸芸众生。 但人类也很弱小,弱小到每一个生命随时都可能面临病痛和死亡。 “以前也受过伤吗?” 突然听见男人的声音,纪璇微微一愣。 秦肆把轮椅停在急诊楼大门一侧,不远处是刚开进来的一辆救护车,拉着生死攸关的警报声。几个医生从后门推下来一张担架床,那人身上似乎插着钢筋,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还不停地往地面上滴。 秦肆问她,嗓音有些微的不稳:“干这行,很容易受伤?” “没有啦。”纪璇撇开眼不去看那副惊心的画面,语气轻松,“设计装修又不是盖房子,危险系数小很多,今天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王工也小题大做了,非要叫救护车。” 她抬起头,目光盈盈:“吓着你了?” “嗯,吓到我了。”他望着她,眼眸深邃,“怕你出事,怕你哭,怕你……” 他抿起唇,咽下剩余的字眼。 纪璇握住他被自己咬过的那只手,轻轻地十指相扣:“秦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这行吗?” 秦肆无比认真地问:“为什么?” 纪璇遥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所有人都觉得我学习好,乖巧懂事,以后就该从事一份安稳普通的工作,或者争气一点,当医生,或者做科研。高考结束的时候我们老师让我学金融,说这个专业很热门,未来就业也会很好。”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么,那么多年,我自己也快忘了自己喜欢什么。”纪璇低下头,自嘲地扯了扯唇,“我的第一份志愿写了江大金融系。” “后来,在篮球场看到学弟打篮球,突然就想到了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她眼中逐渐温暖,“你说,你爸不喜欢你打篮球,他丢一个,你就买一个,你只活这一辈子,凭什么要按照他的想法去活?”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讽刺,好像我努力那么久,都努力错了方向。”纪璇轻轻摩挲着衣角的印花,是一棵小雏菊,饱含希望的金黄色,“我忘了我小时候喜欢用红砖在地上画房子,每当有邻居盖房子,我都会去凑热闹,还会在小本子上画装修方案。我喜欢把一个空房子打造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以为那只是小时候的游戏,但它其实一直在我心里,只不过我为了获得所谓家人的认可,把它藏了起来。我告诉自己我只爱学习,告诉自己要考第一,未来要出人头地,体面风光。” “可我其实更想成为的是你。” “做喜欢的事,追喜欢的人,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和想法。他们以为你是在井底挣扎,但那是你给自己创造的桃花源。”她笑起来,眼里带着释然,“所以,我也给自己造了一个桃花源。” “我学了一个他们不能理解的专业,看上去似乎没前景。毕了业,从一个公司底层开始往上爬,好像混得也很差。 “但那又怎么样呢?每次我想到你,就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我只活这一辈子,只用在乎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我即将奔向的终点,是我自己想要的终点。这样即便再累,再辛苦,人生也还是有盼头。” 秦肆走到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像繁星璀璨的眸望着她眼睛:“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哈佛吗?” 纪璇笑了一声,答:“因为我成不了刘亦婷?” 高中时她偶然读了本课外书,叫《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是她崇拜的偶像,和她真正向往的大学。 但她成不了刘亦婷,她没有优秀到能拿着全奖去哈佛,家里也绝对供不起她出国念书,向往永远只能是向往。 “我这个人呢,本事不大,有点小钱。”秦肆揉着她的手指,仰头对她笑了笑,“所以你想去但去不了的地方,我会替你去。你想看的风景,我帮你带回来。” 纪璇怔怔地看着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云端相册,然后递给她。 “这是john harvard雕像,据说摸了它可以考高分。” “看,图书馆晚上灯光很美。” “这是我在lamont最喜欢的一间,尤其是雨天,窗外面烟雨蒙蒙,有种在江南的感觉。” “annenberg食堂,氛围很好,但我不太习惯那边的口味,后来都是在外面吃。” “还有查尔斯河。” …… 他一张张翻看着,给她介绍那些风景。有校内的,也有他在周边游玩拍下的风景。 照片里一串一串的紫藤花顺着美式房屋的屋檐垂下来,还有不知名的满树粉红色的花,枝丫里露出红砖覆盖的房屋一角,是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异国风情。 “波士顿的春天很漂亮,我想带你去看看。” 看着这些数不清的风景,纪璇心里充满了向往:“那我们明年春天去吧。” 秦肆握着她的手,眼神郑重得像发誓:“好。” 轮椅是要还给医院的,秦肆把她拦腰抱起来。 越过停车场,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纪璇问他:“你车呢?” 男人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然后绕过去打开车门,从另一边坐进来:“闯了8个红灯,再开出去怕交警来追。” 纪璇眼眶一热,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傻子。” 司机问去哪,秦肆报了个陌生地址。 纪璇愣了愣:“不回家吗?” “不回家。”秦肆转头望着她,勾起唇,“带你去跨年。” 第49章 (三更) 出租车离开市区,却不是回老宅的方向。 后来秦肆给司机开导航,让他上山,纪璇明显感觉到司机有点紧张,最近刚出过一起绑架挖肾的新闻。 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看他们实在不像坏人,司机才继续启动车子。 在一处空旷平台上,秦肆付了车费把纪璇抱下去,那司机开着车溜之大吉。 “哎,他走了我们怎么回……”话音未落,她看见一辆停在观景台前的轿车。 确切地说,是一辆跑车,流畅的车身线条,华丽漂亮的掀背。 第52节 银色车身在月光下像被打了层蜡,格外亮,连黑色窗玻璃都在反光。 纪璇怔了怔:“这是……” “过去看看。”秦肆又将她抱起来。 “我自己能走。”伤口虽疼,却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 秦肆抱着她往上掂了掂:“别动,小心摔地上。” 他把她放在那辆车前,闪闪发亮的奔驰车标,满天星似的中网,车牌还没有上。 “买了个大玩具,改天带你去上牌。”男人嗓音从身后传来,“喜欢吗?” 纪璇眼眶热了热:“喜欢。” 转念又问:“多少钱?” 话音刚落就被敲了下额头,他没用力,只有一点点痛感。 秦肆觉得她实在煞风景,可看见这张脸就不忍心凶,无奈道:“买什么都问我多少钱,你男朋友看起来很穷吗?” 纪璇抬手捂了捂额头,嘟哝:“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你想得那么贵。”秦肆笑了声,帮她揉揉被敲的地方,“落地六十多万。” “哦。”没过百,勉强能接受。 秦肆见她坚强地瘸着条腿围着车绕了一圈,嘴上还在嫌贵,眼睛却明显喜欢得不行。那销售说的果然没错,没有一个女孩能拒绝cls的美貌。 他拉开驾驶座车门,挑了挑眉:“车主小姐,不进去坐坐?” 纪璇瘸着腿从车屁股小跑过来:“扶我一下。” 他扶住她,满眼宠溺。 纪璇看了看车里的塑料套和膜:“这些还没有撕吗?” “卖的人说你们女孩儿都喜欢仪式感,要留给你自己撕。”秦肆笑了笑。 纪璇跃跃欲试地扯开驾驶座上的塑料套,让他扶着自己坐进去,然后无比郑重地撕开方向盘logo上的膜。 那一刻手是颤抖的,心脏雀跃。 她把手扶在方向盘上,感受着冰凉皮革的脉络,沉浸在新车独有的香味里,直到男人温热的气息钻进来,他的手越过她,按下启动按钮。 一瞬间,粉色的氛围灯将整个车内空间都点亮。 他的手放在座位两侧,将她握紧,目光里含着璀璨星芒:“恭喜你,尊贵的梅赛德斯车主。” 纪璇笑得眼眶湿润,仰起头要吻他,却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巨响。 深蓝的夜幕中间炸起一朵粉色烟花,紧接着,一朵朵烟花此消彼长地窜上夜空。 纪璇激动地从车里跑出去,连腿疼都忘了:“秦肆,有烟花!” “嗯。”他走过去,挨着她站在车头。 这里是绝佳的观赏地点,那些烟花完整而硕大,就好像要从头顶落下来,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跨年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已经不太清晰,可她无比清晰地知道,是她和秦肆一起从2016,走到了2017。 “新年快乐。”肩膀被一片温暖笼罩,伴随着男人温柔的嗓音,“以后的每一年,都快乐。” 纪璇抬起头,双臂搂过他脖子:“新年快乐。”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他们心照不宣地吻住对方。 山里吹着零下的风,两人抱在一起却不觉得冷,秦肆把大衣脱下来垫在车头,再用身体将她包裹起来。 亲吻失了控,但谁也没有叫停,因为冷,她放任自己贴近热源,往更烫的地方去。 月黑风高,山野无人,十指相扣,婉转低吟。 纪璇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一件是孤注一掷买了房,背上三十年房贷,另一件,就是在跨年夜的观景台,山川卷帘,星月同榻,和他做这样的事。 后来他的大衣湿透了,被卷成一团扔进后备箱,问她:“能开回去吗?” 纪璇愣了一下,说:“我没驾照。” 秦肆望着她的目光一时间有点复杂,几秒后,拉开副驾驶车门,请她进去,然后自己进了驾驶室。 纪璇想起他闯了八个红灯,担忧道:“你驾照分都扣光了……” “总不能在山上过夜。”秦肆系好安全带,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口红晕染的唇边,皱巴巴的衣服,裙子上还沾着不明水渍,“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好叫代驾。” 纪璇脸一红,嘀咕道:“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白毛衣领口都是口红留下的痕迹,大冬天的,头发和脸上都汗湿了,下巴上还带着个浅浅的牙印,像刚从声色场所出来的猥琐大老板。 也就比那些猥琐大老板长得帅些。 “嗯。”男人笑了一声,启动车子,“还是低调点好。” 他虽然扣光了驾照,但好在这车还没上牌,算不了违章,跑一趟回家问题不大。 凌晨已过,回去的路上,纪璇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秦肆降下车速,一个多小时才到小区。又怕她被减速带震醒,就在地面上找了个稍远的位置停下,然后去副驾驶接她。 纪璇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全带一被解开,就闻着香味往他身上蹭,嗓音像梦呓似的:“秦肆……” “我在。”秦肆拨了拨她耳朵边的头发,“我们到家了。” 纪璇闭着眼睛,两只手抬起来:“抱。” “好。”男人笑了笑,俯身将她抱起来。 * 元旦假期有三天,纪璇给王女士买了票,让她过来玩。 腿伤看着吓人,可到底是皮外伤,睡一觉起来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王女士过来住不方便,秦肆这两天被赶回了自己家。 纪璇打出租车去接的王女士,路上收到秦肆微信,一个可怜巴巴表情包。 她忍不住弯起唇,回复:【你在干嘛呢?】 秦肆:【想你。】 纪璇:【正经点。】 秦肆:【正经地想你。】 纪璇憋着笑,问:【车管所去了吗?】 秦肆:【人家还没上班。】 驾驶证被扣光了分,他得去重考科一,在那之前薅了个员工给他当司机。 秦肆:【等放完假,顺便给你报个名?】 有了车却没驾照,是一件挺尴尬的事。 那么漂亮的大玩具放地库吃灰也实在可惜,于是她果断答应:【好呀。】 回家后,王女士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各种瓶瓶罐罐。有新做的油辣子,牛肉酱,蟹黄酱,豌豆酱,还有水果酱。 跟纪宏德离婚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多起来,现在王女士不仅更注重保养和打扮,还总在研究各种吃的。 其实她不缺钱,小卖店一直都在盈利,只不过一段不良婚姻让她失去了本该有的光彩。 “太重了,妈妈就给你带这些,吃完了再要,到时候我给你寄快递来。”王女士帮她把瓶瓶罐罐往厨房拿,“这几个要冷藏的,这几个放外面就行,要快点吃啊,放久了就不新鲜的,叫小秦过来跟你一起吃。” 说完回过头问她:“小秦呢?他怎么没在?” 纪璇心虚地撇开眼:“这是我家,他为什么要在?” 王女士观念传统,纪璇打算暂时先隐瞒一部分,比如秦肆一个星期起码有六天在她这儿。 “妈就问问,你这么敏感做什么?”王女士笑了笑,从厨房出来,终于忙完,有空欣赏她这个新家,“是挺不错啊,真敞亮,我闺女真有出息,都在省城买房了,回去要跟那帮老姐妹说,她们得羡慕死。” “那您可千万别跟她们说。”纪璇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人家不见得都希望你好呢,做人还是低调点,古人说财不露白,是有道理的。” 王女士喝了口水,似乎在思考“财不露白”是什么意思。 纪璇有时候觉得这个没啥文化的中年小女人绞尽脑汁的样子还挺可爱,笑了笑,故意不给她解释:“再说了,您前脚说我在省城买了房,她们后脚就拿我没结婚这事儿膈应您,您信不信?” “她们敢膈应我,我就敢膈应她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王女士神气扬扬的,“结婚光荣了?现在离婚率那么高,我看就是那些人自己都没活明白,就去结婚,可怜的都是小孩子。” 纪璇倚在厨房门口,端着水杯笑:“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哎,说这干嘛,我都忘了正事了。”王女士一拍脑袋,从行李箱翻出一件塑料袋包着的红色大衣,“这衣服我准备过来旅游穿的,前些天洗了,家里潮,晾不干,急死人了。你晾衣服在哪呢?我再撑起来吹吹。” 纪璇指了指厨房后面的生活阳台:“那边。” 王女士抱着衣服过去晾,纪璇又回厨房倒了杯水,听见阳台传过来的声音:“天气这么阴,你洗什么床单啊?” 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突然被呛住,猛咳起来。 那是昨晚刚用过的床单,曾经一度惨不忍睹。 明知道王女士不可能凭这张床单猜到发生了什么,还是紧张地跑过去,把人带回客厅:“我忘看天气预报了,昨天不还有太阳嘛。” 王女士没多想,点点头:“我去看看你房间。” 纪璇带王女士去看卧室,今早就把秦肆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藏起来了,也通了一上午风,大大方方地给她看。 “朝向不错,就是得小心窗帘褪色。”王女士摸了摸窗帘,神色满意,“布料还挺好。” 说着,她走到床边,摸了摸床头柜:“纯实木的呢。” 见王女士拉开床头柜底下那格抽屉,纪璇突然想起那里面装着什么,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一更) 孰料王女士打开抽屉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又无比淡定地关上了,指着床头柜说:“这家具还挺新的,有味儿,你得经常打开散散。” 纪璇僵硬地扯着唇:“好。” 第53节 王女士去看卫生间的时候,她火速拉开抽屉看了一眼,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赶紧给秦肆发消息:【你把东西收了?】 秦肆:【什么东西?】 纪璇咬咬牙:【……套。】 秦肆:【你不是怕被阿姨看见?】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看见他发过来:【家里的都拿走了,还有卫生间和茶几里边的。】 【厨房的也拿走了。】 【当然,你可以来找我。】 纪璇脸一热,屏幕敲得咚咚响:【谁要找你了。】 【跪安吧。】 王女士在门口叫她,纪璇匆匆收了手机过去。 上次因为奶奶过世,王女士只旅游了一天,还有许多景点没去。纪璇给她挑出来两个口碑最好的景点,打算好好带她玩一玩。 第二天早上,秦肆来接她们,还带了早饭,王女士怕弄脏他的车,不好意思在车里吃,于是请他上了趟楼。 秦肆尝了王女士亲手做的蟹黄酱,赞不绝口:“阿姨,您这手艺不知道甩网上那些多少条街了,您要是开店,那得逼得他们没生意。” 纪璇笑着瞪他一眼:“马屁精。” “对了阿姨。”秦肆吃完面,擦了擦嘴,“您有没有想过拍视频发到网上去?现在挺多人学做饭都在网上搜教程,您这手艺,肯定能火。” 王女士讪讪地笑:“我这破手艺自己做做得了,哪能教人家?” 秦肆:“您谦虚了。” 还得赶去景区坐船,他们收拾好东西匆匆出门。 秦肆驾照没了,叫了司机开车。 王女士有点怕晕车,坐前排,他俩并排坐在后座。某人算是阴差阳错得了逞,一路上都牵着手,没放开。 一晚没见,他眼神恨不得黏她身上。 纪璇被看得头皮发麻:“你眼睛能不能控制一下?” 仗着王女士睡着,秦肆低下头来:“那你让我亲一下。” 纪璇瞅了眼前排后视镜,抗拒地推了推他。 司机无比识相地把后视镜转了个方向。 秦肆当即捧着她的脸,亲下来。 唇瓣相碰,唇齿交缠,她早上刚涂的口红都被吃掉,被他困在后座角落,亲了很久很久。 今天又是个阴天,但好在不算太冷,船上的风也不那么凛冽。 纪璇倚在栏杆边拍对面的山水,换了各种滤镜,却发现还是原图色彩最漂亮。 只不过阴天拍照,总显得光线不足。 船上人太多,这会儿都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纪璇为了找光线角度转了转身,突然被用力撞了下肩膀,手一松,眼看手机就要掉到江里。 一条修长手臂比她更灵活地伸出去,接住。 纪璇刚想回头说谢谢,见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礼貌的神情松懈下来,带着点撒娇往人怀里钻:“吓死我了。” 秦肆笑着把手机还给她:“怕什么?掉了正好买新的。” “当然要买新的。”纪璇哼了声,“我又不像你,一部手机用几年舍不得换。” 不止是手机,纪璇发现他这人对自己挺抠挺凑合的,奢侈品名牌一贯没有,东西能用就行。他开那辆奔驰,据说是为了谈生意撑场面,否则这么贵的车也不会买。 这些都是去俱乐部玩的时候听他手下的经理说的,说别看他们老板有钱,平时都舍不得乱花,是个勤俭节约的经济适用男。 但他经常会带她去吃很贵的餐厅,会给她买名牌包,买海瑞温斯顿的首饰。自己家睡的是pdd一百多块的四件套,给她买的都是上千块的真丝床品。六十多万的跑车送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他父亲的离开,对他影响还是很大的。 曾经顺着河渠撒钱的纨绔大少爷,变得比普通人都会过日子了。 但他依旧会对她那么好。 好像他赚的所有钱,不为自己享乐一分,只是为了把她宠成公主。 纪璇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抬手搂住他脖子,清亮的眸久久望着他。 秦肆将她的腰扣紧:“看什么?” 纪璇捧着他的脸,手指划过眉梢和眼角:“看你怎么这么好看。” 秦肆笑着低头:“才发现我好看?” 纪璇捏捏他的脸,叫:“秦肆。” “嗯?” 纪璇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道:“我好喜欢你啊。” 男人微弯的唇角顿了顿,瞳色变得幽深。他抵住她额头,眼眶不太明显地泛红。 “纪璇,你这是跟我表白?” 第一次亲口说出这话,纪璇羞得脸有些红:“你觉得是就是呗。” 男人低笑一声:“睡我那么久,才知道表白?” 纪璇一拳捶他胸口上。 秦肆握住她这只凶悍的手,在掌心揉着:“说说,喜欢我什么?” 纪璇:“长得好看。” “这么肤浅?”秦肆挑挑眉,“还有么?” 纪璇想了想他的优点,认真地说:“聪明,坚强,努力,上进,不骄不躁,会理解,会尊重,还有你虽然嘴硬,但是很善良。” 他蹭了蹭她的额头:“那么疼你不算?” “不算。”纪璇摇摇头,“那跟我喜欢你没关系,就算你没那么疼我,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哪怕当年的秦肆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地偏爱她,她的暗恋依旧会伴随她高中三年,哪怕没有任何回应,也会默默地看着他,喜欢他。 “那我比你的喜欢更多一点。”秦肆把她纳入怀中,“我爱你,今后这一辈子,我不能再没有你。” 有些滋味一旦尝过,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尝过拥有她的滋味。 大洋彼岸孤独思念的七年,他可以不看她一眼,靠回忆和幻想活下去,可如今他抱过她,亲过她,拥有过她,余生都不能再忍受离开她。 “纪璇,你愿意跟我结婚吗?”他轻声问,“如果你怕,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如果你嫌麻烦,可以不见我家人。你可以做任何事,也可以不做任何事,只是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的那种结婚。你愿意吗?” 他始终相信,真正爱一个人是纯粹的,就像他对纪璇,他想得到的仅仅是她,和她对自己的爱。 任何世俗的要求都不能堂而皇之地被称作是爱。 那句“我爱你”的劲还没缓过去,眼眶里泪意翻涌,她吸了吸鼻子,说:“你这个不能算求婚。” “不算。”他低头吻她发心,“得你同意了才行,不然到时候那么多人看着,那哪是求婚,那是逼婚。” “……我不要那么多人看。”纪璇戳戳他胸口,“你低调点。” 秦肆笑了声:“多低调?你给个标准。” 纪璇想想,说:“只有我们两个就行。有鲜花和戒指,你再说几句好听的,我就可以了。” “要求这么低?”秦肆揉揉她脑袋,满眼宠溺。 纪璇一本正经:“那些整得惊天动地的明星也没见多幸福,说离婚就离婚了。” 说得倒没错。 秦肆抬起她下巴,吻了吻她的额头。 突然听见“咔嚓”一声。 两人同时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个矮个子女孩拿着单反相机冲他们眨了眨眼:“抱歉啊,看你们俩太浪漫了,我忍不住就拍了一张,你们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秦肆侧过身,表情严肃地朝她伸手:“拿来。” 女孩下意识地护住相机,仿佛面前是什么凶神罗刹。 纪璇拽住男人衣袖,朝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别吓到小姑娘。 秦肆神色稍霁,清了清嗓,说:“我看看你拍成什么样。” 女孩终于战战兢兢地把相机递过来。 秦肆看了看,望过去嗤笑:“这是只拍了一张?” 女孩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抬手张开大拇指和食指:“八张。” “拍得还不错。”因为是偷拍,每一张都很自然,秦肆勾了勾唇,把相机还给她,“把照片发给我。” 女孩一听不用删片,顿时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想问他要微信号的时候,秦肆指了指怀里的纪璇:“你加她。” 还真是时刻牢记男德准则呢。 纪璇心里偷笑着,和女孩互加了微信,很快收到她发来的照片,一张张保存起来。 纪璇今天为了游玩拍照,穿了件很出片的温柔驼色羊绒大衣,内搭是有点小心机的堆领毛衣,还早起卷了头发,化了全妆,戴着全套首饰和奶白色贝雷帽。秦肆似乎是为了见丈母娘,也特意打扮过,头发抹了发胶,一张脸不用化妆也足够引人注目。 晚上把照片发到朋友圈,纪璇收到好几条评论,都以为他们去拍了结婚照。她挨个解释。 直到微信消息响了一下,她退回列表,发现居然是许鑫然。 【你们要结婚了吗?】 纪璇犹豫了下,回不是,怕他多想还以为自己有机会,毕竟上个月还邀请她去北城看故宫雪景,被拒绝了。 回是,又明显是在骗人。 手指点了两下输入框,暂时决定装死不回,后背突然被一阵温暖贴上来,手机也紧接着被抽走。 男人嗓音带着不满和威胁:“这家伙你还留着呢?” 第54节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二更) “你别删。”纪璇拽拽他袖子,“我也没怎么理他,删了显得我心虚。” 秦肆一想,有道理。 他从来都相信她,就算某人留在列表也没什么,删了倒像他对自己没信心,连一个不如自己的假情敌都放在眼里。 但有人暗戳戳觊觎自己女朋友,这滋味实在不好受,他骨子里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允许。 于是用她微信发了个“是”,再举到唇边,用语音回复:“我家宝贝睡了,需要我帮你转达一下问候吗?” 纪璇忍不住瞪他,见他松开语音键,才拧了一把他的胳膊,说:“你幼不幼稚?” 秦肆捏捏她鼻尖:“我这叫捍卫主权。” “嘁。”纪璇悄悄瞅了眼卫生间方向,王女士在里面洗澡。她勾着他脖子往阳台上走了一些,小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男人俯身低头,凑近她:“我家宝贝。” 纪璇红着脸啄他唇角:“再叫一声。” 秦肆含住她唇,轻碾慢啄,情意绵绵地唤她:“宝贝。” 以前她只觉得这两个字太肉麻,甚至有点油腻。 可每当秦肆这样叫她的时候,就仿佛整个人都像稀世珍宝一样被他捧在掌心,用心地疼爱和呵护。依旧很肉麻,但也甜蜜得令人上瘾。 秦肆亲了她一会儿,问:“我今晚能不回去吗?” 纪璇:“不行。” 虽然王女士睡次卧,但也不能让他明目张胆地留宿主卧。 “我早上早点起来睡沙发。”秦肆一脸认真地给自己支招,“这样阿姨会以为我今晚睡的沙发。” 纪璇:“我妈每天六点起来。” “那我五点就起来。”秦肆捏捏她下巴,“放心,不会让你挨骂。” 秦肆正儿八经地哄起人来,纪璇只有乖乖被哄的份。 王女士洗完澡出来,他便说叫司机来接他回去,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一会儿下大了路不好走。 王女士看了看砸在窗户上的雨点,担忧道:“下雨开车不完全,要不在这儿歇一晚吧。” “行。”某个计划得逞的人从善如流,毫不推辞,“那我睡沙发。” 一个算不上周密的计划就这么顺利实施。 半夜王女士回了房,秦肆便悄悄溜到主卧,朝他肖想了一天一夜的大床去。 把刚洗完澡香香甜甜的女朋友搂到怀里,脸埋进她脖颈里闻。 纪璇不自觉仰起头,他剥开她睡衣的领口。 眼睛里泛起了雾气,她手指软绵绵地掐住他肩膀,嗓音像蚊子哼哼:“才一晚上憋死你了?” “憋死了。”食髓知味的感觉他以前没尝过。可现在就像一日三餐,少一顿饿得慌。 感觉差不多了,他把手拿出来,湿淋淋的掐住她腰,从枕头边捞过来一个小袋子,无比急切地用嘴咬开。 纪璇仰起头轻哼了哼,手指掐紧他肩上肌肉,唇瓣也咬得发白。 他用手指抬起她下巴,柔软的唇迫使她放松,再吃掉她克制不住的声音。 屋里是极致的黑暗,一切都是不为人知的隐秘。 第二天醒来,秦肆已经不在房间了。 屋里都是昨晚暧昧的气息,怕她着凉所以没开窗,纪璇起床后赶紧开窗透气。 洗漱完出卧房后,王女士在阳台上侍弄她那几盆奄奄一息的花草:“小秦出去买早餐了,我说我做给你们吃,他非要让我尝尝那什么蟹脚面,有那么好吃啊?” 纪璇忙不迭点头:“好吃的。” 好吃到没毛病,就是贵。 那家蟹脚面排队大概要半小时,好在这会儿时间也早,纪璇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倒了杯水喝,然后去阳台跟王女士学学侍弄花草的技术,好让这些小可怜在王女士离开后能多活一阵是一阵。 王女士突然开口问她:“你们俩,有做措施的吧?” “……咳咳。”纪璇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咳了两声后满脸正经地说,“妈你想什么呢?” “你妈好歹也是个过来人,真把我当傻子糊弄呢?”王女士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进你房间就知道了。” 纪璇抬手摸了摸头发,垂下眼,不太敢看她。 正准备好接受教育,却听见王女士无比平静的声音:“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妈又不是什么老古董,连这种事情都要管,你这么大人了,我相信你自己能管好自己。” 纪璇努了努嘴,闷声道:“我是怕您对他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年轻男孩子血气方刚的,很正常。”王女士扯了扯唇,“只要不出去piao。” 纪璇知道她又想起纪宏德了,忙转移话题:“妈,今天下雨不能逛景点,我带你去逛街吧。” “逛街的事一会儿再说。”王女士表情严肃地望向她,“你们俩每次都有做措施吧?” 纪璇点点头:“有啊。” “那就行。”王女士苦口婆心道,“我跟你说,这事儿千万不能心存侥幸,你俩谈恋爱要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不过结婚前要是怀孕了,我坚决不同意这样自私不负责任的男孩子娶你。” 很多男人都是只顾自己爽,包括她那个极品渣爸,纪璇握了握母亲的手,认真回答:“知道了。” 她转身往房间里走,王女士问:“小秦到楼下了你干嘛去?” 纪璇一脸单纯无害:“我洗个床单……” 饶是宽容大度的王女士也不禁嘴角一抽,把修枝剪往花架上一扔:“我晚上就回去了,你俩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 “……” 秦肆提着三碗蟹脚面进门,看见纪璇抱着床单往生活阳台走,顿时知道还是没瞒住。 他有些尴尬地清咳了声,把早餐放在餐桌上:“阿姨,吃饭了。” 王女士没搭腔,但还是走了过来,对他的态度却没有昨天那么热情和善。 秦肆把面和豆浆摆好,说:“您先吃,我去叫她。” “她洗床单呢,不急着叫她。”王女士抬了抬下巴,“坐,我有话跟你说。” 秦肆只好乖乖地在对面坐下,把纪璇那份早餐再用袋子系起来,怕一会儿凉了。 王女士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脸色稍霁,声音却还是比较严肃和冷淡:“听说你带璇璇去见过你家人了?” “是。”秦肆点点头,拿着筷子,却一口都没敢动,“您放心,我家人都喜欢她。” “你家人喜不喜欢她,我不是很在乎,我养女儿也不是为了让你的家人喜欢的。就算他们不喜欢,璇璇也是我的宝贝女儿。”王女士不疾不徐地说着,语气并不厉害,但也自带气场,“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 “我当然是真心喜欢她。”秦肆无比真诚地说,“阿姨,我曾经年少轻狂,做过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我想您应该也有所耳闻,但我从来不后悔认识她。我喜欢她这么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下去。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王女士眼神锐利地望向他,“你不用觉得我咄咄逼人,我知道,你这种男孩子在家习惯了众星捧月,世人也都说,丈母娘要讨好女婿,女婿才会对自己女儿好,似乎主动权都掌握在你们男孩子身上。但是秦肆,在我这儿不是这样。” “你对璇璇好,那是你该做的,也是最基本的。如果你对她好,我自然会把你当儿子一样对你好。但如果你对她不好,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会接我的宝贝女儿回家。”王女士语气稍缓,语重心长,“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但这不是她唯一的后路,你明白吗?” “明白。”秦肆望着她,郑重地点点头,“她很优秀,不管有没有我她都能过得很好,但我想陪在她身边,因为我爱她,舍不得离开她。” “你明白就好。”王女士欣慰地勾了勾唇。 纪璇把床单放进洗衣机,加了洗衣液和消毒液后,回到餐厅吃饭,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坐到秦肆身边,看了看她妈,又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这面不好吃吗?” “好吃。”秦肆笑着帮她打开袋子,“就是你再不吃要凉了。” “哦。”纪璇闻了一口,太诱人,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 吃完带王女士出去逛街,中午在商场吃了海鲜自助,晚上送王女士去火车站上车。 纪璇站在车站二楼望着脚底下徐徐远去的列车,分不清哪一趟是母亲坐的,但还是抬手挥了挥。 熟悉的温度从背后贴上来,伴随着一道轻叹的嗓音:“你妈妈很爱你。” “当然了。”纪璇得意道,“我妈最爱我。” 如果没有妈妈,她在那样的家庭里可能根本长不出健全的人格,也不会有今天。 “我也爱你。”男人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嗓音沉沉,“我更爱你。” 纪璇笑出声:“你怎么还跟我妈较劲啊?” 秦肆笑了笑,把她搂得更紧。 想起早餐那会儿的不对劲,她用胳膊肘怼怼他:“我妈是不是给你下马威了?” “没有。”他低头,脸埋进她发丝中间,“就随便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让我觉得,她不愧是你妈妈。” 最后一趟列车开走了,轨道上空空荡荡,纪璇莫名的鼻尖一酸,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第52章 (三更) 除了工作之外的事,纪璇都有点拖延症。 所以直到租金到期的最后一天,她才开始彻底收拾租房残留的东西,全搬到新家里去。 秦肆正好也没事,就帮她一起收拾。 “哎,你家出租不?”正在打包纸箱的男人问,“考不考虑收留一个社会优质男青年当租客?可以一次付清五十年房租的那种。” 纪璇知道这人打什么主意,瞪他一眼:“想得美。” “我认真的。”秦肆搬起小板凳坐到她面前,“你给我开一个月两千,五十年就是十万,我那十万块你不用还了。” “你想住就住,谁要你的钱。”纪璇踹了他一脚,“赶紧去帮我收拾那些书。” 秦肆乖乖地抱着箱子去书柜旁装书。 第55节 这些年她看过的书还真不少,设计专业相关的就有一半,其余的有名著小说,人文社科,升职后又买了几本管理类和语言艺术类的书。 高中时她就爱看各种课外读物,别的同学课间疯赶打闹,聊八卦,偷偷玩手机和mp4,她桌上却永远有一本课外读物。 秦肆经过她座位的时候总会偷偷记下她最近在读什么书,也会买来看,但他那时候学习太费劲,看了几页就忍不住去打篮球。 后来去了国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在她喜欢的大学里,把她读过的那些书读了无数遍。 书架角落有一本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集锦,秦肆记得那个比赛她得过奖,于是把那本书拿了下来,翻阅寻找她名字的时候,不慎有一样东西从书里掉出来。 红底的登记照,少年穿着夏季短袖校服,似乎对拍照这件事很不满,表情里写着不情愿。 眉眼张扬帅气,是曾经的他自己。 照片背面沾着一层粉色纸屑,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秦肆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望向正在收衣服的女人。 “宝贝。”他叫她。 纪璇被他突然用这种称谓叫自己弄得一激灵,走过去:“怎么了?” 那本新概念作文被放在桌子上,秦肆缓缓地把手从背后伸到她面前:“什么时候偷的我照片?” 纪璇眼皮颤了一下,似乎紧张地攥了攥手指,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片?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啊?” 秦肆伸手搂住她腰,俯身逼近:“高三元旦全市联赛,获奖证书上的那张,你是怎么从老刘那儿抠来的?” 纪璇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拿到证书?我不是早就出国了吗?”秦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是不是以为你那会儿喜欢我喜欢得很隐晦?我真看不出来?” 纪璇硬着头皮,咬咬牙:“我那会儿没喜欢你。” 说着,她脚往后挪了一步。 秦肆吊儿郎当地笑着,朝前一步:“骗人。” 纪璇又退了一步,死守底线:“真没。” 秦肆继续往前:“哦,骗得还挺真。” “就是没有啊。”纪璇抬手戳戳他胸口,一脸认真道,“你自己想想我那时候喜不喜欢你吧。” 暗恋是不为人知的,也该是不为人知。 到如今依旧想隐藏在岁月的角落,让那些证据都被冲碎在时间的河里,不留下一丝痕迹。 诈了她几句,秦肆还是没办法从当年她对自己忽冷忽热毫不在意的态度中,骗自己她是喜欢的。 有些过程,注定就是遗憾。 但好在结果不遗憾。 秦肆摸了摸手里照片,问:“那这个……” “谁知道是不是你哪个追求者偷来的,然后不小心放我书里了。”这书的确是高中时看的,她的书也经常在班里给同学们传阅,所以纪璇编得毫无心理压力。 秦肆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突然盯着她刚刚收拾的杂物箱,然后蹲下去,从里面拿出一张五寸照片。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他皱眉问。 这是在他相册里保存了七年的照片,奶茶店门口,女孩纤瘦的背在许鑫然怀里,没照出完整的脸,但也能看出是她。 “……没什么。”纪璇从他手里夺过,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别人给我的,我忘了扔,就——” 秦肆盯着她慌乱的样子,即便不愿意胡思乱想也控制不住脑袋里疯狂的运转:“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纪璇闷着声把照片扔回箱子里:“没发生过什么。” “那这是怎么回事?”秦肆指着那张照片,语气加重,“你特意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留下,说没发生过什么我信吗?” “信不信随你。”纪璇转身走出书房,离开前,又把照片从箱子里捡起来,撕碎,扔进垃圾桶。 秦肆直觉她心里有事,可能真如她所说,她和许鑫然之间的确什么都没有,可这张照片显然不是毫无意义。 他想问,但纪璇没给他机会。 他只好给她发微信:【宝贝,我没凶你。】 那边正在输入几秒后,没消息过来。 他坐在马桶上,继续发:【我错了,我以后注意态度。】 纪璇总算赏给他一个字:【喔。】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晴了一半。 “哦”和“喔”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前者的感觉是她不想理他,但后者的感觉是她虽然不想理他,但还在乎他的感受,让他觉得不那么冷漠。 厕所门突然被敲了敲,外面传来女孩干巴巴的声音:“秦肆你在里面生孩子啊?好没?” 他只是洗完手在这儿坐着,闻言站起来:“我好了。” 哪想他人刚出去,厕所门就被无情地关上。 纪璇在厕所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呆,情绪缓下来。 秦肆从没跟她发过脾气,甚至说一点重话,她都快忘了,他也是个人,也有脾气的。 只不过刚刚被他凶那一句,委屈得慌,再不跑就要哭出来了。 该解释的总要解释,可这事一旦解释清楚,她想要隐藏的东西,就再也藏不住了。 纪璇再次用冷水泼了泼脸,对着镜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 纪璇在厕所里待了很久没出来,秦肆不再等,回了刚才收拾东西的书房。 那张照片的碎屑还在垃圾桶,他蹲下去,拿了两张起来,又挫败地扔回去。 真是贱的,还想给她拼起来。 他继续把那些书分门别类地往箱子里装,小心翼翼地,不折到任何一页书角,装完一箱就挪开,再装另一箱。 把装满的箱子移到书桌时,发现桌面有些凌乱,他用手把那些凌乱的小东西抹开,突然不慎碰掉一个褪了色的铁盒子。 似乎是很久之前装饼干或糖果的盒子,但上面印的图案已经看不清,金属也锈了。 掉下去后,盒口被摔开,掉出许多五颜六色的手折五角星。 心脏忍不住一个猛震,他蹲下去时,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从撒了一地的五角星中间,颤巍巍地捡起一张泛黄纸条。 上面是用蓝笔写下的字迹,经过漫长的时间已经有些晕染,但还是一如当年,工整清秀—— “不管身在何方,愿他永远有星光相伴。” 而背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同一个名字—— “秦肆。” 有的工整,有的凌乱,摩挲着这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少女镇定压抑着,却依旧疯涨乃至疯狂的爱。 想起她当年总是漠然淡定的样子,看着自己时从不多表露一分的情绪,他以为她当真没有情绪,也当真对他毫无感觉。 原来十七岁少女那双清淩的眼有多么平静无波,心底就有多么热烈和澎湃。 而她要怎么隐藏那种热烈和澎湃?是一次次用心底的烈火焚烧自己,再以冰水浇灌,一次次地失控,再一次次地竭力克制,一次次在黑暗里放纵,再一次次割裂掉那些情感,伪装成旁人所看不出的模样,才敢站在阳光下? 原来,他爱她十年,却从未彻底了解过她。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他听见她平缓的呼吸,站起来,将那副柔软的躯体拥入怀里。 他本该是欢喜的,原来他们从十年前就两情相悦,原来他早就拥有了他想要的。 她喜欢他,无论过去与现在。 可他却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喉咙仿佛被哽住,他知道自己想问些话,脑子里的想法却被抽空,只是抱着她,越抱越紧,像是要揉进骨血。 最近天气总是阴沉,偶尔有雨,天说黑就黑,甚至看不到夕阳。 两人依偎着坐在阳台边的毛毯上,全靠一盏落地灯的光来照亮。纪璇盘着腿,腿上搁着那个糖果盒,里面是被捡起来放好的99颗星星,和那张写满他名字的纸条。 “你知道的,从小我奶奶就不喜欢我,觉得我一个女孩,以后的用处也就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给别人家传宗接代。”纪璇用手指拨弄着盒子里的星星,低着头,“奶奶不喜欢我,我爸对我也就不亲,他就是个妈宝男,什么都听奶奶的。整个家里,会疼我爱我叫我宝贝的只有妈妈。” “刚六岁那会儿,奶奶不想我念书,是教育局领导找到她,告诉她这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不让我读书就犯法,她才不情不愿地送我去上学。” “后来我拼命地学,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比那些男孩子更优秀。我用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一中,校长亲自来家里拜访,让她觉得特有面子。” “但在她和我爸有限的眼光看来,我学习好,未来能有个好工作,都只不过是为了嫁个更好点的男人,给她换更多的彩礼。” “上高中后我渐渐明白了,我要做的不仅是证明给他们看,未来我还一定要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只有远离他们,我才能摆脱被安排的命运,不用作为筹码和生育工具,当一个有尊严的人。” “所以秦肆,那时候的我只有一个目标,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学习,每提高一分,就是离他们更远一些。”她紧紧捏着一颗星星,“所以我不能分心,不能让自己出错。” 秦肆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掰开她紧攥的手指,“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他只是在靠近喜欢的女孩,也许是有些浪荡不羁,离经叛道。但如果她不喜欢,至多给她造成些困扰,也不算太多,把他当只苍蝇拍拍就算了。 后来他逐渐做到了,他靠近了她,她对他从一开始的完全冷漠,到偶尔会流露出一些温暖。 他以为他们算朋友,也仅仅是朋友,他很清楚两人的感情并不对等。他要的是爱情,她能给的只是一点点友情。 但那一点点就够了,既然能从无到有,便也能由少变多。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每一次努力靠近,对她来说并不只是困扰,而是煎熬。 纪璇摇着头笑了笑,从盒子里捧出一把星星放在他掌心。 “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内疚。”她在他手掌里数星星,“秦肆,你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洒脱,只是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点点事你都能放在心里,很久都过不去。” 男人苦笑着扯了扯唇。 是啊,要不怎么能爱她这么多年? “其实我的苦难跟你没关系,我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家人,又不是你能决定的。我不告诉你,你就没义务要知道。”她笑了笑,终于从里面找到一颗金色的星星,拿起来,在灯下闪闪发光,“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你不是好奇那张照片吗?”纪璇仰头望着他,眼睛里带着终于坦白的释然,“那天是班长的升学宴,我吃完午饭从酒店出来,喝了点酒,很想你,然后阴差阳错地走到那家奶茶店门口。 “就是你第一次给我买珍珠奶茶的那家店,老板说我们很配,她以为我是你女朋友。 “那天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也给女孩买了珍珠奶茶,我就哭了,哭得特别特别伤心。” “你走之后,我一直忍着没哭过,我逼自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甚至比正常人还要麻木。可是那天,我觉得全身绷着的力气好像都散了,我在那哭了一个小时。 “许鑫然只是刚好路过。” 第56节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一更) 秦肆捏着满手的星星,手指发颤。 一直以为那张照片的主角是她和许鑫然,却没想到会是自己。 “大一上学期回来,这家店倒闭了。”纪璇握住他的手,“这是唯一一张我能找到的店铺照片。” 别人注意到的是照片上的人,她想留下的却只是背景而已。 秦肆低下头,埋进她柔软的发丝,嗓音里夹着水声:“我该早点回来找你的,我以为这些年,你跟他过得很幸福。” “为什么?就因为我当时说很欣赏许鑫然这样的男生吗?”纪璇靠在他怀里笑,“笨蛋,我就是想刺激你好好学习,我怕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体校也是要分数的,你那点分……” 说着说着,她逐渐释然:“不过现在看来,你不需要变得像任何人。” 他只用做他自己,就是最好的。 星月倾洒,彼此对视的眼眸更勾人。她仰起头主动亲他,坐到他身上。 这屋已经关掉暖气,隆冬严寒的天,脱了衣服怕她着凉,秦肆把她带到自己家。 不过一个楼梯间的距离,纪璇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衬衫早就被她扯开,他只能边走路边哄。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始索要。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璇手机突然响了,她被摁在玄关柜子上,身后是男人炙热起伏的胸膛,暖气烘得人大汗淋漓,顺着她的头发和脖颈往下淌。 依稀看见白苏的名字,她手指颤抖着摁下接听键,屏幕上留下一道水纹。 她抓住他手臂,示意他停一下。 男人果真停了一下,给她说话的间隙:“喂?” “宝贝你干嘛呢我在家好无聊啊,我们后天去泡温泉吧……” 纪璇刚说出个“好”,就被迫收声。 她紧咬着牙回头瞪过去,那双精致的桃花眼噙着坏笑,眼尾洇上一抹妖异的红,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一口,让那股绵延不断的刺激更强烈。 电话里白苏还在碎碎念,她根本不敢发声,后来那条长臂掠过她,挂掉电话,然后把手指伸进她嘴里,迫使她出声。 辗转到房间,纪璇以为该歇了,殊不知长夜漫漫,才拉开序幕。 幸亏第二天是周末,秦肆也算好了日期,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纪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顺手便摸了摸腹肌,咕哝道:“你怎么还不去做饭?” “点外卖了。”他低头看她初醒时迷迷糊糊的样子,可爱到不行,忍不住亲了一口,“不想去做饭,想跟你多躺会儿。” 纪璇掀开眼皮,笑了笑:“懒虫。” 起初每次她累成这样,这人都会主动去做十全大补餐赎罪,现在倒肆无忌惮了,敢拿外卖糊弄她。 两人腻腻歪歪一会儿,秦肆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公司员工打来的,他神色不怎么着急,像平时一样漫不经心,应该没要紧事。 纪璇戳戳他胳膊,示意他看看她,眼神里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然后在男人惊讶的注视中,整个人埋进被窝,往底下钻去。 秦肆回话的气息逐渐乱了,到最后实在讲不下去,他匆促挂断,没忍住颤抖了几下。脑子里短暂的空白过后,他怕她被憋死,连忙将被子掀开。 纪璇显然也懵了,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红着脸控诉:“秦肆!你是不是故意的!” 原本想以牙还牙,报复他昨晚扰乱她电话的行为,却没想小丑竟是她自己。 秦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疼地把人抱到怀里,手指抹开她嘴角污渍。 然后把水杯端过来哄她:“乖,漱漱口。” 纪璇气得大半天没理他。 直到傍晚和白苏确认了去温泉酒店的行程,才通知他:“明天我和苏苏去泡温泉,你自己玩吧。” 秦肆那会儿正坐在沙发里,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在工作,抬眼问她:“哪家温泉?” 纪璇没多想,告诉了他。 第二天早上白苏开车来接她,东西温泉酒店都有,就只带了套泳衣。 路上听白苏吐槽,才知道最近她和陈烈之间的关系面临危机。 怪不得突然要去泡温泉。 白苏自从那次看陈烈打篮球,见色起意,便展开了一段猛烈攻势。起初还跟纪璇吐槽那位大哥满脑子只有篮球,这么大美女送上门都没反应,是不是不行,后来大抵是行了,很久没再跟她谈论情感话题。 然而就在昨天早上,那大哥掉马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在白苏直播间驻扎了三年之久的土豪粉丝。 白苏觉得自己被骗,当即收拾东西从陈烈家离开,想去个没有骗子的地方静一静。 在酒店办理入住后,两人先去餐厅吃了个午餐。 午餐是自助的,菜品很丰盛,纪璇拿了很多平时都舍不得吃的海鲜,拍照给秦肆发过去。 对面白苏阴阳怪气地哼了声:“你就刺激我吧,昨晚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干嘛呢?” 纪璇心虚地垂下眼:“没干嘛。” “都是千年的狐狸,唱什么聊斋?真当我听不出来吗?”白苏搅了几根意面喂进嘴里,“真羡慕你俩,校园恋爱就是单纯,没那么多糟心事,这一旦进了社会,所有人都是八百个心眼,那阳光一照,一个个漏成筛子。” “也不至于啦。”纪璇安慰她,“别人我不敢说,陈烈学长倒是个实在人。” 白苏哼了声:“实在个屁,大骗子。” “其实,欺骗和隐瞒不一样。”纪璇垂下眼,浅浅地勾了下唇,轻轻敲着碗里的扇贝壳,“有时候隐瞒,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像她对秦肆那段暗恋,她原本也是想瞒的。 她不会主动去说,也没有很大必要。 无论她高中时是不是喜欢他,都不会改变他们如今相爱的事实。 纪璇抬头望着白苏说:“其实不管他是不是你粉丝,他喜欢你这点都是藏不住的,或许他怕被你知道后,你会觉得他对你早有预谋,怕被你讨厌。” “又或者,怕你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并不单纯。” “听着好像是有点道理。”白苏用力剥开虾壳,动作都夹着气愤,“不过他那个人,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气死我了。” 纪璇笑了笑:“秦肆说了,他那个人在女孩面前都这样,嘴笨,尤其是对喜欢的女孩,脑子和嘴都不够用。” 白苏撇撇唇,咕哝道:“体力倒是够用。” “咳咳,吃饭呢,注意言辞。”纪璇小心翼翼瞅了眼邻桌的人,往她碗里丢了只剥好的虾。 她俩订的是一间大床房,想着晚上躺一起说点闺蜜间的悄悄话,吃完饭,睡了个午觉起来,离晚饭还早着,打算先去温泉泡一泡。 两人换了泳衣,白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纪璇还在泳衣外套了件浴袍。 结果刚走出房间门,看见迎面而来的两张熟悉面孔,纪璇还没从惊愕中回神,胳膊突然一痛,她没忍住叫了一声。 白苏:“会疼啊,不是做梦……” 纪璇捂着被她掐疼的胳膊,眼睁睁看着白苏被男人扛到肩膀上,带回了房间。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还在挣扎和晃悠,“嘭”一声,房门被用力摔上,仿佛连地板都在震。 “……” 纪璇懵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要去包里找房卡,被秦肆摁住手:“干什么?” “救人。”她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里面隐约还传出女孩的叫声,“听见没?” “听见了。”秦肆一脸淡定地勾着唇,握住她手,“但最好不要听下去。” 说完便牵着她离开。 纪璇知道别人情侣之间的事不好插手,但还是担心:“学长过来的时候情绪怎么样?他不会对白苏做什么吧?” “很明显,会。”秦肆语气认真道,“你朋友一天没回他消息,不接电话也不回家,学长急得就差报警了,要不是想起来问我,他这会儿可能已经在派出所立案。” 纪璇张了张口:“那——” 担心的话还没说完,额头被轻轻一敲:“放心,他有分寸。” 纪璇被他牵着往前台走,边走边问:“那我晚上睡哪?” 秦肆笑着回头看她一眼,脚步停在吧台前,从兜里掏身份证。 纪璇抱住他胳膊娇声道:“我想要有私汤的房间。” “行。”男人宠溺地搂住她肩膀,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开一间豪华私汤套房。” 纪璇仰起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老板。” 前台小姐姐看着这对甜甜蜜蜜的俊男靓女,也笑得合不拢嘴,开完房后双手递上房卡:“祝二位入住愉快。” 纪璇转过头朝她笑:“谢谢。” 秦肆是和陈烈匆忙赶来的,没带泡温泉的装备,于是去温泉中心的商店里买。 挑了条泳裤要去付钱,纪璇拦住他:“你只买裤子吗?” “嗯。”秦肆点点头,随手扔收银台上,“买裤子就够了。” 纪璇皱眉:“那你不穿衣服?” 秦肆懒懒地勾了下唇:“我干嘛要穿衣服?” 她表情很不满,嘟着嘴戳他的肚子:“不行,不许给别人看你的腹肌。” 秦肆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半晌笑出声来。 以前单身的时候没想这么多,都是跟同性朋友出去玩,偶尔有异性,也是朋友的女朋友。作为男人没什么好遮的,大家都这样。 可是他差点忘了,他如今有个小姑娘会护食。 这种感觉还挺不赖。 秦肆笑了笑,从衣架上又挑了件保守些的泳衣,递给收银员。 打包装起来的时候,纪璇发现他选的泳衣角落有一朵雏菊图案。 而她的泳衣上有很多小雏菊。 第57节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口像灌满了糖水,甜得快要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二更) 周末的温泉中心很热闹,但人也不算太多,能找到僻静的池子,不被打扰。 纪璇以前没泡过温泉,虽然早就听同事说过,奈何一头扎进工作里,无暇其他。 这是她第一次来。 加上不会游泳,平时只偶尔泡浴缸,不习惯温泉水中的浮力,刚下去时控制不住身体,差点栽进去喝一口中药。 这里不同的汤池里放了不同中药。 好在秦肆及时将她捞过去,帮她稳稳地固定住身子,两人在水下交缠的样子说不出的暧昧。 角落无人,她便也放肆地黏在他身上,搂住他脖子,不用自己保持平衡。 唯一不满的是男人的泳衣浸了水,更贴身,隔着水面都能看到腹肌轮廓,一会儿从水里出去,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招蜂引蝶得很。 纪璇以前觉得自己是个挺佛系的人,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过分执着,可唯独遇上这个男人,她一次次刷新对自己的认知,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对他有无比疯狂的独占欲。 她在水下摸他的腹肌,手指一块一块地勾勒轮廓,秦肆悠然躺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玩。每当她的手故意往下溜时,才会捏住她手腕,哑声制止她:“别闹。” 把所有加料的汤池都泡了个遍,两人回更衣间换衣服,去楼上吃晚饭。 白苏和陈烈也在餐厅,原本穿着泳衣大摇大摆走出房间的白苏,这会儿换了件立领衬衫,脖子以下遮得严严实实。 都是千年的狐狸,纪璇不难猜到下午发生过什么,假装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坐下。 秦肆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点餐,手放在她椅背上凑过来问:“你吃什么?” 纪璇捧起服务员端来的大麦茶:“跟你一样。” 秦肆点了两份牛杂面,付完款,纪璇把手伸给他:“你摸摸,我皮肤是不是变好了?” 秦肆把手机扔到桌面上,牵起她的手,唇角勾着懒散又浪荡的笑:“不一直都这样?水蜜桃似的。” 纪璇听不得这个词,会自然想起很多羞耻的记忆,而且这会儿在饭桌上,对面还有闺蜜和学长,她瞪他一眼,凶巴巴道:“闭嘴。” 对面那对气压依旧低,陈烈一直讨好似的给白苏倒茶,白苏却不太搭理他。 所以他俩也不敢大声说话。 秦肆跟她咬耳朵:“晚上回去泡私汤?” “嗯嗯。” “可以找酒店要牛奶和花瓣,回去给你弄。” 纪璇眼睛都亮了。 来之前在网上看过别人发的牛奶花瓣浴照片,她内心早就蠢蠢欲动。 过了一会儿,秦肆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带了一盒。” 纪璇:? “十只的那种。” “……”滚呐! 这一旦进了社会,有些人的记性也像筛子。 记不得带泳衣泳裤,倒时时刻刻记得带套。 * 一千多块的豪华汤屋,后院不仅有露天温泉池,还能看见许多星星。 这里远离闹市区,没有霓虹灯光幕的侵扰,夜空显得干净又澄澈。纪璇躺在牛奶池里仰头看星星,手臂在水面上划过,惊了一池花瓣。 秦肆洗了澡才来,没穿泳衣,只下半身裹着条浴巾。 嚣张的腹肌和人鱼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映入眼帘,纪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拿起池子边的冰饮料压压惊。 这样的美男出浴图,饶是对彼此身体足够熟悉,也没办法不脸红心跳,遐想连篇。 秦肆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攥紧的手指,下巴吞咽的动作,羞红的脸颊和耳朵,就这么站在她旁边的岸上扯开腰间的浴巾。 纪璇惊叫了一声捂住双眼:“变态!” 水哗啦一响,伴着男人揶揄的低笑,她小心翼翼张开点指缝看过去。 秦肆俯下身,手越过她身体两侧摁在温泉池边缘,嗓音坏得不行:“吃都吃过了,还怕看?” 纪璇抬手掀他肩膀,又一脚踹他腿上:“流氓。” 原来他浴巾底下还穿着泳裤。 男人笑着捏捏她滚烫的脸,挨着她坐进水里,伸手来抱她。纪璇起初羞恼地哼唧,挣扎着不给他抱,但还是很快被哄好了。 星月笼罩的夜晚,池子里白雾袅袅,一切美得就像在做梦。 后来她有点困了,靠在秦肆怀里数玫瑰花瓣,数一片,就往他身上贴一片,把肩膀和胸前贴得满满的。男人转身把她压在池子边,水花四溅,花瓣也悉数散落,芳香被吻进唇齿间。 做了一夜的美梦。 第二天中午回去时,白苏和陈烈似乎和好了,白苏挽着陈烈的胳膊在前台退房,两个人肢体和表情都很甜蜜。 他俩坐白苏的车,纪璇要坐秦肆的车。在酒店门口道别时,陈烈突然开口道:“你俩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 纪璇一脸懵逼地看向白苏,白苏抬手捋头发,清了清嗓子,却没说话。 秦肆勾着唇淡淡地问:“有什么好事儿吗?” “我和苏苏打算明天去领个证。”陈烈说。 此言一出,世界彻底安静了几秒。 纪璇不可置信地望向白苏,后者小鸟依人地靠在陈烈肩膀上,嗓音甜得要酿出蜜来:“我们打算结婚啦,你们俩也要加油哦。” 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脏话的纪璇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个艹。 有的人不是不婚主义吗? 不总说婚姻是坟墓男人是吸血鬼吗? 以前那些信誓旦旦,愤世嫉俗都喂狗了吗? 爱情真可怕。 回去路上,纪璇坐在副驾驶发了很久的呆,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转头问秦肆:“你什么时候求婚?” “正在准备。”秦肆握住她手,嗓音温柔道,“想给你一个有意义的求婚,所以不能太草率。” 纪璇眼巴巴盯着他:“会很久吗?” “还要一阵,但不会太久。”他转眼,眸底带着揶揄,“怎么,等不及想嫁给我了?” 纪璇脸一红,嗫嚅:“才没有。” 秦肆在红灯前停车,手伸过来蹭蹭她的脸。 “其实是我等不及,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跟你结婚,甚至想到我们婚后几十年的光景,想到等我们老了,隐居山林,我每天陪你种花种草,看星星。”秦肆温柔地捋着她的头发,“但有些东西越想要,越不敢着急,我必须给过去十年一个交代,不能因为我的急切就剥夺你本该拥有的仪式感,毕竟无论是求婚还是结婚,这辈子都只有一次。” 纪璇听得眼眶发热,瓮着声凑近问他:“那可不可以剧透一点点?” 男人目光温柔似水,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不可以。” 纪璇嘟着嘴哼了声,似乎很不满,但还是趁红灯变绿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 春节前,纪璇被安排出了趟差,去一千公里以外的海城参加一个项目竞标。 一起去的还有安寻。 赵哥的心思还是没瞒住,元旦期间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当时弄得整个部门人尽皆知。 虽然两人并没谈恋爱,但为了堵众人悠悠之口,总监把赵哥调去了别的部门。 纪璇觉得安寻对赵哥并不是没感情,平时打打闹闹,就多有撒娇的成分在,“欺负”赵哥老实人,其实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赵哥被调走后,安寻明显没之前那么乐呵呵了。 这次出差纪璇申请带她,想着顺便让她散散心。 比起下属,安寻对她来说更像是妹妹,她看着她从一个一无所知的职场新人慢慢变得稳重可靠,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落地第一天晚上,纪璇自掏腰包请客,订了江边的网红旋转餐厅,靠窗边最好的位置。 出差和平时上班不一样,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公司,于是她穿的带的都是自己最体面的装备。 五千块的ol风连衣裙,搭配秦肆送她的那套hw项链和耳环,升职时犒劳自己的卡地亚手表,原本就漂亮精致的脸蛋再化上格外用心的妆容,刚进餐厅,就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安寻是第一次吃这么高档的餐厅,纪璇也是跟秦肆在一起后,才慢慢习惯了这种级别的餐厅。看小姑娘激动拍照的样子,她温柔地笑着拿出手机,给秦肆发消息:【吃了吗?】 秦肆:【正要吃。】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都是餐馆打包盒。土豆肉丝,辣椒炒肉之类的,一共七八个菜,还有几盒饭,应该是和同事一起吃。 纪璇皱皱眉:【又加班?】 秦肆:【没,和几个高中学长打球,吃了饭再打一场回家。】 纪璇:【小心你的腿。】 秦肆:【没事,我有分寸。】 【对付这几个发福的中年男人,我还需要用腿?】 纪璇忍不住笑了出声。 高中那会儿和秦肆玩得好的都是篮球队学长,记忆中还有那些少年们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年纪也二十七八了,都结婚了。 纪璇在秦肆手机上看过他们的聚会合照,一个个发福发腮,大腹便便,简直不敢相信是记忆那几个少年。 重回球场,大约也是跑不太动的。 想到这,纪璇笑着给他发消息:【那你好好锻炼,回来检查你腹肌。】 第58节 秦肆:【怎么检查?】 纪璇:【你想怎么检查?】 秦肆:【那当然是拆开验货。】 头顶氛围灯打得她脸颊发热,心火也一寸寸灼烧。 第55章 (三更) 有人悄悄在暗处观察许久,直到纪璇和安寻吃完晚餐去前台买单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先她一步伸向收银员。 旁边是男人低醇儒雅的声音:“这位小姐的晚餐我请了。” “不用,谢谢。”纪璇把自己的手机二维码压在他的黑卡上,“麻烦扫我的。” 收银员扫了她的二维码,笑着把小票递给她:“女士请收好,可以在一楼服务台兑停车券。” 纪璇点点头:“好的。” 安寻还在观察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纪璇买完单毫不留恋地拉着她往外走。 那男人跟上来,和她们进了同一部电梯,也跟她们一起在一楼下电梯。 见她没有去领停车券,而是在大厦门口拿手机叫车,男人笑了笑,说:“你好,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交个朋友。这个时间不太好打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叫我的司机过来。” “不用啊,谢谢。”纪璇回头礼貌地朝他笑笑,指着门口徐徐停下的一辆宾利,“我的车到了。” 说完,在安寻一脸懵逼的眼神中率先上了车。 车门关上,安寻回头瞅了眼大厦门口长身玉立的陌生男人,无比震惊地问:“这是你叫的车吗?” “不是啊。”纪璇抬起手机,“我刚刚没叫车。” 手机界面停留在她和秦肆的微信聊天,一分钟前,他发给她一个车牌号,正是这辆车的车牌号。 见安寻脑子不够用,她无奈解释道:“秦肆安排的,说出门谈生意该充胖子还得充,不能叫合作方看扁了,所以租辆车给我们用,可我也没想到他玩儿这么大手笔。” 说着,她瞅一眼司机方向盘上的宾利图标,耸了耸肩。 顿时从土老板级别上升到了豪门级别。 晚上回到酒店,安寻去洗澡了,纪璇一边检查明天要用的方案,一边和秦肆打着视频。 两个人很少说话,只是在视频里看对方工作的样子,听对方忙碌的声音,就好像对方就在身边一样。 “还不睡吗?明天能起来?”秦肆敲了敲屏幕,手指仿佛点在她鼻尖。 “我再把这个提案话术改一下,总觉得有点奇怪。”纪璇苦恼地咬着笔头。 秦肆轻笑:“别咬了,小心又崩你满嘴墨。” 他说的是高一那会儿,纪璇深度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咬笔头,那次不知道怎么了,那根笔芯可能之前被摔过,她咬的时候又不小心吸了吸,就全喷到她嘴上。 当时秦肆就站在外面走廊上笑她。 纪璇想起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忍不住瞪他一眼:“我挂了。” “等会儿,急什么。”秦肆拿杯子喝水,手指在屏幕前勾了勾,示意她别挂,“你那小妹妹不是文院毕业的?让她给你改啊,别当宝贝似的舍不得用。诸葛亮怎么累死的不知道?” 安寻刚洗完,穿好衣服走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谁累死了?” “你再不干点儿活我老婆要累死了。”秦肆痞痞地望着她说。 “不许占我姐便宜,谁是你老婆?”安寻瞪他道,“你还没求婚呢,你现在就是个预备役。” “对哦,还没告诉你呢,我姐今天被一个超帅超有钱的大叔搭讪了,人家还要送我们回酒店来着。”安寻冲他吐了吐舌头,“气死你。” 感觉到屏幕那头骤变的气压,纪璇赶紧清了清嗓:“小安,你赶紧给我看看文稿,我去敷个面膜睡觉。那个谁,我挂了啊。” “等等你别挂,说清楚,什么大叔?哪来的……” 话音未落,纪璇果断挂掉视频,把安寻头发薅了一把:“就你多话。” 安寻:“我让他有点危机感嘛。” 第二天去竞标会,纪璇没想到又遇到那个男人。 他坐在甲方vip区,桌面上的名牌写着:兴元投资集团副总经理,徐山景。 纪璇听过兴元投资的大名,是这次竞标的甲方爸爸最财大气粗的投资方。 开场致辞也是他上台,穿着一身名贵西装,谈吐儒雅不凡。台下掌声雷动,不知道多少是献给他这一番亮相。 轮到纪璇时,她不紧不慢上台阐述,偶尔和徐山景对上眼神,都能看见他认可和欣赏的目光。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从后台出去的时候,她手心都是汗,脚步还有些虚浮。 差点一脚踩空,有人将她扶了扶,她抬起头说声谢谢。 “看你在台上的样子,还以为一点都不紧张。”是徐山景的声音。 这种低醇稳重的声音听上去很让人安心,但纪璇还是后退了一步,语气礼貌:“徐总。” 徐山景收回手,依旧是不疾不徐的嗓音:“你们的方案很出色,但是……” 纪璇抬起头。 只见徐山景笑了笑,眼睛里有比刚才更亮的光:“不瞒你说,另外几家都是本地公司,和兴元多少有些私交,你们胜算不大。” 纪璇皱了皱眉:“那徐总的意思是?” “胜算不大,不代表毫无胜算。”徐山景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我个人对你的方案很有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这个出色的方案努力一下。” 卡片上写着金樽酒店,8201。 纪璇心底轻嗤了声,看向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徐总,我的方案,我自己努力就行了,谢谢您的好意。” 徐山景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掩饰,含着浓厚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兴趣:“让美女孤军奋战,我会心疼。” “我孤军奋战惯了,徐总,而且看得出来,您对设计并不了解,您也帮不了我。”纪璇笑了笑,礼貌又疏离,“恕我直言,如果您的想法代表您公司的想法,我并不建议贵公司进军设计行业,因为你们对一个行业没有最起码的尊重。” 把房卡还给他后,纪璇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寻从会议厅出来找她,看完提案全程激动得眼冒桃心:“姐你太棒了!甲方爸爸在底下坐了一排,你居然一点都不怯场!” “怎么不怯场?我紧张死。”纪璇抬起手给她看,捏了捏,黏糊糊的,“喏,汗都干了。” 安寻满脸羡慕:“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不像我,一紧张就舌头打结,声音发抖,丢死人了。” 纪璇:“那下次换你,多练练。” “不要我害怕!”安寻夸张地捂住脸。 纪璇笑了笑,揽着她回到会议厅。 今天不出竞标结果,但还是要待到竞标会结束,跟甲方打声招呼再走。 如果有被看中的,甲方可能会当场邀请晚餐。 纪璇看到徐山景邀请了另一个竞标公司的负责人,也是个漂亮女孩,年纪比她更小一些。 安寻还在义愤填膺地吐槽潜规则,纪璇无比淡定地勾了勾唇:“走吧,带你去看浦江夜景。” 安寻嘟着嘴跟上:“璇姐你不生气啊?他们就是看脸选乙方,那也得选你吧?” “徐山景找过我。”纪璇走进电梯,嗓音淡淡地说,“他给我一张房卡,大概意思呢就是我只要从了他,这把合作就有的谈。” “他怎么这么龌龊!”安寻吼得电梯都在震。 “你小点儿声。”纪璇皱皱眉,然后对电梯里另一位中年女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那女人穿着职业套装,雍容华贵却不掩优雅干练,也冲她和蔼地笑笑:“没关系。” 顿了顿,又问:“你们刚才说的徐山景,是兴元投资的徐副总吗?” 纪璇愣了下,点头:“没错。” “好,我知道了。”电梯在一楼停下,女人笑着冲她颔首,用海城腔调的普通话跟她说:“再会。” 纪璇回了句“再会”,目送她走出写字楼,上了一辆奔驰保姆车。六个保镖夹道开路,对着保姆车离开的方向鞠躬。 安寻被这阵仗惊到了:“这阿姨何方神圣啊?” 纪璇站在电梯门口,心事重重地没有回答。 * 500一位的游船,纪璇斥巨资请安寻坐了vip舱。 在安静的船舱里听着音乐,吃着牛排,喝着红酒,看浦江两岸灯影幢幢的繁华夜景,和甲板上欢笑舞动的游客。 华尔兹的音□□过窗户传进来,仿佛把两个世界联结在一起,寂静和喧闹并不冲突。 吃完饭,安寻去甲板上跳舞,纪璇喝多了点酒,靠着栏杆吹吹风,散散酒意。 有几个男人邀请她跳舞,她都拒绝了,拿手机拍夜景,拍舞池,自拍。 自从那次去景点不小心把手机掉江里,秦肆便给她买了个带挂绳的手机壳,挂绳绕在手腕上,安全感倍增。 秦肆用着跟她同款的情侣壳,因为两人手机品牌不一样,颇费了一番功夫找店主定制。 纪璇手机背面画着个小女孩,他的是小男孩,屏保都是对方的照片。 喝醉酒有些晕乎乎的,纪璇歪着脑袋看着屏保上的男人,只觉得帅得不像话,忍不住对自己男朋友花痴起来。 片刻后甩了甩脑袋,笑自己像个傻子。 模糊间,从漫天酒气和香水味中,她闻到一股熟悉而特别的味道。心中想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他。 然而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修长手指,抚摸过千百遍的掌纹,腕表上金针闪闪发光。 “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第56章 (一更) 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突然闪现在面前,纪璇有些不在状况,似乎是过于惊喜,双眼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他掌心又往前探了探:“可以吗?” 第59节 纪璇忙不迭点着头,眼眶泛红地把手交给他。 刚进公司跟唐婕出去应酬时学过一点舞,但不太熟练,秦肆配合着她的脚步和速度。 第一次,没有情人间的亲密和呢喃,他一只手放在她后腰,另一只握着她的手,无比绅士又礼节,脚步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律动,却也有种别样的浪漫。 江风吹到船上,拂乱她鬓角的头发,他无比轻柔地帮她拨开,掖到耳后,脸被船上的灯光染上变幻的色彩,但那双眸子始终深情地望着她,胜过两岸最亮的霓虹,和最美的夜景。 原先订的房间留给安寻,两人回酒店后重订了一间。 纪璇卸妆要很久,秦肆便先去洗澡了。 把用完的卸妆棉都扔进垃圾桶,整理好桌面后,浴室里的人还没出来。纪璇坐在梳妆镜前打开手机屏幕。 白天经历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企业查询app,输入兴元资本。 注册资金一亿,法人,夏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好的名字。 照片上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到在电梯里一眼就能认出来,陌生得快二十年没见,不敢认出来。 那人也抱过小时候的她,是除了妈妈以外会让她感受到温暖和爱的家人。然而那时候纪璇不懂,不知道姑姑才是最不被爱,最苦苦煎熬的那一个。 所以她选择离开纪家,彻底告别了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一片潮湿的暖意从后背覆上来,男人把下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兴元资本?是你们合作的甲方吗?” “是甲方的投资人,不过应该合作不上。”想起徐山景,她眼里划过一丝鄙视和嫌恶,把手机放到桌面,握住他扣在腰间的手,“你洗好啦?” “嗯,洗好了。”男人嗓音压得很低,“该睡了。” 纪璇哭笑不得地抓住他手:“我还没洗。” “那陪你再洗一次。”灼热的呼吸贴在她脖颈,将她半拖半拽进了洗浴间。 昨晚安寻的话似乎真的有激到他,纪璇能感觉到他今天夹着浓浓的醋意。 从淋浴间回到卧室,直到凌晨两点,整条街都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 可经他这么一折腾,白天闷在心底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不少。 她不能堂而皇之地指着徐山景的鼻子骂他是个死变态衣冠禽兽,但能暂时令自己忘掉那些不快,整装待发,来日再战。 至少这样跟他在一起,能暂时停下所有内耗。 后来秦肆也累了,躺在柔软的被褥中间,想歇一歇哄她睡觉,女孩柔软的发丝又垂到胸前,清甜的呼吸缓缓挪动。 他嗓音哑了些:“干什么?” “说了要检查你腹肌。” 秦肆忍不住呼吸一顿,眯了眯眼,摁住她脑袋:“快三点了,你不累?” 纪璇仰起头,眼中嘴角都挂着晶莹:“还行吧。” “那继续。” 真正睡觉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声音: “看到没?那才是北极星。” “你怎么那么好骗。” 纪璇捏着软绵绵的拳头,砸在他背上。 早饭和午饭都是睡过去的,直到下午才醒。 秦肆开的是套间,有厨房,用外卖点了些食材,纪璇起来时已经闻到菜香。 他们没有规定过谁做饭谁做家务,也从来没算过谁做得更多,只是谁刚好闲着就会去做,尽量给对方分担一些。 两个人过得幸不幸福,不是靠算计来的,甚至连这种日常小事都要算计。 但纪璇也知道,是因为自己遇到了他。 因为深爱,所以不需要算计,可这个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真爱? 是她三生有幸,得到了万万分之一。 锅里在焖土豆牛腩,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刚醒来的声音格外软糯:“辛苦啦。” “伺候你一夜,是辛苦了。”秦肆把锅盖揭起来,往盘子里盛,“待会儿好好补补。” 纪璇打了个哈欠:“我也得好好补补。” 说完,她捂着哈欠连天的嘴巴转身往饭厅走,边走边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这样下去不行,会早衰的。” 秦肆笑了笑,把盘子往餐桌上端:“我怎么听说适量的x生活有利于身体健康?永葆青春?” 纪璇一脚轻轻踹他小腿上,又好气又好笑:“你适不适量你心里没点数吗?” 每次都像饿狼扑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昨晚不知道是谁。”秦肆递给她碗筷,表情意味深长,“半夜三点,不让人睡觉。” “……”纪璇脸一热,埋头扒饭。 竞标结果还没收到,吃完饭她问过安寻,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收到一封邮件,是甲方群发给所有竞标公司的—— “因存在违规操作,原定于今天14:00发布的招标结果作废,特此公告,对各位竞标者表示诚挚的歉意,我们会重新评估各位的方案。” 安寻的消息也很快发过来:【姐!收到邮件没?】 纪璇:【嗯。】 安寻:【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徐山景出问题了,听说大早上被他们老板从酒店带走的,情况不妙。】 纪璇:【那你再打听打听。】 过了一会儿,安寻又发过来:【最新消息,徐山景被举报了,好像是昨天那女孩被他骗到酒店,两个人没谈妥,那女孩还要告他,他们董事长不仅不帮他打官司,还要开除他。】 头顶上那块乌云消散些许,纪璇勾唇笑了笑:【我知道了。】 心底骂了句活该。 其实昨天下午,安寻回酒店拿外套时,纪璇遇到了那个女孩。女孩似乎因为甲方邀请晚餐而十分开心,沾沾自喜的样子特别像她刚入行时第一次靠自己的方案得到甲方赞许,整个人都飘飘然。 纪璇看到她手里拿着金樽酒店的房卡,顿时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徐山景要对这女孩下手。可女孩明显涉世未深,并没意识到徐山景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不过跟女孩聊了几句。告诉她真正欣赏她才华的人,眼中看到的应该是作品,而不是别的。 “我们去约会吧。”纪璇抱住正在洗碗的男人,“别洗了,叫room service。” “好。” 两人换了套衣服出门。 纪璇此刻的心情和昨晚截然不同,在电梯里哼着小调,开心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如果秦肆不在,她大概会在心底默默开心,然后装作无比淡定的样子去酒店餐厅多点一道甜品。 然而他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泄对象。从电梯下去,她踮脚亲了他六次。 秦肆也感觉到他的女朋友心情好了,旁若无人地把她揽在怀里摸摸腰,摸摸头发,再低头啃她秀挺的鼻尖。 后来收到电梯里其他人的白眼,才开始安安分分地站着。 但两人相握的手就没分开过。 看完电影已经快八点了,纪璇哭得稀里哗啦,等所有人都离开,才被他搂着从放映厅出来。 “呜呜呜……我以为是个甜的,为什么这么刀?” “糖里带刀太过分了呜呜呜……” “呜呜呜秦肆他刀我,他好过分……” “是,他好过分。”大家都在往这边看,秦肆无奈搂着人附和道,“咱回去给他寄刀片。” 纪璇抽抽搭搭地摇头:“不行。” 秦肆失笑:“怎么又不行?” “寄刀片是违法的,不能知法犯法。”纪璇一脸认真地牵起他手,边抽噎着边说,“我饿了,吃饭去。” 跟她一起出来永远都是中餐厅。 有一次聚餐庆祝朋友结婚,准新娘非要吃西餐,没办法,纪璇在西餐厅点了份蛋炒饭。 对于一些东西,她有奇怪又可爱的坚持。 秦肆很喜欢她这种奇怪又可爱的坚持,也庆幸这样的坚持,让他七年后还有机会走进她生命里。 纪璇觉得中餐摆盘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是所有外国菜系都比不了的,上下左右各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才批准秦肆动筷子。 饿了许久的男人,一块红烧排骨还没喂进嘴里去,又被她搂住胳膊,压住肩膀,对着手机来了张合照。 纪璇在朋友圈发了套九宫格炫今天的约会,有电影,有晚餐,最中间那张是她和秦肆的合照。 合照没加滤镜,餐厅的自然光也很有氛围感,秦肆眼里就像有星星,饱含温柔地望着照片里的她。 九宫格上写了一行字:【从一千公里到零,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她很少在朋友圈发煽情文字,大部分照片都不配字,可今天看着这个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就格外想让别人知道,这是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发完后她就没再看手机,吃了晚餐,和秦肆一起去看江景。昨天是在江中,今天在江边,沿岸走了很久很久,累的时候秦肆就背她,看到好看的灯光就停下来,接吻,自拍。 不管周围人的眼光,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恋爱。 回酒店后,生命的大和谐照样进行到夜半更深。 纪璇第二天刚醒,闻着远远飘来的饭菜香味,把手机从枕头下拿过来。 点开微信,一看朋友圈新增加的十几条评论,震惊得整个人从被窝里弹出来。 秦肆:【确定不是从一千公里到负十八?】 【???】 【!!!】 【卧卧卧槽!】 第60节 【我tm看见了什么?】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善哉善哉。】 【dbq我是小学生,请问你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二更) 男人对某些方面的素质有些奇怪的优越感,虽然她承认,这个人挺值得一些优越感。 但这样难免会伤害到朋友圈一些普信男。别人虽然普信,可跟她无冤无仇,不能这样。 而且这话说得也太堂而皇之了。 在纪璇的软硬皆施下,秦肆总算删掉那条评论。 他解释说昨晚是喝了点小酒,有些亢奋,词不达意。 纪璇:去你的词不达意。 白天收到甲方邮件,斐瑞的方案通过选拔,请她明天到公司和负责人详谈。纪璇有些紧张,睡不着,晚上秦肆陪她去顶楼看星星。 酒店顶楼有个观景台,他们才知道。 八角形露台被圆圆的玻璃罩子罩住,看到的星星比地面上清晰许多。 他们上去的时候,观景台上还有几对在卿卿我我,于是找了个僻静角落的沙发坐下。 纪璇心里的忐忑其实不全因为明天的工作,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年,她对于工作本身自有一套节奏。 再大的甲方也不过是甲方,只需要按照项目合作的流程去做,她也早过了临近大单就紧张到失眠的萌新时期。 只是不知道明天将要见到的甲方负责人里,会不会有她。 秦肆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将她有些僵硬的手指放在掌心揉了又揉。她手心出了些汗,凉凉的,潮湿让她的手变得更软。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没有数九天的严寒,反而让人觉得舒畅,纪璇扭了扭身子,在他胸口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秦肆用毛毯将两个人盖住。 “你知道吗,还有一个人教我看过星星。”纪璇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语气轻轻地说。 秦肆将她抱得更紧些:“谁?” “我姑姑。” 秦肆没有插话,只是低头看着她。 “十几年前,我姑姑就是他们口中离经叛道的那种女孩,不听父母长辈的教诲,一意孤行,非要和喜欢的人谈恋爱。” “前姑父是个落魄纨绔,长得很帅,我姑就看上他长得帅。一开始家里有点小钱,后来父母出事,当不了少爷了,只剩下一身少爷病,家里人都不同意他们结婚。” “然后姑姑怀孕了,她故意奉子成婚,爷爷据说是因为这事儿气到了,身体每况愈下,没一年就去世,但我妈说他其实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我妈悄悄告诉我的,爷爷是肺癌。” “后来我姑的孩子没保住,她自己打掉的。结婚后没多久发现那男的piaochang。”纪璇讽刺地扯了扯唇,“然后你说可笑不可笑?之前那些死也不同意她嫁给姑父的人,又反过来拼命劝她,阻止她离婚。有人说,你老公都道歉认错了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说男人都是这样的,结了婚就得忍着过。有人说你一个女人离了婚后半辈子就毁了。” “可我姑姑怎么会听呢?她从来都是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甚至写了篇文章批判这种禁锢女性的思想。当地报社不给她登,她就往大街上四处贴。”纪璇笑了笑,“后来被派出所带走教育,我妈半夜去把她接回来的。” 纪璇翻了个身,躺在沙发上,头枕着秦肆的大腿。 “我姑没读过书,但是她很有文化,她那些文化都是‘偷’来的。”她轻轻摁着男人手背上的青筋,“姑姑没我运气好,她小时候没有人挨家挨户去管女孩子们有没有上学,而且是在农村,管不到。所以她每天都得偷偷跟在哥哥们后面,跑几百里山路去村里的学校,然后偷偷蹲在墙角听老师讲课。” “离婚那会儿,大家都只知道磨破嘴皮子劝她,威胁她女人离了婚会怎样怎样,她没有废话,花钱请了个律师,那些人全都傻了眼。”纪璇勾起唇,眼里都是对勇敢的敬畏,“后来她成功离了婚,财产分割上也没太吃亏,只是外面传得太难听,她懒得听那些风言风语,就跑去大城市打工。” “但她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纪璇仰起头,望着男人灿若繁星的眸子,“奶奶不许她三十回家,说离婚的女儿不吉利,她就一个人住招待所,等到初二才拜年,而且每次都从大城市带礼物,很多新鲜东西我们听都没听过。 “我的第一个学习机就是她送的,那会儿她应该已经赚了不少钱。” “再后来,奶奶的态度终究让她寒心,便再也没回来过了。”纪璇叹了一声,“听说奶奶去世前叫了她名字,宏英,宏英啊,叫了好多声。可能奶奶临了也知道,自己有多对不起这个女儿吧。”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要这个名字了。” 秦肆知道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突然又讲起姑姑。上次还只是随口一提,没说太多。 他握着她的手,问:“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挺好的。”纪璇笑着将两人手指相扣,眼里都是欣慰和羡慕,“有钱,有地位,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 “她还给自己取了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夏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是当年的纪宏英抱着侄女读少儿绘本,手把手教的一句话。 她原本想当一名老师。 * 第二天,纪璇带安寻去找甲方洽谈,秦肆给她们当司机。 甲方负责人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热情得不行,合作谈得很顺利,但她没有见到夏成蹊。 接替徐山景的是一名女总监,约莫三十多岁,年轻漂亮,道别时给了纪璇一张名片:“纪组长,我们夏董很欣赏你,加油哦。” 纪璇压下眼眶的热意,接过那张名片的手微微发颤,抬起头,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多谢黎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乘电梯下一楼时,等在会客区沙发上的男人朝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和文件,把羊毛披肩披在她肩上:“怎么样?顺利吗?” 纪璇顺手把刚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瓶也递给他,一起下来的甲方负责人看了一眼,打趣道:“纪组长年纪轻轻很会挑人嘛,助理都是帅哥美女。” “说笑了吴总监。”纪璇主动牵起身边那只手,亲密地扣在一起,“这位不是助理,是男朋友。” 吴总监寒暄两句便离开了,安寻故意低头玩手机,假装什么也看不到。秦肆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手指扣在她腰上,低声道:“出差带男朋友,不怕别人说你不专业?” “我专不专业关男朋友什么事?”纪璇瞥他一眼,“放心吧,就你这点姿色,影响不了我的专业。” 说完便往大门口走。 安寻憋着笑,乖乖退后,看着那两人你追我赶的背影。 “我这点儿姿色?喂,你讲清楚,谁昨晚被我帅得挪不开眼的?啊?那天又是谁大半夜不睡,对我垂涎三尺,还非要……” 安寻立马捂住了耳朵,这是我免费能听的吗? 秦肆追着人不依不饶到旋转门内,直到纪璇忽然停下脚步。 他顺着她呆怔的视线望过去,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保姆车,穿一身高定套装的中年女人身材丰腴,气色极好,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华贵的气质。 车脚踏放下来,西装革履的助理挡着她的头顶护送她上车,车内还有人恭敬地奉上茶点。 车外站着六个健硕如山的保镖。 * “在想什么?”身旁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夏成蹊微偏着头,透过黑色车膜看着旋转门内不太清晰的两道身影,她能感觉到一束目光,灼得双眼发烫。 夏成蹊勾了勾唇:“都说侄女像姑姑,她从小长得像我,性格也像我,我就知道她不会让我失望的。” 穿着中式长袍的男人将茶壶放在桌板上,牵住她的手:“不打算相认?” “不了。”夏成蹊摇了摇头,目光始终落在女孩身上,带着温柔和欣赏,“她不需要。” * 纪璇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秦肆轻声问她:“不去和姑姑相认吗?” 车门被关上,但还没走,她好像能感知到那片黑漆漆的窗户里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必了。”纪璇笑了笑,语气释然,“她这个人,从来不回头,既然选择去做夏成蹊,就没打算再留恋过去。” 作为纪宏英的苦难,小城里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那些愚昧又恶毒的嘴脸,以及捂不热的亲生母亲的心,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那所谓被离婚毁掉了的下辈子,所谓女人只配相夫教子的一生,已经被她走成一道光芒璀璨的花路,足以让所有人仰望。 如今她坐拥世界五百强的投资公司,身价百亿,有个寄情山水,不问世事唯独爱她的丈夫,有两个收养的孝顺孩子,余生只会过得无比幸福。 秦肆握住她的手,问:“那你呢?” 纪璇望着逐渐远去的保姆车,和那一排整齐鞠躬的保镖,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我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 也让她知道,自己过得非常非常好。 会一往无前,永远坚强地走下去。 第58章 (三更) 白苏和陈烈只领了结婚证,没打算办婚礼。 陈烈挑日子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吃饭喝酒,就当是庆贺。 白苏对婚姻没什么向往,哪怕跟陈烈结婚,也并不是因为改变想法,用她跟纪璇讲的话说,就是为了持证合法,开车无忧。 她经常各地走秀,一年中真正待在江城的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而以她和陈烈的脾性,不可能一年只睡两个月。 为了防止再发生那种在酒店做到一半被警察敲门还无法自证的尴尬事,领证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她也不会和别人结婚,不介意跟陈烈领个证。 至于会不会长长久久,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在白苏的心里,男人总是会变的,不如乐在当下,真到那一天,她会毫不伤心地抽身离开。 纪璇羡慕她的真洒脱,比起自己兜兜转转十年还是败给了最初喜欢的那个人,白苏在她心底的形象是个女英雄。 聚会那天,白苏穿了件婚纱,是陈烈亲自飞意大利给她定制的,因为等这套婚纱,才把原先聚会的日子推迟了两天。 公园被包了一整天,他们在古堡前安排了一场仪式。 白苏原本不愿意,说这种又臭又长的仪式最没意思,就算发誓也都是假的,不知道陈烈用了什么办法,她才勉强答应。 所以说好的不办婚礼,最后还是有个简单婚礼。 纪璇给她当伴娘,穿白色裙子,有的人忌讳伴娘和新娘一样穿白色,但白苏特意给她挑了白色。 和秦肆站在一起很登对,好像也要结婚了似的。 第61节 司仪在前面致辞,纪璇和白苏站在长长的花毯尽头,陈烈的目光一刻不停地专注地望着他的新娘。 “哎,有时候看到他这样,我都快要相信爱情了。”白苏叹了口气,小声说,“分明我只是馋他身子。” “那你也只馋他一个。”纪璇心里明镜似的,笑着说,“大明星,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同意领证的人。” 领了证,就是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以后就算分开了,系统上也永远有彼此曾经绑在一起的痕迹。 白苏不会承认她爱陈烈,但陈烈对她来说必定是特别的。 婚礼进行曲响起来,纪璇提起白苏的婚纱裙摆,两人一起踏在玫瑰花铺成的地毯上。 秦肆站在不远处的台下,掠过耀眼的新娘与她对视,彼此眼中流露出心照不宣的温柔。 纪璇承认她是个俗人,她很想结婚,但这种想法只在遇见秦肆之后才逐渐有。 或许人就是会因为爱情而变得俗气。 曾经她那颗心也高贵,看不起任何男人,觉得恋爱很傻,怎么能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交付给别人,不怕被辜负。 参加过无数场婚礼,从不为爱情感动落泪,始终认为单身才是最好的状态。 保持单身,然后变优秀,是她的人生信条。 一切只是因为他没出现而已。 都说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更不能错过。否则从此巫山不见,漫天云彩都失色。 然而今天,她目送着白苏接过陈烈的捧花,看着陈烈为白苏戴上戒指,看着陈烈眼中无法自抑的晶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秦肆望着她笑的那刻,泪水模糊了视线,沾湿了睫毛。 她想,他们是怎么走过这七年的? 是怎么淌过那些风风雨雨,脱胎换骨,面目全非,却还能找到最初那份爱的? 这不是命运,也不是梦,更像个童话。 因为秦肆,她的人生变得像一个美好童话。 * 晚上的公园被彩灯装点,一部分是原本就有的,一部分是为了婚礼请人挂上去的。 宾客们都散了,作为伴郎和伴娘的工作也完成,不能打扰那两位的新婚夜。 秦肆和纪璇牵着手在河边看夜景。 走着走着,从人工铺就的步道,走进一片杂乱的石块堆场。对面是铺满鹅卵石的沙滩,河面上有夜光鱼鳔,上空飞着孩子们的风筝,似乎很热闹。 中间路过一个窄窄的隧道入口,纪璇用手机电筒照了照,里面有点深,她回头看秦肆,脸上带着使坏的光。 男人看着黑洞似的隧道,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能在球场上1v10的大帅比,说出去居然怕黑,也太对不起他这体型和身高了。 纪璇忍不住笑了出声,拽拽他手:“脱敏治疗,去吗?” 见他表情犹豫,她握紧他的手:“不用怕,我牵着你的。” 秦肆走得很慢,她每走一步,都要等两秒他才跟上来,似乎每一步都下了很大决心才能踏出去。 纪璇一边耐心等他,一边温柔开导他:“你就想象我们是在探险,里面有大把大把的宝藏,全都是金子,闪闪发光的那种。” 秦肆笑了笑,嗓音很轻也很低:“你挺会哄人。” “那是。”纪璇洋洋得意,“不过只哄你一个。” 其实她不太会哄人,连好听的话都很少刻意去说。 别人太难哄,就像白苏说的,现在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言多必失。 不过哄他很简单。 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能哄到他。 “纪璇。”他忽然叫她名字,“停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手电筒的光打在漆黑的隧道墙壁,将他眼底的星光反射出来,分外璀璨夺目。 他静静地站在暗流涌动的石头路上,表情认真:“你说的宝藏里,有阿拉丁神灯吗?” 纪璇微怔,然后笑起来:“有啊。” 他目光灿灿地盯着她:“那我许个愿望。” 纪璇等着他说,却听见他叫她:“过来。” 她往回走了两步,站到他面前,刚想问什么愿望,秦肆抬手托着她的后脖颈,低下头吻住她唇。 手电筒的光忽然熄灭,黑暗中她不自觉抱紧他腰,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恨不得附在他身上。男人温柔地轻吮她唇,撬开她僵硬的齿关,亲到她舌根都发麻。 双腿是软的,她被他箍着腰贴在石壁上,轻喘不停,每次他的唇稍稍退开,以为终于要被放过,迎来的却是更加绵密的侵占。 最后她人都快晕了,软软地瘫在他胸前,听到男人磁沉的嗓音回荡在隧道里,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环绕: “刚刚许了个愿望。” 纪璇大口大口吸着空气,黑暗中看不清她脸的颜色,但能摸到柔软又滚烫的触感。 他轻勾起唇,用指腹摩挲她被亲到肿胀的唇瓣: “像这样吻你一辈子。” 盯着黑暗里唯一发光的这双眼睛,她心跳如擂鼓。 * 纪璇手机没电了,试图重启还是以失败告终,两人只能摸黑往回走。比起进来时的雄赳赳气昂昂,出去的时候她虚得不行,一只手扶着侧面石壁,另一只手紧紧捏着秦肆的手,一步步缓慢地挪动。 秦肆被她捏到手指发麻,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谁怕黑?” “可是这太黑了啊。”幽深的隧道里没一点光,她真是脑抽了才要来给他搞什么脱敏治疗,“你手机呢?” 秦肆:“也没电了。” “……”纪璇被他牵着,脚底石头凹凸不平,不小心滑了一下,娇声道:“秦肆,我看不清路。” 他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纪璇爬到他背上,他把她背起来。 她双手环着他脖子,感觉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如履平地,背上还背着一个她,好奇问道:“你能看清楚?” “其实因为那件事,我夜里看得比普通人清楚。”秦肆淡声道,“只是害怕而已。” 秦肆搂紧他脖子,下巴贴在他肩上:“那现在不怕了吗?” “你在,就不怕。”他眼睛望向远处的隧道入口,那里有一点点光。 越靠近入口,隧道里的光就多一些,没刚开始那么漆黑。纪璇侧头亲了亲他的脸:“秦肆,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男人笑了笑:“明知故问。” 纪璇又亲他一口:“有多爱?” 他低下头笑,没有回答。 纪璇不依不饶地,手指捏住他下巴:“可以为我去死的那种吗?” 他似乎想一下,才说:“不是。” 她放开手,有点失望地咕哝:“那你这个爱也就一般般。” “纪璇,爱是自私的,我没那么高尚。”他不疾不徐地低声说,“我不想为你去死,只想这辈子比你多活一天。除了生同衾,死同穴,我不接受其他可能。” 除了生同衾,死同穴,不接受其他可能。 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她很快泪眼模糊。 “纪璇。”他笑问她,“你是把鼻涕都擦我衣服上了吗?” 纪璇瓮声瓮气地:“你的爱不允许我把鼻涕擦你衣服上?” “可以。”他回头看了眼女孩,她正藏在他背后哭,头顶像个黑毛绒团子,眼里全是宠溺,“不够的话,我还有。” 过了一会儿,已经快走到洞口,秦肆又叫她:“纪璇。” 他很少叫她小名,一般都是连名带姓,可说不上为什么,听上去比小名还温柔。 她“嗯”了一声。 秦肆停在隧道口,望向眼前宽阔的河面,和头顶墨蓝色的夜空:“知道我的公司为什么叫光海吗?” “为什么?”纪璇瓮着声猜测,“光的海?听上去好像很自恋。” 秦肆从兜里掏出手机,然后当着她的面解锁屏幕,翻到一张照片递给她。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去追究这人刚才骗她手机没电的事实。 照片是高中教学楼那面优秀毕业生展示墙上,他们两个人并排的信息。 座右铭也是并排的。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我就是光。 第59章 (一更) 唐婕被调到m国分部去开拓市场,副总监位置空了下来,几乎是板上钉钉,会落在纪璇头上。 但上面不会这么做,一年内连升两级是现任总经理都没有过的待遇,于是装模作样给了她一个代职的身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转正是迟早的事。 唐婕走之前那天,请同事们吃饭喝酒。 纪璇上了这么多年班还是很少去夜店,因为唐婕有个习惯,不喜欢在夜店谈生意,而纪璇是她一手带起来的。 但今天唐婕包了场,要让所有人玩到嗨。 职场得意,情场失意,唐婕前阵子刚分手,和那个身高一米九的帅气前男友结束了两年恋情。 看上去意气风发,好像没受一点点影响,笑呵呵地招待所有人。 第62节 寒暄完后,纪璇见她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酒,便和同事说了一声,去吧台前找她。端起瓶子一看,四十多度的白兰地,已经被她喝掉一半。 “麻烦给个杯子,谢谢。”纪璇对酒保说。 杯子很快拿过来,她也倒了一杯,和唐婕碰一碰:“师父,我敬你。” 自从实习转正后她就没叫过师父了。师父这称呼总带了丝亲昵,她不想在工作关系中掺杂进个人感情。 但人有时候很矛盾,尤其是作为前辈和后辈,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她不想因为师徒关系而让唐婕对她特别照顾,但会不由自主地想照顾安寻。 唐婕说过,她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纪璇那会儿笑呵呵地跟她说,吃亏是福。所有经历过的东西,无论好坏,都会是未来记忆里的宝藏。 所以任何风吹雨打,既然来了,就受着好了。 纪璇跟她喝了很多酒,两人边喝边讲,喝完一瓶再开另一瓶。唐婕走之前托付她帮忙把和前夫的房子卖掉。 “之前觉得无所谓,放那就放那,也不缺那百来万的钱,真要卖了,才觉得膈应,想起那间屋子里发生过的事,就觉得恶心。”唐婕已经醉了,眼冒金星地凑近她,“我跟你说,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千万别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纪璇觉得此刻的唐婕似乎把她当成了刚入职时候那个萌新小姑娘,忘了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眼里带着温柔的纵容,乖乖点头:“知道了师父。” 后来她是被扛出去的。 安寻一通电话打给秦肆,秦肆过来接她。 和唐婕两个人在会所门口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谁也不愿意离开谁,秦肆颇费了番功夫才哄她上车。 然后一上车就睡着了。 秦肆把音乐关掉,怕吵着她,谁料她开始说胡话。 “秦肆!” “嗯?” “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男人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再不去要迟到了呜呜呜,你上次月考只考三十分,比我少一百分!” 女孩在副驾驶上扭来扭去,秦肆怕她磕到碰到,连忙伸手过去摁着她哄:“好了,我去上课。” “上课不准开小差,不准讲话,不准玩手机,不准……” 他凑过去,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将剩下的不准都吃进去:“知道了,都听你的。” 纪璇拉住他的手,“你乖。” “嗯。”男人笑了笑,满眼宠溺,“我乖。” 到了小区,抱她上楼的时候,怀中女孩又开始嘟哝:“秦肆。” 时间很晚了,电梯里没人,他低下头亲亲她额头:“怎么了?” 纪璇在他怀里扭扭身子,脸埋进他胸口:“老公。” “嗯?”男人愣了下,随即失笑,“叫我什么?” 纪璇皱皱眉,因为醉酒嗓音变得格外软糯,连使唤他的话听上去都十分可爱:“别睡了,送孩子们上学去。” 秦肆知道她是做梦了,梦得还挺远,忍不住逗她:“几个孩子?” 睡梦中的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八个。” 电梯里沉默了。 纪璇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脑袋有点痛,很快想起昨晚宿醉的事。 刚坐起身,卧室门就被打开,秦肆端着水杯走到床边坐下:“醒了?头疼不疼?” 纪璇捏着拳头抵在太阳穴,委屈巴巴道:“疼。” 秦肆叹了声,水杯凑到她唇边:“把这个喝了。” 纪璇就着他的手喝完半杯蜂蜜水,因为喝太快,打了个嗝。秦肆笑着拍拍她背:“没人跟你抢。” 纪璇抬起眸:“你昨晚接我回来的?” 秦肆挑挑眉:“不然呢?” 纪璇小心脏一抖:“我没干什么丢人的事吧?” 她知道自己酒品不算好,所以一般不喝醉,昨天因为是唐婕的饯行酒,才有些失控。 秦肆笑了笑:“没干什么,挺乖的。” 纪璇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心智成熟了,连酒品都变好了,不是刚入行时喝醉酒在大街上抱着唐婕大喊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时候了。 谁知秦肆接着来了句:“就是话挺多。” 纪璇没忍住,又打了个嗝,惊恐地拍拍胸脯问:“我说什么了?” 秦肆一脸认真地望着她:“说要跟我生八个孩子。” “……”纪璇脑子里一嗡,模模糊糊想起来什么,似乎是梦里的画面。 她绞尽脑汁,一些细枝末节才逐渐变清晰,对着他振振有词道:“我才没说那种话,明明是你生了八个孩子。” 秦肆嘴角一勾,眼神凉凉:“我跟谁生八个孩子?” “跟我啊。”纪璇一本正经,“不过是你生的。” 虽然梦很荒唐,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漫长跨度,很多情节都记不清了,但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秦肆许久没说话,她看见他微垂着眸,眼神有些复杂,戳戳他的胳膊问:“你在想什么?” 秦肆轻叹了一声,抬手捋捋她睡乱的头发:“我是在想,现在的女性要工作,要赚钱,社会上的压力不会比男人小,可一旦进入家庭,面临着怀孕生子,工作,心理和生理的多重伤害,有时候还不被理解。” 纪璇仰头看着他,心里暖暖的,嘟哝道:“你怎么比女人还了解女人?” “继父教得好。”他握住她的手,笑说,“我妈四十多岁跟他结婚,直到现在,他没让我妈给他生孩子。一来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再来,我们家三个孩子,虽然都不是宋叔叔亲生的,但他疼我们,我们必定会把他当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纪璇记得那个男人,那次去他家一面之缘,饭桌上话不多,但所有眼神都落在他妈妈身上,不加掩饰的爱慕。 秦肆吻了吻她的发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知道她心里担忧,才会做这样的梦。 “纪璇,我爱的是你,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衍生物。照顾我父母,或者生几个孩子,这些都和我们的爱情无关。 “我希望跟我在一起做的所有事,都是你开心和愿意的,不要有一丝勉强。” 眼睛都模糊了,她抬手抹了抹,吸着鼻子说:“倒是有一个办法。” 秦肆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什么办法?” “我也不是不开心和不愿意跟你生小孩。”纪璇湿着眼睛对他说,“如果我生的小孩可以都跟我姓,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 秦肆一脸真诚:“你不用勉为其难。” 纪璇一个闷拳砸他胸口:“听不懂是不是?” 她还记得梦里和他有八个孩子,每一个都长得像他。 一岁的秦肆,三岁的秦肆,五岁,七岁……十多岁的秦肆,都是她没见过,可又十分欢喜的样子。 没有不愿意也没有不开心,更没有勉为其难。 秦肆领悟到她的意思,咧嘴笑了,手指刮刮她鼻尖,无比宠溺道:“行,都跟你姓,都是你们老纪家的孩子。” 纪璇瞥他一眼:“不用跟你家里人商量么?” 秦肆勾着唇,表情像十七岁那样狂得不行:“我俩的种,我说了算。” 纪璇纠正他:“是我说了算。” “行。”秦肆揉揉她脑袋,“你最大,你说了算。” *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大家都在翘首盼着放长假,好回家与家人团聚,没什么激情再放在工作上。 而纪璇因为代理副总监职位,变成整个部门最忙的人。 总监一句话,跑腿的是她,还得管着下面那些人。 她深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疼,不是当员工时犯点小错被上司骂骂就算了,于是不敢有一丝懈怠。 直到小年前一天,周五,大寒,纪璇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特别特别冷,她穿上了衣柜里最厚的羽绒服。 中午午休刚起,收起折叠床,还没来得及泡杯咖啡,安寻火急火燎地从外面推门进来。 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就连安寻进来也会敲门,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纪璇直觉不太妙,问她怎么了。 安寻说话都有点结巴,嗓音颤颤的,目光看着她不住的发抖:“姐,我们上个月完工的那家酒店,水晶灯掉下来,砸死了一个小孩。” 天色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外面北风呼啦呼啦地吹,像来自地狱的哀哭,一刻也不停歇。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二更) 公关和法务已经去接触过孩子的父母,纪璇想着去慰问一下,被总监拦住了。 现在对方最恨的是卖灯的厂商和酒店设计师,而设计图是她画的,灯也是她从公司合作商那儿选购的,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对方如果告她,还要吃官司。 合作商已经交涉过,说灯没有质量问题,推卸给吊顶。而如果是吊顶的问题,她和施工公司都难辞其咎。 “水晶灯检查了吗?”纪璇问。 安寻摇摇头:“我打电话联系。” “不用联系了,直接去吧。” 酒店事故区拉了隔离带,门口有人把守,纪璇说是施工公司来的,才放她们进去。 “姐,你小心点,我听说这酒店老板还去公司扯皮来着,要知道你来了,说不定又得发生血案。”安寻小声嘀咕道。 纪璇瞥她一眼:“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安寻举起一只手:“我胡说八道。” 第63节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的确是血案。”纪璇扯了扯唇,“我现在跟我那个倒霉爸一步之遥,也是半只脚踏进监狱了。” 如果查出来她没有任何违规,水晶灯掉落只是意外,大概率不会面临赔偿甚至坐牢,但如果受害者不依不饶,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个社会总是同情弱者的,连她也忍不住同情那对失去孩子的父母。 但这不是她傻乎乎背锅的理由。 “小安,你过来。”纪璇蹲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金色弯针,“你瞅瞅这个大头针。” 安寻从她手里接过去:“怎么了?” 纪璇扯了扯唇:“你再看看呗。” 安寻认真端详着,用手指捏捏,居然断了。 这是灯上面固定水晶球的部件。 纪璇又找了好几个,全都是这种情况,当即打电话给灯具商核实,对方说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多半是安装师傅的问题,大头针拧了太多次才会断。 “你帮我查查施工公司那几天的考勤,问问这灯是谁装的。”纪璇盯着空荡荡的大厅吊顶,说,“只用胶钉不打膨胀螺丝多半也是他的手笔。” 的确是施工方的失误,跟她没太大关系。 纪璇暂时松了口气,回到公司。 安寻的结果很快过来,找到了安装最后一个灯具的师傅,叫刘福全,但人上个月就从公司辞职了,就职时留下的信息也很模糊。现住址搬走了,老家只填到县里。 晚上秦肆来接她,带她去了趟公安局,找到负责案件的孙警官,纪璇把目前自己查到的和想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找人,后续要是有什么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谢谢警官。” 从公安局出去,坐进车里,纪璇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脑袋靠在秦肆肩上。 紧接着脑袋被揉了揉,额头上落下个吻:“害怕了?” “没有,就是跑了半天有点累。”她坐直身子,系上安全带,“走吧,回去我要泡个澡。” “给你买了新的精油。” “嗯。” 秦肆把租房退了,正式住在她家。 晚上,被窝里的女孩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钻进他怀里。 她安静了很久,才说:“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做错。如果验收的时候我亲自去,可能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可能那个小孩也不会出事。” 水晶灯是最后安装的,定制等了比较久,而她也没想过会有工人蠢到忽略这种安全问题。最后验收,只派了手下的人去。 “这不是你的错。”秦肆低头吻了吻她,“睡吧。” 第二天早上,秦肆送她去上班,直送到公司门口才放心。 纪璇往电梯间走,刚看到安寻想打声招呼,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个人把她拦住。 年纪不大的女人,衣衫凌乱,面容憔悴,拽住她的手像是用了浑身力气:“你这个杀人犯!你还我儿子!” 那双眼目眦欲裂地盯着她,唾沫星子都喷到她脸上,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神情,充满愤恨,恨不得同归于尽的神情。 毋庸置疑,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纪璇忍不住眼睛发烫,眼泪都快要涌出来,却被她推搡得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被她掐住脖子骂:“我掐死你这个杀人犯!掐死你!我儿子被你害死了!你也别想活!” 安寻想过来拉架,却被拦在层层叠叠的记者和媒体外面,那小身板动弹不得,挤得脸颊通红。 眼看那孩子父亲提着一桶东西徐徐靠近,同时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像是硫酸,安寻大喊了一声:“璇姐!小心硫酸!” 纪璇整个人懵了懵,被女人拽着衣领动弹不得,眼看那桶里的东西就朝她泼过来。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闻到硫酸烧灼的气味。 纪璇瞬间湿了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也几乎喘不过气。 她望着他不停地摇头,眼泪越流越多。 秦肆却还是那副慵懒勾唇的样子:“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快——”脑子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要给他脱衣服。 秦肆安抚地摸摸她头,把手里举着的大衣扔到地上。 好好的大衣,已经快变成一片焦黑。 虽然有所准备,手背上还是溅到了一点,纪璇赶忙把他带进医务室。 医生给他简单做了处理,庆幸道:“还好这硫酸不是太浓,不然就严重了。” 从医务室出去的时候,纪璇还忍不住在啜泣。 秦肆揉揉她脑袋,把人搂怀里:“现在知道怕了?” “我是怕你。”纪璇一把抱住他腰,仿佛用了全身力气,箍得紧紧的,“那可是硫酸,你就这么跑过来,有没有想过后果?” “想过。”秦肆笑了笑,安抚地拍着她背,“所以找人顺了件大衣。” 纪璇忍不住哭得更凶:“要是没那件衣服你怎么办?” “那我就……”顿了顿,他云淡风轻地说,“认栽呗。” 纪璇边哭边捶他胸口。 他说过,他不想为她去死。 但假如真的生死攸关,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 那对夫妻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有人正在清理大厅残留的污渍,秦肆把大衣的钱给那位小伙子转过去。 纪璇送走他后,乘电梯上楼,在茶水间遇到几名同事,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她一走开,那些人就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起初她没放在心上,回办公室照常工作,直到安寻给她送文件来,目光亦有些躲闪。 纪璇狐疑地看过去:“有话就说。” 安寻用力抿了抿唇,说:“你今天还没看微博吧?” 闻言,纪璇伸手去拿手机,被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摁住:“别看,没啥好东西,都是些键盘侠胡言乱语,总监说会让公关部处理的。” “讲我八卦是吧?”纪璇扯了扯唇,嗓音讽刺,“说我是杀人犯?不配做设计师?不配在斐瑞工作?不如跟那小孩一样去死了偿命?” 安寻眼皮一颤:“你怎么知道?” 纪璇看上去满不在乎:“有脑子就能猜到。” 安寻攥了攥手指,咕哝:“不过可不止这些。” 纪璇威胁的眼神看过去,安寻迫于淫威,只能实话实说:“有人说你接光海的项目时就和秦总有不正当来往,说你和甲方关系不清不楚,违背行业道德,帽子扣得挺大的。如果公司信了,说不定要查你。” “查呗,我从来都按规章办事,不怕查。”纪璇嘲讽地哼了声,“不过说话要讲证据,这关秦总什么事?把他扯进来是不是有点过分?” “是啊。”安寻点点头,“不过你俩的确是在谈恋爱,虽然我们知道你俩是后来才谈的,那帮键盘侠可不知道,而且有人把早上的视频放到网上了,这下他们更有话说。” 纪璇忍不住骂了句:“一帮吃多了没事干的垃圾。” “就是这样。”安寻有点担忧地望着她,“你没事吧?没事我就去工作了,你随时叫我。” “没事,去吧。” 纪璇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如果她是那种别人说两句闲话就自乱阵脚的人,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从上学时就不合群,脑子里只有学习,成绩好还独来独往,没朋友,是那些小团体最看不惯最想欺负的对象,背后说坏话,当着面也不避讳。 她不会给那些人成就感,所以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更何况是网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键盘侠。 审了几个设计方案,秦肆给她发微信过来,是一段视频。 地点在一家咖啡厅,记录两个男人会面的视频,其中一个是严皓。 另一个穿着工装服,戴着帽子遮住面孔,但从袖子上的花纹来看,是那家施工队的人。 时间就在安装水晶灯的前两天。 纪璇火速按时间核对了一下那天施工队的考勤表,就是那位辞职跑路的工人。 秦肆:【录像我已经发给孙警官。】 纪璇感动地敲字:【谢谢。】 秦肆:【就口头的?】 司马昭之心,纪璇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还想怎么样?】 秦肆:【晚上回家再算。】 顿了顿,又提醒她:【看微博。】 纪璇打开微博,忽略掉快要淹没她的骂人私信,从关注列表点开他的微博。 置顶是十分钟前刚发的一条: 【我们是情侣,是爱人,今后也会是夫妻,家人。但项目合作期间,不存在任何违反职业道德的私下交往。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注1) 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注2) 网上关于我未婚妻的不实言论及人肉行为,我会依法追究到底。】 纪璇给他点了个赞,吸了吸酸胀的鼻子,发信息道:【差点忘了,您还是哈佛大学法学高材生呢。】 秦肆:【混来的双学位,也就唬一唬外行。】 【这不是想着要回来见你,不能太丢脸么。】 纪璇知道他就是谦虚,哈佛的双学位哪是那么好混的。 可他从来没为私事发过微博,这是第一次。 现在做生意营销很重要,他的个人形象也会和企业形象挂钩,一着不慎就可能会遭到抵制。 第64节 光海的企业形象正在上升期,对他来说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要么隐忍不发声,让这事随时间淡化,只是她会蒙受些冤屈和骂声;要么就与她撇清关系,保全自己。 可他选择了站出来承认,用孤注一掷的办法去守护她。 事情发展到现在,纪璇没有为那些不实的八卦而觉得委屈,没有为私信里不堪入目的辱骂而难过,却因为他这一条声明,不自觉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注1——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 注2——摘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第61章 (三更) 因为纪璇和秦肆之间的关系,以及一些风言风语,公司对她进行了调查,包括她经手过的所有项目流程,采购清单的账目。 还真查出来两笔账目有问题,而她本人并没有一点印象。 从财务部回来的时候,严皓从工位上抬头看她,眼中胜利者的骄傲已经不加掩饰。 纪璇明白了。 有些阴谋,从她打败这人坐稳组长位置的时候就开始酝酿了,而她如今代职副总监,离转正一步之遥,更不能行差踏错,正是把她从高空上斩断翅膀的最好机会。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这道理不止她自己懂。 可笑就可笑在有些人以为靠钱和地位就能一手遮天。 当天下午,几个警察浩浩荡荡地走进工区,把一脸懵逼的严皓带走了。 纪璇不知道秦肆是从哪跟踪到他和刘福全私下见面的,但那段视频,足以让严皓跟这事也脱不了干系。 刘福全是从他妻子的老家找到的,老实人胆小,在派出所待一晚上就全招了。 他承认是严皓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故意在每根大头针上都做手脚,也把膨胀螺丝都换成了胶钉。 原本他有所顾忌,可严皓说只是想给纪璇找点麻烦,保证不会死人,而他只要完事后出国,就没人能找到他。 严皓甚至帮他准备了出国的资金,办好了签证和护照。 那会儿刘福全的妻子做手术急需用钱,他本人又没什么见识,就信了,做完手术连夜带着妻子逃离江城。 不过他胆子太小,不敢出国,也没跟严皓打声招呼,就偷偷溜回了老家。 “好家伙,要真出了国可能就有点儿费劲了。”孙警官从审讯室出来,对会客室歇着的秦肆和纪璇说,“公司账目的事不用担心,来龙去脉我们经侦科同事会查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 接连几天,部门都在传新上任的代理副总监屁股还没坐热,可能就要卷铺盖走人了。那两笔账数目都不小,如果真是她拿了回扣,没准还会背上官司,判个几年。 要好的同事都很担忧,安寻更是从头到晚心神不宁,只有当事人依旧雷打不动地上她的班,没事人一样。 连关系紧张的对手部门幸灾乐祸之余,都不禁佩服这位姐稳如泰山的境界。 年前这件事没出现新的线索,公司也依旧在调查她,纪璇每天都要往纪检和财务那边跑好几趟。 手里项目暂时被停了,倒乐得自在。别人上班到腊月二十九,她从二十九便开始调休。 刚给她调完班表的总监摇头叹了叹,脸上却挂着纵容的笑:“你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还有心思休假。” “我没做过的事,怕什么?”纪璇满不在乎地整理脑袋后面的鲨鱼夹,“如果公司到头来真的冤枉我,那我只能说三年的兢兢业业终究是错付了。” 总监沉吟几秒,认真地说:“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没做,我不会放任那种事发生。” “谢谢您这么爱护我啊。”纪璇抬起下巴,精神百倍,“我要是能留下来,一定为您鞠躬尽瘁。” 见她这副乐天样,总监忍不住笑出声:“少贫,我是看在唐婕的面子上。你可是她钦点的接班人,你出事,也是变相打她的脸。” “我会为我师父争脸的。”纪璇笑了笑,摆摆手,“走了老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纪璇之所以调休,一方面因为在公司实在没事,另一方面也因为今年过年的安排,和以往不太一样。 秦肆打算三十那天跟她回老家陪王女士,不让王女士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他的家人也都同意。所以二十九这天,秦肆带她去宋家拜个早年。 与其说是拜年,不如说苏婷芳想请她去玩。 苏婷芳对这个准儿媳妇一直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纪璇工作太忙,平时想约她逛街做美容都没机会。 二十九这天,纪璇早上化了个淡妆,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就出门了。 她有点路痴,除了平时常去的地方都不认路,所以当秦肆把车停在一扇大大的山门前,才发现这不是宋家老宅。 山门连着长长的红色墙壁,墙壁上写了庄严的“佛”字,从院子里隐约传来整齐而绵延的唱经声。 山上温度似乎比山下低很多,纪璇刚下车就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檐角都挂着厚厚的冰凌,这里是真的很冷。 她走到秦肆身边问:“来这儿干嘛?” “拜个佛,许个愿,给你驱一驱霉运。”秦肆锁好车,牵住她,“走,进去看看。” 纪璇把两只手都揣进他兜里,一起握着,才觉得暖和一些。 进门后,纪璇顿时傻了眼。 原以为走几步就到了,面前长长的阶梯却延伸到她肉眼所看不见的高度。 “这个寺庙很灵。”秦肆站在阶梯下对她说,“台阶一共2357步,传说如果徒步走上去,愿望就能得到佛祖庇佑。” 纪璇抬起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睛,心底一颤:“你信啊?” “我想信一信。”秦肆牵住她手,“你呢?” 纪璇仰头看着阶梯,弯唇笑了片刻,点点头:“那就勉为其难信一信吧。” 为了她的事业运,为了最近遭小人的水逆,不介意爬一爬这两千多步的台阶。 但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还没到一百步就气喘吁吁。 倒不是她体力太差,而是这阶梯比普通的阶梯要陡,山上海拔高,一运动更显得气短。 她脚上还穿着双坡跟靴子。 这一刻她差点信了,是佛祖为考验世人而设下的磨难。 爬完一百步的平台上,秦肆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纪璇望了眼头顶剩下的2257步台阶,不太确定地问:“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秦肆朝她勾了勾手,“快,上来。” 纪璇趴到他背上,九十斤的体重加上冬天厚重的衣服,应该能有一百斤。 她还是担忧地问:“你的腿要不要紧?” “不要紧。” 她害怕又和那次打球一样,紧张地搂紧他脖子:“真不要紧吗?我很重……” 秦肆笑了笑,把她往上搂一些:“放心,我没打算大年三十在医院让你陪护。” 纪璇这才信了他。 背上背着一百斤的重物,他依旧步履稳健,只是能感觉到稍微的吃力,纪璇不敢乱动,希望能尽量给他减轻负担。 过了五百个台阶,前面依旧看不见尽头,纪璇又担心地问:“我们这样算不算作弊?会不会显得心不诚?” 秦肆停了一下,朝天空的方向仰起头:“没关系,佛祖会看到的。” 纪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看到什么?” 秦肆笑了笑,背着她继续往上走:“我心很诚。” 2257步台阶,他一直背着她走到最后,落地的时候,她双脚都是虚浮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寺庙仿佛坐落在云层之上,飘着袅袅白雾,不知道是云雾还是烟雾。 这时她才发现,侧面是有缆车上来的,大部分人都是从缆车上来。 而他选择背她走过两千多步台阶。 纪璇眼眶热了热,暗说一句傻子,笑着牵起他手,语气轻松道:“走吧,去见见佛祖,让他保佑我来年不要再倒霉了。” 秦肆将她的手指攥进掌心:“好。” 他们把寺庙里所有佛像都拜了一遍,用光了带来的硬币。 秦肆似乎觉得还不够心诚,带她去了大殿侧面的纪念品商店,买转运的东西。 从店里出去时,纪璇左手戴一串金珠,右手戴一串佛珠,还拿了张金卡片,正面是佛像,背面是一整面看不懂的佛偈。 秦肆手里则拿着本经书,打算听老和尚的话,回去后每天抄经。 纪璇觉得他们有被忽悠的可能,买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开光又花了不少钱。但她不敢在寺里胡说八道,只能心疼一下秦肆的账户余额。 至于花钱这种事,秦老板觉得开心就好,毕竟佛门圣地,被忽悠没准也能算进浮生功德。 下山时坐了缆车,小小的透明箱子被固定在吊轨上,大风里摇摇晃晃的,有些吓人。 纪璇脑子里忍不住开始脑补各种画面,缆车被卡在半路动不了,或者被风吹得掀翻起来,再或者上面的绳索断了,他们从千米高空坠落,尸骨无存。 她忍不住告诉秦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看着他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马上要死掉了,你最后会想干什么呀?” 他抬手轻轻描摹过她的发丝,眉眼,缓慢而细致,仿佛描摹着一样稀世珍宝。 桃花眼灼灼地望着她,像漫天流星从夜空坠落,像沉寂的火山要爆发。 “好好记住你的样子。”他摩挲着她的脸颊,说,“然后告诉自己,下辈子别再让她等了。” “要去找到她,帮她赶走所有的苦难,让她像个小公主一样幸福地长大,然后,再笑着做我的新娘。” 第62章 (一更) 两人到家的时候,宋兆华在厨房亲手下厨。 苏婷芳叫了个美甲师在家做指甲,叫她过去一起做。 第65节 纪璇刚要拒绝,被陆芯摁着坐下:“嫂子你快来,我刚刚给你找了几个好看的,你挑挑。” 纪璇拗不过未来婆婆和小姑子的热情,想着做一个回家过年也喜庆,于是想选个红色的。 照片刚翻到,身侧传来秦肆的声音:“这太艳了吧。” 纪璇转而翻下一张。 “这颜色跟中毒了似的。” “太闪了,我眼睛会瞎。” “这珍珠看起来有点儿廉价。” “哎这个也不行,不好看。” “你话怎么这么多?”陆芯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吵死了,嫂子要选哪个选哪个,你不许说话。” 苏婷芳连连附和:“就是,女人的事男人少管,不爱看一边儿待着去。” 纪璇见他那副被骂了不敢还嘴的憋屈表情,也忍不住笑。 紧接着,秦肆搬了把椅子过来挨着她坐下:“我就在这儿待着。” 陆芯咋了咋舌:“真是没断奶的男朋友,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嫂子呢。” 秦肆笑了声,懒洋洋靠着椅背,手搭在纪璇身后椅子上:“羡慕啊?羡慕你也去找一个。不过像我这样的你应该找不着了,凑合就行。” “谁要凑合。”陆芯哼了声,“我一定找个比你强百倍千倍的,气死你!” 美甲师开始修手指,秦肆在旁边看得认真,仿佛她不是做个指甲,而是干什么无比危险的事。 “哎,你小心点,磨到她手了。” “宝贝,疼不疼?” “你那个剪刀,啧,往哪儿剪呢?” “小心点儿要剪到肉了。” 这次加上纪璇,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嫌弃他:“你能不能闭嘴?” 世界才终于安静。 纪璇选的是酒红色,还铺了闪粉和钻,正是一开始秦肆说闪瞎他眼睛的那种款式。而自从她说了那句“闭嘴”后,他不敢再废一句话,完事还十分狗腿地夸赞道:“我家宝贝做什么都好看。” “妈,我哥没救了。”陆芯撇嘴,“我们家男人没一个支棱起来的。” “男人啊,在外面支棱起来就行。”苏婷芳看着那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温柔笑道,“在家太支棱,不利于家庭和谐,没出息的男人才在老婆面前耍威风。” 陆芯眨巴着眼睛思索片刻,拍拍手:“智慧。” 宋兆华几乎做了一套满汉全席,说纪璇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快到春节了,得弄点好的吃。 陆芯笑嘻嘻道:“嫂子你以后常来,每次你来宋叔叔就做这么多菜,他平时可敷衍了。” “这话说的,我平时饿着你了还是怎么着?”宋兆华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俭以养廉,居安思危,你小小年纪不能学得太奢侈。你别看我这么多菜,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吃不完可以喂猪。你嫂子难得来一回,又不在家过年,我就多做几个菜,平时给你吃的也不差吧?” 陆芯和苏婷芳对了个眼神,同时笑出来。 苏婷芳往丈夫碗里夹了块牛肉:“你闺女逗你玩的,还这么较真。” 宋兆华这人哪哪都好,就是严肃爱较真,说起话来像个老学究,一套一套的。秦肆常说他们年轻那会儿,要是宋兆华多点花花肠子会哄女人,也许他俩就不是二婚了。当然,可能也不会有秦肆。 “怎么一直没见到姐姐啊?”纪璇一开始没见着宋棠音,以为是在楼上忙,可直到吃饭也没见到她。 “咳咳。”陆芯清了清嗓子,“人家现在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可没空搭理我们。” 纪璇疑惑地看向秦肆:“姐姐不是早结婚了吗?” 记得他们刚重逢那会儿,宋棠音就在买婚戒。 “先婚后爱懂不懂?”陆芯朝她眨眨眼,“就最近电视里特火的那种情节,他俩赶时髦呢。” 苏婷芳看她一眼,失笑:“小小年纪懂挺多,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我不小了,我都快20了。”陆芯嘟了嘟嘴,“您是不是总觉得我才上初中?” 苏婷芳看着她,脸上笑容恍惚了一下,眼里闪过微弱的水光:“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 纪璇回头和秦肆对望一眼,他在桌下握住她手。 这一桌孩子,加上宋棠音,都凑不出一个完整快乐的童年。 宋棠音是从孤儿院领养的,从小就知道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爸爸不是亲生爸爸。 秦肆从小缺失父爱,也因为他父亲,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坠落人间。 陆芯没有过妈妈,又和他同一天失去了爸爸。 幸而时光眷顾,如今他们都有幸福美好的生活。 * 晚上放烟花,秦肆买了几桶大的,在院子里空旷的地方摆了一排。 纪璇站在屋檐下看他,恍惚像回到十七岁,热烈而张扬的少年穿梭在夜色里,点燃烟花引信,然后捂住耳朵朝她跑来。 在他的背后,一朵朵烟花飞窜上天,将整个世界都变得五彩斑斓。 就像他出现在她生命里一样。 ** 大年三十,高速路口堵了很久。 小城外出闯荡的年轻人多,和他们同龄相仿的那批如今都事业有成,买了车,老人却安土重迁不愿搬去大城市。所以每到过年,小城里车满为患。 两人快中午才到家。 王女士饭都做好了,鸡鸭鱼肉几大盘,还有珍珠丸子和八宝饭,银耳羹焖着,锅里还在煮饺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午饭,纪璇坐车坐得有些累,上楼去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差不多两点半。 巷子里过年热闹,挨家挨户都有欢笑声,楼下传来小孩玩耍的声音,在春节氛围的烘托下,也不觉得那么吵闹。 纪璇下楼在客厅没见着人,往外走了走,发现王女士和秦肆都在大门口。 “左边来一点点,哎对对对,右边再往上转转……” 原来是秦肆站在木梯上挂春联,王女士坐镇指挥。 大少爷哪干过这种事,纪璇忍不住笑着走过去,想看他笨拙的模样。 可似乎也没那么笨拙。 人长得帅,身材好,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下午,几个邻居来找王女士打麻将,看见秦肆在家,麻将局变成了盘问局。 “小伙子哪儿人啊?” “本地人。” “哎哟,我们这儿还有这么帅的小伙子?我都没见过。” “阿姨您过奖了。” “就是就是,我们璇璇长得也好看,两个人般配嘛。” “现在做什么呢?工资多少?” “自己做点小生意,工资……” 见他面露为难,纪璇赶紧接话道:“江阿姨,做生意哪有按工资算的?” 另一位阿姨连忙附和:“就是就是,人家是当老板,自己给自己赚钱,不像你儿子,指望老板发工资的。” “老板发工资怎么啦?那至少稳定,现在做生意动不动破产的那么多,还要卖房子卖车的,想想就可怕。” 王女士端着茶水过来,实在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 江阿姨领会到她的意思,连忙开口:“会不会说话呢?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话,我看小伙子一表人才,肯定有前途的。”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阿姨们来帮帮忙。我们巷最漂亮的姑娘出嫁,可得风风光光的。” “阿姨们放心,肯定风风光光的。”秦肆握住纪璇的手,无比温柔地回过头望着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年。” “哎呀,那我们可等着了。” “现在女孩子出嫁都喜欢穿中式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秀禾。” “哎对对,就是秀禾,可显身材了,而且红红火火的,我觉得比国外那白婚纱好看。” “要你操这个心啊?人家老公都会办好的。” “是哦,哈哈哈……” 阿姨们聊得热火朝天,后来被王女士拽上麻将桌,才舍得换个话题。 秦肆和纪璇闲得无聊,去巷口扫了辆共享电动车,穿梭在拥堵的公路上。 这次她把他抱得紧紧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再躲闪也不再拘谨。两人吹的是同样的风,呼吸着同一缕空气,耳边喧闹不停的车喇叭声也不再让人心烦。 后来去k歌房唱歌,买了两个小时,她几乎都在听他唱。 从80年代到最近的网红情歌,她把听过的全点了一遍,不会唱的时候他就吻她。 傍晚在桥上看夕阳,顺着河道下游的天空云蒸霞蔚,美得像一幅油画。 似乎无论多冷,小城里每到除夕都会是晴天,也都会有好看的晚霞。 秦肆从背后抱着她,眼里装满彩色的云霞,突然抬手拢在唇边,对着长长的河道喊了一声:“纪璇!我爱你!” 声音飘得很远很远,仿佛连水面上粼粼的波光都在害羞回应,被染出一大片红色。 纪璇耳朵更红,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拽拽他袖子,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男人笑得恣意而轻松:“表白啊。” 说完,他对着河面又喊了一声,接一声,仿佛要让全世界都听见。 散步的大爷大妈都在指指点点,年轻人起哄和拍视频,纪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又没办法。 最后仰头看着男人被夕阳染得发光的侧脸,认真说爱她的模样,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第66节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正文完结 河面仿佛都有了回声,两人唇齿相接着,她脑海中不停回放着那一声声“我爱你”。 他们旁若无人地在桥上亲吻,秦肆用大衣将她护在怀中。 直到太阳落山,回家吃饭。 中午的菜没吃完,年夜饭也就很简单,王女士主打一个不浪费。秦肆作为客人,也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巷子里挺多小孩,吃完晚餐都出来放鞭炮,欢笑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城里禁鞭多年,只能玩小鞭炮,秦肆去买了一大包回来。 纪璇挺怕这种鞭炮,因为小时候被巷子里的男孩欺负,故意往她脚底扔点燃的鞭炮,有一次不慎烧坏一双新鞋,回家被奶奶一通好骂。从那以后,她听到鞭炮声就会躲很远。 但秦肆从小调皮,骨子里的基因多大也变不了,尤其在她面前不爱伪装,玩起来瞬间梦回八岁。 他叫了几个小孩一起放鞭炮,让她在楼上躲着,听个响。 纪璇看着楼下不停炸开的火光,砰砰的鞭炮声,穿梭在烟雾里笑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好像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她拿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然后下楼。 一个小孩正把鞭炮摔到大门口,砰一声炸开,纪璇眯了眯眼,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秦肆走过来握住她手,揉揉她头顶被吓得炸起来的绒毛:“乖,不怕。” “姐姐怕鞭炮吗?”小男孩凑过来好奇地问,“为什么女孩子都怕鞭炮?鞭炮好好玩,珊珊也怕,小青也怕,这个姐姐也怕。” “姐姐不怕,姐姐只是不会玩。”秦肆将她搂在臂弯里,带出安全区,走进烟雾缭绕的巷子,“我们一起教姐姐。” “好!” 几个小孩热情地涌上来。 看着小孩们叽叽喳喳地说笑,在巷子里跳来跳去,活泼快乐的样子,还有在小孩子中间丝毫不显得违和的他,纪璇也忍不住从袋子里拿了盒鞭炮。 秦肆手把手教她玩,点燃后扔出去,一下下炸得震天响,纪璇起初还有些害怕,慢慢地也跟那帮孩子一样疯起来。 真正的爱,会让人永远年轻,永远童心未泯。 就像她面前的秦肆,还有被秦肆捧在掌心的她。 * 纪璇坚持守岁到十二点,后来又磨蹭到深夜才睡,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人还困得不行,倒头能继续睡一天的那种困。瞥到安寻的名字,她烦躁地摁下接听键:“喂?” “新年快乐亲爱的璇姐!我是不是第一个?”安寻的声音仿佛自带喜庆bgm。 “新年快乐。”纪璇笑了笑,“不过很可惜,你不是第一个。” 安寻:“啊?谁抢了我的第一?” 某人凑到她颈窝,对着话筒一串低沉喑哑的声音:“废话,还用问吗?” 昨晚两人守岁到零点,秦肆和她说了新年快乐,发了1314的红包,外加送一发新年炮。 纪璇搓了搓他毛茸茸的头:“痒死了,一边去。” 安寻被震惊出了鸡叫:“姐,他已经光明正大地在你房间睡觉了吗?” “唔。”纪璇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都是成年人了,又在谈婚论嫁,王女士不介意,他们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欲盖弥彰也不是秦肆的风格。 安寻没再执着于这两人的情感问题:“姐,其实我打电话来不止是拜年,还有点小道消息要跟你说。” 秦肆闻言从被窝里起来,穿上睡衣:“我去洗漱。” 这人倒是自觉。 纪璇笑着摸摸他头,以示安抚。 等秦肆进了卫生间,安寻才开口:“有人说二十九那天看到严总监被警察带走了,就是严皓在总公司的那个叔叔。本来我怕是误传,就没告诉你,昨天特地托总公司的同事打听了一下,严总监好像的确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办公室名牌就被撤了,估计是大过年的,才没发邮件通知。” “我觉得可能跟你那件事有关系。” 听完她前两句,纪璇心里就大概有了谱。回扣她是绝对没拿过的,甚至没跟合作商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流,那顶大帽子不可能凭空扣到她头上,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个人必须得身居高位,对分公司有绝对压迫,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严皓那位叔叔既有动机也有能力,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猜的可能没错,但严总监的事应该还在保密阶段,公告没下来之前别到处乱说,给自己惹麻烦。”纪璇提醒她道,“好好休息,别瞎操心。” 挂了电话,纪璇打过去给总监拜年,也顺便问了两句。 严总监伪造证据陷害她经济犯罪的事实差不多板上钉钉了,只不过警方还要调查他在职期间的其他不合规行为,所以暂时没公开。 纪璇把手机扔在床头,走到卫生间门口,往正在刷牙的男人身旁贴了贴。他顺手将她搂怀里,递给她牙刷和牙膏。 两人站在镜子前并排刷牙,安安静静的,手挽着手,有种格外岁月静好的感觉。 刷完牙,她靠在他肩膀上闭了闭眼睛,唇角弯起来,发出轻松而解脱的声音:“我没事了。” 秦肆抬起手,用指腹缓缓擦掉她嘴角的牙膏沫,“嗯,没事了。” ** 初四那天下了雨,毛毛细雨顺着屋檐从一楼天井四周的檐角滴下来,纪璇在屋檐下一边看雨,一边陪王女士织了一天的披肩和围巾。 披肩是给她的,围巾是给秦肆的,浅灰色羊毛线,上面锈了一对生肖,一只小羊,和一匹小马。 秦肆比她大几个月,两个人生肖不同。 秦肆今天出了门,说是和朋友有约,直到晚饭后才打了通电话来,要她过去。 “去吧,八成是介绍你给他朋友认识,迟早要见的。”王女士笑道,“你们年轻人一起玩玩,不用在家陪我。”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雨停了,水都是从屋檐上滴下来的积水。 地方稍远,纪璇打了个出租车。 目的地四周并不热闹,甚至没开路灯,连店铺都是关着门的,纪璇再次确定了一下导航箭头的方向,的确没走错,才沿着这条街继续往前。 走了十几步,似乎脚下地面的触感变得不太一样,她低头一看,踩着的这块方砖突然亮起来。 像一块液晶屏幕,光泽流转,眼前出现漆黑的夜幕和星河。紧接着在星河之上浮现一行字—— 【2006.9.28 第一次注意到你,校服很土,但穿在你身上很好看。那天你扎着蓝色发圈,和天空的颜色一样。】 两旁的树也都亮了起来,像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在向她闪烁。 走完这块,下一块又亮了起来,一片璀璨星河在脚底铺开。 【2006.10.30你穿着白色毛衣在国旗下讲话,天气很冷,你声音被冻得发抖,我有点想去抱一抱。】 【2007.1.1元旦快乐,河边的烟花很美,那晚我心跳得很快。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2007.2.2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你耳朵红了。】 【2007.4.5你说不早恋的样子很可爱,但你不知道,只要你在我面前,我就早恋了。】 【2007.4.28因为太喜欢你,我变得不喜欢周末,不喜欢只有在学校才能见到你。】 【2007.5.10我知道你家住哪儿了,我会每天送你回家。】 【2007.6.1儿童节快乐,给你买了棒棒糖,但你好像并不快乐。】 【2007.8.19牵到你手了,虽然是骗来的,你大概一个月不会理我吧?没关系,今天是七夕,四舍五入你当了我一天的女朋友。】 【2007.9.30又要放假了,我讨厌放假,你家巷子里有条大狼狗,它好像很恨我。】 …… 纪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每一块砖被踩到时都会亮起来,出现一段话,她逐渐认出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写满一个少年孤单的心事。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泪水斑斓在那些闪动的字迹上。 整条街的灯光都从她脚下被点亮,仿佛她亲手画出的一条银河。 【2012.12.22不信世界末日,也要借口回来看看你。】 原来,那天他真的回来过? 纪璇突然想起她和同事们放纵狂欢的那个夜晚,仿佛明天就要和这个世界一同消失的夜晚,酒吧里戴着面具的吉他手,唱了一整晚情歌。 最后一条是粉红色,日期是今天:【2017.1.31失去的,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找回来。】 她心口一颤,佚?望向这条璀璨星河的尽头。 像是从记忆里拷贝出来的画面,熟悉的奶茶店logo和装修,和印象中一模一样,门口也依旧竖着一块黑板。 黑板上写着—— 今日特供:珍珠奶茶。 纪璇抬手抹抹脸上的泪,站到吧台前。 店里站着个高大的少年,穿着白卫衣和蓝色的校服裤子,头发剪得很短,好像只有十七八岁。 像山一样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熟悉嗓音:“喝点什么?” 纪璇吸了吸鼻子,差点要哭。 那人嗓音很温柔:“珍珠奶茶?” 她迟疑两秒,艰难地发出一声“嗯”。 店内传来烧水和机器运转的声音,没过多久,少年端着做好的奶茶转身朝她走过来。 这张脸是如今的模样,早已褪去十七岁时的莽撞与青涩。 奶茶被放在桌面上,隔着杯子都能感觉到热气,她伸手碰了碰,那阵温暖直逼眼眶。 秦肆望着她,眼中也有水一样的光芒闪烁,嗓音却懒懒的,和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一样: 第67节 “同学,今天开业活动,有赠品,要不要?” 纪璇含着泪点点头:“要。” 他嘴角噙着笑,从桌下捧起一束红玫瑰。 而玫瑰花瓣的中央,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纪璇望着那枚钻戒,还没等他说什么,泪水夺眶而出。 秦肆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将钻戒从花瓣里拿起来,无比郑重地送到她面前:“我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但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哭,这辈子错过的,我都会一点一点地加倍补偿给你。” “纪璇,嫁给我好吗?” 她仿佛用了浑身力气在点头,脑后的鲨鱼夹都快散掉了。刚擦干的眼角又淌下泪来,连面前的人也看不清。 可即便如此,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他手里的钻戒,一边抽噎着一边戴上无名指。 头顶的星星串灯在闪烁,吧台上的招财猫不停晃动着胖乎乎的手,纪璇忍不住又哭又笑,踮起脚尖,越过吧台去亲吻他。 七年前,她在这里思念他,哭了整整一个小时。七年后,她在这里哭着戴上他送的钻戒。 但以后再也不会了。 生命里那个缺口已经被填满,是她手指上灿若星辰的一缕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想看结婚和婚后的宝,我们番外见~ 另外下一本求个收藏哦~ 《你依然在我梦里》暗恋成真/久别重逢 文案: 临港电视台美女如云,但谁也比不上余笙。 永远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装,却是台里最惹眼的一个。 余记者生日,富二代同事攒局,请了几个朋友助兴。 包厢门开了,人进来时,屋里水晶吊灯都仿佛黯然失色。 余笙猝不及防跌进一双眼,像坠入少女时期酸涩的梦。 晃神间有人问:“认识?” 余笙笑:“认错了。” “介绍一下,刚调到临港空勤大队的裴晏行队长……” 余笙说幸会。 那人掀掀眼皮,噙着轻佻的眼神看过来:“幸会?” 顿了顿,他凑近,将她慌乱神色尽收眼底:“哦,看错了,余记者长得像一位故人。” 【余笙,是我的余生。】 【热血在青空之上,你在我心上。】 ——裴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