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说再见》


 000─在很久以后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的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始终温柔的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的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摘自──席慕蓉《无怨的青春》
    ─1：00am─
    熄灭灯火，一双白皙长腿迈出办公室走在昏暗无人的长廊上，黑色跟鞋蹬蹬因寂静显得格外清晰。
    按下电梯，她拉开提包拿出一长串钥匙，这时，一阵响铃划破寂静。
    瞄了眼，她不疾不徐地接下电话：「喂？」
    「你到底要来了没？」电话的另一头，背景音乐的吵杂使对方不得不抬高音量，她将手机拉远几分，抬起右腕女錶，「快了，在路上了。」
    「最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公司，少呼咙我了。」对方却显然不吃这套。「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吗？你那边静的跟鬼一样，肯定才刚离开办公室没多久吧？」
    闻言，她笑意深陷，「给我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后我绝对到。」
    嗤了声，对方立刻说道：「你说的喔！唉唷──反正不管怎样你今晚都必须来，就算要大家通霄等你你也得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今晚你才是主角，何必为了小女子如此费神？」
    「亏你还知道我才是主角，还以为你加班加到脑袋都混沌了。」对方调侃，「反正大家都已经到了，就差你一个。何况今晚的单身派对张晓薇不知道从哪找来好几个猛男，看的一票女人口水直流……喔喔喔！fuck！刚说完而已就开始脱衣服了啊──」
    她哑然失笑，「叫他们把衣服给我穿回去！要脱也要等我到再脱啊！」
    「就叫你早点来你就不听！反正快点啦，我们等──啊！不要摸我屁股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通话莫名结束。
    放下手机，她无语地笑着摇头，而后赶紧加快步伐，搭上离开办公室前叫的计程车前往派对。
    车上，窗外街景流转飞逝，她习惯性手抵窗框，驾驶座旁广播正流露出一首甜蜜的当红外国情歌。她情不自禁的跟随旋律轻哼几调，前方司机听见后看了眼后照镜。
    「小姐，你心情很好喔。」计程车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姊，说话语气十分豪爽。
    她闻言莞尔：「今天是我朋友的婚前单身派对，心里替她高兴。」
    「真的啊？恭喜捏！」司机大姊说。「那要叫你朋友好好享受捏，不然一有了家庭、小孩以后能出去玩乐的时间会变少喔！」
    「嗯。」
    司机大姊朝右边打了个方向灯，问道：「那你结婚了吗？」
    「还没。」
    「那有男朋友吗？你长得那么漂亮，应该有吧？」
    「嗯……」她思忖片刻。「是有对象，但还不是男朋友。」
    「这样喔……」大姊语气听似惋惜。「说实在的啦，如果有对象的话就要好好把握，不要到最后人跑了才再后悔。姐姐说这个是为你好，啊如果你不中意听的话不好意思啦，我这人讲话本来就比较直、但也很实在。」
    「不会啦！谢谢大姊，我会记住的。」
    司机大姊满意一笑：「你看起来不只漂亮而且也很乖捏，相信娶到你的人一定是上辈子有烧好香啦！」
    随后，大姊开始自顾自地说起她从其他客人那听过的事情。说什么现在人几乎把感情看的很重，像命一样，动不动就为情所困，爱不到的话就闹得大家鸡犬不寧，甚至还提刀相见。还说什么如果只顾着谈恋爱却忘了要面对现实，那么感情也会很容易被冲淡、出现裂痕、最后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大家没法好聚好散……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
    整个过程中，她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姊说话，偶尔陪笑轻应几句，毕竟感情的重要性于她而言早已不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课题。
    曾经，她也把爱情看的像命一样重要。为了他人不顾一切、奋勇付出的模样，至今仍深刻在她的回忆。曾经，她确实也因为自己的付出与努力得到了应有的甜糖，只是在那如梦似幻的甜蜜中，却被现实震碎心头。
    碎了的东西，儘管努力拼凑也仍有裂痕。只是，她很坚强、也很勇敢，昔日的家庭变化都摧毁不了她那如小草般的韧性，何况是一段若有似无的过往情感？
    在旁人耳里听来或许觉得她爱的不够深，所以才有办法将感情看得如此云淡风轻。
    『爱情之所以让人着迷，正因为它总有些不完美的地方。而那些地方，称为遗憾。』
    不知怎么着，她忽然想起前天在家看电影时，女主角说了一句颇有戚戚焉的台词。
    叮咚。
    一则讯息声打断了思绪，她掏出手机只见上头传来一段讯息。
    ──：「快到了吗？今天天气有点冷，有多穿外套吗？」
    屏幕上，文字讯息看似冰冷却暗藏温度，她淡然一笑，抬指回覆。
    ──：「嗯，刚转进松寿路，大概在几分鐘就到了。」
    几秒后，对方回传。
    ──：「我在门口等你。」
    她回了个棒棒糖造型的ok贴图，随后放下手机。
    没多久，司机大姊渐缓车速，最后停在一间外观时尚且气派的夜店门前。「小姐，到了喔！总共一百五。」
    「谢谢。」递上钱，她向大姊道谢后下车，随即传来一声招呼。
    「你可终于来了。」
    她闻声望去，见对方正漫步走来。她扬起微笑趋步上前，语气温和地说：「怎么出来等我？」
    「里面女人各个像疯了一样，我如果再不出来透气怕是会死在里头。」他苦笑。「陪我抽根菸再进去？」
    「嗯。」
    来到门口旁吸菸区，她看着对方一贯熟捻动作，忍不住开口碎念：「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把菸给戒了呀？」
    「你不知道律师压力很大吗？」他似是习惯地回应。
    「我知道呀，但就算压力大也总有别的法子可以紓解吧？况且，你们男生抽菸的话不是可能造成性无能吗？小心你们事务所的女同事们对你幻想破灭。」
    他差点没被菸给呛伤。
    「看来你也是会担心我的嘛，连我会不会性无能都给管上了。」
    睨眼，她从对方口袋中掏出菸盒，于眼前轻晃两下，「这东西就是慢性毒药，虽然可以让人短暂吐快，但时间一久自然会对身体產生不好的影响。你当律师当那么久了，脑袋也比别人灵光，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他一把抽回菸盒。「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平常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就比谁都认真。」
    「没办法啊，我这人就是喜欢跟别人不一样。」
    他用指节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连自己都快照顾不好的人，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的身体健康？」
    摸了下被敲的地方，她不悦回嘴：「我哪有照顾不好自己。」
    「一天到晚只知道加班的人好意思这么说？」
    「我这人责任感重不行吗？」
    「责任感重是好事，但一个礼拜七天有五天熬夜加班，另外两天放假在家处理公事，请问工作有比你自己重要？」
    「没办法啊，我不拚的话靠谁来养我？」
    「你……」最后，他有些无语。「算了，就当我在对牛弹琴吧。」
    她笑着拍打了下他的手臂，目光登时定住。
    「怎么了？」发现了她的不对，他出声关心，却没能马上得到她的回应。
    剎时，他见到那熟悉不过的身影现于眼前，立刻明白原因。
    小嘴半张的，她一时不知要做何反应。毕竟在过去的她，又或者是现在的她，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再见到对方的一天。
    云淡风轻？
    或许只是一身盔甲罢了。

 001─青春的序幕(1-1)

    #十六岁，是一场关于青春的璀璨揭幕，或是一场关于遗憾的悲情序幕？
    ?
    一室狼藉。
    亦或是，狼藉中的狼藉。
    望着眼前凌乱无序、满地碎片的不堪画面，安思芩只是静静地放下书包、挪开眼前倒地的木椅后走到门外取来扫把，似是麻木的清扫起来。
    沙发上，一名男人颓废的垂首掩面。本陷于无尽忧愁的他，直到几声细碎传来，才缓缓抬上那憔悴不堪的面庞，凝视起她的身影。
    剎那，一抹热泪自眼角滑落，滴上那长满老茧的厚实掌心。
    「小芩……我……」低沉的沙哑不禁颤抖，是那样的欲言又止、满心愧疚。
    「纱门歪了一边，我等等去找王伯伯过来修理。」安思芩背对着他将碎片及垃圾倒进桶里，语气不带一丝抱怨。
    搁下扫把，她回身发现了男人的眸框泛红，顿时，哀愁的眼神如刀划过心头，不捨如血渗延至深处。
    心痛如她。
    「爸。」压抑着浑身心疼，安思芩走到父亲面前蹲下，握起那冰冷的大手。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
    「爸，不要这么说。」安思芩不忍地摇了摇头。「再困难也总会过去，就算现在真的难过的哭了，那又有什么用呢？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是吗？」
    最后，她向父亲俏皮地说了一句：「哭了的话，就是认输了喔！」
    哭了的话，就是认输了。
    这句话，已然成为她的人生座右铭。
    在过去的岁月中，即便困难如排山倒海席捲而来，也不曾让她轻易流下半滴泪水，全因这句话在她心底起了莫大的抚慰作用。
    这句话的起因，源自于她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当时，学校运动会进行大队接力项目时，他们一班与隔壁二班正激烈的争夺第一。
    那时，安思芩代表班上跑最后一棒。比赛过程中，现场应援如雷震耳，各个声嘶力竭地齐声吶喊口号。
    好不容易迎来最后衝刺，她从前棒接过重任迅速地往前衝去。一路上，各班加油声此起彼落的疯狂回盪耳际，她无心去听、也无心去想紧追身后的敌手是否已快超越，只知道唯有拼命迈向终点为班级取得最终胜利，才是此刻唯一的目标与责任。
    她咬紧牙根带着全班的寄託不停朝终点狂奔。然而，就在她眼看着终点线近在咫尺时，不料，却因为一时心急没稳住脚，剎时一头栽倒在跑道上。
    顷刻间，一双双愕然目光向她飞速投来，她忍着疼痛立刻从跑道上站起，只是没想到，以往班级第一的荣誉却在那一秒的失误下，瞬目让人夺去。
    顿时，她觉得世界彷彿变成黑白，眼前的色彩似乎在跌倒的那一刻起便不復存在。
    虽然，她最后还是替班上赢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而赛后大家也并没有对她有所怨懟或者抱怨，只是彼此间相互拥抱后，散场离去。
    即便如此，她的内心仍无法原谅自己。安思芩认为，大家表面虽是笑着，老师也要她别放在心上，只是从那各个离去的背影中，似乎还是看见了其中暗藏的失落。
    霎时，极大的罪恶与愧疚使她近乎崩溃。她无法承受对自己的埋怨与对大家的歉意，双颊痠软地将情绪化作泪水，如从心底涌出那般，站于场边掩面溃堤，用尽了浑身力气与水份将一切爆发出来。
    安思芩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也不愿去想。直到听见一道不属于自己哭声外的嗓音，才稍缓悲伤的将双手缓缓放下，从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名年纪相彷的男孩，面带微笑地站在眼前。
    「哭了的话，就是认输了喔！」男孩又说了一遍。
    当下，安思芩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于是便用哭腔问了句为什么。
    「你不哭的话，就算真的输了别人也会觉得你很勇敢。可要是哭了，别人就只会安慰你，或是要你再加油。在他们心底，你不仅可能不是个勇敢的人，也可能已经是个向失败妥协的输家。就算在你心里你并没有认输，可别人或许就会这么认为喔！」
    看着她哭红的双眼，男孩最后再次重复：「所以，哭了的话，就是认输了喔！」
    虽然安思芩不知道男孩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不过这句话却在她心里起了一股极大的安慰作用，甚至从此铭记于心。
    不管在那场比赛过后她又遇到了多少挫折、多少困难，她都会把这句话拿来当成自己的能量来源，熬过无数悲伤。
    直到现在。
    后来，她也从那句话中间接明白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与其哭泣，倒不如乐天知命，何况人生短短数十载，总是要留点希望给自己，至少这样还能拥有一丝快乐。
    即使在那快乐下佈满了无尽哀愁，但只要她还扛的住，就绝不允许自己向低潮认输。
    听见女儿如此贴心与懂事，安爸内心自然安慰不少。只不过当他一想到女儿年纪轻轻就被迫和自己一起面对困境，心底仍旧苦涩，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覆上父亲的粗糙手背，安思芩扬起微笑，「爸，别再多想了，我们先吃东西吧！不管怎样也还是要吃饭，对吧？」
    安爸点了点头，收回悲伤将她扶起，走进厨房简单煮起汤麵。安思芩趁这段时间将客厅稍作收拾，直到父亲端着两碗麵走出来，才坐到椅上与父亲共进晚餐。
    吃饭期间，安爸向她问起新生训练的事情。「今天新生训练如何？还能适应吗？」
    安思芩用力的点了点头。「还不错，今天老师带着我们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与国中的校地相比大很多，教室也是。还蛮喜欢的。」
    安爸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在那份欣慰过后，紧接而来的却是沉重。
    「小芩，不管我们家有多困苦，我就算卖了老命也会让你继续唸书，知不知道？」
    「爸，」嚥下麵条，安思芩侧首看向父亲，「你不用担心啦，现在高中都可以申请就学贷款，就算以后上了大学也还是可以，所以你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何况我之后也会去找打工，自己的生活会慢慢自己负责。你就好好的工作把债还清，其馀的我自己会看着办。」
    她很清楚，父亲这几年来面对的庞大债务压力已够让生活吃紧，如果还要再为自己的事情增添烦恼的话，那么她想，父亲的身体应该会扛不住。
    在安思芩刚满一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因病撒手人寰，只留下她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小时候，父亲是一间鞋厂老闆，两人当时的生活也算的上锦衣玉食、优渥不愁，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那年，安思芩刚升小学六年级。某一天夜里，她看见父亲接到一通电话后便匆忙出门，直到隔天放学回家时才又再见到父亲的身影。
    那天，她见父亲独自坐在沙发上，浑身沉重的在她走进屋里后，不发一语的上前紧紧拥抱住她。
    安思芩当下不晓得父亲为何会突然这样，虽然心里纳闷但也没多问。直到两天后，她从父亲与人通话的过程中意外得知，父亲的鞋厂被另一名合伙人暗中挪用资金，顿时陷入困境。
    为何会被挪用资金？起因是安爸的那名合伙友人一直都有在投资股票，无奈在连续两次的股票投资失利下，友人严重亏损，不过对方却仍对股市抱有一线希望，甚至不惜四处借钱也想把钱赚回来。只不过，在那一次次的借款下，友人不但没把投资金额赚回，反而还欠下一屁股债。为了还债，他竟将主意动到鞋厂身上，瞒着安爸暗中挪动欲付给原料商的货款及鞋厂紧急周转金，无奈债务金额仍无法全数还清，最后只好带着家人连夜逃跑，直到原料商打电话过来催缴货款时，整起事件才东窗事发。
    为了弥补这大坑洞，父亲开始四处寻求拜託。有的与安爸交好的会愿意大方给予资助，但却只占少数。
    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挺现实，没事时跟你称兄道弟，一旦出事后便立刻划开距离，甚至登门拒见，种种行为堪称冷情。
    在厂商各方面的压迫及订单的催促下，安爸无法等待银行贷款的冗长时日。最后的最后，他在百般挣扎的情况下，伸手钱庄。
    一开始，这抉择确实起了作用，鞋厂在钱庄的周转下还能勉强过活。只是在一个庞大的借款数字下利息想当然不少，在时间一天一天的逼迫下，安爸渐渐被压的无法喘息，最后在安思芩国二那年抵挡不住只好将鞋厂转手。
    虽说鞋厂的转手以及除了住家外的所有动產、不动產卖出的钱确实清了一半以上的欠款，但却还有三分之一的金额仍待还清。
    从那时候开始，安思芩的生活彻底被债务打乱。虽然钱庄同意让安爸把剩馀的债务分期摊还，不过却仍会每隔几月派人上门骚扰，而在面对每一次的骚扰、甚至是破坏的痕跡下，即便她的内心也备受摧残，却不曾对外展露半分。
    每当回想起这段往事，安思芩虽已接受欠债的事实，却还是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为何会如此复杂？
    听完女儿说的话，安爸心里仍有担心。
    「小芩，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已，爸不希望因为家里的事情拖累到你的学业。」
    「不会拖累阿。」安思芩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打算上高中后出去打工，训练自己慢慢独立。而且爸你放心，即便打工我也一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课业，难道你女儿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你就安心吧！」
    闻言，安爸再次露出欣慰。
    见到父亲的微笑，安思芩顺势跳换了话题，与他分享起今天去新生训练的种种事情，无论是好笑的、正经的、无奈的安思芩全都搬出来说给父亲听，为了，就只是希望父亲别再继续那份沉重的话题以及情绪上的转换。
    吃完晚餐后，安思芩放下筷子帮忙收拾，直到结束后她才拎起书包，对父亲说道：「爸，我想先回房间整理书包，等等就去找王叔叔过来。」
    「嗯。」安爸点了点头，「你先去吧，这里我来清理就行了。」
    「知道了。」
    她拿起书包朝楼梯旁的房间走进。关上房门，她将东西随手一扔，走到床前将自己放倒。
    顿时，她浑身力气像被抽空。
    翻了个身，她从制服的裙子口袋内掏出手机瞄了眼时间──
    六点四十五分。
    她把手机扔到枕头上，突然，一串连续震动使她再次抬头，她重新拎起手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蹙眉接下——
    「干嘛？」
    「你在干嘛？」电话的另一端，顾芯凌有气无力的趴在书桌上，玩弄着在脚边不停来回磨蹭的猫咪。
    安思芩笑了笑，单手撑起半身，「没干嘛呀，怎么了？你怎么一副快死了的感觉？」
    「厚──」忽然，顾芯凌莫名哀号，「小安儿，你知道范绍洋也跟我们唸同一所高中吗？」
    挑高眉尾，安思芩对于名字的主人一时没有印象，只觉得似曾相识。
    「他谁？」
    顾芯凌用力「嘖」了声，把头抬起，「就是我国三毕业前，分手的那个前男友阿！」
    「你国中时交了那么多男朋友，我又不是每个都认识。」说完，她听到顾芯凌又「嘖」了一次。
    「所以呢？你前男友跟我们唸同一所高中……然后呢？」
    「喂，你是真的忘了还是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范绍洋有多喜欢我吗？我那时就是受不了他控制欲太强，才会把他给甩了，结果──」
    「结果他又跑来跟你唸同一所高中，然后你怕他又对你勾勾缠？」安思芩索性替她把话说完。
    以她对顾芯凌的了解，这女人很会杞人忧天，还带点被害妄想症。
    「对！」顾芯凌对着电话拼命点头，「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甩掉，厚──在学校应该不会遇到他吧？如果遇到他我要怎么办？以我如此出眾的姿色，实在很怕他一下子就发现了。」
    剎时，安思芩感觉三条线直扫半脸。
    「小姐，你会不会太夸张？」
    「你以为我国中校花是当假的吗？」顾芯凌毫不羞耻地说：「校花耶！拜託，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当校花吗？有时候一想到我这绝世容顏不知在高中又会吸引多少注意，就有种无法言语的烦闷。你知不知道人长得漂亮其实也挺麻烦的？」
    「如果你这么担心的话，我不介意拿瓶盐酸往你脸上泼。」安思芩没好气地说。
    只不过，她确实无法反驳顾芯凌的自恋，谁让她是真的天生拥有一副好皮囊。
    安思芩和顾芯凌是在国一刚开学没多久后认识的，而相遇的地点是在学校的操场。
    当时，有几名学长看中顾芯凌的美貌而上前搭訕，无奈当时是午休时间，操场周围并没有其他学生存在。顾芯凌百般无奈地被学长们纠缠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发现有名女孩抱着考卷经过司令台，她立刻出声大喊，接着趁学长们还没弄清楚状况时，急忙飞奔上前拉着女孩迅速离开。
    那一拉，就此奠定了她们的孽缘。
    有一次，安思芩在与顾芯凌的聊天中无意间提起这段相遇，她问顾芯凌如果当时经过的是一个男生，那她也同样会喊住对方，拖着人跑吗？
    「首先我会看那男的是不是帅哥，如果是的话我当然拖着他一起跑。」
    「那如果不是的话呢？」
    「那我只好摸摸鼻子被拐囉！」
    安思芩只能白眼。
    但，人生就是如此无奈。有些人註定要与你有缘，就算绕尽地球该遇的总会遇见。
    「别这么恶毒行不行？就当做是作功德借我发一下牢骚嘛！不然心里憋着闷阿。」
    「那我想我这几年来积的功德应该可以媲美拯救世界了。」她慈悲一笑，彷彿自己是个活菩萨。「没事的话我要掛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自己想想以后如果在学校遇到你那个前男友的话该怎么办。」
    「欸！小安……」
    没等对方说完，她便毫不留情地结束对话，搁下手机下床打开房门。
    进到厨房，她看见父亲正在清洗碗筷。她替自己倒了杯水，站在一旁说道：「爸，我去找王伯伯过来。」
    安爸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点头提醒：「尽快回来。」
    「嗯。」
    而后，她放下水杯走往门口，穿上拖鞋的同时，眼角馀光瞄见那被人踢歪的纱门，眉目暗藏无奈。

 002—青春的序幕(1-2）

    一大清早，安思芩随意吃了片吐司后便匆匆出门，搭着公车来到学校。
    西北大学附属高级中学，又名西大附中，是一所于当地高中志愿里排名前三的学校。校风以民主闻名，在创校初期成立了学生自治会，以培养学生自治自律、敬业乐群、团队合作服务为宗旨，在学生间广受欢迎与喜爱。
    学业方面校方主要提倡全人教育，除了固定的必修科目之外，还提供了许多多元化课程让学生自由选修，进而鼓励学生探索兴趣、丰富学习领域，培育学生具备求知、求新、求创的核心素养，间接养成独立自主的精神。
    另外，学校也提供了不少适性的表现机会让学生能够发展潜能，却也同时奠定学生进入国内外顶尖大学的学术基础，在成绩上具有一定的要求标准。
    西大附中的校地不小，光教学大楼就分成了东、西、南、北共四栋，一栋四层，每栋互相连接贯通。
    大致上来说，一年级的教室位于北栋，二年级位于南栋，三年级则位于西栋，东栋则以电脑教室、实验教室、专科教室、学生讨论室及自习室作为一栋；操场另外位于四栋教学大楼正后方，一旁还有着全校最大的合作社，而学校的图书馆、行政大楼、才艺大楼、活动中心、艺文中心、视听中心、泳池馆、学生会议厅……等同样另有佔地。
    校园内，因时间尚早的关係学生寥寥无几。安思芩独自爬上三楼，笔直地朝教室轻快步去。
    一进教室，她发现自己是全班最早到校的人，因为家里离学校有段距离，加上她很讨厌上班、上课的巔峰时段，公车拥挤的曾令她浑身不适外加呼吸困难，有过几次经验后便养成了早早出门的习惯。
    凭藉记忆，她走到新生训练时班导安排的位置，将书包掛于桌缘。
    今天，是高中的第一天开学日。
    对于这所全新且陌生的环境，安思芩即便不安也不会表现出来。或许是个性使然的缘故，她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随意展露，她认为人与人之间就算在怎么好，终究还是会保有一部份私人领域，而像她这种内心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对于自己的所有一切更会格外小心，深怕一个不注意让人看穿她的脆弱。
    坐上位置，她掀开书包拿出一本全新的日记。
    抽起夹在日记本上的自动铅笔，她翻开封面后在第一页的横罫格式上飞快写下今天的日期──
    2006年8月30(三)，晴天
    顿，她放下自动笔平静地看着页面，一阵，她将日记本闔上收回书包，想等放学回家后再完成今天的纪录。
    小五那年，安思芩开始有了记录每天生活的习惯。
    之所以会养成这种习惯，是因为在她五年级下学期的某一天，老师上国语课时要大家尝试纪录自己的生活以训练写作能力。
    当时，她提笔的第一篇日记正好是关于自己的生日。她在日记本上愉悦地写下和父亲去餐厅吃饭庆生的画面以及收到礼物的心情，其中不忘抒发对于自己又长一岁的感概。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那一篇日记的开始以后，竟成为一篇篇家庭巨变的嘲讽，她甚至一度以为，过去的总总幸福不过是场美梦。
    她从过去篇篇日记中得到了一种对于人生的体悟与无奈，也从那时候起，她养成了每天记录生活的习惯。想透过每一天的自己、不一样的心情去留下当时的心境。倘若之后再次回忆，至少她还能藉此作为当时曾经拥有的无论是快乐、甜蜜、悲伤或是痛苦的情绪证据，去告诉自己那些全都曾真实存在过。
    并非梦一场。
    不知在往后的日子里，是否还会继续像以前那般尽是苦涩回忆？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说笑引起了她的注意，本是冷清的周围瞬间挥去几分──
    「最好嘿！我只要一想到开学还要继续对着你这张嘴脸，我就想从这跳下去了。」
    「从这跳下去摔不死啦，顶多残废而已好吗？」
    「怎么可能摔不死，这里好歹三楼耶！三楼摔不死吗？」
    「你试试看阿，搞不好跳下去能直接打通你的任督二脉，成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你电影看太多吗？」
    外头对话由远至近，安思芩轻压唇角，掀开书包拿出一串英文单字小卡，无心继续理会。
    驀地，有两名男生一前一后来到门口，她连忙垂头拿起单字小卡，莫名不想与他们对视，而那两名男生也在踏进教室的前一秒骤然停下。
    愣在门口，两人同时诧异眼前，片刻，一道低沉的嗓音率先打破沉默：「喂，我们什么时候有新同学了？」
    「有转学生吗？学校这次不是没有开放转学考？」另一名男生把问题丢回，嗓音倒显清爽。
    「白痴喔，我们讲这么大声她都听到了。」
    「紧张什么？走廊那么安静搞不好连我们刚讲的屁话她都听到了。」
    「那怎么办？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很智障？你被当成智障不打紧，不过要是我一颗聪明脑袋被冠上智障二字的话那该怎么办？」
    「神经病。」
    「欸，讲神经病就伤感情了，而且，你是没听说过『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这句话吗？」
    「你不要再讲屁话了啦！所以现在是要怎样？我们要一直站在这耍脑？」
    「阿你不是女人缘很好？你去问看看是不是转学生阿，搞不好连她家住哪都会告诉你。」
    「去死。」
    听着他们光明正大的对话，安思芩一双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
    只不过，从他们的对话听来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是新生呀！为何会出现转学生一词？
    难道这里不是一年级教室？！
    不过，她又想起自己进教室时前明明有确认过班牌，悬掛教室外头上方的蓝底白字分明清楚印着『高一甲』三个字，她不可能会看错的。
    除非，她是文盲。
    那既然她不是文盲的话，那么……
    到底是哪边出了问题？她的眼睛？还是他们的脑袋？
    下一秒，门口两人终于突破盲点──
    「靠！这里是一年级教室啦！」低沉男突然发现，连忙将另一人拖离门口，唰地指向眼前一排班牌，「我们两个是鬼打墙还是鬼遮眼？居然都没有发现走错栋，怪不得我总觉得教室也变的太陌生。」
    「都你啊，没事一直跟我说话做什么？」对方嗓音略沉，转身迅速原路步回。
    低沉男见状赶紧上前跟去，「怪我囉？怎么不说是你暑假过太爽，忘记自己已经搬到南栋去了，自以为新生喔！」
    「你才自以为新生，连教室都会走错，比新生还不如。」
    「对啦，我就是喜欢当一个无知卖萌兼耍废的小学弟，学长你有意见吗……」
    最后，两人的声音总算消失。
    果然，他们不仅眼睛有问题，就连脑袋也很有问题。
    叹息一气，安思芩放下小卡揉了揉太阳穴。隔没多久，一道高频吶喊无预警从旁窜来：「小安儿──」
    安思芩肩头一颤看往门口，只见顾芯凌揹着书包直奔上前，弯腰搂住她的脖子再次拉出一长串刺耳：「我──好──想──」
    「闭嘴啦！」受不了地拍掉她的藕臂，安思芩赶紧揉耳朵，「我耳朵都破了。」
    「这样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啊！我可爱的小安儿。」顾芯凌毫不在意的对她又捏又揉，直到满意才将书包放到她前面的位置上。
    虽说两人是在国一认识但当时并不同班，直到国二重新编班后才将她们彻底绑在一块，而安思芩也从那之后起日日面临耳聋的危机，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原以为可以结束，想不到到了高中还得再续前缘。
    罪孽，真的是罪孽阿！一想到这，安思芩突然很想撞墙。
    「你不要那种表情好不好？」顾芯凌一眼读出她的不愿，「能继续在高中看到我是你的福气耶！」
    「对我来说可以平静的过日子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安思芩无奈，眼神流露乞求：「我先拜託你，万一你在高中不小心也有眾多追求者的话，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跟你很──」
    只不过话都还没说完，顾芯凌便立刻拱手朝门口放声大喊：「外面的同学听好了！我的心里只有小、安、儿！如果要追我的话──」
    「安静啦！」她急忙扯下对方双手拦截放送，就算没有所谓的外面同学，她也还是觉得丢脸。
    顾芯凌一脸坏笑地戳了戳对方脸颊，随后拉起手腕，「我饿了，小安儿你可以陪我去合作社买早餐吗？」
    安思芩本想如风过耳的把手抽回，顾芯凌却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漾起甜笑硬拐着人去买早餐。
    ※
    早自习结束，全校师生移动往操场司令台前集合，站在太阳底下参加开学典礼。
    典礼的一开始，校方安排了多次为校争光，取得不少优秀亮眼成绩的高二仪队为全校进行表演，除了展现着对学校的尊崇与敬意之外，也期许在新的学年开始所有学生们能继续共同努力，向未来昂首阔步。
    一首轻快且壮气十足的表演音乐下，整齐划一的步伐中展现出精采绚丽的枪法与高难度拋接技巧，无懈可击的变换队形配上气势十足的精神口号，看得全校师生在表演结束后为她们留下喝采，打从心底佩服着这一群英姿焕发的女孩们。
    仪队的表演结束后，紧接着是欢乐的校园迎新部分。各班派出的高一新生代表在高三派出的学长、姊带领下走过操场中央绑着青葱、芹菜，象徵『聪明』、『勤学』的花架，接受全体师生的热情欢迎。合唱团在旁高声唱出给予新生的祝福与勉励，司令台上的校长与教职员一齐下台和他们亲切握手，以行动表示欢迎新一届的新血加入。
    冗长的开学祝福活动告一段落后，校长走往司令台上精神抖擞的进行致词。看着台上振振有词、中气十足的校长，学生们像约好似各个垂首面地，内心痛苦万分。
    烈日当头的气温下，安思芩抬头瞄眼司令台，忍不住用手擦去额间汗水。浅蓝色的衬衫制服因汗水变的更加服贴，黏腻闷热的感觉使她眉头紧蹙，差点陷成沟渠。
    此时，排在右侧的顾芯凌趁导师正专注聆听致词时踢了下她的皮鞋。
    「刚刚后面有男生朝我丢了个卫生纸球，你说我该不该理？」顾芯凌刻意压嗓，安思芩随即瞄往身后。
    她和顾芯凌是班上女生中的高个子，身高皆有一百六十八公分，所以在安排队伍时自然被编入最后一排，一下子就能发现后方班级的第一排有几个男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顾芯凌的背影，嘴角掛着明显笑意。
    「看起来很猥褻。」她回头说出评语，然后看往被顾芯凌踩在鞋底的纸球，「干嘛要用卫生纸阿？」
    「谁知道。」她耸耸肩，对此并不在意，「你管他们，反正就只是要引起我的注意而已。」
    「是喔。」
    「所以呢？理、还是不理？」顾芯凌又问了一遍。
    「随便你啊。」
    「如果我理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很好把？我可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家误以为我很好追。」
    「白痴。」安思芩忍不住骂，「你有这么矜持吗？」
    「欸！我好歹是女的，何况是靠脸吃饭的，能不矜持一点吗？再说了，我打算在这所高中重新树立我的形象好吗。」
    「什么形象？」她狐疑。
    「高冷冰山女的形象。怎么样？不错吧？」
    闻言，她认真地观察起顾芯凌的脸孔，一对细眉弯弯，巧鼻端挺，肤色如雪，鹅蛋颊边微现梨涡，一双桃花眼湛湛有神欲要把人勾去魂魄……
    美是美，但不管怎么看都不??等等，她干嘛跟她认真？
    安思芩连忙甩甩脑袋，「你有本事就去说给赵宸宇听。」
    「放心啦！他对我已经麻痺到不行了，根本已经懒得理我了。」
    一提到赵宸宇，顾芯凌明显语带自信。

 003—青春的序幕(1-3）

    顾芯凌与赵宸宇两人是青梅竹马，自他们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双方父母十分要好，只因为彼此爸爸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所以比起一般邻居，两家关係的亲密程度更像是一大家族，不分你我。
    从小，顾芯凌在这种敦亲睦邻、和乐融融的环境下与赵宸宇一块长大。两人不仅上同一所幼稚园，就连国小、国中也都念同一所学校，直到高中才终于分开。
    至于安思芩与赵宸宇则是因为顾芯凌的关係才认识。但，虽说他们当时认识，可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熟悉，除了因为两人不同班外，再加上赵宸宇天生沉静寡言的性格不易使人亲近，两人最多只能算点头之交。
    一直到有次段考前，顾芯凌约她和赵宸宇一起去学校图书馆唸书，当时安思芩恰好碰上了几道数学难题，她一开始先向顾芯凌求解，无奈对方也不太行，最后在顾芯凌的建议下只好改问赵宸宇。
    安思芩刚开始还有些难为情，不过当赵宸宇知道后先是不发一语地飞快写出公式，接着套入数字开始向她逐一讲解，过程中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使安思芩渐渐挥去尷尬，其中若有听不太懂的地方，赵宸宇也会耐心说明直到明白，最后才得以化解难题。
    从那次之后，他们两人也开始变得较有话聊。
    因为这样，顾芯凌曾在两人变熟后一度脑洞大开的想撮合他们，不料却被心思细腻的安思芩察觉，并且骂了她──
    「你有病吗？你不要自己交了男朋友就也想让别人谈恋爱好吗？」
    「我就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其实挺配的，才会想……」顾芯凌囁嚅的模样特显委屈。
    「拜託，我跟赵宸宇不管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会交往好吗。」
    「为什么？」顾芯凌偏了偏头，对于她的话甚感费解，「赵宸宇其实长的不错啊，一脸清秀的也挺斯文，而且又高又瘦，只不过唯一缺点就是太闷骚了。」
    「闷骚？闷骚总比你聒噪强吧。」
    「聒……」顾芯凌闻言瞪去，「你看，你现在都会帮他讲话了，还说对他没好感？」
    「替他讲话跟有好感是两码子事，ok？反正你不要在那边乱凑对啦！」
    「可是我真的觉得他很适合你啊！坦白说，如果我跟他没这么熟的话，或许他会是我喜欢的类型之一。」
    倏地，安思芩嘴角噙起一笑，「哦！原来赵宸宇会是你喜欢的类型呀？」
    「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这么熟的话，你不要误会喔！」
    「我也只是在假设阿，你听不出来而已。」
    「屁啦！你根本一脸『原来你会喜欢这款』的样子，还跟我说你只是在假设？你当我没学过国文，还是跟你不熟阿？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的很。」
    「所以如果今天你和赵宸宇没那么熟的话，你会不会想跟他谈恋爱？」
    「不可能。」顾芯凌立刻摆手。「如果我们不熟的话或许我会欣赏他，但要我去想像谈恋爱这种事有点困难。」
    「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他就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虽然我们同年，但在总总行为上他明显比我成熟许多。我不否认我很幼稚，但也因为这样所以我需要他的存在，可这种存在却又像家人间需要互相扶持那样，无关男女感情。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去想像你说的那种问题，对我而言太诡异了，就好比想像跟自己哥哥谈恋爱的那种感觉，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
    「还有！」顾芯凌突然拍桌，「不是在讲你跟赵宸宇吗？怎么反而是你问起我来了？真是的……你挖这洞给我跳是想害死我吗？我可是有夫之妇耶！」
    「还有夫之妇咧……你昨天才开始交往而已，现在就在那边有夫之妇了？小姐你害不害臊呀？」
    「我爽呀，你管我。」她幼稚吐舌，「总之，你真的不考虑……」
    「你脑袋正常一点！」
    稍微挪开脚底探眼，顾芯凌在班导还没发现之前将东西踢往一旁，神情泰然自若。
    踢开之后，她们身后随即传来一阵窸窣，安思芩虽没能听清，不过直觉认为肯定是与顾芯凌有关。
    「所以现在是？」安思芩虽不想再讨论，却又好奇，「理了？还是没理？」
    「干嘛要理他们。」顾芯凌拨了拨长过眼尾的瀏海，捻于耳后，「我说过，我不想在开学第一天让人误以为我很好追。」
    「人家又不一定是要追你。」
    「不追我的话为什么要丢东西吸引我注意？」
    「搞不好是因为你背影长的像垃圾桶，所以才──欸！鞋子会脏啦！」
    看着踩在自己皮鞋上的另一隻鞋，安思芩紧急抗议。
    顾芯凌暗自哼了哼，正当她想回嘴时却被一旁的张晓薇碰了一下，「别说话了啦，等等被班导听到。」
    张晓薇和她们也是国中同学，三人都是在国二分班后才成为同班。
    上高中后三人有缘再次相会，而在国中一直保持校内排名前五成绩优异的她，原本在新生训练导师进行干部票选时，顾芯凌想提名她当班长，无奈却被眼尖的张晓薇发现连忙企图打暗号阻止，但顾芯凌却视若无睹的依旧向老师提名，最后成了副班长。
    瞄了眼站在隔壁的张晓薇，顾芯凌对她拋出媚眼。
    摆于身后的一手抡起拳头，张晓薇强忍着想揍人的衝动，「你给我正经一点。」
    不同于顾芯凌那种容易使人印象深刻的姣好外貌，张晓薇给人的第一眼并不会让人惊艳，反而清纯中带点可爱，细挺的鼻樑上顶着一副黑框眼镜，嗓音温柔细腻，比起一般女孩更像个邻家姊姊，毫无距离感可言。
    对于张晓薇的话顾芯凌并没有回嘴，弯起一抹媚笑后突然紧急别开目光，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再乱动。
    皱起眉头，张晓薇瞥往她刚才看的方向，只见班导正从前排向后走来。她清了声喉咙乖乖站好，佯装认真听着台上依旧陶醉致词的校长，心里哀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台上校长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长篇大论中丝毫没有终止的想法，最后在主任教官的提醒下发现时间超过不少后才连忙迅速收尾，接着再由主任教官接棒替典礼画下总结，结束了这一场有些折腾的开学。
    典礼结束后因时间还处于上课时段，所以班级由各班班导自行带回教室。
    队伍移动期间安思芩被顾芯凌挽住手臂，她想挣脱无奈对方却像颗皮糖似难以拨开，只好随着她去。
    在经过操场旁大型合作社的时候，班导忽然要求班长停下，接着走到排头对着全班扬声说道：「给你们十分鐘休息时间，想买饮料的人就去，记得十分鐘后回来教室，不要迟到阿！」
    在班导的解放下全班顿时一片欢呼，甚至还有好几名男生在队伍里大讚老师英明，最后在班导的制止及时间提醒下才赶紧收嘴就地解散，纷纷拔腿衝往合作社。
    摸出口袋里的三枚十元，顾芯凌站在大冰箱前，一手一勾着两名友人，「刚好有三十块，你们要喝什么？」
    拨开顾芯凌黏人的手臂，安思芩逕自打开冰箱拿了瓶麦香奶茶，张晓薇则在一阵选择障碍的挣扎后，拿了同样的饮料。
    「你也要喝这个阿？」安思芩笑问。
    「时间有限啊，要是让我继续犹豫下去的话搞不好都放学了。」
    张晓薇虽然说的夸张，不过安思芩却认为不无道理。
    毕竟，以她对张晓薇的了解，她的选择碍障症可不是普通的严重。
    很多时候，她常因为一个餐点、一杯饮料、甚至是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斟酌半天，最后索性放弃挣扎不是和朋友点一样的，不然就是乾脆让朋友决定。
    有一次，安思芩和她去图书馆写作业时，张晓薇因忘记带水所以让安思芩先上楼替她佔位，自己则去便利商店买水。
    结果等到她买回来，安思芩的作业也写去了一半。
    「不就只是买瓶水吗？至于这么久吗？」闔上借来的数学参考书，安思芩一脸纳闷地压声询问。
    放下东西，张晓薇轻手拉开椅子，无奈解释：「我平常喝的那种刚好没了，所以……花了点时间。」
    安思芩忍不住惊呼：「小姐，你也太扯了吧！」然后指向她买来的水，「水，它就只是瓶水，ok？」
    她怎么有办法连买瓶水都可以想这么久？安思芩对此实在难以理解。
    那如果以后谈恋爱要约会的话，她该怎么办？
    光从出门前的衣服、鞋子、随身包包……天啊，光想就觉得可怕！
    一想到这些事，安思芩内心又一声轻叹。
    「那我们去结帐了喔！」
    顾芯凌的声音促使她拉回注意，安思芩暼向张晓薇见她点了个头，三人随即前往结帐。
    顾芯凌付完钱后，她们一前一中一后的走出合作社，接着并肩走在一块。
    「我等等回教室拿钱给你。」安思芩和张晓薇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用啦！才十块而已不用跟我计较，就当作是庆祝我们可以继续当同班同学，嗯？」
    「可是……」安思芩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别可是了啦！大不了之后再请回来就好。」
    「前面的三个学妹。」
    突然，一道陌生嗓音介入她们之间。三人止步回首，只见有三个男生同样人手一瓶饮料，面带微笑的，目光一致落在顾芯凌身上。

 004─青春的序幕(1-4)

    盯着眼前，安思芩瞄往他们白衬制服上的学号。由于每个年级的学号顏色都不一样，好比今年的一年级用的是红色、二年级是蓝色、三年级则是黄色，每当高三毕业后，顏色便会重新落回新生身上，以此类推。
    而眼前的学号是蓝色的，她也自然知道了对方是高二学长。
    「你们是哪一班的？」其中，一名身型壮硕的学长眼神直勾顾芯凌，与另外两位悠悠往前。
    顾芯凌立刻拉着两名友人后退一步，「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学长一顿，随后迸出一句令人喷饭的话：「只是觉得你长的很像我女朋友。」
    三人心底瞬间闪过无数骂词。
    压下唇角，顾芯凌暗声啐了句「神经病」，而后神情高冷，「我说学长……你知道吗，依你这种搭訕技巧如果能脱离单身的话，对方要不是圣母玛丽亚，肯定也会是天使下凡来着。」她刻意语顿，突然感慨：「想想都觉得羡慕啊！」
    她头也不回地勾着安思芩与张晓薇快步离开，内心十分无奈。
    爬上北栋，安思芩忍不住问起顾芯凌：「今天不是才开学第一天吗？你怎么有办法被人搭訕成这样？」
    开学典礼中的纸球、合作社外的学长……这间隔不到一个小时那女人就被骚扰了两次，她想想都觉得夸张。
    「我也是很莫名奇妙啊。」越过两人，顾芯凌踏上转角，「就跟你说长得好看也是挺麻烦的，你就不信。」
    「果然，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张晓薇满脸羡慕。
    顾芯凌不置可否地耸肩，安思芩只能叹息。
    回到教室，班上同学几乎都已就坐定位，而时间也正好离班导所规定的剩不到一分鐘。
    大概是出自于新生班彼此间陌生的缘故，班上聊天的同学屈指可数，大部分的人不是安静坐在位置等候，不然就是独自看书，整体呈现出某种既不吵，却也不算安静的氛围。
    各自回座后，安思芩把饮料放到桌上并拉开椅子，这时，坐于后方的女同学忽然对她打了声招呼：「嗨。」
    侧头一望，她心生意外，「嗨。」
    对方的长相看起来颇有气质，乌黑长发垂过肩头，细长的眉毛底下有一双深邃大眼，看似恬静却又带点俏皮。
    「我叫胡稚儿，你呢？」
    虽然不太习惯，但出自礼貌安思芩还是回以微笑，「我是安思芩。」
    胡稚儿愉悦一笑，「我国中较好的同学都没唸这，所以想在这重新认识新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摇头，「不会，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笑嘻嘻的朝她比了个ya，又问：「我以前是唸永安国中，你呢？」
    「信仁。」
    「哦！就是那所校风严格、成绩要求严苛的信仁国中阿？」凭藉印象，胡稚儿间接推测，「所以你的成绩不错囉？」
    「还好。」
    其实在过去三年里，安思芩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就算家里因素无法使她安心唸书，她也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退步，甚至要更努力才行。
    唯有这样，父亲才能安心工作还债，她也才觉得对得起父亲辛苦缴出的学费。
    此时，班导轻快的身影现于走廊，她们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胡稚儿压嗓说道：「先上课吧，下课有空再聊。」
    她点了点头，回身从书包拿出笔袋，与全班静静地等待老师走上台前。
    高一甲的班导师是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轻熟龄女老师，名字叫李芳悦，留有一头棕色波浪长发，俐落扎于身后。她的皮肤白皙，瓜子脸上掛着一副金色细框眼镜，在教学上是校内出名的严师，然而下了讲台后的她却又是那样温婉动人，在形象上带有反差。
    李芳悦在校任教英文于今年迈入了第七个年头，而高一甲却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担任导师的班级。
    抱着一叠资料，李芳悦走进教室看了全班一眼后，神情欣慰，「看来你们的时间观念还不错呢。」
    底下传出阵阵轻笑，她面带微笑地将资料放于讲桌，紧接抓起第一份后请班长发下。
    他们班的班长是名个头矮小、体型偏肉的男生，有着一颗小呆瓜头，眉上黑瀏海整齐覆于额间，两颊还带了点婴儿肥，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大多会认为是脆迪酥小男孩的长大版。
    他之所以会被选为班长，就是因为他长得和脆迪酥小男孩有几分相似，虽不知这理由是否牵强，不过碍于新生训练时班上互不熟悉，只要有点特色就会很容易被拱出去。
    「现在发的是你们下礼拜选社的社团简介，学校明、后两天会安排仪队、啦啦队、直排轮及热舞社等社团集合新生做介绍与表演，剩下的社团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简介，到时学校会开放网路报名，都可以参考看看。」
    看着手中两张蓝色、印着密麻黑字且穿插社团活动照片的单子，安思芩心里其实没有太多期待。
    虽然顾芯凌在上高中前就狂交代她一定要参加社团，享受高中应有的青春生活，可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并没办法拥有这样的回忆。
    多看两眼后，安思芩索性将简介对折塞进抽屉，接着又从前方接过校园行事历、课表以及校园迎新晚会活动的意愿调查表等单子。
    李芳悦先略过前面两张，拿着最后一张迎新晚会活动站回讲台，「这是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迎新晚会，可以说是传统，日期订在九月二十三、二十四这两天，如果有想要参加的人后天前把回条以及费用交给副班长，晚了恕不接受受理喔！」
    话落，她将单子压回台面，拿起课表，「另外，课表部分麻烦你们务必牢记。还有，我既身为你们的班导也是你们的英文老师，所以自然会对你们的英文成绩较为要求，我丑话先说前头，每次段考前我会依照你们的个人程度订定标准，未达标准者我会另外再找时间多做练习，只求大家的成绩都可以尽量平均。」
    才一说完，全班顿时哀鸿遍野，然而听在李芳悦耳里不过是笑了笑。
    「好了。」她拿起点名板轻敲两下以制止学生们的无止无尽，「叫再大声也没用，反正在你们高二分组以前我一定会尽全力把你们的英文教好，这样明白吗？」
    「明白……」
    眾人有气无力的回答使李芳悦无奈摇头。随后，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下课时间还有五分鐘，于是便趁这最后向全班做些精神勉励，直到下课鐘声响起，才逕自回导师室备课。
    下课时，顾芯凌拿着社团单子放到安思芩桌上，正在看迎新晚会活动内容的她只淡瞄一眼。
    「你想参加哪个？」
    「不知道。」收起单子，安思芩面有难色，「其实我不一定会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有很多都不用钱啊。」
    「我知道有很多不用钱，但我怕如果要参加的话又要花时间在社团上。」
    西大附中的社团时间校方其实并没有硬性规定参与，也因为这样安思芩才打算利用之后的社团时间拿来专于功课，如果以后有打工的话也不用拖着身体复习、事倍功半。
    只不过，顾芯凌却仍不死心，「我知道你上高中后想去外面打工赚生活费。可是……小安儿，我们一生也才经歷这么一次高中生活，何况到了高三就没有这种社团时间了，你真的不考虑吗？」
    有那么一秒，安思芩因为顾芯凌的劝语心动了。
    但，就只是那么一秒。
    咬起上唇，安思芩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要好了，况且学校也没有硬性规定参加，对于这个你就饶了我嘛，嗯？」
    看着她如此坚定又带点无辜的模样，顾芯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从桌上拿回社团简介，选择放她一马，「好啦，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闻言，安思芩连忙抓起她嫩白的手背轻拍两下，眼底满是感激，「就知道你最贴心了。」
    「呵呵……」顾芯凌万分无奈的乾笑两声，忽然，走廊外一名同班男生从窗口探头进来，对着班上三分之二的眾人扬声问道：「谁是顾芯凌阿？」
    问话一出眾人霎时纷纷停下动作，左右相望，本带点吵杂的教室顿时陷入一片安静，片刻后才又渐渐恢復。
    至于坐在安思芩面前的顾芯凌当下并没有马上回应。她先是悄悄对外瞄了一眼，紧接突然抓起安思芩的手挡上侧脸。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懵，安思芩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没想到却被对方死扒着不放。
    她只好用脚踢了下对方椅子，「你干嘛？」
    「等一下再跟你解释。」顾芯凌紧张兮兮。
    此时，那名问话的男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俩身旁，一脸狐疑地盯向顾芯凌，「你就是顾芯凌吧？」
    顾芯凌心尖一颤，神情惶恐，「我、我??」
    无奈这一语气更让人确定了她就是外面那个男生要找的女孩。
    「外面有个男的找你。」
    安思芩随即一瞥，在人声鼎沸的走廊上，她见到了有几名看似别班的男生站在栏杆前正有说有笑。其中，有名男生的目光还时不时望向教室──
    应该说，是望着教室内的顾芯凌。
    只不过顾芯凌的态度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死都不认，「你去跟他们说没这个人。」
    「蛤？」问话男诧异。
    「算我拜託你了，快点去啦！」
    顾芯凌的指示把对方弄得满头雾水，片刻没有动作，最后在顾芯凌的一记瞪眼下问话男才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替她向对方表明。
    紧抓着不是自己的手，顾芯凌儘管想查看外头却又害怕与对方一时对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问安思芩：「人走了没？」
    见她一副像在躲债的模样，安思芩无语的替她瞥去一眼，轻轻晗首。
    顾芯凌立刻松了口气，放下被自己抓红的手，一脸歉然，「抱歉小安儿，事发突然我也只能这样。」
    摸着被她握疼的虎口，安思芩淡笑，「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两手托起下巴，顾芯凌彷彿经歷了一场人生苦难，「我那天不是跟你说我前男友也念这所学校？刚刚在外面要找我的人就是他。」
    「怪不得。」安思芩说，「我就觉得那群男生里怎么有个男的特别眼熟，原来就是你那前男友范绍洋啊？」
    「嗯，反正我不想见到他。」说完，顾芯凌嫌恶的瞄往窗外，随即收回视线。
    不知为何，安思芩从顾芯凌脸上的那份厌恶看来，心里突然窜上疑惑──
    「你是因为他控制慾太强才分手的？」
    「对阿，怎么了？」
    「关心一下。」
    顾芯凌叹气，「小安儿，你也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管我。之前跟他交往的时候，我都要随时跟他报备我的行踪。一开始我还受的了，后面快毕业时我因为考试以及忙毕业纪念册的事情被他搞到快人格分裂，所以才跟他分手的。」
    安思芩点了点头。
    「我这人就是这样，要分就分的乾脆，不喜欢人家在分手后还要勾勾缠。」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顾芯凌感概笑笑，「反正我是不可能吃回头草的，何况又是个紧迫盯人的回头草，谁想要阿？」
    安思芩没有多做附和，依旧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
    此时，上课鐘声再次悠然响起，本想跳脱话题的顾芯凌不由得一愣。
    安思芩莞尔一笑，拍拍椅背要她转身回去，顾芯凌却立刻鼓起腮帮子满脸扫兴，最后在安思芩的眼神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转回正向。
    开学第一堂的数学课，高一甲在数学老师一派冷凛的踏进教室后随即静下，各个眼神充满好奇，对于眼前的数学老师暗自刻画起不同印象。
    当老师走上讲台、放下课本后并没有任何形式上的自我介绍，只是迅速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拿起点名板进行点名。
    「一号，郭家瑜。」
    「有。」
    「二号，卓逸凯。」
    「有。」
    过程中他一眼都没抬，拿笔的右手逕自在点名板上不断下滑。
    「四十二号，齐律韦。」
    直到唸出最后一位却没听到应有的回应时，他才抬起视线，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对着全班问道：「齐律韦没来吗？」
    台下各个眨着眼睛，纳闷地与左右邻居相互对视，直到身为副班长的张晓薇忽然想起班导在新生训练时向她提过的事情，才赶紧举手向老师稟报：
    「老师，班导说齐律韦要到下礼拜才会来学校上课。」
    数学老师明白的点了点头，抬手闔起点名板后直接带领大家进入课程。
    在老师的认真说明下，安思芩专心地记号重点，笔身时而挥动，时而停顿，对于课程不想有任何遗漏。
    几分鐘后过去，在老师的拿笔停顿的同时她抬头看向前方，馀光瞥见斜前方的空位，目光一时转了过去。
    而后，她轻压唇角别开视线，把心思重新放回课堂上，继续埋首重点。

 005─青春的序幕(1-5)

    隔天，安思芩仍是班上最早到的人。
    望着空无一人的寂静，她先是走到位置将书包掛好，接着拎起水壶装完水后，才重新回到位置坐下。
    叹息一气，不知为何她今早的心情有些沉重。或许是早上出门前见到父亲刚下班的疲惫模样令她心生不捨；也可能是因为昨晚做了恶梦缘故，使她惊醒后便翻转难眠。
    想起昨晚那个恶梦，安思芩仍记忆犹新。即便知道那不过是场梦境，可梦中的一切，却是那样逼真、那样真实。
    她还记得，在梦里的她不停奔跑、不停的被追赶着。她看不见在身后紧追着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直不断向前跑着、不断拼命喘息，不断寻求解救，不断渴望救赎。
    然而，却在她寻获救赎之前，她突然一脚踩空坠入悬崖。在双脚坠落悬崖的剎那，安思芩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失了重心、直直下坠。她拼命地想抓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自己不断下坠。恐惧在她梦醒之后仍心有馀悸。
    她也还记得，在梦里眼看着就快摔落地面的那一秒心脏几近骤停，同时也在那一瞬间，被狠狠惊醒。
    惊醒后的她胸口起伏相当急促，心跳也因梦境的关係明显加快，手上、额头全冒出冷汗，整个人的感觉非常不好，也非常不安。
    之后，她便难以入眠了。纵使当时才清晨四点，她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睡着，却只是不停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或许是因为刚开学对于新环境仍带有陌生及压力的关係，才会使她做恶梦。
    安思芩简单的想。
    毕竟，谁都不喜欢做恶梦，也不喜欢去探讨之所以產生恶梦背后的因素，究竟是什么？
    想着，安思芩再次叹息。她晃了晃脑袋，想把那场恶梦远远的拋诸脑后。她掀开书包拿出日记让自己回归现实。
    2006年8月30(三)，晴天
    开学的第一天进教室没多久后，有两个学长不小心走错教室。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只是我的多虑。
    那两个学长，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们昨天的对话及行为，真的很令人无言。
    另外，昨天开学典礼上的所有表演都相当精彩，除了不管到哪都能碰上一位很爱长篇大论的校长之外，高中生活对我而言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打算要参加校园社团，碍于现实我也是无可奈何，看着爸爸日渐憔悴的身影，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
    我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页面下方馀留的空白处，她用红笔画下了一个很大的问号。
    对于未来的诸多徬徨与模糊，她用问号诉尽一切。
    看完日记，安思芩不免苦涩一笑，可心底却因日记的内容多了份踏实。
    片刻，她抬手翻过一页，习惯性地事先在空白面上写下今天的日期──
    2006年8月31(四)，闷热
    后，她放下笔的同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安思芩将日记收回书包。
    与昨天不同的是走廊上并没有任何谈笑，有的只是皮鞋与地面的撞击，清脆而响亮，回盪的一清二楚。她逕自拿出英文单字本，只不过，在她拉开笔袋要拿出萤光笔时，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她忍不住好奇朝窗外看去，只见一抹高挑身影映入眼底──
    皮鞋声的主人停步在她的教室外，神情看似懊恼。
    安思芩见对方左顾右盼了会，目光登时向她投来，尷尬之下她急忙别开视线，随意翻了几页单字。
    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却被对方收进眼底。
    他轻扬微笑朝后门靠去，「你是昨天那个学妹吧？」
    她闻声侧首，虽然她并不认识对方，可对于他的嗓音倒有点熟悉。
    「我昨天也走错楼了，不过是和我同学。」
    经这么一提，安思芩这才将他与昨天那两个学长连结起来。其中，脑海里还带出了他俩昨天的那些对话，心底一时发笑。
    只是，昨天如果是因为不小心走错的话，那么今天他出现在这的原因又是？
    该不会又走错了吧？虽然连续两天走错教室这种机率相当渺茫，可不知为何她却是这么认为。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会在这？」
    「我……」对方被问的欲言又止，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间教室是我去年的教室，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这两天常常会下意识就走到这来，所以……」
    这学长未免也太天兵了点？都读了一年，竟还有办法连续两天走错？还是是因为他其实没睡饱所以身体才会出现自动导航的功能？
    她想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在他的眼底竟有些好玩。
    「你在想什么？要笑不笑的该不会是在偷笑我走错这件事吧？」
    安思芩赶紧摇头，「没有。」
    可他却还是半信半疑，「虽然这真的是件很白痴的行为，但我也是挺无奈的呀。」
    无奈什么……又没有人逼你走错。
    安思芩又想，要不是碍于两人并不熟悉，她肯定会这么回他。
    所以，她只能委婉地说：「人都会有失误，明天不要再跑错就好。」
    他笑了一笑。片刻，他见气氛似乎变得僵硬，于是又道：「抱歉，打扰你看书了。」
    「没关係。」她莞尔。
    看着眼前女孩纯净的小脸上那明亮的双眸依旧对着自己，他垂下视线与她说了声再见，从容地转身才结束了这一段意外插曲。
    看着他刚才站的位置，安思芩好笑的摇了摇头，将视线重新放回单字本上，认真复习起早修的小考范围。
    中午，顾芯凌被别班几个男生找了出去，原本她想拉安思芩一起，只不过她对于这种事向来没太大兴趣，所以便拒绝了。
    看着她与那些男生交谈甚欢的模样，安思芩不禁苦笑。
    「她好像很受欢迎。」胡稚儿从位置起身，馀光瞄过后走到身旁。
    「她人缘不差啊。」
    「你以前就认识她了吗？」
    「嗯，我跟她是国中同学。」
    「所以很熟囉？」
    她点头，「对啊。」
    胡稚儿又看了一眼，「看来不管在哪个阶段都一样，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受到大把人欢迎。」她无奈笑笑，「哪像我们这种平凡女子，走在路上有人多瞧两眼就该偷笑了，对吧？」
    她笑而不语。
    「对了，我要去合作社买午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听见胡稚儿的邀约，安思芩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查看，发现里头剩馀不多后，委婉拒绝，「你去就好，我还不是很饿。」
    话才一落，顾芯凌的身影忽然冒出，「这怎么可以！小安儿，吃饭时间不吃饭你要干嘛？想当神仙也不是这样。」
    对于不知何时进教室的顾芯凌，安思芩不免诧异，「你不是在外面跟那些男的说话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们就只是我以前补习班的同学，稍微聊一下而已。」顾芯凌说，「走吧，我们去买午餐。」
    她一把拉起安思芩，随后又看了眼胡稚儿，虽然她跟胡稚儿还不熟悉，但出自礼貌也不好把人直接带走，「你也一起来吧，要吗？」
    胡稚儿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待顾芯凌拿完钱包，三人一同前往合作社。
    校园的吃饭时间，学校里每一间合作社皆犹如战场；无规模大小，都有着大把学生不停涌入，将里头堵的一时水洩不通。
    在经过一阵疯狂挤压、煎熬的排队后，她们一人一手捧着锅烧麵，由安思芩开路硬是从二楼的小型合作社鑽了出来，快步离开了那可怕且充斥汗味的地方。
    走在顾芯凌身旁，安思芩看着手中热腾腾的锅烧麵，心底相当感动，「谢谢你请我吃午餐。」
    「姊妹一场不用跟我客气，何况我妈也交代我在学校要多照顾你，你就别放在心上了。」顾芯凌大方地摆了摆手。
    毕竟，她是唯一知道安思芩家庭状况的人。
    其实安思芩从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家庭情况。一直以来，她害怕自己的家境若是被同学知道的话，会在同儕间遭受到异样眼光，所以不曾向任何人提过。
    无奈国中时有次姨妈报到痛的她面色泛白、上课无力，身为好友的顾芯凌当然不可能对她视而不见。在知道她是因为姨妈的关係而痛苦后，顾芯凌坚持放学后要亲自送她回家。
    原本安思芩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只不过顾芯凌并不理会，且在放学后直接绑架她的书包作为『人质』，才让安思芩不得不答应她的陪伴。
    只不过，当一个人越想隐瞒某些事情，老天爷就越偏不让──
    顾芯凌陪安思芩回家的那天正好也是高利贷上门的日子。
    当安思芩带着她一转进住家巷口时，眼尖的她立刻发现了有几位讨债兄弟在自家铁门前不停徘徊，下一秒，她连忙拉着顾芯凌缩回转角，一动也不敢动，神色比起经痛时要来的更加惨白。
    顾芯凌一开始觉得奇怪，但碍于安思芩表情实在过于惊恐，当下直觉不好多问，只好安静地跟着她一起躲着。
    后来，她们在那群人离去后安思芩才像松了口气，顾芯凌忍不住好奇向她询问原因。
    一开始安思芩并不是很想说，无奈顾芯凌的关心实在过于强烈令她有些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向她娓娓道来，顾芯凌也才因此了解她的困境。
    那次后，顾芯凌对安思芩又多了层照顾。不仅会时常请她吃东西、喝饮料，家里如果有什么好吃的也会要母亲多做一份给她，而她也知道安思芩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关于家里的事情，所以除了母亲以外顾芯凌就再也不曾向他人提过，就连赵宸宇也不曾吐露半分。
    看着顾芯凌，安思芩心存感恩的又与她说了声谢谢，顾芯凌一脸受不了地翻翻白眼，要她别客气。
    胡稚儿一路上相当安静，偶尔顾芯凌与安思芩说话问到她时，她才会加入话题，与她们聊上几句。
    她们边说边爬上三楼，突然，有两名女孩冒失的从转角衝了出来把人全吓一跳！甚至，其中一名女孩还差点撞上走在中间的顾芯凌，使她险些打翻午餐。
    两名女孩急煞后露出不悦，而那名与顾芯凌差点相撞、个头与她不相上下的女孩则马上跨前一步，「三个人并排什么？不知道走廊上很多人吗？当这里是你们家？」
    霎时，顾芯凌脸色极为难看。
    「同学，你们是不知道走廊上严禁奔跑吗？若要说违反校规的话应该是你们才对吧？校规里可没说不能在走廊并排喔！」瞥了一眼她们的学号，顾芯凌刻意昂起下巴。
    大家都是高一生，凭什么对人这么不客气？甚至还敢在她这位美女前跩个二五八万？也不去垫垫自己有几两重！
    想着，顾芯凌又更提高了几分气势往前半步，看的对方内心直呼不爽。
    高个女怒气冲冲的瞪了顾芯凌一眼，明显地「哼」了声。
    那一哼，可说是彻底惹怒了她。
    顾芯凌将手中的锅烧麵递给胡稚儿，胡稚儿本想劝她别计较，却又见她一脸怒气高涨的，只好把话硬吞回去，默不吭声地接过午餐。
    感觉出现场烟硝味瀰漫，安思芩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中间，「大家都是一年级的互相客气点行不行？何必吵架呢？」
    不料，高个女却直接将她拨开。剎时，安思芩重心不稳的往旁蹌踉，幸好顾芯凌迅速扶了她一把，才没酿出意外。
    见到自己的好姊妹被人那么一拨，顾芯凌再也控管不住脾气，「你是怎样？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鬼样，凭什么动手？！」
    高个女的怒火瞬间燃烧更旺，脾气同样不好的她理智差点断线，然而，正当她要准备回呛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同学出声制止，「好了啦，再不快点去操场会来不及的。」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啦，走了。」
    她的同学一说完便马上拉着人绕开。高个女虽有不甘，可碍于时间的关係也只能暂时压下脾气，瞪了眼顾芯凌后，与同学迅速离开。
    而顾芯凌本想在她们背后多骂个两句，却也被安思芩及时制止。
    「算了啦，走吧！」
    她半推半拉的与胡稚儿将顾芯凌带回教室。一进教室，顾芯凌仍对方才的事情忿忿不平。
    「真没看过有人那么白目耶！」她把麵用力放到桌上将椅子转向安思芩，胡稚儿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围坐。
    「别跟那种人计较了。」安思芩边打开盖子边安抚着她的情绪。
    胡稚儿也认同，「计较再多她们也不痛不痒，何必气坏自己？」
    抽出竹筷她重叹一口，似是发洩出未发洩完的怒气。
    「算了，不说了。」她无奈地扯扯嘴角看向胡稚儿，转移话题，「你以前唸哪里？」
    「永安国中。」
    「永安阿……就在我家附近而已耶。那你以前有交过男朋友吗？」
    安思芩差点没把汤吐回碗里。
    她擦擦嘴角，抬脸问顾芯凌：「你没头没尾问这个干嘛？」
    「就问一下啊，大家都是女生难免都会过去嘛！」说完，她又问了一遍：「所以有吗？」
    「没有。」
    顾芯凌皱眉，「可是你看起来挺有气质，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才对啊。」
    「大概是因为我国中时比较安静，所以没什么男生会特别注意到我。」
    「是喔……那你有在学什么乐器吗？以你给人的感觉也像个音乐才女。」
    「没有，我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厉害。只不过我是挺喜欢看书，以前下课时都会在教室看书，在家无聊时也是。」
    「原来。」
    听着她们的对话，安思芩顺势看了眼手錶，「快吃吧，在不吃的话就要午休了。」
    ??????
    两人一致点头，顾芯凌垂首前又瞄了眼胡稚儿，对于身旁的这位新同学也算颇有好感。

 006─青春的序幕(1-6)

    下午打扫时间，安思芩解决完工作后便回位置稍作休息，张晓薇立刻拿着迎新晚会回条走来，「你有要交回条吗？没有的话我要把收回来的先交给班导了。」
    「你先交吧，我明天再给你。」
    「那你要不要陪我去？」
    「好啊。」
    她随即起身陪同张晓薇一起前往导师室。
    一年级的导师室位于走廊末端。两人才一到门口，门板却率先被人推开。
    两名男生分别抱着考卷及作业本走出来，安思芩竟一时诧异。
    在见到安思芩的当下他也显得意外，只是比起意外有的更是愉悦，「嗨。」
    眨眨眼，安思芩点头，「嗨……」
    「康以凡你认识呀？」
    站在一旁的男生好奇，安思芩暗自朝对方制服瞄过一眼。
    「你昨天跟我走错教室里面当时不是有个女生，就是这个学妹呀。」
    「哦！是喔。」对方立刻恍然大悟，「没办法啊，谁叫这位学妹昨天那么害羞，头也不抬的，我哪认得。」接着把视线对上张晓薇，自我介绍：「我是郑浩廷，很高兴认识你们。」
    突如其来的注视使张晓薇登时一愣，歛下眸光默默地勾起安思芩的手臂。
    「你不要吓学妹好不好？」
    「我这叫亲切好吗。你可以不要破坏我的形象吗？」
    「亲切？你不要让人家觉得变态就好了，还亲切。」
    「你讲这样很伤感情耶，你确定同学要这样当？」
    康以凡笑了笑，「不然呢？」
    两人的一来一往让安思芩回想起先前的那些对话，心底不由得无奈，「那个……学长不好意思，我们要进去导师室，能不能借过一下？」
    学妹的打岔使两人暂停拌嘴，赶紧往旁挪动几步。
    安思芩推开门与张晓薇进去，压根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
    看着导师室的门板于眼前轻轻关上，康以凡轻扯一笑，抱着考卷转身步往梯口。
    「欸，你不觉得刚刚的学妹感觉还不错吗？」
    「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小学妹阿，看起来挺可爱的。我刚瞄了眼她的名字，叫张晓薇。你看看，连名字都这么可爱。」
    「所以呢？」康以凡瞥眼，「你对人家一见钟情？」
    「也不算一见钟情啦，就只是觉得还不错而已。」说着，郑浩廷脑筋忽然闪过一丝想法，「要不你有空陪我去认识一下？」
    无奈他的提议却受到康以凡拒绝，「要去你自己去，新学期学生会有一堆事要忙，月底还有迎新晚会，我哪来时间陪你去把妹？」
    郑浩廷刻意拉抬语调，「哇──我们会长好有责任感喔！怪不得一堆女生喜欢你，看你这么认真的模样，连我都忍不住开始小鹿乱撞了呢，学、长！」
    康以凡举起考卷往对方脑袋狠敲一下，受不了这人的不正经，「你正经点好不好？下礼拜我还要找各组长开会讨论迎新晚会的事情，到时召集的话你最好给我准时出席，要敢再让大家等你的话我绝对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听见没有？学、长！」
    郑浩廷痞痞一笑，「放心啦！迎新晚会这么重要的活动，身为活动长的我怎么可以迟到呢？」看的康以凡实在很想再猫他一拳。
    回到教室，里头正处于一片乱哄状态。他们越过同学走上讲台，将抱回来的英文作业本及测验卷放好，几名同学立刻围上来间聊，直到外头有名女生从窗口探进来向康以凡喊了声，他才暂止说笑，一派从容的出去。
    「怎么了？」
    「学姊找。」
    随着对方手指方向，康以凡看见有三名学姊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而站在中间的学姊手里还提着一个白底红心点缀的纸袋。
    「学姊有什么事吗？」
    学姊先是伸手将纸袋递上，嫩白的双颊变得红润，「这是我们几个一起做的饼乾。」
    康以凡瞄眼，「抱歉学姊，这我可能没有办法。」
    「不会吧？饼乾而已你也没有办法？」她虽诧异，不过却又似乎习以为常，「该不会又跟你女朋友有关係吧？」
    康以凡只是点头。
    「拜託，学弟，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女朋友到底是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还是别的学校的？你能不能透露点线索出来啊？」说着，对方脸色突然一僵，「还是说你女朋友是男的？」
    「不是啦，她是女的。」
    「既然是女的话那为什么都没人看过？」学姊仍不肯轻言放弃，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非得在今天问出一个结果。
    要不然这实在是太煎熬了！虽然对方宣称自己有女朋友，可却从没在学校或者是校外见过他跟哪个女的走得特别近；大部分的时候不是跟男生混在一起不然就是身边围了群女的，实在很难看出他传说中的女朋友究竟是谁。
    想着，学姊又多篤定几分决心，满脸坚持。
    「没人看过不代表没有呀。我这人本来就不喜欢把私事放到檯面上，学姊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啦！不然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只不过，当学姐一看到那俊秀的脸庞露出求饶，其中夹杂几分哀求的话语竟在不知不觉间一度闪神，「你??」片刻不知该说点什么。
    「东西学姊就拿回去吧，嗯？」而那一声清爽富有磁性的「嗯」声更是让她听的砰然心动，险些忘了自己原本的坚持。
    用力地清了声喉咙，学姊努力拉回神智，虽然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皆轻易使人沦陷，可即便如此内心的那股长期好奇依旧战胜了那如魔般魅力，「可是……我还是──」
    幸好，第八节的鐘响打断了她的追问，康以凡侥倖松了口气，「学姊你先回去吧，上课了。」
    他没等对方回应便说了声「谢谢」后走回教室，一刻都没多留。
    望着那如风般的頎长背影，提着纸袋的学姊不禁叹了口气，万分无奈的与同学黯然离去。
    一回到教室，康以凡见郑浩廷从窗台跳下，「又有女生来找你啊？」并跟着他一起回到位置，满脸兴味。
    「嗯。」
    「真好呢，一天到晚都有女生自己黏上来。只不过我刚看她们似乎要给你东西，你干嘛不收？」
    「干嘛要收？」他反问，「我不喜欢平白无故收别人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那毕竟也是人家的心意阿。」
    「不然下次如果有女生来找我的话，你帮我去？如何？」
    「我才不要。」郑浩廷赶紧摇头，「我才不想自找麻烦，万一要是被打我该怎么办？我好歹也是靠半张脸吃饭的耶！」
    邻桌立刻传来一片笑声，笑得郑浩廷心有不甘地「呿」了声，「干嘛？难道这世界上就只有长得帅的人才有资格靠脸吃饭吗？我告诉你们，要不是我当初还在我妈肚里游泳时不小心撞到了墙，你们觉得我们班的门面还轮得到康以凡跟宋泽元来当吗？」
    「白痴喔，这种话亏你说的出口。」邻桌a男马上调侃，「你好意思跟人家比？」
    「怎么不好意思？我说得本来就是事实好吗。」
    接着又听见邻桌b男吐槽：「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耶，就算你长得勉强可以，但想归想，你还是作梦比较快啦！」
    同学们再次失笑，而身在其中的康以凡也同样止不住笑意。
    「再说了，你如果是撞到墙才不小心长歪的话，那我们呢？被卡车辗过是不是？」
    「乾，你妈体内最好会有卡车啦！」郑浩廷哈哈大笑。
    此起彼落的揶揄及笑声回绕着整间教室，康以凡听着他们的对话时而朗笑，时而附和，可在那一道道笑声背后，有股沉重压抑着他的心头，久久无法驱散。
    ※
    如往常地看完前一天的日记后，安思芩从书包里拿出尚未缴交的回条，神情相当茫然。
    今天，是班导规定的回条缴交最后期限。
    她拿出蓝笔欲勾选『无法参加』的选项，却又在落笔的前一刻，冉起犹豫──
    她其实很想去的，只不过碍于学生须缴交活动费用，所以她才不得不放弃参加。
    其实早上出门前，她有遇到刚下夜班的父亲。原本打算询问父亲的她，却在见到父亲浑身疲倦的模样后，话如鱼刺哽着喉咙，无法开口。
    望着单子，安思芩最后放弃与现实拉扯，飞快地朝上头轻撇一勾。
    看着『无法参加』的选项前里多了一个蓝色小勾勾，她咬起下脣，忍着酸楚将单子收回抽屉。
    忽然，后门传来一声招呼：「早安。」
    她愕然回首，「你、你……」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不、会、吧？！
    看着第三天依然现身的康以凡，说实话安思芩傻眼了。
    「我这次不是走错喔，只是单纯的路过、路过而已。」见她满脸惊恐的模样，康以凡赶紧解释。
    闻言，安思芩莫名地替他松了口气，一度以为这学长的犯傻症已进入末期，「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等等要去办公室拿今天早修的测验卷。」
    「哦??」
    康以凡随后岔开话题，「你都这么早来吗？」
    「嗯，差不多。你感觉也都很早来。」
    「因为我住校啊，所以通常都很早。」话歇，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办公室的巧遇，「对了，昨天跟你去导师室的那个女生……她有男朋友吗？」
    安思芩驀地微怔，「呃……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他该不会对张晓薇有意思吧？
    见她的眼神似乎產生误会，康以凡说：「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帮我同学问一下而已。」
    「你同学？」她偏头想了想，「是昨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学长吗？」
    「嗯，他觉得你同学挺可爱的。」
    「真的假的？」
    「怎么有人说你同学可爱，你感觉很意外？」
    「不是意外啦，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
    「因为她虽然长的很清秀也挺可爱，可是很少听到有男生这么说她。」
    「是喔……」康以凡顿下，「所以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安思芩摇了摇头，「没有，她还没谈过恋爱。」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很久了？」
    「她是我国中同学。而且成绩很好，校排前五的那种。」
    「还真是品学兼优。」康以凡有些意外，心底不禁开始暗想，像对方这种乖乖牌型的女孩倘若遇到郑浩廷那种神经病的话，不知道会擦出什么火花？
    光看不看的上眼就是一大问题了。虽说郑浩廷的在校成绩一直以来也差不到哪，不过他的个性却并非是个中规中矩的学生，甚至还有些叛逆，时常喜欢游走在校规边界，满脑子鬼主意，但也因为这样时常带给大家许多欢乐，而自从高一下他当上学生会活动长后，校内的活动在他鬼灵精怪的创新下以及热情外向的性格上比起以往更加精采，学生们参与活动的意愿也大幅提升，说到底也算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只是令康以凡没想到的是，像他这种一天到晚人来疯、满嘴屁话的人，头一次和他提起自己感兴趣的女孩竟会是个看似乖巧、温顺的好学生，看样子也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对方不要讨厌他就足够了。
    这时，走廊上出现了其他笑声，安思芩见康以凡别开视线，然后道：「我先走了。」
    「嗯。」
    简单地挥了挥手，康以凡迈步走往导师办公室，途中与恰好在校门互相相遇的顾芯凌及胡稚儿擦身而过。
    在他经过后胡稚儿回头瞥了一眼，而后进教室劈头便问安思芩：「那男生是谁啊？」
    「唉唷，看不出来你也会幽会喔？」顾芯凌紧接调侃。
    「才没有好吗。」安思芩急忙反驳，「就只是一个学长而已。」
    「学长？」一提起这名词，顾芯凌瞬间显得兴致勃勃，「想不到咱们小安儿上高中后就不一样了呢，竟然也会开始认识学长了。」
    「你少在那边乱起鬨，就只是他前两天不小心走错教室，所以才……」
    「前两天走错教室？」还没说完，胡稚儿便忍不住打断，「前两天走错教室然后藉机认识你？」
    顾芯凌在旁附和，「搞不好喔，因为走错教室所以趁机认识学妹，这可能性确实挺大的。」说着，她看向一脸无语的安思芩，「小安儿，那学长有没有跟你要电话？或者是约你？」
    「人家才没你们想的这么无聊。他刚刚就只是单纯的路过，顺便打声招呼而已。」
    「路过就路过，没事打什么招呼啊？」顾芯凌立刻不屑，「我问你，如果你不小心走错教室，再重新经过那间教室的话，会跟里面的同学搭话吗？」
    「虽然是不会……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你们该不会真有什么姦情吧？」
    「才没有！」安思芩霎时快无言以对，「虽然是因为他走错教室，但……」
    只是，儘管安思芩想和她们说出昨天与张晓薇在办公室外巧遇的事，但若真的说出口，以顾芯凌的个性绝对会追问到底。
    所以，安思芩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是刻意的吧？」
    「不是刻意的话是什么？」顾芯凌这下真的不懂了，「难不成是无心向你打招呼，顺便多聊两句？」说着，她突然叹了一声，「小安儿，男生之所以会主动跟不认识的女生搭话，百分之百肯定是对那女生有兴趣，所以才会跟她说话不是吗？」
    不知为何，明明感觉是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但从顾芯凌的逻辑看来瞬间变的像有某种企图。无奈叹声再次出现，如果可以，她还真想拿刀颇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她里头装的究竟是些什么？
    「我都没想这么多了，你想那么多干嘛？」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顾芯凌再度毫不留情的反驳，「哪像你，一点警觉性也没有。」
    「不就只是说个话而已吗……要警觉性干嘛？」安思芩简直费解。
    「人家如果对你有意思，你又这么后知后觉的话，小心一下子让人给跑了。」
    「我不在意这些。」说完，她问向胡稚儿，「你会吗？如果人家只是跟你说说话，你会想这么多吗？」
    胡稚儿左右为难，「呃??如果对方是个男生的话，多多少少会吧。」
    「你看吧！」顾芯凌瞬间两手一拍，「全世界就只剩你还有一颗单纯脑袋。」
    安思芩顿时彷彿生无可恋。
    见她一脸放弃夹杂落寞的模样，顾芯凌急忙又道：「哎呀！小安儿，毕竟你以前也没把心思放在男女的感情上，想法会这么单纯也是很正常的啊。」
    「对啊，既然你不想想那么多的话，那我们就不要想了，反正说个话而已这又没什么，对吧？」
    「你们还可真会安慰人……」安思芩不由得苦笑，「前一秒把我说的像个木头，后面又开始餵我吃甜糖，真的很让人无奈耶。」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说嘛，或许那个学长真的只是像你说的那样单纯的打个招呼罢了，但如果是真的对你有兴趣的话……」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安思芩打断她的补脑，以免自己陷入更多纠结，「越说越复杂，听得我头都快痛了。」
    「那我们就先不吵你了，你有空的话再想吧，嗯？」
    此时，班上有同学三三两两的走进教室，胡稚儿瞥了一眼，移转话题：「我想去买早餐，你们要陪我去吗？」
    安思芩摇头，「我要写习题，你们去吧。」
    「那走吧，我陪你去。」说完，顾芯凌随后与胡稚儿前后离开。
    轻叹一声，她辗转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习题本翻开几页，只不过方才的那一番对话，不免在她心里萌生在意。

 007─青春的序幕(1-7)

    下课时，安思芩将回条交给了张晓薇。看了眼上面勾选的选项，张晓薇有些诧异，「你不去呀？」
    安思芩苦笑，「嗯。」
    「为什么？感觉不去很可惜呢！毕竟高中三年才这么一次。」
    「因为……那天家里刚好有点事情，所以可能没办法去。」
    她随意搪塞，敛下目光。虽然听完张晓薇的话后虽有一度后悔，不过很快地便忍了下来──
    她不能因为一时想玩无视自己该面对的现实，比起玩乐更重要的是她的生活，就算现在不能跟大家一起製造美好的青春回忆，不过相信等这一切都熬过以后，她的人生或许就不会再留有遗憾。
    当这一想法出现，安思芩彷彿又对自己此刻的抉择多了点坚定。她重抬目光淡然一笑，平心静气，「没关係啦，反正只是活动而已。」
    张晓薇本想再多说两句，却又顾及这是属于个人意愿的事情，最后作罢，「好吧。」
    她收起回条稍作整理，安思芩这时忽然想起今早康以凡提到的事。
    「对了晓薇，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啊？」张晓薇诧异，「什么意思？」
    「就是你有没有曾经喜欢过哪个男生，或者……对哪个男生有过好感？」
    她偏头回想，「嗯??没有吧。」然后皱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啦，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干嘛？你是吃到顾芯凌的口水喔？」
    「才没有好吗。」安思芩忍俊不禁，「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喔，就是……你觉得昨天那两个学长怎么样？」
    「什么昨天那两个学长怎样？」张晓薇心生意外，「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我？是……怎么了吗？」
    暗自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安思芩眸光不禁半瞇起几分，「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紧张？」
    张晓薇急忙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而已啊。」
    「可是为什么我从你的样子看来，感觉你好像……」
    「好像怎样？」
    「好像有点内幕？」
    「你不要乱猜啦！」
    然而，她否认的模样实在令安思芩很难不去乱想。于是，她抓紧时机又问了一次：「所以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不就是学长吗？还能怎样？」张晓薇眸光垂下。
    「是喔……可是我听说……其中一个学长好像对你有点好感，不知道——」
    「什么？」
    这一打岔，让安思芩有了几分把握，「你这么急干嘛？怎么？难不成你也有好感？」紧接大胆问道：「是康以凡还是郑浩廷？」
    张晓薇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误陷了安思芩的陷阱。她想反驳，却又茫然的不知该如何辩解──
    其实，她确实是有点好感的。
    对于那个郑浩廷。
    只是生性内向，向来鲜少与异性相处的她，在国中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专于课业之上，对于青春期萌发的男女情感，她虽带有憧憬却也没那个心思去多想。
    张晓薇不认为在这时间、这阶段，能有资格与谁谈情说爱。
    比起爱情，更重要的是她的课业、她的未来。
    比起爱情，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人生方向。
    在她编织的未来蓝图里，她有着自己的计画、自己的目标，可偏偏在这所有当中，却没有感情那一项目。
    所以，她的目光从不会特别去在意谁、去追随谁，也不会特别去想在这求学阶段谈几场所谓的青涩恋爱。
    只不过，从没在意过任何人的她，却莫名地对昨天郑浩廷的注意在心上烙下印痕，纵使短暂，却难以却忘。
    难以忘却，那双黑亮有神的眸珀中所流露出的淡淡柔情。
    想着，张晓薇感觉自己脸颊逐渐发热，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面色僵硬，「我……」
    安思芩笑了笑，「你……是不是真的对他们其中一人有好感啊？」
    她内心挣扎，不确定那种难忘是否就是对对方起了好感，「嗯……就只是对那个郑浩廷……有点印象。」
    安思芩登时惊讶，「真的吗？」
    「嗯。」
    「所以你喜欢他？」
    「也不是喜欢啦，就只是……」张晓薇思忖着该如何形容，「就只是有点在意吧。」
    安思芩随即了然，唇角不免昂起，「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她眉头轻轻一皱，「你不要跟顾芯凌一样爱乱帮人牵线喔，我会揍你。」
    「放心啦，我没这么无聊。」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思芩要她别担心，「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顺其自然，我不会随便干涉的。只是……只是我真的有点意外你竟然会在意他。」
    张晓薇笑的苦涩，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意外，「或许……就像顾芯凌常说的那样，人与人之间真的很难说。」
    只不过在这难说一词的背后，又会有着多少不确定性？又会有多少茫然？
    她不知道，也似乎有些……不敢知道。
    ※
    这天放学，安思芩与顾芯凌前脚才一踏出校门，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树荫下发现了赵宸宇。
    「赵宸宇怎么来了？」
    顾芯凌耸肩，「我也不知道。」
    两人抱着疑惑迈步上前，而赵宸宇在见到她们走来后从自行车跨下，略前两步。
    「你怎么跑来了？」一走到他面前，顾芯凌率先问道。
    「你不是今天要开始补习吗？」他反问。
    顾芯凌立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死定了，我完全忘了这回事，晚点还要跟以前补习班的同学去吃冰！」
    安思芩睇去，「小姐，这种事你居然有办法忘记？」
    「不是啊，这是我妈擅自替我报名的补习班，我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嘛！」说完，顾芯凌又看回赵宸宇，「所以你是要来载我去的吗？」
    「嗯。」
    她不禁捏起裙摆，模样两难，「可是……我还是想去吃冰……」
    闻言，赵宸宇无奈地踌躇片刻，最后道：「你还是去吃冰吧。」
    顾芯凌顿时双眼发亮，「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吃冰？你不会跟我妈打小报告？」
    「要说的话早说了。只是补习班那边你自己记得请假顺便问看看能不能补课，不然我怕你妈要是不小心知道的话，你就死定了。」
    「放心啦！这个我绝对会自己办妥，不用你担心。」
    「那还要载你回家吗？」他又问。
    顾芯凌摇了摇头，拒绝好意，「不用了，我等等自己走去就好。我跟他们约在冰店，附近而已。」
    「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那……小安儿，我先走了喔！今天不能陪你走去搭车了。」
    安思芩苦笑点头，「没关係。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喔，拜拜。」
    话落，顾芯凌雀跃地越过两人，轻快离去。
    与赵宸宇目送顾芯凌离开后，安思芩侧首问他：「怎么特地来载她去补习？我记得你们学校不是离这里有一小段距离吗？」
    「没办法，是她妈妈拜託我下课来载她的，怕她翘课。」赵宸宇淡然解释，「只是没想到我竟成了共犯。」
    「谁让你这么顺着她。」安思芩笑了笑。
    他没有回话，逕自踢开斜桿重新跨上，稍作关心：「高中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你呢？学校如何？」
    「跟以前差不多，只是熟悉的没几个，大部分都还很陌生。」
    「这很正常的，相信过没多久你会与同学慢慢变熟。」
    虽然，以赵宸宇的性格可能要比别人多花点时间。
    安思芩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赵宸宇的时候是在一次与顾芯凌的午餐约会中。那时，顾芯凌跟她还不同班，不过却常常会到她的班上来找她一起去吃饭。
    而那一天正好是学校的周年校庆。午餐时间，顾芯凌如以往找她之外，也另外约了赵宸宇一起用餐。
    刚开始，安思芩见他那看似阳光却暗藏冷漠的脸庞时，心底不免有些距离。可能是赵宸宇的不苟言笑使人容易產生隔阂，安思芩对于他的第一印象在直觉上认为并不好相处。
    要不是那时因为几道数学习题不得不去询问他，因而与他渐渐熟悉的话，坦白说，安思芩或许到现在还无法跟他亲近起来。
    「反正上高中又不是要拓展人际关係的，现在认识以后也不见得会有联系，熟或不熟没那么重要。」赵宸宇一脸淡漠。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也别把自己搞得太过孤僻，不然小心以后课堂分组没人要跟你一块，知不知道？」
    赵宸宇点点头，一脚踩上踏板轻转一圈，「不说了，我先回家了。」他将车身转正，临走前又对安思芩说：「对了，高中的数理课程会变得更难，你自己要多加油。」
    「知道，谢谢你。」
    ??他回头看向前方，踩起踏板独自离去。

 008─青春的序幕(1-8)

    小周末夜晚，安思芩住家附近的商店街比起平常稍加热闹，兴许隔天就是周末的缘故，平日人潮零散的街道每逢接近假日便会逐渐涌入人群，也使周围商家们的业绩随之提升。也许也是因为这样，那些店家才有办法在这寸土寸金的商圈得以存活，不至于被租金、业绩等压力击垮。
    揹着书包，安思芩从公车站离开后一见到如此景象不自觉扬起微笑，本在放学后带着压力去找打工机会的一颗心也顿时放松不少。
    其实，以她这种年纪外加没有任何打工经验的女孩来说，刚开始在找工作的过程中通常都会具有一定的难度。
    就像今天，安思芩独自拿着在家记下的工读机会去店家11询问时，大多数店家基本上都会以已不缺人向她表明，又或者是另行通知。
    或许他们是真的已经找到人，但也可能只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方式。每当她往往一听见这大同小异的回覆后，心底难免失落。
    回家途中，安思芩顺道进超商替手机的预付卡储值，由于每次加值的钱都是自己省吃俭用下来的，所以也自然格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通话费，只不过近期开始找打工势必会增加用电话的机会……到时的通话费或许……
    想着，她忽然有些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储值完后，她从超商出来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行。在经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拐了两条巷弄后身旁行人明显减少，直到回到住家附近巷口时，小道上几乎只剩下她一人，除了偶尔几台汽、机车经过，几个妈妈牵着小孩回家的身影，就再也没有任何多馀的影子出现。
    感觉出夜晚回家的路比平常放学时要来的清冷，安思芩渐渐加快脚步。
    她一边走一边抬头仰望路灯，藉由路灯微弱的灯光试图让自己安心。此时，路旁出现了几辆摩托车声，由远至近朝她的方向过来，而后，在那几辆摩托车靠近的同时，她隐隐感觉到背后车声速度疑似放慢。
    这时，原本骑在后方的两辆机车经过她的身边时一前一后停了下来，在那欲聋震耳的改装引擎声下，其中一名骑车的少年莫名地向她问道：「同学，你是要回家吗？」
    她脚步一顿，选择直接越过，只是对方见她连瞥都不瞥，随即与友人骑上前去直接挡在面前。
    机车上，三名男生戏謔地揪着她瞧，安思芩本想再绕开他们，不过对方见她眼神徘徊的模样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思绪，轻催油门后一左一右的挡住她可能逃跑的路径。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走路不安全，需不需要我们送你回家？」那名率先开口的少年再次问道。他头顶金发，瀏海斜垂而下将右眼隐隐遮覆，左耳戴着一个黑鑽耳环，说起话来话流理流气。
    他将叼着的半根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熄，嘻皮笑脸的模样加上那轻浮语调令安思芩实在厌恶。
    她没有答话，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此刻的情况她是头一回碰上，要不是因为找打工拖晚了回家时间，她也不至于会遇上这些人吧？
    思至此，安思芩缓缓后退几步，那些人见她似是紧绷的状态，神情更显得意，「你是高中生吧？看你的制服是西大的，成绩应该不错齁？」
    这回说话的是一名发色繽纷的少年，他贼贼的盯着安思芩，嘴角噙起一抹不明笑意。
    安思芩不发一语的拼命观察四周想找寻脱身机会，内心不断祈求此刻能经过一台车或者是一名路人出现。
    可惜，她的祈求于现况并没有所帮助。
    黑暗静謐的巷弄里始终没有半台车影或人影出现，导致她越来越着急。
    下一秒，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拔腿狂奔，紧抓书包背带的双手因紧张沁着手汗。
    她一面跑着一面听见后方油门重新催起的声音，她害怕得不想多看，甚至不愿多听，就在她眼见巷口近在咫尺时，那名金发少年骑着机车再次狠狠拦下她的去路，紧接熄火。
    安思芩连忙止步，回头时却又发现另一辆机车早已挡在身后，当下，她知道自己被两台机车一前一后包抄了。
    「正妹，你很难追耶！跑这么快干嘛呀？」金发少年照了眼后照镜，拨拨刘海，眼里笑意溢出险恶。
    她焦急的想后退，却又忌惮对方身后的同伙，顿时进退两难。
    「借过！」心急之下安思芩语调显得高昂，她很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语气上却透露着隐隐颤抖。
    「很兇喔。」发色繽纷的少年轻挑调侃，「我们几个就只是想找个妹仔上山看看夜景，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不要这么紧张啦！」
    「就是说啊，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啦，怕什么？」第三位少年嘴里叼菸的在后座附和，虽然他们嘴巴上说不会对她怎样，可行动上却分明不断向她逼近，安思芩就算单纯也不可能猜不到他们的企图。
    纤细五指纂着书包，她用力地嚥下口水，忍着惶恐，「你们另外找人吧！我没兴趣。」
    说完，她想从旁空隙逃离，不料，那名金发少年却立刻下车一手挡住去路，其他二位见状也随即熄火上前。
    这下，安思芩真的快哭出来了。
    女孩欲哭的模样更壮大了他们三人的胆量，金发少年收手后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扯起她的手腕，安思芩惊叫一声急着想甩开对方，却被叼菸的少年上前一手摀嘴，试图安静。
    安思芩下意识抬脚朝对方踹去，扯着手腕的金发少年马上将人拽到面前，「你不要这么难控制好不好？不会让你亏到的啦！」
    他另一手圈住安思芩扯近自己，吓得她顿时惊叫连连、拼命挣扎。
    她害怕得不知所措，眼界逐渐模糊，不敢想他们几个究竟想对自己做什么，只是不断挣扎、不断抗拒，然后奋力尖叫──
    忽然！一个毫无预警的身影从旁跳高狠狠踹下金发少年的腰身，痛的他瞬间松手跪地，安思芩也因此摔倒，膝盖与路面摩擦。
    「干！谁啦！」
    金发少年立刻爬起，他回头一看，只见在他们三人反应过来前，出脚的身影已迅速拉起安思芩，将她护于胸前。
    登时，她脑袋死白，只感觉自己被深扣在一道强而有力的手劲里，紧紧保护着自己。
    盯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金发少年气愤的握拳挥去，另外两人见状也纷纷抡拳送上。
    拥着安思芩，对方接一连二的退后闪躲攻击后抬腿猛烈一踢，那名发色繽纷的少年腹部不幸中招，痛的他顿时弯腰。
    紧抓衣襬的安思芩在那一脚后被直接放开，紧接再以最快的速度被反手拉回后，拔腿飞奔离去。
    对方一路拉着她朝前方路人多的地方逃离。她拼命跑、拼命喘，却顾不得休息，也无法多想眼前男生究竟要带她逃往何处。
    她跟着他沿街乱窜、胡乱与人擦身而过，直到街尾一间咖啡馆出现后，对方才稍微放缓脚步带她来到门前回身放开手腕，顺便看了眼身后是否有人追上。
    幸好，那些人并没有追过来。
    确定后方没有追兵后，他低头看着一路气喘吁吁、肩头明显起伏的女孩，「你没事吧？」
    清流般的嗓音从头顶落下那刻，安思芩努力压下惊慌，垂首应声，「嗯。」
    他放心的点了点头，「你……住这附近吗？」
    她抬头看了一会，「嗯??没有，我家在刚刚那附近。」说完，她稍抬目光与他对视，这才完全把人看清──
    对方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白皙的肤色上五官清秀立体，两道剑眉向上叛逆的稍稍扬起，睫毛轻搧，一张薄唇微微紧抿，而那墨黑明亮的双眸深邃如漩涡般不停地将她目光捲入，一时难以挣脱。
    而后，她歛下眸光与他划出距离，「刚才谢谢你。」
    「不会。」他客气道，「我也只是刚好经过那，也还好我有过去关心，不然的话你真的会陷入危险。」
    他朝她身后暼过一眼，好心叮嚀，「你一个女生晚上出门要多注意安全，尤其是人少的地方更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谢谢。」
    这时，身旁咖啡馆门边响起一串轻脆铃声，安思芩闻声看去，只见一名头绑包头、身系围裙的清秀女孩从里面出来，劈头直喊：「齐律韦！我说你──」

 009─青春的序幕(1-9)

    女孩话说到一半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安思芩，神色略僵，「我……还想说你怎么还不进来帮忙呢，原来是在跟朋友说话呀？」
    「等等就进去了。」齐律韦无奈回应。
    安思芩微歛眸光，一手轻攥着书包，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多留，「那……我先走了，刚才很谢谢你。」
    她有礼地朝两人点头，却在转身时，被齐律韦一手拉住肩头，「等一下。」
    步伐稍顿，她听见他说：「你膝盖受伤了。」
    闻言，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膝部分确实有几处明显擦伤。
    轻手地将人转回，齐律韦目光再次揪上那几道沾有脏污的伤口，剑眉轻拢，「是刚才跌倒时弄伤的吧？」
    「可能吧……」
    轻叹一息，他侧首询问女孩：「能帮我拿一下店里的医药箱吗？」
    女孩点头，连忙推门走回店内寻找。
    安思芩不好意思的摆手，「不用麻烦的，我──」
    「建议你还是先清理一下吧，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说完，他大方地拉起手腕走进店里，毫不留予她任何思考时间。
    咖啡馆里，浓厚espresso香气自推门的瞬间扑鼻而来。咖啡细磨豆子的机器声，搭配着门边一隅，老旧黑胶唱片机轻柔流泻的维瓦第四季交响曲《冬》第三乐章；欧式復古的装潢设计刻划出当代歷史痕跡，几幅闻名画作掛于鹅黄灯下，温暖不乏高冷是那样傲慢迷人，常令客人一踏入便醉心于此，流连忘返。
    齐律韦替安思芩拉了把椅子坐下后，女孩拿着医药箱走来将东西放到桌面，「给你，我先去洗东西了。」
    「谢谢姊。」
    被称作姊的女孩扬起微笑，巴掌大的脸蛋白里透红，眉目十分和善。
    齐律韦打开医药箱拿出几样药品，而后夹着沾满消毒食盐水的棉花轻柔地往安思芩伤处擦了两下。
    她皱眉忍痛，模样恰好被齐律韦收进眼底，「忍着点，得先把弄脏的地方清理乾净。」
    吧台里的女孩突然攀上笑意，「你放心吧，他这算轻的了，上次我被刀子切伤他帮我处理时力道可没这么温柔，痛得我差点拿刀劈死他。」
    齐律韦瞪去，「你不要吵。」
    「不抱怨一下我不甘愿呀。」女孩紧接回送一记。
    扯扯嘴角，他索性不理会继续替安思芩处理伤口。
    在他的细心消毒、上药下，安思芩垂眸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两人严格说来并不认识，不过却也因他的善意逐渐放下尷尬，面色舒缓几分。
    「好了。」擦完碘酒，齐律韦放下棉棒。安思芩抬起右腿看了一眼，语气尽是感谢：「真的很谢谢你。」
    「不客气。」他收起医药箱笑了笑，瞄了眼墙面时鐘，「你要回去了吧？」
    「嗯。」
    「需要送你回去吗？」他两手一环，不免想起刚才在小道发现她的情景，「现在快九点了，对你一个女孩来说也算晚了。」
    「没关係，我可以自己回去。」
    「可是……」对于她的回绝，他依旧有些担心，「还是我请我表姊陪你回家？」
    女孩不由得诧异，「我？」
    「嗯啊。」齐律韦认真点头，指着她向安思芩介绍：「她是我表姊，叫周孟茹。让她陪你回去的话我比较放心。」接着又问周孟茹：「你可以吗？」
    关上水龙头，周孟茹走出吧台一手弯起放到檯面，「可以是可以，只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妹妹为什么会受伤啊？」
    「她刚刚被几个不良少年骚扰，跌倒时弄伤的。」说着，他看了眼安思芩，「我应该没误会吧？」
    安思芩摇头，「没有。」
    「她被不良少年骚扰，然后你？」
    「我刚好路过听见她的叫声，当下也没多想，就赶紧衝过去帮她了。」
    周孟茹登时讶异，「哇塞！你英雄救美呀？」双颊同时笑出梨涡。
    齐律韦随即白眼，「你少囉嗦。」
    她含笑朝两人走来，伸手拍了拍安思芩的臂膀，「我看还是请他送你回去会比较妥当，毕竟有个男的陪你总比我要来的强，况且现在外面人潮也正消散，若你要自己回去的话我也会担心。」
    抬眼，安思芩见周孟茹对自己俏皮地眨眼后，转身对齐律韦交代：「你送她回去吧，好了就儘快回来帮我收店，知道吗？」
    齐律韦点了点头，「既然我姊都这么说了，你也别再拒绝了，好吗？」
    其实对于刚才碰上的情况，安思芩仍心有馀悸。只不过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她自然是不愿意再给人添麻烦。但是，当她一想到自己若要再独自走原路回家的话，内心多少还是有些阴影。
    踌躇片刻，安思芩最后晗首，「那……就再麻烦你了。」
    「不会。」
    齐律韦和周孟茹说了声会尽快回来后便偕同安思芩一起步出店外。周孟茹望着他俩的身影，当木质门板伴随铃声重新缓缓关上的那一刻，脑海久违浮现的身影渐转清晰。
    心生意外。
    夏季夜晚微风参杂着热度，皎洁明月高掛黑幕，如大海中随云朵载浮载沉的船隻，一不注意便会没了它的踪影，却又在抬头的某一剎那映照眼底，平人心气。
    陪安思芩回家的路上，齐律韦向她问起被那几个不良少年骚扰的过程，安思芩无奈地与他稍作解释后，齐律韦再次提醒：「你以后较晚回家的话，不要再自己走人少的地方了，知道吗？」
    「我知道，以后大概也不敢了。」
    唇角轻勾，他悄悄瞄过她身上的制服及胸前的名字，「你是西大的？」
    安思芩点头，「嗯。」
    「学校好吗？」
    「还不错。」她侧眼滑过他的脸庞，「你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齐律韦暗笑，「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难道……不是吗？」
    「你这样说让我有点伤心耶。」齐律韦忍不住佯装心痛，「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帅气非凡的弟弟吗？」
    「哪有人说自己帅气的??」她轻笑。
    「难道??我刚刚救你的表现还不够帅吗？」
    安思芩目光微怔，不免想起方才他拉着自己沿街匆促奔跑的画面，幕幕如于眼前再次连播，想掩都掩不住，「这……」
    「看吧！是不是很难否认？」
    她苦笑，索性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真的不是高中生？」
    齐律韦却耸肩，「你觉得呢？」
    不知为何，当他一见到她用着那看似纯真无邪的表情对着自己时，心里不由得冉起一抹玩味。他不熟悉这个女孩，也从未见过。只是在他眼底、于他心里安思芩有种无从得知的亲切感，儘管初识，却彷彿毫无距离。
    「我……」安思芩没想过他会把问题还给自己，「我觉得……」
    然而，齐律韦没等她把问题想完，逕自又问：「你是高一生吗？」
    「对、对阿。」她又是一愣，而后仍旧好奇，「你年纪到底多大？」
    「干嘛这么想知道？难不成你对我有兴趣？」
    她急忙摇头，「不是啦，就只是觉得你要说不说的有点诡异。」
    「诡异？会吗？我觉得……有点神祕感不好吗？」
    安思芩只能无语。
    她轻叹，随即听见齐律韦爽朗笑道：「想不到你还蛮好玩的。」
    「哪有。」
    「就感觉你好像有很多内心戏。」他说，「欸，你是哪一班的？」
    「什么哪一班？学校吗？」
    「对阿。」
    「可是……我在哪班跟你有什么关係，你……」说到一半，她忽然语顿，紧接讶异问道：「你该不会跟我同校吧？」
    齐律韦的脸庞剎时盈满笑意，「意外吗？」
    「当然啊！」安思芩马上送出白眼，「你很无聊耶！说来说去不就是高中生。」
    「可是我觉得挺有趣的呀。」
    她斜睨，「哪里有趣？」
    「你想想，两个不熟的人走在一起该有多闷？你看现在这样我们不就把距离拉近了吗？」
    安思芩不知该作何反驳。
    乍听之下，确实是比一开始的时候要来的放松不少，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没那么僵硬??
    不过，却还是依然无语。
    这时，齐律韦才向她老实招出，「我也是高一的，不过因为家人有点事情需要帮忙，本来应该开学的我要到下礼拜才会去上课。」
    安思芩静静点头。片刻，她猛然回想起一件令人惶恐的事情──

 010─青春的序幕(1-10)

    她猛地惊叫一声，把齐律韦吓的当场愣住，「你??怎么了？」
    眼角馀光瞄过对方，安思芩连忙摇头，「没、没事??」
    他疑惑，「你确定？」
    「真的没事。」她说，心底却仍然暗想着刚才一时想起的事情，忍不住想确认，「那个……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是不是叫齐律韦？」她记得周孟茹是这么喊他的。
    「对阿，怎么了？」
    安思芩哑然无语。
    有没有这么巧？
    那个从新生训练到开学都还没露面过、在数学课上点名却无人回应的名字??竟然会被自己凑巧遇见？
    而且更巧的是，他还救了自己。
    虽然普天之下同名同姓的人不少，而他可能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从得知他与自己同校，加上下礼拜才会去上课这两点来判断，安思芩很难不认为眼前的这个齐律韦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暗叹一气，虽然遇见同学并不是什么坏事，可若要现在跟他说出自己与他同班的话，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尷尬。但就算现在不说，等下礼拜他来上课时一样也会发现……
    见她忽然沉默，齐律韦感觉有点奇怪，「我的名字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刚好突然想到而已。」
    他的眸光瞇起半分，语气半信半疑，「突然想到？」
    安思芩坚定点头。
    唇畔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他眼神直勾着她，饶富趣味。
    暗藏起笑意，齐律韦话锋一转：「你家快到了吗？」
    驀地看去，安思芩这才惊觉巷口已在不知不觉间抵达，双眼微怔，「到了，前面而已。」
    他随着视线看往前方巷口，由于两人走的路径与方才安思芩独自回家时并不一样，于是便好意叮嚀：「你以后自己回家的话就走这条路吧，路上人车比较多，有事情的话也比较容易被人发现。」
    安思芩浅笑，「嗯，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别客气，快回去吧。」
    与他道别后，安思芩撤下眸光转身快步朝巷口走去。她的脚步轻快，甚至带点急促，彷彿身后有什么在紧跟着她，直到回到家门前才得以放心。
    回到咖啡馆后，齐律韦一进去便看见周孟茹正坐在吧台前作帐，「回来啦。」
    「你收完了？」走进店里，他发现东西几乎都已清洗完毕，桌面也已经被收拾乾净。
    周孟茹慵懒一笑，双手向后伸了个大懒腰，「对啊。你把人送回家了？」
    「嗯。」他拉开椅子坐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明天早点来吧，周末两天需要你帮忙，可以吗？」周孟茹笑了笑，接着像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去学校上课？应该已经开学了吧？」
    「下礼拜一。」
    她点头，「我大学九月底开学，我们老闆不在的这段期间你放学后有空就过来帮忙吧！不然店里人手剩我一个，实在很难消化客量。」
    一想起自家老闆夫妻请假去生小孩，周孟茹虽替他们夫妻俩高兴却又不得不暂时扛起营业重任，只好在这段时间请齐律韦过来帮忙，以解忙碌之苦。
    周孟茹和齐律韦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毕竟他们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女，基本上除了彼此外并没有其他较亲近的兄弟姊妹。也因为这样，周孟茹从小就把齐律韦当成是自己亲弟一样照顾，而齐律韦也自然将她当成了亲姊一样看待，感情非常和睦。
    「放心吧，我会过来帮忙的。」
    「不好意思啊，为了这间咖啡馆延后了你开学时间。」
    「不会啦，姐姐有难身为弟弟岂能不相挺？何况这也是我妈的意思，你就别囉嗦了。」
    莞尔，她拿起帐本拍了下他的手臂，「谢啦。」
    齐律韦笑了笑，起身走进吧台。周孟茹看着他，忍不住问起：「刚才那个女生也是西大的吧？是不是跟你同校？」
    「是啊。」
    「那有问到人家的名字吗？」
    「为什么要问人家名字？」他蹙眉，「制服上都有，何必多此一举？」
    「哦！所以??你都偷偷来？」周孟茹揶揄。
    「才没有！」
    她忍俊不禁，一手托起下巴，「我觉得那女生挺漂亮的呀！鹅蛋脸、双眼皮、大眼睛，看起来特别有神，有着聪慧乖巧的气质，挺不错的。」
    「所以呢？」
    周孟茹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而已。」却又补了一句：「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你少乱猜。」他拿起抹布佯装丢去，巴不得把她脑袋打醒，「大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聊？」
    「人家也只是问一下嘛……至于这么说吗？」周孟茹瘪唇，模样无辜，「所以你看了她的名字？叫什么？」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你与其管这些，倒不如先管好这家咖啡馆。我想，店长回来后可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工读生将他们珍爱的咖啡机搞成这副德行。」
    盯着那台自从周孟茹代管店后，一个礼拜才清理三次、老闆夫妻视如珍宝的咖啡机，齐律韦简直快不忍直视，「你这女人卫生点好不好？你要是砸了这家店的招牌，看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周孟茹没好气道：「我每天忙客人、作帐、叫货点货、弄餐煮咖啡都快把我忙死了，一个礼拜能清三次已经很佛心了好吗？况且我每天也都有做基本清洁啊，看起来明明就很乾净。」
    压下唇角，齐律韦再次揪起那台已略有奶垢、可怜无主人疼爱的小傢伙，随后抱着一颗怜悯心打开橱柜，拿出专用的清洁剂与用具准备替它保养。
    「每次东西好端端的一到你手上都会变得惨不忍睹。」他边说边取下把手滤网，更换上反清洗的无孔滤杯，舀起一匙清洁粉倒入。
    「什么惨不忍睹，最好这么夸张。」周孟茹不悦回嘴，收起帐本及钱袋跳下高脚椅，走到收银机前。
    「本来就是。」将把手嵌入咖啡机冲煮头，齐律韦按下开关后等待清洗时间，「从以前到现在每次只要东西一到你手上，几乎没有一次是好的，不管是小时候的玩具、学校的作品还是人家送你的东西，在你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珍惜』二字可言。」
    被这么一唸，周孟茹倒昂起几分语气，「哦？所以意思是你很懂囉？」
    「至少比你懂。」
    她撇起唇角看他认真清理咖啡机的模样，微垂的脸庞神色寧静，嘴角弧度浅弯，优雅而充满温暖，而那俐落中伴随从容的动作，举手投足间总夹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引力。
    确实，她这弟弟在女孩们间是挺备受注视的。不过即便如此，周孟茹也很清楚他那不喜招蜂引蝶的性格，对于女孩们过去投以爱慕的眼神、暗恋的种种提示中，齐律韦大多一笑置之，而在面对女孩们的各种告白，他也都会以最温和却明确的方式予以婉拒，明明是使人落寞的回答往往从他嘴里说出后，便会如暖阳般烘照着对方心头，既不难堪，也不伤人。
    就如同……
    「为什么你对人总是这么温柔？」
    「怎么忽然这么问啊？」
    「就只是纳闷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这样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你或许会让人觉得温暖、觉得亲近，但在某些人眼底却可能觉得是一种伤害？」
    「为什么？」
    「因为你的温柔，让人捨不得狠心怪你；因为你的温柔，也让你无法狠心去怨谁。或许到头来……只会伤人又伤己。」
    心头苦涩一丝荡漾，脑海如昨日般的记忆剎那浮现，犹如曇花一现，绽放后随即与时间一同流逝凋零，仅只于过往的美好、过往的那一份渺小念想。
    她拉回思绪，抬眼轻唤1声，「弟。」
    「嗯？」
    「你下个月……会去看蔓蔓吗？」
    清理垫圈的刷子嘎然沉默。
    在那半晌没能听见回覆的同时，对方心里也已经有数。
    周孟茹重拾目光见他依然认真清理，最后选择不再多问，转身走向门口准备放下铁门。

 011─相遇而羈绊(2-1)

    #如果说相遇的安排是一种缘份的羈绊，那么命中的注定又该如何说明？
    ?
    週一早晨，安思芩简单洗漱、穿上制服后，从桌面上拿起一片吐司，快速地两、三口塞下肚，便拎着书包准备出门。
    「小芩，」此时，刚下夜班的安爸从房里出来，对她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她疑惑，「怎么了，爸。」
    安爸从皮夹里掏出一千元，向女儿递去，「给你。」
    她一惊，「爸，这钱要做什么？」
    疲惫的脸庞笑了笑，安爸拍拍她的肩膀，「你们学校不是有迎新活动吗？给你拿去缴钱的。」
    安思芩登时蹙眉，她记得自己分明没向父亲提过学校有活动的事情，为何父亲却会知道？
    望着女儿，安爸读出她的纳闷，「你们老师有打电话来给我聊了一下你的状况，其中有跟我提到学校的活动。我想……既然学校有活动那就去吧！都已经上高中了，以前国中没能让你好好参加，就趁这次好好玩一回，嗯？」
    她心底却过意不去，「爸，我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况且老师都已经统计好参加人数，我──」
    安爸从中打岔：「你们老师有跟我说如果要参加的话，这礼拜前都还可以缴交费用。」
    「可是……」
    「我知道你不敢跟我说是因为不想让我花钱，但是爸也不想让你和别人不一样。」安爸道，「至少在你的青春里……还是想替你留点快乐的回忆，这样我才对得起你妈、也对得起我自己。」
    语顿，安爸又道：「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爸最疼爱的女儿，我当然希望你可以过得快乐点，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同我背负着家庭经济的压力，所以……」
    「爸，你不要这么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就因为你的懂事、你的成熟才又让我更加捨不得你。我不希望在你的学生时期拥有的只是无奈。我说过，你还是个孩子，做父母的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快乐成长，就算只有一点点，我也会很心甘情愿的。」
    虽然知道父亲对自己一直心有愧疚，可她也清楚这些都不是他们愿意的。
    她仍旧踌躇，紧握着父亲给的费用眸框隐忍酸涩，「我……」
    不再给她犹豫的时间，安爸直接将她转向门口，「快去上课吧，在不出门会赶不上公车的。
    安思芩抬起拿钱的那手，经过一阵内心拉拔后，这才点头：「那……就这一次就好了，之后如果还有活动我就不去参加了，好吗？」
    安爸不捨的应声。
    「爸，谢谢你。」
    「好了，快去上课吧。」
    对着父亲挥了挥手，回身背对的同时，一股沉重遍布她的心头。
    由于和父亲的谈话让安思芩搭上了比平常晚两班的公车，车上人数自然比起以往多上不少。她满心无奈地挤上去，从各个高矮不一的人头缝隙中努力寻找着自己能倚靠的位置。
    这时，她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挥手，于是赶紧上前。
    「怎么这么巧？」
    「对阿，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胡稚儿亲切微笑，稍微往旁挪动两步好让安思芩抓着车柱。「你住这边啊？」
    「嗯。你也住这附近吗？」
    「我住前面那附近。」胡稚儿说，「我是在国小时才搬来台北的。」
    「国小？所以你不是台北人？」
    「对阿，我爸妈离婚后，我妈才带我一起搬到这的。」
    「原来如此……」安思芩垂眸，胡稚儿忍不住问：「你干嘛？该不会是因为听到我父母离婚这件事情吧？」
    「没有啦……就只是……有点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爸妈也离婚？」
    「不是。我爸妈不是离婚，是我妈……她在我以前小时候就过世了。」
    胡稚儿微愣，「呃……如果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情的话，我很抱歉。」
    「没事的。都已经过那么久了，况且我对我妈妈也没什么印象，只是我知道单亲家庭的小孩对于家庭里缺席的那一角有时会难免感概，较懂得那种感觉而已。」
    「你说的没错啦，有时候看到一些有爸妈陪伴的孩子内心多多少少会羡慕，不过大人的事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命中注定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轻易掌控的，就像……你母亲离开那样，都不是我们愿意发生的，不是吗？」
    她最后说道：「我们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照顾好，别让家人担心，比起同儕当然也会多点独立、多份担当，不过也因为这样才能比别人多点成熟，认真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坏处。」
    「是阿。」安思芩也认同，「反正在我们的人生中迟早都是要离开父母自己到外生活，或许提早成熟点也并非坏事。」
    「所以，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嗯！」
    公车靠站，两人下车步往校门，待纠察们的服仪检查完成后走入中庭。
    途中，胡稚儿突然问起：「对了，我们班那个男生今天不是会来？」
    安思芩顿时脸色僵硬，「你、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齐律韦啊，你忘了啊？」
    「没有啦，只是也没特别去记。」
    「我也是刚好想到。」说着，胡稚儿一脚踩上阶梯，「对了，你不觉得我们数学老师看起来很难相处吗？」
    对于她跳换话题的速度，安思芩一时没能跟上，「啊？呃……你干嘛突然这么说？」
    「上次他在课堂点名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不平易近人，而且根本是个面瘫。高中教数理的都走这种风格吗？我国中时的数学老师超级亲切的耶。」
    安思芩无奈，「国中什么的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好吗……」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习惯。这样以后我遇到问题的话根本不太敢去问他。」说着，她看向安思芩，「你数学好吗？如果还不错的话我乾脆以后问你好了。」
    「不了，我自己都要自求多福了，哪能教你。」
    「蛤啊──」胡稚儿丧气，「看样子以后遇到问题有得头疼了。」
    「你不要这样啦！有问题就去问老师啊，搞不好他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实际上是个……」
    「是个什么？」
    「闷骚的人？」
    胡稚儿失笑，「听你在胡说。」
    「我才没胡说。」安思芩佯装正经，「我就认识一个数学很好的朋友，他外表跟数学老师一样看起来很冷，可是实际上是个小闷骚。」
    「小闷骚？小闷骚这种词你都说的出口。」
    「他是我国中同学，人看起来虽难亲近，但那仅止于不熟他的人才会这么认为。」
    胡稚儿不禁怀疑，「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
    「才不是好吗。就只是朋友而已，哪来这么多小情小爱？现在的少女都这样吗？」
    「青春期小情小爱很正常啊，难道你没有过吗？还是说你还没打算要情竇初开？或者是在你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还没出现那一号人物？」
    安思芩反问：「难道你出现过？」
    「当然。」
    她双眼微怔，「真的假的？」
    胡稚儿点头，「这有什么吗？我们都高中了耶，有喜欢的人很奇怪吗？」
    「是……不会奇怪，可是你不是没交过男朋友？」
    「小姐，没交过男朋友不代表没喜欢过人啊。交往，跟暗恋是两码事。」
    「所以你是暗恋？」安思芩又问。
    「对啊！不过那是在我国小的时候，也已经很久了啦。」
    「那……你现在还记得他？」
    「嗯……」胡稚儿犹豫片刻，「该说是记得吗……还是说是放不下？」
    「放不下？为什么放不下？」
    「因为他从来就不知道我喜欢他啊。都说是暗恋了，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闻言，安思芩实在难掩好奇，「因为这样所以才放不下的吗？」
    「你这么好奇干嘛？」
    「因为我没有过像你或顾芯凌那种经验。」
    望着她的模样，胡稚儿想起曾经烙印于心的那张脸庞，同样的困惑也曾出现在她面前，即便多年却难以淡忘。
    「有这种经验也不一定好啊。等你哪天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
    「要是没有呢？」
    「那你就准备变成老姑婆吧！」
    安思芩剎时无语。
    胡稚儿赶紧笑着轻拍她的脑袋，绕开话题，「对了，为什么顾芯凌还没来？」
    话才说完，曹操便立刻从门口与张晓薇一同前脚踏进。两人默契侧首，只见顾芯凌一脸雀跃。
    「你们谁来阻止一下她发春？」丢下顾芯凌，张晓薇自个儿走到安思芩面前，「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欸，亲爱的你干嘛这样。」顾芯凌忍不住说。「我也只不过是多说了两句，ok？」
    听着她们毫无头绪的对话，安思芩与胡稚儿相当费解。
    轻压嘴角，安思芩盯上顾芯凌，「你怎么了？」
    掛好书包，顾芯凌迫不及待的坐上椅子，「你们刚在校门口有遇到纠察吗？应该有吧？」
    胡稚儿点了点头，「有啊，怎么了？」
    顾芯凌霎时心花怒放，一想起自己方才在门口所看见的，内心藏不住喜悦，「不觉得其中一个很好看吗？」然后再次强调：「他真的很、好、看！」
    「看吧！又要开始发作了。」张晓薇瞬间无语，带着书包随后走到位置，丝毫不想继续参与。
    安思芩偏头回想，却怎么样也想不太起，「有吗？我怎么没印象。」
    「不会吧？你都没在看脸的吗？」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你专门在看人脸的吧。」安思芩笑道，「所以呢？你被掠夺芳心了？」
    「岂止掠夺，根本是想把自己送给他好吗。」
    胡稚儿哈哈大笑，「你很夸张耶。」
    「相信我，她从以前就这么夸张，尤其是聊到男生。」
    「唉唷！反正我一定要知道今天早上在门口负责检查服仪的是哪一班的，不然我肯定失眠。」
    「今天在门口的是高二乙的啊。」忽然，张晓薇又走了回来，拿着一本笔记放到安思芩桌上，「喏，上礼拜五跟你借的英文笔记，谢谢你。」
    「你怎么知道是高二乙的？」顾芯凌诧异。
    「因为上礼拜五集合副班长时，纠察队的刚好也在那边跟我们说明新学期的学生服仪注意事项啊。」
    「然后呢？」
    「然后跟我们说的那个人就是纠察队长，也就是今天早上你在门口煞到的那个──学、长。」
    顾芯凌一时张了张嘴，本就心花怒放的她这下更变本加厉，「你说他是纠察队长？」
    感觉出她病症似乎加重，安思芩连忙拉了下她的衣袖，「喂，你这表情有点失控了，收敛点好不好？」
    顾芯凌却没理会，「小安儿，今天下课我们找个时间去南栋好不好？」
    「蛤？」
    「去啦！就当作是陪我去晃晃嘛！」
    安思芩急忙拒绝，「我没空，你要去的话自己去，别拖我下水。」
    胡稚儿却帮腔：「思芩，难道你不好奇那人的长相吗？听完害我也想去看看呢！」
    「我……」
    二对一的结果很显然自己会成为败将。面对两人一致的目光，安思芩犹豫片刻，最终才选择投降，「好啦。」
    顾芯凌马上拉起安思芩的手兴奋击掌，难掩愉悦地大声说道：「那今天就找个时间准备去南栋踏青！」

 012─相遇而羈绊(2-2)

    儘管安思芩无奈自己答应顾芯凌去南栋看学长这件事情，但更令她无奈的，是那少年的初次进班。
    早自习一响，当李芳悦带着齐律韦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安思芩急忙垂脸，利用长发遮住半张，努力地要自己别把目光放上讲台。
    只不过，在李芳悦向全班介绍完并指了位置给他后，安思芩似乎听见自己斜前方的空位传来一阵座椅被人拉开的声音──
    嗯，她又忘了，齐律韦一开始就是被排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位置。
    暗叹，安思芩索性将头转向另一边，总觉得有些尷尬。虽然她不讨厌齐律韦、甚至对他印象不错，但只要一想起自己被他英雄救美的过程，如今又身在同班，不免觉得有些害羞。
    突然，一团纸球朝桌面丢了过来，安思芩抬眼瞥见顾芯凌恰好转头对她笑了一笑。瘪起双唇，她迅速打开，只见顾芯凌在上头写了一行字──
    「想不到上高中后班上终于出现帅哥了！」
    安思芩顿时无语。
    「你这花痴！」
    用力落下最后一个惊叹号后，她往前方椅脚轻踢一下，趁李芳悦低头查看出席本时，迅速递给顾芯凌。
    过没多久，顾芯凌又将纸球扔了回来。
    「难得同班有帅哥出现当然要讚叹一下啊！如何？喜欢吗？」
    安思芩一时无奈的提笔写下几字后，又迅速回传给顾芯凌──
    「你才喜欢。」
    「nonono，我现在已经有目标了，ok？」
    「你说那个纠察队喔？你认真？」
    「那当然！而你，我相信也会有目标的。」
    「什么鬼？」
    「不觉得他跟你很配吗？你也知道我这人是外貌协会的，能被我说相配有多么不容易。」
    看完顾芯凌最后的回传，安思芩抬头对上她背影的那瞬间，见到她侧首用着某种调侃的眼神望着自己，手指偷偷指向齐律韦。
    瘪起小嘴，安思芩不屑的于纸上一阵飞扬，把纸条塞回给她——
    「你少犯毛病！」
    早修一结束，安思芩被顾芯凌轻敲两声桌面。
    「你干嘛？」
    指着桌面立起的地理课本，安思芩刻意把脸藏于书后，为的只是避免齐律韦突然发现自己。
    毕竟，她还没做好再次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虽然这样做很无聊也很幼稚，可她却还是明知故作。
    「没有啊，刚好眼睛痠这样看比较不会累。」
    挑起柳眉，顾芯凌虽抱有怀疑但也姑且相信了她。
    此时，安思芩惊见斜前方身影动了一下，她赶紧将头垂回老低，一时忘了顾芯凌把这动作收进眼底的可能性。
    「你、明、明、有、鬼！」这一举动让顾芯凌再也止不住怀疑，猛地大声对她说道。
    剎那间，班上一半眼神朝她们投来，安思芩内心疯狂咒骂着顾芯凌，直接将课本放倒掩面。
    「小安儿，你──」
    「你这样不会累吗？」
    齐律韦的声音无预警从旁传来。安思芩肩膀抖了下，掩面的课本被人一手捻起──
    「我看起来像讨债的吗？干嘛躲我躲成这样？」
    拎着课本，齐律韦早在顾芯凌大声说完话后便起身走到她的桌旁，兴味盎然的直盯着她。
    顾芯凌不禁瞪大双眼，「你们认识？」
    「我们算认识吧？」他却将问题拋向安思芩。
    「这……」
    「难不成你想装作不认识？这样我会难过耶。」
    「你──」
    「所以你们真的认识呀？」
    小脸僵硬，安思芩很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向顾芯凌说起自己与齐律韦的相识过程，模样欲言又止。
    见她一脸囧样，齐律韦索性将课本放回桌上，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还是别说话吧，看得我都彆扭了。」
    他一派从容地走出教室，身影随即没入走廊的滚滚人流中，徒留安思芩身处尷尬。
    她努了努嘴，不悦地盯上顾芯凌，而对方仍处于讶异状态的揪着她看，彼此一时沉默。
    「我──」、「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沉默过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张口。本想开口解释的安思芩在听到顾芯凌的疑问，忍不住叹气。
    「说来话长。」她说，「反正就是前几天在我家附近碰过他，因为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顾芯凌兴致勃勃，「怎么都没听你说？小安儿，你这样我很伤心耶！」
    「你伤心个什么……」安思芩随意胡诌：「就上礼拜五我去超商办事，不小心掉了钱，他帮我捡到的。」
    「哦！」顾芯凌晃晃脑，「所以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你才对他一见钟情。我哪里看起来像对他一见钟情了？」
    「你给人的反应呀。」顾芯凌直接一手指向她的鼻头，「感觉对他好像很害羞。怎么样？内心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你很无聊。」安思芩不屑，「我才没你想的这么无聊。」
    「那既然认识的话干嘛不大方点打招呼？还故意用课本盖脸躲躲藏藏的？」
    「就……就感觉有点尷尬啊。」
    「为什么尷尬？」
    「因为……反正就是有点尷尬啦！」说完，她猛地起身，「我去上厕所。」不留给顾芯凌追问机会，独自离开教室。
    她不晓得该如何解释那份心中的尷尬，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尷尬。但自从她看到齐律韦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自己心底竟有些愉悦。
    虽然不深，但，安思芩还是感觉得出来心中的那一份小小开心，于她心田短暂蔓延，短暂的渲染整心。
    中午时，顾芯凌急急忙忙吃完午餐收拾好桌面，拉着安思芩与胡稚儿跑往南栋。
    一踏上南栋，顾芯凌水眸搜寻片刻，纳闷着高二乙的教室是在何处。
    「高二乙教室在哪？」
    「应该在四楼。」胡稚儿说，「我们去四楼看看吧！」
    话一说完，顾芯凌又急忙拉着安思芩爬上阶梯，在两人的带路下来到一排高二班牌之下，顾芯凌随即指向前方。
    「在那！」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安思芩见到不远处清楚悬掛着一块『高二乙』的蓝底白字班牌，在她尚未别开目光之前，又被她们两人拖到班级的门口附近。
    胡稚儿悄悄朝二乙教室内瞥了一眼，「里面好多人。」
    「所以我们要一直站在这？」安思芩无奈问。
    顾芯凌也跟着说：「你们有人认识……里面的同学吗？」
    「我们看起来像是会认识学长的料吗？」
    「你上次不就跟一个路过的学长聊得很开心，那个学长在哪班啊？要不我们找找？」
    安思芩立刻摇头，「不要，我跟他也没多熟。况且我们来这不是要找你的纠察队长吗？你重点不要放错。」
    「就直接过去问一下不就好了？」胡稚儿索性提议，「有什么好挣扎的呀？」
    「这不是挣扎的问题，而是……而是我要怎么开口？我又不晓得他的名字，加上……加上……fuck！」
    顾芯凌突然咒骂一声，拉着两名友人连忙转身，趴上栏杆。
    「你干嘛？」
    胡稚儿莫名的想回头，却被顾芯凌硬转了回来。
    很显然的，她此刻的表情看在安思芩与胡稚儿眼底十分紧张。然而，通常当一个人越紧张，做出来的动作便会越显得诡异，同时也会更引人注目。
    当三人背对着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时，被顾芯凌瞥见的其中一抹身影当下立刻认出了她们。

 013─相遇而羈绊(2-3)

    看着三人，康以凡扬起微笑，拍了拍好友宋泽元的手臂，正当他想唤安思芩时，二乙的教室窗台却传来一声呼喊─—
    「康以凡！」
    驀地微愣，安思芩在被顾芯凌拉过去前压根不晓得顾芯凌发现的是谁。
    她侧首瞄过顾芯凌，只见对方仍旧相当紧张。
    「现在是在干嘛？」她受不了的以嘴型询问，顾芯凌却只是拼命卖弄表情示意，彷彿这样对方就能不发现她们。
    「学妹，你们在看风景吗？」
    这时，郑浩廷嗓音悠然传来，早在他喊完康以凡后便发现了这三抹诡异的身影，本有一颗充满无限好奇心的他，对于其中安思芩的出现实在很难不让他跳下窗台。
    一听见学长主动找上，安思芩决定无视顾芯凌的紧张随后转身，自然地与郑浩廷相视，「学长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
    「这两位不也是你同学吗？」
    康以凡也跟着过来，安思芩连忙将身旁两位拉正，有些尷尬，「对、对阿。」
    「你们怎么会来这？」
    「我们是来找人的。」胡稚儿率先答，「学长，请问你们知道……」
    意识到胡稚儿就快把问题说出口，顾芯凌心急的想阻止，不料却忘了身旁还有一个——
    「我们想找二乙的纠察队长。」
    顾芯凌开始后悔带这两个女人一起过来。
    「纠察队长？」康以凡皱眉，「找他干嘛？」
    看了眼顾芯凌，安思芩斟酌着自己是否该替她表明，「就是……」
    「想认识呀？」郑浩廷反倒直接，「如果是想认识的话就说一下啊，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来找阿元的女生了，别那么紧张嘛！」
    「你安静啦。」康以凡赶紧推了下他，而后眼神示意宋泽元，却遭对方无情忽视，「我先进教室了。」
    他毫无兴趣地转身，逕自回教室去。
    随着康以凡对宋泽元的眼神及他的离开，安思芩也稍微明白了顾芯凌为何会突然如此紧张与沉默。
    「那个学长就是……纠察队长吧？」安思芩问。
    「对阿，就是他。」康以凡淡然一笑，「怎么？很意外吗？」
    她偷偷瞄向顾芯凌，发现她的眼神随着对方的离开紧紧望向教室。
    天晓得以前都是人家追她，从没有过自己想主动去认识一人的经验。
    而在安思芩的眼里看来宋泽元的长相相当俊秀，菱角分明的脸型轮廓，高挺的鼻樑衬托其中，一双看似狭长的眼，深邃勾魂的包覆着一对墨黑眼珠，时不时撩拨着少女心头，使人晕头转向。健硕的身形高挑完美，每每只要一与康以凡站在一块便会引来成群的目光追随，两人唯一不同的是，康以凡的性格阳光，而宋泽元虽看似阳刚，实际上却感觉非常冷漠。
    说实在她很意外，过去顾芯凌带给她的感觉是那样大方、那样洒脱，从不会为任何人驻足，也不会为任何人逗留目光。
    可当她从旁观察顾芯凌对宋泽元投以的眼神看来，想必这回顾芯凌对他是真的动心。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可安思芩却能深深感受到此刻的顾芯凌在她眼里活像个情竇初开的少女，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是那样的害羞、那样的紧张、那样的不自在。
    想着，安思芩莞尔，决定出声化解尷尬，「所以你们是高二乙的？」
    「对啊。」康以凡点头，「难道是你想认识？」
    「不是的，是我同学。」她一手偷指向顾芯凌。
    郑浩廷瞄过，「主动是很好啦，不过如果对方是宋泽元的话可能会很有挑战喔。」
    「为什么？」胡稚儿忍不住问。
    「因为他就是个冷情男啊，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的特别有兴趣。」说着，郑浩廷玩笑补充：「我甚至还曾怀疑过他的性向。」结果被康以凡瞪上一眼。
    「阿元他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好亲近，不过如果是交交朋友的话我想他应该不会排斥的。」康以凡紧接安抚，以免对方小脸越听越惨淡。
    「那学长你们……能帮忙吗？」突然，沉默已久的顾芯凌总算开口，双眸流露乞求。
    「这可能也有点困难耶，毕竟阿元很讨厌人家替他牵线，他大概会杀了我们吧。」郑浩廷说。
    「……这……」
    「不过我们可以找机会帮你问看看。」康以凡连忙再次安抚。
    一颗本差点失去希望的心像被点缀了一丝明亮，顾芯凌心存感激的看着康以凡，勾起微笑，「谢谢学长。」
    「那我们先回去了。」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直至走廊转角后消失，郑浩廷鄙视一笑，「干嘛？」
    「什么？」
    「你想替阿元牵线啊？」
    「最好。」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位置，郑浩廷踢了下正埋首复习午后小考范围的宋泽元，「欸，有人说要帮你牵线啦，你看三不三八。」
    「你闭嘴啦。」
    放下笔，宋泽元闔上参考书轻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
    「他才不是无聊，只是刚好有他感兴趣的学妹，所以才会这么鸡婆好吗。」
    「你哪隻眼睛觉得我对学妹有兴趣了？」康以凡没好气道。
    「再装就不像了。」郑浩廷忍不住说，「打从那次在导师室前遇见安思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看她的眼神特别诡异。」
    「你想太多了吧。」
    「他到底怎么了？」听着两人莫名的对话，宋泽元难得主动询问。
    「就是之前我跟他去找英文老师时──」
    话还没说完，康以凡立刻拿起橡皮擦朝郑浩廷丢去，「闭嘴。」
    成功闪躲过他的攻击，郑浩廷幼稚的朝康以凡送了记咧嘴笑，再度成功引起与康以凡的一阵踢闹。
    看着他们的嬉闹玩笑，宋泽元像习惯般选择忽视，重新打开参考书继续埋首，心思丝毫不浪费在任何无意义的事情上，任何他觉得不必要浪费时间的间杂事务上。
    ※
    放学鐘声一响，顾芯凌因需赶去补习，胡稚儿也因为母亲加班的关係得自己去买晚餐与帮忙家务，两人早早向安思芩道别后便离开教室各自忙去。
    抄完黑板上最后一行笔记并将东西收进书包，她起身推上座椅，听见斜前方齐律韦的问话：「要走了？」
    她轻应。
    背上书包，他走到身旁，「一起走吧。」
    安思芩点了点头，与人一起离开。
    放学时间的中庭，高矮不一且密集的人头从上放眼一望彷彿像群蚂蚁。走在如蚁群的人潮中，齐律韦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轻巧的步履，两人间虽说认识，但在这一天下来也并无多少互动，却不至于感到陌生。
    想着，他快步上前与她并肩，两手插进裤袋，「你等一下要直接回家吗？」
    「没有，怎么了？」
    「没有？」他挑眉，「你还要去哪？」
    「去找打工。」安思芩不避讳表明。
    「打工？才上高中而已就要找工作了？有没有这么勤劳啊？」
    「我喜欢把生活过得充实点，不行啊？」她笑回。
    齐律韦耸肩，「也没有不行，只是……你这样不会累吗？一下课就又要上班，回家搞不好还要复习功课，感觉挺累人的。」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生活啊。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两人走出校门，「那你为什么要找打工？」
    「因为……」她顿下，「因为想赚生活费，就这样。」
    「你爸妈不给零用钱？所以才想要自己赚？」他直觉这么认为。
    轻抿着唇，安思芩一时没有回答，儘管两人间还没熟识到能把家务事说出来，不过还是轻描淡写，「因为我们家有点困难，所以……」安思芩又赶紧补上微笑，「不过不管如何，打工这种事情也没限制需要什么特别原因才能去做，所以囉！这也没什么不是吗？」
    齐律韦沉默片刻，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对方某层心坎，「嗯，确实也没什么。你就当作是身为同学给予的关心，不用太在意。」
    「谢谢。」
    他勾唇，抬头重新望向前方时，公车站已经抵达。他让安思芩坐在仅剩一个的长椅空位，自己则站在她的身旁，从书包里拿出单字小卡间来无事的翻着。
    放学时间被学生们包围的公车亭，其中有四个同校女孩围成一圈。本在开心聊天的她们在见到齐律韦和安思芩过来后，逐一将眼神偷偷放到齐律韦身上，有意无意的咬起耳朵，举动很难不让在同一角度的安思芩察觉。
    悄悄观察着那群女孩，安思芩略皱起眉，对于四人中的其中一名女孩总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遇见过。

 014─相遇而羈绊(2-4)

    瞄过齐律韦，半晌，安思芩叹了口气，正当想抬手拉他一下时，公车恰好进站。
    「你搭这班吗？」他闔上小卡微微垂首，安思芩点头，「嗯。」
    「我也是。」
    他没等对方逕自往前排队上车，安思芩拉着书包赶紧跟在其后。
    挤上拥塞的空间，齐律韦回头示意她往后走，两人最后在后门旁并肩而站。
    「我说……」公车重新驱驶的同时，安思芩小声开口，「你知道刚才在等公车时有女生在看你吗？」
    「我在认真背单字，怎么可能会知道。」齐律韦从容一笑，「是正妹吗？」
    「对你来说正不正我是不知道，不过……她们好像对你很有兴趣。」
    「哦？所以意思是不只一个？」
    「嗯哼。」
    「那下次还有女生在看我时记得通知一下，不然错过了正妹我可是会记仇的。」
    安思芩白眼，「男生都这样吗？」
    「男生是不是都这样我不知道，不过至少我会。」他玩笑道，「所以下次记得通知我，知不知道？」
    安思芩笑了笑，彼此恢復沉默，直到公车前头的小萤幕跑出现齐律韦将下的站名时，他才又开口：「我等等要下车了。」
    她轻应。
    「你呢？我记得你家也是在这附近吧？」
    「对阿，不过在坐到下一站会离我家比较近一点，我想先回家换身衣服再出门，所以……先跟你说声拜拜。」
    「那你待会回家自己路上小心，出门后记得别太晚回去。」
    「知道。」说完，她让出空间好让齐律韦准备下车，却又忽然想起今天去缴交活动费用时班导要她传达的话，「对了，你要不要去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齐律韦皱眉。
    「就是每年都会替新生举办的迎新活动，会在学校露营一晚，要参加的话需要缴交费用。」
    他想了想，「我们班都有参加吗？」
    「好像有吧。」
    「所以你也有参加囉？」
    「对阿。」
    「那就参加吧，感觉应该会挺好玩的。」话落，他朝安思芩挥手，「我明天在自己去找班导报名吧，先走囉。」
    安思芩看着他与自己道别后俐落地离开自己视线中，唇角难得的好心情不自觉悄悄上昂。
    回家换完衣服，安思芩出门后又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奋斗，直到八点才拖着一身看似轻便却充斥疲惫的身躯缓缓从捷运站出口步出。
    经过了几间数理补习班及几家骑楼摊贩，她的目光被不远处出现的身影擒住，霎时愣了愣。
    片晌，她准备小跑上前打声招呼，却又看见一名年纪与她相仿，身穿白色制服黑短裙的长发女孩从补习班里出来，在看见对方后开心地将身上书包递给了他。
    「赵宸宇？」
    安思芩顿时打消找人的念头愕然原地，对于眼前有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内心或多或少感到意外。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看见赵宸宇和一个不叫顾芯凌的女孩在一起的画面。
    看着赵宸宇将单车转向后让对方乘上后座，女孩毫不避讳地扶上他的腰肢，两人轻快离去。
    有那么一瞬间，安思芩怀疑自己是否因夜色的关係而產生错觉？
    「那是……他女朋友吗？」她喃喃自语，在确定他们离开后才继续前行，脑海短时间无法釐出头绪。
    那个女孩侧脸看起来相当清甜，浑身散发书香气质且微笑迷人，一头黑发及腰，身高与她相近。而她身穿的制服一看便知道是出自于和赵宸宇同一所学校。
    是在学校认识的吗？安思芩一面走一面陷入猜测，直到裤袋传来一串响铃才让她回到现实──
    安思芩犹豫几秒，「喂？」
    「喂？思芩吗？」
    「你是……？」
    「我是稚儿啦。」
    她意外，「稚儿？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是我跟芯凌要的，想问你今天晚上社团选社你有没有想参加哪个？」
    被这么一提，安思芩这才想起下午班导说过今晚学校网站会开放高一进行选社的事情，「哦！我没有要参加社团说。」
    「为什么？」胡稚儿讶异。
    「因为我之后放学可能还会有事情，所以就不参加了。」
    「是喔……」
    「你可以跟芯凌一起啊，这样也有个伴。」
    「可是顾芯凌跟我说她选好了，而且她那社团我看人数也已经满了。」
    她好奇，「她选什么？」
    「仪队。」
    「你说什么？」
    仪队？！
    那女人居然跑去参加仪队？她应该没听错吧？
    「仪队啊，顾芯凌说她参加那个。」
    「她参加那个干嘛？训练美姿美仪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感觉是对甩枪很有兴趣，所以……」
    安思芩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无语一笑，「好、好吧……那你就在看看要去哪个社团囉！」不忘道：「你……加油！」
    「好吧……那……先这样囉。」
    「嗯，拜拜。」
    收起电话，安思芩仍有些不可置信。顾芯凌虽然外表长得好看平常举止却大喇喇的，她去参加仪队？安思芩一时还真无法想像。
    她将胡稚儿的电话储存好，又花了几分鐘的时间才终于到家。拉开沉重铁门，她点开被黑暗垄罩的客厅白灯，放下包包的脑袋又迸出方才见到的画面，思索着是否该八卦的去询问顾芯凌关于赵宸宇的事情。
    ※
    虽然安思芩意外赵宸宇可能有女朋友这件事情，不过在经过几番思虑后，她还是决定暂且不与顾芯凌提起此事。
    隔天中午，她和胡稚儿从合作社一起回到教室，没多久就被一声呼唤拉起注意——
    「思芩，外找。」
    细眉轻拢，她回头发现教室外站了两名突兀的女孩，其中一位她特有印象。
    「她们找你做什么？」
    同样看见对方的胡稚儿绷起神经，悄悄凑近安思芩的耳旁询问。
    「不晓得，我去看看。」
    她将麵包放到桌上，拍了下胡稚儿的肩膀离开教室来到两人面前，环手抱胸。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位让安思芩印象深刻，留有一头乌黑俏丽短发的女孩先是上下打量她几秒，冷淡开口：「还记得我吗？」
    安思芩仅瞄一眼，「之前不是在走廊遇过？」
    对方笑了笑，参杂了几分高傲、几分不屑，「还好记忆不差。」
    「有什么事吗？」
    她冷笑，「想问你一件事。」
    「怎么？」
    「我同学昨天在公车站等车时有看见你，听说还有个男生跟你一起，想请我问你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吗？」
    安思芩的记忆像被钥匙转开，猛然想起上次在转角与对方争执时，对方身边还有一名同学，也就是昨天看见的那个女孩。
    怪不得当下总觉得那面孔似曾相见。
    回想过后，安思芩清了清喉咙，「他看起来像我男朋友吗？」她反问。
    她挑眉，笑意忽然深陷，「所以意思就是不是囉？」
    看着对方情绪似乎稍起愉悦，安思芩绷着脸与她说道：「如果你朋友想认识他的话我可能帮不上忙。」
    「又没要你帮忙，怕什么？」语顿，她又道：「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而已，既然不是那也就放心了。」
    话落，她偕同朋友傲慢地转身离开。
    回到教室，胡稚儿凑回她身旁，馀光瞄过门口，「她们找你干嘛？」
    「没干嘛，就只是问话而已。」
    「问话？问什么？」
    「问齐律韦。」安思芩苦笑。
    「她想认识齐律韦？」
    「昨天我刚好和齐律韦一块等车时在那看见她朋友，所以才会来问我的。」
    「是喔……所以她朋友对齐律韦有兴趣？」说着，她瞄上斜前方的空位，「也是啦……齐律韦长的不差，照理来说应该是挺受女生欢迎的。」
    「我管他受不受欢迎，只要别叫我帮忙介绍认识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想管太多。」
    「不想管太多？」忽地，齐律韦的声音从两人侧旁窜出，胡稚儿吓了一跳，猛地盯上他，「你干嘛突然出现？吓死了。」
    手拿饮料，齐律韦回到位置，「我也只是刚好回来准备路过而已啊，怎么？说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是关于你──」、「稚儿。」
    安思芩拉了拉胡稚儿手腕示意她别多话。看着她们两人不知在搞哪门子神秘，齐律韦淡笑，「我怎么了？怎么不让人说完呢？」
    「没什么。」安思芩摇头，「你去找班导报名了吗？迎新晚会。」并绕开话题。
    「说了，怎么了？」
    「关心一下。」安思芩拿起麵包拆开咬了口，齐律韦扬眉轻蹙，「你中午吃这个？」
    「嗯。」
    「到了下午不会饿吗？」
    「你干嘛关心人家肚子？」胡稚儿半开玩笑，「她中午很少吃饭的。」
    「为什么？减肥吗？」他隻手托起下巴，满脸好奇。
    「不是好吗。」安思芩无奈，「你管这么多干嘛？稚儿都没管这么多了。」
    「因为我个性就是这样啊，关心同学是我的兴趣。」他扬起一笑，「所以是为什么？」
    「你很烦耶。」胡稚儿忍不住说，「哪有人兴趣是关心同学？少胡说八道了。」
    「本来就是。」齐律韦不服，「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个有爱的同学吗？嗯？」
    「有没有爱我们不知道，不过以目前了解，我们大概都只觉得你很无聊。」安思芩边说边从抽屉里掏出讲义，翻开几页。
    「居然把我的关心说成无聊……」齐律韦佯装心痛，馀光扫过安思芩桌面，「那本讲义借我。」
    安思芩皱眉，「干嘛？」
    「借一下嘛！下午不是要数学小考？我上礼拜没来有些笔记都没抄到，你就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嘛！」
    看着他那多变且擅演的表情，安思芩不禁嘴角微抽，「可以不要吗……？我可能没像你这么有爱……」
    「思芩不借的话我借你啊，说到同学爱的话我可不比你差。」说着，胡稚儿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向他递去，「拿去，别太感动。」
    望着笔记本，齐律韦搔了下鼻头后笑眼接过，他向胡稚儿道了声谢，回身拿出课本，开始认真埋头抄写。
    吃着东西，安思芩眸光时不时上扬往他的方向瞄过几眼，偷偷看着他挥舞笔身的速度及俐落手劲，五指骨节分明的修长总能默默地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的注意。
    忽然，齐律韦回头看了一眼，安思芩来不及撤下视线只好尷尬地朝他微笑，只见他回头从笔记纸上撕下一角，不知在上头写了些什么后，趁胡稚儿起身去丢垃圾时丢到自己桌面。
    纳闷地打开纸条，安思芩本疑惑的双眸赫然一怔。她默默抬头看向齐律韦，对方早已回身继续抄写笔记──
    「不管生活如何困难，记得都别让自己肚子饿着，知道吗？」

 015─相遇而羈绊(2-5)

    单手插腰，郑浩廷不停在导师室面前来回踱步，他难得认真低头思索五分鐘前看见的事，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令人烦躁。
    五分鐘前，他和康以凡本结束打扫实验教室工作准备回班，途中路过北栋转角时在人头攒动的走廊上发现了两名熟悉的女孩进入高一导师室。
    下一秒，他不顾康以凡飞快上前，只为一睹佳人。
    盯着他不正常且疯狂反覆的模样，康以凡终于在对方进入第十次徘徊的同时，忍不住一把扯上他的手臂，放声询问：「你到底还要走多久？！」
    郑浩廷瞬地止步，急忙于唇前比一，「嘘！你小声一点，里面会听到的。」
    「你白痴吗？现在打扫时间那么吵最好会听到。」瞄过手錶，康以凡显然已对他失去耐性，「你到底要不要进去？不进去的话我要走了，晚点还要开会。」
    「欸！等一下啦！」郑浩廷连忙拉住，「你就陪我进去一下嘛！拜託！」
    「重点是你又不进去！」康以凡的耐心这下荡然无存，「你就一直在这走来走去，走到我都头晕了你还在走，是男人的话就立刻、马上，给我进去面对！」
    「你不要这么没耐性，我只是……只是在想等等真见到她的话，第一句要说点什么才好。」
    「这有很难吗？简单打声招呼不就好了？」
    「我知道你身边女生很多对你来说可能不难，可是我又不像你，我会紧张好吗。」
    才刚说完，导师室门板像算准时间一样突然推开，在几次来回后，这回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令他驻留的原因──
    见到他们，张晓薇微微怔住，安思芩在旁不禁皱眉，有种『走到哪遇到哪』的感触。
    不顾郑浩廷在此之前的所有扭捏，康以凡一见她们出来后立刻搭上好友肩头上前一步，「嗨。」
    「嗨，这么巧？」安思芩回以一笑，「学长怎么在这？是要进去吗？」
    康以凡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要回教室途中『恰好』经过这边。」他将其中恰好二字加重语气，似乎在强调什么，「没想到就这么刚好遇到你们，巧不巧？」
    「听起来是真的很巧。」安思芩似是会意，馀光瞄过张晓薇，「特地从这回南栋，想必也要绕一圈吧。对吧？晓薇。」
    一听莫名cue到自己，张晓薇微歛眸光，「是阿……」
    「你们……来找老师？」康以凡左顾郑浩廷一眼，右盼张晓薇一下，「话说回来，你们导师也恰好是我们的英文老师呢，看来我们两班间的缘分还真是巧妙呢！」
    看出他似乎很努力想趁此机会替郑浩廷搭线，安思芩偷偷轻推张晓薇一下，「真的吗？怪不得你们两个常来这呢！我还以为你们是想认识哪个学妹所以才会常跑过来。」
    两人的似是默契的一搭一唱让女主角深感无奈。她不是白痴，也不是傻瓜，只要有点脑袋任谁都听得出他们话中有话。
    只不过在她还没做好再次面对郑浩廷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又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把这种事放进心上。
    她抬眼对上郑浩廷，手拧着刚才从李芳悦那拿到的班级通讯录，差点把那一份薄纸拧出墨水。
    就在她闷的简直快把通讯录拧乾时，另一主角这才突然迸出一句：「你们喜欢吃麦当劳吗？」
    眾人霎时一愣，而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询问丝毫不觉得怪异的傢伙，仍自顾自地说：「刚好今天放学想吃麦当劳，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抿唇，安思芩问：「可是你们不是还要留晚自习？」
    「今天我们学生会要开会已经向老师请好公假，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应该不会太晚。」郑浩廷说，「又或者该说……如果你们愿意等我们一下，而且会长废话别太多的话……」他眼神默默飘向康以凡，富含乞求。
    无奈，这一举动虽成功引起康以凡的惻隐之心，却无法成功打动张晓薇，「抱歉学长，我放学后还要赶去补习没办法一起去，要不你们跟思芩去吧。」
    「我……」我去个什么？安思芩内心低吼，「我可能……」
    「不然这样吧！」眼见情势不对，康以凡紧急推出另一想法，「这礼拜六我们要去採买迎新晚会需要的用品，如果你们愿意过来帮忙的话我们也可以省下不少心思，对于你们这届新生想玩、想吃的东西你们刚好可以提供点意见。」
    「可是那不是由你们学生会跟学校讨论好决定的吗？我们不适合吧？」张晓薇依然推託。
    「反正也只是提供意见，不碍事的。」康以凡说。
    「可是……」
    感觉出对方仍旧想拒绝他们，康以凡立刻啟动三十六计中的最后一计，不想让她们继续拒绝，「那就先这样囉，我们还有小考要先回去了，到时我会再跟你们约时间，拜拜。」说完，他拖着郑浩廷急忙离开，留下一脸莫名的两位女孩，头上还能感觉飞过几隻小乌鸦。
    对方一离开后，张晓薇看安思芩，「现在是……？」
    「白痴也听得出来他们在约你，你感觉不到吗？」两人这才跟着离开，「你怎么感觉很无奈？」
    「我是很无奈啊。」张晓薇并不否认，「我现在根本没那心情和他们出去。」
    「为什么？」
    「下礼拜要进行数学章节测验，你觉得我会把时间花在哪方面？」
    「可是感觉郑浩廷他很努力想跟你拉近距离。」
    「但要考试也是事实啊。何况你不觉得刚才都是康以凡在帮他吗？老实说如果真想跟我拉近距离也应该有点样子出来吧？说真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对他的好感差点被他的沉默浇熄，你懂那感觉吗？」
    「可是晓薇，或许是因为他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变的这么扭捏啊。而且一开始也是你先拒绝他的麦当劳，他才……」
    「反正我现在真的没那时间给他，礼拜六我也没时间可以外出，补习班那边不仅要上课还要复习考，光这两点就够让我费心了。况且上次我国中复习考掉了一个名次，补习班老师就把我抓去关心，同样的事情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但是我记得你爸妈好像也没给你太多这方面的压力不是吗？」安思芩问。
    「是我给我自己的。」张晓薇说，「我未来的志愿是考上台大法律系，为了这个志愿我从国小开始就一直努力到现在，所以说就算我爸妈不给我压力，我也还是会这样。」
    安思芩沉默。
    「不要说我了，思芩你也该认真替自己想想。或许现在才高一开始没多久，不过时间是不等人的，到了高二分组后你就必须替自己做出抉择。」
    「我知道……」面对这个问题，安思芩不免忽感沉重，「你想表达的我都知道。」
    「你能知道的话就好了，不过身为朋友我也想告诉你，无论你替自己未来做出什么决定，只要别让自己后悔那就行了。」
    「嗯。」安思芩点了点头。进教室前，张晓薇拍了下她的肩膀，「礼拜六的事情如果他们有再问你的话，你在替我回绝吧，抱歉。」
    「我会再跟他们说的，你就认真准备考试吧！」
    安思芩莞尔，却因张晓薇一时提及的未来，短暂迷茫。
    『我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看着自己再次写在日记本上对于自己的疑问，她闔上日记本后叹出一气。
    鹅黄灯光充斥，房间窗帘如蝶般随着半敞的玻璃窗飘扬起舞。晚风微微透进，九月逐渐进入秋季的温度难得替她带来一丝凉爽。
    收起日记，她辗转拿出课本翻到今天导师讲解的页面，似是有心的拿着萤光笔画出几段英文重点，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阵催促响铃，她才赶紧放下那掩饰自己沉重的偽装，起身走出房门。
    昏暗的客厅中她透过两扇黑色玻璃门略见几抹高大粗旷的身影，安思芩前脚才踏出脸色便瞬间泛白。她赶紧退回房间，蹌踉的步伐差点使她撞上门边矮桌──
    为什么高利贷今天晚上会过来？！不是前阵子才来过吗？
    她紧急关上房门反锁，慌张得紧握门把。
    门外的铃声依旧急促，几道男声时不时斥喝传来。悬着一颗心，额间沁出汗水，她两手逐渐发麻的从书桌上拿起手机找到父亲的电话拨打出去，然而父亲却因上班时间没有接通，更使她慌乱不已。
    她该如何独自去面对那些讨债人？
    从以前到现在她只有那么一次，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碰上外头那些人。当时她还国中，正好放学回家准备拉开捲门的同时他们骑车呼啸前来。安思芩还记得自己当时脑袋立刻空白一片，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带头的问话，幸亏那时父亲及时回家才得已处理，对方也没造成多大破坏。
    只不过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却早已不同，现在往往高利贷一出现没先砸个三五下他们是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倘若今晚又让他们知道只有一个女孩在家的话，那么她会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
    思至此，她又赶紧拨了通电话给父亲，却仍旧进入语音信箱。
    她颤抖着手放下手机，门外的那些人已渐渐失去耐心，开始对着门板一阵乱踹，铁的撞击声之大吓得她急忙关掉房灯，躲于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心脏悬于喉间。
    「干，门都拉开了怎么没反应？！该不会跑路了吧？」
    「怎么可能！再多踢几下搞不好就出来了啦！」
    房门外传来的对话不禁使安思芩摀起双耳，眼泪逼近眸框。她很想打电话报警，却又顾虑到之后恐怕会因此带给父亲更多麻烦，只得强迫放弃。
    她害怕的将身子蜷缩门边双手紧紧抵着门板，一秒恍如一世。片刻，她用力吸了口气要自己镇定，心底深怕对方迟早会把外门破坏，她起身摸黑将书桌用力堵向房门以防万一，紧接再次拨打父亲的电话，却依旧无人接听。
    抱着手机，她跪坐床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外头那群恶煞依然拼命拿着棍棒敲槌，震耳的撞击刺痛着她的耳膜，让她无心注意时间，也毫无念头，好不容易撑到那群人用力敲击铁门最后一下，才依稀听见外头破口啐嘴：「干！下次再来啦！在敲下去隔壁都要报警了，走了啦！」
    约莫在房里待了十五分鐘安思芩才缓缓撑起发麻的双腿，吃力地将书桌推开，而后她偷偷打开门缝望去一眼，确定那群弟兄已经离开后，瞬间瘫坐于地。
    突然，黑暗中一道蓝光亮于眼前，她将方才所有害怕拋诸脑后迅速起身查看，原以为是父亲的回电，想不到显示的却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心有馀悸的盯着那串来电号码眼眶泛红，就在她畏惧接通的当下，温嗓流洩而出──
    「嗨！是我，康以凡。」
    ※
    说实在，康以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也着实吓了一跳。
    在见到因敲击而四处出现凹痕的灰色捲门时，他拋下单车快步走向纱门边的安思芩，拉起她的双手检查一番，「你有没有怎样？」
    「我……没事。」
    其实安思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当时还在另一端的康以凡求救，等她一回过神，对方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前来。
    尷尬的看着康以凡，她懦懦问：「是我……告诉你我家在哪的吗？」
    「看来你真的被吓得不轻。」康以凡忧心道：「在你突然对我喊完救命后，像报警一样自动把你家地址唸给我听，我才会知道的阿。」
    「我……」
    「你应该还没完全缓过神吧？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安思芩摇头，「我……」
    见她语塞，康以凡让她暂时坐到门旁矮凳上，自己则蹲了下来，「如果你还没恢復平静的话，就先别说话，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
    泛着泪光，安思芩感觉到自己喉咙一阵乾渴。带着湿意的脸庞因夜晚替她遮掩几分，却抵挡不住月光的揭发。
    「你……还在哭吗？」
    安思芩别过头迅速以手拭泪，轻吸一口，「没事了。」
    「你……」、「我很抱歉。」
    「什么？」康以凡一时不能明白，「你干嘛对我抱歉？」
    「我不应该让你过来的，毕竟这并不关你的事。」
    「小姐，我都来了你还跟我说这个。」他叹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互相关心、帮忙，何必计较呢？况且你刚才一定受到了不小惊吓，心里急需寻求协助，所以才会对我有那种反应吧？」
    「可是我还是不应该麻烦你的……」
    「我说了，我们是朋友。」
    脑海的混乱使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半晌，她才会意过来，「我……我们……是朋友吗？」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我……」她欲言又止，「因为在学校你是学长，所以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是……朋友。」
    康以凡故意白眼，「拜託，在我面前别这么拘谨好吗？虽然我是你学长但好歹也只大你一岁，何况学校又不讲究什么辈份关係，你就放轻松一点吧！」
    她垂眸，先前的慌乱使她不想去面对现实，可只要一瞄上那被打凹的捲门，却又逼得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
    「所以……你们家还好吗？」他小心翼翼的问，语气担心，「看那门的样子想必刚才受到了不少衝击吧？」
    安思芩只是点头。
    「如果你不想多说的话没关係的，我也只是关心而已。」说着，康以凡起身上前查看，「这门恐怕要修了，凹成这样不修的话也没办法拉动。」
    安思芩淡瞄一眼，「附近有邻居家是做门窗修缮的，我去请他帮忙就行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关係的……」
    「你们家常遇到这种状况吗？」
    她吞吐，「我们家有……」犹豫着是否该向对方道出实情，「我们家有点状况，所以……之前也碰过这样的事。」
    「这样的话不是很危险吗？」
    安思芩却摇了摇头，「已经习惯了，只是我很少自己遇过，大部分都是我父亲在处理的，所以刚才我才会一个心急下对你……求救。」语气极为黯淡，「可能是我刚才真的吓到了吧……真的很抱歉。」
    「你对我抱歉干嘛？又不是你愿意的。再说晚上一个女生在家遇到这种状况，换作是我我也会怕好吗。」康以凡一面说一面回到她面前，「不用跟我抱歉，这样太客套了。」
    重叹一息，她将目光撤离凹陷的捲门慢慢地放往另一旁倒地的单车上。登时，她两眼一睁，像是完全回过神来，「现在几点了？！」
    康以凡抬手看看手錶，「快十点了。」
    「快十点了？」安思芩连忙跳起，「你、你不是住校吗？学校有门禁的吧？！」
    「嗯，是有门禁。」他却是那样从容不迫，「不过已经过了。宿舍门禁是八点，听到你的救命后我可是翻墙偷跑出来，外加偷了室友的脚踏车，你说我能回头吗？」
    「那、那怎么办？」安思芩闻言后瞬感愧疚，「我真的很抱歉，造成了你的麻烦，我……」
    「放心啦！只要确定你没事，我还不至于露宿街头的。」康以凡毫不在意，「出门在外靠朋友嘛，等等我再打电话给郑浩廷让他借我挤一晚就行了，别担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仍有疑虑，「真的吗？」
    「真的。你根本不用担心我，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才是。」
    咬起下脣，安思芩重新垂下目光。半晌，她轻声道谢：「谢谢学长……」
    康以凡赶紧摆手，「别再喊学长了，都说了我们是朋友，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学长这词听了多彆扭。对了，难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吗？」
    听他这么一问，安思芩这才想起，「你打给我做什么？还有……你为什么有我电话？」
    「当时打给你是想问你礼拜六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有你电话……是你同学给我的。」
    安思芩费解，「同学？」
    「就是上次想认识宋泽元的那个女生呀！今天开完会后刚好在后校门看见她跟另一个男生说话，就想说过去向她要你的电话，方便联系。」
    「她没问你要干嘛吗？」
    「她那时好像在跟那个男生吵架，表情不是很好。我一过去也有点后悔，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她，她也没多问什么，给我以后我就赶紧离开了。」
    「吵架？」
    「也不算吵架啦，就只是气氛不太对劲，感觉很严肃，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有某种感情纠葛。」
    「什么？」
    「哎呀，反正你朋友看起来对那男的特别生气，虽然不知道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康以凡认真回想了下，「要不你有空再去关心？」
    「好吧……我有空在问问看吧。」安思芩轻叹一气，「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这么想赶我走？我可是头一次为人违反校规，就这么走的话好像会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安思芩哑然片刻，「不然──」
    「礼拜六跟我们出去吧！」康以凡插话道，「既然我都为你冒险了，你就帮帮郑浩廷约你那同学出来吧，好吗？」
    「可是她礼拜六还要补习，恐怕……」
    「意思是没办法吗……」
    安思芩两难的陷下思考，一阵，她抬眼答应：「好、好吧！我尽量。」
    康以凡豁然一笑，「谢啦！」
    「那学长你先赶快打电话吧，不然要是对方休息了的话，那就糟了。」
    康以凡轻轻晗首，从裤袋内拿出手机拨给郑浩廷。半晌，他与对方结束通话，回头将单车牵起，「那我先走了。」
    「你不在的话……应该不会被舍监发现吧？」安思芩担心。
    「放心啦！我室友很可靠的。」
    「嗯……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的话再发简讯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
    看着他骑上单车，安思芩上前两步想再跟他说声谢谢，却被对方识破，「你别再跟我客气了，真的不必。」墨黑的双眸在月光的衬托下彰显温柔，他望着安思芩，一字一语低沉吐露：「因为比起当你的学长，我更希望能当你的朋友。」

 016—相遇而羈绊（2-6）

    以平常来说，安思芩是不可能强人所难的。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隔天下课，张晓薇在安思芩进行第五次询问后，终于按耐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干嘛一直问我能不能跟他们出去？」放下笔，她正经看向安思芩，「你……该不会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了吧？这样好不像你喔。」
    桌旁，安思芩显得有些尷尬：「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偶尔出去透透气也不错。况且能参与迎新晚会的活动准备，感觉……也是一种经验？」其理由听起来极为牵强。
    「我又没打算当学生会干部，要这种经验做什么？」张晓薇皱眉后无奈一笑，「思芩，你就老实跟我说吧！你之所以这么坚持要我一起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因为平常你是不会这样的。」
    努努嘴，她眼神游移，「就只是觉得出去放松一下也好啊，不然看你这么紧绷替你担心阿。」
    「我又不是第一次考试，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紧绷不是吗？」张晓薇却不相信，「你还是不肯跟我老实坦白？」
    被她这么一说，安思芩挣扎的沉默片刻，思索着是否该吐露实情，「就……」
    「就怎样？」
    虽然知道张晓薇的性格也明白自己这样确实有些烦人，可同时却也不想欠人人情。一阵，她叹出一气，语气变得囁嚅：「就那天我突然有事麻烦了康以凡，为了感谢他所以……」
    「所以就替他们约我出去？」
    「嗯……」安思芩总算坦白。「你……就给我一次面子嘛，好吗？之后我绝对不会再这样要求你了，我发誓。」
    瘫往椅背，张晓薇手揉眉心。半晌，她轻咳一声重新提笔，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行事本查看一阵。
    「补习班中午会有两小时的用餐时间，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这样就够了！」一听到张晓薇这么说安思芩简直喜出望外，「晓薇，谢谢你！」
    「下不为例。」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闔上行事本，张晓薇顺势问道：「所以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麻烦到学长？」
    「是一场意外，没什么啦。」安思芩说，「只不过我也不想欠人人情，所以只好拜託你了。」
    「看样子感觉虽不算大事，但也不能无视。」张晓薇闻言后不禁笑了笑，「同学多年我就帮你这次，不过下次还有的话我可就真没办法了喔。」
    「我知道，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她立刻保证，「那我在跟他们约地方，确定后再跟你说。」
    「嗯，尽量不要离我补习班太远。」
    「知道了。」
    就这样，安思芩顺利替郑浩廷约成了这次的饭局。只不过碍于张晓薇只有两小时的空档时间，他们也不方便跑太远，最后在康以凡的提议下四人打算到补习班附近的餐馆一起吃饭。
    週六，安思芩起床做好家事并替父亲准备好午饭后便换装出门。当她一走出捷运站，就马上发现康以凡已经在出口等待。
    他一身休间的打扮与平时穿着制服时所表现出的拘谨截然不同，白t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使他更显阳光。看着对方，安思芩轻快上前。
    她勾起微笑轻唤一声，康以凡随即转身与她相视而笑，「这么快？我还以为会再晚一些。」
    「我不好意思让人等。」安思芩客气道，「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才刚到没多久。」他两手插进裤袋，撇头示意，「走吧，郑浩廷已经到人家补习班面前了。」
    「这么快？」
    「他清晨五点就打电话来问我要穿什么，你说他动作快不快？」
    她调侃：「怎么感觉他很紧张？」
    「这就是人生啊，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康以凡两手一摊，嘴角勾起无奈。
    从捷运站徒步到张晓薇补习班约莫十五分鐘，在这十五分鐘的路程里，安思芩丝毫不觉得有半点无趣。
    康以凡和她边走边聊，两人聊起了学校的适应状况，也聊起了她的国中生活。
    「所以你们三个都是从同一所国中毕业的？」
    「对阿。」安思芩点头，回想起那天放榜知道自己又要与顾芯凌同校难免无奈却又安心，「虽然无奈不过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怎么说？」
    「她们两个都很会替朋友着想啊，而且也很体贴。」
    「那你呢？」他问，「你也是吗？」
    她毫不迟疑，「当然。」
    「那以后如果我遇上困难需要你帮忙的话，你会愿意帮我吗？」
    「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前提是别让我跟你一起杀人放火抢劫之类的。」
    康以凡笑了出来，「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谁知道呢。反正跟我相处久了的话你就会发现我或许与一开始认识时不太一样，不过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我们是朋友？」
    「不然呢？」安思芩点头，「你不是说比较想当我的朋友而不是学长吗？话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反悔。要是以后我对你无礼的话你千万不能把学长那套搬出来压我。」
    「我没这么幼稚好吗。」
    「这可难说，谁晓得以后我万一不小心顶撞你的话，你会不会摆姿态压我，这些可是要先说好的。」
    「放心啦，就算你以后真的翅膀硬了骑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吭一句的，顶多回家记在墙上而已。」
    「康以凡，还说你没这么幼稚。」
    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安思芩，后者忍不住皱眉，「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康以凡摇头笑了笑，继续往前，「只是忽然感觉有点奇怪而已。」
    「有什么奇怪的？」
    康以凡又看她一眼，随后眼望前方，「说了你也不懂。」
    「什么啦，干嘛突然这么说？」安思芩立刻凑到身旁，「你这人的情绪感觉还蛮多变的耶，男生都这样吗？」
    「可能就只是忽然觉得与你拉近关係还有些不太习惯吧，毕竟……」
    「毕竟？」
    「毕竟一开始你对我不是挺冷淡的吗？」康以凡无奈微笑。
    「我哪有。」
    「哪没有？」他说，「前阵子不管是在那里遇到，总感觉你都有意想跟我保持距离不是吗？」
    「那是因为跟你还不熟啊，而且又是学长我也只能这样。」
    「哦？所以意思是现在算熟囉？自从我接到你电话立刻衝到你家去那时候开始？」
    「大概吧。说实在那真的是一次意外，却也可能是因为这样，让我对你比较没有像一开始的距离感。」
    「既然如此，那我希望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儘管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不要再有任何距离感。」他的语调不高，柔和的浅嗓听起来格外温暖，「所以只要你需要帮忙，我一定都在。」
    与郑浩廷和张晓薇碰面后，他们四人一块到补习班附近的餐馆吃饭。从入座到点餐的过程中，张晓薇都随同安思芩的决定而做决定，毕竟若要她认真替自己选择餐点的话，可能又得耗费一段时间。
    收齐各自的费用康以凡便前往柜台结帐，安思芩和张晓薇并坐一起与郑浩廷三人陷入安静，直到服务生过来主动加水时，安思芩才随意找了个话题聊起：「学长为什么会想参加学生会？」
    把玩着手上的餐具，郑浩廷笑笑，「想让高中生活丰富一点嘛。」
    「可是这样不是会更忙吗？要应付课业又要忙学生会的事情等等。」张晓薇难得主动提问。
    「所以这就要训练自己好好安排时间啊，再说，我一个活动长要忙的顶多也就是那些，不像康以凡业务那么多，重点是他还有办法兼顾功课，厉害吧。」
    瞥了眼柜台正结帐的人影，张晓薇好奇，「他是学生会里的？」
    「你们不知道吗？」郑浩廷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他是会长啊，是西大的都知道我们这届的学生会会长是出名的大红人，你们不知道？」
    「呃……因为我们是新生所以还不是很清楚。」安思芩尷尬回应。
    一说到康以凡，郑浩廷立刻像打开话匣子般充满兴致：「从高一入学开始康以凡在学校就很受学长、姐的重视。他那人不单单只是长的好看，运动神经和脑细胞也都很发达，高一时他在篮球校队里所展现的团队精神和凝聚力让大家非常看好也相当喜欢，球技更是厉害。大家原本都以为他会被培养成下届的新任队长，只不过他最后却退出球队，说实在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语顿，郑浩廷继续道：「他那人就是这样，从我高一认识他到现在有时候也会搞不太懂那傢伙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我想以他的聪明才智加上理性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你这人废话很多耶。」话才一落，康以凡便从后迸出一句。「在背后讨论人家不太好吧？」
    郑浩廷斜眼一瞥，眼角笑意零星，「干嘛？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怕人讲？」
    对方逕自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水杯啜了口，「我当初之所以会退出球队是因为我爸不希望我花太多时间在运动方面，毕竟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儿子能有所成才，也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选择退出的好吗。」
    「那你之前干嘛都不说。」郑浩廷笑的僵硬，「搞的神秘兮兮，放任大家胡乱猜测，还以为你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才突然退出的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退不退队对球队而言也没太大差异，大家顶多就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吧！」
    张晓薇又问：「那你怎么会想当学生会长？」
    「是这傢伙拉我一起的。」康以凡立刻手指郑浩廷，「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想低调过活，谁晓得这傢伙会突然想参选学生会干部，为了陪他我这可是牺牲不小。」
    「欸！我是怕你一个大好人才被晾在那，才好心替你报名耶。」
    白他一眼，康以凡突然叹气，「唉，反正再当也没多久了，会长任期都只有一年，下学期干部们又会重新票选。」说着，他看了眼张晓薇与安思芩，「怎么样？下学期你们有没有兴趣参加？」
    「才不要。」两位少女异口同声，而后安思芩又说：「我们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只是训练自己多一份经验嘛，到时如果你们改变主意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们。」郑浩廷微笑说道。
    短暂结束话题，餐点同时也被服务生端上桌面。拿起叉子，安思芩边翻搅边听着对面两人有一搭没一唱的聊天内容，心思忽然飞回远方──
    国小三年级那年，运动会结束的那一天，安思芩独自揹着书包缓步离开校门。徒步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想着自己在跑大队接力时所发生的意外，以及那个男孩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谁？
    只是个路过的同学吗？
    一路上，她一直好奇着对方身分，也很想知道当时的他为何要安慰自己。从那天过后，安思芩时常有意无意的注意周遭，不管身到何处总会多看身旁两眼，默默地希望自己可以再次见到那位同学，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见过。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那天出现眼前的男孩会不会只是个幻影？又或者是自己脑海所投射出来，希望能有个人能在当下抚平自己的情绪所產生的幻觉？
    但每当她一想起那一字一语的温嗓犹如真实般出现过自己面前时的那一剎那，她又会忍不住告诉自己，那些话、那个男孩，都是真的。
    如同她过去的生活那样，一切都曾经存在。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飞逝，家庭变化的影响，她将这份记忆及好奇在不知不觉里藏了起来。儘管时间都已经过去多年，在某些时间、某些情况下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想起那造就她座右铭的人。
    如果可以，她好想再见见那个男孩；如果可以，她好想亲口对他说一声感谢，感谢他适时的安慰带给她人生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感谢他曾经片刻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给予她最受用的力量。
    如果、如果、如果……
    叮咚──
    一声讯息打断了安思芩过往的回忆，待她恢復思绪后，一旁三人仍旧间聊。馀光看过张晓薇，虽然她对于学长们的话题感到不是很能融入，不过却也看得出来她很努力让气氛别陷下尷尬，偶尔会接个一、两句问话来回应他们。
    心里稍微放心了点，安思芩从桌面上拿起手机点开查看简讯，虽然不知道显示的那组号码又是出自何人，不过当她一看见讯息内容，心底也大概有数──
    ──：「你还有再找打工吗？有的话我这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以给你试试看。」
    除了顾芯凌、除了胡稚儿，以及一旁的张晓薇之外，知道她在找打工的大概就只剩下那个人了吧！
    奇怪，这些人到底都是从哪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该不会又是透过顾芯凌得到的吧？
    那个大嘴女……
    安思芩很难不这么想。
    ──：「有阿，什么工作？跟我说看看。」
    发送回覆后没多久，对方又传了一则过来。
    ──：「就是上次带你跑路的咖啡馆，我表姊说店里最近想再找一名工读，有兴趣的话你下午可以过来一趟。」
    ──：「那我吃饱饭后就过去一趟，你会在那边吗？」
    ──：「嗯，我周末都在。」
    片刻，安思芩又迅速地敲下简讯回传。
    ──：「那太好了！如果真的可以工作我一定会超感谢你的！」
    ──：「很期待你对我的感谢，不过麻烦别再我面前太感动，不然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放心啦！我只会默默地在内心感动，不至于在你面前痛哭流涕的，哈哈！」
    ──：「千万别，我这人最怕的就是看见女生哭。所以拜託你，就算最后你没有被老闆录取也千万别难过，毕竟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哭了，就是认输了喔！』。人生在世都要向前看，千万别因为一时的难过而打败自己，知道吗？」
    有那么一瞬间的流动，在安思芩的世界中有过短暂的，剎那的，静止片刻。

 017-相遇而羈绊（2-7）

    时序来到九月底，西大附中迎新晚会的前一天，学生会召集一年级正副班长说明晚会的重要内容及规则，同时告知晚会最后的营火活动将请各班派出一位代表作为新生宣誓发言人，共同为新阶段彼此勉励。
    集合结束后，张晓薇和脆迪酥班长回到班上，才一进班，顾芯凌立刻好奇地凑上前来，「刚刚集合说了什么？」
    「晚会的东西啊，没什么，待会单子发下去就知道了。」脆迪酥班长瞟她一眼，逕自走上讲台。
    顾芯凌辗转看向张晓薇，「借我看看。」紧接从对方手中拿过一张，细看数秒，「什么嘛，还以为高中的迎新活动会很不一样呢，没想到都是一些老套路。」
    「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过程好吗。」从顾芯凌手上抽回单子，张晓薇显得无语，「反正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有关係吗？」
    叹了一气，顾芯凌歪了歪头，「只希望到时别太无聊。」
    「这你大可放心，我相信学生会不会把活动办得很无聊的。」
    顾芯凌不禁纳闷：「你怎么对学生会这么有信心？」
    「我……反正你先别预设立场了。」
    说完，她拍拍顾芯凌肩头绕过，回到位置的同时思绪不禁飘回两个礼拜前……
    ─两个礼拜前，周六─
    轻转着手上汤匙，四人在餐馆用餐告一段落后，张晓薇低头看眼手錶，意外发现时间已经过的差不多了。
    「我可能要先回去了。」她率先开口提出离席，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郑浩廷。只见他拿起水杯啜了口，顿时无奈：「怎么这么快。」
    「是阿，感觉时间才过一下子而已，你就要先离开了。」康以凡也忍不住说。
    「晓薇只是利用空档时间出来吃饭而已，你们就放过她吧。」插起一块甜点蛋糕，安思芩温柔出声，不想让张晓薇感到为难。
    扬起一笑，康以凡抬手拍了下郑浩廷似是落寞的身形，脑筋闪过一个想法，「不然等一下你陪她回去吧！」
    闻言，郑浩廷立刻抬头与张晓薇相视一眼，心脏乱跳的一蹋糊涂，「我、我……」
    「我什么？陪学妹回补习班不好吗？还是说你不想？」
    「我没……有不想。」郑浩廷急着辩解，语调却越显微弱，彷彿讶异，却又更像意外。
    「既然没有，那么……」露出浅笑，康以凡而后看向张晓薇，「让他陪你走回去你ok吗？」
    轻推眼镜，张晓薇意外的并没有拒绝，「我都可以。」
    心底稍放一气，安思芩虽对张晓薇的回答感到些许讶异，不过却无任何展露，独自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那既然学长可以陪晓薇走回去的话，待会我就先离开了。」
    「你要回家了？」康以凡顺势一问。
    「没有，等等还要去别的地方。」
    「去哪？」
    「去……找个朋友。」安思芩一面回答眼神逐渐下降，心里的千头万绪在她当时的那一瞬间并无平復。
    「想不到你也挺忙的呢。」康以凡也似乎从她的神情中注意到些许复杂，眉峰轻拢，「那我陪你走到捷运站吧，好吗？」
    「嗯。」
    最后，在张晓薇的总结下四人各自起身离开餐馆。与安思芩及康以凡道别后，她和郑浩廷并肩离去，彼此间有种无法言喻的微妙氛围。
    郑浩廷时不时用馀光偷瞄向她，虽然身边这个女孩话并不多，也相当正经，不过却总是能吸引住自己的目光，无法轻易忽视。
    在经过一个大十字路口后，郑浩廷忽然问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彆扭？」
    脚步稍顿，她皱眉，「还好，你……觉得彆扭？」
    「我只是怕你觉得尷尬。」郑浩廷搔了搔头，赶紧将视线移到前方路口的小绿人，「再过两条街就到了吧？」
    「嗯。」她轻应。「今天……虽然时间不多，但能和你们一起吃饭我很开心。」
    「真的吗？」郑浩廷霎时欢喜，「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
    走过斑马线，张晓薇瞄过对方侧脸。虽然和郑浩廷结交不深，两人之间的互动到目前为止也相当客气，可在他的身上，张晓薇似乎又感受到那份初次见面的印象。
    「我听学长说你个性其实没那么拘谨的。」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对他说这句话。
    「康以凡说的？」郑浩廷一时意外，「他什么时候跟你讲的？」
    「刚才吃饭你中途去洗手间时说的。」
    一听，郑浩廷心底忍不住赏了记白眼，「你听听就好啦，他的话你别太当真。」
    「他还说你没追过女生，所以在面对……喜欢的对象时很容易会不知所措。」
    回想起康以凡偷偷告诉她的那些话，张晓薇对比现在的郑浩廷似乎开始有些认同。
    「应该不只是我吧，人的第一次通常都会……比较谨慎不是吗？」内心对着康以凡飆过一阵咒骂，郑浩廷努力挽回自己想竖立的形象，「我这个人本来就比较闷骚一点，通常不是很熟的人都会比较拘谨，不过一旦熟了就又会发现我和一开始所展现的性格不太一样。」
    「会变得活泼吗？」张晓薇突然笑了笑。
    「活、活泼吗……」该用活泼来形容吗？还是……
    疯子？
    不不不，在学妹面前不可以轻易说出自己会像疯子一样这种话，况且还是有好感的学妹。
    思及此，郑浩廷莫名的对着空气点了个头。
    「反正就是比较外向，懂吗？」
    「大部分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呢。」停脚红灯，一张好看的清纯脸蛋中，墨黑的双眼逐渐充满光彩，「朋友，好像都是这样开始当起的。」
    因对方的话语而短暂侧漏一拍的瞬间，郑浩廷忽然对她说：「可是我并不想跟你只当朋友。」
    剎那，充满光彩的目光沾染惊讶，即便知道他对自己心有好感，也没料到他会突然直接说出。
    似是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发言吓到对方，郑浩廷又赶紧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我、我……」却又在短时间内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氛围直逼紧绷。
    面对郑浩廷欲言又止的解释及方才那一句縈绕耳际的言语，张晓薇垂下脸庞，纤细五指陷入一番纠结。
    半晌，小绿人重新出现后，张晓薇并没有立刻起步，只是安静的待身旁路人鱼贯绕过前行，轻咬下唇松开那纠缠的手指。
    「其实我没想过要谈恋爱。」
    她的语调相当轻柔，犹如气音组成，「应该说……我没想过要在这个阶段谈恋爱。我一直觉得，那是出社会后工作才要做的事情，甚至没有也无所谓。」
    「我……」郑浩廷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坦白跟你说吧，其实我对我自己一直都有着一定的人生规划，虽然你们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言之过早，但是我却很清楚这些计划就是我想达到的事情，而且也是我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在这些计画中我并没有排进恋爱这件事情，只因为我觉得那太过浪费时间。」
    轻叹，张晓薇继续说：「谈恋爱是一门课，对我来说这门课我目前修不起，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学，我认为人生中还有许多比恋爱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而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当我内心坚信这份想法的时候……」
    张晓薇并没有马上说下去，周围空气凝结顷刻，万物彷彿暂停。郑浩廷认真的看着她白净脸蛋上所展现的复杂神情，一时心生不捨。
    给她造成压力了吧？
    也是，那么认真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一时脱口的那句话而不感到压力？何况，他也曾听康以凡说过张晓薇成绩向来优异，比起感情什么的，她更看重的应该是成绩吧？
    这样的一个女孩在自己间接告白的情况下，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波动？
    脑海浮现各种想法及感触，在听完来自张晓薇的坦言相告后，对于自己的初恋如此草率结束，郑浩廷不禁黯然叹息。
    「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叹息过后他淡淡开口，歉意语调听起来格外忧伤。
    张晓薇看他一眼，趁着小绿人准备快跑前，踏出步伐越过马路。
    一走到对街，她才发现郑浩廷没有跟上来。
    当绿人转红的同时，两人静静地隔着一条街道互望彼此。一分鐘过去，小绿人再次出现，张晓薇叹气走回他的面前。
    「你不是要补——」、「怎么不继续一起走？」
    双方的互相提问郑浩廷选择沉默。
    「这就是学长你追女生的样子吗？难怪都没交过女朋友。」
    张晓薇的一句话使郑浩廷双眸微怔，他猛地抬起讶异视线，片刻回不出半句。
    「我……」
    「你喜欢我，对吧？」
    郑浩廷怔愣点头。
    抿唇，张晓薇暗自吸了口气，「那就证明给我看吧，证明恋爱是一门值得学习的课程。」
    「可是……」
    「学长，如果你在扭捏下去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喔，我一个女生活到这个年纪从没对异性说过这种话，你可知道我现在心里非常、非常难为情跟紧张吗？」
    嫩白的脸颊明显渲染红晕，张晓薇不停纂着手心，以平常的性格要她对男生说出这些话还不如自杀。
    只是，她无法否认自己确实也存在某些好感。或许就像安思芩所说的那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对象的时候，总是会显得特别不知所措。
    如他，也如她。
    但若双方彼此都没人愿意主动稍跨一步的话，那么……假如、假如这是上天安排给她的一种缘份，是否就会因此错过？
    她看过不少书，其中也包含了一些描述青春的爱情小说。里头剧情虽然都不出几种套路，有些甚至还挺狗血，可即便这样在过去当她阅读到男女主角间面对现实的压迫、因不想失去而选择压抑自己情感就此错过的片段时，总会有种让人心疲且惋惜的感触。
    即使自己没想过要谈恋爱、即便自己从没把心思放这其馀的事物上，但她也多多少少清楚，这会是人生中所要面临的问题之一。
    「我没有办法跟别的女孩子一样一天到晚只想着浪漫，没办法和她们一样对于爱情整天充满幻想，只是我希望，如果……如果学长是真的──」
    「下课后我再过来陪你去捷运站吧！」
    「啊？」郑浩廷的突然打岔让张晓薇连忙愣住，「为什么？」
    郑浩廷低声一笑，线条分明的脸庞在午后阳光的照映下，挥去了刚才短暂的黯淡，「你刚才都已经说了这么多，我如果再不主动一些的话，连我都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追你了。」
    一手插进牛仔裤袋，他伸手替张晓薇将发丝捻于耳后，「也许在你面前我不善言辞，也可能带点笨拙，可是我会证明给你看，让你知道爱情其实也是值得尝试的人生一部份，无论过程与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
    最后，他柔声说道：「因为有很多事情在我们还没去做之前，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不是吗？」

 018-相遇而羈绊（2-8）

    迎新晚会的前一晚，安思芩揹着书包从咖啡馆离开后便沿街朝家的方向默默前行，而身旁则跟着一位名叫齐律韦的同学负责护送陪伴。
    虽然当时从齐律韦那得知咖啡馆有打工机会，并在饭局结束后独自到店里找周孟茹面试，可儘管周孟茹很喜欢这个女孩，却还是要让老闆做决定，便先让安思芩暂时等候通知。
    两个礼拜过去，咖啡馆的老闆也总算回到店里。在安思芩今天又到咖啡馆找老闆亲自面试时，老闆只是简单地告诉她因为周孟茹将要开学的缘故，必须再找一人帮忙店里事务，之后便全权交给周孟茹处理，自己则赶着回家顾小孩了。
    于是，周孟茹要安思芩十月开始来上晚班，让她总算得到了第一份工作。
    与周孟茹稍微了解店里的事物以及一些基本的sop流程后，安思芩才与对方道别回家。
    「刚刚我表姊教你的那些事情，你有不懂的地方吗？有的话可以问我。」
    夜的黑暗衬托着明月的皎洁，半形鹅黄带点朦胧，云朵环绕其中，时而半遮月色。安思芩曾听顾芯凌说过，一个人通常都会依据自己的心情去看待某件事物。
    无论是景、是物、或是人。
    「哈囉？小姐，你还好吗？」
    沉浸在思绪里的安思芩，直到他的掌心于眼前轻轻一挥，这才注意到叫唤。
    「嗯？怎么了？」
    放下手，齐律韦皱眉，「你刚才在放空吗？」
    「可能有点累了。」疲惫的鹅蛋强抬一笑，安思芩问：「你叫我做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累了呢，连我刚才问的话都没听见。」齐律韦又说了一遍：「如果刚才我表姊跟你说的那些事情，你有不懂的话可以再问我，知不知道？」
    「嗯，知道了。」
    轻勾起唇，他又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转进小道，安思芩摇头，「没有啊，没特别在想什么。」
    「真的吗？」他却半信半疑，「但是我看你脸上的表情，感觉好像有很多事情在烦恼。」
    「真的没什么的。」
    看出她不愿多说，齐律韦也不再继续追问，只道：「如果你有什么心事的话，记得别闷着，不然会闷出病来的。」
    安思芩静而不语。
    见着她回应的沉默，齐律韦伸手摸了下她的头顶：「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或许在你心底会为它而苦恼，可要是能够找个人说出来的话，也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可是也并非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向别人诉说，不是吗？难道……你能做到吗？不管有任何心事，都能找到出口？」
    「我不能保证我能做到。但我知道，其实出口这种东西都只是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
    良久，她抬起眸子望向眼前步伐稍快的背影，双唇微抿。
    「齐律韦。」她啟唇，背影随即回头。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哭了，就是认输了。』这句话，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深沉的眸光因黑暗的遮蔽完美隐藏，他歛下，眼底一瞬间闪过复杂。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因自己的一句话而有所波动，安思芩说：「因为我以前……也曾听人说过这句话。」
    「听人说过？」重拾目光，齐律韦纳闷，「什么时候？」
    「在我国小的时候，而这句话恰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也可以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夜晚凉风沙沙吹起路边枯黄的落叶，他轻轻往前向她靠近一步，「这句话只是我安慰别人时说的话，如果你以前听说过，那么……」
    「那么在你以前有没有也对别人说过一样的话？」
    「我对很多人说过。」
    一句简短的答案回应了安思芩的所有期待与紧张，同时也与她想像中的回答截然不同，使她不敢再追问下去。
    之后的路上，他们彼此没有再出声半句，直到回到了安思芩住家巷口，齐律韦与她挥手的同时，才又突然开口：「你认为这世界上是否存在缘分？」
    「什么？」安思芩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我……不知道。」
    齐律韦轻笑一声，「也是，像你看起来这么聪明的女孩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正确答案呢？」
    话落，他和安思芩说了句「明天见」便转身离开，徒留安思芩一人，心底越发复杂。
    西大附中举办迎新晚会的这一天，安思芩一大早起床弄完家务并留了纸条给父亲后，赶紧换上制服带着简单行李出门。
    由于是周六的关係，早上搭车的人数比平时要来的少，甚至可以用寥寥无几来形容。
    一路上，安思芩独自安静的倚靠窗边，单手托着下巴凝视着外头流动，内心平静地使她感到某种心安，然而到了接近学校的时候，她却在公车停等红灯的时候见到了一幕久违的同框──
    赵宸宇载顾芯凌？
    看着经过公车旁随即跟着停等红灯的单车，安思芩很难不认出那两道身影。
    赵宸宇一身便装的载着与她同样身穿制服的顾芯凌，两人似乎在聊天，感觉上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虽然这样的事情她很常见，可自从他们升上高中后，赵宸宇开始很少与顾芯凌出现一块，好像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的，结束了某种阶段。
    看着他俩的身影，安思芩不免想起先前在某间补习班外面发现赵宸宇与另一个女孩的画面，之后又联想到了顾芯凌，安思芩叹出一气。
    其实，她一直都看的出来赵宸宇对顾芯凌的好，并非只是因为青梅竹马那样简单而已。
    虽然说他那人性格冷淡，不苟言笑，可说到底他也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在过去三人的相处上，有很多时候安思芩都会不禁觉得赵宸宇较偏向顾芯凌，而对于她的每一件决定、做的每一件事情，即便嘴巴会唸但还是会默默同意。
    纵使赵宸宇不愿意承认，安思芩也能感受到在很多细微的事务上，他总能替顾芯凌打点或安排好一切，只要是有关于顾芯凌的事情，赵宸宇绝无二话。
    然而过去这样的他却在上高中后默默地与顾芯凌交集渐浅，虽然安思芩认为是因为两人的学校不同，但事实上，她却还是隐约觉得似乎没那么单纯。
    再说，既然她都能察觉到赵宸宇对顾芯凌的态度与他人截然不同，那么在这么久以来，顾芯凌真的不知道吗？
    以前有过几次安思芩很想问顾芯凌，却又担心自己的一时好奇让他们彼此划开距离。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说出来才可以吧？安思芩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那现在呢？
    现在的自己，还会这么认为吗？
    说实在现在的她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自从从简讯里再次看见那一句话后，一切就似乎开始模糊了。
    公车停站的时候，赵宸宇的单车恰好也拐进了后校门。安思芩与司机说声谢谢后俐落走下，看见顾芯凌正与对方挥手再见。
    赵宸宇和她点了点头，将单车转头的那一刻与安思芩四目相视。
    「小安儿！早安阿。」赵宸宇停顿的同时，顾芯凌也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安思芩。她蹦蹦跳跳的拼命向她挥手，安思芩趋步上前。
    「早。」她看了眼赵宸宇，「你今天怎么载她来学校？」
    「我妈放假爬不起来，我只好拜託他阿。」顾芯凌抢先回答。
    安思芩明白的点头。
    「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路上小心。」顾芯凌再次向他挥手。
    赵宸宇离开后，顾芯凌拐着安思芩一同进入校园。由于是周末缘故校内的学生人数比起平常减少许多，除了高三学长、姊有时会回来学校念书以外，其馀的都是今天来参加迎新活动的高一生。
    「感觉来的人还没有很多呢。」顾芯凌一边观望四周一边说道，安思芩默默晗首，「嗯啊。」
    蹙眉，顾芯凌忽然转头盯上她的脸庞，「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闷闷不乐的？」
    「有吗？没有阿。」
    「就感觉你口气听起来怪怪的。」
    「你想太多了吧。」安思芩无奈笑笑，「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跟人吵架？」
    「蛤？！」顾芯凌错愕，「我跟人吵架？什么时候？」
    面对顾芯凌的态度，安思芩有些尷尬地搔搔脸颊，「没有啦，就前阵子听说你好像在校门跟人家吵架，关心你一下而已。」
    「我？」顾芯凌又伸手比了比自己，满脸尽是疑惑，「我哪有跟人吵架，你别乱说。」
    「没有就好了。你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送你的才对。」顾芯凌不禁轻笑，「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跟学长、同学走这么近了？还真是深藏不漏耶。」
    「我哪有。」
    「怎么没有？连续两个男生来跟我要你的电话，你还敢说没有。」说着，顾芯凌水眸半瞇，「怎么？升上高中后桃花运开了？」
    「你想太多了好嘛！话说回来，还真的是你把我的电话给别人的阿？」安思芩连忙瞪她一眼，「你嘴巴真的很大耶。」
    「人家都要了我岂有不给的道理？我哪知道如果不给的话，会不会破坏掉你的好姻缘阿！」无视瞪眼，顾芯凌表现的理所当然，「学长跟我要就算了，没想到竟然连齐律韦都来跟我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他变熟的？」
    「我没跟他变熟，就只是刚好……」安思芩霎时停顿，眼神随之一怔。
    伴随着安思芩的沉默，顾芯凌循着她的视线看回前方，而后暗笑。
    「早阿。」
    齐律韦从面前漫步走来，顾芯凌朝对方挥手，「早安。」
    他一派悠间地将双手插进裤袋，「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早。」
    「有活动当然要早点来啊，况且小安儿向来都这么早到校，不是吗？」
    「我……」被顾芯凌这么一说，安思芩彰显无语。而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不用想也知道这女人心底在打什么算盘。
    叹气，安思芩点头，「嗯，早点来比较不会跟人挤公车。」
    「你上下学都搭公车？」齐律韦问。
    顾芯凌急忙代她回答：「她没人载当然只能搭公车，用走的话又有一段距离。你呢？你都怎么来学校的？」
    「我今天骑车，不过有时也会搭车来上课。」他如实回答。
    「是喔……那如果以后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顺道载——」
    「顾芯凌。」安思芩难为情的再也忍不住：「你该闭嘴了。」
    知道对方的底线差不多就到这，顾芯凌佯装起无辜的眼神噘嘴，齐律韦不禁发笑：「干嘛不让人家把话说完？」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有听到或没听到都无所谓的。」
    话落，她撇下两人逕自往前，顾芯凌从后轻推齐律韦一把，压声问：「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对我们小安儿有没有好感？」
    「什么？」他一时讶异，「为什么这么问？」
    顾芯凌刻意耸肩，摇摇头，「不知道，但总觉得你好像挺在意她，女生的第六感吧！何况你上次不是突然跑来跟我要她电话？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要电话跟有好感是两回事，小姐。」齐律韦无奈，「不过你倒说中了一件事，我对她确实是有些在意。」
    顾芯凌瞬间水眸发亮，语气变得兴奋：「真的假的？」
    齐律韦笑问：「你那么开心干嘛？」
    「因为小安儿是我的好姊妹阿，当然开心。只是……」话歇，顾芯凌脸上的雀跃又莫名褪去几分，「如果你真的对她有意思的话，可能要加油了。」
    「为什么？」
    「那傢伙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过，有时也挺木头的。再说据我观察，我们学校里有个学长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虽然她一直矢口否认对方对她的表现是带有好感的，不过身为旁观者的我，就算她不说、学长不说也看的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点曖昧。」
    齐律韦只是笑了笑，「你怎么感觉好像对这种事情特别敏锐？」
    「这是我多年恋爱学下来修练的半成果，你就相信我吧！」
    她轻手拍了拍对方肩膀，予以勉励，「总之你加油吧！我跟你是同学所以我一定支持你，希望到时可以看到你和小安儿能有好结果。」
    轻扬唇角，齐律韦不做任何辩解的点了点头，待顾芯凌追随安思芩脚步离去，俊秀的脸庞依旧掛笑，他抬头仰望教室楼层，笑意因他的举动逐渐深陷。

 019─相遇而羈绊(2-9)

    迎新活动开始前，高一新生们都已经在班级各就定位，等待学校宣布集合与活动的开始。
    为了让新生对学校有全面的认识，学生会与校方每年都会策划这一项重要活动，而在经过学生会的用心安排之下，也终于要在这一天展现其成果。
    校方透过广播于活动中心集合各班，并在校长与主任教官前后对大家一阵精神勉励及活动安全守则宣导过后，正式由康辅社社长以及学生会活动长接棒主持，开始准备进行团康游戏。
    游戏进行前主持人先让各班以小队方式分成两组，并派请两位学长、姊担任队辅，与学弟妹们一同进行活动。
    当主持人确认各班已完成分组并让各组决定精神口号时，顾芯凌的眼神时不时飘向隔壁的班级，小脸异常黯淡。
    盘坐在地，安思芩一面听着队辅学姐与他们讨论一面瞄着顾芯凌，片刻，她以手肘轻推对方，在顾芯凌回头时，细眉轻蹙：「你怎么了？」
    「为什么他被分到隔壁？」顾芯凌神情纠结，一手偷偷指往隔壁班方向。
    侧首望去，当安思芩看见宋泽元正与他的小队进行热烈讨论，身旁紧紧围着几个学妹时，立刻明白了。
    「这有什么关係，又不是以后都说不上话了。」她细声安慰，却又引来顾芯凌一长串叹息。
    「看到他被那些女的包围心里就不舒服。」
    「宋泽元的女人缘向来很好，学妹你就别在意了。」
    此时，队辅学姐的一句话顿时引发小队眾人侧目，顾芯凌这才发现自己的抱怨不小心让学姊听见，一时尷尬得连忙摇头：「没、没有啦，学姊。」
    见状，学姊忍不住笑：「你不要紧张啦，反正也只是活动需要我们协助而已，等到了休息时间你就可以去找他啦！」
    「我……」顾芯凌语塞，小脸红晕因旁人的注视更显张扬，「我、我知道了……抱歉学姊，打扰你的讨论了。」
    「没关係的。」学姊大方摆手，笑容十分亲切。
    「吴舒晴。」
    这时，小队后方传来呼唤，队辅学姊回头看去，双眉蹙起，「干嘛？」
    看着前来关心各班状况，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康以凡，安思芩不免愣了两秒，而后别开视线，安静的听着他与学姊对话。
    「在一分鐘讨论时间就结束囉，来提醒你废话别太多。」
    「我们早就讨论完了好吗，五分鐘还嫌太长呢。」吴舒晴忍不住白他一眼，率先起身。「你不要来乱啦，你今天那么忙居然还有时间来这里嘮叨。」
    「当然要来关心一下你有没有把学弟妹们带坏阿。」说着，康以凡瞄了眼垂头的安思芩，再次微笑：「没事就好了，你继续吧！」
    说完，他转身继续前往下一班级，吴舒晴在他背后碎念了两句，才与学弟妹们再次确认并认真的练习一次。
    讨论时间结束后，主持人重新回到台上在各队呼喊口号前先介绍游戏进行方式以及计分标准，并要在迎新活动晚会结束后做统计，最高分的队伍可以得到校方提供的奖金作为奖励。
    看着台上的郑浩廷与康辅社长的幽默介绍时不时惹来全场笑声，张晓薇也忍不住轻扬嘴角，心底填满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喜欢看他在台上卖力炒热气氛、认真掌控活动节奏的模样。
    就像有股魔力似，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的注视，同时也夺走了她左心房上的短暂节拍，直到团康游戏正式开始后，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队伍。
    一连串的游戏让整座活动中心充满吶喊、呼唤及笑声，热烈的气氛多亏了两位主持人及各队学长姊的带领下更加白热化，儘管在室内，每个人脸上还是大汗淋漓，笑容却不减反增。
    抹去额角流下的汗珠，在经过一个小时的活动过后迎来十五分鐘的休息时间，安思芩和其他三位好友盘坐在地上喝水。
    半晌，顾芯凌半瓶水喝不够，向张晓薇伸手，「你的水借我再喝一口。」
    「那边不是有饮水机吗？你有没有这么懒阿？」张晓薇故意将自己的矿泉水摆往另一旁，顾芯凌却无视她的拒绝一手拿过。
    「嗨，学妹们，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四人身旁走来了几位学长轻声招呼，胡稚儿眉尾一挑，代大家扫了一眼，「有什么事吗？」
    「我们刚刚看你们四个都在同一队对吧？感觉玩游戏时都很认真呢。」其中一位学长说道，紧接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四人屁股稍微往后挪动几下，只见其馀二人也跟着盘腿坐下。
    该不会是要来搭訕顾芯凌的吧？以往常经验，安思芩直觉上是这么认为，只是没想到对方其中一人的问话却让她一时愣住──
    「你叫张晓薇，对吧？」
    目光微怔，安思芩连忙把视线移到张晓薇身上，而其馀三人也似乎讶异对方问的是她，片刻一阵安静。
    感觉气氛似乎陷入尷尬，另一名学长立刻以手轻推同学，「你有事吗？学妹们都被你吓到了啦。」
    对方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因同学的提醒显得尷尬，「我也只是顺口问一下啊……」
    「不好意思学妹们，他这人比较不会说话也没主动认识过谁，所以有点笨，你们千万不要计较。」
    话落，顾芯凌与胡稚儿分别默默地笑了出来，安思芩也忍不住皱眉微笑，却发现张晓薇依旧淡漠。
    「学长，我同学她也不太会说话，希望你们也别计较。」气氛缓和几分，顾芯凌代她开口，安思芩瞄了那位对张晓薇似有好感的学长一眼，恰好看见郑浩廷正朝她们走来。
    「休息时间，你们几个在这干嘛？」
    一听见郑浩廷的声音，张晓薇立刻把脸抬起与他相视，脸庞的淡漠不自觉挥去几分，神情顿时舒缓。
    「跟学妹们聊天而已又没干嘛，你今天不是很忙？还有时间来这间聊阿？」
    「主持活动而已是能忙到哪去？话说回来你们干嘛跟学妹们围坐在一起？」
    「是何正凛说想认识这个学妹才过来的，你查勤喔？」
    闻言，郑浩廷心头一紧，看着对方示意的方向，面色微歛，「不行。」
    「什么不行？」对方三人一头雾水，其中那位叫何正凛的学长更是意外，「郑浩廷，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不可以。」郑浩廷坚定地又说了一遍，「这学妹……不对，我是说这几个学妹你们不行搭訕。」
    「为什么？！」三位学长异口同声的错愕。
    其中，张晓薇更为惊讶。
    在各个眼神的注视下，郑浩廷毫不犹豫地直接表明：「阿凛，你想认识的这个学妹是我要追的，你说我会允许吗？」
    顷刻间，现场空气凝结一片，彷彿周围的吵闹也划不破此刻的僵硬。
    何正凛说不出半句话，郑浩廷这才感觉到自己又因一时心急地把大家吓的不轻，只好把手指向安思芩，拖她下水，「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再说，这个学妹康以凡对她很有好感，所以我还是劝你们放弃，真的不行。」
    一听到自己突然中箭，安思芩立刻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郑浩廷匆忙拉起张晓薇迅速离场，留下一屁股尷尬。
    「我……」看着他们几个将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安思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抓来当挡箭牌。
    冷场片刻，坐在何正凛身边的学长才率先打破僵硬，「学妹，你跟康以凡……」
    「你们不要听他乱说，我跟康以凡只是朋友而已。」
    「可是他说康以凡对你很有好感，我们都有听到。」何正凛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会安思芩，「原来康以凡喜欢这种类型的呀??确实不错呢。」
    「你们不要──」
    「可是阿凛，我怎么听人家说康以凡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白痴喔，想也知道那是唬人的。每天想认识他的女生那么多，要不想点藉口出来怎么撇开？而且谁都没看过他跟哪个女的走得近，要不是我也听说他有女朋友的传闻外加刚才郑浩廷说的话，我还以为他喜欢男生呢。」
    语落，何正凛又不免盯上安思芩，引来联想，「等一下，你……该不会就是康以凡的女朋友吧？因为之前国中还没毕业所以我们才会都没看过，是这样吗？」
    此话一出再次引来眾人注目，安思芩无奈的急着撇清，霎时有种被越描越黑的感觉，「才不是，他真的只是学长而已。」
    「就、就是说阿，学长你们不要再胡说了啦！要不然没有的事情都快被你们说的像有那么一回事了。」
    「对阿，如果小安儿以前有交男朋友的话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学长你们别再瞎猜了。」
    眼见情况越发不对，胡稚儿和顾芯凌赶紧跳出来护航。安思芩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屁股，「我看我还是先去上厕所吧……」
    她找了藉口离开独自朝门口出去，先是到厕所洗了洗手，再来到无人注意的墙柱后一角，想暂时躲过自己继续被谈论的可能。
    过没多久，齐律韦向她走来，「你怎么在这？」
    安思芩无奈一笑，「来这放空阿，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看见你从活动中心出去时走的有点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该不会是跟着我过来的吧？不然怎么这么刚好知道我在这？」
    「担心你啊，总感觉你刚才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方没再追问，眼神随意瞟过四周，转往另一个话题轻松聊起：「你觉得活动好玩吗？」
    「嗯，还不错。」面露微笑，安思芩反问：「你觉得呢？我看你们那队挺努力的。」
    「团队合作当然要认真阿，况且我们那边几乎都是男生，好胜心特别强，认真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哈哈──看样子我们班男生应该会挺可靠的，以后如果有班级竞赛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齐律韦！」
    这时，两人身旁经过了几名同班女孩，齐律韦闻声回首，等待她们说话。
    「原来你在这，刚才有别班几个女生向我们问起你来，说想认识你耶！」
    「所以呢？」齐律韦语气平淡，甚至没有任何起伏，「你们别无聊了，赶快进去吧！活动又要继续开始了。」
    「没兴趣是因为安思芩在这吗？感觉你们很常站在一起呢！」忽然，一句问话让安思芩有些错愕，只是接下来对方所说的话，简直更让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如果你是对安思芩有兴趣的话那就得加油囉！听说学生会长也对她很有兴趣喔！」
    安思芩猛地瞠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为什么她们会这么说？难道刚才的话也被其他人给听见了？
    「这跟安思芩没有关係，单纯只是我不喜欢随便认识朋友。」脸色微歛，齐律韦低声解释。
    「总之……思芩阿，看样子我们班桃花运第一个开的不是顾芯凌反倒是你。不管怎么样虽然让人有点眼红，不过你还是要好好选喔！」
    说完，那群女孩不禁前后笑出，并肩离开他们的视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为何要突然这么说，但十之八九也猜得出来八卦肯定是从刚才在场的几人中传出来的。
    思及此，安思芩抬眼看着齐律韦，心底有些紧张，「你不要听她们乱说话。」
    「我没那么无聊。」掛回笑容，齐律韦轻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况且这又不关我的事情，谁喜欢你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不是吗？」
    「可是我跟学长真的没什么。」
    「安思芩。」见她开始显得焦躁，齐律韦两手搭上她的肩头，「你自己别想太多了，你想越多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就会越容易让人抓到话柄。态度大方一点，要怎么在背后八卦随他们去，只要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就行了，明白吗？」
    安思芩也算明白的点了点头，脸蛋却依旧写满无奈。
    「齐律韦……」
    休息时间结束的鐘响在她的轻唤中伴随而来，安思芩忽然想起昨晚没有追问的事，内心十分忐忑。
    「怎么了？」
    轻吸一气，她重抬双眼与他对视，两手紧拧掌心，「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昨天最后要我问那一句话？关于……缘分的那一句话？」
    齐律韦眉头轻蹙。
    「虽然我知道这机率不大，可是……」
    「你就直说吧。」齐律韦却显平静。
    望着他，黑而深邃的目光如同漩涡般不断将她吸入，难以别开，安思芩很努力回想，回想当年的那个男孩，是否跟他一样？
    「跟你说一个小故事吧。」片刻，她垂下视线挣扎一阵，最后决定与他谈起，「以前我国小的时候，曾经代表班上跑大队接力的最后一棒，只是在那年的比赛中，我因为一时……」
    她说到一半，心底既是期待又是害怕，但又还是希望他能给予自己一个明确答案。
    无论是或不是，她都默默地做好准备。就算对方真不是当年的那个男孩，安思芩也认为无所谓，只是……
    只是这样的想法，最后却引发了她的意外与错愕──
    「我还记得，在我国小的时候曾看见有个女生因为跑大队接力不小心出差错的关係，使他们班无法获得第一名，也因为这样那女生相当自责，活动结束后一个人在操场哭了出来，却也让我注意到了她，在一时急着想安慰的情况下，我记得自己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哭了，就是认输了喔！』

 020-相遇而羈绊（2-10）

    傍晚吃饭时间，为了夜晚留宿的营帐，张晓薇找了班上的男生们一起前往领取，同时，也顺道找了安思芩。
    刻意放慢脚步与安思芩走在后头，张晓薇欲言又止：「那个……思芩……」
    「嗯？」
    「早、早上的事情……我替郑浩廷向你道歉。他不是故意要……」
    「没关係的，反正他那人一个心急感觉什么话都会很容易就会绷出口，不管是上次你跟我提到的间接告白，还是这次，我想他那人应该都是无心的……」
    「但还是对你造成了影响，我听说……」
    「别人爱怎么猜测就随他们去吧！反正知情的不会因此跟着八卦走，不是吗？」
    听完安思芩看似轻松的回话，张晓薇这才稍微放心。
    「我知道你和学长之间只是朋友，如果之后还有人在胡乱猜测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的话，我一定会帮你澄清的。」
    轻扬一笑，安思芩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来到领取区，张晓薇带着男生们来到了领取位置后便开始与大家一起搬回班级，却在她和安思芩帮忙拿了一些准备折回的时候，碰巧看见隔壁班的几个女孩时不时偷瞄她们，窃窃私语。
    张晓薇本不想理会，打算和安思芩就这么离开，无奈其中一名女孩见她们准备走时立刻与另一同学上前挡住她俩的去路，居高临下的模样让安思芩立刻垮下脸来。
    「这不是我们校园里最新八卦的女主角吗？没想到才短短开学当没多久的新生，这么快就让学长注意到了阿？」
    「借过。」压下脾气，安思芩并不想理会，打算带着张晓薇从旁绕过，却又被对方一个箭步阻挡。
    「听说康以凡对你有好感，这是真的吗？」对方仍不死心，心高气傲，「上次问你跟你搭车的那个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看来真的是问错了呢，不过据我所知康以凡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那是学长的事情，你不要来问我。上次你来问我同学的事情我已经觉得很烦，请你不要再来烦我可以吗？我跟你并没有多熟。」
    「不问你我问谁？再说现在一堆人都在谣传你搞不好就是康以凡传说中的女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说成这样，不过──」
    没让对方把话说完，张晓薇便再也听不下去，「欸，你可以不要这么无聊吗？」
    「又不是我要这么无聊的，是大家都是这么无聊的。」说着，她稍微上前凑近一步，眼神流露不屑，「不管八卦是真是假，你都已经身陷其中了，就算再想辩解也都只能等时间淡化一切，虽然这么说我不是很喜欢，不过康以凡若真的对你有好感，那么……」
    「宋轩吟！」
    突然，一记喝止使女孩停下说话，只见康以凡和宋泽元一同上前，宋泽元一手把她拉了过来，「别人无聊就算了，可以不要连你都跟着起鬨吗？」
    「八卦又不是我传的，我也只是……」面对宋泽元的怒气，宋轩吟特显无辜。
    「好了，阿元，别唸你妹了。」
    「可是……」放开妹妹的衣袖，宋泽元重叹，「算了。你不要再让我听到或看到你到处乱说话，尤其是康以凡的事情，听到没有？」
    拍拍手臂，宋轩吟不悦点头，而后赶紧和同学离去，神色显臭。
    看着手拿营帐有些疲惫的安思芩，康以凡伸手想替她接过一些，却遭到了安思芩拒绝：「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眼见两人间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宋泽元和他简单说了句先去忙后便默默离开，而安思芩身边的张晓薇也自认为不该多留，暗自先行回去。
    知道身旁的两人都已走远后，康以凡这才忍不住叹气，「抱歉。」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话又不是你传开的。」
    「但还是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郑浩廷也因为这样非常自责，虽然我已经骂过他了，但还是……」
    「这都不是你们的问题。」安思芩无奈笑笑，语调疲惫，「全校都知道你是个大红人，会对你有所好奇都是正常的。至于你跟我之间我想我们彼此清楚就好，没必要特别去向谁澄清。」语顿，她又说：「有时候越想解释只会越把情况弄得越糟糕而已，就顺其自然让时间淡去，相信之后好奇的人也会慢慢变少的。」
    安思芩的这番话让康以凡内心更是无奈，再次叹气过后，他又问：「那我们应该还会是朋友……对吧？」
    「当然。」安思芩毫不犹豫的点头，康以凡内心的担忧也顿时烟消云散。
    「那就好。」唇角僵硬地轻扯一笑，明明是个快乐的迎新活动，却莫名的添上沉重。
    而面对康以凡那似是缓解沉重的话语，安思芩儘管不相信旁人所传的那些话，却还是……
    「康以凡，为什么你这么想跟我当朋友？」
    自从康以凡和自己说想当朋友而非学长的那刻起，安思芩就一直感到疑惑。明明有那么多女孩注意他、甚至对他带有仰慕，为什么他却毫无波动，偏偏只想和自己拉近关係？
    难道真的像郑浩廷说的那样，他对自己……
    「因为除了朋友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慢慢去了解你、慢慢与你变熟。」
    「该不会就是这样所以郑浩廷才会误以为你对我有好感吧？」
    「难道这不就是有好感的一种表现方式吗？」
    安思芩剎时沉默。
    「其实交朋友的心态分很多种，有些是想扩展自己人际关係、有些是怕孤单、而有些则是因为兴趣相投，另外还有些是因为……」
    「为什么？」安思芩打断，「我想你应该不是想扩展自己的人际关係，也不是因为孤单、你我之间更不是因为兴趣相投，而剩下的就只有是因为……为什么？明明我们一开始只是因为你走错教室才间接认识，其实不必要刻意想与我当朋友的，可是你却……为什么？」
    其实安思芩就算在怎么木头，也不可能猜不出来康以凡对自己所抱持的心态。
    只是她不懂，真的不懂。
    明白安思芩的问话之意，康以凡陷入安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与对方继续保持友好关係，他很怕、很怕一个不小心……
    她就会与自己渐行渐远。
    「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定要知道才是正确的选择。」最后，他只和安思芩这么说道。
    「康以凡，你知道吗？我曾经也认同过你所说的这句话，可是直到现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如果有些事情不问清楚，可能就会永远带有遗憾的。」
    康以凡却摇头，「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猜测我们之间的关係，只要那些能不影响你我的友谊，这样就足够了。」
    话落，他给予安思芩一记温暖的微笑结束谈论，缓缓转身离去。
    『得到的同时也可能正慢慢失去，这就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只是一旦说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自然相处吗？与其不安倒不如让我安静地待在你的身边……』
    独自回去的路上，康以凡心底如此呢喃。
    迎新活动的最后一大重点绝对是眾人期待的营火晚会。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夜晚伴随着操场星空闪烁，熊熊营火在场中央与各班前点燃的那一瞬间，驱逐了所有黑暗，彷彿光明来到眼前，希望与未来不会是梦。
    在学生会长康以凡及活动长郑浩廷的营火晚会带领下，各班从一开始的振奋、雀跃到平静进而温暖的气氛改变，让在场参与这次活动的新生们及帮忙的学长、姊各个充满感触。
    没有炒热的气氛、没有嗨翻全场的尖叫与欢声，西大附中在最后走的风格只是希望学生们能藉由一天的团队合作达到自我省思与抱持感恩的心，希望学生们能从中学会并懂得互相合作的重要以及品格教育的理念。
    以班为单位围绕在各班营火前聆听着校长、教官以及各处老师的致词和祝福时，有的学生也开始因为气氛的温馨泛泪，也有的对于未来更加充满自信。
    最后，当康以凡结束前面所有老师赠与的祝福并给予各班二十分鐘的时间让新生们与导师进行相处后，高一甲全班围绕在李芳悦的身边，安静聆听──
    「虽然你们是我第一个接手担任导师的班级，可是我对于你们未来非常有信心。希望你们可以记住，不管将来是否会遭遇瓶颈，只要相信自己，你们就一定能过关斩将。」
    语顿，李芳悦视线巡绕身旁的学生们一圈，「也许你们其中有些人认为上高中就是半个成人，对于周遭的人事物也会比以前多份好奇，可是我希望你们也能够知道，不管你们未来替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为未来铺了怎样的路，只要你们不后悔并愿意承起责任，这样就行了。我对你们的要求不多，只愿你们往后能继续平安长大，懂得分辨善恶对错，别因为一时糊涂而毁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这样就够了。」
    在李芳悦说完的同时班上随即响起一阵掌声，几个较为感性的女生不断频频拭泪，彷彿是毕业典礼前最后的嘱咐，惹得一票人看得既好笑又感概。
    「老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大家听完李芳悦简短的勉励后，班上其中一名女生举手向她发问。
    「嗯？你说。」
    「老师，你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曾经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吗？」
    「后悔吗……」听完女学生的问话，李芳悦细想了一遍，人生所经歷过的跑马灯在脑海里不断播映，无论是过往的开心、怒气、或是感伤，都让此刻的她特有感触。
    「我对我自己的人生目标从来都没有做过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倘若真的要说的话，或许就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称得上后悔。」
    「什么事阿？」高一甲全班顿时充满好奇，一双双目光默契地看向李芳悦。
    望着学生们对自己所说的话深受吸引，李芳悦不自觉笑了出来，「就是你们在这个年纪最好奇，也最憧憬的一件事。」
    「老师，你该不会要说是你的初恋吧？」
    脆迪酥班长的一句话惹来全班轻笑，李芳悦身在其中当然也跟着笑出来，也没否认，「是阿，怎么？我以前也曾年轻过好吗。」
    「老师你现在也还很年轻阿！三十初而已，比我妈还年轻耶。」
    班上的另一名男同学随即接话，再次成功引起眾人频频发笑。
    李芳悦睨眼，又听见有学生问道：「老师，所以你现在还在惦记你的初恋吗？要不然为什么要后悔？」
    眼神微歛，李芳悦不禁叹气，「也不能说是惦记，就只是略有遗憾。」她说：「其实有很多事情等到你们长大后想法也会变得更加成熟，可是当人在年轻时很多时候并不见得会有那样的想法，可能会容易因为一时的情绪、一时的衝动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甚至是结果，虽然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们能不能明白，可是我知道你们现在对于爱情总会特别想去接触，如果跟你们说这些对你们以后会有所帮助的话，那么我也不排斥和你们提及。」
    看着眼前这一群正面临青春洋溢人生阶段的学生们，李芳悦最后感概说道：「很多时候，人生中有些遗憾是无法重新弥补的，所以尽量别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缺憾，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点。」
    晚会活动的最后，郑浩廷请各班新生派一位代表来到场中央的营火前为绕一圈，轮流对在场所有同学各自说出一小段精神勉励。在全班的临时推举下，齐律韦意外的成为了高一甲的代表人。
    看着齐律韦佯装如上战场般赴死的背影，安思芩眼眸笑意流露。当她看着齐律韦走到中央与别班代表并肩而站时，发现他的目光正好也对准自己。
    别开视线，安思芩感受到自己心跳顿时快得乱七八糟，直到从后面班级轮回来把麦克风递给齐律韦的那一刻，安思芩才又把注意力放回，静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其实在一开始来学校前，我对于高中生活未来三年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期待。总觉得就和以前一样等待上学、放学继续过上这种无趣的日子。但直到今天所有活动流程结束，并听完各位老师给予的勉励后，我才开始认真地对于未来在西大的生活感到期待。」
    他语气一顿，将目光重新放回高一甲，菱角分明且阳光的外型虽引来一大票女孩的新鲜注视，却怎么样也进不到他的眼底，怎么样也无法获得他的注意。
    唯有高一甲，唯有同他一样身在其中的那位女孩，使他无法忽视──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一种缘分，就像我们和同班同学间的命中注定那般，都是一种羈绊，所以希望以后不管会遇到分班或是毕业的时候，这种羈绊，这样的缘分安排与注定，都不会被轻易抹灭，希望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可以一样，与你身旁的无论是同学或是老师，都能好好认真对待你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刻。」
    在齐律韦交还麦克风的同时所有人才替这些代表人的勉励与感性掌声欢呼，现场热闹一片。
    仅有一人，彷彿与此刻欢闹的世界毫无瓜葛。
    夜晚星茫、营火红光的零星闪烁，都无法比上他突如其来的沉重，平日帅气的脸庞不见半分阳光，抑鬱强行佔据了全部，完全感受不到眼前氛围。
    闭起目光，在回到司令台前他努力要自己静心，只是似乎不管再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止已于心底掀起的那一份浪潮，无法阻止所带来的错愕与复杂——
    「你会后悔的，康以凡??总有一天，我绝对、绝对会让你为今天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那一天，冷冽的寒风刺骨穿心，犹如冰针一般，不停的往心尖扎去，儘管血流不止，也不见他露出半分痛苦、半分痛楚。
    而如今伤口再次作痛，当初的面不改色多了份纠结，只因为他真的开始害怕??害怕当时自己的选择将会让自己身陷懊悔。

 021-暖阳的映照（3-1）

    #每一次的遇见，是否都代表着缘分的未尽？穿透乌云的一线明亮，是否就是你为我所带来的一份悸动？
    ?
    迎新活动结束后，安思芩除了要面对人生中的第一份打工之外，还得忙着准备高中生活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段考。
    拿着英文字卡，推开大门的同时一张小嘴仍念念有词。在咖啡馆打工的这两个礼拜以来，所有流程及餐点製作她学得很快，对于工作可算适应良好。
    与店长打过招呼，她走进休息室内放好书包并换上制服，就在重新出来的那一刻，瞥见几抹熟悉的身影恰好入店。
    「欢迎光临。」
    扬起灿笑，她上前拿出菜单，「怎么会过来？」
    「因为我们想你啊！」胡稚儿展开招牌笑容，手肘推了推齐律韦，「况且他说要请客，能不来吗？」
    「对阿，自从你打工后齐律韦每天都在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喝咖啡，我看根本是他想见你吧！」顾芯凌佯装无奈地摊手，不忘多闹个几句。
    「拜託，你们姊妹在这里辛苦工作，身为同学当然要来捧场啊。」齐律韦忍不住辩解，「况且这里的店长跟我很熟，喝咖啡搞不好还能有员工价，干嘛不来？」
    「听你放屁，与其有时间带同学来光顾，倒不如来打免钱工。」
    充满质感的木质吧台内，店长正悠间的在里头研究新品。他淡扫一眼，抬手端上一杯，「喝看看。」
    「这什么？应该不会拉肚子吧？」看着热气直冒的白色咖啡杯，齐律韦一脸惶恐。
    「是男人就喝看看，店里有厕所怕什么？」
    安思芩忍俊不禁，看着齐律韦面色纠结的接过杯子啜了一小口后，双眼顿时发亮，「怎么那么好喝！」与方才的神情大相逕庭。
    「带同学去位置上坐吧！思芩，待会一人招待一杯。」店长豪爽一笑，指着刚煮好的新品吩咐完后，逕自走入休息室。
    三人入座后，顾芯凌将菜单递给胡稚儿，自己则不禁端望起她忙碌的身影。
    「小安儿看起来好累。」
    胡稚儿抬头，「怎么说？」
    她解释：「平常上课就算了，放学还要工作，能不累吗？」
    齐律韦立刻玩笑提议：「不然你去帮她。」
    顾芯凌马上白眼。
    「我相信思芩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不用人担心的。我们只要在她需要帮忙时给予鼓励或协助，相信这样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胡稚儿边说边将菜单闔起，身旁的两人也不禁认同。
    毕竟，她们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要过，有着自己的学业要去完成，每个人选择的不一样，身为朋友也只能默默支持，互相勉励。
    约莫三分鐘过去，安思芩忙完前台的工作来到他们的桌位，一手拿着托盘，「看好了吗？要吃点什么？」
    胡稚儿点头，「两份总匯三明治、一个黑森林蛋糕，谢啦！」
    「好，那你们等一下喔！」
    然而正当安思芩要回去时，齐律韦却突然开口：「我帮你吧！」
    「蛤？」对于他的主动提议，顾芯凌讶异，「你确定？想製造两人独处机会喔？」还不忘揶揄。
    其实，自从与迎新活动结束后，她就一直很想将他们两人凑在一块。先撇开安思芩本人是否愿意这一点，光上次和齐律韦小聊过后，她就一直对他俩充满着兴致。
    瞪了眼顾芯凌，安思芩压根不想与她拌嘴的走回吧台。而齐律韦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同样不作任何辩解，快步跟上。
    打开水龙头，安思芩一边洗手一边瞄往侧旁正开冰箱拿食材的他，犹豫片刻后才开口：「你还是出去吧，我自己弄就行，不然她们两个不知道又要把我们说成什么了。」
    「要说就让她们去说啊，这哪有什么？」打开冰柜，他拿起盘子夹出一块蛋糕，搁置檯面，「女生嘛，难免喜欢嚼舌说点小八卦，我都不在意了难道你会在意？」
    安思芩垂眸，「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有太多误会。」
    「误会？」齐律韦不解，「帮忙而已有什么好误会的？」
    或许吧！男生与女生的想法确实不太一样。
    但也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可不知为何，当这理由浮上她心头的那一刻，竟然有种失落。
    拋开思绪，安思芩安静地做起餐点。半晌，就在齐律韦端着蛋糕送去之时，咖啡馆大门再次被外轻推开来──
    而这次进店的不是别人，正是郑浩廷与宋泽元。
    一见到宋泽元，顾芯凌立刻像浑身触电后一动也不动，水眸流洩着不可置信。
    「学长？你们怎么来了？」惊见熟人，安思芩放下盘子上前招呼。
    郑浩廷意外，「学妹，我才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看你的样子……是在这工作吗？」他问。
    「对阿，呵呵??」安思芩乾笑两声，「你们找个地方先坐吧，我待会过去。」
    郑浩廷却摆了摆手，「不用坐啦，我们只是进来买杯饮料而已，等等还要去打球。」
    闻言，安思芩明白的递上菜单给他们参考，却瞄到顾芯凌正与她疯狂的打着某种手势。
    从她的手势中，安思芩以多年的经验判断下来略猜出几分意思。她看了看郑浩廷，又瞥了眼一旁冷脸相待的宋泽元，鼓起勇气，「嗯……学长，我待会再帮你们点餐，因为刚好有餐点快做完了，还是……你们要不要先过去和我同学坐一下，我等等马上过去！」
    抱着疑问，郑浩廷眼神顺着安思芩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有了几分会意，「好啊！那你弄完后过来，我们先去坐一会等你。」
    说完，他二话不说地直接将宋泽元一把拉去，随后顾芯凌与胡稚儿连忙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出声招呼：「学、学长好。」
    一见她俩，宋泽元原本的冷脸更显无语，无奈郑浩廷早在他反应过来时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也只好摸摸鼻子在一旁沉默陪坐。
    看着他们四人身旁围绕起尷尬，安思芩真心不懂顾芯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片刻，她转移目光的同时看见齐律韦眉头略皱，好奇问：「你怎么了？」
    齐律韦摇头，「没事。」
    他伸手将安思芩做好的三明治接过，拿起刀子切半。
    「嗯??他们是我们学校的学长，你应该看的出来吧？」
    这回他点头，「嗯，我没瞎，耳朵也没聋。」语气低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同性相斥的理论吗？
    将切好的三明治摆上盘中，安思芩不由得纳闷：「你……不喜欢学长吗？」
    齐律韦马上错愕，「什么？我??应该要喜欢他们吗？」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发觉自己的提问确实有些奇怪，安思芩又道：「我的意思是说……呃……你对他们好像挺不以为意的？」
    他恢復淡然，「还好吧！你没事乱猜个什么？」
    「就感觉啊……好吧！当作我没问过吧！」
    她端起盘子走了出去，然而下一秒，却被齐律韦喊住脚步。
    「怎么？」回首，她细眉轻皱。
    靠在吧台上，齐律韦压嗓轻问：「既然你对我的想法那么有感觉，要不你来猜看看，我对你的感觉是什么？」
    霎时，安思芩感觉自己脑袋卡了一下。
    「你……」见那似是玩味的笑意，她暗叹，「你少无聊了。」
    「我看起来像无聊吗？」放下抹布，齐律韦又问：「那对你来说我什么时候才是认真的时候呢？」
    紧皱的细眉不见松懈，她感觉到自己心跳逐渐加快，却又不想因此有过多的误会。
    「我先去送餐了。」
    她拋下对方快步离开，面色看似平静却暗藏杂乱。
    结束打工，安思芩回到家先洗了个澡，把家务简单整理过一遍后，才安静地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短暂放空。
    忙了一整天的身子感到浑身无力，她翻身抱起床上唯一的狗娃娃，思绪飘回从前──
    得知家逢巨变的那一年生日，她的礼物是爸爸从二手商店买的一隻狗娃娃。虽然她不奢求在经济困难下还能得到礼物，可是父亲对她的疼爱却又让她备受感动。
    为了纪念困难时期得到的第一个礼物，安思芩将小狗取名为微笑，只希望能藉由这隻娃娃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遇到问题、困难都要记得保持笑容，方能克服一切。
    从此过后，每逢生日她都会和微笑一起度过，即便没有了蛋糕蜡烛，没有了精美的礼物，她也还是乐观看待所有，以最简单的方式和微笑一起庆祝。
    除此之外，虽然微笑不会说话，但安思芩却会把很多心事都说给它听，彷彿这样就能让自己暂时得到安慰，也彷彿这样就能把思绪理净。
    而今晚，对于齐律韦的问题安思芩并没有回答，或许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或许是她害怕回答。
    那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让她难以形容，明明对方只是玩笑一问，自己却暗自认真的跟什么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抱着微笑，安思芩将它高高举起捏了捏那对棕色长耳朵，「我为什么会这么烦呢？明明就没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当一回事呢？
    忽地，一连串震动代替微笑回应了她的无奈。抬起头来查看，安思芩立刻皱眉。
    「喂？」
    「还没休息阿？」对方的嗓音温柔流淌，安思芩淡然回应：「嗯，怎么了？」
    转了转手中的蓝笔，而后齐律韦将它放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和你聊天。」
    「聊天？」她瞥了眼墙上时鐘，只见长针指着十二而短针恰好只向十一，「已经不早了，你不早点睡跟我聊天做什么？」
    「你跟今天那两位学长很熟吗？」
    安思芩微愣，「还好阿，问这干嘛？」
    「只是觉得看你和他们说话的方式似乎很熟。」
    她嗤了一声，语气佯装不屑，「你没事管这么多干嘛？」
    「别的男生我不知道，不过我的话……嗯……如果是我在意的傢伙，我当然会想知道。」
    在意的傢伙？
    他是指自己吗？
    揉揉鼻子，她决定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意……我吗？」
    没想到，齐律韦竟毫无顾虑，「不然呢？你曾几何时看过我跟哪个女生这么多话的？」
    她心头一颤，「我、我哪知道……」
    他暗笑，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话说回来……你好像还没回答我下午的问题？」
    「我……」安思芩顿时慌了手脚，「我干嘛跟着你一起无聊，又没什么好猜的。」
    「是你不想猜，还是你害怕猜？」
    她突然沉默。
    感觉到她的安静，齐律韦又笑了笑，「好啦，跟你闹着玩而已，你不想说也没关係的，别跟我耍尷尬啊！」
    只是当他说完，仍听不见她半点声音。
    这下，齐律韦还真有点紧张了，「欸……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生气了吧？」
    她缓缓抬眸望向微笑，一手捏上它的尾巴。
    「小学那年的大队接力……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没办法忘记……」
    「嗯？」
    「对我来说……那是一场很刻骨铭心的比赛。也因为那次比赛结果，让我对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什么意思？」
    深吸一气，安思芩平静道：「因为那句话，使我改变了很多……也陪伴我经歷了很多。」
    这回，换他安静了。
    「那句话不管是对当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句很受用的话，也是一种精神上支撑我的力量。过去以来，我一直、一直很想再见到当年和我说话的那名小男孩，一直很想向他亲口道谢，谢谢他在我当初难过的时候给了我一句安慰，也谢谢他……让我变得越来越勇敢。」
    「你……言重了。」他轻道，安思芩却没有理会。
    「过去的我一直找不到当初的那个小男孩，这对我来说是种遗憾。可如今……如今缘分又让我再次遇上他，你说……我对他该抱持什么样的感觉？是感谢？是感概？又或者是对他……有着无法言喻的执着与在乎？」
    歛下目光，齐律韦抿起薄唇。他重抬眸光望向窗外，今晚的夜色特别清澈，如梦如幻的灯光交错，意外形成一幅美好景象。
    「安思芩，虽然我们才真正认识没多久，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心跳犹如鼓声回盪耳畔，「嗯？」
    「你……有没有喜欢上我的可能？」

 022-暖阳的映照（3-2）

    看着眼前帅气跳投的三分球扎实落空，宋泽元走到场边将水壶拎起拋向康以凡，「你功力退步了。」
    接住水壶，康以凡无奈笑笑，「没办法，太久没打了。」
    高二乙体育课时间，大部分的女孩都躲在一旁树荫底下乘凉，唯有男生们不顾艳阳热血沸腾的在场上拚个你死我活，强烈形成对比。
    拍了两下篮球，康以凡将它递给宋泽元后席地而坐，宋泽元抱着球与他在场边休息，看着隔壁球场上郑浩廷正激烈的与其他同学对打三对三。
    「今年的高一生，好像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宋泽元淡淡开口。
    喝了口水，康以凡不以为意，「是吗？」
    「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应该要知道吗？」他挑眉，「反正对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现在对你来说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读书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还以为会是那个学妹。」
    宋泽元的一句话让康以凡缄默片刻，而后才笑笑地反问：「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是会对学妹图谋不轨的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其实有件事情我还真的挺想问你。」放下水壶，宋泽元说：「你对那个学妹是真的有好感吗？」
    结果，却得到康以凡这么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八卦了？」
    他无奈，「这不是八卦，而是我太了解你，所以……」
    「所以？」
    「所以感觉得出来你好像确实对她有点在意。」
    轻扬嘴角，康以凡静而不答。
    半晌，他才追问：「你听郑浩廷说的？」
    「都有。」宋泽元点头，「说实在，这不像你。」
    拿起篮球玩弄于指尖，康以凡略昂唇角，「那只是因为你并不曾看过这样的我，对于某个人的在意。」
    「也许吧！不管有多少女孩在你身旁围绕，即便是蔓──」
    「说好不提的。」
    对方脸上的笑意消散的那刻，宋泽元压下嘴角，选择到此为止。
    那是一个除了康以凡自己之外，谁都不能再提的名字。儘管他们之间认识多年，也深知其中，却毫无例外。
    陷入沉默的他们在场边休息了几分鐘后，康以凡才起身拿球与宋泽元重新回到场上。
    安思芩高中生涯中的第一次段考一转眼便结束了。
    这天午后，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全校兴高采烈的统一放学。望着中庭密密麻麻，心情愉悦的各个身影，她和胡稚儿趴在栏杆上，懒洋洋的间聊起来。
    「等等你要去打工吗？」踢着鞋头，胡稚儿一手拿着饮料。
    安思芩摇了摇头，「没有欸，店长说我今天刚考完试让我休息一下。」
    「这么好，不错嘛！那我们待会去吃东西，顺便逛逛？」
    安思芩又摇头，语气惋惜：「嗯……虽然我很想，可是可能没办法。」
    「为什么？难得休息不是吗？」
    「因为想说今天不用打工，想回去把平常没做完的家务赶紧处理好，这样我看了也省心。」
    闻言，胡稚儿不免讶异，「你有没有需要这么勤劳啊？」
    「小安儿个性就是这样啊，等你认识她再久一点就会习惯了。」
    这时，顾芯凌的嗓音从两人后方传来。
    揹着书包，顾芯凌与张晓薇走上前，见她俩仍一身轻，顾芯凌忍不住问：「还不打算回去吗？」
    「要走了阿，只是想出来透个气而已，为了段考我感觉自己已经一百年没透过气了。」
    说完，胡稚儿向她们表示后随即进教室整理书包。
    待她离开，安思芩辗转看向张晓薇，「你今天不用补习吗？」
    「嗯，段考结束通常是我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我唯一愿意休息一下的时候。」
    「那等等要去哪约会吗？」安思芩难得开起玩笑。
    「才没有好吗，就只是……」张晓薇摇头否认，却又欲言又止，看的安思芩与顾芯凌顿时纳闷。
    然而下一秒，她俩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答──
    前方不远的转弯处出现了两抹熟悉的人影，安思芩将视线别开，顾芯凌则是调侃：「还没有咧，学长都来接你了。」
    「你别乱说。」张晓薇马上瞪眼，随后听见郑浩廷的招呼：「嗨，怎么都还没离开呢？」
    「在等着看你们去约会啊。」顾芯凌抢先回答，成功的再度获得一记白眼。
    来到面前，郑浩廷瞄了眼张晓薇，恰好此时胡稚儿揹着她与安思芩的书包重新回来。
    她先是一愣，「学长怎么在这？」
    「我和晓薇待会要去买东西，要不你们也一起来？」郑浩廷神情轻松，却被顾芯凌一口回绝：「不用了啦！我们不是当电灯泡的料。」
    「就是说阿。」胡稚儿也点头同意，「既然如此不然你们先走吧！等有好消息记得要通知我们。」
    这么一搭一唱的调侃着，张晓薇本红润的双颊更显张扬，她垂着脸与大家说了声再见，不顾郑浩廷便快步离开现场，免得让自己更显得尷尬。
    而他们一走，让原本陪郑浩廷来找人的康以凡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仍在原地的三位学妹保持微笑，最后将目光落到安思芩身上。
    「那……思芩，我跟芯凌先回去了喔！你也趁早回家，记得路上小心。」
    似能理解康以凡眼神中暗藏某种意义，胡稚儿将书包递给安思芩后，拉起顾芯凌的手腕紧接离开。
    揹上书包，他们两人间陷入寂静。半晌，康以凡率先开口：「要去搭公车吗？」
    自从迎新活动结束后，他们两人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虽然并没有到明显，可他们彼此心底清楚，当时的那传言……似乎造成了他俩之间的一层隔阂。
    在那之后，每当安思芩在校园内看见康以凡时总会想绕道而行，而虽然他也明白被当谣言的感觉有多不好受，可心底难免还是会產生失落。
    他确实很在意她，这是连他都无法否认的。
    也或许是这般在意，才会使安思芩感到不自在。
    可是……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听见对方的询问，安思芩摇头，「我等等可以自己去。」
    「安思芩。」忽地，康以凡语气转变无奈，「你还在在意迎新活动时候的事情吗？」
    「没有。」她说，「只是我也不希望让人有所误会，希望你能明白。」
    他轻叹，「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以保持距离这种方式……」
    「不然呢……」抬起脸，安思芩也相当无奈，「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被误会的感觉，但每当我想解释时又会觉得只会越描越黑，所以……我真的不知道现阶段该如何去排除这些不讨喜的感觉，只能暂时这样与你保持距离，我才能有喘气的感觉，你……懂吗？」
    「但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吧？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去在意那些猜测呢？」他问。
    有那么一瞬间，安思芩选择沉默。
    「我也不知道……」最后，她给出一个带有模糊的答案。「说实在你现在问我，我也只能这么说……」
    但康以凡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总之，再过阵子我相信那些八卦的人也会渐渐结束那些话题，而我也希望能与你继续当朋友。」
    他黯然与安思芩道别，揹着书包转身离去。
    那些落寞，即便安思芩看着一清二楚，可她却也同时害怕，害怕自己的一时心软，再度沦为眾人茶馀饭后的谈论对象。
    为什么偏偏是康以凡？
    如果不是康以凡……或许他们现在还能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如果……
    说不在意都是骗人的。
    可让她最害怕的，也是同样并不希望失去康以凡这么一位朋友，一位令人与他在一起时感到安心的朋友，仅此而已。
    叹了口气，安思芩突然很想甩开那些不好的想法，跑上前去找康以凡，可当她正打算这么做时，却看见胡稚儿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上前两步，安思芩皱紧细眉。从对方的神情中，她感觉出有几分失神，「稚儿，你还好吗？你不是和芯凌一起离开？怎么又回来了呢？」
    「啊？思芩……你还在这啊。」
    从她的反应看来，胡稚儿显然对于她的问话并没有听进半个字。
    「你怎么了？」
    然而，回神过后的她，却是摇头，「没有啦，我只是回来拿课本而已，我数学讲义放在抽屉忘了拿，刚走到一半时才想到赶紧回来拿的。」
    面对这样的回覆，安思芩并不怎么相信，「真的吗？」
    「对阿，你等我一下喔！我这就去拿。」
    胡稚儿快步走进教室，过没多久便拿着数学讲义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昂起微笑，「你看。」
    「那好吧。」望着她那温浅的笑容，安思芩也只好暂时相信，「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一定要说喔！」
    「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说着，胡稚儿往周围看了一圈，「咦？康以凡走了啊？你没跟他一起离开？」
    「嗯。」
    「为什么？亏我还特地把顾芯凌拉走留给你们时间，结果你却放他走？真是的……」
    「因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重新认真面对他。」
    「什么意思？是因为迎新活动的事情吗？那不就只是眾人在瞎起鬨而已，你那么认真干嘛？」
    「但如果是你，你难道不会多多少少的在意吗？」
    「不会呀，为什么要去在意？」胡稚儿回答的爽快，与安思芩并肩走起。
    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吗？
    走下楼梯，安思芩问：「为什么不会？」
    「就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呀！你想想看，你自己都说了你和他只是朋友，既然彼此之间清楚，试问你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什么？你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的，懂我意思吗？」
    胡稚儿的这番话，让安思芩无法反驳。
    确实，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并非能如我们所愿，而他人的看法、想法如果都要强加在自己身上，那么这样的人生活着该有多累？
    「除非今天你和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係，所以你为了避嫌选择远离那我还能理解一点，可是今天你和他并没有这样，就只是朋友，所以我认为你根本不用去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而是要问问你自己，究竟把康以凡认真的当成朋友，或是其实是带有好感的人。」
    「我和他只是朋友。」安思芩再次强调，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就对了！所以我只能说，对于别人的目光、舆论你既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就不必理会，反正当学生的日子就是这么无趣，只要有点新鲜事就能把大家搞得一头热，之后有新的八卦出来大家就都会遗忘了，明白吗？」
    经过中庭，安思芩忽然有种顿悟。她看向胡稚儿，宛如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那般，扬起嘴角，「稚儿，为什么你说的话能这么轻易说服我？」
    「有吗？是你太笨了吧！」胡稚儿玩笑道，「我只不过就事论事，愿不愿意去接受那就得看你自己了，如果你不愿意接受这种想法，那我说再多也没用。」
    「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所以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即便和他人说的再好听，能不能真正做到那还真有点挑战……」
    胡稚儿抬起一手佯装手持麦克风，递到安思芩嘴前，「那试问第一次成为诽闻女主角的感觉如何呢？」
    翻起白眼，安思芩拍掉她那碍事的手，「一点都不好玩。」
    「那你就和张晓薇说，请她男朋友下次说话前经过大脑，别再乱拖人家下水啦！」
    两人顿时失笑，彷彿方才的所有烦恼与严肃都不曾出现。
    走出校门后，她们收起笑意朝着公车站的方向走去，安思芩这才忽然问起：「对了，那顾芯凌呢？你不是和她一起离开，你没要她等你吗？」
    「没有，我跟她走到校门后，她就和朋友先离开了。是一个别校的男生，看样子好像是要来载她的。」
    安思芩先是皱眉，而后像意识到了什么般，点了点头，「是喔。」
    大概是赵宸宇吧！安思芩唯一想到的人选也就只有他了。
    「你知道？」胡稚儿好奇，「看你的表情好像知道是谁。」
    「嗯，大概知道。我和那个男生也认识，之前唸同一所国中的。」
    「原来如此。」
    她们来到公车亭，安思芩椅子坐下后，又绕回先前的话题，「那你……以前遇过这种事情吗？」
    「啊？」同样坐上椅子，胡稚儿被问得满脸莫名，「什么事情？」
    「就是成为人家口中舆论的对象。虽然这样问不太好，但感觉你好像很有感触？」
    「哈！我哪里像有感触了？只不过是比你多懂了一点，ok？」
    安思芩不好意思的搔搔脸颊。
    胡稚儿心底一时发笑，「只不过……我确实也有遇过喔。」
    安思芩止不住意外，「真的吗？」
    「嗯。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过去就都过去了，我也不是很想再提。」
    灵动的双眸微敛，安思芩能感觉出对方情绪稍微降低，自觉不好继续多问。即使心底有着好奇，但她也必须尊重对方的意愿。
    「思芩，你知道吗……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我们的。既然由不得我们，那我们就必须学会去坦然接受、学会去释怀，即便你当初内心有多么不平，即便……那些事情对你已造成某种伤害，你也要让自己去学会放下，这样才能好过。」
    不知道为什么，在胡稚儿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安思芩从她垂下的眸框中似乎见到了一丝闪光，而那究竟是感概，亦或是泪水？
    她不得而知。

 023—暖阳的映照（3-3）

    结束高中生涯第一次段考，公布排行的那天，张晓薇拉着顾芯凌与安思芩来到中庭公布栏前，心情十分忐忑。
    当她看见自己的名字于高一排行榜中排名第三，竟莫名叹了一气。
    顾芯凌纳闷，「你唉什么？第三名耶！比国中强了吧！」
    虽然能够挤进前三在旁人眼中已经相当厉害，但对一个充满理想及抱负的少女而言，往往还算不够。
    「我目标原本是第一的……」
    顾芯凌差点一手朝她脑袋巴下，「我可以打她吗？！」却被安思芩笑着制止。
    「好啦！人家有自己的目标你就别再跟她开玩笑了嘛！」
    呿了声，顾芯凌睨眼，「看样子交男朋友后也没让你成绩退步呀，这点总该知足了吧？」
    张晓薇立刻澄清：「谁跟你交男朋友了呀？我才没有呢！」
    顾芯凌嘴角微微一颤，「咦？难道你和学长还没交往吗？想说你们上次都一起去约会了，还以为在一起了呢。」
    「就只是去买个东西而已，如果这样都能算交往，那你怎么办？」
    说完，张晓薇忍不住暗笑，那副模样差点又惹来顾芯凌一阵手痒衝动。
    「他们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先管好你自己的成绩再说吧！」安思芩拍了拍顾芯凌的肩膀表示安慰，紧接转移话题：「你这次段考成绩回家，你妈没有说什么吗？」
    甩开张晓薇那欠揍的笑容记忆，她两手一摊，「老样子，反正我妈也已经麻痺了。能考上西大她已经很感恩上天了，大概也不奢望我还能有所突破。」
    她们边说边离开公布栏，朝合作社的方向走去。
    「况且你也知道我对念书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像晓薇那么有毅力，只要成绩保持中间水准，我也很阿弥陀佛了。」
    「那你之后分组有打算唸哪一组吗？」
    顾芯凌无奈的看向张晓薇，「分组……小姐，才第一次段考结束而已，你就想到那边去了呀？」
    「时间会过得很快，搞不好下一秒你就已经准备要毕业了，能不多想吗？」
    安思芩插话：「晓薇，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对她来说这种事情只会听天由命。何况以我对她的瞭解，比起之后的高二分组，她更关心的是男人的事情吧！」
    三人一同失笑，只不过顾芯凌的笑声中却又参杂了几分苦涩。
    走进合作社，她自个儿黯然提起：「说起男人，我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瓶颈。」
    安思芩皱眉，「你说宋泽元？」
    「对阿！」她点头，「谁能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与他接近呀？他真的很冷耶！上次不是在咖啡馆遇到他吗？天晓得他一句话都没说，害我和稚儿那时超尷尬的，只能跟郑浩廷硬聊。」
    「谁叫你硬要让人家过去，尷尬也是你自找的吧！」关于这点，安思芩可没打算同情。
    「我哪知道他会冷成这样，当时我都觉得要围围巾了耶！」
    「哪有那么夸张啦！」安思芩顿时笑道。
    买完东西后，三人漫步离开合作社，然而正当她们走到楼梯口准备回班时，上方恰好传来阵阵笑声，没多久便看见宋轩吟和她同学走下一楼。
    愕然片刻，三人默契一致的往右边靠，不想与她们有面对面的机会。
    只可惜，宋轩吟并不这么想。
    「欸！安思芩。」
    她瞥了一眼，却是顾芯凌代她回应：「有什么事吗？」语气十分不屑。
    扯起嘴角，宋轩吟两手抱胸眼神宛如匕首，「大家都是同学，经过打个招呼不行吗？」
    「亏你还知道我们是同校同学，之前讲话也不会客气一点。」
    忆起上回她们之间的不悦，安思芩害怕旧事重演，便赶紧出手拉了下顾芯凌手腕，「我们走吧。」
    明白她的意思，顾芯凌其实也不想与她们瞎耗时间。她唇角1压挽起好友的手臂快步绕过宋轩吟，却没料到她会在身后丢下这么一件事：「为了下个月的运动会，明天高二甲和高二乙在社团时间会进行篮球友谊赛，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吧！别说我对你不好，安思芩。」
    说完，她一贯冷傲的与同学离开，而在楼梯上的三人顿时寸步难行。
    片晌，顾芯凌重复囁嚅：「她刚刚……是说高二乙吗？」
    安思芩松手轻拍她的脸颊，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明天你要去练仪队，别想太多。」
    「可是……」
    「你要是没去小心被学姐们盯爆，你是打算往后的日子不好过，还是要乖乖去练习？」张晓薇附和提醒。
    于是，顾芯凌只好乖乖的被她们继续拖上楼，即使心底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似乎只能选择认命。
    ※
    可到了当天社团时间，顾芯凌依旧在想法子逃脱，一心一意的想去看比赛。
    只是最后，还是被安思芩说服了。
    「反正下个月运动会你要看多久就看多久，没差在这一时吧！你做人有点毅力好不好？」
    收拾着书包，安思芩对于顾芯凌的哀叹甚感无言，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想办法断她的念头。
    鼓着小脸，顾芯凌叹了不知第几次气后，只得暂时妥协，「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本来就该这样了，小姐。」安思芩笑了笑，不忘催促道：「快点去练习吧！」
    「那你呢？你没有参加社团不打算去看看吗？」
    「那是他们高二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你要是去看的话，康以凡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芯凌自个儿莫名雀跃，安思芩撇眼，从抽屉中拿出作业，「你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对于自己在乎的学妹，哪有人会不欢迎呀？」
    安思芩哑然，而后起身拉着她到门口，挥手驱赶，「你快点去仪队啦！」
    努努嘴，顾芯凌这才不情不愿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站在门边，她回头静望教室。虽然平常人多嘴杂的，但往往到了社团时间都只会剩下她一人。一开始或许还有些不习惯，可高中生活好歹也过了一段时间，不习惯的总会渐渐变成习惯。
    她回到位置开始认真埋首书写作业，没多久，她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别班女生经过的谈笑与脚步声，清晰地传进耳里──
    「快点啦！在不快点等他们一开始就不好玩了。」
    「吼──你们跑那么快干嘛啦！等等我啊！」
    「是你自己走太慢，我姊说今天康以凡也会下场，你要是害我错过你就死定了！」
    「就是说呀，快点吧，在晚就怕没位置了！」
    女孩们的谈话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字字句句清楚经过，爬上她的脑海，鑽进她的耳朵，想甩，也甩不开。
    片晌，她闭眼长叹。
    有多久……没和康以凡好好说过话了？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没事爱多想，才会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带点杂乱的思绪不停地于脑中翻搅，安思芩手抵额头揉了揉，最后放下铅笔。
    她靠着椅背望向窗外，十月份，午后的阳光不算炙热。暖暖金光穿越蓝天照耀于大地之上，微风徐徐吹拂其中，似是清幽，也好比愜意。
    斟酌片刻，她缓缓地闔上作业起身，顺便从钱包里掏出十块，轻步走出教室。
    一直以来，西大附中有个传统习惯，在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前一个月，无论项目各班皆会开始轮流进行友谊切磋，为了即将到来的运动会热身做好准备。
    或许对于高一生来说并不熟悉，可对于高二、高三的学长姐来说这可是大好的放松时刻。
    来到操场，安思芩拎着刚买好的饮料盯上场边跑道的满满人群，突然不懂自己究竟来这跟大家凑什么热闹？
    站在树荫底下，她伸手抹去额间的汗水。虽说天气不算太热，可站久了难免还是会流汗，何况光是看见眼前的群眾，她心底便开始犹豫是否真要过去，或是乾脆把饮料默默拿到高二乙教室放着就好。
    正当她如此犹豫不决时，身后无预警地飞来郑浩廷的一声呼唤：「学妹！」
    安思芩吓了一跳，撇头一看，竟发现对方与张晓薇朝自己走来。
    略前两步，她讶异：「你怎么也在这？不是去读书会了吗？」
    「呃……想说难得过来看看呀……」张晓薇简单解释，「你呢？不是说要在教室唸书？」
    「嗯……我也想说过来看看。」
    闻言，郑浩廷扬起唇，「既然都来了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现在应该要准备开始了。」
    他拍拍安思芩的肩膀继续向前，张晓薇连忙勾上她的手臂迅速跟上。
    带着她们穿梭过一个又一个身影，好不容易三人找到位置准备席地而坐，后方却来了几位高三学姊。其中，一位身型纤细的学姊拍了下郑浩廷的肩膀，打起招呼：「你怎么没上场？还以为你会去打球呢！」
    两手插进裤袋，郑浩廷笑着摇头，「友谊赛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去处理就好，我还是等到运动会那天在发威吧！」
    学姊们一片轻笑，恰好场上高二甲的代表与宋泽元正准备要开始进行抢球。
    「这次宋泽元应该都会上场吧？记得去年他脚不小心受伤，临时换你上去，害女生们超失望的。」学姊又说。
    「欸，换我上去是有多ng啦！讲的好像我很没人缘一样。」
    「拜託，看你们班打球就是要看宋泽元跟康以凡呀，谁想看你啊……」另一位身形较微娇小的学姊忍不住接话，而后将视线放到一旁早已先行坐下的学妹们身上，勾起微笑。
    「这两个是跟着你一起过来的吧？高一的学妹？」
    安思芩和张晓薇赶紧抬起头来，只见对方与她们笑了一下。
    礼貌性地晗首致意，安思芩把注意力放回场上。球赛在刚才已经正式开始，只见才过没多久，康以凡便从旁快速地把球抄回自己手上，紧接跳高投了记漂亮的三分球。
    顿时，场边的学生们一片欢呼，一大票女孩因他刚才那久违不见的动作纷纷投以爱慕神情，深情到彷彿双眼都能看见爱心。
    「靠！这都多久没见过康以凡打球了，怎么还是这么帅！」
    「就是说呀，才开始没多久就得分，是二甲太弱还是康以凡太灵敏？」
    在那记三分球过后学姊们也止不住崇拜，身后传来阵阵感叹，听的郑浩廷内心无限白眼。
    「你们高三是没人才了吗？不要整天看见学弟打球就大惊小怪的好吗。」
    「厚──说到我们这届还真的没一个能看，你知道吗！听说今年高一来了一个顏质和康以凡有得比的傢伙，我真不懂我妈那么早生我干嘛，很讨厌耶！」
    娇小学姊忍不住哀叫，两位学妹不禁暗笑，恰好被她看见，「学妹，你们应该知道我在说谁吧？听说上回迎新活动后一堆女生开始在谈论他，好像叫……齐律韦的样子。」
    赶紧收起笑意，张晓薇抬头回话：「嗯，他是我们班的。」
    「真的假的？！」对方双眼瞬地睁亮，「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张晓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发觉学姊脸上的惋惜，安思芩这才缓缓补充：「他还没有女朋友喔。」
    瞬地，学姊的鹅蛋脸再次发亮，郑浩廷玩笑道：「干嘛？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搞不好他并不喜欢姊弟恋。」
    「你少泼冷水了啦！」这时康以凡的一记投篮又再次赢得欢呼，「学学人家吧你！下个月运动会希望你到时别丢人呀！」
    「放心啦！到时一定会让你们吓死的。」
    学姊们又是失笑，而后多留了几分鐘认真观赛，才结伴离开操场。
    然而，当郑浩廷好不容易可以坐下的那一秒，张晓薇便拋出问题：「你好像跟学姊们很熟。」
    他赶紧解释：「因为身为学生会干部，多多少少会认识一些。但也就只是朋友而已，没什么的。」
    张晓薇浅笑，「我只是好奇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交朋友的权利，你不用紧张。」
    安思芩却忍不住插嘴：「你确定你们不打算交往吗？才认识多久而已搞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很诡异呢。」
    「你是吃到顾芯凌的口水吗？」张晓薇立刻白眼。
    她轻笑，随后将视线放回场上，与他们一起安静观看。
    球场上，高二甲分数仍不及高二乙的比分，即便对方成员打得满身大汗，一遇到二乙的几位前锋便明显有些吃力。
    「去年你们班是第一名吗？」看着宋泽元将球从对手那敏捷地成功拦截传给队员，张晓薇侧首提问。
    「对阿，不管是现在还是去年，一碰到我们班的菁英大概就得头痛了。」
    「你是说那两个全身发光的人吗？」张晓薇玩笑指向场上二人，郑浩廷连忙笑出，「康以凡和宋泽元只是代表，光靠他们两个我们班是没办法拿下第一名的，最重要的是团结与默契，而不是看脸，知道吗？」
    「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那票女生似乎就不这么认为了，好像都只是来看他们两个打球而已。」
    他摊手，「没办法啊，谁叫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没有继续参与聊天的安思芩只是盯着球场，静静地听、静静地看，直到裁判吹起响哨宣告上半场比赛结束，高二乙成绩保持领先后，周遭的群眾才开始移动到一旁休息，又或者去合作社买东西，更有一些女孩趁着这休息时间跑到二乙休息区的位置，递上自己一份小小心意，无论是饮料，或是毛巾。
    瞄了眼安思芩手中的红茶，张晓薇碰了碰她的手臂，「你这不是要给自己喝的，对吧？」
    郑浩廷随即讶异，「真的假的？给康以凡的吗？」
    「我……」
    确实，她这饮料并非是给自己，而是想请康以凡喝的。
    为了她之前的冷淡送上的小小心意以示抱歉。
    只不过当她看见一群女生围绕在二乙周围，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与害怕。
    她这一给，不知旁人又会开始说些什么？
    「你要给的话就赶快去啊，不然待会休息结束又要开始了，只怕等到比赛完全结束你的红茶都还拿在手上。」
    张晓薇眼神示意着她尽快行动，好不容易等到女孩们总算散开了些，她才正准备要起身，又看见几名女同学跑到康以凡面前，之后有说有笑起来，使安思芩再度放弃。
    代她叹息，张晓薇皱眉看了眼郑浩廷暗示他想个办法。为了弥补当时自己的一时嘴快造成两人不必要的疏远，郑浩廷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很认真想着法子，最后却偏偏选了个最令人尷尬的方式，朝班上放声大喊──
    「康以凡！你给我过来！！！」
    登时，周围学生们纷纷投以关注，张晓薇无语一笑，安思芩顿时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本与学妹说话的他，一听见郑浩廷的叫唤先是一阵头皮发麻，然而在他回首的当下，却是木然。
    片刻，他放下水瓶和学妹说了句「有空在聊」，转身快步来到三人面前。
    「嗨，你们也来啦。」
    「是阿，来看学长们打球的。对吧！思芩。」张晓薇拉起安思芩，暗中推了下她的腰肢，「第一次看见学长打球，真的挺厉害的！怪不得去年差点被选为队长。」
    「比起一年级时我已经退步了，要不是其他人配合度高，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康以凡谦虚表示，而后目光默默移到安思芩身上。
    她眸光微歛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啟齿。
    看出她的犹豫，张晓薇暗叹一气，侧身向郑浩廷道：「你陪我回教室拿个东西好吗？」
    「噢！好啊，走吧！」会意般的点点头，郑浩廷识相地赶紧与张晓薇一前一后离开。
    待他们走远，康以凡才又说话：「你还好吗？看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吸了口气，安思芩久违不见的微笑重拾嘴角，「我没事，就只是来看你们打球而已，另外……」
    「嗯？」
    她抿唇，对上他的双眼，满脸郑重：「我很抱歉。」
    「啊？」康以凡顿时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说抱歉？你又没做什么事情。」
    「对于之前我跟你说的话以及迎新活动后对你的态度……我……很抱歉。」
    他急忙摆手，「没事啦！那时你会有那种感觉我能体谅，况且要说真正错的人也是郑浩廷，他都没你这么诚心诚意了，你就别这样了吧！我很不习惯。」
    把话说出来后，安思芩这才感觉松了口气。
    她莞尔，伸手将红茶递上，「请你喝。」
    看着红茶，康以凡不免意外，缓缓抬手接过了那一份小小心意，「谢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握着饮料，他在她眼前晃了晃，「只是这饮料你买很久了吧？根本已经没冰了耶！该不会是过期或者──」
    剎时，安思芩跳脚，「康以凡，你很扫兴耶！要不你还给我。」
    她伸手想把东西拿回来，无奈却被对方成功闪躲，康以凡才又急忙改口：「跟你开玩笑的啦！很久没和你闹着玩了。」
    翻了记大白眼，实际上心底却轻松了不少。
    「你会把比赛看完再回去吗？」
    她摇头，「我待会要回去写作业了。」
    他有些失望，「那好吧??谢谢你的东西。」
    「不会。」
    尔后，安思芩和他道了声加油后，比赛也准备要继续进行。他挥挥手快步回到班级，她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儘管刚才和康以凡交谈时周围总能感受到几分注视，但无论是有意或无心，也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024—暖阳的映照（3-4）

    友谊赛后的隔天晚上，安思芩结束打工准备要回家时，在门口遇见了齐律韦。
    「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身轻便的扬起微笑，柔声开口：「知道你差不多这时间下班，过来看一下。」
    「看什么？」
    「过来看看你啊，顺便陪你走回去。」齐律韦毫不掩饰，安思芩霎时愣了会儿，之后默默地穿好外套，将书包揹起。
    看出她对自己的话有些惊讶，他又赶紧解释：「何况这时间点比较晚了，想说今天没什么事情就过来。」
    安思芩神色这才稍转舒缓，「嗯，谢谢你。」
    两人并肩离开咖啡馆，途中，经过便利商店的时候，齐律韦和她说了想进去买点东西，并让她在外头稍后片刻。过没多久，当他重新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便当和两瓶饮料。
    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安思芩本以为是他肚子饿，没想到齐律韦却把便当和其中一瓶饮料递到她面前，「给你。」
    「给我？」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为什么要给我？」
    「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他轻笑，「听我姊说你几乎都没吃东西就直接回家了，所以才会想帮你买点东西。」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她面有难色，「平白无故地拿人东西，我……会不好意思的。」
    「大家同学一场，不用客气。」说着，他将便当及饮料直接塞往她的手中，继续前行。
    看着手上的食物，安思芩迟疑几秒后赶紧跟上，「可是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齐律韦正好停下脚等待红灯，侧首挑眉，「为什么？」
    「因为……其实你帮我介绍打工我已经很感谢了，所以我觉得……你真的不用再这样继续对我那么好。」
    「这样就是对你好吗？」他反问，眼神笑意不减反增，「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太容易知足了吧。」
    「这跟知足无关，而是今天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的。」
    只是，他却又问：「你确定每个人都会像你这么想吗？」
    安思芩顿时沉默。
    片晌，齐律韦逕自说道：「其实要不要去关心一个人，是我自己决定的。你认为我真的那么大爱，每个同学都会这样关心吗？」
    「就是因为我知道人不可能会这样，所以……」
    所以她才更加难以言语，那种被他关心、被他在意的感觉。
    闻言，他勾起浅笑，唇角弧度完美温和，「那你就当作是我对你的一种在乎吧。」
    小绿人重新出现的时候，他刚好说完这一句话。安思芩见他迈开步伐，内心五味杂陈。
    许久，她提着食物与他一起走过街道，一路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终于在接近自家巷口的那一刻，隐忍不住：「那你为什么要在乎我？」
    齐律韦没有回头，「这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绕到他的眼前，安思芩眼神认真，「因为我想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为什么偏偏要在乎我？为什么偏偏要如此关心我？」
    他安静的凝望起她的双眸，黑如深潭般彷彿就快将自己看穿。
    歛下目光，他淡然一笑，「因为你仍然是我当年印象中，那个在场边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她驀地微怔。
    「我的印象很深，深到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你那无助的矮小身影，强行霸佔了我整个脑袋。在还没重新遇见你之前，很多时候我都想想尽办法把你遗忘，因为对我来说你的曾经出现只是停留在那一瞬间，随着我当初离开那所学校后就再也难以相遇。」
    而后，他又说：「可是……缘分就是这样来的出乎意料。我真的没想过还能再重新遇见你，可能是因为老天爷觉得我们缘分未尽，也可能是你在我脑海中的意念太过深刻、太过长久，所以才又再一遍的回到我面前。」
    听完他说的话，安思芩不禁垂首，嗓音也变的细哑：「但如今的我已经不再像当年那般脆弱，所以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所有不明白。
    夜晚冷风轻轻刮起道路两旁的落叶，她的裙襬微微飘扬，发丝些许凌乱的遮蔽了她的神情。
    他伸出一手温柔替她将其拨开，双眼微怔的模样才使他完全看清。
    回忆起上次齐律韦在电话里问的那一句，安思芩并没有答覆，只是说了声「早点休息」便结束通话。
    「很意外吗？」他柔和一笑，对于自己方才的话宛如平常。
    在让自己难以回神前，她别开目光，「我……」
    「觉得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你，是吗？」
    「我只是突然……」她欲言又止，心底佈上一团迷雾，「喜欢上一个人，对你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他苦笑，觉得这女孩的问题也太过天真直白，「喜欢上一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可只要那人是你，我便难以犹豫。」
    难以犹豫。
    这四个字犹如音响被按下循环拨放模式那般，不停于她的脑海中重复。
    「还是说……其实你并没有喜欢上我的可能？」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反应带给他这样的疑问。
    她愣住。
    坦白说，自从那晚被他搭救，知道他与自己是同班同学，之后更得知他就是当年安慰自己的小男孩后，安思芩对他的注意、对他的在乎就比别的男生还要多上许多。
    应该说，是第一次对男生產生关注。
    每每在班上的时候，她总会不禁意的去看他的一举一动，总会不禁意的想去知道他的每一件事，偶尔听到有女生谈论起他，自己也会不禁竖耳偷听。
    然而，这样的在意、这样的不禁，就是一种喜欢吗？
    她没有去询问过任何人，即便是顾芯凌也不曾。毕竟在她的想法中，她认为每个人对于爱情的态度以及价值观并不相同，若是问顾芯凌那她大概会回答「你就是喜欢他呀！」，可若是问起张晓薇，她大概也就只会说「这有什么吗？」或「你不要自己想太多。」等诸如此类的答案。
    所以，与其让自己胶着模糊，她不如听从自己的想法，跟随自己的心意。
    只不过，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情竇初开的少女来说，喜欢的定义，究竟被规范在哪？
    她很努力地去思考、很努力地想去明白，可是却彷彿是道无解题。
    而从齐律韦此刻的眼底看来，安思芩的犹豫与挣扎是那样地令他感到徬徨。
    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齐律韦在她回神以前，最后落下一段足以撼动她心的话语──
    「我不求你可以一样喜欢上我，只希望你能让我好好待在你身边。过去，我错过了与你相识的机会，而现在我不想再有任何错失。」
    经过那一晚谈话过后，安思芩与他之间突然不再那么常有交集。
    除了在班上会打个招呼，说个一、两句话之外，其他时间齐律韦不是和别的同学腻在一起，不然就是安静地趴在座位上休息，不再像之前那般与她嬉闹或者聊天。
    对于两人关係如此莫名的改变，唯一看出来的是胡稚儿。
    这天下午打扫时间，胡稚儿和安思芩拿着用具准备到操场扫落叶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跟齐律韦怎么了？」
    「啊？」拿着扫把下楼的同时，安思芩抖了下肩头，「没有啊。」
    「没有？你确定？我怎么觉得你们最近都不怎么说话了。」
    「你想太多了吧。」她否认，「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讲，不是吗？」
    胡稚儿却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nono，你们之前不是这样的。」
    「不然我们之前是怎样？」
    「就是他间来无事时会跟你聊聊天，开开玩笑，又或者问你有没有吃饭等等，可是最近都很安静呢！而且这么一说起来……他以前也都还会跟你借笔记去抄，但最近都是跟别人借了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胡稚儿惊叫一声，「欧买尬！你们吵架了吗？」
    「你也太会观察了吧！」安思芩顿时无语。
    「小姐，我这人本来就很会察言观色。」她佯装得意，宛如自己是个名侦探，「你确定不跟我聊聊你和那傢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来到操场，安思芩放下扫把看了她一眼，心中徘徊犹豫。
    一见她的表情，胡稚儿更加确定他们之间肯定有事，但她也不继续追问，等着安思芩甘愿说的时候，她才倾听。
    不断经过一番思虑与挣扎后，安思芩最后才决定与胡稚儿谈起此事——
    「他好像喜欢我。」
    「蛤？！」停下打扫，胡稚儿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错，「这是哪一齣？」
    「我也不知道呀！」她用力扫了一下枯叶，像在发洩，「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那些话。」
    「什么话？」
    她大致上与胡稚儿说明来龙去脉，其中包含了她国小大队接力碰上的意外以及遇见齐律韦的安慰。
    听完后，胡稚儿正经八百地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以前就认识了，对吧？」
    「算吧……」
    突然，她神情变得兴奋，「那你这样还犹豫什么？既然缘分都来了，那就要赶紧把握呀！」
    「可是我还有点不确定。」
    「为什么会不确定？」
    「因为我会害怕。」
    抬起目光，安思芩说：「你想想，在过去到现在真正从年轻交往到走一辈子的，有多少人？如果说我今天真的跟他在一起了，那么就真的有自信能一起牵手走到最后吗？而且……如果说最后我们分手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会渐行渐远，开始过着下一段没有彼此的生活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不把握，以后可能会后悔？」
    她哑然。
    温浅一笑，胡稚儿思虑片刻，最后决定向她提起往事——
    「以前我暗恋的那个男生其实他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在我知道这件事情之前，我对他一直都是抱持着喜欢与依赖。然而在我国小毕业那天，看见他与那女孩紧紧抱在一起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只是个配角。而那天，本来鼓起勇气想跟他告白的我，最后也因为那样的画面，最后选择放弃，只把心意永远存放在自己心底。」
    「那你……后悔吗？」安思芩细声问道。
    胡稚儿摇摇头，「对于喜欢上他的这件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可若要说遗憾，我确实后悔过为什么当时不继续鼓足勇气去向他坦白心意。」她苦笑，「大概是那时对于爱情还很懵懂，也觉得已经看见了答案，可是……现在的我回想起来，若可以再重来一遍，我想我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只为了不让自己懊悔。」
    两手搭上她的肩头，胡稚儿满脸坚定，「所以……思芩呀，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就算两个人之间真的不能一起走到最后，至少过程你要让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曾经的勇气，庆幸自己曾经的执着与相爱，不是吗？」
    她的这一席话不免让安思芩再次认真思考起来。
    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胡稚儿决定将此刻僵硬的氛围稍作转换，「反正如果真的不行，大不了你还有个康以凡嘛！怕什么。」
    安思芩登时无言以对。
    「干嘛没事又把康以凡扯出来……」
    「因为他感觉真的很在意你呀！」
    「我……」她欲言又止，后问：「说实在，你们真的觉得康以凡对我是有好感吗？」
    「呃……真话跟反话，你要听哪一个？」搔搔脸颊，胡稚儿有些难以开口。
    她轻叹，「你那么会察言观色，你就老实跟我说看看吧！」
    「是。」
    一字简短的答案，顿时让安思芩又叹了一气，「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瞎子也感觉得出来他对你和对别的女孩的态度不一样，搞不好全世界就剩你还在蠢。」
    「可我看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时，也聊得很开心啊！到底哪不一样了？」
    「眼神。」胡稚儿解释，「我曾经也见过几次他和别的女生说话的样子，虽然是有说有笑，可是他对那些人的眼神，和对你的不太一样。」
    安思芩的扫把微顿，「这我倒没认真观察过……」
    「不觉得他每次看你都很温柔吗？通常一个男生看女生会露出那种温柔的眼神，代表他有可能是对你有好感的，再不然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四处留情。不过……我看他也不太像是那种人，毕竟他和别的女生说话的样子并不会有曖昧的感觉，所以囉！」
    听完胡稚儿一连串的说明，安思芩反倒更显无奈，「可是我对他的感觉……真的只是朋友而已，没别的了。」
    「那齐律韦呢？」胡稚儿忽然又问。
    「你很烦耶……」
    「那就对啦！」胡稚儿两手一拍，像是确定了什么，「如果你不喜欢齐律韦的话，你肯定也会像对康以凡那样，和我强调你跟他只是朋友，懂吗？」
    闻言，安思芩不禁扶额，觉得爱情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人人能谈的。「你还是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吧??」
    胡稚儿莞尔，「你就暂时别再去多想了吧！恋爱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有天分的。只能说一切随缘，会留在你身边的，终究不会离开。」
    剩下的打扫时间，她们没再继续谈起任何事情，只是安静地清扫着自己的工作。
    只不过，看似认真扫地即使要人别再多想的她，就算会安慰人，也并不一定能真正同样做到。

 025—暖阳的映照（3-5）

    夜晚，市区霓虹闪烁的景象使胡稚儿情不自禁地放下碗盘，旖旎夜色于黑暗与雾气的垄罩下凸显朦胧，前不久刚落完的雨水依旧游走窗框，顺延滴落。
    一阵，她走上前将窗帘拉起，回到餐桌旁继续收拾碗筷。
    「我明天会加班，下课后记得去买晚餐，知道吗？」
    饭厅里，胡妈妈盯着手中报表将钱放到女儿手旁，胡稚儿仅看了一眼，微微晗首，「嗯。」
    她转身将碗筷搁置水槽，回身的同时，母亲的身影也早已消失无踪。
    离婚后的母亲为了扛起母兼父职的责任，工作一天比一天繁忙，也因为这样，自胡稚儿上国中后就鲜少与妈妈一起吃饭。
    一个星期能吃上两次，已经算好的了。
    很多时候，当她一个人待在家对着这看似不愁吃穿，却极为孤独的空间时，心底总有一股失落流淌。
    如果可以，她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母亲生活中只有她的时候，回到当初每天睡前都会为她说故事、每天放学去接她、陪她一起做事的时光。
    只可惜，皆已如梦。
    拿起桌面上的百钞，她简单洗手后回到房内将自己锁起。
    拉开椅子，她将钱收进钱包，接着从书柜拎下一本厚重的册子。册子封面上印有烫金字体的国小名称及年份。
    望着这本翻了上百次的毕业纪念册，胡稚儿一阵放空。
    片晌，她缓缓抬手静静地翻过一页又一页，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过往班级的大合照上，百感交集。
    纤细的手指轻抚上照片里曾经的自己，很快的，她感觉到眸框湿热，脸颊逐渐痠软。
    在泪水滑落之前，她将册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面，白色扉页的签名处仅留有一人字跡──
    〝珍重再见〞
    那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祝福，也是留给自己唯一的想念。
    久违颤抖的五指慢慢滑过字跡，她闭起双眼回忆当初，即便是痛苦，也庆幸自己的生命中曾有过他的出现。
    只是，这么久以来她不曾再有奢求，奢求当年的他能再一次出现，再一次与她相遇。
    然而那一天，老天爷却给了她最大的惊喜。
    思至此，胡稚儿忽然莞尔，她擦掉泪水紧紧地将毕业纪念册拥入怀中，宛如这样就能得到一份安心，以及一份久违出现的渺小期待。
    ※
    「关于两个礼拜后的运动会，我希望大家都能尽全力为班上争取荣誉。」
    週五午后，李芳悦与全班进行讨论，只为了两周后即将到来的运动会。
    比起学生，头次带班的她更显紧张。
    「各个项目人选都已经确定，除了大队接力……唉！你们平常那么会跑，怎么一听见比赛就没什么人愿意参加呢？」
    盯着手上的参赛名单，李芳悦忍不住叹气。
    「老师，跑大队压力很大耶！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追过不就等着被砲轰到死。」班上其中一名男同学举手发表，李芳悦听完立刻摇头。
    「谁说的，只要大家都有尽力我想那就够了。虽说结果重要，但过程其实才是更具意义的。」
    即便如此，高一甲仍没人愿意自告奋勇。
    看着底下一个个面无表情，要不就是在装忙的学生，李芳悦忽然用力吸了口气，直接点名：「名额还缺三个，既然没人要参加我就直接找了——顾芯凌、胡稚儿、施岳平，你们腿比较长就你们了，不准有异议。」
    一听见自己被点名，顾芯凌立刻举手抗议：「老师！我那天仪队还要表演，这样很累耶！」
    「可是就没人要参加呀，不然你自己找一个。」
    「我……」顾芯凌脸色剎时发青。
    李芳悦这是在给自己挖洞跳吧？
    她神色紧张的左顾右盼，周围同学却没一个敢与她对视，直到她看见安思芩恰好与她四目相交，马上放声大喊：「小安儿！」
    噗哧一声，坐在安思芩后方的胡稚儿马上笑出来，前者脸色倏地惨白。
    她不敢置信地出声：「老、老师我……」
    只可惜，李芳悦此刻眼中只有名单，没有学生。
    「思芩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身高和芯凌差不多确实可以……」
    安思芩彷彿像是溺水般找不到任何浮木，她心里慌的想为自己寻找到一线生存机会，但又没人愿意为她伸出援手，任由她焦急挣扎，最后……溺于水底。
    就这样，大队接力的名单在一阵哀叹下确定了。
    下课后，安思芩趴在位置上压根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推出去，虽说能参加比赛她是很高兴，但一想到那项目……
    她头皮一阵发麻。
    当年小学时碰上的意外，老实说她到现在还无法忘记。
    这时，趴在桌面上的她听见顾芯凌的轻唤：「小安儿，你──」
    抬起哀怨的小脸，安思芩眼神如死鱼般，现阶段无法与她说话，「你安静。」
    「不要这样嘛……我也是很为难啊！」顾芯凌特别委屈，「不管我找谁那人都一定会恨我，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就找我当替死鬼，反正我顶多几天不想跟你讲话而已对吧？」
    「不要这样嘛……」她伸出手想跟安思芩撒娇，只不过却得到一记白眼。
    努努嘴，顾芯凌只好收手，「你……以前参加过大队吗？」
    「嗯，小学时参加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
    「哦？所以你也算是有经验的嘛！」顾芯凌忽现得意，却又不敢在安思芩面前过于张狂。
    望着她满面忧愁的脸庞，顾芯凌一手轻拍上她的肩头，委婉拜託：「小安儿，这次……拜託你了！」
    盯着在自己面前垂头说话的女孩，安思芩无奈地扯起一笑，起身离开位置，打算去上厕所顺便平静内心。
    见她独自离去，一旁的齐律韦不免叹了口气，随后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默默起身跟上。
    当齐律韦找到安思芩时，发现她站在厕所外洗手台前，盯着镜子毫无动作。
    他趋步上前，「你还好吗？」
    肩头不禁颤了一下，她侧首，「嗯。」
    「但你看起来不是很好。」他说，「很不想参加吗？」
    两手一摊，安思芩面对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既不能怪顾芯凌，但也不想带着阴影上阵。
    「不然再去和老师说看看？搞不好能放你一马。」
    她摆手，「算了吧！这样一来反倒像我成了罪人，别人被点名也没能多说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和老师说要换人呢？」
    「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让你不想再次面对那种比赛吗？」
    齐律韦的疑虑让安思芩甚感无奈，她没做任何回应，但也因为她没有回应，齐律韦才又更加确定。
    「放心啦！反正我也有下去跑，大不了一起死。」
    「什么啊……」闻言，安思芩不由得苦笑，「都还没开始比赛就说成这样，讲的好像我们班会输似的……有点触霉头。」
    「不然呢？至少你笑了一下呀！」
    「我……」她轻压嘴角，耸耸肩头，「反正……就大家一起加油吧！」
    看着她那既无奈又不想让人失望的神色，齐律韦忍不住将她转向自己，「听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在的，纵使你哭了，我也还是会像当初一样……给你最好的安慰，嗯？」
    眼前富含坚定的双眸让安思芩有一瞬间彷彿看到过去，看见当时那无助的自己，以及那给予安慰的他。
    忽然，她很想问：「当年那场比赛过后，我曾试图在校园中寻找你，可当时找遍全校、走过每一间教室，我都找不到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的你在那天过后到底去了哪里？」
    「当时我搬家了，所以在那场运动会结束后隔两天就转学了。」齐律韦这才说起，「可是我却一直还记得你，记得当时那娇小背影，哭泣的模样特别让人心疼。」
    「怪不得我找你找了好久，却一直找不到……」她感叹。
    「但这次我不会了，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也不会再让你找不到了。」他信誓旦旦，一言一语听起来更像种承诺，「所以，你也要给自己再一次机会试试看。」
    「你确定？」她问，水眸隐隐闪动，「你这次……真的不会再消失了，对吧？」
    「那当然，何况高中要转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吧！」
    勾起浅笑，安思芩宛如吃了他给的定心丸般，似乎渐渐地不再纠结。
    上课鐘声在两人的相互凝视下悠然响起。齐律韦温儒一笑，转身准备和她一起回去，安思芩却又突然唤住他的步伐：「齐律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绕到他的眼前，她缓缓伸出食指，轻轻地朝他胸口点了一下──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
    盯着楼梯上散落一地的作文练习本，顾芯凌心底只有无数脏话。
    回想刚才，她从国文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时，好死不死在楼梯间遇到宋轩吟和她同学，明明楼梯那么大一条，她们却偏要往自己方向撞一下，霎时让她满腹怒火。
    要不是她们人多势眾，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那几个臭三八！
    想到这，顾芯凌仰天长叹一息，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只得独自弯腰捡起练习本。若不是扫地时间大家都分散去工作，临时找不到人陪她去拿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哼！要是再遇到宋轩吟她们，她肯定会把面子给讨回来！
    她怨气腾腾的将练习本重新整理后准备抱回教室，无奈却在此刻，楼梯上方传来一串脚步与嘻笑声。
    有过方才的噩梦，顾芯凌这次特地闪到墙边，而当下楼的几位男生纷纷与她擦肩而过时，被其中一位回首喊住：「学妹！」
    愣了愣，她感觉似曾相遇。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之前开学时在合作社见过面，那时想跟你认识却被拒绝，记得吧？」
    顾芯凌马上回想起来当时的屁话学长，心底徒增厌恶。
    「学长好。」
    对方笑得灿烂，而他身旁的几位同学则各个一脸看戏的模样，真叫她深感不适。
    「怎么打鐘了还在这里？」学长问。
    顾芯凌内心不禁翻起白眼，神情却相当平静，「去拿练习本，准备要回教室了。」顿了顿，又道：「如果学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欸欸欸！等一下啦！」学长一个箭步跨上楼梯，急忙问道：「你今天放学后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她瞬间感觉自己胃酸翻搅。
    「我放学通常都很忙，所以……抱歉。」
    学长顿时唉叹：「什么啊……这么难约。」而后又说：「但我真的很想认识你耶！」
    此时，他身旁的同学纷纷轻笑，笑的顾芯凌脸色一时铁青。
    强忍脾气，她咬牙，「学长，我们班这节是自习课，再不回去同学都快不用写作业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如果说我要等你答应后才愿意放你回去的话，那该怎办？」
    话落，身旁的人又一阵訕笑。
    这下，她真的火了。
    现在是怎样？看她好声好气好欺负吗？
    努力拉着脑袋里仅剩的一丝理智线，正当顾芯凌要出言警告这群无聊的男生时，一道富有魔性的低嗓突然出现，打扰了正开心骚扰学妹的傢伙们：
    「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回去上课！」
    宛如教官式的口吻使在场所有人心尖一颤，那名骚扰顾芯凌的学长急忙往楼梯下方一探──
    「靠！宋泽元啦！被他抓到的话又要去教官室泡茶了啦，快闪！」
    只见学长们两步併一步的拔腿鸟兽散，徒留下满脸无语的顾芯凌还呆站在楼梯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宋泽元飞快赶上来后，刚才说话的那些身影早已逃之夭夭。
    他先是一愣，随后盯上被莫名留下来的顾芯凌，嘴角轻撇，「怎么还不回教室上课？」
    「学长，我看起来像是会翘课的人吗？」无奈的语气好比她此刻的感触，她拿起一本作文晃了下，满腹苦楚：「这就是身为国文小老师的使命。」
    他冷然，「快回去，不然别怪我登记。」
    闻言，顾芯凌用力咬起下唇。
    忍着从一开始累积到现在的所有不好情绪，她本乖乖地踏上楼梯打算回去，只不过却有种越想越不甘心的衝动。
    于是，在宋泽元快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她突然开口：「学长，你跟人说话都这么冷淡吗？」
    瞬地，拿在手上的登记板明显僵硬了下。
    「回去上课。」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容易让人不知所措？」
    「回、去！」
    「我只是想——」
    「把名字跟学号给我！」
    一句低沉让顾芯凌呆了下，随后再也不管眼前人是谁，一个劲儿地开始大暴走：「我刚刚奉老师的交代，在打扫结束后去帮全班拿作文本准备自习课要写，没想到在回来的半路遇到一群泼妇撞我害我东西掉在地上……ok！没关係，我自己捡。可是当我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后，却又该死的遇到一群硬要跟我搭訕的学长们，我忍着脾气极度想摆脱他们，但他们却死都不放我走，这也没关係！反正最后你出现救了我一命，但、是！」
    用力吸了口气，她忿然，「我真的只是想藉机跟你拉近距离而已，这样难道错了吗？！对于自己喜欢的男生，女孩总会想多点认识，难道不是吗？！」
    说完，顾芯凌面色难看地微喘气息，彷彿将方才所有怒气与怨愤通通发洩出来。
    眼前女孩的发怒让宋泽元面色微沉，「你要是没跟我多话我是不会为难你的，何况我现在是在值勤并不是来跟你聊天，请你搞清楚，学妹。」
    「高一甲顾芯凌，学号757683！」
    一口气报完，她愤而转身小跑上楼，浑身怨气加怒气的背影看在宋泽元眼底顿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拿起板子，正当他想挥动笔身的时候，却又顿了。而后，他放下登记板朝另一方向离开，不想与气头上的女孩多做计较。

 026—暖阳的映照（3-6）

    回到教室，顾芯凌前脚才刚一踏进，讲台旁立刻飞来疑问：「你是飞到美国拿练习本了吗？」
    抱着本子的双手暗中抖了下，她垂首快步到老师面前，「抱歉，刚刚……国文老师临时交代了一点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
    李芳悦狐疑，「是吗？」但还是姑且相信了她，「那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记得请老师先知会一声，不然我刚刚都要派班长出去找你了。」
    「我知道了。」她点头，同时稍抬两眼扫过前排同学，发现大家因她的迟归早已改写起物理练习卷，「那……作文还要发给大家写吗？」
    「先放讲台上吧！待会放学前五分鐘发下去当回家作业。」
    「好……」
    顾芯凌照老师吩咐将东西放好后，安静回到位置与大家一同埋首。只不过，平日里于她而言易如反掌的物理科，此时却彷彿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儘管她很努力地想专注思绪，但只要一盯上题目超过三秒，她的脑袋便会像失忆那般，放空的无法下笔。
    放学后，她刻意拉着安思芩与张晓薇往学校后门的路径走去。
    对于路线的莫名改变，张晓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今天要走这里呀？不是说这礼拜宋泽元放学会站大门，你都要走那边去看他吗？」
    一提起这名字，顾芯凌浑身僵硬感发作，「先不要跟我说他。」
    安思眉头深陷，「怎么了？」
    三人走上操场的同时，她支支吾吾：「没有啦……就……」而后一昧的不停叹息。
    轻拉两下她的衣袖，张晓薇疑惑，「你……跟学长到底怎──」
    突然间，她停下脚步，在跑道上以双手掩面，猛地喊出一长串大叫：「啊──怎么那么烦呀──」
    霎时，不管是经过操场或是本来就在操场上运动的学生们瞬间捎来异样眼光，盯得身旁姊妹俩顿时想逃离。
    一阵过后，她松手吁出一气，似是将一连串的闷气发洩后得以喘息，又是突然地恢復平静道：「好了，我们走吧！」
    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张晓薇盯着她前后两种截然不同地反应，隐忧地问安思芩：「她以前发过病吗？」
    「还好，除非是脑袋泡水，不然……很少看她严重成这样。」
    「欸！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还在旁边？」顾芯凌不悦插嘴，「最好这样就是有病啦！」
    「你这不叫有病叫什么？我都觉得你刚才是不是人格分裂了呢！」张晓薇甚感惶恐，「你到底跟学长怎么了啦？」
    她像颗洩气的皮球，嗓音变得软趴，「就……刚刚我去拿练习本时，遇到他呀……」
    这下，安思芩真不懂了，「可是遇到他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顾芯凌却摇头，「如果是平常遇到他我真的会很开心，可是……可是……」说着说着，她不禁觉得想哭，「可是我就跟他大声了呀！啊──烦耶！我刚刚到底都在干嘛啦？！」
    「我们才想问你现在到底在干嘛！」姊妹俩异口同声地反问，之后安思芩暗叹，「你跟学长大声什么？」
    稍微与她们俩讲述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顾芯凌怏怏不乐的脸蛋越发苦闷，说到后面，还真忍不住用起哭嗓：「你们想，我、我只不过是去拿个东西一路上就经歷了这么多苦难，最后还被宋泽元那样对待，你、你们说这合理吗？」
    两位女孩竟一致点头，「很合理呀！」
    「我要跟你们绝交！」
    强忍笑意，安思芩赶紧把欲往前快走的顾芯凌拉回身旁，「好啦！跟你开开玩笑嘛！」连忙安抚：「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长他的个性，何况他是在值勤耶！看到有人打鐘后还在外头流浪当然要把对方赶回教室呀！」
    「可是我就只是想跟他多说两句话而已呀！」她振振有词，「我知道他那人本来就很冷，可是……我就真的只是想……跟他多说上一句话，哪怕只能多说上一个字，我也会很开心。」语顿，她却又道：「可是他就一直叫我回去、回去、回去！我当然知道要回去呀，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有意思，难、难道就不能……偶尔的心软一下吗？」
    「人家没事对你心软干嘛？你又不是他的谁。」张晓薇冷不防插上一刀。
    安思芩赶紧趁顾芯凌还没再次发病时拍了下她的藕臂，「晓薇！你这时候不说话不会死啦！」
    「就真的呀。」张晓薇却依然故我，「你想看看，宋泽元从来没有去关心过身旁任何一个对他有意思的女孩，就算只是一眼他也吝嗇地不肯给予，这种个性的男生你还奢求他会对当时的你发起惻隐之心吗？何况你跟人家多话的内容居然是问他的冷淡，这根本就是在讨皮痛吧？」
    「你真的现在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顾芯凌顿时色若死灰，「小安儿，我可以跟她绝交吗？」
    无奈地笑了两声，安思芩把张晓薇驱赶到身后，与可怜儿并肩，「你就先不要理她啦……她那人本来就比较务实一点。反正……我想宋泽元也不会真的因为这样就登记你，你……顶多就是暂时别让他看见，也暂时别再去想。」
    她叹气。
    在走出后门的那一刻，顾芯凌无奈地勾起唇，随后默默地说了这么一段话：「不管他之后对我有什么印象，只要能在他的记忆里多份不一样，或许……也会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我產生不一样的看法。」
    ※
    转眼间，一年一度的校内运动会在各班的努力练习、配合，以及过去两个礼拜来部分项目于年级间层层选拔下过后终于迎来。
    为了这校内活动，在各项比赛开始前，校方先请热舞社及啦啦队为大家带来精彩的暖身开场，紧接请副校长进行一小段致词后，最后由体育组长为大家介绍比赛内容与要点，间接替气氛添加了几分紧张与刺激。
    当体育组长响哨吹起的那一刻，各年级间开始摩拳擦掌，认真面对起接下来的赛事饗宴。
    「思芩，我们大队接力是在下午两点开始，你要不要先跟我去看比赛？」拉起安思芩的手臂，在班级轮到比赛时间前，胡稚儿雀跃地向她提议。
    「要去看什么？」
    「我想去看高年级的游泳比赛，好不好？」
    「可是非比赛班级不是不能进泳池馆吗？」
    「没关係啦！学生人数那么多，就算多我们两个也不会被发现的。」
    说完，胡稚儿不顾安思芩的踌躇，拉起她的手直奔目标。
    泳池馆里，高三参赛班级正信心勃勃的聚在一起互相加油打气，为即将开始的接力赛拉开火热序幕。
    拎着鞋子，胡稚儿带安思芩从泳池馆后门偷偷摸摸地进入，后者宛如窃贼般，浑身紧绷地躡着灵巧步伐，明眸时不时左瞧右盼，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揪住。
    为维护池水乾净以及周围环境整洁，学校在运动会这天并没有开放非参赛班级学生进入观赛。只不过即便禁止，也止不住胡稚儿对于游泳这档事的喜欢与兴致。
    「喂，你确定我们可以在这里吗？主任教官就在对面耶！」
    轻手轻脚混进去的两人来到了无人的某墙柱旁坐下，安思芩不停地查看周围，还刻意将身子东躲西藏的，好像这样就比较不会被教官抓到。
    可胡稚儿却大大相反，泰然自若地坐在一角，双腿屈膝两手捧起下巴，「你不要这么紧张啦！反正比赛就是要给人看的呀，多我们两个无所谓的。」
    安思芩侧目见她一双黑眸雀跃的于五官中闪闪发亮，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却还是不忍破坏她的兴致，最后轻叹。
    看着各班参赛选手站就定位，一分鐘过去，在裁判老师说完规则与注意事项，预备后吹下哨响的那刻，选手们纷纷迅速地跳下水面激起阵阵水花，现场学长、姊们的加油声也随之昂起，此起彼落的呼喊声为场面增添了十足的紧张感。
    看着选手们在池水中奋力蹬墙，胡稚儿不禁问起安思芩：「你喜欢游泳吗？」
    「我不会游泳。」
    她自个儿笑道：「我很喜欢喔，尤其是看人在水中活跃的样子，那让我非常热衷。」
    「是喔！」安思芩第一次听说，「为什么喜欢？」
    「因为我以前暗恋的那个男生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游泳。」
    「真的假的？」
    「嗯啊，而且以前国小去上游泳课时，那时的我根本是隻旱鸭子，要不是他耐心教我，我搞不好到现在还会怕水呢。」
    闻言，安思芩不由得感概：「看样子你对他……真的是很难忘呢。」
    「是啊，真的是……很难忘呢。」
    她的心中因回忆悄然泛起一波涟漪，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喜欢游泳，不过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是一份难得美好的记忆。
    看完高三的游泳接力赛，胡稚儿又问安思芩要不要再去看自己的社团同学跑百米竞赛，安思芩摇头婉拒，表示想先回教室休息顺便温书，与她约定中午在教室一起吃饭，暂时分道扬鑣。
    经过合作社，她有意无意的朝里面瞄过几眼，凑巧发现齐律韦和同学以及几位陌生女孩在里头打打闹闹，模样甚是开心。
    撇起嘴角她本想忽视，无奈却被眼尖的他一眼捕捉，和对方几位说了一声后，马上小跑出来，「安思芩，你没去看比赛呀？」
    她轻轻点头，「嗯，没什么好看的。」
    「那你现在要去哪？」
    「回教室，反正该晃的也晃得差不多了，想回去复习一下功课。」
    他讶异，「你也太认真了吧！难得运动会你就不能好好放松一下吗？生活太紧绷也不容易达成读书效果，你知道吗？」
    「所以要像你一样偶尔和同学耍耍嘴皮，和女生打打闹闹这样比较容易达到念书效果吗？」
    他1怔。「呃……话也不是这么说……」见安思芩微歛眸光，他缓缓勾唇：「你怎么了？」
    她摇头，「没什么，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
    「但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像在吃醋？」齐律韦突然戳道，「是因为看见我跟其他女生聊天聊得很开心，心里不太舒服吗？」
    安思芩急忙自欺欺人，「你想太多了。」
    他却笑回：「可是我两隻眼睛看得很清楚。」
    瞬间，安思芩表情全无，只剩一双水灵无奈盯着，齐律韦这才赶紧恢復正经，偷偷指了指还在里面的女孩们，「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那我改掉就是。」
    「我又没多说什么，话都是你自己在讲……」
    「因为我很在意你的感受呀。」
    剎那，她一颗心猛烈撞起，彷彿不把心房撞个稀巴烂不会善罢干休。
    「你少在这跟我耍嘴皮了。」感觉到自己心中异样，她迅速想转身离开，却被他忽然拉住，「安思芩。」
    她回头挣脱，「干嘛拉我？」
    齐律韦一言不发地再次伸手，而这回，他把人直接拉近眼前──
    顷刻间，两人的呼吸气息包围彼此，犹如替他们筑起一座小世界，炙热的不分你我。
    「我是真的很在意你的感受。」
    「好了。」在一番彻底动心之前，安思芩赶紧划开与他之间的过近距离，逃离了他们的国度边界，「你不要再说了，这样很奇怪。」
    「哪里奇怪？」
    抬眸，她神色淡然，「因为我们目前只是同学。」
    「但──」
    「我们，」她一声打断，再次缓缓重复：「只是同学。」
    话落，她行色匆匆地走回北栋，无论背后的那人表情有多么无奈，此刻的她都暂时不想再多去思考，亦或回首，任由胸口鬱闷蔓延。

 027—暖阳的映照（3-7）

    大队接力高一组正式开赛前，李芳悦在班级休息区集合部分学生，打算先来段小小精神勉励。
    只不过，当她逐一点名参赛者是否都已经到齐时，却赫然发现队伍里少了一名学生。
    看了眼名单，她语气紧绷的对着眼前学生们扬声问道：「温沛婕呢？她怎么还没过来集合？」
    问话一落，班上一名女同学像算准时间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衝来，两手扶腰，口吻急促地对李芳悦报告：「老、老师……温沛婕她、她拔河时不小心跌倒拐到脚，保健室老师要我来跟你说一声。」
    李芳悦闻之色变，「那她比赛结束后怎么没跟我说？！」
    「因、因为她当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一直到刚才要来集合时才感觉脚痛，我、我就赶快先陪她去保健室了。」
    这下，她得头疼了。
    稍作镇静地，她将视线放回另外十九名学生上，踌忖片刻后急忙更改：「稚儿，你去跑思芩的棒次，思芩你就改跑沛婕的棒次，我等等马上去找芯凌回来帮忙跑稚儿的棒次，这样明白吗？」
    胡稚儿明白地点了点头，安思芩却一脸惊慌起来。
    「老、老师沛婕的棒次是最后一棒耶，我、我怕我……」
    「没办法，她脚受伤我也只能先找人顶替。」李芳悦边看资料边翻页，「你的百米测速成绩和沛婕相差不多，其馀前、后棒的人也都不太能变动，所以以目前紧急情况看来就只有你最适合。」
    安思芩僵硬地无法动弹。
    原以为自己被安排在中间棒次还不算太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直接将她推入谷底。
    安思芩窘迫地说不出半字，在李芳悦草草结束集合要大家先自行去各就位后，齐律韦赶紧走到她身旁提议：「不然我跟你换棒次？」
    她摇头，语带苦涩，「不用了，这是老师安排的……不能说换就换。」
    「可是……」见她没有打起精神，齐律韦于心不忍：「我不想看你参加的这么痛苦。」
    「没事啦！反正比赛还是要进行，最后一棒也总要有人来跑，不是吗？」
    望着她苦中作乐的模样，要不是碍于操场上间杂人等眾多，齐律韦有一瞬间想将她紧紧抱住。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在自己即将与她暂时分别前，温柔安抚道：「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我永远都在。」
    盯着操场上人满为患只为观看接下来将开始的比赛场面，康以凡与宋泽元在司令台上勉强找了个能看清赛况的位置后，前者放眼搜寻一阵——
    登时，他目光微愣。
    两手环胸，康以凡蹙起眉头，似是丢失记忆地问：「等一下是高一要跑大队吗？」
    宋泽元淡定反问：「你不知道吗？」
    他没接话，只是持续将注意力放在眼前显得有些渺小的身影上，神色不自主渐转严肃。
    约莫两分鐘过去后，当裁判老师拿起哨子，一手高举空气枪要各班预备时，康以凡突然跳下司令台，高挑的身影挤进观赛的跑道上，胸前两手圈得更紧，胸口开始浮躁。
    修长的手指纂成拳，当现场哨响出现伴随鸣枪的瞬间，群起的吶喊无止尽陷入疯狂，各班的加油声嘶力竭，有的班级还自製了海报，于空中不停高举挥舞，只希望自己的班级能够跑出一个好成绩。
    然而，这些在康以凡眼里一点都不重要，他唯一紧抓不放的焦点，就只有那个女孩。
    随着比赛来到中段气氛逐渐变的白热，有的学生甚至已经喊到喉咙沙哑，也还是没放弃任何希望的卖命加油。
    迎来后段环节，高一各班的距离与成绩也似乎已经明显揭晓。扎着马尾，她默默起身走到内侧跑道上，随后站就定位回头等待下一棒传递，康以凡悬着心，汗水无声的从额间缓缓流下。
    他见女孩开始起步助跑，紧接迅速地从后方接棒后奋力朝前方狂奔而去，他也不自觉开始跟着她绕起观赛跑道，内心深处不停为她加油打气。
    很快的，女孩飞速超越眼前一个拼命奔跑的身影，高一甲眾人顿时尖叫欢呼，纷纷祈祷这样的局面千万不要有任何改变。
    而当局者心里当然也是如此暗想，她咬紧牙根努力迈着细长双腿，转弯时却又有点小心翼翼，深怕要是有任何闪失，便会再次让往事重演。
    眼看即将就快突破终点，她却感觉侧旁好不容易追过的敌手又再次紧逼。
    馀光发现对方距离瞬间拉近，女孩着急想为班上争取荣誉的心也愈演愈烈。俄顷，她毫无念头的用力闭眼，往将触到的终点线奋力扑去──
    哨声再次吹响的同时，她的脑海嗡响覆盖所有杂音，两手撑地不断大口喘气，肩膀起伏大到使她浑身发颤。
    一见女孩跌倒，康以凡当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衝上前关心，却被后方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住肩头──
    「你干嘛？」
    他没有回首，一心一意想往她的地方去，「安思芩跌倒了！」
    扫了眼，宋泽元淡漠制止，「她跌倒关你什么事？你没看到她同学全部都衝过去了吗？你是要过去跟人家插什么花？」
    「但是──」
    他欲开口想再说点什么，却又被宋泽元堵的哑然，「你不要过去添乱，她有同学可以协助，不需要你特意上前关心。」
    确实，高一甲几名同学早已将安思芩从跑道扶起，满心欢喜却又带着担忧的围绕身旁，随后李芳悦赶过来与她说了几句，拍拍肩膀面露微笑后，胡稚儿与顾芯凌两人扶着她缓缓到班级区休息。
    叹气，他现在去又有何用呢？
    康以凡放弃杂念转身远离，在他准备要去为接下来高二的大队接力做暖身前，望向人海茫茫的操场，低哑问道：「阿元，在你的人生中……有没有过那么一个不管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甚至是面临什么，你都会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宋泽元撇眼，「你就这么担心她？」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那么不正常？」他说。
    宋泽元又费解了，「你没头没尾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康以凡却是静默。
    瞄过休息区，宋泽元直白问道：「安思芩不就只是个学妹而已？」
    没想到却遭到了他的驳回：「对我来说安思芩不只是学妹。」
    宋泽元目光微瞠，「你什么意思？」
    黑密睫毛微沉，他眼神恍惚地轻勾起唇，语气逐渐淡然，「对我来说她不仅仅只是个学妹，也是我唯一愿意付出所有的女孩，而也就只有她，才能让我发自内心地毫无顾忌。」
    千头万绪稍纵即逝，宋泽元最后只是将重点摆在：「你真的喜欢上安思芩了？」
    康以凡没有正面回应，却也并不否认。
    之后，宋泽元也没那个耐性继续与他探讨青春，仅告诉对方一句：「当我没问吧！」便逕自离开，朝已经前来集合的班上走去。
    康以凡随之跟上，只是脑海的思绪却不停翻搅，长久以来限于过往的回忆，于同时强烈地直衝脑门，仅一线之隔，就能遍及脑海所有，恍如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只是昨日。
    一天下来，运动会的沸腾依旧不减，儘管各项比赛成绩皆已出炉，而内容也进行到尾声，学生们仍未把高昂的情绪平息，在各班等待仪队为这次活动画下完美的句点前，操场持续闹哄鼓譟，直到一声鼓响从早已定位的乐队中重敲，现场才慢慢恢復安静，目光齐齐地放往眼前。
    司令台前方的位置，随着节奏感愈渐强烈的合奏，又在一声大鼓下停止的瞬间，所有人屏气凝神地欣赏起来，乐队再度以强烈却十分轻快的旋律正式进行演奏，仪队队长甩着礼枪率先出场，等待所有队员从司令台两侧整齐划一地踏步走出，直至中间完成集合，才开始向全校进行表演一段段无与伦比的精湛。
    搭配着乐队的轻快，顾芯凌在队伍中认真展现出这段日子以来的苦心训练，安思芩心中驀地有种见到成长的喜悦。
    虽然一开始对于她加入仪队相当讶异，但如今却也见到她从中学习到不少，其展现出来的成果不由得令安思芩心感安慰。
    虽然在枪法与动作上还没有学姐们来的完美熟练，但至少她还是看得出对方的努力与该有的仪队精神。
    「安思芩。」这时，不知何时移动到身边的齐律韦轻唤一声，「你的脚有没有好一点？」
    想起自己不久前在大队比赛中奋不顾身的猛烈一扑，导致自己两腿膝盖隐隐作痛，安思芩到现在还有点佩服自己的勇气，「嗯，喷药后就没事了。」
    齐律韦放心地勾起嘴角，好看的无法惹人厌，「还好现在穿的是长裤，不然肯定流血！拜託你以后不要再做出那种害人担心的事情了。」
    她莞尔，「反正最后有替大家赢得第一那就好了，我无所谓的。」
    「但是我很有关係！」他语气一压宛如要秋后算帐，「我那时候真的快被你吓死了，还以为……」
    「还以为又往事重演了，是吗？」安思芩突然轻笑，「放心啦！就算真的是往事重演，我也不会在哭了。」
    他蹙眉，「为什么？上场前不是还很担心吗？怎么跑了第一名后态度就急转弯了？」
    侧过身，安思芩微垫脚尖，细声如羽毛般于他耳畔吹拂而过：「因为……我知道你会在我身边。」
    彼此间的气息与热度悄然相互穿插，齐律韦见女孩的澄澈目光隐隐闪烁，他毫无顾虑地拉起她，无视周围分散的观赏人群，带她躲到无人的校园角落。
    「你早上……是不是真的在吃醋？」松开她的手后，齐律韦很是疑惑，「虽然你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在不开心。」
    安思芩皱眉，没有说话。
    因为比赛的关係让她一度像洗三温暖，老早就把早上那档事给拋诸脑后。
    「你这样我是要开心还是要担心？」眼神零星的笑意逐渐聚集，他扬起微笑道：「我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你对我──」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怎样？」
    他往前靠近一步把距离拢的更近，看似羞怯的眸珀于眼底实则有些逗趣，心跳随之鼓动。
    抬手再次轻拉住她，下一秒，齐律韦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身上的热度直奔飆涨，胸前白嫩的脸庞急速染上緋红，心跳加速奔驰地犹如快从嘴里欲出。
    彷若梦境地，安思芩失神的缓缓捏住他的班服衣角，而后歛下目光，细语呢喃：「其实……在刚刚比赛的时候，我的脑里一直出现当初的画面。不管是我跑步画面、过去同学们脸上的期待，又或是跌倒后的记忆，就好像vcr一样不断重播，不断的让我想起以前的脆弱……」
    齐律韦静静聆听。
    「其实在你那次无意间半路相救后，我就一直对你有点在意。无论是你来上课后、或是在班上做的每一件事情，感觉都会间接影响到我的思绪、我的情绪，包括……今天看见你和别的女生玩闹的画面，我……是真的有点不太开心。」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像真的确定了自己对你的感觉。」她微微一笑，将手又缩紧了些，「因为你，所以我在比赛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因为你，我要自己勇敢一遍，即便结果不尽人意，但也至少去做了。」
    安思芩把头抬起，对上他的真挚眸光，「如同我对你的感觉。因为你给的在乎，所以我想要让自己不要害怕；因为你给的喜欢，所以我想为你勇敢一次，即使最后结果不如预期，我想我也会很努力的勇敢接受，告诉自──」
    「不会的。」齐律韦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述说，垂首靠近她的耳畔，「我们一定可以好好的，一直走到最后。」
    「真的吗？」
    「嗯，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轻易离开你，因为……」
    他两手捧起她的动容脸蛋，眼界逐渐模糊，「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难得的缘分，也是我……最不想放弃的女孩。」
    午后的几缕金光随着树荫的舞动跳跃着一首名为初恋的圆舞曲，为青涩迷濛的光阴拉开一场美丽序幕，却任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有多远路途，只是活在当下、享受此刻，如暖阳般映照心头的甜蜜煽动着纯真的心灵，亲切而害羞地期盼着永恆。

 028—暖阳的映照（3-8）

    傍晚，顾芯凌在社团器材室与几位同样身为高一的队员把表演完的东西整理好后，互相道别离开。
    经过川堂，她走向通往教室的楼梯准备回去收拾书包，却在上楼前被人出声叫住──
    「学妹。」
    回头，她见有五名高三学长漫步走来，其中一人手拿篮球，双手看似紧张的握着，「请问……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闻言，顾芯凌暗想不妙，却表面微笑，「我可能要先回家了。」
    将手上的篮球递给旁边的同学，那名学长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之前我注意你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上话，今天难得遇到你，不能……给个机会吗？」
    顾芯凌依旧拒绝，「抱歉，我没兴趣。」
    然而，对方竟置若罔闻，「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如果有男朋友的话也没关係，当作是交新朋友。」
    虽说眼前这名学长长相不差，小麦的肤色脸庞清新俊逸，目测约一米八的身高也符合在她的理想型范围内，只是不管怎么想、怎么看，她就是没半点感觉。
    要是以前，她可能已经直接给对方电话了。
    思及此，顾芯凌忽然纳闷，照理说以她平常看人的眼光这名学长确实有很大的机会可以认识自己，只是……
    为什么她会如此兴致缺缺？
    「是在考虑要不要跟我当朋友吗？」见她静默，学长忍不住问，其馀四名同学也开始起鬨，不断说服顾芯凌与他交个朋友。
    学长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安分点，给了她一个亲切的笑容，「如果你真的不想也没关係，反正我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他从同学手上拿回篮球，失落的偕同朋友们与她擦肩而过。
    杵在原地，顾芯凌脑海突然闪过宋泽元的身影。
    就是很莫名、很忽然的，想到了这个人。
    「学长！」
    回身，她主动唤住那一行人的脚步，重新回到那名与自己搭话的学长面前，「你为什么想认识我？」
    他皱眉笑了一下，「这个……有需要什么理由吗？」
    「嗯！我想知道。」
    思忖片刻，他一手伸向后颈挠了挠，有点难为情，「就是……」
    「厚！苏奕申，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啦？」
    「就是说阿！都要毕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
    同学们此起彼落的揶揄让苏奕申笑的更是尷尬。此时，其中一位抢过他的篮球，大方地直接向顾芯凌表明：「他在打球的时候煞到你的啦！」
    苏奕申横过眼，顾芯凌忍不住轻笑两声，「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就是──」、「你少废话！」
    闭上嘴，对方乖乖地不再多话，恢復安静地让他自己收尾。
    抬起目光，苏奕申提起：「之前有一次，我看见你们仪队在做训练，然后……」
    「然后就看上你了咩！」同学再次忍不住插嘴，苏奕申又是一眼瞪去。
    随后，他收回眼神恢復正常，唇角勾勒浅笑，「然后那时刚好看见你在练习拋接，虽然动作非常生疏，可是你却一直没有气馁，不停的捡起又甩、甩了又捡的重复同样动作，就算其他人都已经在做休息，你还是继续在原地持续练习，让我印象很深。」
    「所以……因为这样你就喜欢上我了？」顾芯凌语气变得柔和许多。
    至少比起先前那些搭訕的人，苏奕申给她的态度看起来正常多了。
    他点头，「不觉得这样的女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吗？虽然我不认识你，可却激发了我想主动去接近的想法，而那之后有好几次在操场打球时我都会刻意去注意你们仪队的练习，看见你依然努力的精神让我有好几次想趁空档去跟你说话，但又怕会吓到你。」
    「那你今天是哪里来的勇气？」
    「当然是我们鼓吹的呀！不然他怎么可能有那种骨气。」同学再度代他回答，顾芯凌随后笑出。
    「原来如此……」
    苏奕申露出既尷尬又不失礼的微笑，搔搔脸颊又问：「那……请问你有兴趣跟我当朋友了吗？」
    顾芯凌略垂目光，勾着唇没有说话。
    半晌，她抬眼大方地望进对方眼底，心里再次浮现宋泽元的身影，「如果你不介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他愣了愣，神色逐渐坦然，「我没关係的。」
    顾芯凌怔了下，以过往经验当她如此向搭訕者表明后，通常对方都会索性放弃。
    可是苏奕申并没有。
    之后，他们两人在眾目睽睽的注视下交换了手机号码，看着苏奕申储存好似是愉悦的模样，顾芯凌又是一笑。
    「对了，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临走前，苏奕申向她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一想起他，顾芯凌虽心有无奈，却还是掩不住羞怯，「嗯，他是高二的学长。」
    他了然于心，「这届高二的学弟有几个都挺有女人缘的，你是喜──」
    「宋泽元。」她大方相告，「我喜欢的是高二乙的宋泽元。」
    「哇赛！宋泽元很难追耶，想当初一堆同学、学妹在他入学后都看上他，只是却没一个成功的！」另一名学长闻言后流露讶异。
    顾芯凌却毫不退缩，「没关係呀，反正……我就是想喜欢他，就算他看不见我，我也只想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关于自己的恋爱精神，顾芯凌语气颇为自信。
    「希望你可以如愿。」
    苏奕申留下这一句祝福，顾芯凌目送他们走远，直到转角尽头消失后，唇角始终都没有放下。
    ※
    运动会结束后一段时间，学生们也已经收拾好各自心情，继续为下一阶段努力前行，朝人生方向更迈进一步。
    随着活动结束将迎来第二次段考这期间，安思芩的人生重大事件也随之再次无情来袭──
    那天，她一身校服地走到咖啡馆前准备上班，却杵在门口没有动作。
    直到周孟茹开门要出来打扫时，才赫然发现女孩的失魂落魄。
    「思芩，你怎么了？」
    安思芩驀地抬首，双唇微微颤抖，「孟、孟茹姊……我……」
    在这几个字后，周孟茹见她哭了。
    她赶紧放下扫把畚箕，语气担忧地问：「你干嘛？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这样吓我呀！」
    强咬着牙，安思芩也很想让自己缓和一点，只不过当她一想起昨日发生的重大事情，片刻无法冷静。
    她忍着泪水微微啜泣道：「我、我爸他……住院了。」
    周孟茹闻言一惊，「怎么会呢？为什么？」
    轻吸鼻涕，安思芩向周孟茹表示昨天父亲出门上班途中，不幸被一辆自小客车闯红灯衝撞，结果整个人当场弹飞出去，倒卧血泊。
    当时的她正处于上课时间，一接到学校的通知在导师的陪同下心急如焚地奔至医院。
    医生和她说，因为撞击关係父亲的头部有受到严重外伤，经检查后更发现有颅内出血的情况，当下需立刻手术，但就在她同意开刀，医生也顺利完成手术后，父亲却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仍不见清醒。
    「医生说如果昏迷指数没上升的话，我很怕……很怕我爸会再有什么意外……」
    说着，安思芩又忍不住抽泣，周孟茹满腹心疼。
    「我真的……真的很怕……」
    「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了，今天与其来上班不如回去稍微休息一下，这样也才有体力好照顾你爸爸。」
    她有苦难言，「可是……平常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都是我爸，现在他这样也没办法工作，如、如果我又没来打工的话，那……」
    「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好好认真上班吧？倒不如回家休息个几天，等到你父亲状况好些，再回来上班也没关係的！」周孟茹坚持，「店里部份我会再跟店长说明你的情况，以店长的性格相信他会明白的，剩下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随后，周孟茹走回店里，简单拨了通电话后才又重新出来。
    「今天你就先回去处理家务吧！晚点店长会过来一趟，你就别多想了。」
    「可、可是这样……」
    她叹气，「唉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家店，放心啦！我在这边工作那么久了，没什么是我应付不来的，嗯？」
    她一把将安思芩旋过身要她回去，安思芩有些愧疚地的对着她频频道谢，直到周孟茹受不了挥手驱赶，安思芩才艰难地离开门口，缓缓往公车站步去。
    走回店里，周孟茹其实对于安思芩的家境多少知道一点，只不过事发突然她也没那心思再去细想，只能暗自替她祈祷一切能平安度过。
    在安思芩父亲住院后一个礼拜，康以凡因一直没见到她来上课，总算按耐不住疑惑，私下找了张晓薇过来询问。
    校园树荫小径旁，当张晓薇向他说明安思芩父亲发生的意外后，康以凡一阵衝击，「那她……还好吗？」
    「她怎么可能会好。」张晓薇无奈摇头，「当时我看思芩连书包都忘了背就急忙跑出教室，可想而知她有多么担心受怕。」
    他不语。
    「最近我们也都没能联系上她，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只有班导这几天还有去看看他们家的情况，所以……其实我也不确定她会请假请到什么时候。」
    「但就快要期中考了，她……会回来考试吗？」
    张晓薇叹气耸肩，「不知道，可能就连思芩自己也不确定吧！」
    闻言，他也没再多问什么，简单地和张晓薇说了声「谢谢」后，逕自回去教室。
    晚上，康以凡没有回去宿舍。
    他向舍监胡诌了个理由勉强打混过去后，骑着单车来到她家门口，希望能够亲自见上一面，关心她的情况。
    只不过，她家铁门却紧闭着。
    在门口犹豫徘徊了好一阵，康以凡索性拨了通电话给郑浩廷，要他问帮忙问看看安思芩父亲是在哪家医院，只是在掛上电话的那一刻，赫然看见女孩独自从黑暗中默默走来，身形因路灯的照亮逐渐清晰──
    「安思芩！」
    他急忙上前，安思芩愣了几秒，赶紧迎上，「你怎么在这？」
    多日不见，女孩的神情变得憔悴，不捨于心尖化开。「你这礼拜都没去上课，我担心你。」
    她疲惫一笑，「没事啦……就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才会临时向学校请假，等事情忙完后会再回去上课的。」
    那份强顏欢笑看在对方眼底实在难受。
    「那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呀！」她点头，「谢谢你的关心。」
    他陪安思芩走回家门，两人的步伐凝重，原因却大不相同。回到家门后，安思芩侧首问道：「你不用回宿舍吗？现在都几点了呢……」
    她欲抬錶看时间，却被他一手挡下，「你不用担心时间。」
    微拧眉，安思芩缓缓地放下手，「已经超过门禁了，是吗？」
    康以凡没说话。
    浅扬起唇，安思芩走到单车旁，「你就先回去吧，不用为了我又犯校规的。」
    他却说：「我无所谓，只要能让我确定你的情况，犯校规又如何？」
    「可你是学生会长，该是个表率。」
    他无奈轻笑，「如果学生会长不能偶尔违反校规的话，那么大不了我现在就向学校请辞。」
    其实安思芩并不是听不出来康以凡说这话的涵义，从之前到现在，不管是旁人或是自己，都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只不过安思芩明白自己向来就只把他当朋友，何况不久前也下定决心要跟齐律韦交往，如今听见康以凡的这些话，安思芩叹了口气。
    「康以凡，你别犯傻了。」她眸光微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好女孩可以选择，而我只是一个朋友。」
    安思芩坦言：「其实从开学认识你到现在，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较不一样的注意，只是我没办法去回应你，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安思芩平常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对男生特别去注意的人，不过当她亲口对自己说出这件事后，康以凡的思绪确实卡了。
    「我很喜欢他，儘管我不知道自己能够与他在一起多久，不过……人总是需要点勇气不是吗？虽然我先前在喜欢与朋友的定义上徘徊很久，可到头来我才真的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抬眼，「所以……对于你给的在意与关心，如果是身为朋友的话我会很感动，但如果是抱持着别的因素而对我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
    某漾废言：包含前面章节都有稍作修改喔（比心

 029—暖阳的映照（3-9）

    乾涩的喉道滚过口水，对于自己究竟是怎么到郑浩廷家的这段路程，康以凡毫无印象。
    应该说，连自己是怎么上车、骑车，记忆可谓空白。
    坐在如自家厨房般的房里，他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一阵，郑浩廷端着两碗热汤踢开房门，将其中一碗放到书桌上，「我妈今天煮的，叫你喝完。」
    拉了电脑椅过来，他瞄了眼发现康以凡似乎没听见，于是又提醒一遍：「快点喝汤，发什么呆？」
    只是，对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儼然把外界的声音完全阻绝。
    将汤碗小心翼翼到搁到一边，郑浩廷索性朝他脑袋巴下一掌。康以凡猛然回神，转头瞪他一眼，「我期中考要是退步，绝对跟你没完没了。」
    「你到底要不要喝汤？」郑浩廷倒事不关己，「再不喝我就帮你解决了喔！鸡汤耶，难得下午我妈听到你要过来马上从冰箱翻箱倒柜煮了鸡汤耶！」
    看了眼正从碗里冒出徐徐热气的鸡汤，康以凡捧起喝下一口，「阿姨煮的东西还是这么好吃。」
    「开玩笑，好歹我妈也曾经是饭店主厨，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这种福分吗？」郑浩廷略昂下巴的说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不回宿舍？」
    顿时，他面色微沉，「没什么。」
    郑浩廷打死不相信，「最好啦，看你今天晚自习一下课就马上衝走，最好是没什么。」他徒手抓起汤里的肉咬了口，含糊问起：「听晓薇说你今天有问安思芩的事？」
    轻压唇角，他沉默点头，而后把碗里的汤一次见底，只剩两块肉还在碗里瑟瑟发抖。
    「她这个礼拜都没来上课？」郑浩廷继续提问。
    淡瞥一眼，康以凡没说话。
    瞧那闷闷不乐的模样，郑浩廷忍不住又踢他一脚，「你不说话是怎样？打从你来我家后就感觉一直心神不寧，该不会真的跟安思芩有关係吧？」
    对方还是没开口。
    「其实齁，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虽然我知道你喜欢安思芩，但是人家如果拒绝你的话，你也还是要接受这种结果的，不是吗？」
    知康以凡者非郑浩廷也，就连从小认识到现在的宋泽元都没有他这般神准。
    「你怎么知道？」
    郑浩廷忽现得意，「看你这副死人样用膝盖想也知道，况且我智商这么高，就算你一直不说我也还是看的出来好吗。」
    康以凡苦笑，「所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你要怎么办，我只是看的出来，又不是什么心理治疗师。」郑浩廷把啃完的骨头丢回碗里，抽了张湿纸巾擦手又擦嘴，「反正感情不外乎就是我爱你、你爱我、她爱你、她爱他等诸如此类的情况，而你就只是刚好比较衰没选到一个刚好也喜欢你的人，但时间总会过去，搞不好之后还是会遇到一个心仪女孩，你就把想法跟眼光放远点吧！」
    他却黯道：「不会了。」
    「什么不会？」
    「这辈子……我很难再遇到像她那样，让我心动的女孩了。」
    一声叫唤从楼下传来，郑浩廷还没来的及回应，又被母亲叫下去端水果给康以凡吃。
    白他一眼，郑浩廷无奈地起身出去，暂时独留康以凡在房里，而那份藏于心底最深处，也鲜少向人提起的往事，悄悄地重新翻出他的脑海记忆槽，就好像是一份电脑档里用密码锁起的资料夹，当他在心中默默输入了一个名为安思芩的密码后，随之开起的内容是那样念念不忘，也视如珍宝。
    那一年，康以凡五岁。
    同时，也是他父母离异的当年。
    对于一个五岁小孩来说，在一个仍处于需要母亲疼爱与陪伴的年纪，康以凡却在一夜间失去了这份依赖。
    于他而言，那确实是一夕间发生的事，儘管他不晓得父母已经谈了很久，但从一个五岁孩子的认知看来，平常爸爸妈妈相处时并没有任何异状，完全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有多么复杂，很多檯面上的事情举凡到了台下，又会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样貌。
    至少在他们家是这样。
    他还记得，妈妈离开家的那天晚上，她还花了点时间陪伴自己，一如往常地在睡前为他说故事，然后在故事结束后，康以凡会与她分享自己在幼稚园的生活点滴，而后妈妈会很温柔地朝他额头落下亲吻、掖好棉被，最后才缓缓关上房灯离开。
    然后，妈妈就再也不曾出现过了。
    从那天起，康以凡的生活完全走调。
    没有了妈妈的存在，就像家里没有了灯火、没有了玩具一切很不习惯，也不自然。虽说当时碍于他年纪小，爸爸仅告诉他妈妈只是出去玩，可康以凡多少还是能察觉出家中变化。
    比如：妈妈的东西都不见了。
    有好几次，康以凡都想直接问爸爸，妈妈是不是消失了？可每当他见到爸爸辛苦忙碌工作的身影，问题往往一到嘴边，又会被自己硬吞下去，继续当个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天真孩子。
    妈妈离开后，他每天依旧早起、依旧乖乖地吃完早餐、依旧自己穿好衣服跟鞋子，背着书包搭娃娃车上学，在家中一成不变的规律对他来说是那样平常，可在学校却开始渐渐不再那么受控。
    自从心里篤定妈妈不会回来，康以凡变得有些愤世嫉俗。他开始讨厌起每天都有妈妈接送上下课的同学，开始抱怨起老师对自己与别的同学的差别待遇，更开始排斥那些整天哭着想找妈妈的孩子。
    也因为这样，康以凡有段时间总会趁老师不注意去捉弄别的小朋友，总是会在别的小朋友没发现时破坏人家的东西，也开始学会当个小头头，找一些与自己家庭背景相似的同学，联合他们一起去欺负别人，儘管每次都会被老师责罚，但他心里根本就毫不在乎，甚至走向变本加厉。
    不知不觉间，他成了班上最令老师头痛的孩子，而这些事情当然也传到了爸爸耳边。一开始爸爸只是训诫他，要他别再做出一些让人生气的事情，只是康以凡压根不当一回事，直到有次他从同学那擅自拿走对方妈妈买的蜡笔盒并丢进垃圾桶……
    那天放学，康以凡搭娃娃车回到家后，见到的是平日根本不会出现迎接自己的爸爸。
    看着爸爸满脸紧绷地站在玄关盯着自己，康以凡本以为是爸爸提早下班，却没想到在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爸爸立刻拽着他一路从门口拖进客厅。
    啪！
    还没来的及弄清楚爸爸为何突然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时，一记响亮火辣的耳光从眼前搧了过来。
    顿时，他小小的身躯跌倒在地，书包也被用力扯下丢到一旁，紧接再次被爸爸拽回，眼神兇恶地破口大骂：「你在学校这阵子到底都在做什么？！」
    强忍泪水，康以凡知道爸爸最不喜欢自己被生气时还哭，他撇过头咬紧牙不发一语，随后又被爸爸一手拎起往房间走去，大力将他丢到床上。
    伴随而来的，是一顿棍子伺候。
    两隻小手紧紧抓着棉被他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只是不断地忍受身上一下又一下袭来的痛楚，纵使手臂、双腿都已经浮现红痕甚至瘀青，他也还是连一口气都不敢换。
    挨打过后，爸爸扔下棍子把他从床上拉起，小小手腕感觉险些折断。
    「为什么要一直去欺负别人？！我跟你说过吧！爸爸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会欺负别人的坏人，你为什么要去当那种小孩？！」
    「我又不是你抓的那些坏人！我不是坏人！」
    康以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爸爸说他坏！于是，他反驳，却又换来连声斥骂。
    「你在学校做的那些行为就跟我抓的那些坏人差不多！我都听老师说了，你这学期都会故意去欺负别的小朋友、去破坏人家的东西，甚至……」
    一想到老师提及的问题，康爸又再次暴怒，「你甚至还偷别人的蜡笔拿去丢，你到底在想什么？！」
    骂完，康以凡又被推倒床上，裤子被大力扯下半边朝屁股连揍两下，两道火辣的掌印瞬间在白嫩的肌肤上產生。
    康以凡痛的翻下床把裤子穿好，满腹委屈地怒吼：「因为我讨厌他们！我讨厌他们啦！」
    「你没事讨厌人家做什么？那些被你欺负的小朋友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凭什么讨厌人家？！」
    用力咬起嘴唇，一张小嘴因情绪大力抖动着，最后他看见爸爸因为自己的不回答又要再次往大腿打下时，登时爆发出来──
    「因为他们都有妈妈！」
    大手僵硬地停留半空，康以凡终于嚎啕大哭。
    「我、我没有妈妈！我知道妈妈不会再回来家里了……就算你、你跟我说妈妈只是出去玩，我也还是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啦！」
    听见儿子内心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不平与嫉妒，康爸这才让自己稍作冷静，眉头皱的更深。
    稚嫩的小脸哭得唏哩哗啦，康以凡嗓音断断续续，「只、只是我不敢问你，因为你平常要抓坏人……很忙，很辛苦，所以我、我不敢问你，可是我还是、还是很想妈妈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因压抑的思念令他久久无法平静，用尽浑身力气哭诉着他这一段时间所感受到的不公平与念母之心。
    半晌，康爸严肃地将他搂进怀里，低沉开口：「儿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办法替你把妈妈留下来……真的很对不起……」
    他怔愣，斗大泪珠再次从眼眶无声掉落，肩膀失控抖动。而后，他两隻小手紧紧环住父亲腰身，沾满泪水的脸庞埋进胸前，放任自我地痛哭失声……。

 030—暖阳的映照（3-10）

    康以凡记不清那天究竟哭了多久，只记得意识在哭声与泪水的相伴中逐渐模糊，当他好不容易恢復后，已经是隔天早上的事情了。
    半撑起身，他忍着昨天到现在仍未完全褪去的疼痛慢慢下床，打开衣橱刻意挑了长裤和一件五分袖的t恤来穿，遮掩身上挨揍的痕跡。
    之后，他把水壶与不知何时清洗好的餐袋收进书包，拖着东西到客厅时，抬头一望时间竟已经超过八点了！
    虽然他还不是很会看时鐘，但整点和半点的概念他还是懂得。
    他立刻抓起书包焦急的衝到门口穿鞋，想看看娃娃车是否还在。
    只不过，当他鞋子才穿到一半，爸爸的嗓音意外从背后传来：「儿子，先吃早餐。」
    倏地回头，康以凡心底着急的又想哭，「可、可是娃娃车……」
    「今天早上我有打电话给老师，说你不搭车了。」
    水肿的双眼为之一震，在爸爸还没向自己解释清楚前，康以凡以为是自己的调皮捣蛋导致爸爸不想让他去学校了。
    一迸出这念头，康以凡懊悔地抿起嘴，眼泪再次聚集眸框，却不敢轻易掉下，「爸……爸爸，我以后不会再让老师生气了，也不会再乱欺负同学了，你让我去上学好不好……我还是很喜欢去学校的呀！」
    闻言，康爸突然笑了。
    那是康以凡第一次那么清楚见到爸爸的笑容。
    「我没有不让你去上学，就只是从今天开始都不用搭娃娃车了，我会自己载你去上课的。」
    他顿时又惊又喜，「真、真的吗？爸爸你会开车载我去上学吗？」
    「嗯。」康爸点点头，勾着嘴角走到他面前蹲下，一双平日锋利严肃的眼，忽尔间多出柔和，「以后我都会载你去学校的，放学后再去接你回来。」
    「那、那坏人怎么办？」
    「坏人不会因为我接你上下课就不见，我一样会想办法把他们抓光。」
    康以凡笑顏逐开，兴奋地抱了下爸爸，「那我以后就可以多睡一点点，然后跟爸爸一起出门去抓坏人！」
    「是去上课。」
    「可是我也想要抓坏人。」
    「等你以后长大再说。」
    「那坏人会等我长大吗？」
    「……先吃早餐，再问的话你就继续搭娃娃车好了。」
    自从爸爸亲自接送上、下学后，康以凡突然像是弥补了内心的某种空缺，往往他一下车依依不捨地和爸爸挥手再见后，总会不自觉扬起下巴，感觉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就这样，他终于恢復正常，也顺利升上大班。
    在八月份幼稚园开学的第一天，爸爸因为转早值的缘故不得不让他提早到校，而康以凡也很懂事，配合着爸爸作息，安分乖乖上学。
    如往常般，他来到学校后幼稚园仍是清冷，因为才七点初的关係小朋友们搞不好都还在赖床，他独自走进校门和打扫落叶的司机叔叔以及几位值班老师问早后，先到教室整理书包，打算之后再去图书室跟那些与自己差不多早到的小朋友一起看书。
    然而，他把书包收到一半时，眼角馀光发现有个陌生小女孩站在教室门口，泪汪汪的揪着自己。
    他愣了会儿，眉头轻轻皱起，「你是谁？这里是我们班喔！」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绪因为他的问话险些溃堤，白皙可爱的脸蛋皱巴巴的，泪水徘徊，彷彿只要稍微动一下身子，就会像打开水龙头般齐齐流出。
    康以凡忽然想起今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你……是第一天上学吗？」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眼泪也确实因为她的晃动而掉了下来。
    「这里是梅花班喔，你也是我们梅花班的同学吗？」
    小女孩黏糊开口：「我、我爸爸说……我是金鱼班的……」
    「哦！」他明白的点了下小脑袋，「金鱼班是中班，所以你是中班的小朋友囉？我们梅花班、向日葵班、樱花班还有百合班都是大班喔，你走错教室了啦！」
    「可、可是我找不到老师……」
    「蛤？」
    小女孩吸吸鼻涕，「早上我爸爸载我来的时候有请一位老师带我进来，可、可是我跟那个老师走到办公室后，她就去看另外一个在哭的小朋友了，我等了好久……然后就自己去找她了，可是我找了一下下都没有找到，然后我就看到这里门有打开，以为老师在这，所以……」
    所以她就跑过来了。
    「那你要不要赶快再回去看看？搞不好老师也在找你喔！」
    她摇头，「可是我忘记要怎么走回去了……」
    闻言，康以凡将书包收进柜子里，到她面前，「办公室吗？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他穿好鞋子要对方跟着自己，小女孩蹣跚的步履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害的康以凡不得不频频回头，催促着她要跟好，到了最后，他索性牵起她的手来到办公室前。
    朝里头悄悄地探了两眼，康以凡问：「办公室现在都还没有老师耶，带你进来的老师长什么样子呀？」
    「就……头发黑黑，然后……」
    然后她形容不出来了。
    听着她这有讲跟没讲一样的回答，康以凡又问：「不然我先带你去图书室，那边都是比较早来的小朋友集合的地方，晚一点你们金鱼班的老师就会来接你了，好吗？」
    「好……」
    康以凡带着她到图书室和别的小朋友在一起，小女孩忐忑不安的抱着书包窝在一角，康以凡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而后拿了本书默默坐到旁边，陪着她度过难熬的焦虑。
    然而隔天，他又在教室门口看见她了。
    冷清的教室里，康以凡将书包放进柜子后，小小心灵无奈的走到她面前，「昨天我不是有跟你说，在老师还没来的时候我们早到的小朋友要去图书室等待吗？」
    小女孩依旧泪眼汪汪，「可、可是里面没有我认识的小朋友……」
    「但是有别的老师在呀！值班老师不是已经都在图书室里照顾小朋友了吗？」
    「可、可是……」她支支吾吾，眼泪缓缓流下，「我、我会怕……」
    轻压嘴角，康以凡满腹无奈地和她说了声「等一下」后，赶紧把丢在门口的鞋子穿好，牵着她一起走到图书室。
    缩在与昨天相同的位置，小女孩不停的左顾右盼，看着周围逐渐前来上学，又或是与她一样同为新生，坐在一边哭着找妈妈的小朋友，她强忍泪水地把腿上的书包抱得更紧。
    这时，原本和同班同学一起开心看书聊天的康以凡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默默起身坐到她身边，「刚上学都会这样，过几天就会习惯了！」
    小女孩抬起脸蛋，泪眸眨了两下，「真的吗？」
    「嗯！我刚来上学的时候也很害怕，可是没办法……我们是小朋友，本来就要上课。」
    「那你可以陪我吗？」
    康以凡忽然慌了手脚，「我、我为什么要陪你呀？你可以自己去认识新同学呀！」
    「可是我……我会害怕，也不知道怎么跟别的小朋友玩。」
    他开始急着想甩掉这两天莫名黏上的橡皮糖，赶紧说道：「但我是梅花班的耶！梅花班是大班，你是中班，我们不一样。」
    「大班……」小女孩重复咕噥，「那我今天回家跟我爸爸说我也想去梅花班。」
    此话一出，康以凡被她吓到不行，「不行啦！你要先乖乖把中班念完，才可以跟我一样上大班啦！」
    「但是……」
    「反正你就乖乖的上学、乖乖回家，过几天就会习惯了，知不知道？」
    说完，他起身跑回同学旁，没打算再与她有任何交集。
    即便如此，小女孩每天依旧会准时出现在自己教室门口，等着他一起去图书室。
    开学两个礼拜后，小女孩渐渐的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同时，她也在班上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每到了图书室后便会拋下他找同学与她们一起聊天、一起看书，有时还会不小心笑的太大声被老师提醒。
    看着她渐渐熟悉环境，渐渐习惯上学的日子，康以凡虽然没在像之前那样觉得她烦，却换来莫名地不太习惯。
    第三个礼拜，小女孩没有再来教室等他了。
    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于心田放大。当他一走进图书室，看见小女孩早已和其他小朋友笑成一片的画面，他突然產生一种被拋弃的错觉。
    那是自从妈妈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想法。
    于是，某一天放学前，梅花班与金鱼班刚好一起在游戏场玩耍，他在眾多小朋友中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身影，大步地向她走去。
    「欸！」
    她闻声回头，「怎么了？」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一手拉起小女孩的手腕到休息区的椅子旁，劈头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再来教室找我了呀？」
    小女孩天真地答：「因为我有同学了呀。」
    「可、可是这跟来教室找我，然后一起去图书室有什么关係吗？」康以凡突然觉得有点生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呀，但是我已经开始喜欢上学了，所以──」
    「所以就不要我了，对吗？」康以凡没好气插话，篤定自己就是被不要了，「反正你就是不要我了！」
    他愤而转身跑得远远，不想再跟她讲上任何一句话。小女孩无辜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知道自己……
    好像真的不小心忘记他了。
    时序过了半学期，到了年度下学期，小女孩对于校园的作息、课程以及团体生活都已经完全适应，只是心里却一直好像少了点什么，却又无法言语。
    五月，一年一度的母亲节活动来临。对于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的小女孩来说，心底很是期待，然而，对康以凡来说似乎就没这回事了。
    之前，妈妈都会陪他一起来参加学校活动，只是自从她离开后，也浇熄了他对这类型亲子活动的参与意愿。
    活动当天，幼稚园来了许多陪同孩子参加活动的家长，康以凡一个人坐在教室，安静地画着跟老师要来的图画纸，丝毫不想踏出教室半步。
    这时，小女孩兴高采烈的从梅花班教室前经过，意外捕捉到他独自画画的孤独身影。
    停下蹦跳，她鼓起勇气慢慢接近，「你……怎么一个人在教室呀？」
    康以凡即便没有抬眼，听声音也知道是她。
    「我不想去。」他有些任性地把蜡笔丢回盒子里，拿起另一支，「倩倩老师说我可以先在教室，所以你不要来吵我。」
    「可是大家都在广场那边准备要玩游戏耶！你不──」
    「你不要吵我啦！」一声吓阻打断了她的疑惑，小女孩眨眨眼睛，安静地脱下鞋子，缓缓走进他的教室。
    「你妈妈没有来吗？」
    单纯的一句疑惑剎时触动了康以凡内心深处的寂寞，「你不要问。」
    小女孩伸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我没有妈妈喔！」
    康以凡瞬间怔愣。
    她扬起浅笑，道：「我妈妈以前在我小时候就去当天使了，我没有看过她，也不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对于自己没有半点关于妈妈的记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康以凡相当惊讶，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正常？
    「可是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爸爸，所以我觉得呀！就算没有妈妈也没有关係吧？只要还有爸爸，我就觉得很棒了。」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澄澈，两个小小酒窝在她把话说完后，若隐若现的浮现脸颊，好似一切都是那样平凡知足。
    康以凡微微看呆。
    「所以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只要有人爱我们，我们就要觉得开心了！这是莎莎老师跟我说的喔！」
    吞下口水，康以凡把险些沉浸地思绪拉回，「我、我……」却一时挤不出半句。
    「我们一起去玩游戏吧！好吗？」
    看着眼前递来的小手，康以凡迟疑片刻，随后才缓缓地把蜡笔放回盒里，轻轻握住。
    「你、你会陪我玩，对吧？」
    「嗯，我会陪你玩的！」
    「我爸爸说骗人鼻子会变长。」
    「我绝对不会骗你的啦！哈哈哈──」
    小女孩失笑的模样让康以凡又是一愣，虽然他不知道脸颊为什么会对眼前的灿笑產生莫名的热度，心跳也变的奇怪，可是他知道……
    她会陪在自己身边的。
    活动到中午结束，康以凡与她一起坐在溜滑梯前休息喝水，两个人静静地目送着前来参加活动的家长纷纷离去，有的妈妈还因为从孩子手上收到康乃馨面掛泪痕，两人皆有种无法言喻的羡慕。
    「欸，以后你还会陪我参加活动吗？」
    放下水壶，小女孩偏了偏头，「可是……你今年不就要上小学了吗？莎莎老师有说我们也快要上大班了，因为哥哥姊姊要毕业了！」
    康以凡这才想起，「对、对耶……我都忘记我有拍毕业照了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颈，「那、那你也会跟我唸一样的国小吗？」
    小女孩倒还没想到那去，「我不知道耶……这要问我爸爸。」
    「那如果等你从这里毕业，你一定要告诉我喔！这样我就可以告诉你我是念哪间国小，然后你就来找我！」
    「好啊！」她开心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耶……哈哈！」
    她莞尔，暂时把水壶放到旁边，拉起他一隻手，掌心朝上地用手指胡乱的画了一阵，害他忍不住搔痒地喀喀笑了起来。
    「你在画什么啦？我是问你的名字耶！」
    放下手，小女孩略蹙细眉，「我在练习写我的名字给你呀，你看不出来吗？」
    康以凡觉得好笑，「像在画符咒一样，我爸爸都说这种是在鬼画符，哈哈！」
    她有些难过地扁起小嘴，毕竟是自己前阵子在家中开始练习的名字，虽然还不到好，但至少她很努力。
    感觉出她对自己方才的话十分在意，康以凡急忙缓和：「可能也是我太笨了，所以才看不出来啦……」
    她登时恢復笑脸。
    「呃，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眨眨雪亮大眼，小女孩勾起唇，柔声地向他道出自己的名字。
    幼稚园毕业后，康以凡一直没忘记过她的名字，也一直在等待着她哪天重新出现，却没想过孩童的年幼单纯，他只知道她的姓名，却忘了告诉彼此一切，更别说什么联络方式，导致年復一年，她始终都不曾出现。
    还好，上天并没有因此斩断他们的纯真缘分。
    那一天，他在操场上的人海中意外地发现了当年那娇小的身影，心中的思念与心疼犹如海啸席捲而至，直到那一刻，他才忆起当时脸颊上的那份灼热，胸口上的那份悸动，都是出自于对她的喜欢。
    他开心到双手颤抖，却又小心翼翼的走到身旁，温柔地对着不断哭泣的身影说了一句久别重逢的开头──
    「哭了的话，就是认输了喔！」
    ///
    某漾废言：最近开始走向不定时更新风格喔喔喔喔！(啾咪

 031—过往中迷雾（4-1）

    #悄然无息的迷雾，斩不断、挥不离，似真似假地，下起一场极致温柔的雨……
    ?
    期中考前两个礼拜，高一第八节下课，胡稚儿和姊妹们挥手道别便匆匆离开教室，想赶紧回家完成家务好认真复习考试范围。
    步出校门，她边看着手中的数学公式边走向公车亭，嘴巴不停喃喃唸着笔记想好好牢记，却在一个过渡沉浸的状态下，差点撞上电线杆。
    幸好，一道骑车身影经过察觉女孩的方向不对，赶紧剎住喊了声：「同学你小心！」才不至于酿出意外。
    愣愣地放下笔记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电线杆，胡稚儿险些被自己的一时疏忽吓死。
    她拍拍胸脯吁出一气，而后转头与对方道谢：「谢──」
    然而才说第一个字，随即没了后续。
    对方见她又似是失神，皱眉询问：「你还好吗？」
    胡稚儿微微晗首，「嗯……谢、谢谢你。」
    「你走路要记得看路，刚才要不是我骑车经过旁边，看你快往电线杆撞去赶紧叫住你的话，你的额头早就弄出一个包了。」
    垂眸，她细声道：「嗯，我会注意的。」
    乔了下书包肩带，对方视线放到她手上的数学笔记，忍不住问：「你就是看这个看到出神的？」
    拿着笔记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对、对呀……因为快期中考了，所以想把握时间把公式背好，所以……」
    「数学不是靠死记就会算的，而是要去理解跟融会贯通。」对方疑惑，「你是西大的……照理说功课应该不错吧？」
    「我平常科目都还算可以，只是数学这种东西……一直是我的死穴。」
    「怎么我遇到的女生，数理好像都不是很好？」
    「呃……是吗？」
    「嗯啊，她们也跟你一样是西大的学生。其他科目都可以理解很快，就偏偏数学不行。」
    胡稚儿轻压嘴角，无奈勾唇。
    「那我先走了，记得下次要看路，不然会受伤的。」
    而后，骑车身影如风般瀟洒离去，胡稚儿却依旧杵在路旁，久久无法回神。
    寥寥无几人的公车上，她盯着前方椅背上被人用立可白写上『xxx！我好喜欢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的告白痕跡，胡稚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小学毕业前夕，她独自在教室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下，她还是依然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心中的那个他会赴约出现。
    但结果很显然，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流逝了多少，他始终都没有现身。
    可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当时的她是这样安慰自己，却又不免难过的揹起书包，趁警卫还没上来巡逻前赶紧离开教室。
    如果他有来，她本想藉此机会认真的向他告白，不论结果会是什么，她都会坦然接受。
    但，她却连这种机会都很渺茫。
    过去，不管她在学校受到多少欺负、多少委屈，他始终都会默默陪在自己身边，默默为她递上面纸，安静地与她一起承受悲伤的情绪。
    她以为这样的陪伴是她的专属，直到隔天毕业她才知道──
    原来，他陪伴的不只有自己。
    躲在树后，胡稚儿看着他怀里紧紧拥着另一个女孩时，她才彻底明白自己于对方的心底存在份量，究竟有多么渺小。
    这比被人欺负，还要更加难受。
    毕业那天，她放弃所有想找他的念头撑到典礼结束后匆忙离开，儘管内心有多么的不捨，多么的想再看他一眼，可她终究还是没能提起勇气。
    她搭上公车刻意坐到最后一排，看着眼前老旧椅背被许多人用立可白涂抹过的痕跡，她伤感地从书包中拿出自己的，轻晃两下，趁没人注意的情况一字一语地留下她的告白──
    『我喜欢你，喜欢的无可救药……但你为何却连最后一次见面都没有留给我呢？』
    顿下手，她不自觉咬紧牙，闭上眼回忆着她与他之间过去的所有片段，宛如一部迷你电影，持续地在名为脑海的影厅播放，周围的纷扰、路旁的喇叭都无法打断她的沉浸，无法中断回首──
    「你这个大笨蛋！跟屁虫！丑八怪、爱作怪！哈哈哈哈──」
    一群年纪看似天真无邪的孩童，说出来的言语，却如把刀狠狠地往她心头刨过一遍又一遍。
    缩在墙角，她双手抱头不停啜泣，眼前包围的那些同年级小孩不停的嬉笑、不停地对她口出恶言。
    她很不想听、不想看，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些人讨厌。
    明明没有对任何人做错事情，也没有说错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连同大家一起排挤她？为什么要不断的对她恶作剧？
    每每回到教室，她总是很害怕自己又会获得什么样的『惊喜』，好比有次她回到教室，便发现桌面上被人撒满垃圾，还有一次她上完厕所才刚走出来，一桶满满的拖把水毫无预警地直接泼到自己身上，顿时狼狈不堪。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只是她不愿意回想，更不愿意去面对。
    她曾和老师反应过，只不过换来的却是更惨烈的下场。
    那一天，她才准备要离开学校走回家，马上被一群同学从后校门强行拉到监视器拍摄不到的死角，同伙的有男有女，她记不清。
    被推往墙角，回头的当下一个巴掌立刻狠狠搧落她的脸颊，火辣的让她差点睁不开眼。
    「谁让你去跟老师告状的！」挥掌的女孩破口质问，她摸着脸勉强站好，却又被另一名男生用力推倒于地，手臂顿时用力划过水泥围墙，明显出现擦痕。
    「你被我们讨厌是你自找的！」女孩冷眼看着跌倒的她，颐指气使，「都是你害的！害我们几个被老师罚抄课文！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讨人厌！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这个讨厌鬼！」
    说完，同伙们开始纷纷朝她又踢又踹，拉头发、丢书包样样全来，她只有缩在墙角拼命掉眼泪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过了一阵，女孩停手示意大家暂停，昂声斥骂道：「你下次敢再跟老师说我们欺负你的话，我们肯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被欺负』的感觉！」
    撂下话，女孩直接从地上把她书包捡起，嫌恶般的朝身旁水池扔去，书包剩下的东西登时全撒了出来，于水面载浮载沉。
    有多久的时间在努力回神，她不知道，而最后让她真正回过神来的原因，却是那样难以遗忘──
    一张面纸缓缓的从眼前递来当下，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抱头将自己脸庞埋入两腿间不敢乱动，直到一声轻唤才使她慢慢放下防卫。
    抬起泪庞，她模糊的看着面纸又在眼前晃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朝自己脸上轻轻抹过，对折，又抹了一遍。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而已。」温和的语调听起来令人心安，只是她很无助，无助到已经辩不得眼前人究竟对自己抱持的是善意还是玩笑？
    对方又从面纸包里抽出一张，「喏，给你。」
    她颤抖着缓缓接过，紧握在手。
    瞄了眼景观池塘里散落的物品与卷子，他突然放下身上的书包，不急不徐地朝那方向走去，待她完全恢復精神时，对方早已脱下鞋子、捲起裤管，弯身水中逐一把东西捞起，放到一旁草地上。
    剎那间，她呆若木鸡。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虽然很狼狈、很不堪，可是她寧可把这份回忆当作是一种美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她很感谢，感谢上天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刻为她带来一线曙光，就算那份光芒不曾照耀在自己身上，也能感受到周围丝丝暖意。
    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个雨天。
    她抱着期待愉悦地来到他们相约的地点。他看了看她，神情有些黯淡。
    但是她并没有多问。
    「你明天有空吗？想说再过一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想送你一份毕业礼物。」
    他轻应。
    「那……明天放学等我们班都离开后，你再来找我拿喔！记得一定要来。」
    他却问：「毕业后我们应该很难再见面了吧？」
    「我们……毕业后会再见面吧？」
    「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令她剎时慌了起来，当时的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因为毕业就再也见不到对方。
    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每天的动力来源，如果往后就这样失去能量，那么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日子。
    「你就算上国中后还是会跟我保持联络的，对吧？」当时的她故作镇定，只不过也因为这样的假装，换来了她更多不安。
    「也许吧。」
    话落，他转身默默离开。
    撑着伞，她徒留原地并不想就这么让他远走，却又似乎找不到更多立场，让他留住。
    没关係的，明天……明天还是可以再见到他。
    她不停安抚自己，最后，却只得到更多的失望及那如雨般的泪水。
    抹过眼角因回忆而暗自流下的透明，她拉回思绪努力要自己别再去想。
    可是，真的好难。
    拿着立可白的右手再次抬起，她两眼空洞的望着写到一半的话语，迷茫的补上最后几句──
    『就算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还是会一直喜欢你……直到我能真正忘记你那天，直到我死去……』
    『赵宸宇，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032—过往中迷雾（4-2）

    期中考前一个礼拜，李芳悦向全班说明可以自由参加晚自习。其实在第一次段考的时候她就曾和班上提过这件事情，虽然学校没有硬性规定一年级要留下来晚自习，不过在段考前多少还是希望学生们可以偶尔奋发图强，所以才会予以建议。
    然而，第一次段考前，除了一些平常就很用功念书的同学留下之外，大多数学生还是准时在第八节放学后离开学校，也因为这样，李芳悦深感担忧。
    「上次段考成绩出来我们班勉强通过标准，不过在我心里的那把尺衡量下来，还不算好，甚至与隔壁几班比的话有些岌岌可危。」放下粉笔，她转身面色凝重地与高一甲说。
    「老师，我们班虽然看起来还很爱玩，可考试出来都还是会吓死人呀！」一名女同学举手后说道：「上次段考年级排行我们班就进了五个前二十，张晓薇甚至还进前三，这样哪里岌岌可危？」
    聚拢细眉，李芳悦突然拉下语气，「五个就很了不起了吗？五个就好像你们都确定会上好大学了，是吗？」
    瞬间，全班鸦雀无声。
    暗叹一息，李芳悦乾脆拿别班来比，「你们知道隔壁高一乙和高一丙他们段考前老师规定他们一定要留下来，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让大家太自由，所以一点自觉都没有？」想起前阵子与隔壁两班导师的谈话，李芳悦忽感心酸。
    「虽然我对自己的班级属人性化管理，但不代表你们已经做得很好。现在这个社会学歷一端出去，大学毕业几乎是基本配备，然而你们又要如何从中赢过人家？」她叹了口气，「你们都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是安于当下就好，而是要把眼光放远，把计画拉长，这样对你们未来的人生才会有较好的结果，明白吗？」
    全班立刻大声答道：「明白──」
    拿起讲义，李芳悦临走前又留下一串：「我只是希望你们未来人生不要有太多遗憾，不要到最后回想起来时，才衍生后悔。」
    就这样，在李芳悦一番苦口婆心后，高一甲愿意参加晚自习的人数增多了。
    虽然还不到全班，不过看着一半以上的孩子都愿意留下，身为班导的她还是颇为欣慰。
    至少，他们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吧？
    收起班长缴给自己的参加名单，李芳悦又从另一个抽屉中拿出新生资料，快速翻到某一面，深深叹气。
    「你干嘛？」听见那清晰且长的叹声，坐于身后位置的高一丁班导，同时也是大学同窗兼闺蜜的丁怡苹，立刻滑着椅子凑上，「在看什么？」
    睨眼，李芳悦指着资料道：「我在担心我们班这个孩子。」
    丁怡苹似乎有点印象，「你说她爸爸出车祸的那个学生？」
    「嗯。」
    「她爸爸情况还没好转吗？」
    「已经两个多礼拜快三个礼拜了，她父亲一直还没醒来。」说到这件事，李芳悦很是担心，「你知道吗，昨天我去医院探望她时，医生也私下告诉我可能要先给这孩子一些心理建设。」
    「这么严重？」丁怡苹惊愕，「那她们家其他人呢？」
    一提及此，李芳悦更是无奈，「她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就剩下她跟她爸爸相依为命而已。」
    「那总有别的亲戚吧？如果……万一她爸爸真的……总有别的亲戚可以帮忙照顾吧？」
    「据我所知她们家情况不是很好，之前爸爸是开工厂的，但却被合伙人掏空资金跑路，还债留工厂，所以好像从那之后，亲戚什么的就不是很愿意扯上关係，久而久之也就几乎断绝联系了。」
    「有没有这么现实啊？」丁怡苹忍不住骂，「这世界上还真的是什么人都有耶！居然冷漠无情成这样，换作是他们该做何感想？」
    「没办法呀，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残忍，你忘了我们家以前也是这样毫无后援的撑过来吗？」
    回想起当年家境，李芳悦心有戚戚焉。
    其实她和安思芩差不多，家里都曾遭遇过重大变化。而当时的她从无法接受到逐渐看开，虽说那段转换心态的过程很是艰难，可人终究还是得活下去。
    「不然再看看他们家有需要帮忙什么，你在跟我说，可以的话我愿意尽一点棉薄之力。」
    李芳悦代替安思芩向丁怡苹道谢，而后拿着杯子起身，眉目依旧忧心。
    ※
    儘管安思芩请假没到学校，可身为同班同学的高一甲也还是惦记着她。週三下午班会上，平常话不多的脆迪酥班长向大家提议一起摺千纸鹤为安思芩爸爸祈福，而色纸的费用由班费支出，全班义气的一致表决通过。
    隔天起，只要下课没事，大家就会边看书边摺纸鹤，虽然只是一份小小的祝福，但毕竟团结力量大，相信有了眾人的应援与祈祷后，她爸爸一定会顺利挺过难关。
    午后下课，顾芯凌和胡稚儿从厕所回来后便拿出色纸，前者一面摺一面思念多日不见的安思芩，顿时有点想哭，「我好想念小安儿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瞄她一眼，胡稚儿将色纸对折，「你传的简讯她都没回吗？」
    「别说简讯了，连电话都没打通过。」顾芯凌哀怨道，「你呢？她有回过你吗？」
    胡稚儿无奈摇头，「可能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不过我相信她会回来的，而且……她爸爸也一定会没事的。」
    闻言，顾芯凌把完成的纸鹤侧身放进安思芩的抽屉，不禁咒骂：「我要诅咒这个世界上所有闯红灯的人都去死！」
    「拜託，那隻鹤是用来祈福的不是让你用来咒人的。」胡稚儿暗笑道，「虽然我不反对你讲的。」
    拿出下一张色纸，顾芯凌微微勾唇，随后又像想起什么，迅速垮下。
    「欸，你知道我昨天放学时看见什么吗？」
    「什么？」
    用力吐出一气，顾芯凌很努力地让自己别过于激动，「我居然看见那个臭三八跟宋泽元走在一起耶！他们居然走、在、一、起！」
    胡稚儿一时没听懂，「谁呀？」
    「厚！就是之前在走廊上跟我们吵架的那个八婆呀！还有次在楼梯口故意撞我，我真的是……一讲到她我就只想满嘴脏话！」
    胡稚儿猛然想起，「哦！你说那个高个女喔？」
    「是臭三八啦！」顾芯凌强调。
    胡稚儿嘴角半僵，勉强配合，「好、好啦，所以……她跟宋泽元走在一起有什么吗？」
    「她凭什么可以跟宋泽元走在一起？而且，宋泽元不是从来没注意过其他女生吗？到底凭什么呀？」
    听完她的满嘴怨气，胡稚儿这才向她道出先前从张晓薇那得知的事情，「凭他们两个是兄妹。」
    瞬间，顾芯凌动作一滞，犹如被人按下暂停键，小嘴微微半敞。
    片刻，她生硬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你、骗、人！」
    「真的啦，之前晓薇跟我说的。迎新活动时，那个高……臭、臭三八当着思芩的面调侃她和康以凡的八卦，结果被宋泽元骂，才知道他们是兄妹。」
    「怎么可能啦！她、她跟他怎么看都不像呀！连个性……不管啦！反正我不承认他们是兄妹！」顾芯凌彷彿生无可恋的趴倒在胡稚儿桌上。
    似是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臂，胡稚儿只能让她认清事实，「这种事情又不是你说了算。」
    「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女的呀……」她依旧把脸蛋埋着，「宋泽元怎么……怎么会有那种讨人厌的妹妹呀？」
    而后顾芯凌缓缓抬起黯淡神情，意志坚决地说道：「反正我不管，就算她是他妈也阻止不了我对宋泽元的喜欢！」
    看着她从绝望到死灰復燃这短短过程，胡稚儿忽然想问：「你到底喜欢学长什么？」
    顾芯凌细想片刻，「他的冷漠。」
    「可是你不老嫌他很冷吗？怎么就偏偏喜欢这点？」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更加吸引我的注意。」语顿，顾芯凌又言：「以前在感情上我总是能呼风唤雨，只是没想到上了高中后一山还有一山高，我想宋泽元大概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挑战。」
    「那你以前……喜欢的那些人，后来都过的好吗？」胡稚儿突然问起。
    「我怎么会知道，以前那些前男友分手后就巴不得别再见面，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好不好呢。」
    「是喔……」
    感觉对方的情绪似乎骤降，顾芯凌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胡稚儿赶紧摇头，「没什么啦！就只是在感叹自己怎么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在感情中可以呼风唤雨呢。」
    「这又不一定是件好事。」顾芯凌苦笑，「以前国中时不懂爱情，觉得单纯的一句『我喜欢你』就当自己能纵横情场，但若现在回头想，也只不过是一种年少轻狂罢了。」
    「但至少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你呀！光这样……也能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回忆吧？」
    「可是那些对我来说都很无趣。」顾芯凌却不苟同，「感觉就像在玩扮家家酒似，直到我遇见宋泽元后，才明白何谓是真正心动的感觉。」
    伴随着鐘声响起，顾芯凌也刚好说完这一句话。她起身和胡稚儿挥了挥手回去座位，胡稚儿略略一笑，目送着她的侧影随之发呆，直到地理老师踏进教室，将讲义放到檯面的瞬间，她才得以从复杂的思绪中抽回，安静地与大家一起复习段考范围。
    几天过后，李芳悦带着全班所有串好的千纸鹤到医院探望。由于安爸仍住在加护病房的缘故，李芳悦知道安思芩习惯在医院里的超商桌椅区等候探访时间，于是当她一停好车，不假思索地直接往那走去。
    「思芩。」
    用餐桌旁，安思芩一听见老师的轻唤马上抬头，「老师，你怎么来了？」
    「喏，给你，这是全班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父亲早日康復。」递上三大纸袋，李芳悦逕自坐在她身旁。
    「这……」望着纸袋里头的千纸鹤，安思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只是紧紧的握着，心底感动如泉涌，鼻头酸楚轻泛。
    「收下吧，大家都很关心你的。」
    用力点头，安思芩侧首暗自擦掉眼角泪水。
    「你在这看书吗？」
    看着桌面上摆放的课本与讲义，李芳悦不免讶异。
    「嗯，想说等待时间多少看一点，毕竟我想……爸爸醒来后也不希望看见我功课退步吧！」
    她苦笑说道，那份暗藏伤感的笑容看在李芳悦眼底尽是不捨。
    她轻轻拍了拍安思芩臂膀，指着其中一本英文讲义，温婉道：「明天段考你要回来，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有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稍微复习一下。」
    「不用麻烦啦老师，你能来探望我已经很安慰了，课业部分我目前还能自己努力，你就放心吧！明天考试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思芩，你真的很棒。」摸了摸她的头，李芳悦给了她一个拥抱，「你一定要继续加油，千万不可以轻易放弃希望。」
    安思芩莞尔点头，「我知道。」
    和她稍微讲解一些题目及文法后，李芳悦也不再继续打扰她唸书。
    离开前，她多看了眼安思芩埋首努力的模样，脑海不免与过去自己的影子相互重叠，眼角微微湿润。

 033—过往中迷雾（4-3）

    结束当日最后的探视，安思芩卸下隔离衣时不禁一阵长叹。
    父亲躺在病床上至今快一个月，这段期间他的情况时好时坏，虽说昏迷指数已有上升，可仍旧不见清醒，令她十分担忧。
    她拿着背包到电梯前按下，而后等待电梯降落的同时，想起病床上那张苍白脸庞，身旁种种仪器运作的声响，她很努力地想全忘掉，奢望的期盼着自己明天再过来探望时，父亲就能恢復正常，久违地给予自己拥抱。
    每天离开医院前，她都如此希望。
    她勾起抹沧桑的浅笑，随后走出医院不到几步，突然被人从侧边拉了过去──
    安思芩惊叫一声急忙想挣脱，却听见熟悉的嗓音轻唤，登时放下戒心。
    「你吓到我了。」
    齐律韦不发一语轻揽细腰，灼热气息于颈肩轻吐。
    安思芩细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好想你。」他无奈，「你这阵子不在学校，我每天还是都很不习惯。」
    虽然在她请假的这段时间，他都会到医院来陪她回去，只不过却仍敌不住在学校思念。
    安思芩情不自禁伸手环过他的腰身，语调充斥疲惫，「我也是。」
    两人在医院大门旁彷若无人的抱了一会儿，直到救护车的刺耳鸣笛迅速地从眼前开了过去，齐律韦才放开她的身子，把人带离门口。
    紧紧牵着她的手，他的馀光瞄过那台停在隔壁急诊室前的救护车，心神微微一拧，「你爸爸状况还好吗？」
    「还没醒来。」
    齐律韦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苦笑，而后转移话题：「明天……就是期中考了。」
    「是阿，你明天确定会回来考试吧？」
    「嗯，我会回去考试。」
    扬起唇，他一手环过她的肩头，「很开心明天可以在学校见到你。」
    「我也是。等期中考后我也会回咖啡馆上班，到时……你能见到我的次数又会变多了！」
    「你跟我姊说了？」
    「我早上有打电话给孟茹姊向她致歉，因为最近我爸的关係没能去上班，不过……不管在怎么样日子也还是要过，而且我相信我爸爸也一定会康復的！」说着，安思芩顺带提起，「何况今天老师也有过来给了我全班送的纸鹤，有了大家的祈福，老天爷一定会知道的！」
    她，总是这样。
    即便遇到事情的当下会不安、会迷茫，但也总会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害怕。
    期中考第一天，安思芩久违提早到了学校。
    走进熟悉的教室，她走到位置放好书包，发现桌面上摆着几张加油字条。
    看着那一张张同学给予的勉励，一股暖流从心底淌出，溶化了这阵子以来累积的疲惫与不安。
    视如珍宝般的将字条收进书包，她从抽屉中拿出好几叠未曾见过的讲义与考卷，连同那本最初的回忆，一起被摸了出来。
    愣愣地看着久违不见的日记本，安思芩这才猛然想起自己遗忘它了。
    有多久时间没有好好与它说话了？
    她把讲义暂时收回抽屉，轻轻地翻开日记封面。
    看着停留在回忆自己与齐律韦相识的抒发页面，安思芩忍不住勾起唇瓣。
    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写东西了。
    瞥了眼讲台上高掛的日历，安思芩先是翻过一面老样子将日期与天气写好，接着慢慢地往前翻回，直到──
    她看见学长这名词出现。
    骤然停下翻页的动作，她的目光一时被自己刚开学的那篇记录吸引住。回想起当时与康以凡和郑浩廷的第一次遇见，那时的所有对话、所有感觉宛如昨日。
    安思芩叹了口气。
    「早安。」
    驀地，清爽的嗓音从教室后门悠悠传来，安思芩倏地抬脸与他空中互相对视。
    「你……」
    没等她惊讶，康以凡逕自问道：「吃过早餐了吗？」
    「刚、刚刚出门前吃过一点了。」
    「一点？」他皱眉，「所以是不多的意思？」他抬起右手中的袋子，「那你能帮我解决吗？」
    「蛤？」安思芩讶异，「什么东西？」
    他一派自然地走进教室，她连忙把日记闔上塞回抽屉，随后听见他说：「刚刚从宿舍出来被几个学妹拦截，把东西塞给我后就直接跑了，连给我拒绝的时间都没留，所以……」
    「所以你干嘛不吃？」她问道，语气有些无奈，「好歹也是人家的心意呀。」
    「我不需要。」
    安思芩笑了笑，「就这么毫不犹豫？」
    「有什么好犹豫的吗？」
    她微愣，而后像是明白，也像是放弃般頷首。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给我吧！我可以帮你解决。」
    「谢啦！」
    握着早餐的塑胶袋，安思芩又言：「只是我也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去发现其他女孩身上的好，为自己寻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康以凡将两手抄进裤袋轻扬微笑。
    离开教室前，他语重心长地问道：「安思芩，喜欢上那个人……你会感到快乐的，对吧？」
    她略垂眸光，「嗯，会的。」
    之后，他安静地走出教室，带着黯淡与酸涩颓然离去。
    ※
    在期中考三天频死挣扎般的试炼后，西大附中如往常统一中午放学。
    安思芩与姊妹们收拾好书包一起离开校门，顾芯凌沿路看着手机，胡稚儿滔滔不绝的说着三天考试下来，那些让自己没太多把握的题型，张晓薇走在其中，面无表情地同安思芩静默倾听。
    半晌，胡稚儿停下自个儿话题，无趣地撇眼身旁姊妹，「你们干嘛都不说话呀？」
    敲打着简讯的手指顿了顿，顾芯凌敷衍应声。
    安思芩感觉有点奇怪，「你在干嘛？」
    不知道对方问的是自己，顾芯凌依然沉浸在手机屏幕上，直到张晓薇敲了下她的脑袋，才瞬间让低头族得以回神，「干嘛啦？很痛耶！」
    「你在干嘛？思芩问你话都没听见。」胡稚儿刻意瞄眼她的萤幕，儘管根本没看到任何东西，「传情啊？」
    「我哪有。」顾芯凌没好气回，馀光感觉她们的眼神锋利如刀，只好又说：「就回人家简讯而已呀，哪有什么。」
    「谁啊？」胡稚儿好奇，「居然可以让你这么专心回讯息，想必内情定不单纯！」
    「最好。」顾芯凌訕訕一笑，按下发送键后将手机丢回书包，「就只是朋友，哪有什么单纯不单纯的。」
    「你除了我们几个哪还能有什么朋友？」张晓薇无畏无惧地说。
    顾芯凌一眼瞪去额外附送了一记粉拳，看得另外二人顿时失笑。
    这时，安思芩眼角眸光发现前方出现的身影，她轻拉两下顾芯凌的衣袖，示意她别太衝动。
    瞄了眼，顾芯凌唇角一勾，当她刻意走到那等公车的女孩面前，安思芩等人冷汗微冒，听见她挑衅开口：「还真是走到哪都能遇到鬼。」
    宋轩吟眼神锋利地宛如要将人生吞活剥，「神经病。」
    「有你严重吗？」
    宋轩吟面色难看的环起双手，靠近一步。「你再说一遍。」
    「不要以为你哥是宋泽元就可以嚣张。」论架势，顾芯凌可一点都不输她。
    两人的烟硝味瞬间蔓延公车亭，周围等待的学生们不禁闪了几步，安思芩连忙走上前，身挡中间。
    「顾芯凌，不要再跟她计较了。」
    胡稚儿与张晓薇也上前，前者把顾芯凌稍微拉开，宋轩吟并没善罢甘休，「今天是你先骂我的，态度不就很呛？」
    「宋泽元有你这种妹妹还真是不幸。」
    话一落，宋轩吟越过安思芩揪住她的手腕，顾芯凌想挣脱反握，恰好瞥见另一抹身影快速赶上前来──
    「宋轩吟，你在干嘛？」
    心惊，宋轩吟连忙松手委屈大喊：「哥！这女的呛我耶！」
    顾芯凌也立刻不落人后，「学长！上次就是你妹在楼梯口故意撞我，害我练习本掉满地，后来还差点被你登记的耶！」
    两人的一前一后惹的同样前来等车的郑浩廷与康以凡频频忍笑，宋泽元面色一沉，眼神冷冽地扫过她们，暗哑警告：「再吵我就一起带回教官室让你们吵个够。」
    碍于哥哥的威严与纠察队长的权威，两个女孩只得安份闭嘴。
    将自家妹妹拉到身旁，宋泽元拎着人刻意待到一边。
    揉揉鼻子，郑浩廷无奈地到张晓薇身边，「没事吧？」
    「嗯，原本以为她们要打起来了，还好你们适时出现，不然我们可真要去教官室了。」
    「她们是怎么结下樑子的？大家不都是同学吗？」郑浩廷又问。
    瞥了眼兄妹俩，张晓薇解释：「之前有几次宋轩吟对我们的态度都不太友善，甚至还故意在楼梯口撞顾芯凌，害她跟宋泽元大声吵架，所以……」
    闻言，康以凡苦笑，「宋轩吟从小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向来她要什么只要开口父母就会给她，所以过去到现在阿元也对这个妹妹有时颇为头痛。」
    「根本就是骄纵！」顾芯凌忍不住骂，安思芩赶紧摀住她的嘴，就怕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衝突。
    拍开纤手，顾芯凌冷哼，转移注意，「学长是要回家吗？」
    「我们要去吃饭。」郑浩廷简单地答。
    之后，几人如往常般间聊起来，唯独张晓薇面色始终若有似无地凝结。
    感受到她的微微不同，在康以凡和学妹们聊得正起劲时，郑浩廷拉着她到一边去，「你还好吗？」
    「嗯。」
    一台公车抵达，郑浩廷目送宋泽元兄妹俩上车后，关心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多问，但我也希望，如果有事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认识至今，郑浩廷多少了解她的性格，却也希望这女孩别老是把事情堵在胸口。
    这时，顾芯凌朝两人走来，「欸，我们刚刚决定好要一起去吃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虽然安思芩晚上还要赶去医院探望爸爸，但毕竟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姊妹，即使知道张晓薇答应的机率渺茫，可心中还是小小的希望能一起去。
    而以往大考结束都会直接到补习班继续用功的她，这回竟点头答应了，「好阿。」

 034─过往中迷雾(4-4)

    五人抵达附近商圈，在顾芯凌的提议下来到一家小有名气的义大利麵馆。
    轮流点好各自想要的餐点后，顾芯凌与胡稚儿收齐钱前往结帐，其馀三人则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起来。
    依旧感觉张晓薇的脸色不太对劲，郑浩廷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赶紧问安思芩：「欸，你知道晓薇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这……我不清楚耶。毕竟我请假了一阵子，可能要问稚儿或芯凌会比较清楚。」
    这时，顾芯凌与胡稚儿刚好回来，前者一派自然的接上话：「前几天我有听她稍微提过，好像对补习班的复习考成绩不太满意。」
    郑浩廷明白点头，馀光看见张晓薇恰好回来，同桌彼此间姑且不再继续讨论。
    餐点送上后，顾芯凌突然提起：「对了稚儿，听说隔壁高一丙有个男生好像喜欢你，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眸光顿下，胡稚儿摇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消息根本没你一半灵通。」
    安思芩倒惊讶，「真的吗？那个男生长怎样呢？」
    顾芯凌歪头回想，「就……一般般吧！感觉还好。」
    「可是搞不好会是稚儿喜欢的类型啊。」安思芩又说。
    胡稚儿急忙摆手，「别了吧！我看隔壁班男生也没几个长得好看，我还是听听，当作参考就好。」
    翻搅着麵，郑浩廷忍不住问：「你们女生之间都是这样讨论男生的吗？」
    「差不多吧！你们男生也会聚再一起讨论哪个女的比较正不是吗？」胡稚儿玩笑回道。
    康以凡连忙撇清，「我从来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讨论。」
    「所以你跟郑学长之间的屁话都是很有意义的？」安思芩难得调侃，听得两位男生瞬间眼神死，康以凡还故意「嘖」了声。
    「学妹，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学长吗？」康以凡刻意问道。
    安思芩轻笑，「你说过不会在我面前卖弄学长那套的。」
    闻言，郑浩廷哪壶不提开哪壶，「你们有没有考虑交往？感觉搭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瞬间，同桌一片寂静。
    感受到周围气氛于话末凝滞，郑皓廷这才猛然想起康以凡那晚窝在房里的失落模样，赶紧缓颊，「没有啦！我开玩笑的。」
    然而，胡稚儿却忍不住说：「思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喔！」
    顾芯凌诧异，「什么？！谁啊？」
    「就是我们班的齐律韦呀！」
    安思芩垂眼，双颊略微羞赧。
    噹啷──
    叉子落地的清脆夺走了所有桌边人的注意，康以凡赶紧从地上将叉子拾起，从听到声响前来更换的服务生手中，接过新的。
    「所以……你真的喜欢齐律韦？」服务生离开桌边后，顾芯凌禁不住欣喜地问。
    安思芩双唇轻抿，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个头。
    顾芯凌眸光发亮，满心愉悦道：「哇赛！看样子我们班要有班对了呢！」
    吞下麵条，郑浩廷揶揄：「有班对就高兴成这样？那要是宋泽元被你追到手的话，你不就要敲锣打鼓了？」
    「唉唷！如果宋泽元真被我追到手的话，何止敲锣打鼓，我还要大街小巷的跑宣传车，告诉全天下的人这档喜讯好吗！」
    「你也太夸张了吧！」胡稚儿哑然失笑，随后问安思芩：「那……你跟齐律韦目前有什么进展吗？」
    安思芩笑而不语。
    「以我这万能的恋爱雷达扫描看来，你这害羞靦腆的样子绝对已经在交往了，对吧？」说着，顾芯凌还将两根食指放到头上，俏皮地动了动。
    环视座位一圈，她应声：「嗯。」
    拿叉的右手险些无力，康以凡双眼望着安思芩，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的承认于眼底犹如死亡的象徵，他忍着心口呼之欲出的激动，开口确认：「你跟他……已经交往了？」
    抬眼，安思芩认真地答：「嗯，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胸口呼吸逐渐强烈，康以凡两手撑着桌面起身，与大家说了声要去洗手间后，匆匆暂时离开。
    盯着他离席的背影，向来心思细腻的胡稚儿有些担忧，「学长他好像……看起来不是很好耶。」
    撇了眼洗手间的方向，郑浩廷无奈耸肩，「可能他需要点空间吧！」
    镜子前，康以凡洗了把脸，而后两手撑着檯面垂首，放任水珠缓慢滑落，气息随着记忆盒的撬开愈发难受。
    他早该想到，却又侥倖的认为对方永远不会发现，以为他们永远只会是同窗。
    想着，康以凡要自己暂别多虑，只不过当他离开男厕重新回去时，所有人正用着讶异的眼神看安思芩。
    「真、真的吗？」
    还没弄清状况前，顾芯凌的惊讶让康以凡眉头深陷。
    坐回位置，他瞄过每个人脸上表情，甚至连张晓薇都十分意外。
    「你们说到哪了？」
    瞄他一眼，郑浩廷小心翼翼地说：「就在聊思芩跟……她男朋友的事情呀。」
    心一沉，康以凡又问：「说什么？」
    顾芯凌答道：「原本我们都以为她跟齐律韦是高中才认识的，结果思芩居然说他们两个国小就已经见过面了耶！学长你看多夸张！」
    「什么意思？」
    「就是以前思芩国小的时候，曾经因为跑大队不小心跌倒害班上丢了第一的名次，后来在操场边遇到一个男生安慰她，那个人居然就是──」
    「齐律韦？」康以凡低沉中的嗓音，包含着谁也不知道的徬徨。
    「所以意思就是你跟他以前就已经见过面囉？」郑浩廷难以置信，「这是偶像剧吧？！」
    顾芯凌笑道：「谁说偶像剧的情节都是假的？小安儿有这般浪漫的恋爱情节，我们羡慕都来不及了吧！」
    语末，眾人纷纷轻笑附和，唯有康以凡在那强顏欢笑的皮肉下，心如巨浪般波波汹涌，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知情下，他完全猜不透，齐律韦究竟抱何心态？
    但，其实他也并非完全不知，只是他不愿意去加以揣测。
    犹记当时，那撕心裂肺、溃堤痛哭的脸庞，对于视如珍宝、无法割捨的眷恋，其实很难不将他与安思芩的交往连接。
    只是，如果齐律韦真的是抱持着怨愤的心态与安思芩相处的话，那么……他是否又该主动告诉安思芩这一切事实？然而就算说了，以目前安思芩看似热恋的状态，是否又能理性接受？是否……又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思至此，康以凡陷入挣扎，儘管他有千言万语想与她说明，却又是那样煎熬的，无从开口。
    ※
    期中考后两天，安思芩接到医院来电。
    电话那头，护士告诉她父亲在今早有了些微意识，经过医生检查后昏迷指数又有上升，安思芩喜出望外。
    赶到医院，医生告知她父亲现阶段的情况后，她换上隔离衣跟着护士进入探视。
    病房里，瀰漫的消毒水味及氧气罩仍刺鼻碍眼，她见父亲的面色苍白，不捨泉涌心底。
    「爸……」轻轻握起那厚实掌心，安思芩强抬微笑，「你听得见吧？我知道你听得见……对吧？」拍拍手心，她用着最轻柔的语气，和父亲说道：「爸，你要赶快醒来看看我，让我知道你还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真正安心，好吗？」
    一言一语的期待与思念无尽诉说，直到探视时间到了，她才不捨离去。
    脱下防护衣后她到洗手间洗手，当她抬脸看向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确实消瘦不少。
    捏捏脸颊所剩无几的赘肉，安思芩不由得苦笑。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憔悴吧？
    回忆起当时被告知家中负债的时候，她也曾经如此疲惫、如此落魄。
    儘管当时的所有不好回忆如今都成过去，可现在等待父亲完全清醒的这段期间，她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医药费该怎么办？
    安思芩突然很不想面对。即使肇事者有意赔偿，可对方却一副散漫的态度看的安思芩相当悲愤，也无可奈何。
    家里的负债加上现阶段的医药费，安思芩在这两者的摧残下，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翌日，安爸终于清醒过来了。
    经医生检查确认告知下，安思芩总算放下这一个多月来的心中大石，如果情况确定稳定，后天应该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
    安思芩感动的不断向医生与护士道谢，之后走出医院拨了通电话告诉齐律韦这个好消息。
    「太好了，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这么担心了。」电话另一端，齐律韦夹着手机在书店里随意翻着参考书。
    「嗯，只要我爸爸能够平安无事那就好了。」
    闔上书，他把手机拿好，「一定会没事的，你别再担心了。」
    「那我待会也告诉孟茹姊这件事情，这样她也就不用那么担心我了。」
    「我姊那人就是爱替别人烦恼，你跟她说一声也好。」
    「那我等等就先传讯息给她。」
    「我下午再过去你家巷口等你。」
    达成共识，安思芩结束通话后传了封简讯给周孟茹，脚步十分轻盈。只不过，当她下午欲出门时，却又因不知何时出现的几名陌生脸孔，如被銬上脚镣般，举步艰难。
    骑楼下，几名抽菸的中年大叔见有人出现，其中一人立刻把菸头丢到地上踩熄，满脸鬍渣的脸庞尽是不耐，「阿妹仔，你是这家的女儿吧？你爸呢？」
    安思芩清楚眼前这些人的来歷，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心中惊慌与害怕翻腾而上，她畏缩开口：「叔、叔叔……你们……今天怎么会过来？」
    「夭寿喔！你还敢问我们喔？」另一位大叔往地上吐了口痰，眼神特别兇狠，「你们家上个月没给钱，你问我们为什么会过来？」
    「上个月我爸爸他出车祸了，所以……」
    「不用跟我们讲这么多啦！现在的人欠债还钱理由都嘛一大堆，不是家里死人就是出意外，谁知道你讲的是不是真的。」鬍渣大叔操着一口台湾国语，上下打量了她几秒，「还是要抓你回去给我们老闆看看，搞不好还能多赚好几笔。」
    闻言，安思芩连退两步。
    「等、等我爸爸出院后，这个月我们一定会连同上个月没给的一起匯给你们，真的！」
    「可是比起钱，我们老闆对你应该会更有兴趣才对捏，搞不好你们家的欠债还能直接一笔勾销喔！」
    几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话的鬍渣大叔还刻意把袖口拉起，露出手臂上密麻的图腾刺青，「早知道你爸有你这种漂亮女儿，我们就不用每个月这么辛苦得来走一趟了啊！」
    安思芩脑海突然浮现前阵子在医院看见的新闻，有名少女因家中欠债被抓去给人贩子，因警方多日埋伏查缉，最终才破案把那些与她同样青春年华的女孩们给救出来。
    登时，她思绪变的惨白。

 035─过往中迷雾(4-5)

    颤抖着手，安思芩又退了一步，几名讨债人也似乎能察觉到她的退缩，鬍渣大叔又道：「不要说我们为难啦，只要你今天能把上个月的份给我们，我们今天就算了，不过份吧？」
    「可、可是钱的部分都是我爸爸在处理，我真的没有办法……」
    说到一半，安思芩见一旁的红毛小弟将手上的铝棒举起，有意无意地在背上敲槌起来，另一位同样手持棍棒的金毛小弟下车，缓缓靠近。
    「叔、叔叔，等我爸出院后，我一定马──啊！」
    瞬间，两名小弟在光天化日下，直接抄起棒子往铁门接连用力敲了两下，音量之大到震耳欲聋，更是吓得安思芩脸色发白。
    「不要那么多废话，钱快点缴出来啦！再不缴小心我们抓你来抵！」
    红毛小弟喷着口水撂着话，鬍渣大叔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连点劝阻的意思都没有。
    「阿妹仔，说实在你长的这么漂亮，要是肯替你老爸还钱的话，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们走一趟吗？」
    心怀不轨的眼神直盯，安思芩硬着头皮要自己镇静，双眼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这时，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单车从巷口过来，待她抹去泪水看清来者，思绪倏地慌乱。
    对方在她没能阻止的情况下，丢下单车急忙奔至她的眼前，鬍渣大叔本想先来段三字经伺候，却在少年冷眼盯上时，剎时怔愣。
    「龙叔？怎么是你们？」
    耳闻那似是熟捻的招呼，安思芩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鬍渣大叔很是讶异，「啊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啦！」
    「我刚好来这附近买点东西，顺便来看看我学妹。」
    看了眼安思芩，鬍渣大叔硬扯笑容，「哦……她是你学妹喔？没有啦！就……就这个阿妹仔他们家欠我们老闆钱，上个月的份到现在都还没给，所以──」
    闻言，红毛小弟不耐烦地插话：「龙哥！这猴死囡仔是谁啦？你这么客气干嘛啦！」
    鬍渣大叔连忙朝红毛小弟的后脑勺巴下一掌，「闭嘴啦！」而后又对着对方客气一笑，「啊你爸爸不是调去南部了？你没跟着去啊？」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考上台北的高中，回来念书的。」他解释，绕回正题：「龙叔，论辈分虽然我没资格要求，但……能不能看在你们跟我爸的交情上，给我学妹他们家在缓个几天？」
    鬍渣大叔摸摸下巴，踌躇片刻，「嗯……不然这样啦！看在我老闆跟你爸的交情上，我们最多就只能多缓几天，但再不赶快给钱，龙叔也没办法给面子了。」
    「知道了，谢谢龙叔。」
    而后，那群人撇着嘴角回到机车，转眼呼啸离去。
    看着那些人就这样轻而一举的被打发走，安思芩丝毫无法相信，更无法将他与那些弟兄连结起来。
    「你……」、「你没被吓到吧？」
    顺口气，安思芩费解，「康以凡，你为什么会认识他们？」
    他笑了笑，「因为我爸的关係。」
    「什么意思？」
    「我爸之前是这附近警局的局长，所以自然认识一些道上兄弟，而刚才那些人的老闆我爸曾有恩于他，我爸还在台北时也时常会去我家作客，所以他们也就自然知道我了。」
    瞄了眼她家门口，康以凡问：「你们家就是欠龙叔他们钱？」
    安思芩难为情地说：「嗯……之前我爸爸从商遇到背叛，所以在紧急情况下只好先向高利贷借款，然后就……就变这样了。」
    「欠很多吗？」
    「我不太清楚，只不过我知道好像还得差不多了，现在还的好像都是利息。」
    「欠多久了？」
    她无奈一笑，「从我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到现在。」想起这些年来的生活，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苦闷。
    虽然她懂事、她早熟，可她毕竟也只是个将满十六岁的少女，很多事情对她来说都像是一种奢求，说到底还是会有种哑巴吃黄莲的苦楚作祟。
    「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我从宿舍外出到这附近要买礼拜一实验课要用的东西，刚好经过这里就想说……过来看看。」
    也幸好，他有来。
    「那……你应该不会把我家的事情……说出去吧？」
    「我看起来有这么八卦吗？」
    「我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知道。」他拍了下她的肩头，「我不会说的，只要是你希望的。」
    安思芩放心地勾起唇，「那你快回去吧！我没事了。」
    闻言，康以凡扶起单车，动作有些迟疑，「安思芩，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轻应。
    「你……是真的喜欢你男朋友吗？」
    没料到他会问起此，安思芩先是皱眉，「嗯，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
    她思索，「就好比鱼不能没有水，天空中不能没有太阳那样的喜欢且重要。」
    「那假如我希望你别跟他在一起的话呢？」
    安思芩心尖一颤，「为什么？」
    康以凡沉默片刻，随后一脚跨上单车，「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能幸福，就算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会很大方的祝福你。只是……」
    「只是？」
    只是那个人如果是齐律韦的话，他真的很难。
    心烦意乱的着思绪不断拉扯，片刻，他无奈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或许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可就算是命运、就算是缘分，我希望你能够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喜──」
    「思芩。」
    齐律韦的嗓音于空气中凝成一团，安思芩驀地回头。
    唇角勾起，齐律韦到她的身旁，「学长怎么会在这？」
    她赶紧解释：「他只是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刚才我家碰到了点状况，是学长他刚好经过，帮了我一把，就只是这样而已。」
    微微一笑，齐律韦伸手将她揽至胸前，「我也只是稍微问一下，你别紧张。」眼神笔直的扫上康以凡，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学长帮忙。」
    那笑容于康以凡而言是种紧张，也是种徬徨。他默默点了点头，离开前听见他喃喃开口：「学长，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帮忙，但也希望你以后别再那么靠近我女朋友，毕竟……身为她的男朋友，心底难免在意。」
    康以凡没有回话，只是眼睁睁看着齐律韦与她朝巷口走去，千言万语哽于喉口，难以言说。
    ※
    在父亲一个多月来的疗养，经医生反覆检查确认后，安爸终于可以出院了。
    自上回遇到高利贷，安爸在女儿的告知下要她先把钱赶紧匯给人家，才暂时得以继续过上平静的日子，只是当那些积蓄一出去，剩下的……安思芩根本不敢想还能多付医药费。
    只不过当她替父亲办理出院手续，护士告知她医药费已经结清后，安思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再三追问，然而护士却表示并不清楚。回到病房，她边替父亲收拾衣物边告知，安爸也很错愕。
    「是谁把那些钱结算掉的？这不可能啊……」
    她脑海想过一遍又一遍，翻过无数记忆，可就是想不到会有谁这么好心。
    至少在他们碰到困难以来，从来就没有受过任何帮助。
    直到三天后，安思芩才知道那犹如救命恩人般存在的角色到底是谁──
    看着李芳悦无意间压在透明桌垫下的收据，安思芩一时震惊。
    为什么？！
    她不明白李芳悦为什么要替他们结算医药费，但回头想，她也知道李芳悦大致清楚她的家庭状况，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替他们家……
    抱持猜测，安思芩将作业默默放在她的桌上后暂时离去。
    放学鐘声一响，她头也不回地往导师室奔去。见她看似紧张地来找自己，李芳悦眉头微皱，「怎么了？」
    纂着手指，安思芩细声问：「老师……是不是你把我爸的医药费给……」
    李芳悦如风过耳的问：「你前阵子请假，有没有哪边的课程是需要老师协助的？」
    她的刻意转移，让安思芩更加确信。
    「老师，为什么？虽然我们家经济状况不好，可是我也不希望让您这样……」
    搁下红笔，李芳悦柔声道：「因为我只想让你能安心的读书。」
    安思芩怔然。
    「虽然你是到高中才让我教到，可是从你过去的成绩当中，我看见你一直非常努力，我并不希望家里的其他因素再影响到你唸书的心情，所以……我才会擅自替你们付完那些费用，只希望你能以继续用功念书为前提来报答我，不求别的。」
    话歇，李芳悦从资料夹里拿出她的段考成绩单，「你看，就算你那阵子没来上课，你依旧可以利用照顾父亲的时间复习，考进班上前五名，光这就能证明你的努力得到了我的肯定与愿意付出，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默默努力却没能被人发现，你该庆幸的是自己的认真。」
    安思芩泪水顿时于眸框打转。
    「老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傻女孩，当学生的你本来就只要烦恼自己的成绩就够了，其他那些就由我们大人来操烦就好，我相信你爸爸也是希望这样，才会不管有多么困苦，都要让你好好把学业完成。」说着，李芳悦不忘交代，「对了，千万不要跟你爸爸说是我把费用结清了，就当作是某个善心人士帮忙，让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就好。」
    「可是我……」
    「我知道你们家还有债务要还，如果你真的想还我钱，那就等你长大后出社会工作了，再来慢慢还给我吧！这样你们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明白吗？」
    安思芩点了点头，「那老师，之后您一定要告诉我您的联络方式，这样我才可以把钱慢慢还给您。」
    李芳悦苦笑答应，「知道了。」

 036─过往中迷雾(4-6)

    回教室路上，安思芩见顾芯凌迎面跑来，「小安儿，咖啡馆今天公休对吧？你等一下要不要跟我们去吃东西？」
    「跟谁？」
    「我、稚儿还有赵宸宇，要吗？」
    她想了想，「那我等等跟齐律韦说一下。」
    只是，当她回教室想找齐律韦时，却发现他早已离开。
    些微落寞上身的，安思芩偷偷拿出手机给他拨了通电话，只不过对方那头却是直接转入语音信箱，最后只好放弃，收拾书包与姊妹们离校。
    来到一家小火锅店前，顾芯凌放眼周围，「赵宸宇怎么还没来？」
    话才说完，几人便看见赵宸宇骑着单车从不远处的转角过来。
    一停下车，顾芯凌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迟到了十秒。」
    赵宸宇睨眼，随后瞥见胡稚儿，心生意外，「你怎么在这？」
    顾芯凌疑惑，「你认识我同学？」
    「上次她看笔记看到差点撞上电线桿，是我把她拉住的。」赵宸宇将单车停好，「那时只知道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不晓得也是你同学。」
    闻言，安思芩难得调侃，「难怪稚儿今天也想跟来。」
    「不是的，我不知道顾芯凌说的国中同学……就是他。」胡稚儿急忙澄清，「我只是想说反正都要自己吃晚餐，就乾脆就和你们一起而已。」
    「没关係啦，反正都一起来了当然就要一起吃饭呀！」顾芯凌笑了笑，一边一勾起两位女孩，「我们进去吧！」
    十二月中旬气温溼冷，小火锅店门口无论内用或外带皆排着人龙。他们四人与店员登记好顺序，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轮到。
    店员快速收完桌递上菜单赶去忙碌后，顾芯凌转着笔问：「你们要吃什么？」
    瞄了眼，赵宸宇随意说了个餐点，独自起身替三位女孩拿取餐具。
    胡稚儿眼神跟随飘移，在顾芯凌与安思芩讨论好要吃什么后，她才赶紧收回视线与安思芩画了同样的餐点。
    赵宸宇回桌后，只看见胡稚儿坐在位上。
    他不发一语的抽起两张卫生纸垫着，逐一把餐具放上后，胡稚儿习惯性地一一拿起，再用卫生纸擦拭一遍。
    看着她那自然且细心的举止，赵宸宇唇角略扬，「你吃东西前都习惯这样吗？」
    她把刚擦好的筷子放回卫生纸上，「嗯，就……习惯了。」
    一手轻抵下巴，赵宸宇难得多话的又问：「你常跟她们一起去吃东西吗？」
    她摇头，「还好，因为思芩有在打工，芯凌有时不是要练仪队就是要去补习，今天也算难得了。」
    眼尾瞄过排队等待结帐的两位女孩，他不禁道：「我也是，自从上高中后就很少跟她们碰面了。」
    「你跟她们以前是国中同学吧？」
    「嗯。」
    「真好。」胡稚儿莞尔，「至少毕业后还有联系，不像有些朋友……一毕业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似的。」
    他轻笑，「你国中同学都没再联络了吗？」
    「是阿。」
    两人突然的聊起又是突然的恢復安静，幸好顾芯凌与安思芩及时回来，才没让他们彼此陷入尷尬。
    顾芯凌把找零收进皮包后，随口问道：「你们还好吧？都这么安静感觉有点奇怪耶。」
    「哪有呀……」胡稚笑了笑，挑了个话题，「思芩，你爸爸的脚伤有好转吗？」
    「好多了，周六会再去医院复检。」
    「那就好。」
    这时，顾芯凌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两声，她放下饮料纸杯瞅了眼。
    最近，安思芩明显感觉到她看手机的次数似乎变更多了。
    「谁传讯息给你？」为了想一探究竟，安思芩刻意问起，「是补习班的同学，还是……宋泽元？」
    顾芯凌噗哧一笑，「最好啦，如果是宋泽元的话你觉得我有可能这么镇静吗？」
    「不然呢？」胡稚儿也跟着好奇，「最近我觉得你好像很常在用手机，还以为是跟学长有什么好进展了呢！」
    「就……」抬眼瞄过姊妹俩，顾芯凌最后莫名地把视线放到赵宸宇脸上，「欸，你上高中后有没有交女朋友了？」
    安思芩见这转移话题的诡异技巧，本以为赵宸宇会懒得理她，没想到却听见他答：「分手了。」
    安思芩眸光瞠大，「你、你有交过女朋友了？」
    「这有什么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确实是没什么，只是……他是赵宸宇。
    那个看似向来不把感情放在眼里的赵宸宇。
    「我这人外表看起来是很糟糕，还是品行有待加强？为什么感觉你很意外？」
    「也不是，就只是觉得你……」安思芩难以答覆，眼神不自觉扫过对面两人，「所以……之前有一次我在某家补习班前不小心看见你载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是？」
    顾芯凌意外，「为什么你没跟我说这个八卦？」
    店员刚好逐一把四人的餐点送来，等待东西放好，赵宸宇才说：「那个女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是我前女友。」
    前女友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顾芯凌与安思芩有种身处虚幻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不切实际的感觉。
    两人一时静默，唯有胡稚儿终于找到话缝问了一句：「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跟她相处在一起让我很不自在。」
    暗叹一气，赵宸宇这才把自己的高中生活讲述给她们听。
    自从上高中后，没有了熟悉的同学、老师陪在身旁，坦白讲有一段时间他非常不能适应，虽然他外表看起来独立，想法也比同年要来的成熟，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刚国中毕业的青涩少年。
    很多时候，他在班上总感觉鬱鬱寡欢，儘管周围同学会主动找他攀谈、甚至邀约他一起去打球或跑步，可他就是感觉自己的校园生活好像缺了一角──
    缺了顾芯凌那一块拼图。
    过去的岁月中，顾芯凌总是带着他一起去习惯新生活、新环境，也因为这样即使两人不在同班，但至少还有个伴，可上高中两人分道扬鑣后，赵宸宇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个引水人，在茫茫人海的校园里他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漂流，向来不喜与人社交、不喜加入太多团体活动的他，想为自己做点改变。
    于是，本来没参与任何社团活动的他，主动向学校泳队提出了入队申请。在队长与老师的审核后，赵宸宇也确实如愿的加入了游泳校队，也在那里认识了他们的高一泳队经理，同时也是学校新一届校花选拔赛中高票当选的女孩，何愷蓉。
    何愷蓉和顾芯凌一样，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可这样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她，偏偏只让赵宸宇入了她的眼。
    第一次来找他说话，是赵宸宇正与队员练习折返的时候，她明确直白的对赵宸宇提出自己纪录的缺点内容，让他更能明白自己在动作上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善。
    第二次与他攀谈的时候，是赵宸宇正在和队长聊天的时候，她一脸兴致勃勃地拿着刚买来的饮料分给大家，自然地坐在赵宸宇身旁。一开始他还有点不太习惯，甚至感到些微紧张，但何愷蓉与人说笑的模样却又与顾芯凌有几分相似，让赵宸宇对她又有了不一样的印象。
    第三次主动与他谈话时，是何愷蓉大方却又带点娇羞的向他告白。
    当时，他只是愣了一下，接着点头答应了。
    那天过后，何愷蓉时常到他们班找赵宸宇聊天，有时午餐还会亲手做便当，与他相约在学校天台一起享用。
    但，以何愷蓉在校园的高人气来看，赵宸宇的出现让许多爱慕女孩的男生们有些嗤之以鼻，偶尔走在路上也会听到自己被人谈论，那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喜欢。
    于是，在两人交往三个月后，赵宸宇主动向她提出分手。一开始何愷蓉非常不能接受，甚至还一度认为赵宸宇喜欢上别的女孩，可当他耐心向她分析并希望两人还能是朋友后，何愷蓉最后也只能哭着答应。
    听完赵宸宇自诉高中生活上的转变及生活，顾芯凌仅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到现在还是朋友吗？」
    「是阿。」
    「但你这样不会有微妙感吗？」她又问。
    安思芩忍不住说：「那是只有你才会这么觉得吧？」放下汤匙，她从锅里夹起一块豆腐搁入碗中，抬眼问赵宸宇：「那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
    他无奈一笑，「说实在……我自己也不知道。」
    顾芯凌讶异，「为什么？你都跟人家交往了，应该……也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所以才会答应她吧？」
    「谁说的，搞不好是因为看见对方有你的影子。」
    话落，安思芩才惊觉自己似乎多嘴了什么，本以为大家会因为她无意出口言语陷入某种尷尬，没想到却听见顾芯凌哈哈大笑──
    「白痴喔，就算他前女友身上有我的影子，赵宸宇也不会把她当成是我好吗。」
    胡稚儿心头一拧，「你们……」
    收回笑意，顾芯凌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赵宸宇，「我说的没错吧？」
    他放下筷子问安思芩：「你以为我喜欢顾芯凌？」
    安思芩一时不知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她没想过赵宸宇会如此淡定，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吗？
    顾芯凌拿着筷子敲了敲她的盘子，「欸，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赵宸宇喜欢我吧？」
    安思芩小心翼翼地问：「难、难道……没有吗？」
    顾芯凌失笑，「哈哈哈──拜託，这傢伙虽然是对我很好，不过我们之间还没到那种程度啦！」
    「什么？」
    赵宸宇难得认真地笑道：「安思芩，你真的想太多了。」
    「不是阿！」她赶紧把先前所有疑惑搬上檯面，「你对她的好是真的会让人怀疑呀，以前我们三个人虽然常在一起，可是比起我，你更照顾的不是顾芯凌吗？所以……」
    「所以你就觉得我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事事都顺着她，甚至替她打点好一切，是吗？」
    安思芩答不出来。片刻，她索性放下筷子，语气有些理直气壮，「不然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一点都没喜欢过顾芯凌吗？」
    「有阿，以前小时候喜欢过。」
    「我就说吧！」
    「但那是以前。」顾芯凌马上强调。
    安思芩错愕，「你知道他喜欢过你？」
    「拜託，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后知后觉？」顾芯凌翻翻白眼，「我是顾芯凌耶！从小恋爱神经就比别人来的敏锐，如果你都能怀疑赵宸宇有没有喜欢我的话，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呢？」
    安思芩又被将了一军。
    「以前国小的时候，赵宸宇确实曾对我告白过一次。」没去留意安思芩与胡稚儿脸上的神情，顾芯凌逕自回首往事，「你们知道他有多可爱吗？在国小毕业典礼那天，他把我抓到树下自以为浪漫的对我告白，那时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结果……」
    想起那天，顾芯凌到现在还是觉得好笑。
    那时，赵宸宇未脱稚气的脸蛋一言一语说出自己长久以来对她的想法，顾芯凌一开始吓到魂差点都飞了，没想到正当她犹豫着该如何回应他的告白时，赵宸宇竟在最后补了一句──
    「可是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了。」
    顾芯凌蹙眉，「那、那你今天找我来这里，跟我说这些是要干嘛？」
    「因为我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这样……会比较好受。」他说，「虽然我喜欢过你，但我并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
    顾芯凌傻傻地点了点头。
    「所以……顾芯凌，我们来约定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事？」
    「就算你以后不小心喜欢上我，也千万别跟我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一位朋友。」
    永远，都不想失去。
    细碎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顾芯凌笑着点头与他达成约定，两人轻轻地互相拥抱了一会，赵宸宇才将她缓缓放开。
    而后，赵宸宇视线环绕了一圈，皱起眉头难得的向她询问：「你有看到玉涵吗？」
    顾芯凌一时没想起，「蛤？什么玉涵？」
    「就是那个六年六班的女生，你知道她吧？」
    「哦！你说那个一天到晚被人欺负的女生喔？」她环视周围，「我不知道耶，从刚刚到现在我都没看见，可能……她今天没来参加毕业典礼吧！」
    「可是……我昨天放她鸽子了。」
    「什么东西？」她讶异，「你、你跟她有约？」
    「前天她约我放学后去找她，但我却没去。」
    「为什么？而且她找你要干嘛啊？」
    「说是要给我东西。」他说，「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大概知道自己对她、跟对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了。」
    「你干嘛拿我跟她比？」
    「她跟你一样都是女生呀。」
    「可是……」
    「之前还没认识她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她每天看起来都很孤单。还记得有一次，我们放学回家经过附近的巷子时，看见她正在替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梳毛，即使那些小狗身上骯脏不堪，可是──」
    顾芯凌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回忆，「唉唷！典礼都快开始了你还讲这些，既然你想跟我说的话都说完了，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去礼堂准备了。对了！我超期待晚点的水球大战，到时我一定拿水桶泼你。」
    「你想的美。」赵宸宇被这巧妙的移转功力弄的失笑，对于稍前的话题，掩盖的似乎不曾存在。

 037─过往中迷雾(4-7)

    週五放学，张晓薇约安思芩一起去书局买东西。上回，她因补习班复习考成绩不理想而多日心情鬱卒，但在郑浩廷连日的鼓励下，张晓薇也算慢慢重新振作，直到最近才终于恢復正常，让身旁姊妹们看了相当安慰。
    为了谢谢郑浩廷的勉励，张晓薇难得主动想送他一份礼物，于是，她与安思芩两人到书局挑选，却久久挑不出结果。
    「我说你……到底还要看多久？」站在书店娃娃柜前，安思芩无奈地站在一旁，眼神滑过手錶，「我等等还要去打工。」
    「我知道啦，可是就……」望着琳琅满目样貌不同、大小不一的娃娃，张晓薇叹气，「我就怕我会选很久，所以才会要你跟我一起来啊！」
    瞟了眼，安思芩随意拿起一隻兔子，「这隻可以吗？挺可爱的。」
    张晓薇立刻摇头，「不行，太可爱了。」
    将兔子放回原位，安思芩改拿起另一隻米奇娃娃，「这隻呢？既不会太可爱，也不会太丑。」
    「嗯……」张晓薇思索了会，「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米奇……」
    「小姐。」摆回米奇，安思芩忍耐许久的疑惑终于爆发，「你买娃娃到底要送谁？」
    咬起上唇，她吞吐：「就……就前几天来买英文字典时经过这边，想说要……」
    「要干嘛？」
    「要送学长……」
    「啊？！」安思芩惊愕，瞬间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要送郑浩廷的吧？」
    「因为我想说他之前有时会来我补习班等我下课，陪我一起走回家，而且上次我心情不好他也开导了我很多，所以才想说要、要买娃娃谢谢他……」
    「可是他不是男生吗……娃娃这种东西……」安思芩不禁扶额，「好吧！既然这样也只能尊重你的意思。」
    她重新把米奇拿起，递向张晓薇，「就它，不要再犹豫了。」
    「可是其实我没有很喜欢米奇耶……」她囁嚅。
    「……要不然奇奇蒂蒂。」安思芩简直快疯掉，「奇奇总可以了吧？还是要蒂蒂？」
    认真的扫过柜上几眼，张晓薇直指道：「毛怪好了，觉得毛怪比较适合他。」
    她怎么有办法这么囉嗦？
    强忍着想揍她的衝动，安思芩迅速把毛怪娃娃拿下，「快去结帐！」
    就这样，两人耗了近半个小时才结束这场看似不起眼，却犹如战争般的选购。
    提着纸袋里的毛怪娃娃，张晓薇扬起的嘴角被安思芩无意收进眼里。
    「晓薇，你其实……喜欢学长吧？」
    她微愣，「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吧？」安思芩笑了笑，「你就爽快点，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他吧！」
    闻言，她眼神闪过复杂，「只是就算我喜欢他，那又如何？对我来说现阶段重要的是学业，而不是谈情说爱。」
    「可是你不觉得如果因为这样，就错过了一段本属于你的感情很可惜吗？」
    「但我也没办法呀！除非他愿意等我，但我没立场向他要求，也没那个胆子要他等我。」
    「那万一他要是真的愿意等你的话呢？」
    张晓薇忍不住笑道：「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傻，甘愿去等待一段不知何时才会属于自己的感情呀？」
    「你不是郑浩廷，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为你傻一次？」
    她顿时哑然。
    确实，她不是郑浩廷、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要他等她，这种话她很难说出口。
    她不想让自己这么自私。
    暗叹，张晓薇要安思芩别再多说，后者满心无奈地看她一眼，安静地朝捷运站方向走去，彼此不再继续多予谈论。
    晚上，康以凡搭车回家前，先到了一个久违不见的地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静静地站在超商面前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门口，里头来来去去的客人使他有些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店里的客人也总算清空。他看着店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放下铁门，过不久侧门推开，见她最后说笑了两句，才迈步离开。
    待身影消失，他缓缓朝店门走去。
    单脚踩上台阶，周孟茹恰好抱着一箱货物要出来，他赶紧替对方把门拉开──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很久没来了，过来看一下。」一脚顶着门板，他从对方手上接下箱子，「放哪？」
    指向位置，周孟茹待他将东西放好后，微笑问道：「要进来坐一下吗？我里头还有一些碗盘还没洗好。」
    「嗯。」
    回到店里，周孟茹继续清洗未完成的工作，康以凡站在吧檯边默默问道：「不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吗？」
    「不是说来看看的吗？」周孟茹轻扬一笑，想起另一抹许久不见的身影，「阿元好吗？」
    他点头，「他很好。」
    周孟茹仰头长叹，「这都多久没见过他了啊……」
    康以凡这才说明来意，「你应该知道齐律韦跟我们同校吧？」
    闻言，周孟茹驀地一愣，「我知道，从他告诉我要念西大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他念西大？」
    「我没事阻止他念干嘛？那是他的选择。」
    「但你明知道齐律韦对我??」
    周孟茹心感无奈，「康以凡，事情不能这样想。」她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况且我相信当初齐律韦也只是一时气话，并不是真的怪你没照顾好蔓蔓的。」
    「你确定齐律韦是这样想？」
    「不然呢？」她笑了笑，「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就像你跟阿元一样，我都把你们当作是自己的弟弟。对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能往好处想就往好处想，不是吗？」
    康以凡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忆起从前齐律韦与他提起的过去，以及他们在一起的相处时光，若这世界上真有时光机，或许??那会是他最想重新回去的一段时日。儘管无奈、儘管遗憾，却不能否认，那也是一段最令他感到单纯与快乐的日子。
    那一年，简蔓蔓四岁。
    距离母亲发生意外的前一晚，她和父母一家欢乐的在屋子里庆祝着她的四岁生日。
    餐桌前，头戴小小生日帽和爸妈一起欢唱生日快乐歌的她，有着一张白里透红的稚嫩脸蛋，水汪大眼配上一副小巧高挺的鼻子，让许多长辈对她疼爱有加。
    平常外出时，附近的婆婆妈妈都会忍不住偷捏两把，而妈妈总喜欢替她绑许多可爱的发型，无论是包头、双马尾、辫子或麻花辫等等全都难不倒妈妈的巧手，也因为这样，在她身上总是能吸引住一大群欣赏称讚的目光，加上她生性乖巧有礼地性格，比起同儕彷彿又多了点优秀。
    她在幼稚园时有着一大把好朋友，无论是男是女或是老师都很喜欢她。她的个性十分善良，也不曾与人计较，纵使知道自己拥有眾多好人缘，也不会因而骄傲，反而会主动关心一些比她弱小、或是需要帮助的孩子。
    因为这样，简蔓蔓时常在大家面前受到老师表扬，小小年纪的同儕们也以她为目标，甚至将她当成公主般那样的喜欢。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简蔓蔓过完四岁生日的隔天，一切就都渐渐变样了。
    那天下午，简蔓蔓坐在教室安静看书等待回家，只是不知怎么着，那天妈妈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到最后反而是一位邻居阿姨来帮忙接她，才在学校关门前赶紧离开。
    她先是到邻居阿姨家吃晚饭，又在客厅里等了又等，直到眼皮的沉重感逐渐上身，才赶紧揉了揉，两条小短腿跳下沙发，走到厨房去询问那位照顾自己的阿姨。
    「王阿姨，我爸爸妈妈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接我呀？他们还在工作吗？」
    一听见那稚嫩的嗓音赶紧关上冰箱，王阿姨强抬笑容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蔓蔓呀，你爸爸妈妈都还在忙，这阵子就由王阿姨我来代为照顾你，待会我请我儿子陪你回家拿点衣服，这两天你就先忍耐点，好吗？」
    「可、可是我想要爸爸妈妈……」
    精緻小脸嘟嘴欲哭，王阿姨赶紧将她抱起。
    「没事的，等你爸爸忙完就会来接你回家了，只要两天就好，你也知道王阿姨我从来不会骗人的，对吧？」
    简蔓蔓这才勉强忍住情绪，乖巧点头。
    见她心情稍微好转，王阿姨要她回去客厅坐一下，而后上楼把自家儿子用力地从床上拖下──
    「起来了啦！你午休又没睡觉对不对？等一下我就去看联络簿，要是老师又写你中午不睡觉的话，你就死定了！齐律韦！」
    齐律韦懒洋洋地从铺满七巧板的地板上爬起，没好气回：「中午就很热啊！为什么莉莉老师可以去办公室吹冷气，我们小朋友就不能吹？」
    「莉莉老师是怕你们中午吹冷气睡觉会感冒，所以才会开一下下而已，是要我讲几次啦！」说着，她忍不住拿拖鞋往小腿打了一下，「跟我下来，你待会陪隔壁的小女生回家拿点衣服，听到吗？」
    齐律韦跺脚，「厚──为什么啦！为什么我要陪她回家拿衣服？为什么、为什么、为──」
    拖鞋再次用力地朝他屁股敲下去，这才使他满腹委屈样的瘪嘴，停止抗议。
    妈妈给了他把钥匙让他陪简蔓蔓回家拿衣服，齐律韦心不甘情不愿地盯着母亲匆促忙碌的背影，而后撇了眼身旁的小女孩，带她出门。
    虽然齐律韦和简蔓蔓的家距离只相隔两间房子，不过幼时孤傲鲜少和同龄小孩一起玩耍的他，只喜欢和表姊混在一起。
    每当表姊来家里时，他总是特别兴奋，两人不但会一起玩电动，也会玩机器人游戏，还有还有，表姊最──喜欢和他玩打架游戏了！
    而且每次都会让他。
    想到这，齐律韦忍不住偷笑，在心中放声高喊：「我最──喜欢孟茹姊姊了！」
    「你……你在笑什么呀？」
    简蔓蔓的问话让齐律韦顿时脸色发臭，他瞄了眼矮冬瓜的侧脸，无趣地撇撇嘴角，「不要问我问题。」
    「可是你刚刚在笑耶……对不对？」
    「你不要吵，快点去拿衣服，我想回家睡觉了！」
    望着自家大门，简蔓蔓委屈地拿出钥匙转开，然而，在她看见屋里黑压压地一片时，不禁退了一步。
    「这不是你家吗？快点进去呀！」
    「可、可是里面没有开灯……」她指着屋子，语气颤抖。
    皱起眉头，齐律韦往里头探了两眼，不自觉笑了出来：「你怕黑喔？哈哈哈──你居然会怕黑耶！好好笑喔！」
    对于他的嘲笑简蔓蔓没放在心上，反而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你……进去帮我开灯好不好？我会怕。」
    无奈，齐律韦小时后完全就是个屁孩，他一手挥开她的小手，对她做了个鬼脸，「咧──我、才、不、要！」
    说完，他将简蔓蔓推进屋子，顿时，她两手撑地跌在玄关地垫上，强忍泪水不敢随意掉落。
    妈妈说过，就算是女生也要勇敢！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简蔓蔓拍拍小手从地上起来，齐律韦仍一派悠然地站在门边像是等着看好戏。
    稍微走进屋里两步，她凭着感觉摸黑努力想把手伸到平时的开灯位置，只不过开关却是在比她高出好几颗头的地方，无论她怎么伸、怎么跳，连边都摸不着。
    「我……我开不到灯。」努力一阵后，她放弃地重新回到齐律韦面前，嘟起嘴巴。
    「谁叫你这么矮，平常一定不爱吃青菜对不对？莉莉老师说平常不爱吃菜的小朋友会长不高。」
    「可、可是我最爱吃的就是青菜了呀……像高丽菜、大白菜，还有茄子、丝瓜我都很喜欢，我妈妈都会煮很多好吃的菜给我吃喔。」
    「那为什么还这么矮？」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才四岁，应该……本来就会比较矮吧？」
    「可是我也四岁呀！比你高了好多喔！」说着，齐律韦还刻意伸手比划出两人的身高距离，虽然才高出人家两公分，对他而言却好像高出一百公分般地骄傲。
    一来一往的童言童语，在齐律韦的无聊与简蔓蔓的配合下默默经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妈妈担忧地走来查看，才发现两个小孩根本都还没进去。
    想当然而，齐律韦自然又被臭骂一顿，他不屑地摸摸鼻子先行回去，准备再度躺平。
    那两天，齐律韦总感觉到很不习惯。大概是平常在家只有他一个孩子的缘故，对于莫名其妙出现的另一小女孩，齐律韦没半点好感，甚至厌恶。
    平日喜欢吃的饭菜、水果，妈妈会要他多留一点给简蔓蔓；平常喜欢玩的玩具，爸妈也会要他陪简蔓蔓一起玩。
    虽然才在一起生活两天，但对当时完全不想分享，也不懂得与同儕相处的他来说犹如两年般漫长。
    两天后，简蔓蔓的父亲总算来接她回家了。
    当他看着简蔓蔓一见到父亲便兴奋地衝上前去紧紧搂住的那一刻，齐律韦当下就只有一个想法──
    讨厌鬼终于要回家了，真好！

 038—过往中迷雾（4-8）

    週六上午，张晓薇难得空间与郑浩廷相约到图书馆唸书。为了参加市立高中数学竞赛，郑浩廷卯足拚劲认真地埋首试题。
    坐在对面，张晓薇复习过程中总有意无意的瞄过几眼，心底有些话想说，又不敢随意打扰。
    一阵，郑浩廷放下笔伸了个腰，眼底恰好映入她的视线。
    「怎么了？」
    张晓薇别开目光，「没事，只是看你唸书感觉有些奇妙。」
    「我这人本来就很认真呀，不然怎么会跟宋泽元一起代表学校参加比赛。」郑浩廷苦笑，「虽然我平常看起来不怎么用功，不过认真起来还是会吓死人的。」
    她莞尔。
    稍微整理桌面的计算纸，郑浩廷想起日前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对了，谢谢你的毛怪，挺可爱的。」
    「你喜欢就好。」
    「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喜欢的。」他笑了笑，「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嗯？你要干嘛？」
    「送你礼物呀，不然平白无故收你东西，没回赠点什么我心里不踏实。」
    张晓薇赶紧摆手，「不用啦，我也只是谢谢你之前在我心情不好时给我鼓励，你不用特意在回礼给我。」
    「但能收到你的礼物我是真的很感动，也很开心。」他柔声道，「所以……你就跟我说吧，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太贵重的物品，你不用担心。」
    她犹豫片刻，「十二月二十五。」
    「圣诞节？！」郑浩廷讶异，「没想到你竟然是圣诞节宝宝。」
    她顿时轻笑，「什么圣诞节宝宝……感觉很白痴耶。」
    「你以为想当圣诞节宝宝有这么容易吗？这可是要配合天时、地利跟人和耶。」
    张晓薇又一阵轻笑。收起笑意，她环视周围，起身向郑浩廷表示想去装水。
    「我陪你去吧。」
    「嗯。」
    而后，张晓薇与他到外头找了张椅子休息，她边拿水壶边踌躇，脑海全想着那天安思芩说过的话。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嗯？」
    瞄过侧顏，张晓薇欲言又止，「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大方点头，「是阿。」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希望你可以等我的话……你会──」
    还没说完，郑浩廷想都没想便给出最直接的答案，「我会等你。」
    她错愕，「我、我话都还没说完耶。」
    「你想问的跟我猜的应该差不多吧？」他笑道，「如果你希望我可以等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只要是你希望的。」
    「可、可是这样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张晓薇叹息，「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会怕你会后悔。」
    「其实在人的一生当中，不可能都可以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郑浩廷忽地说道，「差别就只是在于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在那当下是否真的重要。」
    闻言，她垂眸。
    「好比现在在你的人生当中，成绩的重要性大过一切，然而数年后当你回首往事时，你是否会感到后悔？后悔当初的自己把成绩看得如此重要。也好比一段感情，有些人对于感情相当看重，可当两个人分手后，是否又会因此后悔曾经在一起的决定。」郑浩廷语重心长地说。
    「所以……你问我会不会后悔，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的你在我心里有着重要的份量，这样你明白吗？」
    「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比我更好的女生，你会不会……」
    郑浩廷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知道现在我眼里看见的人就只有你。」
    张晓薇愣了愣，唇角微微上扬。
    「郑浩廷，我答应你。」她说，「等我考完大学后，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他愉悦地点了点头。
    「就算最后你后悔现在这个承诺了，我也会一直默默陪在你身后，直到你找到那个比我更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直到能有个比他更喜欢她的人出现，就算最后一无所有，他也无怨无悔。
    ※
    週四社团时间结束，顾芯凌随意收了几本讲义一溜烟跑到操场。
    来到简讯中相约的地点，顾芯凌发现对方还在与同学们打球紓解压力。她随意找了个位置盘坐，两手抵着下巴静静看着他们。
    过了会儿，他将手上的篮球丢给同学走来，顾芯凌勾起微笑，「找我干嘛？」
    「我们高三就要学测了，最近压力大到有点失眠。」
    瞅了眼，顾芯凌有些纳闷，「所以这跟把我找来有什么关係呀？」
    苏奕申笑道：「感觉见你一面后会比较好睡。」
    「去死。」顾芯凌没好气地骂，「我看起来像安眠药吗？」
    本以为他听完这句话后顶多一笑置之，没想到他竟然点头，「是啊，而且还是很有效的那种。」
    顾芯凌受不了的拿起书包朝他身上打了一下，苏奕申顿时佯装内伤对她哀嚎，顾芯凌仅瞥了眼，最后忍不住笑出来，「好了啦！打那一下最好会痛，幼稚。」
    「你不知道男生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变得很幼稚吗？」
    顾芯凌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也没太多意外，「那请问你知道女生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会变得怎样吗？」
    苏奕申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半瞇起桃花眼，顾芯凌故意凑到他的耳边，语气轻柔如羽，「会变得非常害羞紧张，着急的想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一面，都展现给对方看见。」
    微屏一口气息，苏奕申在她把侧脸拉离自己耳根前，微微侧首接道：「只不过在我面前，你不用做任何事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片刻，她抬眼问苏奕申：「学长，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苏奕申失笑，「可以这么说。」
    「可是你不会觉得这样很累吗？」
    他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感觉。」顾芯凌无奈一笑，「你与其把注意力花在一个对你没感觉的女孩身上，倒不如留心周围，搞不好……」
    「搞不好日子一久，你就会喜欢上我也说不定。」苏奕申把话反转回来，「我不奢求你能对我一见钟情，只会在心中默默祈求，祈求你能对我日久生情。」
    「但是我喜欢宋泽元呀。」顾芯凌再次强调，「我喜欢宋泽元，这是很难改变的事情。」
    「可就算最后你真的跟他交往，只要能看着你快乐幸福，我也别无所求了。」苏奕申温柔说道，「这就是我自己对你的心意，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也没关係。」
    与苏奕申道别后，顾芯凌独自走出校门刻意到离学校较远的站牌等车。
    想不到，在那遇见了宋泽元。
    站牌下，宋泽元低头看着笔记没注意到有人来，顾芯凌垂头默默走到一旁，他才发现她的存在。
    他瞄了眼，薄唇轻抿。
    「嗨。」
    顾芯凌倏然一愣，「嗨、嗨……学长你??今天没留晚自习？」
    「嗯，事假。」宋泽元简略地答，「上次我妹她在楼梯口撞你的事情我问过她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顾芯凌摇头，「没事的。」而后也向他道歉：「之前在楼梯口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说那些话……我也很抱歉。」
    「没关係。」他语气平平，「当时我看的出来你是在气头上，所以也就算了。」
    「那……」捏着书包背带，她心底十分紧张，「你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吗？」
    宋泽元面色无波，「不会。」
    扬起唇角，顾芯凌又忍不住道：「可是学长，你虽然看起来很帅，但……不太好亲近。」看着那一贯的面瘫表情，她又自个儿笑了笑，「不过没关係，我喜欢就好。」
    宋泽元突然问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心中小鹿埋头撞起，顾芯凌说：「对你来说或许我的喜欢挺肤浅，可是并不代表我对你的心意就是如此。」
    宋泽元沉默。
    片晌，他开口：「我知道大部分的女生之所以会喜欢我都是因为外表，可是我一直却对这样的人没办法有太多好感。」他说，「喜不喜欢一个人若是用外貌取决的话，这样的感情不会长久。」
    「可是你是第一个让我想主动接近的人。」
    「那如果哪天我毁容了，你对我的喜欢是否还能依旧？」
    顾芯凌眸光一怔。
    宋泽元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会让我喜欢上的人，她不一定要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气质也不一定特别出眾，但就算平凡、就算在别人眼中她一无是处，只要感觉对了，那么我便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尽我所能让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闻言，顾芯凌问道：「学长，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有多喜欢你，都很难成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对你而言喜欢是什么样的定义？」他问。
    「对我来说喜欢是种心动。」
    「无论对方心里有没有你？」
    「或许吧。」顾芯凌心底有些模糊，「就像我对你一样，明知道你很难倒追，可是我还是愿意继续喜欢着你，只要你愿意多给我一个眼神，我就会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还是会劝你早点对我死心。」他无奈，「因为我很清楚，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感觉的女孩，即使她再好、再完美，日子再长，也终究不会让我心动。」
    那一晚，顾芯凌彻夜难眠。

 039─过往中迷雾(4-9)

    为了迎接期末考，李芳悦让高一甲各别成立读书小组。而从确定组别到进行的这两个礼拜，效率似乎比起以往提升了些，虽然平常班上的读书风气还算不错，不过，看到各组间时常下课后仍聚在一起讨论题目、默写课文等等，同学间难免產生一股不能输人的意志。
    週二，安思芩难得休假与胡稚儿及顾芯凌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继续努力学习。
    看着桌面上随意摆放的参考书以及英文辞典，还有好几本精要笔记，安思芩略扬苦涩。
    「赵宸宇说他等一下要来。」
    放下电话，顾芯凌视线依然紧系着屏幕，安思芩点头以示回应，胡稚儿挥动的笔身停顿。
    「怎么突然要来？」
    看了眼胡稚儿，顾芯凌耸肩，「谁知道，本来是代替我妈打来问我有没有要回家吃饭，讲到最后就说要过来了。」
    将手机放回桌面，顾芯凌认真看了一下姊妹们的练习，而后逗留在胡稚儿几番苦算，仍不见解的题型上，「你这题算很久了耶。」
    她皱脸，「我数学就真的很不好啊……我有什么办法嘛！」
    「你到底是怎么考上西大的呀？」顾芯凌蹙眉，「这还是第一次段考就考过的范围呢。」
    「那你会吗？」胡稚儿忍不住问。
    顾芯凌悠然摇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胡稚儿顿时白眼。
    勾起媚笑，顾芯凌搭上她的肩头，「欸，虽然我数学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至少该懂得题型我都还是会算，哪像你，连最基本的公式跟计算到现在都还写的惨不忍睹。」
    用力瞪眼，胡稚儿本想嘴个两句，却被对面的安思芩一个眼神投来，语调轻柔制止：「你们是来这里唸书的，还是来这边吵架的？」
    扁起嘴，胡稚儿索性把顾芯凌的咸猪手推到一旁，自个儿继续埋首苦算。
    没多久，赵宸宇来了。
    看着他走到桌边，顾芯凌慵懒问道：「你到底来干嘛的？」
    将背包放到安思芩旁边的空位，赵宸宇淡然解释：「很久没跟你们一起唸书了。」
    顾芯凌点点头，继续和对面的安思芩讨论题型。过了一阵，安思芩放下笔舒展筋骨，馀光撇见隔壁餐桌上的三明治，「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芯凌水眸顿时发亮，「好啊！我早就想问了。」
    「我喝奶茶就好，你们想吃的话就先去买吧。」
    看向赵宸宇，安思芩轻声问道：「你呢？你来之前应该还没吃过晚餐吧？」
    他摇头，「我不饿。」
    「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小安儿先去买好了，晚点如果你们想吃的话在自己去买。」
    说完，顾芯凌一把拉起安思芩暂时离席。
    抓抓脸颊，胡稚儿在她们离开后将思绪摆回习题上，她轻咬笔头时不时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看在对面的少年眼底很是痛苦。
    赵宸宇停下复习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讲义上，片刻，他拿了张计算纸洋洋洒洒的写下几行，放到胡稚儿眼前。
    她愣了愣，「这……」
    「有哪里看不懂吗？」赵宸宇皱眉。
    胡稚儿难为情地答：「全、全部……」
    闻言，赵宸宇又把计算纸重新拿回写了另外几行算法给她，而后开始慢慢向她解释。
    过程中胡稚儿拼命点头，偶尔丢出几个较难的疑问，虽然她对数学可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至少有人愿意教导就该心怀感恩。
    而后，赵宸宇放下笔淡然问道：「这样有比较清楚了吗？」
    「嗯，好多了。」
    略昂浅笑，赵宸宇额外又多写了几行必考公式以及概念给她。
    与赵宸宇解决完一些想破脑袋都想不透的题目后，胡稚儿把十指凹的喀喀作响，「顾芯凌和安思芩怎么去那么久？都快半小时了呢。」
    「谁晓得。」赵宸宇不以为意。
    她稍撇一眼，眸光略垂问道：「你……现在还是在学校的泳队里吗？」
    「嗯。」
    「你很喜欢游泳吧？」
    赵宸宇想了想，「如果说要我在所有运动中挑出一个最喜欢的，那大概也只有游泳吧。」他说，「但我以前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胡稚儿心生讶异，「你……以前不怎么喜欢游泳吗？」
    「嗯，我以前是真的不怎么喜欢，直到……」赵宸宇顿了一下，唇角忽然轻勾，「直到我认识一个女生，她每次总傻呼呼的在水里不知所措，为了帮她尽早跟上课程，所以我才开始认真练习游泳的。」
    胡稚儿一时怔愣。
    「后来呢？那个女生她……学会了吗？」
    「当然。」他说，「她一次比一次还要进步，加上她本来就很努力，所以我想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她。」
    胡稚儿莞尔，「没想到你……还记得这样的回忆。」
    不知为何，当她说出这一句话时，赵宸宇彷彿能从她眼神中看见某种感动。
    「那个女生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朋友吧？」
    他点头，「嗯，她曾是我很好的一位朋友。」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不知道。」他无奈道，「现在在她心里，或许我已经不是她的朋友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放了她鸽子。」他说，「其实我知道她对我有种超越友谊的感情，就算当时我们都还小，但多少清楚男女之间那种友情以上的感觉。只是……那时的我对于即将要毕业上国中感到害怕，所以当她约我见面时，我因为自己的心情没有去赴约。」
    「就算真是这样，你……怎么又会认为她已经不把你当朋友了呢？」
    「可是她当时应该对我很生气吧？」赵宸宇无奈，「毕业那天我找她找了很久，却一直找不到她，如果她不是生气我的话，又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或许她只是认为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赵宸宇一愣，「什么意思？」
    见他神情，胡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言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啦！因为??有些女生不是都会在毕业前跟喜欢的人告白吗？如果她当时误以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或许就会这样想啊。」
    「所以你认为她约我见面，是想跟我告白？」
    「我只是??这么觉得。」
    赵宸宇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隐约见着胡稚儿些许难为情的模样，眉峰不禁暗蹙。
    ※
    这天，当齐律韦推开咖啡厅那一剎那，周围空气彷彿凝结。
    周孟茹清洗咖啡机的动作一顿，讶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盯着坐在吧台前不发一语的身影，齐律韦一身冷然地朝休息室走去。
    瞥眼，周孟茹尷尬地说：「我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没关係。」放下水杯，康以凡微笑，「反正该遇到的，早晚都会遇到。」
    过了一会儿，齐律韦走出休息室进入吧台打开冰箱，逕自拿出冰水，「思芩今天没上班吗？」
    「她今天休假。」周孟茹说，「现在天气冷，你不要喝冰水啦。」
    齐律韦仍仰头把水喝进肚，看的周孟茹十分无奈。放下水瓶，他转身盯着康以凡，「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孟茹姊的。」他说。
    「我姊不需要你关心。」
    周孟茹赶紧说道：「难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有需要吗？」齐律韦撇唇。
    康以凡叹气，「齐律韦，不要为难你姊。」
    「我不是在为难她，我是在为难你。」他走出吧台到门口，语调毫无起伏，「如果不想让我姊难做人，你就少出现在这家咖啡馆，也少出现在我面前。」
    伴随着门边风铃麻乱作响，康以凡起身跟了出去。
    「齐律韦！」
    他步伐一顿。
    康以凡心烦意乱的到他眼前，没好气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怎么？」齐律韦低沉反问。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关于蔓蔓的事情──」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齐律韦打断。
    康以凡沉下脸，平日的阳光不见半分，「你以为这件事只有你自己难受吗？」
    齐律韦闻言一笑，「你有在乎过她吗？」
    「那你呢？」康以凡无奈，「你跟安思芩交往这件事情，其中包含多少真心你心知肚明。」
    「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拿我过去跟安思芩的事情说成是你自己的，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提及此，康以凡难掩怒火，「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骗她？」
    「你觉得呢？」齐律韦却是一笑，「说我无聊也好、幼稚也罢，我不过就只是想抢走你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可能会伤害到安思芩？」康以凡语气一转担忧，「她是真的喜欢你，齐律韦，你──」
    「你当年不也伤害蔓蔓了吗？」他回嘴，「她也是真的喜欢你，难道不是吗？」
    「但那些都不关安思芩的事情啊！」康以凡略起激动，「齐律韦，你要怎么恨我、怨我、甚至是打我都可以，但你能不能……能不能成熟点，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齐律韦别开目光，「说到底你只是在担心安思芩而已，可惜的是，当我从她口中确定她就是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女孩后，已经无法挽回了康以凡。」
    「你……」
    「你不是说她是真的喜欢我吗？难道你要我现在去和她摊牌，告诉她我之所以会跟她交往的原因？」齐律韦撇唇，「你刚才不是还在担心她会受伤吗？如果我现在真这么说了，你认为她能接受吗？康以凡，从我决定要把你喜欢的人占为己有的那刻，就已经来不及后悔了，懂吗？」
    顿口气，齐律韦又言：「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阻止你去和她说清楚的。但是她会不会相信你，又或者会不会难过，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盯着齐律韦转身离去的身影，康以凡双拳紧握，指甲陷于肉掌中的痛，永远比不上心底那道，难以挥去的曾经。
    刚认识简蔓蔓的时候，康以凡还与爸爸生活在台北。那时，简蔓蔓满脸通红的小脸一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身为小一新鲜人，她的外貌比起同龄孩子来的成熟些，言行举止也是那样落落大方，想当然这样一个得体漂亮的小女孩，自然引起不少男生的目光追随。
    那年纪，他们不懂什么是爱情，在异性间只是认为她长的既可爱又漂亮。论课业，简蔓蔓聪慧过人；论品行，无论是面对师长或同儕都是那样彬彬有礼，任谁见到她都会喜欢，康以凡当然也不例外。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学的开学典礼上，她代表新生上台接受全体师生的祝福，康以凡觉得这小女孩拥有一股天生的出眾气质。
    日后的校园生活，他总有意无意的听见其他同学谈论起她。那时，他虽然偶尔不免跟着嚼舌，不过心里依旧有着一份无法轻易放下的牵掛。
    比起简蔓蔓，他更在乎的是那位名叫安思芩的女孩。
    后来有一天，康以凡独自拿着作业准备到办公室缴交给老师，途中，他看见几名高年级男同学在走廊末端紧紧围绕着简蔓蔓。
    当下，他想都没想的上前一把带着简蔓蔓逃离现场，也从那之后开始，简蔓蔓三不五时都会跑到康以凡教室门外等他下课，虽然他有一度觉得困扰，也觉得无奈，不过这样的感觉，却不禁令他想起当初与安思芩的互动。
    久而久之，他也慢慢习惯了她的存在，然而对于当时时常跟在简蔓蔓身边，走到哪陪到哪的跟屁虫齐律韦来说，刚开始并不能接受。
    有好几次，当简蔓蔓嘴里嚷着要去找康以凡聊天、吃饭时，齐律韦总会百般阻饶两人的见面，甚至还曾经问过简蔓蔓自己与康以凡哪个重要。
    「你跟康以凡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简蔓蔓总是这么回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律韦也渐渐习惯了康以凡的出现，三人每到放学时间总是形影不离，而对于康以凡的感情，简蔓蔓也一天比一天要来的深重。
    就在她小学三年级那年，简蔓蔓突然向康以凡告白了。
    在她心中，只有康以凡能轻易决定每一天的喜怒哀乐，也只有康以凡能为她带来心动。
    不过，康以凡婉拒了。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句话给简蔓蔓带来一股莫大的衝击与失落，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天跟在他的身边，却换不到他对自己的好感。
    她拼命追问，拼命的想知道康以凡喜欢的对象究竟是谁，只是那时，就连康以凡自己也许久不再见过对方，又如何让简蔓蔓知道呢？
    直到那年的校园运动会结束，康以凡兴高彩烈的拿着书包衝出教室，简蔓蔓一手拦下他的速度，康以凡满心欢喜地告诉她：
    「我看见她了！今天大队接力比赛时，我看见她了！」
    简蔓蔓眉头一皱，「你在说谁呀？」
    「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她跟我一样是唸这边！」
    康以凡迫不及待的想奔往她的教室，却被简蔓蔓拉住衣角，「康以凡，你不要去好不好？」
    看着眼前满是担忧且难过的模样，康以凡不由得愣住。
    「我……我很怕你去找她以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闻言，康以凡彷彿看见过去的自己。
    他勾起微笑，一时心软的轻轻晗首，心底暗自打算先安抚好简蔓蔓的失落情绪，日后再去与安思芩相见也不迟。

 040—过往中迷雾（4-10）

    週末，安思芩打工前先和齐律韦到书局买了些文具用品。
    看着他在前方的身影，默默地，安思芩似乎能感觉出自己愈来愈喜欢他了。
    步出书局，齐律韦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安思芩驀地一愣，莞尔与他走过街头。
    抵达咖啡馆门口前，齐律韦突然问道：「思芩，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谁？」
    她摇头，「没有，以前没有那种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所以……我是你的初恋囉？」
    闻言，安思芩耳根倏地发烫，「你问这个要做什么呀？」
    「因为我没参与到你过去的全部，所以在你未来的每一天，我都想拥有。」
    对于这段含情脉脉的话语，安思芩用笑容掩盖自己的羞涩。
    「那你呢？你之前有喜欢过别的女生吗？」
    齐律韦眸光略垂。
    见他不语，安思芩彷彿能从沉默中寻找到蛛丝马跡，「应该……有吧？」
    「嗯。」
    她勾唇，「这又没什么，套一句顾芯凌说过的话：『人难免都会有过去嘛！』不是吗？」
    「那在你的过去中，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谁对你而言曾经是重要的？」
    安思芩细想许久，蹙起的眉头时而放松时而靠拢。凭藉记忆，她隐隐约约好像想起了还有那么一个人──
    「我幼稚园时，有一个哥哥曾陪我熬过初次上学的害怕，可是也已经很久了，况且他毕业以后也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过得怎样。」
    「那如果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我跟他比起来的话，哪个更重要呢？」
    安思芩不加思索地答：「当然是你呀，你怎么会问这种可爱的问题？」
    齐律韦乾笑两声，「因为……我怕嘛！」
    「你有什么好怕的？」
    「怕他比我好嘛。」
    安思芩忍不住白眼，「齐律韦，你这是对我，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呀？」她笑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轻言放弃，不管是课业还是生活，又或者是现在的感情，我都绝对、绝对不会随便放弃，也绝对不会轻易变心的。」
    一抹沉重于心田蔓延，齐律韦不自主将手握得更紧。
    「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关卡，我都希望可以跟你一起併肩共渡，即便过程不完全美好，但只要身边的那人是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
    打扫时间，顾芯凌盯着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傢伙，整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你有什么事情吗？」
    宋轩吟唇角一瞥，似笑非笑地道：「听说你喜欢我哥？」
    拿起扫把，顾芯凌满脸不悦，「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宋泽元说到底也是我亲哥，你以为想跟他在一起容易吗？」
    「如果你是要来呛我的话，很抱歉我现在没那个时间听你废话。」
    她转身快步往前，宋轩吟立刻赶上，「顾芯凌，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哥？」
    「到底关你什么事情啦？你很烦耶！」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的话，我可以帮你！」
    顾芯凌剎时止步。
    双手一环，宋轩吟重新走到她面前，「看样子好像引起你兴趣了呢。」
    「你究竟找我要干嘛？」
    「我想帮你追我哥。」撇除先前的高傲，宋轩吟意外大方，「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讲话可不可以一次讲完？」顾芯凌不耐说道。
    「我可以帮你追我哥，但是同样的，你也要帮我一件事情。」
    「什么？」
    「苏奕申，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她说，「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惜，我喜欢的人刚好就是他。」
    顾芯凌面色顿时不屑，「所以呢？你喜欢谁关我屁事。」
    「如果你可以帮我撮合苏奕申的话，我就帮你追我哥。」宋轩吟这才把拦住她的目的说出，「还是……你不要跟我说你其实对苏奕申也有好感？」
    「我没喜欢他。」顾芯凌眼神瞥向她，「不过虽然我不喜欢苏奕申，但不代表我愿意替你撮合，况且我又何德何能让苏奕申喜欢上你？」
    「就看你有没有心了。」宋轩吟恢復冷声，唇角轻撇，「总之提议我就搁在你心里了，你回去好好想一下，到底要不要帮我。」
    说完，宋轩吟甩头离开视线范围，顾芯凌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绪泛起波动。
    ※
    期末考前一个礼拜，安思芩结束打工走出大门的那刻，看见康以凡出现眼前。
    她思绪一颤，边穿外套边走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礼拜五吗？」
    「礼拜五怎么了？」
    「嗯……你週末不是会回家吗？怎么还在这？」
    「因为之前有听郑浩廷说过你在这边打工，想说今天难得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了。」
    安思芩闻言点头，肚里不争气的咕嚕声也随之传来，让她十分尷尬。
    康以凡把握机会问道：「要去吃东西吗？」
    瞄眼手錶，安思芩难为情道：「现在有点晚了，还是改天吧。」
    「但是我肚子也饿了，就当作吃一次宵夜，好吗？」
    她犹豫片刻，然而却又不禁想起之前他帮过自己，一时找到说服自己答应的理由后，轻轻晗首，「那……好吧。」
    来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豆浆店，安思芩看着桌上餐点以及手边的饮料，心底徒增歉然，「其实你不用请客的。」
    「有差吗？」插进吸管，康以凡拿起筷子夹了个煎饺，「反正是我要你一起来的，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可是……」眸光垂下，安思芩欲言又止。
    为了不想让她继续尷尬，康以凡转移话题，「你期末考准备的怎样？」
    抿抿嘴，安思芩轻声答道：「还行，你呢？」
    「你也知道自然组总有一大堆算不完的题目，最近为了期末考，我们科目老师也算狠下心拼命让我们练习，脑袋都快爆炸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念自然组呀？」她突然有些好奇。
    「因为宋泽元呀，当时要选组时他跟我说他以后想唸电机，我也就只好陪他囉。」
    她苦笑，「你们的感情还真好呢。」
    「你呢？下学期就要选组了，你有想过自己以后想做什么吗？」
    其实这问题张晓薇之前也问过自己几次，只是那时她还在摸索，对于自己未来的目标，似乎也一直还没找到定向。
    不过，时间无情的地方就是它永不等人。
    「我应该会选社会组吧，毕竟自然组的东西对我来说有点难度，兴趣也不是那么大。」喝口饮料，安思芩问：「那你以后有想过要唸什么科系吗？」
    「这我倒还没决定。」他说，「反正我这人头脑不错，智商应该也算高，不管唸什么大概都能成吧。」
    她顿时失笑，难得见他骄傲的一面，「你就这么有自信？」
    「当然呀，说起唸书我可不输任何人。」康以凡信心满满，「好歹我校排一直维持前三，你觉得呢？」
    「你、你前三？」安思芩讶异，「真的假的？」
    「你没注意过吗？」康以凡佯装心痛，「你这样我很难过耶，亏我自以为跟你交情不错，没想到你竟然不知道我成绩很好这件事。」
    「我平常都在忙打工跟读书，不能……怪我啦。」
    「那你从现在开始起是不是该多多关心我一下了呢？」他笑道。
    她白眼，「你都前三了我是要关心什么？倒不如你来多关心我的数学跟物理还比较恰当吧！」
    「好啊，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安思芩见他一脸认真，赶紧把话收回，「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高二课业比我多，考试也比我忙，没关係的。」
    「可是我很认真。」放下筷子，康以凡柔声道：「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很认真对待。」
    她叹息，「康以凡，你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
    「但我喜欢你。」
    安思芩一时语塞。
    虽然她知道康以凡喜欢自己，但面对这样唐突的告白，说到底还是不免讶异。
    黑眸静静地望着她，康以凡自然一笑，「你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我对你总有些不一样的态度。虽然我曾试着把对你的感觉放在心里，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没法完全做到。」
    「但我已经──」
    「我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康以凡赶紧打岔，丝毫不想再让她亲口说出，「但就算有男朋友，我也还是有权喜欢你的，对吧？」
    安思芩不语。
    「所以说……我希望你不要想着跟我保持距离又或是把我推开，因为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超乎你的想像范围，不管你再怎么说、怎么劝我把注意放到别人身上，我的眼里，永远只会有你。」
    深吸一气，安思芩轻压唇角，这才缓缓抬眼，「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
    康以凡筷子顿下，「你还记得开学时，我们见面的时候吗？」
    她点头，「那时你跟郑浩廷走错教室，还害我以为是我自己弄错了。」
    「那时候我们挺白痴的，对吧？可是你知道吗，虽然郑浩廷是白痴了点，但我不是。」康以凡无奈一笑，「其实我算是故意的。」
    安思芩蹙眉，「故意的？你意思是你走错教室是故意的？」
    「算是吧。」
    「为什么？」
    康以凡抽了张卫生纸擦嘴，试图压下胸口逐渐强烈的跳动，「从我无意间看见英文老师放在桌上的入学名单中有你名字时，我就决定要去确认了，虽然开学第一天我没想到就能发现你。」
    安思芩蹙眉，「康以凡，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抬起目光，康以凡淡然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刚上幼稚园的小妹妹，因为第一次上学所以心情十分害怕，也很紧张。对于陌生的新环境她起初不能适应，在开学的第一天，她没头没脑的晃到人家班级前，对着里面的一个小朋友哭了出来……」
    一字一语地述说，安思芩思绪逐渐变的空白。
    他的回忆如把钥匙，开啟她深埋已久至遗忘的记忆宝盒，拼凑接合，形成一幕幕过往画面。
    或许她并没有完全忘记，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她认为不再重要，却没想到，她所认为已经不重要的回忆，于另一人心底是那样的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抹灭。
    她许久没有动作，直到康以凡对她扬起一笑，才使她得以回神。
    「你……」
    「你忘记了，对吧？」从她的模样中，康以凡一眼读出复杂。
    「我……」安思芩很努力想说点什么，却又因这一些来的太过突然，片刻难以消受，「我……挺意外。」
    「感觉的出来。」康以凡笑了笑，试图想化解她的尷尬，「不过没关係，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会忘记也很正常。」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她忽然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你可以记得这么清楚，甚至……甚至有办法认出我？」
    「因为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他说，语调充满柔情，「或许在你的生活中，这些芝麻小事只是一个阶段，但却是我一辈子都很难遗忘的事。」
    「但那只是小时候的事情，何况……都已经过这么久了，你……」
    「其实喜欢上你是一件连我都觉得很奇妙的事情，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合情合理。当初你给的依赖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种被需要的感觉。」他眼神尽是温柔，「还记得那时候，你陪我参加母亲节活动的事情吗？」
    安思芩努力回想，而后轻轻点头。
    「那时候你的笑容和那短暂的陪伴似乎填补了我当初失去母亲的孤单，所以……才让我在不懂感情的年纪中对你起了好感，就算毕业了我也没能忘记你，不断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你，后来……」
    「后来……怎么了？」
    康以凡静默片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缘分这东西真的挺微妙的。」他说，「其实时间过了这么久，对你来说我或许就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去，但……只要能看见你脸上的笑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幽黑的双眸望进她的眼底，康以凡轻声又道：「也许，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脸上笑容，要来的更美好了。」

 041─青涩即瞬变(5-1)

    #瞬息万变的青春如同一场甜美的噩梦，缠绕着、綑绑着那一幕幕无法言语的过往。曾几何时的欢乐与笑容，因泪水添增了几分浪漫，转眼犹如曇花一现。
    ?
    经歷三天期末考后，晚上，安思芩将最后一桌清理完毕，拿着抹布到齐律韦身边，「剩下的我来就好吧。」
    她欲从对方手中接过清洗中的碗盘，却被他一手拨开，「你去结帐吧！天气这么冷我捨不得你手冷。」
    说完，他迅速地往脸颊落下轻吻，安思芩忍着强烈的心跳速度点头走到柜檯，待水槽清理乾净后，齐律韦默默走到她身后，环住腰身。
    下巴轻放她的肩头，他柔声问：「明天礼拜六，我们出去逛逛好吗？」
    「要去……哪里逛呢？」
    「我有个国中同学，他们学校明天举行期末的社团成果发表，想带你去凑热闹。」
    安思芩想了想，「好呀，哪间学校？」
    「文成高中。」
    她闻言一愣，「我、我有个国中同学也是唸那边呢，怎么这么巧。」
    「真的吗？」齐律韦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八点到你家巷口等你，记得别睡过头了。」
    「知道了。」
    隔天一早，齐律韦与安思芩搭捷运来到文成高中的校门前。
    看着门口上方掛着的红布条，白色字体斗大标着『文成高中期末社团成果发表会』字样，安思芩微微一笑，与他牵手走进校园里。
    国立文成高级中学，在当地也是一间风评良好、师资群优秀的学校，每年大学前几个志愿榜单上，也总能看见有他们的学生存在。
    社团成果发表会这天，许多学生早已到校进行准备。
    偌大的活动中心里头，舞台上及会场周围皆掛满许多学生们亲手布置的造型花边及摆设，『热血青春let’sgo！社团成果发表会』标题悬于空中，会场入口同时也贴出了一张大海报，上面的可爱造型人物纸雕精緻完美，两旁桌上也摆满社团平时练习的花絮、出赛奖项以及学生们对于参与社团的心得，由此可见他们对于这天的活动相当用心与认真。
    趁着齐律韦和他以前的国中同学叙旧时，安思芩独自在外头欣赏着他们的成果资料档，却不禁意从后方经过的几个在校女生嘴里，听见了那熟悉不过的名字──
    「你们刚刚谁有看见赵宸宇吗？他一大早就来了，但不知道跑哪去。」
    另一道女声答：「不晓得耶，可是我刚有听说他和何愷蓉在泳池馆，不然我们待会去看看？」
    「不会吧？他不是跟何愷蓉分手一段时间了吗？怎么到现在还勾勾缠呀？」
    「听说何愷蓉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赵宸宇，明明人家已经跟她分手了，像她那种双面女真的很讨厌耶！」
    「好了啦别说了，我先去门口找我爸妈，晚点再去泳池馆看看。」
    听完，安思芩闔上社团档案。这时，一道清嗓唤起她的注意，「思芩。」
    冉起微笑，她侧首看向齐律韦，「跟你同学聊完了？」
    「差不多。」他说，「刚刚怎么了？看你有点恍神的样子。」
    安思芩摇头，「没有。」
    「你同学呢？不是说有个国中同学也唸这边？你有看见他了吗？」
    人没见到，但名字却先听到了。
    「还没，不过待会有机会的话应该会遇到吧。」
    「那我们先进去活动中心，等等在陪你四处晃一下。」
    「好。」
    成果发表会的开场由他们学校的仪队带来一段精彩活泼的甩枪表演，搭配时下火热的流行音乐，每个女孩的动作配合得十分具有默契，且相当灵活，彷彿她们手中的甩枪不曾存在，即便是高难度的拋接技巧，也表现得可圈可点，屡屡获得现场观眾的热烈掌声与口哨。
    仪队表演结束，紧接着是由热舞社接棒。具有动感的音乐节奏配上灵巧高超的舞蹈动作以及剧情演出，使得大家纷纷睁大眼睛不敢随意飘散，就怕错过了哪个环节、哪段精彩，遗憾此行。
    除了仪队与热舞社作为开头表演之外，其馀话剧社、日文社、英文研讨社都是由配音或短剧来进行表演，另外还有啦啦队、管弦社、吉他社、朗读社、合唱团等等眾多社团都以各自的表演方式为观眾带来演出。
    发表会最后，康辅社带领现场来宾一起进行游戏，让每个来欣赏的家长或朋友都能参与其中，一起感受大家的努力与欢笑。
    除了室内社团表演外，学校球队在场外进行友谊赛炒热气氛。
    经过人山人海的周围，齐律韦与安思芩找了个勉强能观看比赛的地方站着，幸好冬天气温不高，不至于让周遭空气產生黏腻感。
    「感觉他们学校的队员都挺好看的。」
    安思芩踮起脚尖说出评论，齐律韦好笑地看她一眼，「你们女生看人打球，都是先看长相的？」
    她回答的理所当然，「你不知道外行人看球赛，都是先看球员好不好看、帅不帅的吗？」
    齐律韦伸手勾住她的肩头，摀住她的双眼，「那我看你还是别看了，免得花心。」
    安思芩忍不住笑出来，拿开他的手，「你别这么小气嘛！难得可以欣赏别校的男生，让我多看两眼又如何？」
    「你还说！」齐律韦没好气地用食指敲了下她的额头，「你男朋友已经够帅了，别再不知足了，小姐。」
    安思芩瞪他一眼，「最好有人会这么大言不惭说自己长得帅……」
    齐律韦轻声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的眼里就只能有我，不准你去看其他男生，这样清楚吗？」
    「知道了！」鼓起脸，安思芩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我们去他们的泳池馆看看好不好？」
    「又想去看别的男生？」
    「才不是呢！我那国中同学在泳队，想说去那边搞不好能遇见他。」
    齐律韦搔了搔她的头发，牵着人一同步往泳池馆。
    不同于外面的喧闹场面，泳池馆里只有几名队员在池水中认真练习，而在那几名当中，安思芩成功发现了赵宸宇的身影。
    碍于角度的关係她与齐律韦恰好被遮挡在梁柱后，只见赵宸宇拿下泳镜放置一边，毫无顾虑池水温度，跃身一跳──
    周围四溅的水花稍纵即逝，安思芩第一次看见他有别于读书的模样，顿时感到新鲜。
    「他就是我国中同学，也是顾芯凌从小到大的朋友。」安思芩对着齐律韦压嗓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他游泳耶，有点惊讶。」
    「怎么说？」
    「因为以前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只会唸书的人。」
    「你们以前很好吗？」
    安思芩点头，「我以前跟他，还有顾芯凌常在一起，就算升上高中偶尔也还是会一起去吃东西。」
    齐律韦笑道，忽然指向前方岸边，「比起他，或许我对那女生会更有兴趣点。」
    顺着他的方向，安思芩看见有名身穿运动服的女孩手拿毛巾，与其他队员站在一旁，长相十分漂亮。
    她盯着池水眼神有种无奈，当赵宸宇一从岸边爬上时，双手立刻递上毛巾。
    「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天气这么冷就去旁边的温水池练习，免得感冒。」
    赵宸宇看她一眼，走到休息区拿起浴巾披上，而后与其他队员说了几句后，独自先行离去。
    见着这一幕，安思芩感觉气氛有些诡异，「我们先出去吧。」
    「不看了？」
    她摇头，「等等再去找他。」
    提着背包，赵宸宇面无表情的从更衣室走出来后，看见何愷蓉心事重重的望着自己。
    他眼神一顿，开口询问：「不去其他地方晃晃吗？」
    「我想你陪我去。」她说，「不然看了也没意思。」
    「我待会儿有朋友要来。」
    说完，赵宸宇越过她的身影，却被拉住衣袖，「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他语气淡然道：「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可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与你当朋友的！」何愷蓉略昂激动地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我都不想。」
    赵宸宇逕自往前，何愷蓉追上他的脚步，「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气我当年欺负方玉涵的事情，可是又不只有我一个人做而已，况且──」
    「你不要再说了！」
    何愷蓉瞬间愣住，赵宸宇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你曾经霸凌过别人的事情？你确定你还要这么大声的说吗？」
    「我无所谓！」她嚷嚷，「那些女生只是妒忌我在学校受男生欢迎，所以才会有人把我过去的事情给说出来，但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缓口气，她又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只要你能……」
    「我不能。」赵宸宇硬声打断，「当年方玉涵就算不怎么样，至少她内心是善良的，比起你们这些女生的外表，不知漂亮了多少倍。」
    他甩开何愷蓉黏人的手拿出手机瞟了眼，毫无回头的离开。
    看着熟悉不过的倩影出现在文成校门口的那一剎那，安思芩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上前打招呼。
    转过身，对方同样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与齐律韦，而后扬起微笑，默默走来。
    「嗨，思芩。」
    愣了愣，安思芩有些尷尬地问：「稚儿，你怎么在这？」
    「呃、我……」
    「你也来找国中同学的？」齐律韦从容一笑，发觉安思芩努力想把手抽回去，暗中又握紧了些。
    胡稚儿笑着摆手，「不是的，我会来是因为……」
    「是我约她来的。」
    赵宸宇的突然窜入让安思芩直接把齐律韦的手甩开，她回头看去，只见他语气平淡地道：「干嘛把你男朋友的手放开？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你知道什么？」
    「顾芯凌有跟我说你交男朋友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齐律韦忍俊不禁，「你同学感觉挺亲切的呢。」
    瞪他一眼，安思芩忽然看了眼胡稚儿，又看了看赵宸宇，「你说你约稚儿来的？」
    「嗯。」
    「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熟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呃、就……」胡稚儿支支吾吾。
    「上次去唸书时跟她要的电话，前几天问她要不要过来参观我们学校的社团发表活动，她就答应了。」赵宸宇表现的倒自然许多。
    「好啦，人家稚儿有自己的私事，你就别好奇这么多了。」齐律韦一把牵起安思芩，和胡稚儿说道：「我跟思芩先走，你们慢聊。」
    胡稚儿无奈一笑，目送齐律韦把安思芩强制带离。
    待他们一走，赵宸宇这才问道：「怎么晚来了？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假日捷运人特别多，几乎每节车厢都是满的，所以我多等了几班才会晚到的。」她苦笑，「现在时间还来的及吗？都快中午了。」
    「基本上活动都快结束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带你去附近吃点东西吧，要吗？」
    「那我可以稍微参观一下你们学校，然后再去吃东西吗？不然感觉来这一趟有点没意思。」
    「那我带你去。」
    说着，赵宸宇带着胡稚儿往活动中心的方向走去，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看在旁人眼里是那样和谐，然而在某些人眼里，却成了一幕特别扭曲的画面。

 042─青涩即瞬变(5-2)

    结业式当天，平常在校成绩、操性及学期总成绩一概出炉。有些学生拿到成绩单看见自己惨不忍睹的那一刻是悔恨当初，而有些则是感动得险些痛哭流涕，只差没下跪谢天。
    看着刚拿到不久还有点发烫的单子，顾芯凌宛如逃过死劫般松了口气，凑到安思芩身旁看了几眼，「哦！不错嘛，跟我一样都不用补考呢！」
    安思芩扬起唇角，而后走到齐律韦桌旁，柔和问道：「你有需要补考的吗？」
    齐律韦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呀，我脑袋可是很聪明的。」他将成绩单放进抽屉，「待会结业典礼结束后，你有要去哪吗？」
    「我等等要跟顾芯凌去买点东西。」
    「那你先跟她回去，我跟白景扬他们去打球，晚上再去咖啡馆找你。」
    安思芩愉悦点头，待齐律韦与同学离开后，顾芯凌回到她身边，一脸无奈的问：「你要去买蛋糕？」
    「嗯啊，你就陪我去嘛！」
    顾芯凌叹气，「齐律韦的生日干嘛跟结业式扯在一块，好讨厌喔！」
    「等你交了男朋友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安思芩不禁笑道。
    挑起眉尾，顾芯凌揶揄：「唉唷！想不到你也会跟我说这种话。」她两手环胸，「行呀！你去叫宋泽元跟我交往，我就不会嫌烦了。」
    白她一眼，安思芩将收拾好的书包放到桌上，「你先去活动中心吧！我帮齐律韦把书包收好就过去。」
    「我的你要不要顺便一下？」
    「你快点去啦！」
    顾芯凌忍不住笑，自个儿先行离开教室。
    回到桌边，安思芩替齐律韦把他平常带回家复习的几本讲义与课本收进书包，拍了拍手准备前往集合。
    一个轻撞，她不小心撞到齐律韦的桌角，书包从桌缘掉下。她赶紧弯腰把东西捡起，却见一本白色封面的笔记中，滑出半张照片。
    安思芩从笔记本中抽出照片，眉头蹙起。
    是一张女孩的个人照。
    盯着照片里的女孩，她的长相看起来相当甜美，有着一头乌黑及肩的长发，身穿一件白t加牛仔吊带裤，双眼柔和地对着镜头开心摆姿势。
    安思芩心头莫名拧起，将照片翻转背面──
    「希望你记得的，永远是这个拥有笑容的蔓蔓。」
    看着上头似是出自女孩的娟秀字跡，她一时没了动作。
    这时，学校催促集合的广播传来，安思芩赶紧将照片塞回笔记本中，重新放回他的书包里。
    离开教室后，她脑中不停回绕着刚才，胸口逐渐堵塞。
    晚上，安思芩和周孟茹在咖啡馆打烊后，替齐律韦简单庆生。
    许完愿、吹好蜡烛后，安思芩率先拿出准备好的卡片及小礼物，双手递上道：「生日快乐。」
    他微笑，「谢谢你。」
    随后周孟茹也送上礼物，齐律韦佯装感动，「谢谢姊。」
    「别跟我说谢谢，你对我没这么客气的。」周孟茹一脸鄙夷，「这蛋糕是思芩下午特地买来的，你赶快切好给人家吃，才不会枉费她的用心。」
    齐律韦笑着点头，将一小块蛋糕切下后，递到安思芩面前，「喏，给你。」
    安思芩戳起一些奶油放进嘴哩，之后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蛋糕，直到周孟茹发觉时间太晚，才让这一段小小的庆生结束，催促齐律韦赶紧送安思芩回家。
    将店里收拾乾净准备结帐时，齐律韦恰好回来陪她做最后闭店。
    撇眼，周孟茹边按计算机边问：「今天阿姨有要帮你庆生吗？」
    「你知道我们家不过生日的。」
    「那今天思芩跟我帮你庆生，你感想如何呢？」
    齐律韦微笑，「谢谢你们。」
    「就这样？」周孟茹刻意讶异。
    「不然呢？难道我要在你脸上亲一口表示感谢吗？」说着，齐律韦还真把嘴往周孟茹脸上嘟，闹得她赶紧将人推开。
    「好啦！你不要闹了。」
    齐律韦转身替她把铁门放下，听见周孟茹问：「说真的，你喜欢思芩吗？」
    眉一皱，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而已。」对于他与安思芩的交往，周孟茹还不知晓，「感觉你最近看她的眼神有点熟悉。」
    齐律韦安静的走进吧台擦起杯子，周孟茹见他不语，锁上收银台后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思芩，对吧？」
    「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你呢？」
    她瞬间眼神死，「齐律韦，我在认真问你。」
    「我也很认真在问你呀。」掛上马克杯，齐律韦笑问：「你爱我这个弟弟吗？」
    「你不要在那边转移话题。」无趣地轻撇嘴角，周孟茹上前一步，「我看的出来你有时候看思芩的眼神，就像当初你在看蔓蔓一样。」
    齐律韦手一顿。
    片晌，他略沉嗓音地问：「你一定要在今天跟我提蔓蔓吗？」
    「为什么不能说？蔓蔓是我们的朋友，为什──」
    「既然是朋友那你应该知道……今天也是她生日吧？」
    周孟茹顿时怔然。
    放下擦拭布，齐律韦长叹一息，随后转身走出吧台站在侧门前，「我真的很努力不在今天想起蔓蔓，你知道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忘记今天也是……」
    「蔓蔓在你们心里究竟还存在多少份量？不管是康以凡还是你，你们每个人都说没有忘记过她，但事实上她已经在你们心底渐渐消失。」
    说着，他忽然一笑，听起来十分空洞，「反正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我不奢望你们能永远记得她，但至少……至少……」
    齐律韦说不下去，逕自拉开门把倏然离去。
    小週末夜晚，商圈街道上人群熙来攘往。他安静走在其中，两手抄进口袋，面色凝重。
    这时，一个路过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小女孩抬眼看了看他，随即露出一抹笑容。
    「大哥哥，对不起。」
    他温柔地说了声没关係，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爸妈身边，继续吸着手上的养乐多。
    矮小的身影令他情不自禁与过去交互重叠，他彷彿看见当年的矮冬瓜，总是在自己身边蹦蹦跳跳的，即便遭遇了巨大的家庭变化，也始终抹灭不掉她的灿烂笑容，嘴边总是掛着一句──
    「哭了，就是认输了喔！」
    当她浑身伤痕的躺在医院病床上，小嘴笑着说出这一句话时，齐律韦完全不敢相信，在发生事情后的她竟然还能如此乐观。
    自从简蔓蔓离开齐律韦的家后，他就再也不曾见过那位邻家小女孩。
    起初，齐律韦对于她的消失并没有感觉任何不对劲，直到有天放学，他看见妈妈与隔壁沉阿姨两人站在门口私语说了好久好久，脸色也从刚开始的讶异渐渐变成凝重。
    而后，齐律韦好奇地向进门的妈妈询问，她却只是叹了口气，默默走进厨房准备晚餐，对于儿子的好奇，一点也没给予解答。
    后来，齐律韦开始在晚上半睡半醒间听见附近隐约传来短暂的哭声。刚开始他不以为意，认为只是之前爸爸曾和他提过猫咪想生小北鼻才会发出的声音，只不过那样的哭声持续好几天，每到半夜总会在特定时间准时出现，偶尔还伴随尖叫，每每听得他不免寒毛直竖。
    一个礼拜后的夜里，齐律韦拿着枕头跑到爸妈房间里想和他们一起睡觉，无奈爸爸觉得他快上大班必须学习独立，于是又狠心地将他赶出房门，要他别胡思乱想。
    抱着枕头和自己的小被子，齐律韦揉着渐渐沉重的双眼不情不愿地回到房间。然而却在准备躺平的当下，再次听见那连日惹他厌烦的哭声──
    「爸！猫咪生完小北鼻了没啦！？吵死了！」
    只是，他的吼叫对于位在二楼主卧室的爸妈根本没有半点反应。不知道是家中隔音装潢太好，还是爸妈并不想理会他的发神经，齐律韦索性下床换衣服，偷偷摸摸的走出房门来到客厅。
    哭声时而停顿时而尖锐，他抱着疑惑躡手躡脚的拿了钥匙，擅自溜出大门。
    三更半夜的住宅区路上并没有任何身影，他独自走着放眼四周花草树木，想寻找出每到晚上就想生北鼻的流浪猫咪，打算好好骂牠们一番。
    没想到，当他一经过小女孩的家门口，一声砰然巨响从里头瞬间传出。齐律韦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杵在房子前，一动也不动。
    停顿的脚步使他再次清楚听见房子里传出一道熟悉不过的哭声。齐律韦绷起神经，悄悄走到门口想仔细探究一番，却什么也看不见。
    而后，哭声没了，屋子里头的动静也没了。
    他满怀不安的离开，沿路不停地猜想，那些哭声……
    真的是因为猫咪想生小北鼻的关係才出现的吗？
    翌日，齐律韦硬着头皮把昨晚半夜溜出家门听见的事情向妈妈反应，本以为妈妈会因此谴责，想不到却是放下手中的牛奶急忙奔出家门。
    追上妈妈的脚步，齐律韦见她莫名地跑到小女孩的家门口不停敲门，之后发觉里头没有任何回应，又赶紧跑到隔壁找了沉阿姨出来，重新回到那扇紧闭不开的大门前。
    「最近我半夜时也都有听到哭声，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沉阿姨的话让齐律韦非常纳闷，随后又听见妈妈说：「那怎么办？如果你跟我儿子说的都是真的，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可是我们也没证据阿。」沉阿姨看起来相当烦恼。
    「但是蔓蔓……蔓蔓她还这么小，你说我们这些左邻右舍能袖手旁观吗？」
    而后，齐律韦又见妈妈开始拼命不停地按着她家门铃，直到确定不管在怎么敲、怎么按，里面的人都不会有任何动静后，才放弃地各自分别回家。
    晚上，齐律韦坐在餐桌旁看着妈妈满脸凝重的神情，他又偷偷瞄了眼对面的爸爸，不经意一问：「爸，猫咪生完小北鼻了吗？」
    齐爸倏地一惊，出声斥喝：「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讲话！」
    他无辜地噘起嘴继续扒着碗里的白饭，之后在客厅吃水果配卡通时，突然听见爸爸在厨房里大声说道：「你就不要担心那么多，我明天过去看看。」
    虽然，当时他不明白爸爸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却又不免猜想会不会是跟早上妈妈与沉阿姨的对话有关。
    到了隔天，他一大早起床准备上学时，看见爸爸匆匆忙忙的跑出家门，齐律韦咬着牙刷走到厨房询问妈妈，却换来一句：「快点弄一弄去上课！」
    他色若死灰的放弃追问，简单换好衣服后准备等娃娃车前来迎接。
    只是当他一踏出大门，随即发现一辆平常不太会出现在住宅区的警车闪烁着亮灯，停在小女孩的家门前。
    他放错重点，双眼发亮的往警车方向走去，心底对于英雄般的景仰澎湃之大，一时没注意到停在警车前面的，还有一辆救护车。
    这时，他被一阵焦急的声音拉回现实。他赶紧躲到邻居家车后，眼前瞬间映入一张担架，而那躺在担架上的小身影，是那样令他感到熟悉也震惊。
    那天晚上，齐律韦才真正知道，原来半夜里出现的哭声以及那天他无意间经过听见的撞响，并不是因为猫咪想生小北鼻的因素，而也是在那天，他才知道原来小女孩随着父亲回到家后的生活，有多么令人难过与不捨。

 043─青涩即瞬变(5-3)

    简蔓蔓随父亲回家后，父亲开始日夜抽菸、酗酒，并且会在酒后对简蔓蔓拳打脚踢。
    刚开始，简蔓蔓只是不停地忍耐着父亲对她拳脚相向。在过去印象中，平时是那样温柔、那样亲切的父亲，突然间变得如此粗暴不堪，她也只能告诉自己，爸爸会变成这样都只是因为妈妈不见，等妈妈回来后，一切就又会恢復正常的。
    只是，这样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她的妈妈也似乎没有要回来的跡象。就在某天半夜里，父亲拿着空酒瓶要简蔓蔓过去找他，而她却因为睡意浓厚没马上动作时，酒瓶瞬间从眼前无情飞来，砸中她的脑袋──
    登时，简蔓蔓痛的摀着头放声哭叫，一听见哭声，父亲更是抓狂的拽她进房，抄起棍子不停朝她身上胡乱挥打，骂着当时简蔓蔓根本听不懂的话──
    「贱人！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所以才会有你这个小贱人！我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替人家养孽种养了这么多年！混帐！」
    他丢下棍子将简蔓蔓从地上拽起，双手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你要怪就怪你那犯贱的妈妈！她不会再回来了！她早就已经跟那野男人远走高飞，飞到天堂上去了！你这个野种也根本不应该留在这！通通都给我去死！」
    当时，简蔓蔓唯一听懂的是，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之后的日子，简蔓蔓也因为父亲的中断没去幼稚园，整日被关在家里的房间，犹如囚犯般的禁錮着。偶尔父亲从外面回来会丢个食物给她，生活逐渐比外面的流浪猫狗还不如。
    她没了自由、没了疼爱、更没了亲情，唯一拥有的只是一顿又一顿的挨打与谩骂。
    直到那天清晨，简蔓蔓趁父亲忘记上锁自己的房门，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后，浑身颤抖着翻出被藏起的家门钥匙，而后拖着短短日子内变得骨瘦如柴的身躯，步步艰难地走到大门，吃力地垫起脚尖开门想到外面找人帮忙，却因三餐不正导致血糖过低晕倒在半路，恰好被早晨运动的邻居发现，急忙打电话报警。
    几天后，齐律韦关心问起简蔓蔓的情况时，妈妈告诉他人已经没事，之后会有社工将她带走，齐律韦虽有听没懂，不过心底还是替简蔓蔓偷偷松了口气。
    之后有一阵子，齐律韦常要妈妈带他一起到医院探望简蔓蔓，而在处理简蔓蔓这起家暴事件当中，身为当时主要负责的员警就是康以凡的爸爸。
    齐律韦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康以凡时，他爸爸正好在病房里向简蔓蔓问话，当时康以凡独自坐在外头椅子上等待，齐律韦好奇地上前问道：「你爸爸是里面那个警察吗？」
    「对阿。」康以凡微笑点头，把自己手上的机器人递向他，「你要一起玩吗？」
    齐律韦嫌恶地将东西推开，眼神鄙夷道：「我快要唸国小了，才不要玩这种东西呢。」
    康以凡闻言一笑，自个儿继续玩着玩具，待爸爸从病房出来后，才与他一起离开。
    日后再见到他，是简蔓蔓带着康以凡向他介绍的时候。那时候齐律韦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问了简蔓蔓一句：「你跟他是好朋友吗？」
    「对阿！我要跟康以凡当最好的朋友！」简蔓蔓单纯地答。
    齐律韦瞥了眼，暗自呿了声，对于他的出现以及简蔓蔓的看重，齐律韦只感觉到胸口有股莫名的紧迫。
    后来，简蔓蔓总是在他面前嚷着要去找康以凡，不管怎么阻止、怎么拦截，都无法抵挡简蔓蔓的衝劲。
    那一年，简蔓蔓哭诉着康以凡已经有喜欢的人时，齐律韦有一度很想去揍他，不过当他又听见简蔓蔓说的话后，也似乎能感受到康以凡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只要能让我永远在他身边，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关係。」
    ※
    寒假结束前夕，顾芯凌主动约大家去游乐园玩。
    虽然打着开学前见面的名号，实则上，当宋泽元一出现，顾芯凌的企图犹如司马昭之心，看的姊妹们会心一笑，却在宋轩吟随后赶上的那刻，脸上笑容瞬间消散。
    张晓薇拉了下顾芯凌，低语问：「你也有约宋轩吟来吗？」
    顾芯凌只是道：「她硬要跟我有什么办法？」
    张晓薇撇起嘴角，没想到又见另一人出现，面色微微一顿，「郑浩廷来干嘛？」
    「想也知道是为了你来的呀。」顾芯凌窃笑，转头问安思芩：「今天齐律韦不来呀？」
    「他们家过年出去玩，明天才回来。」
    「那他知道你跟学长们出来玩吗？」
    安思芩无奈摇头，「不知道，我怕他会不开心。」
    「这样也好，你今天就假装自己一日单身吧！」
    「你不要乱说！」安思芩急忙嚷道。
    张晓薇拍拍两人肩膀，暗示她们别在多说。几人一走过来，郑浩廷率先问道：「没想到人挺多的呢。」
    「是阿，大过年热闹点也好。」顾芯凌笑答，看往宋泽元，「想不到学长真的来了呢。」
    「我哥是看在我拜託的份上才会答应，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幼稚吗？」
    话落，宋泽元冷扫一眼，「你少说话。」
    由于寒假期间游乐园为招揽生意，凭学生证可折抵半价，另外身分证最后一码与乐园当日抽出号码相同的话，便能直接免费入场。
    「小安儿，没想到你跟稚儿这么好运。」看着两人不用花费一毛钱就能入场，顾芯凌难掩羡慕。
    收起皮包，安思芩笑了笑，「大概是老天爷平常看我很认真工作，才会给我这样的优待吧。」而后指向胡稚儿，「稚儿也是呀，今天可以去买张乐透试试手气了。」
    「稚儿，要是你真中头奖的话，千万不可以忘记我喔。」顾芯凌半开玩笑地说。
    闻言，胡稚儿轻轻点了点头。
    蹙起眉，安思芩感觉胡稚儿今天话意外的少，换做平常她已经不知来回蹦蹦跳跳了几次，就连刚才知道自己中了乐园免费门票的号码，也不见她面有起色。
    几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某主题广场后，郑浩廷突然提议：「我们人这么多不如暂时分开玩吧！下午再会合去看游行如何？」
    顾芯凌举双手赞同，其他人则表示没意见。
    郑浩廷擅自将张晓薇拉到身边，随后胡稚儿与安思芩加入，顾芯凌则与宋泽元及宋轩吟一起行动。
    决定好后，他们约定时间并暂时分开活动。安思芩与胡稚儿走在后方，看着郑浩廷满脸兴奋地拉着张晓薇衝往海盗船。
    「学长应该肖想这天很久了吧。」胡稚儿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安思芩莞尔，勾起她的手臂追赶上两人身影。
    排队期间，郑浩廷间聊道：「康以凡今天没来真可惜呢！」
    「就是说阿，难得今天思芩身边没人。」胡稚儿突然接话。
    安思芩无奈地白她一眼。
    「所以……安思芩，你跟你男朋友交往多久了呀？」郑浩廷有些好奇。
    「从运动会那天算起的话也有三个多月了。」
    「哇！那也有一段时间了呢。」郑浩廷讶异，「那感情好吗？」
    张晓薇有些好笑地打岔：「你问这些干嘛，人家感情好不好跟你又没关係。」
    「跟我没关係，可是跟康以凡有关係呀！如果感情好的话他就没机会，感情不好的话……他机会可能就大了。」
    张晓薇立刻瞪眼，「你少在那边乱说。」
    轮到他们上船时，郑浩廷刻意拉张晓薇坐往最后一排，对于毫无惧高症，甚至梦想有天尝试高空弹跳的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安思芩则不同了。
    她紧紧依偎在胡稚儿身边，纵使胡稚儿为了她选择坐第一排，也仍不见安思芩有半分放松，甚至开始语无伦次。
    「等一下结束后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好不好？不然咖啡杯也可以，还有……」
    胡稚儿拼命忍笑，揶揄道：「思芩，你会怕的话干嘛要来玩这个呀？在下面帮我们顾包包就好了呀。」
    「因为我……我已经很久没来游乐园玩了，小时候不知道怕，长大了才──啊！」
    设施啟动的气音害安思芩叫了一声，胡稚儿满脸尷尬地想帮自己挖个地洞鑽。
    海盗船上下摆动的弧度渐大，胡稚儿情不自禁放开双手享受，当船身逐渐缓速时，她侧首看向安思芩，「你还好吧？」
    安思芩当下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头。
    离开海盗船，胡稚儿决定与郑浩廷及张晓薇分开活动，她勾着安思芩的手臂不顾张晓薇的尷尬挥手走人，来到旋转木马。
    「你确定要让他们自己玩？张晓薇会不会恨我们？」
    「不会啦！虽然她没说，但我看的出来她很渴望。」胡稚儿调侃，「反正晓薇也难得可以一起出来玩，就让她好好放松一下，我们就别当电灯泡了吧！」
    安思芩笑着点头，而后默默问起：「你今天还好吗？」
    胡稚儿皱眉，「很好呀，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今天来的时候……有点心事重重。」安思芩说，「没事吧？」
    「没事啦！就只是早上挺想睡，不过坐完海盗船后整个精神都来了，哈哈！」
    安思芩放心地笑了笑，两人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轮上。
    这时，胡稚儿眼尖地发现宋轩吟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她赶紧踢了下安思芩的马，「是宋轩吟耶。」
    安思芩急忙别头，「你不要闹了，我可不想被她看见我们在玩这个！」
    「这哪有什么，旋转木马多可爱，你看我还可以这样站起来耶！」
    「胡稚儿！你已经够高了，快坐下啦！」
    整天下来，安思芩只敢玩一些较平心静气的设施，虽然胡稚儿嘴上老扰嚷着无聊，但也还是玩得相当不亦乐乎。
    要与其他人会合去看游行前，两人先去了趟洗手间。
    「思芩，我问你喔，你觉得朋友是什么？」
    甩了甩手，安思芩抽出擦手纸，「就是……有事情会互相帮忙，遇到困难可以互相勉励。」
    收起护唇膏，胡稚儿转身拍了下她的臂膀，「怎么感觉在你心里朋友的定义这么单纯？」
    安思芩微微一愣，「会、会吗？但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是没错啦！但说实在，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毕业以后，还会联系的有多少？」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她说，「看你一天到晚都跟顾芯凌在一起，难免会想到这些。」
    「我跟她应该会一直保持联络吧！还有你跟晓薇也是。」
    闻言，胡稚儿笑了一下，「如果朋友之间的感情真能维持的这么长久，那也是不简单了。」她淡然道：「没有太多的计较、没有太多的心机，单单纯纯的一起走过青春，这样的感情得来不易，却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做到？」
    安思芩皱眉，「稚儿，你……」
    「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怎么会突然跟我聊这个。」
    胡稚儿意外失笑，「我们都高中了，谈这个很正常吧？」她说，「只是思芩，在你心里或许朋友是个很单纯的存在，但在有些人心里，或许会是个艰难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身边的朋友何时会背叛你，又或者会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话落，她面带微笑的看了眼安思芩，走出洗手间。
    结束一天的玩乐，眾人在看完游行后结伴互相道别回家。拧着包包，顾芯凌和安思芩说再见后，转身追上宋泽元，喊住他的脚步。
    宋泽元回头看去，她抿着唇慢慢上前，「学长……可以跟你说些话吗？」
    一旁的宋轩吟细眉轻蹙，有些尷尬地说：「哥，我先去车站等你。」
    他点点头，待宋轩吟走后，顾芯凌才又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话我怕我如果现在不快点说的话……我之后可能会没那个勇气。」
    闻言，宋泽元淡然地问：「你想说什么？」
    吸了口气，顾芯凌对上他一贯的眼神，唇角微昂，「那天你在公车站跟我说的那些话，老实说我回去一直不断的在想，在想自己真正喜欢上你的原因是什么？难道……就真那么肤浅吗？」她笑了笑，「可是不管我怎么分析、怎么思考，我都想不到一个确切的原因，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只是喜欢上你的外表，儘管我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肤浅的一个女生。」
    宋泽元没有说话。
    「其实，当我因为你而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我回想到过去的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不管是那些我曾喜欢过，又或是曾追过我的男生，我选择的标准就好像只是以外表来做决定。」顾芯凌眼神逐渐垂下，「这样的我……好像没资格向任何人聊起感情，也好像没那个权利去评论别人的爱情，与那些外貌没我好看，却真正懂得喜欢一个人的女生，我感觉自己……好像还差远了。」
    说着，顾芯凌思绪一顿，脑海突然浮现起那么一个人。
    晃开回忆，她勉强拉起嘴角，继续说道：「所以，比起一见钟情我会更努力的，努力的让自己去了解喜欢到底是什么，而在这之前不管你以后会不会遇到一个比我差又或者比我好的女孩，我都会祝福你，但如果等我真正变成熟了，明白了感情的真理，而你还没找到那个心仪的女孩的话，那么到时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绝对、绝对会让你彻底喜欢上我。」
    说完，顾芯凌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离开。

 044—青涩即瞬变（5-4）

    寒假结束后，李芳悦在大家进入第一堂课前，留下全班提前公告：「这学期你们有两大重要事项，第一个是学生会长的票选，第二个是纠察队要招募新血，所以──」
    话还没说完，班上便有一个女同学忍不住道：「老师，你少讲了一个啦！总共有三大事项才对。」
    李芳悦闻言皱眉，「还有什么？」
    「校庆园游会呀！」
    话一出，全班一半以上瞬间欢呼，李芳悦眉角微微抽动两下，突然觉得这些孩子放了个寒假后翅膀似乎都长硬了。
    「那个现在没有很重要。」
    她眸光犀利地扫了眾人一眼，绕回刚才的话题：「如果有人对我刚才说的『重要』事情有兴趣的话，欢迎来找我报名，知道吗？」
    「老师，这学期的行事历还没出来吗？我想找我朋友一起来逛园游会耶！」
    「对阿，为什么行事历还没给我们呀？好期待喔！」
    「……」
    「还有我们班到时要卖什么啊？感觉很多东西都可以尝试耶！」
    七嘴八舌的讨论逐渐扩大，每个人眼神流露期待，完全没把李芳悦刚才说的事放在眼里。
    看着底下这群如三姑六婆般的学生，李芳悦默默拿起点名板，用力拍了一下──
    「安静！」
    剎时，全班识相地闭上嘴巴，不敢继续再白目下去。
    吐气，她放下点名板恢復笑容，笑里藏刀的模样看的底下学生各个鸡皮疙瘩。
    「总之呢，如果班上有人对学生会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想加入纠察队的话呢，也欢迎来找我……但、是！」
    歛下笑容，李芳悦忽然加重语气，「如果是想问校庆的话我现在大可告诉你们，今年校庆是安排在接近期末的时候，距离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之前你们还要经歷两次段考跟无数次的复习小考，谁要是敢给我考比上学期差，你们就别想参加！乖乖给我待在教室自习！」
    果然，老师是一种不能随便招惹的生物。
    说完事情，李芳悦才宣布下课，学生们看着墙上剩不到五分鐘的下课时间，急忙衝出教室、各奔东西。
    拿出课本，安思芩侧首看向开学换位到隔壁的齐律韦，轻敲他的桌面：「欸，起床了。」
    动了一下，齐律韦微微睁眼迷濛地扫过一眼，而后突然拉住她欲抽回的手，十指交扣。
    安思芩紧张地急忙抽离，用脚朝他椅子轻踢一下，「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学校。」
    「所以呢？」他懒洋洋地离开桌面，慵懒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诱人，「大家不是都跑出去了吗？又没人看到……」
    安思芩仍坚持，「反正在学校你不要对我毛手毛脚，知不知道？」
    倏地，齐律韦一脸玩味地凑近，唇角勾起不明笑意，「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学校外面就可以吗？」气息细细地拂过她的耳畔，犹如羽毛那般搔的她耳根发热。
    她面色微红的瞪了眼，隻手将他推开，「你走开啦。」
    齐律韦笑了笑，而后突然问道：「我听晓薇说你们开学前一天有跟学长们去游乐园玩？」
    安思芩轻应一声。
    「好玩吗？」
    「还好，我有惧高症能玩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看他们在玩而已。」说着，安思芩不免有些紧张，「你……会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皱眉，「反正就只是同学们一起去玩而已，不是吗？」
    「我怕你不喜欢，而且我也没跟你说。」
    他摇头，「不会啦！我没这么小心眼。」
    说完，她见齐律韦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安思芩抿起下唇，细声开口：「齐律韦，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嗯？」
    「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曾经喜欢过别的女生的事情吗？」
    他静看安思芩一会儿，温柔地伸过手，替她把瀏海捻于耳后，「嗯，怎么了？」
    「那个女生……她叫什么名字呀？」
    齐律韦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有点好奇。」安思芩莞尔，「就像你之前说的，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到，所以多少会想了解。」
    「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她认识的呢？」
    「小时候。」他答，「但现在对我来说现在唯一重要的人就只有你，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安思芩淡然一笑，「嗯，我知道了。」
    齐律韦拍了拍她的手背，将耳机戴上后趴往桌面。安思芩凝视着他的身影直到鐘响，才缓缓将目光转移。
    放学后，胡稚儿问安思芩要不要一块搭车，后者欣然点头。
    走上操场，胡稚儿见齐律韦与同学们正打球，忍不住问起安思芩：「思芩，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齐律韦呀？是因为你们之前的事情吗？」
    闻言，安思芩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喜欢他这个人。」
    「什么意思？」
    停下脚步，她默默凝视起他的身影，「就是很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
    「所以跟你们以前国小的事情无关？」胡稚儿笑了下，「所以就算你以前不认识他，你也会喜欢他囉？」
    「大概吧。」安思芩唇角微勾，「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她耸肩，「以前年纪小不懂爱情，现在长大了，难免会去思考这些事情。」
    「可是你不是有暗恋的对象吗？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这种问题你应该很清楚。」
    胡稚儿却摇头，「其实我好像并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那么喜欢他。」
    安思芩微微一愣。
    「那时候我只知道他陪了我很多次，也给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后来，每次当我看见他时就会不自觉紧张起来，心跳也变得好快好快，是谁都会觉得这样的感觉就是喜欢吧？」
    「对阿。」
    「但……如果那只是对他无意间產生的一种依赖呢？」她笑问，「现在回想，那时候我会对他有那种感觉，可能只是我把那份依赖错当成是一种喜欢也说不定。」胡稚儿轻轻一笑，「有很多时候感情只是一种依赖，一旦当你想开了，或许曾经自以为是的坚持就只是一种愚蠢而已。」
    听着，安思芩明显看见胡稚儿眼角闪烁的透明，悄悄撼动了她的思绪。
    ※
    三月中，西大附中一年一度学生会长选举如火如荼的在校园进行。为了能获得选票，候选人们时常在下课或升旗时间利用机会到处宣扬自己的政见及拜票，希望同学们能多多予以支持。
    经过辅选队伍时，安思芩几人恰好从操场回来，看着冗长队伍不停高喊口号，拍打着铃鼓配合节奏，顾芯凌忍不住唇角一撇，好笑地说：「没想到上高中后还能见到这种盛况，还以为国中时的模范生选举就已经够热闹了。」
    「是阿，说回来还真有点怀念。」安思芩附和。
    馀光瞄过胡稚儿一眼，顾芯凌问道：「稚儿，你们学校以前有模范生选举吗？」
    「嗯。」
    听见这不冷不热的回应，顾芯凌明显感受出这学期胡稚儿的话变少了。她微蹙眉头选择一笑，准备进教室时，安思芩步伐突然一顿。
    「你怎么了？」
    看着前面不远处，这学期依旧被学妹们包围的康以凡，安思芩和身旁两人说了声后，逕自走上前去。
    「康以凡。」
    闻声，康以凡眼神犹如得到拯救，他匆忙打发掉身边的女孩们，走到她的面前，「还好你来跟我说话，要不我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他身边包围了多少女孩，安思芩一点也没在意。她抿着双唇欲啟齿，却听见后方传来叫唤──
    「思芩。」
    嗓音一落，齐律韦快步走来，一把将她拉到身边，「你在这做什么呢？」
    康以凡冷声代她答道：「安思芩不过是想找我说话而已。」
    齐律韦没理会他，逕自和她说：「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欢看见你跟别的男生处在一块，尤其是学长。」
    说完，他欲把安思芩带回教室，康以凡一个箭步，拉住她的手腕，「齐律韦，你没必要这样。」
    瞬间，周围的气息充斥着不对劲，安思芩紧皱眉头想解释，却被齐律韦抢先一步，「学长，麻烦你把她的手放开。」
    这时，听见消息的顾芯凌与胡稚儿急忙从教室跑出来，两人本想上前缓和气氛，却惊见安思芩被两个男生各抓一手，剎时不知该如何解救。
    片刻，恰好从导师室出来准备上课的李芳悦撞见这一幕，面色顿时下沉，「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低沉的细嗓让在场学生们吓了一跳，两人赶紧放开安思芩的手，李芳悦踩着高跟鞋分别扫过一眼，而后带着三人进入导师室。
    导师室小房间内，李芳悦把门关上后劈头问道：「你们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刚刚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要抓着思芩？」
    三人站在她面前不发一语，半晌，安思芩抬眼对上李芳悦的视线，缓缓开口：「老师，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说事情而已……」安思芩努力解释，眼神充满复杂。
    叹气，李芳悦两手环胸对着康以凡与齐律韦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身为学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管你们三个刚才是在说什么事情，应当遵守的校规请你们务必牢记，尤其是你，康以凡。」她指名道：「已经高二下了不要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多把心思放在明年学测上，别辜负你爸对你的期望。」
    「老师，我知道。」
    微微点头，李芳悦又把视线放到齐律韦与安思芩身上，「还有你们两个，这学期就要面临分组了，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虽然我知道你们两个成绩都很好，但还是希望你们好好尽守本分。」
    说完，李芳悦放三人离开，安思芩走在两人身后，面色带着沉重。
    回到班上，台上老师正好要准备进行题目讲解，高一甲眾人看着他们安静走回位置上，眼神各不相同。
    下课后，顾芯凌上前关心安思芩，后者虽觉得无奈，但还是笑着与她说没事。
    这时，班上几个女孩同样来到她的位置旁，其中新任班长温沛婕率先问道：「思芩，听说刚才你跟齐律韦还有学长……发生了点事情，是吗？」
    顾芯凌有些不悦，「怎么了？」
    「没有啦！我们就只是之前有听说过……康以凡好像对思芩挺关心的，所以……」
    「所以开始打算八卦了？」顾芯凌瞬间没好气，「你们不要这么无聊好吗？我们小安儿跟康以凡根本一点关係也没有，况且刚才只是意外，你们不是小安儿不要在那边乱猜。」
    闻言，几名女生无趣地看了安思芩一眼，悻然离开。
    将视线放回安思芩身上，顾芯凌叹气，「你不要理她们，女生本来话就比较多。」
    「我没在意。」安思芩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就要替自己朋友说话，就算你跟康以凡真有什么，我也会尽全力把事情说成没有的！」
    安思芩好笑地看她一眼，默默将眼神移到旁边的空位上。
    「顾芯凌，你谈过那么多次恋爱，有没有曾经哪一段是最让你刻骨铭心的？」
    她摇头，「以前就很无聊啊，看到帅哥就自动跟人家在一起了，都是一些很不懂事的恋爱，没什么好刻骨铭心的。」
    安思芩莞尔，而后起身去上厕所，对于那张照片，以及刚才齐律韦与康以凡彼此说话的态度，不知为何，她心底似乎又產生了更多纳闷，胸口感觉紧迫。

 045—青涩即瞬变（5-5）

    这天，胡稚儿回家路上经过附近一座商办改建的施工地，看着工人进进出出、机械怪手运作的吵杂声，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想离开，却在眼前不远处的铁栏下，发现几隻看似嗷嗷待哺的小黑狗，胡稚儿蹙起眉头，赶紧上前。
    一靠近那些小狗，牠们各个完全不怕生的模样不由得让她心头瞬间融化，同时，她发现其中一隻后腿卡在栏杆的缝隙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隻卡住的小黑狗从铁栏缝隙中慢慢救出，当小黑狗被她抱在胸前开心吐舌摇尾巴时，胡稚儿轻摸着牠的头，眼底尽是怜悯。
    这时，有名工地的叔叔看见她身旁的小狗们，用着一口不流利的国语向她说道：「妹妹，这些狗你不要碰啦！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虫，牠们妈妈昨天被车撞死在马路上，晚点可能会有人要来收牠们啦！」
    心一扯，胡稚儿只是微笑向对方点头。工地叔叔见她依旧紧紧抱着小狗不放，便也随了她去。
    待对方走远后，胡稚儿踌躇了会儿，这时，裤袋里手机传来一连串震动，她一手扶着小狗一手掏出，顾不得犹豫地接起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赵宸宇愣了下，随后回答：「我刚下课。」
    「我在纪念馆站附近，你……能来一下吗？」
    「好，我到附近后跟你说。」
    当他骑着车来到与胡稚儿相约的公园后，看见她正蹲在草地上，身旁围绕着三、四隻小黑狗，正与她开心玩耍。
    皱起眉，赵宸宇快步走上前与她会合，胡稚儿抱着其中一隻小狗起身，对他说道：「你在这边帮我顾一下牠们，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她将小狗放回草地，小狗们见她要走纷纷想上前跟去，赵宸宇赶紧蹲下将牠们拦住，才不致于散开。
    约莫五分鐘后，胡稚儿提着超商塑胶袋回到公园，她熟练的将里面罐头打开用竹筷挖了一半放进买来的纸碗里，小狗们瞬间围上前疯狂争抢。
    「吃慢一点，姊姊这边还有啦。」
    她一边说一边再拿出两个纸碗把罐头平分，之后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水壶，倒了碗水给牠们。
    「我刚刚要回家时经过附近的工地，看到牠们在那边，旁边又是马路真的很危险。」收起水壶，胡稚儿面带微笑地说，「听工地的叔叔说，牠们妈妈昨天被车撞死了，感觉……牠们一定是在那边等妈妈回去，只是并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再见到妈妈……」
    「所以你就把牠们带到这来吗？」赵宸宇柔声问。
    「嗯，至少这边没有太多车，或许……还能有较大的存活机会。」
    「可是牠们有好几隻，你怎么带来的？」
    胡稚儿指向自己平常放参考书的提袋，「我把牠们暂时装进这里，虽然有点挤但当下我就只有这个办法。」
    看着她在说起遇见这些小狗们，以及带牠们来到这公园的过程，赵宸宇从她脸上的笑容上似乎能寻找到当初的某一份熟悉感。
    「对了，你……刚才打电话给我要做什么？」胡稚儿这才想起，「刚刚我急着想找人帮忙狗狗，所以忘了问你。」
    他摇头，「没什么，就只是觉得好像有阵子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摸着小狗的手稍顿，胡稚儿笑了笑，「还好吧！不是偶尔会传简讯吗？」
    「但……」赵宸宇欲言又止，随后将目光放回小狗们身上，「但有些话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
    胡稚儿微愣，「什么？」
    「成发那天我前女友如果有跟你说什么不好的话，我很抱歉。」
    闻言，她眼神一顿，「不会，反正她也没跟我说什么，况且你也回来的快，所以也没机会让她问太多。」
    「但我还是对你挺不好意思。」他无奈，「因为我的关係造成你不必要的困扰，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她对我还是没完全放下。」
    「嗯，感觉得出来。」她莞尔，「感觉她很在意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位女孩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赵宸宇蹙眉，随后听见胡稚儿又说：「可是我不会介意啦！所以你也别担心太多。」
    「那就好。」
    看着小狗们在谈话中也吃得差不多，胡稚儿和牠们细声说了几句后，拍拍两手起身，「你赶快回家吧，今天就先让牠们在这，明天下课我再过来看看牠们。」
    之后，胡稚儿与赵宸宇替牠们找了个较隐密的地方让小狗们待着，看着她依依不捨似的像小狗们挥手时，赵宸宇本轻扬的唇角随之悄然歛下。
    夜晚，康以凡的身影于黑暗中渐显清晰，齐律韦一声不吭地待人走来，冷声开口：「约我出来做什么？」
    康以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嗓音清冷，「你不觉得你今天有点管太多了吗？」
    闻言，齐律韦笑了声，「这是我跟安思芩之间的事情，你不觉得你也管多了吗？」
    「安思芩跟谁说话是她的自由，你没权利去干涉。」康以凡隐隐泛出怒意，「就算她跟你交往，她要跟谁当朋友、跟谁说话，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这是在替她抱不平？」齐律韦尾音扬起，「康以凡，我当然知道她爱跟谁说话、想跟谁当朋友是她的自由，但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不想看见。」
    「凭什么？」
    「凭她现在是我女朋友。」齐律韦冷道，「请你搞清楚状况，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学弟的女友。」
    康以凡很想反驳，却又艰难的找不到任何立场。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出言警告：「要是你敢做出伤害安思芩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
    拋下话，康以凡欲离开，齐律韦却冷不防在背后丢出一句：「当时我也这么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身子一顿，康以凡的心口犹如被他桶上一刀，「齐律韦，我拜託你放下蔓蔓好吗？」
    「你觉得有可能吗？」他回应，「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忘记她的存在。」
    「你到底还想怎样？」
    「我只想要你这辈子都背负着对蔓蔓的亏欠与内疚。」
    闻言，康以凡上前一步，面色沉重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简蔓蔓的死并不是我们愿意看见的，你不要再把全部的错误都压在我身上，甚至连安思芩你都拖下水！」
    「那你为她的死感到心痛过吗？」齐律韦反驳，「是谁答应过我当年会尽全力保护好她？是谁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我难道没有吗！？」康以凡瞬间怒道，「我为了她做了多少事情，为了我跟你之间的约定付出了什么，就因为蔓蔓最后离开了我们，你就一昧的把所有罪过怪到我身上，你认为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那都只是你自以为是的付出而已！」齐律韦昂声，「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蔓蔓会选择自杀吗？」
    康以凡顿时哑然。
    片刻，他歛下眼神，情绪黯淡道：「我知道我当初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我自以为为了她好，但你不能否认……我没有尽我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
    「可是到最后，还是你让她承受不住了。」齐律韦叹气，「你就是压垮蔓蔓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你懂吗？」
    齐律韦心痛地离开视线，康以凡也因为他的这一席话，再次背负起那极大的罪恶感。
    ※
    西大附中最近又开始在校园流传一段热门的八卦，而八卦的女主角，莫名的又回到安思芩身上。
    自上回不少人看见三人在走廊上的那股诡异兼曖昧气氛，学生们开始不禁好奇他们之间的关係，逐渐转变猜测，最后成为八卦。
    由于先前康以凡与安思芩迎新活动的八卦，导致更多人这次不免严重怀疑起两人之间的纠葛，还将旧事重提。对于这些，安思芩只当如风过耳，然而在学校平常爱慕学长，又或者对齐律韦带有好感的女孩们，可将事情看得不这么一般了。
    这天下午，高一甲结束音乐课回教室的路上，安思芩被路过的几名女同学狠狠瞪了一眼。儘管她很努力想当作没看见，顾芯凌却无法忽视。
    「到底在搞什么阿？我们小安儿究竟哪里惹到你们了！？」
    一旁的张晓薇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啦！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就白目啊！小安儿有异性缘关她们什么事情？自己没那个缘分就认命一点好吗！」
    眼看顾芯凌的嘴巴就快挡不住，张晓薇只好眼神暗示安思芩。
    叹口气，安思芩拍拍她的肩膀，宛如事不关己地说：「你别这么气愤了，人家要怎么看、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我们别太当真就好。」
    「但你又没做什么，凭什么那些女的可以在背后说你坏话！？」顾芯凌仍替她忿忿不平，「小安儿，你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会任由她们在背后谈论，也不替自己反驳。」
    「可是我跟齐律韦交往是事实啊，有什么好反驳的？」安思芩苦笑，「儘管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但不知者无罪嘛！相信过阵子又会像上次一样，渐渐没事的。」
    「那你跟康以凡呢？」顾芯凌说来就气，「你知不知道那些喜欢康以凡的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她们说你脚踏两条船耶！哇靠，那时候要不是苏奕申拉着我，我真的会过去赏那些女的巴掌。」
    安思芩顿时皱眉，「苏奕申是谁？」
    顾芯凌一怔，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就、就一个朋友啊。」
    半瞇起眼，张晓薇半信半疑，「你确定？」
    顾芯凌连忙点头，「不然呢？就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你们干嘛这么不相信我？」
    「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男生，而且能拉住你代表他能跟你走在一起，那些能跟你走在一起的男生长相通常不差，加上你们两个应该也有一定的认识，所以才会一起走。」张晓薇宛如侦探般莫名分析起来，「至于为什么会一起走，还有……为什么你跟一个男生认识我们都不知道？」
    顾芯凌瞬间眼神死，「小姐，你是书看太多，还是想唸法律系想过头了？明明就很单纯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你可以把它说的好像很复杂？」
    「当初你在怀疑我跟康以凡的时候，也是这样呀！」安思芩补了一刀，「懂我那时的感觉了吧？」
    瞪她一眼，顾芯凌本想继续反驳，然而却被前方不远处出现的身影，微微顿了下表情。
    看着胡稚儿与宋泽元走在一块说话的画面，安思芩与张晓薇同样注意到了。
    「上礼拜听稚儿说她想加入纠察队，你们应该知道吧？」张晓薇刻意说道，眼神瞄过顾芯凌。
    安思芩点头，「嗯，我前几天也有听她说审核通过了，看样子应该是在跟宋泽元了解业务吧？」
    只不过，顾芯凌却默默问道：「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呢？」
    安思芩看了眼张晓薇，「你……不知道稚儿要加入纠察队吗？」
    她没有说话逕自朝合作社走去，安思芩与张晓薇赶紧跟上脚步，一时有些紧张。
    从冰箱里拿出奶茶的时候，顾芯凌才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稚儿从开学开始到现在对我有点冷淡。」
    蹙起细眉，张晓薇纳闷，「会吗？」
    安思芩同样觉得奇怪，「你想太多了吧？我们三个平常还是会一起去搭车或去上课啊。」
    「但那是因为有你在。」顾芯凌看了眼安思芩，「之前有一次我单独约她去买午餐，结果她只跟我说了一句不饿，然后下一秒就和温沛婕她们去合作社了。」她叹气，「还有一次你们都先去操场集合了，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虽然点头但整路都没和我说半句话，你们觉得这像胡稚儿吗？」
    「呃……」张晓薇难以回答，「可、可能她刚好有烦恼的事情吧？像我只要成绩没考好就会不想跟任何人讲话，这道理是一样的！」
    闻言，安思芩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胡稚儿前阵子说过的话，「她好像真的有烦恼的事情！」
    张晓薇瞪大眼，「什么？」
    挽起两人的手臂，安思芩边走边说：「其实之前我一直都有听稚儿提过，她以前国小时曾有个暗恋的男生，然后每次一说到这件事情，她就特别开心。」
    「然后呢？」顾芯凌默默问。
    「可是上次我跟她一起走时，她突然和我说了一些很感叹的话，说她之所以会喜欢那个男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依赖他，还说到以前那男生给她很多安慰、很多陪伴之类的话，虽然……我不知道她以前发生过什么，不过感觉自从放完寒假后，她就有点沉重了。」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係？」顾芯凌实在不懂，「她对我冷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吧？我看她跟你们两个也没怎么样，为什么对我就变得不一样了？」
    「呃、还是其实……你有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她却很在意的事情？」张晓薇小心翼翼地问。
    顾芯凌摇头，「哪有，之前我跟她也都处的很好，只是就像小安儿说的自从她放寒假回来后就变得奇怪，对我也爱理不理，重点是我寒假根本没跟她见面，就算是去游乐园那天也没跟她一起玩，哪能做错什么事情？」
    半晌，安思芩索性提议，「不然你去问她看看。」
    「我……」顾芯凌犹豫了下，「但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之间若真有什么误会本来就都可以说清楚，你尷尬什么？」张晓薇笑道。
    而后三人撇开话题回到教室，只不过在看见早已坐在位置上等待上课的胡稚儿那一刻，顾芯凌所有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对于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深深不知该如何啟齿。

 046─青涩即瞬变(5-6)

    放学后，安思芩和齐律韦去搭车的路上，几名女孩分匆匆奔上前，唤住他的脚步，「齐律韦！」
    他看了眼安思芩，只见她别开视线，默默越过自己。
    皱起眉头，女孩们过来后递给他一个提袋，齐律韦滑过一眼又看回前方移动的身影，脸色不悦地说：「抱歉，这东西我不能拿。」
    「为什么？」其中一个短发女忍不住问，其馀同学将视线放到前面的安思芩身上，帮腔道：「你跟安思芩只是谣传吧？何况她不是已经有康以凡了吗？」
    齐律韦语气沉下：「谁跟你们说她是康以凡的？」他很是不悦，「我不管最近大家说了多少，但现在我只想请你们搞清楚，安思芩是我女朋友，再让我听到有人传康以凡跟她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忍气。」
    语落，他转身上前追住安思芩，紧紧牵住她的手。
    突如其来的紧握让安思芩愣了愣，她紧张的看着他，听到：「从今以后在学校，我不会在让人随便谣传，更不会再让人说你与康以凡有任何关係。」
    「齐、齐律韦……」
    他馀光知道那些女孩依旧看着，索性将人往怀里揽，「我知道你最近被人说了一些事情，但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那些传言为难你，甚至伤害到你，只要有我在……」
    『只要有康以凡在，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又或是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作无所谓。』
    不由自主地，他将安思芩搂得更紧，后者感觉施力逐渐变大，赶紧轻轻推开，道：「现在放学时间，你这样──」
    还来不及说完，安思芩脑袋早已一片空白。
    她睁大眼屏起气息、浑身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周围学生、路边停等红灯的骑士全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待安思芩回过神来，齐律韦缓缓离开唇瓣，额头紧贴着她。
    她这辈子心跳从没如此快过。
    她一脸尷尬的想推开，双手却又因慌乱而颤抖。
    突然！一道冷声将两人切割，她目光僵硬的看向宋泽元，慌乱倏地再次发作。
    「入学时都有看过校规吧？」别着红臂章，宋泽元淡漠问。
    齐律韦没搭理他，拉起安思芩往搭车方向走去，他也没打算继续多问，催促看戏的学生们离开后，重新回到岗位。
    结束值勤，宋泽元踏出教官室的同时，看见顾芯凌六神无主从眼前飘过。
    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随后见她差点被前方台阶绊倒，赶紧出声：「顾芯凌！」
    顾芯凌这才勉强回神，「学长。」
    「这边有台阶你没注意到吗？」
    「我……我刚刚在想点事情，一时没有发现。」她有些尷尬，「谢谢学长提醒。」
    语落，她重新迈开步伐往前走了几步，又似是想起什么，回头支支吾吾地说：「学长，那天……在游乐园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的真心话。」
    宋泽元面色稍愣，「嗯。」
    「还有那天我忘记跟你说，谢谢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玩，也谢谢你愿意花时间陪我玩了一些游乐设施，虽然我知道你是被强迫的，但……还是很谢谢你。」
    顾芯凌微笑与他说了再见，宋泽元凝视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犹如她那天最后道别时祝福自己，儘管他对顾芯凌没太多感情，却也由衷的希望那女孩，可以找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
    四月的第一个礼拜，学生会长票选随之正式出炉落幕。
    当康以凡从宋轩吟手上接过花束象徵任期结束的那一刻，全校师生真挚地给予感谢掌声及欢呼，希望新任会长也能如歷届那般，继续为学校、为学生争取权利及服务。
    卸下重担，康以凡在升旗典礼结束后被校长留下与大家一起合照，却在等待郑浩廷上完厕所回来拍照的期间，无意听见几位女学生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天有多少人看见？居然在大庭广眾下接吻耶！我的天呀！」
    他脸色瞬间下沉。
    「真的假的啦？齐律韦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而且……他是真的在跟安思芩交往吗？」
    「当然呀！都接吻了还能假吗？看来康──」
    她们突然停止谈论，看着站在司令上台一脸冷然盯着的康以凡，女学生们似是懊恼的垂下头，赶紧小跑离开。
    拍完合照后，康以凡离开操场沿路想把刚才听见的事情努力拋诸脑后，然而，当一个人愈想遗忘某件事，偏偏就会愈记得深刻。
    停下脚步，难得的轻松感顿时被烦闷取代，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安思芩能够保有笑容，那么即便在她身旁的人不是自己，他也无所谓。
    只是当他一想起刚才听见的事，刺痛的康以凡有苦难言，他很想、很想把所有事情向安思芩说个明白，决定难以取捨。
    一阵，他平復思绪要自己别太过衝动。回班路上，他特意将视线放往北栋，彷彿这样就能见到她一面。
    明明两人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似乎相当遥远。
    这时，宋泽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无奈，他回头见对方漫步走来，面色平淡地问：「你还好吗？」
    康以凡苦笑，「怎么？我看起来不好吗？」
    「有点。」宋泽元趴上栏杆，同样看往北栋，「虽然我不知道这么说适不适合，但很多当下如果你不好好把握，就有可能成为一生的遗憾。」
    「你今天很多愁善感？」
    「我这是身为朋友给你的建议。」他说，「你应该知道，最近学校很多人都在说你们的事情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三个是怎么被扯在一块的，但我知道从以前到现在齐律韦都没忘记过简蔓蔓，就像你一直都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女生。」宋泽元凝重地说。
    「所以呢？」
    「所以那天我看见他和安思芩抱在一起时，我只知道事情一定哪里不对，就算你从没和我提过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是谁，但能同时让你和齐律韦在意的，也就只有简蔓蔓……跟现在的安思芩而已了。」
    顿口气，宋泽元说出自己的想法，「也许安思芩就是你一直以来喜欢的女生，也是你当年一直拒绝简蔓蔓的理由，但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情，唯一让我多少在意的点，只是因为安思芩是顾芯凌的好姊妹，我不是很想看她变成第二个简蔓蔓。」
    闻言，康以凡问：「你在意顾芯凌？」
    宋泽元摇头，「我不是在意她，只是有时候当你拒绝一个人时，或多或少都会给对方带来伤害，虽然我很无奈，但还是希望她身边的人以及她都活得幸福。」
    康以凡沉默片刻，「安思芩……不会是第二个简蔓蔓，不管现在有多人在讨论她，我都不可能让她像蔓蔓那样，况且她的情况和蔓蔓并不一样，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宋泽元突然问了一句：「我知道这么问对你来说是种伤害，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康以凡，你有没有后悔过简蔓蔓这件事情？」
    当晚，康以凡躺在宿舍床上静静地望着手中信封发呆了很久、很久。
    当他鼓起勇气再次打开，摊开信纸缓缓地看过上头留下的一字一语时，心中不停对着当年在天台笑着要他别再保护自己的女孩，拼命放声大喊──
    「对不起……蔓蔓，请你原谅我曾带给你的绝望……」
    ※
    夜晚，安思芩透过店里的落地窗，拉起帘子的同时见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逗留。
    半晌，她脱下围裙走到吧台告诉周孟茹已经都收完，后者点点头，而后默默问道：「思芩，你喜欢齐律韦吗？」
    安思芩稍愣，「孟茹姊，怎么这么问？」
    对于两人的交往，周孟茹还不知晓，「就只是觉得你跟齐律韦有时候好像挺曖昧的，所以才会问你一下。」
    「是吗……」
    「是阿。」周孟茹莞尔，「你喜欢他吗？」
    安思芩踌躇，「孟茹姊，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齐律韦以前是不是曾有过喜欢的女生？」
    周孟茹悄然一惊，「你……」
    「有的，对吧？」安思芩揉了下鼻子，「你知道那个女生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垂下目光，安思芩苦涩，「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生，对他来说好像有一定的重要性。」
    「你想太多了啦！」周孟茹努力化解她的猜测。
    「如果真的是我想太多的话，那么为什么齐律韦会一直带着她的照片？」
    「什么照片？」
    想起那照片的存在，安思芩儘管知道这样不好，但她还是没能控制住好奇，「之前我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他书包笔记本里夹了张女生的照片，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他那天刚好带了，只是后来有几次……我看他的笔记本里依旧有那张照片存在，所以我才……」
    安思芩没再继续往下说，周孟茹却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你是喜欢他的，对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在意。」
    安思芩没否认，抬起双眸又问了周孟茹一次：「孟茹姊，你知道那个女生吗？」
    周孟茹无奈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女生跟齐律韦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她跟齐律韦……」
    周孟茹示意她停下，「对于他跟那个女生之间的事情我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不妨自己去问他，又或是去……」她眼神一顿，盯起窗外，「又或者……是去问他。」
    随着眼神，安思芩赫然发现康以凡恰好走到店外。
    皱眉，她有些费解，「孟茹姊，你说问他……是问？」
    「康以凡是你学校的学长，你应该认识吧？我从他以前唸国小时就认识了他，当时他跟齐律韦是在同一间学校上课。」
    她惊愕，「你认识康以凡？」
    「嗯。」周孟茹苦笑，「那时候他们两个，还有你说的照片中那个女生，三个人相当要好……所以如果你真的在意齐律韦，也在意那个女生的话，或许康以凡能多少告诉你一些。」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豆浆店里，安思芩静静地用筷子夹起薯饼，又静静地放了下来。
    见她心事重重，康以凡关心问：「不是说想吃东西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没什么胃口？」
    闻言，她放下竹筷，「学长，其实你……认识齐律韦对吧？」
    康以凡面色一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上次你和齐律韦在走廊上拉着我时，多多少少能感觉出你们两个之间好像认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忽然沉默。
    「然后……今天你刚好来咖啡馆，孟茹姊看见你的时候和我说……你们是认识的。」
    暗叹一气，康以凡抬眼问道：「所以你问我这些要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齐律韦跟他曾喜欢过的那个女生，他们之间的事情。」
    康以凡有些错愕，「齐律韦曾喜欢……过的女生？」
    「因为我看见齐律韦的书包里有一张女生的照片。」安思芩叹气，「之前我有听他自己说过，在我之前他曾喜欢过别的女生，刚开始我并不觉得怎样，但后来在我无意中看见那张照片时，我很难……不当作一回事。」
    语顿，安思芩又道：「那女生看起来很漂亮，照片上的年纪感觉也跟我们差不多。」她回想，「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照片后面还有写一段话。」
    「什么话？」
    「希望你记得的，永远是这个拥有笑容的蔓蔓。」
    康以凡瞬间没了动作，也失了表情。
    片刻，他扬起微笑，试图轻松道：「不过就一张照片而已，你别想太多了。」
    「但孟茹姊跟我说，如果真的在意的话……或许可以问你。」安思芩追道：「孟茹姊有跟我说，以前你、齐律韦还有那个叫蔓蔓的女生相当要好，但为什么在学校我完全看不出来你跟齐律韦认识？」
    「因为我们曾经发生过争执，所以感情也变淡了。」康以凡无奈解释，「但不管我跟齐律韦认不认识，又或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认为都不是你该关心的。」
    「那我应该关心什么？他跟那个女生吗？」安思芩语气有些烦闷，「如果可以我很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跟他一直交往下去，可如今却让我发现他似乎还忘不了过去的人，就算我不想去在意，但──」
    「安思芩，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康以凡打断。
    她垂眸。
    「跟齐律韦在一起，你快乐吗？」
    她稍缓思绪，「嗯。」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再去多想了。」
    「可是──」
    「比起你好奇的那些事情，我更希望能看见你快乐。」歛下眼神，康以凡淡笑，
    「其实两个人交往，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追根究柢，适时的忽略又或者适时的接受，也许才能让感情持久不变。」
    说着，康以凡语气温柔地又说：「如果你真的喜欢齐律韦，那么就努力的让他遗忘过去的人事物，让他的眼中、心底从此只有你一个，就算你们最后还是分开了，但也至少能告诉自己，你曾经很努力过。」
    闻言，她感到有些茫然。
    以前没谈恋爱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感情能为带来多少影响，然而当她真正接触到时，似乎才发现原来真的没那么简单。
    想着，她眼神突然一顿，而后细声地问康以凡：「学长，如果是真正互相喜欢、互相在意的情侣，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不会有任何秘密？」
    康以凡蹙眉，「你想说什么？」
    她陷入沉默，对于康以凡的提问并没有给予回应，只是脑中不断地想，如果齐律韦是真心想与自己一起走到最后的话，那么……

 047—青涩即瞬变（5-7）

    「那么安思芩就有可能找你。」
    看着眼前迎风吹拂的身影，康以凡担忧，「齐律韦，你打算继续骗她骗多久？」
    「你觉得呢？」
    才艺大楼天台上，康以凡听他蛮不在乎的语调，满腹不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无聊了？这样骗她就算你真的让我难受了，那你自己心里好过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安思芩现在有多在乎你，因为一张蔓蔓的照片就能让她困扰，难道你真的一点后悔都没有吗？」
    「我能后悔吗？」齐律韦可笑地说，「我只能跟你说，如果她真来问我蔓蔓的事情，那么我会把知道的全说给她听。」
    「所以你也会把真正跟她交往的原因说出来？」
    齐律韦不语。
    半晌，他回身越过康以凡，淡道：「反正我不会像你一样。」他垂眸，「有时候人的温柔，也会是一把伤害对方的利刃，你跟蔓蔓之间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齐律韦离去的身影于康以凡眼底逐渐消失，他靠近围墙一手覆上墙边，凝视远边夕阳馀暉──
    她的眼中也曾倒映过如此景象吧？
    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把她推开……如果那一天，他愿意听她说话，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继续为自己的将来撰写篇章呢？
    简蔓蔓出院后，曾有一段日子被社工带回机构。
    后来，经过一些程序以及视察，最后决定让简蔓蔓暂时寄养在舅舅家中，并为她申请了保护令，避免再次受到父亲伤害。
    到舅舅家生活后，舅舅对待这唯一的外甥女相当疼惜，他捨不得简蔓蔓，也心疼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面临母亲的失去。
    所以，舅舅竭尽所能地想给简蔓蔓填补曾受伤的心灵，可儘管他一心一意想代替妹妹给简蔓蔓最好的照顾，无奈妻子却始终对简蔓蔓有着些许不满，对于突如其来家中多了一位吃饭的成员，感到十分彆扭。
    在她恢復上课顺利从大班毕业，进入小学的前一晚，她听见舅妈和舅舅谈到自己──
    「不是说好是暂时的吗？现在都要上小学了，为什么还不打算把她接走？」
    「你觉得她那爸爸能给她过什么好日子吗？要不是我当初极力争取，你以为蔓蔓现在还能活的这么好吗？」
    「但那也不是我们的问题呀！她是很可怜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也有三个小孩要养？」
    「好了，不要再跟我说这么多了！」舅舅吼了一声，「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我就只有一个妹妹，我不管当初她做了什么，现在她人不在了唯一留下的小孩我一定会帮她好好照顾，所以你也不用在那边跟我吵这些。」
    在舅舅走出房门前，简蔓蔓赶紧跑回房间将自己默默锁起。
    不知道为什么，小小年纪的她心灵有种空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妈妈离开后，她就有种不管到哪都是多馀的感觉。
    想着，简蔓蔓瞬间流下两行泪水，对于妈妈的想念及曾经那个家的怀念，她真的好想、好想重新再来一遍。
    幸好后来，她的生命里出现了康以凡。然而，她却没有料到那重要如命的男孩，也会有即将离开自己身边的一天。
    国小运动会结束那一天，康以凡一回到家便看见爸爸正与人通电话，对于他提早到家这件事情康以凡虽然意外，却也暗自开心。
    只是没想到，爸爸一与人说完电话后，告诉他的消息是那样令他措手不及──
    「儿子，下礼拜我就要调职，这两天整理好东西就会请搬家公司先带去，因为工作关係突然这样，明天我会去学校帮你办转学手续。」
    听完爸爸的告知，康以凡错愕的无法接受。他双眼瞪的大大，语气焦急地问：「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为什么我就要这样转学了呀！？」
    「没办法，虽然比较对不起你，但──」
    没等爸爸把话说完，康以凡急着抗拒，「我不要！我不要就这样转学！让我好好在这边唸书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这样！都要我去配合你！」
    说完，康以凡奔进房间将自己锁起，倒头趴往床上满腹不甘的哭了出来。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见到安思芩了！凭什么……凭什么爸爸一个命令就要再次把他们分开？
    他不甘愿，可即使他再抗拒这样的事情，也终究不得不面对现实。
    隔天，爸爸替他向学校请假让他在家休息。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直到肚子委屈地出了两声，才得以让他缓缓下床，走出房门。
    看着客厅不知何时被迅速收拾好的箱子，康以凡用力叹了口气，辗转走进厨房。
    「等一下吃饱后去把你的东西收一收，后天搬家公司就会来搬东西，就算你不想也还是要接受，知不知道？」
    瞄过正在水槽前清洗碗盘的爸爸，康以凡毫无精神的随意拿起餐桌上一块麵包，重新回去房间。
    午后，在爸爸的催促以及劝说下，康以凡终于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当他抱着箱子把东西一个个装进时，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操场上与安思芩的久违对话，鼻子忽然泛酸。
    这时，爸爸的声音再次从房外传来，他打开房门走出一看，惊见简蔓蔓竟出现在自家门口。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学？」
    他愣了愣，走出门外后缓缓向她解释：「因为……我要搬家了。」
    简蔓蔓错愕，「搬、搬家？」
    「我爸爸他工作升迁调职，所以……我必须跟他一起去。」
    「那等你搬完后，还是会回来上学的，对吧？」
    他不语。
    见他似是为难的神情，简蔓蔓脑海突然闪过一道想法。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臂，语气略紧张地问：「康、康以凡……你之后还是会再回来上课，对不对？」
    「我……要转学了。」
    登时，简蔓蔓犹如被投下一枚震撼弹般无法相信。她瞠大目光看着康以凡，片刻失去言语。
    一阵，她勉强恢復精神，语带颤抖地问：「你、你……要转学了？」
    「嗯。」
    简蔓蔓立刻大叫：「你不要转学好不好？如果你转学了那我该怎么办？我不就再也不能每天看见你、每天跟你一起玩了吗？」
    「但这是我爸爸工作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呀。」康以凡难掩低落，「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离开，可是……」
    「既然这样那你就拜託叔叔看能不能别走呀，你、你不是找到那个女生了吗？这样转学的话不就──」
    康以凡再次难以面对现实地喝止道：「你不要再说了啦！」
    而后，他不顾简蔓蔓的慌张将门关上、转身跑回房间。盯着地上那一箱箱装好的物品，情绪难过的胡乱踢了一阵，之后犹如洩气地皮球瘫坐床边，久久没有动作。
    晚上，他收拾好被自己弄乱的箱子以及物品后，默默打开房门走下楼，看见简蔓蔓和爸爸就坐在客厅。
    「肯出来了？」
    爸爸微沉的语气让他脚步一顿，他垂着头走到两人面前，听见爸爸说：「你把蔓蔓关在门外做什么？人家也只是关心你，如果你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话，那你乾脆把自己永远锁在房间算了。」
    说完，康爸侧首看往简蔓蔓，语气变得温柔：「叔叔去切苹果给你吃，待会儿送你回舅舅家。」
    「嗯，谢谢叔叔。」
    爸爸离开后，他自知不对的走到简蔓蔓面前，她见他一脸落寞的模样，心头感到难受。
    「下午的时候……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这样的。」
    她赶紧摇头，「不是的，是我不该那么激动，你要离开心里也会难过，我却忍不住……」说着，她微微一笑，「康以凡，就算你转学了，你也还是会回来看我的，对不对？」
    他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回来看你，还有齐律韦的。」
    「嗯！」简蔓蔓跟着点头，「不管你去到哪，只要你别把我忘记，这样的话……可能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歛下眼神，努力让自己别把不捨化作泪水。心中拼命的、不断告诉自己，就算他不能一直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某漾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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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8─青涩即瞬变(5-8)

    这天，顾芯凌结束仪队练习后，自个儿走到司令台坐下，安静望着馀暉。
    这时，一颗篮球缓缓地滚到她的手边，她思绪一停，转头看向默默从背后出现的身影，「想用球引起我的注意？」
    「因为我看你想事情想得很认真，要是突然喊你的话魂可能会全飞了。」苏奕申边走边说，自然坐在她的身边，「怎么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遇到大事了。」
    「我的表情看起来有这么不会骗人吗？」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你只要有稍微不一样的，我都会特别敏锐。」
    闻言，顾芯凌忍不住笑了出来，拿起球推了他一下，「有没有必要这么关注我？」
    「没办法呀，谁叫我喜欢你。」苏奕申笑了笑，「所以……你要跟我说一下是什么事情让你看起来这么烦恼吗？」
    唇角的笑意逐渐歛下，顾芯凌别开目光，「学长，你有没有曾经做过什么……让你感到后悔的事情？」
    「学测不小心考太好这种事算吗？」
    顾芯凌瞪眼，「我是问你认真的。」
    收起轻松的态度，苏奕申摇了摇头，「坦白说从小到大，我还真没做过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
    「真的吗？」
    「对阿！毕竟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我爸妈从以前到现在唯一拼命灌输给我的观念就是──永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所以我一直都很听话，在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还真的没有。」
    「那……对朋友呢？」
    「朋友……其实也还好耶！你也知道男生不像你们女孩老是会去在意一些小细节，以前我看我们班那些女生，常为了一点小事就闹的鸡犬不寧，甚至打死不再互相往来的都有，而我们男生虽然也是会有争吵，但其实讲开了大家就又和好如初，兄弟姊妹一场只要愿意沟通没什么解不开的。」
    顾芯凌不语。
    轻扬起唇，苏奕申拿球在手上转了圈，「你跟朋友怎么了吗？」
    「我是个很糟的人。」
    苏奕申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对上他充满疑惑的眸光，顾芯凌面色凝重道：「学长，其实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好，甚至是个很糟糕的人，所以就算你真的喜欢我……也千万不要对我太认真。」
    没头没尾的让苏奕申一头雾水，他将她转向自己，「不管你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会喜欢。」
    「就算我曾经伤害过别人，你也还是喜欢吗？」她垂眸，「就算我曾经也是霸凌过别人的一份子，你也还是愿意喜欢这样的我吗？」
    苏奕申眼神一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过去的求学阶段中，顾芯凌和赵宸宇总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某天，她如往常和赵宸宇一起回家的途中，他突然停下脚步，安静地凝视起前方转角不远处，一个于她而言陌生的身影。
    「怎么了？」
    「我看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餵狗狗，就算下雨天也会来，感觉很有毅力。」
    随着他的视线，顾芯凌看见眼前女孩蹲在地上，身旁围绕着几隻看似骯脏的小狗，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宸宇会对这样的女孩感到兴趣，只觉得那个女孩看起来……
    就像那些小狗一样。
    她的身型微胖，四肢粗短，一头短不啦嘰的黑发夹杂汗水，看起来隔外油腻。那时，顾芯凌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将赵宸宇拖离现场，丝毫不想多待。
    而后，每次只要一经过那地方，就算女孩人不在，赵宸宇也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稍作缓步，几次后，每当他们经过女孩曾经餵养小狗的附近时，顾芯凌总想绕道而行，但赵宸宇当时的想法十分单纯，不懂得顾芯凌心中在意的究竟为何。
    直到有一天放学，赵宸宇一如平常等待顾芯凌回家时，她却突然说自己今天已经与同学约好一起回去。
    赵宸宇只是点了点头，待他一走，当时身在同班，与顾芯凌同样要好的女同学立刻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没和赵宸宇一起回家呀？」
    「我才不要呢！」顾芯凌嫌恶答，「他最近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每次经过我家附近一个公园，就都一定会停下来看别人餵狗，真不懂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看人餵狗？」女同学有些讶异，「为什么呀？」
    「谁知道呀！」顾芯凌噘嘴，「而且我跟你说，如果是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餵狗就算了，只是那个人看起来真的很讨厌耶。」
    「谁呢？」
    「她好像是二班的吧！反正看起来就是很讨厌。」
    女同学闻言思考，「要不然你今天带我去看一下，搞不好我知道是谁。」
    就这样，顾芯凌带着人一起到平常女孩餵狗的公园附近，只不过那天她们一到时，并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顾芯凌微微皱眉，正当她想告诉对方改天再来时，没想到那几日莫名变得熟悉地身影，缓缓地从另一方出现走来。
    顾芯凌立刻把人拉到树后，「就是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喔！她之前参加过校内演讲比赛，我记得她的名字叫方玉涵。」
    「怎么感觉连名字听起来都有点讨厌？」顾芯凌嗤之以鼻，「我不管啦！只要赵宸宇还要走这，我就不打算跟他一起回家。」
    「你干嘛这么在意方玉涵？我想赵宸宇应该也只是好奇吧？」
    「拜託，他要看也看个好一点的，反正我就是觉得不舒服。」
    闻言，女同学皱眉一笑，「欸，顾芯凌，你该不会喜欢赵宸宇吧？」
    「怎么可能啦！我跟他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就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会喜欢呀。」对方说，「你想看看，你平常都跟他几乎是黏在一起，班上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说你们两个，而且如果你真不喜欢他的话，干嘛要去在意他看谁？」
    「我……」顾芯凌语气微顿，「我真的没喜欢他，何愷蓉你别想太多。」
    「所以如果我跟你说我喜欢的人是他的话，你不会生气囉？」
    顾芯凌讶异，「你喜欢赵宸宇？」
    「是阿，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很喜欢他了，只是没告诉过别人。」说着，她赶紧强调，「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也不可以跟别人说喔！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才决定要跟你讲的，说了的话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
    「放心啦！我绝对不会说的。」顾芯凌信誓旦旦，「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不会生气，只是……你不觉得那个方玉涵看起来就很讨厌吗？」
    何愷蓉认同点头，「对阿！长的一点都不漂亮，凭什么赵宸宇要看她？」
    两个女孩躲在树后窃窃私语，直到人离开，才不情不愿地从树后出来回家。
    之后分班，顾芯凌毫不意外的再次和赵宸宇同班，然而何愷蓉却与他们分道扬鑣。
    她以为，当时的几句谈论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当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后来与何愷蓉同班的方玉涵，被他们班几名女生用力推倒在地上的当下，整个人傻傻愣了片刻。
    那次后，每当顾芯凌经过他们班时，有时会看见她在班上被欺负的情景，后来，顾芯凌趁一次下课找了何愷蓉出来询问，才知道原来当时她的那几句话以及对方玉涵的厌恶感，无意间造成了何愷蓉对她的厌恶。
    天生与顾芯凌同样生得漂亮，向来能在班上呼风唤雨的她，总能轻而一举集结大家一起排挤方玉涵，那时候顾芯凌并没太多感觉。
    然而有一天，她在等赵宸宇回教室准备一起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方玉涵匆促地背着书包经过走廊，她本想视若无睹的继续等待赵宸宇，却听见走廊传来几句吵杂的交谈──
    「欸！你们有没有看见她呀？」
    「没有耶！胖子也有办法跑这么快喔？」
    「唉唷！不管啦，我们去后校门看看搞不好还能拦截到她，要是被我抓到的话，我一定揍死她，竟然敢跟老师告状！」
    「就是说阿，人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呀？」
    听着那一句句谩骂，顾芯凌看见何愷蓉与其他同学跑过走廊。她下意识联想到刚才匆忙离开的方玉涵，好奇地追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跟随那一群人脚步来到后校门，当她刻意保持距离想知道何愷蓉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时，突然，眼前闪过方玉涵被他们一群人强行架走，半拉半扯的将她拖到校园某一角落。
    顾芯凌脑袋有些空白，她赶紧跟过去，特意躲在柱子后看着几个人把方玉涵用力推往墙角，接着何愷蓉上前用力一挥，狠狠朝她脸颊落下火辣的一掌──
    当下，顾芯凌傻愣的毫无动弹，看着曾经与自己要好，如今气指高昂、手下不饶人的何愷蓉，她缓缓退了一步，就怕自己不小心被发现，因此牵连进去。
    她转身小跑离开，心底因见到的画面而深感不安。只是，当她一回教室发现赵宸宇的书包已经不见，她匆忙的背起书包离开，打算追上赵宸宇的步伐。
    不过，当她再次回到后校门，何愷蓉那一群人早已不见踪影。唯一重新映入眼底的，是赵宸宇及她啜泣的画面。
    顾芯凌见他低着头和方玉涵说了些话，而后起身缓缓走到一旁的景观池塘，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步入，弯身帮她捡起被丢落水的书包以及物品。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顾芯凌久久没有动作，当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赵宸宇已经替她把书包捡起，并且陪她一起离开。
    隔天，顾芯凌私下找了何愷蓉到操场。
    「你昨天是不是跟同学揍了方玉涵？」
    「你怎么知道？」何愷蓉虽然嘴上这么问，语气倒相当平常。
    「因为我看见了。」顾芯凌答，「她跟你们老师告状，所以才打她的？」
    「谁叫她那么多嘴。」何愷蓉不屑地呿了声，「她自己平常人缘不好关我们什么事情？被大家讨厌她怎么不检讨自己一下？整天就只会哭哭啼啼，看了真的很烦你知道吗！」
    「那你知道有一件更烦的事情吗？」顾芯凌顺势问道，「昨天你们揍完人后，你知道是谁去替她把东西从池塘里捡起来的吗？」
    何愷蓉摇了摇头，「谁啊？」
    「赵宸宇。」
    何愷蓉闻之色变，「赵、赵宸宇？」
    「对，就是他。」顾芯凌点头，「昨天我亲眼看见他替方玉涵从池塘里捡起东西，后来还陪她一起走，你说烦不烦？」
    「那个女的怎么这么做作呀！？」何愷蓉顿时火冒三丈，「赵宸宇为什么要帮她？真的很烦、很讨厌耶！」
    「我不知道赵宸宇到底在意她哪一点，只是我只要一看见他跟方玉涵在一起就不舒服，你不是喜欢赵宸宇吗？难道你想看他们两个越走越近？」
    那一天之后，何愷蓉对方玉涵的欺侮更肆无忌惮，而班上同学即使知道她的某些行为越来越过分，也始终没人愿意替方玉涵出声，冷漠旁观她每每被恶整或言语嘲笑的所有，逐渐撕裂她的世界。
    ※
    强忍着鼻酸遂成的泪水，顾芯凌语气颤抖的问：「学长，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对吧？」
    苏奕申安静地望着她的侧脸，片刻没有回答。看着顾芯凌精緻的脸上佈满了无限懊悔，他伸出手轻握住因情绪而不自主发抖的另一手，拍了拍她的身子。
    「可能因为当时的年纪不懂事，所以让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儘管你没动手，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曾因为言语而害了别人。」他说，「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安慰你，但现在你已经知道后悔，也清楚了解自己曾经有多么无聊，多么幼稚，所以看在这份上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真的想哭的话……那就哭吧。」
    「但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哭。」顾芯凌说，「比起她曾经受到的伤害，我现在的难受都是活该，而且微不足道。」
    说完的同时，顾芯凌眼角难得滑下一行泪水，她转过头迅速抹去，不想让自己的话成为一种讽刺。
    「学长，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是什么？」缓口气，顾芯凌心痛说：「就是当你知道自己要好的朋友，就是曾经被欺负的那个人时，你知道不知道那多令人错愕？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那个人竟然会是……」
    想起那天，顾芯凌仍觉得一切来的太过突然。

 049─青涩即瞬变(5-9)

    那天，她结束练习时听见有学生在校园外大胆接吻，一开始她不以为意，谁知当队长匆忙跑来告诉她那个人是安思芩后，她紧张地衝出校门，担心安思芩一时沉溺在爱海里，不小心被教官或纠察发现。
    只不过，她一到校门口后，安思芩与齐律韦早已离开。她悻然地抓了抓脸颊，唇角无奈一笑。
    她欲走回学校整理打扫社团器材室，然而却发现胡稚儿独自从眼前经过。下一秒，她出声喊住对方。
    「嗯？」
    「你要回家了呀？」
    「嗯。」
    对于胡稚儿这学期的淡漠以及莫名的疏远，顾芯凌想起和安思芩及张晓薇的讨论，下定决心把原因问个明白。
    「那个……稚儿，我最近有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胡稚儿平淡地答：「没有。」
    校门纠察结束工作后纷纷离开，顾芯凌往前一步，抿唇思考该如何继续往下问。
    然而，一声诧异彻底中断了她的踌躇──
    「顾芯凌？」
    她回头望去，一旁胡稚儿仅瞥了眼，随后迈步离开。
    当何愷蓉穿着高中制服莫名与同学出现在眼前时，歷经时间洗礼变得更加成熟漂亮的她，顾芯凌认不出来。
    「你……谁？」
    「你认不出我？我是何愷蓉呀！你忘了吗？」
    闻言，顾芯凌诧异，「你、你是何愷蓉？」
    她点头，「对阿，我们太久没见了吧！」说着，她眼神一撇，「你等一下！」
    蹙起眉，顾芯凌一时没搞懂她究竟是在喊谁，直到何愷蓉见身影停住，她三步併两步上前将胡稚儿用力转过来时，顾芯凌浑身一惊，立刻跑上前拉开何愷蓉，「你干嘛拉我同学？」
    何愷蓉先是惊讶，而后失笑问：「顾芯凌，你说她是你同学？」
    「对阿，她是我们班的，而且也是我的好朋友。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动手行不行？」
    何愷蓉两手摊开耸肩道：「好好好，我不动手，但我看到她就来气！」
    说完，她伸出手想往胡稚儿额头用去推去，没想到却被对方用力扣住，暗哑警告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胡稚儿用力甩开何愷蓉的手腕，后者硬生退了一步。顾芯凌不明白两人究竟为何会结下樑子，只是没等她来的及思考，便听见何愷蓉昂声问道：「顾芯凌，你不是也很讨厌她吗？为什么现在跟她当朋友了？」
    「我没事干嘛讨厌她？她是我朋友耶！」
    「以前不认为是朋友，现在倒要好起来了？」何愷蓉拍拍裙子，双手环胸，「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她，现在在学校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你知不知道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以前讨厌就算了没想到到现在还阴魂不散，就算外表变了还不是一样犯贱！」
    瞬间，胡稚儿抬手想朝她脸上搧去，却硬是忍住停在半空，最后愤然放下，「你嘴巴放乾净一点！」
    「难道我说错了？」何愷蓉瞪眼，「顾芯凌，你不要跟我说你跟她当同学后就失去记忆，不知道她是谁了。」
    顾芯凌怔愣，「何愷蓉，她的名字叫胡稚儿，是我──」
    「胡稚儿？」打断话，何愷蓉冷笑一声，「取这新名字还真是好听！原来你现在的名字叫胡稚儿？怪不得赵宸宇不知道你是谁，也难怪顾芯凌没认出来。」
    胡稚儿咬唇不语。
    「不过还好那天你有来参观我们学校的成发，才让我有机会把你这虚偽的面具拆下！你以为那天赵宸宇把你拉走就没事了吗？你别忘了，我们国一时也曾经同班，你的改变我全都看在眼里，就算你名字改了也依旧掩盖不了丑小鸭的事实，你知不知道？方、玉、涵！」
    顿时，顾芯凌感觉眼前世界瞬间停摆。
    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惊讶反应，愣愣地望着胡稚儿无法言语。胡稚儿锐利地抬起目光，语调愤恨地问：「你说够了没有？」
    「我今天来这就是专程来堵你的。」何愷蓉冷哼一声，「我知道最近赵宸宇还是会一直想找你，但只要你敢再接近他一次我就会继续让你的日子不得安寧，你最好识相的给我离他远一点，不要再让他见到你，听见没有！」
    说完，何愷蓉甩头离开，重新回到同学面前结伴离去。
    她离开后，周围陷入死寂。
    而后，胡稚儿看了顾芯凌一眼，背好书包打算回家。
    「你是方玉涵？」
    胡稚儿一顿，「那女人刚刚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你……」顾芯凌不敢置信，「你、你真的是她？可是……一点都不像阿……」
    突然，胡稚儿回头喊道：「对！我以前就是一个又丑又胖，到处惹人厌的女生，但并没有人规定我不能改变不是吗？不需要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可以吗！？」
    顾芯凌一时哑然。
    她靠近顾芯凌拽起手腕，眼神兇恶地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不高兴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天我去赵宸宇的学校欣赏成发时，那个女人什么都跟我说了！你知道吗？」
    看着逐渐被捉痛的手，顾芯凌焦急道：「稚儿，你、你先放开我。」
    「我不要！」胡稚儿喊道，「那天何愷蓉趁赵宸宇被泳队叫回去集合时，她突然跑过来认我，还跟我说了以前的事情，其中还包括了你！」
    说完，她甩开手腕，顾芯凌往后退了一步，「以前国小时，你不是忌妒赵宸宇为什么会注意我吗？怎么现在不继续了呢？难道我真的一点都没让你认出来吗？还是其实你跟我一样一直都在假装，明知道你就是赵宸宇的青梅竹马，甚至是当初毕业他在树下拥抱的那个女生，我却一直装作不知道！」
    缓口气，胡稚儿继续说：「刚开始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曾经在何愷蓉面前说过我什么，我只知道你是赵宸宇的朋友，真心的想跟你当好姊妹，只不过何愷蓉却偏偏要破坏这一切，就算你过去不曾对我动手，但你也不能否认你曾经想利用何愷蓉对我的厌恶，替你自己出一口气，是吧！」
    「我没有！」顾芯凌反驳，「我那时候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只是看见赵宸宇帮我捡书包觉得不爽？还是看他喜欢看我餵小狗觉得噁心？」胡稚儿推了下她的肩膀，「以前你要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为什么要在何愷蓉面前搧风点火？你知不知道赵宸宇上次说的那个前女友就是她！」
    庞大的讯息压的顾芯凌差点喘不过气，她一再的错愕、一再的惊讶，只能任由胡稚儿不断地宣洩。
    「要不是你过去说的那些话，何愷蓉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我也不会被她欺负的那么惨，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想再追究，但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再靠近我，因为那只会让我觉得想吐！」
    说完，胡稚儿转身快步离开，徒留顾芯凌一人恍神于原地，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回神，恍惚地走回校园里。
    从那次争吵后，顾芯凌就再也提不起勇气，主动去找胡稚儿把话说开。
    她无法要求胡稚儿原谅自己过去的行为，也没资格要胡稚儿把事情放下。她只能默默的在旁看着她与同学们谈天说笑，自己彷彿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再也进不了她的世界。
    和苏奕申聊完隔天，顾芯凌从导师室回去的半路上，突然被宋轩吟拦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顾芯凌眉尾一挑，不能理解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昨天不是在司令台跟苏奕申在一起吗？不要跟我说你忘了。」宋轩吟冷道，「要不是我同学经过看见回来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虚偽。」
    「你说话需要这样吗？」顾芯凌面色微慍，「我跟苏奕申在一起又怎么了？碍到你了吗？」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喜欢的人是我哥吗？既然这样那你昨天为什么要靠在他身边？不觉得你这样很花心吗？」
    「我跟你哥之间是一回事，跟苏奕申聊天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不要不懂就在那边乱说话好吗？」
    冷撇一眼，顾芯凌越过她继续往前。宋轩吟满腹不甘的追上两步，放声大喊道：「顾芯凌！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脚踏两条船！？」
    登时，走廊上所有学生一致缓下脚步往顾芯凌身上看去，面对突如其来的注视及那容易令人误会的言语，顾芯凌没心情向她解释，默默回去教室。
    ※
    晚上，安思芩收拾好店务，转身看着齐律韦从地下室上来时，唇角上扬道：「谢谢你，每次孟茹姊休假都来帮我忙。」
    「这又没什么，你休假时我也会来帮忙我姊呀。」
    「难得让我感性一下不好吗？」安思芩微笑，我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孟茹姊休息，你都会过来帮忙我们，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亲口想跟你说声谢谢。」
    走过去，齐律韦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将人揽近眼前，「说谢谢太客套了，如果你愿意让我亲一下的话，或许我会更开心一点。」
    「你很没矜持耶。」安思芩拿开他的手，半开玩笑地问：「我会不会哪天不小心被你吃了都不知道？」
    「有可能喔。」
    瞪他一眼，安思芩转过身继续结帐，「最近顾芯凌在学校让我有点担心。」
    「她怎么了？」
    安思芩放下笔，「这几天宋轩吟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故意针对她，不晓得又哪里惹那位大小姐不开心了，加上最近有时都会听见其他同学在谈论顾芯凌，说什么她脚踏两条船？」说至此，安思芩更显担忧，「我问顾芯凌她什么都不肯讲，弄得我跟晓薇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还有最近她跟稚儿也变得很奇怪，明明之前那么要好，但这学期稚儿跟她好像变得很不熟悉，每次想关心时都不知道该从哪方面问起。」
    齐律韦无奈，「你们女生的烦恼未免也太多了吧？」
    「这叫做关心朋友，你们男生也会吧？」
    「是没错，但好像也没这么复杂……」他笑笑，「反正如果顾芯凌不愿意说，那你也就别替她瞎操心了，再来，她跟胡稚儿之间连我也感觉得出来是有点诡异，但是……你就让她们顺其自然吧，搞不好过阵子就没事了。」
    「那你跟康以凡呢？」
    安思芩莫名其妙地问起使齐律韦不由得一愣，「你转移话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因为我想知道。」她叹气，「齐律韦，那天你跟康以凡同时把我拉住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你跟他是认识的。」
    「这有很重要吗？」
    安思芩犹豫许久的疑惑这才缓缓道出：「我想知道你跟康以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明明认识却不曾听你说过，还有──」
    「还有，你该回家了。」齐律韦直接打断，「比起这些事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送你回家。」
    说完，他快步走进休息室替安思芩拿出书包，随后将她脱下的围裙放到一旁，牵起她的手走出店外。
    明显感觉到他和康以凡一样不想谈论太多，片刻，安思芩停下脚步抽离齐律韦的手，不能明白地问：「为什么不管是你还是康以凡，只要我一问到这个就感觉都刻意逃避？我也只不过是想了解你的事情，以及你……书包里的那张照片。」
    齐律韦脸色一顿。
    见他表情突然下沉，安思芩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书包的，只是结业式那天，我替你收好东西时不小心把你书包弄掉，然后里面有一本笔记本掉出来，所以我才会看见……那张女生的照片。」
    闻言，齐律韦淡然解释：「那张照片只是我以前一个朋友，如果你在意的话我把它收在家里就是。」
    「她是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女生？」
    他轻轻点头，「嗯。」
    「那你以前很喜欢她吗？」
    「或许吧。」他答的轻描淡写。
    看了眼安思芩，他叹气。而后，他将安思芩牵到一旁超商摆设的椅子坐下，眼神复杂地问：「你是真的很想知道我跟康以凡的事情，是吗？」
    安思芩点头，「嗯。」
    「那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安思芩疑惑，「什么事？」
    望着眼前那双如清水般澄澈的眸珀，齐律韦沉默片刻，「希望你在听完这些事情后，能好好的听我说一声……」
    对不起。

 050─青涩即瞬变(5-10)

    康以凡转学后，曾在期末回来探望过简蔓蔓以及齐律韦。那时，得知康以凡终于可以拨空回来看看自己时，简蔓蔓足足兴奋了好几天。
    而对齐律韦来说，儘管简蔓蔓不停在自己身边表露愉悦，他却只是一如往常地上下学，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康以凡回来那天，正好是简蔓蔓与齐律韦的生日。他们在餐厅里开心庆生，唱完生日歌后，康爸分别拿出给齐律韦及简蔓蔓的生日礼物，不忘说道：「这是我儿子自己挑的，希望你们两个会喜欢。」
    简蔓蔓开心说声谢谢后，急忙拆开礼物。当她从精緻漂亮的包装里拿出一隻兔子娃娃，忍不住雀跃道：「牠好可爱喔！」
    「这隻小兔子很适合你呢，蔓蔓。」同样与大家一起吃饭庆生的周孟茹笑着说，随后分别送上卡片，「我现在还没有太多零用钱可以买礼物，但卡片是我自己做的，以后等我长大可以工作了，我一定会认真准备的！」
    「孟茹姊姊，你太客气了！」简蔓蔓笑着将卡片接过，「只要是你们送的，我都会很喜欢。」
    「就是说阿。」齐律韦跟着附和，「只要是表姊送的，我都会喜欢。」
    「那康以凡送的呢？」
    瞄了眼礼物盒内的掌上型电动，齐律韦耸肩，「都一样。」
    几人在餐厅内说笑好一阵子，康以凡不免关心起简蔓蔓的生活，「蔓蔓，你在你舅舅家过的还好吗？」
    「嗯，很好啊！我舅舅跟我舅妈都对我很好，你跟叔叔不用担心。」简蔓蔓反问道：「你呢？你转学后有没有认识新同学呀？」
    「有阿，班上很多同学都很喜欢我，常常下课一起找我去打球，然后我还认识了别班一个男生，虽然他起来很冷酷，但不知道为什么常常有一大堆女生喜欢看他，真搞不懂。」
    「你跟他很要好吗？」齐律韦默默问了一句。
    「我们很要好阿！要说现在最好的应该就是他了吧！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搞不好能约他一起来，他的名字叫宋泽元。」
    简蔓蔓目光垂下，小嘴嘟起，「所以你现在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叫宋泽元的喔……」
    噗哧一声，周孟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拍拍简蔓蔓的肩膀向康以凡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赶紧再次补充道：「当然还有你跟齐律韦呀！」
    简蔓蔓用力点了个头。齐律韦暗自不屑的在心里呿了声，直到下午，康爸才去买单，开车载着孩子们分别送回家。
    康爸把齐律韦和周孟茹带下车，亲自送到门口等待开门的时候，简蔓蔓在车上默默地问起康以凡：「康以凡，你现在在那所学校，过的快乐吧？」
    「嗯！」他愉悦点头，「你呢？」
    悄悄歛下目光，简蔓蔓用力点了个头，「当然，只要你快乐，我也就跟着一起快乐。」
    而后，康爸将简蔓蔓送到舅舅家后，她依依不捨的抱了康以凡一下，虽然她没说出口，但康以凡知道，她很不想就这么让自己离开，但两人却不晓得这样的离别，只是短暂。
    寒假过去开学没多久后，简蔓蔓的舅舅因为工作调度的关係必须举家搬到当时的台北县。
    而那边，也恰好是康以凡搬家的县市。
    知道舅舅也因为工作而要搬家时，简蔓蔓整个人简直乐上天。虽然她曾很难过康以凡离开自己身边，不过或许是老天怜悯自己，才会让她又有机会可以重新跟他在一起。
    搬家的前一晚上，简蔓蔓一边哼歌一边打包自己的行李时，无意间听见房门外大声传来舅妈的声音──
    「拜託！我们去她也要跟着去，你真打算养她养到成年了是吗？」
    手边的收拾动作一滞，就算舅妈不指名道姓，她也知道说的是自己。不过，对于舅妈一直以来的态度，简蔓蔓也算是麻痺。
    她不奢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喜欢自己，只要能让她好好长大，就已经是她最奢侈的期盼了。
    只是，当她又听见舅妈对舅舅说出那一句话时，简蔓蔓的心彷彿跟着被用力捏了一下──
    「反正当初你妹就是疯了才会生下她，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偏要把人生下来！」
    「你说够了没有？」
    之后的话，简蔓蔓不想听，也无心去听。随着年纪成长，她有了基本的道德观念，明白一些人情世故后，才知道为什么当初曾经和蔼可亲的爸爸会对她如此痛恨。
    也许就像舅妈时常掛在嘴边的，她是个不该存在的小孩。只是这一切由不得她来选择，如果真的要怪……也或许就像爸爸曾说的那样，也只能怪当时为了爱情而死去的妈妈了。
    思及此，简蔓蔓曲起双腿，将小脸埋入膝盖。
    ※
    离开那天，齐律韦一大早便出现在简蔓蔓眼前，为她送行。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硬是要把简蔓蔓送往康以凡身边，完全不给自己留一份机会，只是，就算自己在怎么抱怨、怎么觉得不公平，也终究得面对现实。
    「如果那边有人欺负你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喔。」
    望着齐律韦满是忧愁的模样，简蔓蔓拍了下他的脸颊，「放心啦！我要去的学校跟康以凡是同一所，如果真有人欺负我的话，康以凡一定会保护我的。」
    撇撇嘴角，齐律韦又叮嚀：「去那边后要认识很多新同学跟新老师，如果你不习惯的话随时都可以跟你舅舅说要回来，知不知道？」
    「有康以凡在的地方，我一定会努力去习惯的！」
    最后，齐律韦将所有不捨化作动力，他拼命地不断对着上车后的简蔓蔓疯狂挥手，在车子逐渐驶离后，他急忙奔回家拿着家里电话衝进房间，打到康以凡家中。
    当他一接起电话，齐律韦劈头道：「刚刚蔓蔓已经走了，下礼拜一她到学校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可以吗？」
    「嗯，我知道。」
    「还有，绝对不可以让蔓蔓受到任何欺负，也不可以让她受到伤害，可以……答应我吗？」
    听见齐律韦逐渐恳求的语气，康以凡用力对着电话点了个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保护好蔓蔓，绝对不会让她在这被欺负，也不会有人伤害她。」
    两个男孩彼此说好的约定犹如山盟海誓，却没人料想到简蔓蔓往后会过上什么生活。

 051—能否说再见（6-1）

    #过往的离别犹如时间暂停流逝，如果可以重新恢復啟动，那么是不是代表就此要说再见？
    ?
    到了新学校后，简蔓蔓起初都适应得相当良好，对于新的校园生活、新的同学，她感到非常满意，且无可挑剔。
    还记得那天，当她揹着书包跟老师一起进入教室后，大家见到她露出的眼神既有着兴奋也有着崇拜，那种感觉就好像让她重新回到幼稚园那样，对于当时同学给予自己的注视，简蔓蔓可说十分怀念。
    她时常和新同学一起玩耍，也常常跑到康以凡的教室外等他下课。久而久之，大家都因为她的亲切及一张漂亮脸蛋相当喜欢和她玩在一起。
    然而在所有同学当中，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像简蔓蔓这样的女孩。
    起初，面对身边一些女同学有意无意的揶揄，简蔓蔓不放在心上，她依旧每天做好本分，对于自己也始终保持低调。
    只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有心人的眼中认为是一种做作。就在要升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前夕，学校一名男同学在大庭广眾下突然向简蔓蔓告白，看的许多同学不禁羡慕且议论纷纷，然而男同学的举动，却让班上一名不喜欢简蔓蔓的女孩，增添了更深一层厌恶。
    那天，她从楼梯上来准备回教室，却在转角遇到那名女孩及她的小团体。她把简蔓蔓喊到眼前，待人一靠近后，用力推了下她的肩膀。
    「你不要以为你长的漂亮就了不起！」
    当下，简蔓蔓知道这名女同学时常在班上处处针对自己，她选择抿嘴不语，但看在对方眼底却犹如一种挑衅。
    她伸手硬是抬起简蔓蔓的下巴，虽然才要升高年级，两人个头却都已经超过一米六，视线不相上下，「我告诉你，在你转来我们班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看你很讨厌了，我真搞不懂为什么那些男生会喜欢你，也不懂为什么康以凡只肯跟你说话！你到底凭什么？」
    语顿，其馀同学轮流骂起简蔓蔓，有人嫌她做作、有人骂她虚偽，甚至还有人说她是个婊子。
    但面对轮番上阵的骂词，简蔓蔓依旧选择沉默。
    过了一阵，当那些人骂得口乾舌燥，用尽措辞后纷纷撞开简蔓蔓肩膀离开，而她依旧只是站在原地，暗自吐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简蔓蔓常被那群厌恶她的女孩们找碴。一开始，和简蔓蔓要好的同学多少会为她打抱不平，但日子一久，那些所谓的朋友也似乎默默选了边站。
    很多时候，简蔓蔓总想把自己在班上的遭遇抱怨给康以凡听，只是当她一想到他可能会因此担心，时常又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吞回肚里。
    五年级后，康以凡因为课业加重不能时常跟简蔓蔓一起回家，看着她逐渐变的孤立无援，暗中教唆同学一起排挤她的那名女孩，在某天放学时，趁其他同学没注意，偷偷将简蔓蔓妈妈当时唯一留给她的一条手鍊从书包拿出，丢进了垃圾桶里。
    等简蔓蔓发现东西不见后，她满心焦急地到处寻找，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一份遗物与思念，她向来看的比任何物品都还要重要。
    于是，她在眾人放学离开后依旧留在教室不停寻找，直到那女孩见简蔓蔓如此急躁的模样，缓缓揹起书包佯装关心地问：「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简蔓蔓身子一顿，转头质问道：「是不是你把我的手鍊拿走了？」
    女孩眉一挑，两手抱胸地说：「谁要拿你东西呀？你的东西看起来都那么烂，瞎了才会拿。」说着，她漫不经心地又道：「还有，你书包里的东西每个看起来都像垃圾，要是不小心被人误会拿去丢了，也只能怪你自己啊。」
    登时，简蔓蔓睁大眼望向垃圾桶，只不过值日生早已把垃圾打包拿去丢，简蔓蔓再怎么翻、再怎么找也只是徒然。
    想着，她双手不自主紧紧握起，在那名女孩踏出教室的前一秒，简蔓蔓立刻拿起自己的书包奋力朝她丢去──
    瞬间，女孩惊叫一声被简蔓蔓从后面扑倒压在地上，她丧失理智的不停往女孩身上挥打拉扯，直到有别班同学经过发现，才赶紧通知老师前来将两人分开。
    啪！
    当舅妈把简蔓蔓带出训导室，回身的同时狠狠地给了她一掌。
    强忍着脸上逐渐明显扩大的火辣，她不敢随便让自己眼泪轻易掉下。
    「你为什么可以让人这么不省心！？你表哥、表姊跟表妹都没你这么让人头痛，为什么偏偏就你最让人讨厌！？」
    舅妈狠狠用力推了下她的脑袋，简蔓蔓垂着脸不敢回话，等舅妈骂够了，才敢慢慢的跟着她一起回去。
    自从简蔓蔓在学校打人一传开后，有同学开始光明正大的在她眼前指指点点，而这件事情想当然也传到了康以凡耳里。
    那天，康以凡独自把简蔓蔓找到教学大楼天台，他看着简蔓蔓久久不语，最后轻轻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不跟我说？」
    剎时，简蔓蔓一直以来强忍的泪水在他面前瞬间溃堤，她紧紧抓着康以凡的衣角啜泣，语气艰难地说：「因、因为我……我不想让你担心。」
    「但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才是最让人担心的。」轻拍着她的背，康以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打人，也听说了不少你在班上的事。」
    简蔓蔓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不停流泪。
    康以凡待她情绪稍微稳定后，缓缓说道：「对不起……是我这阵子忽略了你，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他给予简蔓蔓的承诺于当时于像种誓言，她既放心又不免激动的点头，彷彿能再次看见，老天给予自己的一份曙光。
    ※
    天台见面后，康以凡本想带简蔓蔓一起去向班级老师反应她在班上受到排挤，以及告知那天之所以打架的真正原因。
    只不过，她一听到康以凡想向老师告状，立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阻止道：「你不要去跟老师说，这样只会让我以后的日子更惨而已！」
    「但是──」
    「如果老师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处理这些事情，那些女生也一定会更加讨厌我。所以……康以凡，我拜託你不要去跟老师说，只要、只要毕业了，我就不用跟这些人见面了，好吗？」
    简蔓蔓的哀求听在他的耳里十分于心不忍，然而换个角度想，她的忧虑也不是完全不无道理。
    最后，康以凡暂时放弃去和老师反应，只是告诉简蔓蔓一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到欺负。」后，默默回去班上。
    礼拜一早晨，简蔓蔓进到校门与康以凡分开后，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教室，一道突如其来的亲切招呼在她踏进的同时忽然传来，令她顿时脸色发青。
    看着一直以来对她感到厌恶，甚至上次气的大打出手的女同学，简蔓蔓当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走到位置上放书包。
    「我说……蔓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们就别再继续这样了，好吗？」
    闻言，简蔓蔓心底错愕，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只要你别再欺负我，我就当作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认真的和好囉？」女同学笑了笑，莫名亲切的态度与往常比起，说她有双重人格都不为过。
    简蔓蔓瞄过对方一眼，从书包拿作业的同时，又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装满纸星星的透明小瓶子。
    「这个就当作是我赔给你的，从今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好不好？」
    简蔓蔓宛如被施了魔法般的不敢相信，她暗自掐了把大腿肉，确信这的确不是梦境后，尷尬地点了点头。
    之后，女同学拉着她一起去学校的福利社，她沿路欢天喜地的和简蔓蔓分享自己假日去哪里玩，丝毫不见她身上曾经散发的厌恶。
    因此，简蔓蔓莫名地与班上同学重新交好起来，虽然其中还是有些暗中对她感到不爽的人，不过每每那位女同学一发现有人私下再说简蔓蔓的坏话，便会立刻替她打抱不平，还曾在班会上要求大家一起为简蔓蔓补办欢迎会，虽然这提议最后被导师拒绝，不过由此可见，她的态度已然把简蔓蔓当成好朋友对待。
    后来的日子更不必言说，在许多时候她总会好奇地想问为何会突然对她这么好？只不过对方却都只是一笑带过，虽然简蔓蔓总感纳闷，却也平安顺利从小学毕业了。

 052-能否说再见（6-2)

    升国一的那年暑假，简蔓蔓和康以凡一起搭车回去探望齐律韦及周孟茹。
    她神采奕奕的对齐律韦分享自己毕业前和同学们的相处点滴时，站在康以凡身边的周孟茹忍不住道：「看样子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我答应过齐律韦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毕竟我知道他对蔓蔓不只是朋友那么单纯。」
    「你也看的出来？」周孟茹讶异。
    「从我认识他们两个开始，我就感觉得出来齐律韦对蔓蔓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那是一种甚于朋友的关心与在乎，就算……」康以凡不禁垂眸，「就算他没办法一直陪在蔓蔓身边，心里在意的，至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
    随着话语的吐露，康以凡脑海突然浮现一抹朝思暮想的娇小身影。
    不知道现在的她……过得如何？
    运动会比赛中那狼狈跌倒的身影，那沮丧的模样、哭泣的眼神一直被他深刻铭记于心。虽然当时的匆匆离开没能与她好好相认及道别，可是如果还能有机会，他真的、真的很想告诉她……
    他真的很想见见她。
    思至此，康以凡突然叹了口气，简蔓蔓回首的时候，恰好发现了他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人搭车期间，简蔓蔓关心起他的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再烦恼呀？」
    「有吗？」双手枕在脑后，康以凡佯装轻松地回答，却怎么样也逃不过简蔓蔓的细腻法眼。
    「康以凡，我认识你多久了？」她刻意翻了个大白眼。
    「所以到底在想什么事情呀？难不成……是跟我有关吗？」杏眼微瞇地，简蔓蔓追问。
    康以凡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简蔓蔓立刻瘪嘴摸着痛处。她细细望着那沉默的侧脸，忽然听见他问了一句：「蔓蔓，你现在快乐吗？」
    「那当然，比起之前，我现在不知道快乐几百倍！」简蔓蔓灿笑答道，见他闻言后似是欣慰地勾起唇角。
    「那就好。」
    手指轻点着尖细的下巴几下后，简蔓蔓俏皮反问：「那你呢？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能跟像你这样的妹妹在一起，我还能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简蔓蔓心一沉，不太乐于听见他这样的答案。
    「康以凡，难道你就只能把我当作是妹妹吗？」
    他静默片刻，「嗯，就只能把你当作是妹妹。」
    「可是你明知道我从小到现在喜欢的人就只有──」
    「你也不是知道我从小到现在唯一喜欢的人，就只有幼稚园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康以凡的打岔让简蔓蔓瞬间哑然。本以为自己的长年陪伴，或多或少能驱逐他心里一直以来思念的身影，没想到一切都只是天真的以为。
    所以，简蔓蔓不能理解，「我究竟哪里比不过那个女生了？」
    望着车厢外不停流逝而过的纯朴风景，康以凡淡然答道：「在我心里你没有比不过她。」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上我？」
    康以凡轻笑一声，「蔓蔓，喜欢这种东西并不是光用试的就能心动，还需要掺杂那一瞬间的感觉。」他说，「就像……齐律韦对你的感觉。」
    简蔓蔓语塞。
    「我看的出来齐律韦很喜欢你，可惜你却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永远都不会对你產生心动的人身上，或许你可以稍微想一下──」
    「我当然感觉得出来齐律韦他喜欢我。」简蔓蔓忍不住打断，「可是我……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我没办法──」
    「就像我喜欢的人就只有那个女生，所以我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思放到别的女生身上，我们都没办法轻易放弃心里最在乎的那一个人，这样你明白吗？」
    后来，简蔓蔓没再继续与他聊起，抱持着爱慕与无奈，随着时间的推进升上国中。
    ※
    「这些事情……都是简蔓蔓跟你说的吗？」
    听到齐律韦把事情说到一半，安思芩终于忍不住问。
    瞄过她的脸庞，齐律韦回答：「是蔓蔓后来告诉我的。」
    「那你现在还有再跟她联系吗？」
    闻言，齐律韦目光垂落，「就算我想跟她连络……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
    「因为简蔓蔓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清澈如水的眸珀参杂着错愕，他勉强勾唇捏了把她的脸蛋，才使她恢復神情。
    「蔓蔓她……从小就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康以凡，儘管我忌妒、我不懂康以凡究竟哪里好了。」他叹息，「可是我们几个也都知道，康以凡喜欢的是别人，而那个人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抹灭、很难忘记的存在，所以就算蔓蔓再喜欢，她也知道自己终究比不过康以凡喜欢的那个女孩。」
    不知道为何，安思芩忽然想起康以凡曾说过──
    「我对你的喜欢已经超乎你的想像范围，不管你再怎么说、怎么劝我把注意放到别人身上，我的眼里永远只会有你。」
    一瞬间，安思芩表情显得特别僵硬。
    「可是那时候蔓蔓却一直觉得没关係，只要能够待在康以凡身边，就算他喜欢的是别人，她也无所谓。」说着，齐律韦看了眼安思芩，「她就是一个笨女孩，明明知道自己还可以有其他选择，她却只愿为他停留。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想像中坚强，她却寧可把所有悲伤看成平淡，很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她舅舅家，却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压垮的一天……」
    随着时间的日渐成长，简蔓蔓与康以凡褪去昔日的稚嫩与纯真感，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股更为甜美与阳光的气息。
    在学校，康以凡因帅气的外型加上亲切的个性引来周围更多女孩的注视与心动。而简蔓蔓同样也在男生间备受关注，下课时时常都会有许多男生围绕在她的教室外头，送情书的、送礼物的、送关心的样样全来，对此，简蔓蔓一开始虽不太习惯，但日子一久她也似乎渐渐沉浸在这种受到重视的感觉中，无法轻易抽离。
    然而，与她交好的同学自然沾了不少光，但其中不免暗藏双面人。
    一天放学，简蔓蔓因为忘了拿数学作业而又折返回校，当她才一接近教室前门，便听见里面传出对话──
    「拜託！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我看那些男的根本就只是爱上她的外表，有几个真心谁晓得！」
    「可是你没听说过吗？人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就算她踩到屎那些喜欢她的人也会觉得香好吗！」
    话落，教室里顿时笑成一片。
    「不过……我们也不能否认因为她拿到不少好东西吧？」
    「就算是这样老娘也是看她不爽！要不是因为康以凡，你以为我会想接近她吗？」
    登时，简蔓蔓摀起嘴眸光诧异地无法置信那些平日与她交好的同学，如今所说出来的一字一语。
    就算她们没指名道姓，简蔓蔓也知道她们此刻谈论的是自己。
    她双腿僵硬地无法动弹，而后又听见：「欸！话说回来你们知道简蔓蔓以前是家暴儿吗？」
    「蛤？真的假的啦？」
    「我也是听我以前国小同学说的，她说之前简蔓蔓在小学时都会有社工到学校关心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以前被家暴过。」
    「靠，怎么感觉有点可怜？」
    对方砸舌，「可怜个屁阿！要不是康以凡你以为她能活到现在吗？我国小同学还说，以前康以凡因为她在学校被排挤，硬是去讨好她们班带头的那个女生，靠！康以凡耶！那么帅的学长居然甘愿为了这种女生干这种事？她到底哪来的福份啊！想到就让人觉得不爽！」
    「也太夸张了吧？康以凡为了她去讨好别的女生？感觉很委屈耶！」
    「那还用说，也不知道简蔓蔓到底哪来的魅力，想到就讨厌！」
    那天，简蔓蔓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些鄙视与讥讽不断縈绕耳畔。
    隔天中午，简蔓蔓约了康以凡到学校教学大楼上的天台一起用餐。
    当她拿着自己每天一大清早起床准备的便当离开位置时，昨天那几名在背后说她坏话的女同学们，一如往常的和她间聊几句，彷彿昨天聚再一起说过的那些话，只是场恶梦。
    她随意敷衍带过后，快步离她那逐渐令自己感到噁心的环境。当她一步步走上阶梯，推开天台铁门的同时，康以凡早已趴在围墙上眺望远方，那一身纯白的制服瞬间净化了她的世界。
    她勾起唇角刻意放轻脚步走到他后头，手指轻轻点了他肩膀两下。
    回头，康以凡微笑问道：「今天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找我吃饭了？」
    「感觉上国中后……好像很久没跟你一起吃东西了。」
    两人席地而坐，简蔓蔓从袋子里拿出另一份准备好的便当盒递给他时，康以凡接过又道：「最近听我同学说蛮多男生喜欢你的。」
    「好像吧。」她笑了下，「但我也没心思去想那些。」
    闻言，康以凡默默打开便当盒，转而关心起她的生活，「你在舅舅家一切都还好吗？」
    「嗯，挺好的。虽然我舅妈有时比较爱碎念，但该给我的照顾还是会给，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说着，简蔓蔓看了眼康以凡，「反正我打算高中后就搬出去外面住，虽然我舅舅一家对我不错，可是……还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间，也不想要一直麻烦他们。」
    「可是自己到外面生活的话，以我们现在的年纪压力会不小。」
    「我无所谓，之后上高中我本来就打算要打工，再不然就是去念夜校、白天上班养活自己。」简蔓蔓眼神十分坚定，「反正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我身边，所以我不怕辛苦。」
    闻言，康以凡眼神渐落，「但是……之后要考高中的话，我想回台北的学校唸书。」
    简蔓蔓一愣，「你……是说想考台北的高中吗？」
    「嗯。」他点头，「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而且如果回去后，搞不好……」
    康以凡没把话说白，但从他的眼神中，简蔓蔓一眼就能读出他的想法，「搞不好还能找到那个女生，对吧？」
    他叹气，「虽然我知道这很困难。」
    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便当，简蔓蔓眼神不断徘徊。片晌，她勾起唇笑了笑，侧首对他说：「如果你真打算要回台北唸书的话，那么这样……也就可以不用再保护我了，对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而已。」简蔓蔓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口饭，「如果说你见到那女生可以让你感到快乐，那么……等这里毕业后你就去吧！」
    她盖上便当，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擦嘴后又说：「只要你能快乐的活在这世界上，不用为了他人委曲求全，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现在的我已经慢慢长大，很多事情也不用你再替我担心，我希望你真正付出的对象是你喜欢的人，而不是一个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执意要喜欢你的人。」
    看着那双充满不同情绪的眼神，康以凡低哑问：「蔓蔓，为什么说这些？」
    她笑答：「我只是想把我上国中后的一些想法说给你听，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长大了。」语顿，她又道：「所以康以凡，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保护我了，好吗？」
    那一天，微风吹拂过她的脸庞发丝翩翩起舞，康以凡望着她眼神中些许的乞求与无奈，心底有股沉甸。

 053─能否说再见(6-3)

    自从简蔓蔓向康以凡说出那句要求过后，她彷彿将自己禁錮于心牢中，逐渐脱离人群。
    在学校，她不再与同学畅谈说笑，也不再对任何一个追求者展露亲切，她将自己慢慢边缘化，只要一有人想和她攀谈、又或是接近她，简蔓蔓都会毫不留情地离的远远，也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改变，也让那些双面人对她的鄙视嫉妒浮上檯面。
    当一道强而有力的水柱直接从水管那头无情喷向简蔓蔓单薄的身躯时，她感觉自己身体就像被凿了个洞。
    一阵，眼前包围的女孩们用力把简蔓蔓推往墙角，带头女孩斥喝道：「你以为不理人就没事了吗？」
    另一个短发女跟着骂道：「就是说呀！自以为长的漂亮能勾引男生还不屑理人，有没有搞错呀？」
    「要不是看你可怜，你以为我们会只拿水管喷你吗？把你丢进粪坑里都不为过！」最后接话的是一名天生带点自然捲的长发女，她冷眼瞪着简蔓蔓，见她咬着唇不发一语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她把简蔓蔓强行拉起，用力踹下一脚，「不要给我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自以为无辜的傢伙！」
    说完，她用力踹了下脚边的水桶，塑胶桶与墙面的撞击声之大到令身旁两位同伙不禁吓了一跳。
    「好了啦可欣！我们今天这样就够了，不然待会儿要是被老师发现就死定了！」
    短发女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长发女，连同另一位快步离开。简蔓蔓缩在墙角摸着腿上仍未褪去的疼痛，两行泪水随之流淌。
    然而，她却突然想起妈妈小时候曾告诉过她的话，默默呢喃──
    「蔓蔓你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了。你要勇敢、要坚强……这种事情对你早该习惯了……。」
    那天，简蔓蔓带着一身湿回到教室时，所有人都用着相当鄙视及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看。
    为了闪避那一道道不友善的眼神，简蔓蔓后来只拿了几本课本，便匆匆离开教室独自躲到天台。
    ※
    当舅妈结束与班导通话，怒气冲冲来到她的房间时，已经是简蔓蔓不知道翘了几堂课去了。
    瞪了一眼，舅妈将她桌上数学习本拿起二话不说用力撕成两半，简蔓蔓被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到，险些跌落椅子。
    「你最近在学校到底都在干什么！？」她将变成两半的习本甩到简蔓蔓脸上，而后将她从椅子上拉起，「说话啊！哑巴是不是！？」
    靠着墙面，简蔓蔓不敢开口也不愿开口。她知道，自从到舅舅家生活后，舅妈对于她莫名其妙出现的存在感到十分厌恶，平时舅舅在家时舅妈总会藉机说些酸言酸语，而一但当舅舅不在或出差，舅妈对她的态度更不必言说。
    长久以来，她一直都在忍受，每天倒数着离自己十六岁的日子还有多久才能来临。无论是舅妈的斥骂、表兄弟姊妹的冷讽，又或是同学们的排挤，简蔓蔓都很努力不把这些当作一回事。
    还记得有一次和康以凡回台北，齐律韦知道她曾在国小受到同学欺负时，问她为何不反击？
    「只要有康以凡在，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又或是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作无所谓。」
    只要有康以凡在，她就似乎能找到喘息的机会。只要有他在……她就会感到特别安心。
    只是，康以凡并不是真的永远都会待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简蔓蔓从悲伤的情绪中回到现实，舅妈不断用力晃动她的身体，见她死死咬着双唇不愿开口，最后她索性用力放开简蔓蔓，拿起一旁的衣架朝她身上连挥两下──
    登时，曾经被父亲毒打的记忆宛如从记忆牢笼中全释放出来。她双腿发软的缩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尖叫。
    下一秒，不知何时回家的舅舅从房门外衝了进来，他推开舅妈护在简蔓蔓面前，震怒骂道：「你竟然敢打蔓蔓！你疯了是不是！？」
    「你要不要问看看她在学校都做了什么！」用力丢下衣架，舅妈直指她骂：「老师告诉我她最近在学校都会翘课！才国中而已就跟人家学翘课！我打她是为了她好！」
    「为她好根本不是这种教法！」舅舅昂声反驳，「你忘记蔓蔓以前是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吗？你这样做只会让蔓蔓重新產生恐惧，你知不知道！」
    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听的简蔓蔓十分痛苦。她努力压下方才的惊恐，浑身颤抖着起身，拉了下舅舅的衣角，「不、不要再跟舅妈吵架了……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不然难道会是我吗？」舅妈瞬间怒火上升，「以前你没来时，你舅舅根本从来不会这样和我大声说话，自从你来后全部就都变了！都是你！」
    「够了！你给我闭嘴！」
    她忘了那天舅舅夫妻俩是怎么结束争执，也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睡去。
    她只知道，她的眼睛哭的好肿好痛，而心……也似乎悄悄的正支离破碎。
    隔天，康以凡看见简蔓蔓红着眼来上课，不免关心了几句。
    然而，简蔓蔓却什么都不愿意提，只是摇头笑着说没事。
    一个月过去，学校期末考正式来临。
    考完试那天，简蔓蔓独自收拾书包打算到其他地方间晃，自从那天舅舅和舅妈争吵后，每当舅妈看见她总当作空气，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家，只好每天放学后再去别的地方晃晃，减少舅妈看见自己的时间。
    这时，她揹起书包正要离开时，门口忽然衝进一名女同学。她站在讲台上，用力拍着讲桌满脸兴奋地大喊：「欸欸欸！我刚刚知道一个超级无敌劲爆的消息！还没走的谁要听？」
    话落，只见尚未离开教室的同学们不分男女立刻蜂拥而上，紧紧把讲台包围。
    观眾备好，只欠八卦。召集眾人的女同学暗自窃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我刚知道了什么吗？」
    「齁──你要讲就快点讲好不好？不要在那边囉哩八嗦的啦！」
    女同学食指比嘘，刻意压低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兴奋道：「我刚听别班的说，我们的校草学长康以凡交女朋友了耶！」
    瞬间，简蔓蔓止住呼吸，双手一软的不小心让书包从肩膀掉到地上。
    只是，大家都热烈于最新出炉的八卦，没人发觉她的灵魂逐渐抽离。
    消息一出，瞬间引起一阵喧哗骚动，台上的女孩不停被大家左拉右扯，有的逼问消息的真实性，有的忙着崩溃哀嚎，还有心碎满地，而男生大多数闻言后只无趣地甩头离开，徒留女孩们自个儿继续发疯。
    「好了啦！你们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台上女孩赫然一拍，气氛才勉强恢復安静，「重点是！你们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靠！你要讲就快点讲好不好？干嘛吊人胃口阿！」
    「居然是我们班的班长，顏可欣耶！」
    简蔓蔓立刻衝向讲台，两手用力拍上讲台，「你不要乱说！」
    眾人不约而同的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一道细腻却带尖酸的语调从后方悠悠传来：「谁跟你说她在乱说了？」
    简蔓蔓闻声回首，只见八卦的女主角顏可欣，同时也是之前使唤别人拿水喷她的女孩，不疾不徐地走到面前，「你很惊讶吗？」
    咬紧牙根，简蔓蔓低哑说道：「康以凡是绝对不可能跟你交往的。」
    刻意挑起一边眉尾，顏可欣皮笑肉不笑地问：「哦？你又知道了？」
    「因为康以凡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闻言，顏可欣只是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不愿意相信的话，不然就自己去跟康以凡确认阿，反正你不是跟他很熟吗？比起别人的嘴，你应该会更相信他说的话吧？」
    语落，她偕同一旁的同学撞开简蔓蔓，不忘提醒：「对了，如果确认完后，以后没事就别再去找他，毕竟他现在可是我的男、朋、友。」
    一群人的嬉笑声伴随着顏可欣逐渐离去。简蔓蔓无法置信地，脑袋一片空白。
    ※
    站在顶楼的围墙旁，傍晚寒风冷冽呼过，明显刻画出冬天应有的情景。
    她独自吹着冷风望向天空，每当她想念起妈妈的时候，总是会抬头看看天空，寻找着黑夜中那颗最闪亮的星。
    这时，顶楼铁门缓缓推开，康以凡揹着书包来到她的身后，「听我同学说你在这等我，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嗓音彷彿像根针不断着刺着她的心头，双眼迷茫地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康以凡下意识眼神回避，撇头回道：「这不关你的事情。」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情呢？」简蔓蔓不自主笑了声，「只要是有关于你的，我都会很关心，更何况是你交女朋友这种事情，怎么会跟我没关係？」
    「你不需要关心这么多。」康以凡道，「蔓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认真唸书，其他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喜欢你喜欢了多久？」简蔓蔓忽然提高音量，「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明明是我一直在你身边，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拿你心中那个女孩来拒绝我后，却又跟其他人交往？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决定。」他无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那个女生呢？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女生，难道你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吗？」
    「我没有。」康以凡否认，「蔓蔓，这件事情你别问了，我……」
    「不让我问的原因……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要跟顏可欣交往，对吧？」简蔓蔓驀地一笑，「康以凡，你就坦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我们班的顏可欣在一起？」
    他垂下眼神沉默。
    「难道在你心里，我连知道原因的资格都没有吗？」说着，简蔓蔓鼻腔盈满酸热，「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也是我必须保护的人。」康以凡叹息，「我答应过齐律韦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我必须遵守跟他之间的约定。」
    「所以为了遵守跟他的约定，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牺牲？」简蔓蔓语气颤抖。
    看着她眼眶泪珠似是打转的模样，康以凡紧抿双唇。
    「你还记得以前国小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班上受到欺负，后来某一天，那些欺负我的同学突然对我示好，甚至开始跟我重新当朋友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康以凡眼神一颤。
    「因为你曾经为了我跟当时带头欺负我的那个女生，打过交道对吧？」简蔓蔓顿时心痛，「我当时不让你跟老师反应，结果你就擅自去和那女生交换条件对吧？只要她能别再欺负我，你可以答应她提出的要求，是这样对不对？」
    心底意外却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片刻，他抬起眼神，语气淡然地说：「因为她当时很喜欢我，知道我愿意为了你，答应她每个假日都陪她一起出去后，她就向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你，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跟顏可欣交往又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难道说她也向你提出了要求吗？」简蔓蔓很难不这么想。
    康以凡没有回答，简蔓蔓心中似乎又能更确定了些事情。
    她浑身无力，心痛难耐的往前一步，康以凡想躲避她直盯的眼神，却被她硬是转回，「我不管你跟顏可欣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就算……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到底……有没有？」
    他沉默片刻，「你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同时也是齐律韦最喜欢的人。」
    这样的回答让简蔓蔓再也止不住泪，任由肆意滑落。
    她泪眼迷茫的看着康以凡，昂声道：「既然没喜欢过我就不要为我做这些事情啊！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替我做这么多事？明明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这么甘愿为我？」她顿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不但会让我感到自责，也会让我感到内疚吗！为了我，你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她一边拍打着康以凡的胸膛一边哭喊，比起自己所受的委屈，她更不愿看见自己心爱的人，为了她牺牲自己的感情。
    康以凡一动也不动的静静地听着她说、看着她哭，最后，简蔓蔓双手无力的扯住他的衣角，「就算……就算我真的被人欺负了，受到委屈了，这也都不关你的事情啊！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啊……」
    她越过康以凡跑着离开顶楼，过去种种难堪痛苦、又或是美好纯真的回忆疯狂交错，一片黑暗的压下令她遗失了，这世界的美好色彩。

 054—能否说再见(6-4)

    「后来我才知道，康以凡当时会跟那个女生交往，就是因为她知道康以凡当时为蔓蔓暗中做的事情，跟着有样学样。」齐律韦歛下眼，「康以凡曾跟我说，那时他见蔓蔓整天闷闷不乐时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她在国中一样还是受到欺负，所以当时那女生提出要求后，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却怎么样也没料到，蔓蔓会因此大受打击……」
    片刻，齐律韦叹：「其实真正让蔓蔓选择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家庭环境。那时候，她舅妈常跟她舅舅吵架，在蔓蔓知道康以凡为她做过这些事情后，有一次她终于受不了替她舅舅反驳了舅妈几句……」
    看着书房因争执而散落满地的物品与书本，简蔓蔓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切，昂声对着正在书房里发脾气的舅妈怒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整天跟舅舅吵架了？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烦！」
    这是简蔓蔓第一次如此，也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次。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看！」怒视着她，舅妈辗转走到她的面前，「现在翅膀硬了！会帮你舅舅说话了是不是？好啊，不想我跟他吵的话那你就离开！不要在我们家惹我碍眼！不然这个家只要有你在的一天，就永远不会安寧你知不知道！」
    「你说够了没有！你说话不要愈来愈过分！」舅舅大声驳斥，一把将简蔓蔓推出门外，「你回去！这是我跟你舅妈之间的事情，不用你多管！」
    「我们之间的事情还不是她引起的！」舅妈怒火难消，「你想想看，她来我们家之间家里多了多少开销？我们三个孩子想花钱补习还得为了她斟酌！你究竟把一个拖油瓶带回来干什么？明明孩子们都可以生活的比现在好，为什么她就是要来搅局！？」
    舅妈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手将她拉回书房，「你给我听好！都是因为多了你，我们家才会累得半死！你不但不感恩现在还敢跟我大声，真的不懂你妈妈为什么要背那么大的罪过把你生下来，你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世界上，你知道吗！」
    啪！
    一个巴掌瞬间落在舅妈的脸颊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手摀着被自己丈夫打疼的肉上，「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为了这个死小孩打我！？你还是不是男人！」
    知道自己一时难掩气愤出手，舅舅愤然别眼。
    简蔓蔓吓的说不出话，直至片刻，舅妈冷言：「如果你真这么想养她，那你就自己慢慢养！三个孩子我自己还是养得起，这个家有她就没有我！」
    她狠狠撞开简蔓蔓衝回房间，当房门用力甩上回盪整间屋子时，简蔓蔓浑身无力的望着舅舅的背影。
    她将自己缩在房门口不停掉泪，她拼命想把眼泪抹掉，却只是愈抹愈多。
    或许吧！就像舅妈说的……她根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她没有出生，也许她的父亲就不会这么痛恨她；如果她没有出生，也许她就不会在学校受到忌妒、受到欺负，也不会让康以凡为了自己而如此付出。
    如果……如果她没有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一切就会恢復原状，也许一切就又会变的正常了。
    想着，简蔓蔓脸蛋埋于腿间终于忍不住所有压力以及情绪，压抑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再也让她不想忍耐，她嚎啕大哭的想念着自己曾经的快乐时光，也想念那在天上化作星星的妈妈，此刻是否也能感受到她的无助。
    隔天周末，简蔓蔓独自搭车回到台北，探望齐律韦与周孟茹。
    当她来到齐律韦之前告诉她周孟茹打工的地点时，她站在门口端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咖啡馆大门推开，周孟茹这才发现她的出现。
    「蔓蔓，你怎么会在这？」
    收起抄着地址的纸条，简蔓蔓微笑，「想说有阵子没看见你们，所以趁今天放假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周孟茹一边把她带进店，一边问：「你自己一个人来吗？你舅舅还是康以凡没陪你一起过来？」
    拉开吧台座椅，简蔓蔓轻轻点头，「嗯，我自己搭车回来的。」
    而后，周孟茹联络上齐律韦要他赶紧过来店里，掛上电话的那一刻，她看见简蔓蔓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忧愁。
    走进吧台，周孟茹有意无意地瞄过一眼，从容问：「最近听齐律韦说你在学校过得不错，同学们也都相处得很好，是真的吧？」
    「是阿！大家都对我很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但是你以前就算遇到事情也都没有主动说过，不是吗？」周孟茹略显担忧，「蔓蔓，如果你真碰到什么事情，记得一定要说出来才好让人帮忙，别像之前老是闷在心里，知不知道？」
    简蔓蔓莞尔，随后却道：「其实有很多事情……并不是真的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
    这时，咖啡馆大门推开，齐律韦雀跃走来，「为什么要来没和我说？」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会心一笑，眼神多了徘徊，「康以凡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最近国二课业变多，就没一起过来了。」她跳下椅子走到他面前，「还是说其实比起我，你更想见他？」
    齐律韦忍不住白眼。
    随后两人坐落咖啡馆一隅。
    「你们应该也快放寒假了吧？」齐律韦拌着奶茶。
    「是阿，昨天期末考结束，下礼拜就放假了。」简蔓蔓笑笑，「你呢？你们也差不多吧？」
    他点头。「最近过得好吗？」
    「嗯。」
    「之前你刚上国中时，有阵子不是常跟我说交了很多新朋友？跟同学们到现在应该都处的还不错吧？」
    「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看着他与昔日不尽相同的脸庞，清秀立体的五官想必能招来不少女孩注意。
    思及此，简蔓蔓默默问道：「你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吗？」
    齐律韦动作一滞，自嘲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人缘又没多好。」
    「怎么会，依你的外型应该会受女生欢迎才是。」
    「所以你很希望我受女生欢迎囉？」
    「当然，这样不好吗？」
    他从容一笑。
    彼此轻松话家常彷彿时间不曾为他们流动，直至外头夜色明显垄罩，简蔓蔓看了眼錶。
    「我该回去了。」
    叹口气，齐律韦问道：「我陪你去车站？」
    本以为简蔓蔓会拒绝自己的好意，没想到她爽快点头，「好啊。」
    而后，齐律韦先去了趟洗手间，周孟茹见她要回家，走来问道：「你要回去了？」
    「是阿，时间有点晚了，得赶快回去。」
    周孟茹瞄眼洗手间的方向，「你转学后，齐律韦常常在我面前聊起你，也总是喜欢问我，不知道现在的你过的怎么样？又或者在做些什么事情。」
    简蔓蔓苦笑，「真的吗？」
    「真的。」周孟茹点头，「感觉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简蔓蔓眼眸微落。
    「蔓蔓，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对人总是这么温柔？」
    她讶异，「怎么忽然这么问啊？」
    「就只是纳闷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周孟茹暗叹。
    她疑惑，「这样不好吗？」
    「不是说不好，就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你或许会让人觉得温暖、觉得亲近，但在某些人眼底却可能觉得是一种伤害？」
    「为什么？」
    「因为你的温柔，让人捨不得狠心怪你；因为你的温柔，也让你无法狠心去怨谁。或许到头来……只会伤人又伤己。」
    其实，简蔓蔓并不是听不懂周孟茹说这席话的意思，只是她却选择沉默。
    「有很多时候……我们的感情就只是在一念之间，也许趁早放下那些不属于你的感情，看看身后的目光，你才可能……」
    「但我喜欢康以凡。」简蔓蔓打岔，「孟茹姊，我知道齐律韦喜欢我，但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朋友，我……」她话噎着，「可能就像你说的，温柔可以使人温暖，也可能给人造成伤害……」
    恍惚间，她想起康以凡，以及那些他曾为她暗中做过的事情。
    酸楚盈满思绪的，简蔓蔓见齐律韦从洗手间出来，「孟茹姊，你说的话我会再认真想看看的，也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
    周孟茹苦笑，待两人离开、大门轻轻关上时，她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错觉，不禁回想着简蔓蔓，胸口莫名堵塞。
    离开咖啡馆等待公车的期间，简蔓蔓忽然问道：「齐律韦，你还喜欢我吗？」
    他赫然心惊，「你、你干嘛突然问我？」
    「唉唷！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我这个朋友吗？」
    她仰望夜空的视线，凝视起即便因光害而隐藏，也不曾真正消失的繁星。
    「我当然喜欢你。」
    她勾唇，「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
    「总有一天，你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好好对待你、真心喜欢你的女生。无论要花多久、多长的时间，你都一定要找到那个人，然后跟她一起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她的语调轻柔，却隐约沉重。齐律韦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是童话故事看太多吗？这世界上哪有永远的幸福快乐，哈哈！」
    简蔓蔓也不自觉地笑了，「虽然这世界上可能真的没有像童话般那样令人嚮往的爱情，可是……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但我们现在也才国中而已，比起谈恋爱，唸书还是比较实在吧！」
    后来，齐律韦陪她来到车站。在走进月台前，简蔓蔓忽然轻轻抱了他一下──
    那份拥抱如巨浪拍打心房，齐律韦诧异地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的黑发，直到简蔓蔓松手的那一霎那，齐律韦听见她这么说：
    「齐律韦，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那么喜欢我，真的……很谢谢你。」
    ※
    「其实人生中有些人你已经见过她这辈子最后一面，只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忆起当时，齐律韦难掩心痛，「她回来找我的那天，是我们久违一次的见面，也是我们彼此……最后一面。」
    「她……」
    「她回去的隔天，跳楼了。」
    安思芩思绪嘎然停止。
    她双眼微怔，一时间如失去嗓音般不能言语。
    「那时候我一下子完全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明明前一晚还在我面前畅谈说笑、聊着自己未来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一下子就不再人世了？」齐律韦略显激动。「收到消息的那天，我和我妈马上赶到医院，但医生宣判的结果和康以凡告诉我的并没有任何差异，直到我看见蔓蔓遗体被医护人员推出手术房的那刻，我才相信……她是真的选择离开了我们。」
    说着，他看向安思芩，「她还在的时候，有时候我感觉她离我们非常近，有时又觉得她离我们非常遥远。她是一个让我时常捉摸不定，却也是我努力想靠近的人，即便我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但只要能让我知道她过得好、只要还能让我见到她……我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只是……」
    齐律韦欲言又止，过去的每一刻，只要回想起简蔓蔓，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犹如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她为什么就是非康以凡不可？」
    字末尾音的飘渺落下伴随出安思芩的沉默，她无法说出自己得知这些事后的任何想法，亦或她根本无从开口。
    而齐律韦的痛苦皱眉，更加深了这一切的悲伤感。
    「蔓蔓离开后，我曾找康以凡质问，那时康以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在我面前道歉、道歉……又道歉。」他闭眼，「只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下跪在我面前，又或者拿自己的命去抵，也都没办法将蔓蔓换回来，不是吗？」
    「可是发生这种事情……我想并没有任何人愿意……」安思芩终究是打破自己的沉默，嗓音略显抖动。
    「但他明明知道蔓蔓最在乎的人是他，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事情让蔓蔓更难受？」
    「可……这也不能完全怪康以凡，他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虽然这样的方法确实会让一个喜欢他的人感到难受，可是──」
    「可是对于那时刚失去蔓蔓的我，真的没办法想这么多。」齐律韦愤然打岔，眸光却缓缓垂落，「因为除了怪他……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微风无声的轻拂二人，似如时光般不见踪影，也不曾停留。
    「当初……康以凡亲口答应我会保护好她，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她的永别……那时的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发洩我心底所有的不公、所有的痛、所有的愤怒以及捨不得，我真的……真的很想让康以凡明白一次那种自己喜欢的人却得不到的心情……」
    抬眸，齐律韦看向安思芩，两唇颤抖地欲言又止。
    直至些许片刻，他缓慢啟唇，心底波澜不断，却深知无法继续再欺瞒着她。
    「所以……当我遇见他喜欢的女孩后，我唯一出现的想法就是……」
    那一瞬间，安思芩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暂停，永远别让他轻易拥有……坦白这一切的机会。

 055—能否说再见（6-5）

    回想起那一天的狼狈，安思芩拎着酒杯，自嘲般地笑了笑。
    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笑容，一旁的他不禁皱眉。「你在想些什么？」
    她浅酌一口，「在想那一年如果没有遇见他，我的那段青春岁月会不会变得单纯一点？」
    放下酒杯，耳边不断传来周围震耳的bgm歌曲，即便如此却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的点滴思绪。
    看着眼前昏暗的灯光下，一楼舞池中央眾人随着音乐波动扭腰摆臀，她的视线彷彿随着那一个个节奏逐渐晃动，再次将她带回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家。
    盯着眼前空荡的房间，肩上书包悄然滑下，连同泪水掉落于地。
    她很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哭、不可以哭、哭了就输了，可是打从一开始??她在这场感情中就已经注定是个输家。
    彻彻底底的输家。
    「原来，我只不过是你的筹码。」
    想起自己对齐律韦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安思芩内心再也承受不住心痛的溃堤。
    为什么上天要把所有人的缘分都系在一起？为什么命运要让他们两个相遇相恋？为什么人生中会有如此折磨的事？
    她不懂，也不能懂。唯一能知道的，就只是哭泣。
    她哭、她笑，似哭似笑的模样更显出她在这段感情中的狼狈，更显出她在这段初恋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输家。
    靠着门边，她好几次想故作坚强起身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的，可是每每想到齐律韦对自己的坦白，那无助的感受彷彿直接将灵魂吞噬，双腿连使劲的馀地都没有，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滑落，不断将自己的灵魂抽空再抽空。
    忽地，她听见书包内传来手机震动声，她无助的伸手将手机捞出，只见上头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康以凡。
    安思芩没有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只能盯着来电显示不停的闪烁，直至萤幕灯光再次变暗，她都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犹如黑暗。
    听着耳边传来进入语音信箱的声音，康以凡拨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如此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对齐律韦的愤怒。
    他拋下手机一个箭步双手用力拧紧他的衣领，在他还没开口前，周孟茹便吓的立刻试图挡在二人中间。
    「康以凡你不要这样，有事情好好说！」
    「那你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跟我好好说！」他大声咆哮，眼神满是复杂，「我早就已经跟你说过，如果你恨我、怨我、讨厌我，有什么事情就对着我来，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去伤害她！？」
    面对康以凡的质问，齐律韦彷彿能感受到当时得知简蔓蔓离开后，自己对康以凡的愤怒及他的沉默。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像他当初想的那样如此单纯。
    尤其感情。
    「你明明??明明知道她喜欢你??可是为什么却还是要这样去伤害她??为什么??为什么！？」
    想起安思芩对齐律韦的感情，也想起自己对她的长年爱慕，康以凡将所有心疼转换成愤怒，忍不住抡起一拳于半空，吓得周孟茹用力拉住他的手臂。
    「康以凡！你们两个好歹都算是我弟，拜託你不要这样好吗！」周孟茹努力的想把他的手拉下来，却怎么样也比不过他此时怒火中烧的力量。
    「姊??你就让他打吧??」齐律韦暗哑，「反正??我本来就该打??不管是对蔓蔓，还是安思芩??我本来就该打??」
    「齐律韦你给我闭嘴！」康以凡怒道，「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无法原谅我没有保护好蔓蔓这件事，也不能接受她离开的事实，可是我何尝不是呢？」
    他用力放下拳头，眼眶不自觉模糊。从小到大他很少哭，几乎不曾哭过，就连当年简蔓蔓离开他也强忍着泪水，不曾落下。
    可这一次，他承受不住了。
    「我跟你说过，蔓蔓的离开对我们大家而言都是一件非常非常难过的事，我也一直都很自责自己没能做好对你的承诺去保护她，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尽力去做到对你的承诺了??」
    想起自己曾为了不让简蔓蔓受到委屈，他为她去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谈判，甚至埋藏着对安思芩的感情与别人表面交往，这些对他来说何尝也不是一种痛苦？
    如今??他好不容易再次与朝思暮想的她相遇，自己却无法守护她，这怨、这苦、这痛逼得康以凡让泪水滑落。
    「我替你保护了简蔓蔓这么多年??我不求什么，只求她跟你都能过得快乐，过的幸福，可偏偏为什么你却不能理解，一昧的将所有罪怪到我的身上？为什么你不能明白我的痛苦，转而去伤害我最喜欢的女孩！？」
    说着，康以凡再次抡拳，以最快的速度狠狠的打在齐律韦脸上——
    「康以凡！」
    齐律韦硬生生蹌踉了好几步险些撞上吧台，周孟茹惊叫一声后，连忙将他搀扶住。
    「孟茹姊，你不要怪我打他这一拳，因为这一拳是替思芩打的。」说完，他双腿终算无力的瘫软在地，一手痛苦的遮掩半脸。
    侧脸火辣的震痛不停袭来，但齐律韦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或许康以凡也是替自己??打了自己这一拳吧。
    原本以为利用了安思芩对自己的喜欢可以让康以凡过的痛苦，可谁也没想到最后痛苦的??
    竟也会是他自己。
    也许吧，一开始拿安思芩当棋子就是一种幼稚的错误，只是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对简蔓蔓的爱可以超越不顾他人一切，却没料到或许在与安思芩的这段若有似无的感情中，自己也逐渐沉沦??
    对于安思芩在自己面前的失魂落魄，齐律韦恨不得康以凡再来一拳，将自己狠狠打醒。
    可能吧，在这场感情计画中他并没有赢得康以凡的痛苦，有的只是对于自己去伤害一个无辜女孩感情的后悔，以及??
    在这场看似清醒，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沦陷的自己。

 056—能否说再见（6-6）

    自从齐律韦将所有事情都与自己坦白后，安思芩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与人群隔离，彷彿在她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
    沉沦的那阵子顾芯凌担心她，张晓涵不知该从何问起，就连和顾芯凌翻脸的胡稚儿也对她这样的情况深感堪忧，最后决定自己打破僵硬，主动和顾芯凌关心安思芩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面对胡稚儿的询问，顾芯凌表现的吞吐。
    「不知道？」柳眉一蹙，胡稚儿有些费解，「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这种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是说从头到尾关心的、在意的只有你自己？」
    「我没有。」顾芯凌急忙反驳，「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也知道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思芩，你根本不可能再主动与我说话，可是撇除我们两个现在的关係，你也应该知道思芩的个性。她时常都把心事闷在心里不跟人说，加上我自己这阵子遇到的事情也是挺多的，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也还没问过她。」
    暗叹，胡稚儿算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当我没找过你。」
    「你等一下！」
    胡稚儿侧着脸没有说话。
    「对于以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没有必要道歉了。」她不屑一笑，「反正像你们这种人天生总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世界就得绕着你们转，不是吗？」
    「不是这——」
    「也许吧！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有一张好脸蛋、一副好身材、功课也不比别人差，自然会有一大堆人喜欢，而有些人呢就是苦命，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结果，就算很努力的安静生活着，从不去招惹任何人，也依旧没办法好好过活。」
    说着，胡稚儿看向她，眼神尽是复杂，「你知道那时候的我真心每天祈祷，不是祈祷自己考试能有多好，而是希望自己??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语毕，胡稚儿强忍心中的痛，快步离开。
    顾芯凌沉默的目送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儘管有千言万语想解释，但对于自己曾经的加害，即使不想承认，也已成事实??。
    这天放学，安思芩独自走在街上准备回家。
    一直以来对于工作相当认真的她，在事情发生后，她难得主动向周孟茹请了长假。
    当时周孟茹没有询问，心底也大致明白，只是温柔的告诉她要好好休息一阵后，便不再打扰。
    之后的她，每天放学后总是一个人快步离开校园，或许是齐律韦整天的身影堵得她喘不过气，每每放学鐘声一响，她便老早收拾好东西飞奔离开。
    夕阳馀暉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与她的世界形成对比，她安静的走着，眼神却十分空洞，儘管身边人声吵杂，也无法彻底将她唤醒，直到——
    「安思芩！」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拽回，在她还没回神前，被深一道强而有力的手劲扣住自己。
    她吓了一跳，却也没任何动静，紧靠的胸膛明显起伏，能感受出对方的紧张亦或担忧。
    「你知不知道刚才是红灯？」
    康凡温柔带着愤怒的嗓音，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泪水佈满的脸蛋。
    「安思芩算我拜託你好吗？不要再为了那傢伙这么堕落好吗？」
    「你知道吗??」抬眼，她忍着哽咽，「我刚刚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
    噎着话，她很努力的不让自己崩溃。
    「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他??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话落的同时她泣不成声，周围人群不断投来好奇或是疑惑的眼神，康以凡紧紧的将她重新护入胸前，不让此时最脆弱的她，受到任何窥探。
    「安思芩我告诉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允许，知道吗？」
    她依旧啜泣。
    「在你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我还活在这世界上，就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儘管你心里不会有我，我也没有关係??」
    只要有他在，从今往后他心底最心爱的女孩，由他来自己守护。

 057—能否说再见（6-7）

    直至今日。
    见她拖着脸满是无奈的笑容，康以凡不禁暗叹。
    放下酒瓶，他从胸前掏出烟盒，犹如投篮般一把扔进前方不远处的垃圾桶。
    「怎么了？」愣了下，安思芩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康以凡两手拍拍笑了笑，一脸得意道：「这么多年了，看样子我投球的技巧还是有的。」
    「可是那个好歹也是钱买的，不抽完感觉有点浪费。」
    「但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儘管习惯了??该扔的时候，还是得乾脆一些。」
    看着垃圾桶，安思芩沉默了会儿。
    「可是有些事情习惯了??是很难戒掉的，这道理我还是懂得。」
    「所以你这样到底是让不让抽？」他无奈，「一下子说抽菸对身体不好，一下子又可惜，你这女人还真让人捉摸不定。」
    「我只希望你们都可以过的好好。」
    忽然的沉重让康以凡愣了下，安思芩弯出抹笑，认真的看向他。
    「康以凡，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默默陪在我身边，不管是当年我离开学校后，或者是大学分隔两地，甚至如今我出社会工作，不管你的工作有多忙碌，你都是如此??说实在，我真的挺感谢你。」
    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出这一番话，康以凡内心一则安慰，一则无奈。
    安慰的是一直以来她并没有把自己推开，无奈的是，她也是一直以来都很守本分，仅把自己当成朋友。
    ※
    高一接近暑假期末的那一年，安思芩家中再次迎来了一场巨大的转变。
    长年以来，安爸因为当初捲款逃跑的合伙人不停还债，但就在安思芩快要升高二的这年，当时的那位合伙人竟意外出现了。
    看着眼前陌生叔叔长跪在父亲面前不起，安思芩默默的站在父亲身边，不敢吭声。
    「当年我太太身犯重病，只有国外的医疗技术才有办法替她开刀，但是那庞大的医疗费我一开始不得不想办法凑齐，本来听其他朋友的建议去投资股票或许还能赚一笔，没想到却越亏越多??到后来只能四处跟朋友借钱，却借到亲朋好友都见了我就跑，最后实在是真没办法了??我才??我、我真的没脸见你啊??」
    安爸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看得安思芩大气都不敢喘。
    「老安??我知道我这么做害你揹了不少债，我知道我真的很该死！可是当年的我也是真的有苦难言??我、我??我真的对不起你和你女儿啊??」
    说着，安思芩见眼见的陌生叔叔不停抽打自己巴掌，安思芩本想上前阻止，却看见父亲一个起身，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起来吧，在跪下去事情也都已经改变不了了。」
    说完，安爸硬是将人从地上拉起，「咱俩从学生时期开始就一直都是好兄弟，老实说那时候知道你把钱全都带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相信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回忆起那段最艰苦的日子，安爸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
    「一直以来我认为朋友的定义就是有难同当，更何况我们俩还是这么多年的好友，假如你当初愿意跟我说的话，我就算累坏身体也会替你一起想办法，但是你却选择了最坏的方式??」
    那位叔叔再次不停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叹息，安爸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走了，为什么又突然回来？」
    喘口气，对方道：「我跟我太太在国外的这几年虽然过的很辛苦，但还是一直很掛念这里??还有我太太一直很气我这样对你，所以在她前阵子临终前，要我把她所有保险金、娘家遗產等等全都赔给你。」
    安爸没有说话。
    「另外我在那边的这些年也一直很努力想办法把钱赚回来，虽然有好几次投资生意都失败，但在几年前和一个外国的皮鞋厂长认识，也在他们公司内部待了一阵子，最近他们公司有意愿来台湾南部设厂，希望我能透过在这里的一些人脉来找适合的管理阶层，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就只有你了。」
    安思芩讶异的看向父亲，而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老安，你因为我欠的那些钱我会替你全部清还，这些年来我一直过的良心谴责的日子，一直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当年的衝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也算是弥补了一些我犯的过错。」
    「你先回去吧。」
    说完，安爸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对方看了眼安思芩，又看了眼安爸后，说了句「真的很抱歉」后，落寞的离开。
    待人离开，安思芩禁不住雀跃向父亲道：「爸！刚刚那个叔叔说他可以帮我们把债还光！」
    瞥眼女儿，安爸摇了摇头，「这不关你小孩子的事。」
    「可是他还说，你可以去南部工作不是吗？」
    「那我如果去到那边，请问谁来照顾你？」安爸拍了下她的脑袋瓜，「傻孩子，爸爸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咬起唇，安思芩有些无奈，「可是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毕竟这些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语顿，安思芩看向父亲。「爸，大不了我申请转学考，然后跟你一起去南部。」
    「你疯了吗？西大附中这么好一间学校你不唸，你考转学考做什么？」
    「南部也是有好学校啊！何况相信以我的努力跟聪明才智，我绝对可以考到比西大附中更好的学校，就这样说定囉！」
    说完，安思芩不给父亲任何反驳的时间，急急忙忙的奔回房间将房门反锁，心中多年来的压力以及徬徨无助，因那位叔叔的出现似乎看见了一道未来曙光，却也因为想逃避现阶段的心态，显得更加明确??
    这天早自习时间，安思芩因为是值日生的关係，所以提早进学校准备。
    清理着台上板沟，里头的粉笔灰差点没把她呛出毛病。
    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小刷子不停将灰扫到一旁，忽然，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课椅拉动声。
    她放下刷子侧首看去，只见齐律韦放下书包，安静的看着自己。
    半晌，她恢復思绪佯装没事继续清理，齐律韦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她的身旁，默默替她拿来了垃圾桶。
    她仅瞥了一眼。
    「我听说你报了南寧女中的转学考。」
    安思芩垂头不语。
    「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我爸工作的关係，没为什么。」
    冷淡的口吻使齐律韦感受到她刻意划开的距离，他垂眼看她清扫的动作。
    「那你??如果顺利考上了，还会再回来吗？」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安思芩放下刷子，「我人在哪里，上什么学校、跟谁在一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说着，她轻笑一声，「这辈子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简蔓蔓吗？毕竟只有她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内心，也只有她??才会让你牺牲一个女孩付出的真心真意，不是吗？」
    说完，安思芩拍拍两手快步离去，齐律韦依旧佇在原地，视线逐渐模糊。

 058—能否说再见（6-8）

    而自从康以凡得知安思芩要考转学考后，便整天显得魂不守舍。
    看着好兄弟独自在窗边发呆，郑浩廷忍不住凑上前轻声问道：「请问现在是在拍哪部mv男主角呢？」
    康以凡回过神，瞪了眼，「可以不要这么噁心吗？」
    「想什么这么入神？我看你最近精神不是很好，有时常常像这样看着窗外，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进军演艺圈了。」
    「如果张晓薇突然要转学，你会怎样？」
    没头没尾的一句把郑浩廷问懵了几秒。
    「谁要转学？」
    「安思芩报了南部学校的转学考。」
    看着一旁从容走来的身影，康以凡无奈，「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等你哪天有个像宋轩吟一样八卦的妹妹，消息自然灵通。」宋泽元解释。
    「所以安思芩要转学？」郑浩廷意外，「为什么啊？」
    宋泽元道：「听说是因为她爸爸工作关係。」
    「可是她们家??呃，我听晓薇说她们家家境不是好像不太好吗？」
    「就算人家家境不好，难道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工作了？」康以凡白眼。
    「所以你是因为她要转学考，所以最近才会一直在当mv男主角，常常放空？」
    康以凡垂眸。
    「你??真的喜欢安思芩？」
    问话一出，周围耳尖的女同学不禁一个个投来视线，甚至有些开始交头接耳，似是在讨论郑浩廷口中的那个女孩名，究竟是谁。
    感受到身边氛围逐渐静俏，康以凡看了看宋泽元，又看了眼郑浩廷，无奈笑答：「对，我喜欢她。」
    霎那间教室内逐渐安静，康以凡看着眼前不敢置信的同学们，再次强调：「你们没听错，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就是高一甲的学妹安思芩，但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允许你们去打扰她，只要谁让我知道，我绝对也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康以凡起身离开教室，内心砰跳不已。
    ※
    想到自己当初在教室里的大方宣告，康以凡突然觉得好笑。
    「你在笑什么？」
    康以凡笑着摇头：「只是突然想到当时在学校教室，我向全班承认我喜欢你这件事情。」
    「你还有脸说。」安思芩一想到这件事就上火，「你知不知道我因为这样，足足被那些爱慕你的女生骚扰了多久？要不是当时有稚儿、有顾芯凌还有张晓薇她们几个，我真不知道那段日子过的有多恐惧。」
    「那你怎么没和我说？」康以凡这才知道，「我以为你一直都平安无事。」
    「我能怎么跟你说？难不成要跟你说学长，你可以帮我教训那些女孩吗？或是，学长！拜託你救救我好吗？诸如此类的吗？」
    「那你当时有没有被欺负？」康以凡皱眉。
    见他脸上浮现的一丝紧张，安思芩笑了出来。
    「没事啦，那些人哪敢欺负我，当时风声传出来后，胡稚儿跟张晓薇成天守在我身边，还有那个郑浩廷也是，好像很怕我被那些女生生吞活剥一样，就连我去上厕所也黏紧紧，哪还有被欺负的空间。」
    「那就好。」康以凡松了口气。
    「但也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当时稚儿跟芯凌吵架的事情。」安思芩无奈笑笑。
    「为什么吵架？她们不是很好吗？」
    「因为??」
    看向不远处的包厢，安思芩脑中渐渐浮现出那天，雨中顾芯凌落寞的神情??
    ※
    见外头雨势逐渐变大，胡稚儿放学后准备与安思芩回家，脸上有些无奈。
    「怎么突然下雨了？」将手平放伸出去，雨滴顺势落在胡稚儿的手心上。
    「你有带伞吗？」安思芩问。
    「谁冬天会带雨伞出门啊??而且今天气象也没说会下雨。」胡稚儿苦笑，「要不然我们趁还没完全变大，衝去公车站那边等一下吧。」
    闻言，安思芩点了点头，正准备要和胡稚儿一起衝出教学大楼时，后方顾芯凌的声音突然拉住了她们。
    「稚儿！」
    脚步一顿，安思芩马上回头，胡稚儿重叹一气，悄悄瞥眼安思芩后，回头问：「怎么了？」
    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安思芩，顾芯凌默默走上前，轻声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你不是要练仪队吗？」当时还不清楚两人状况的安思芩单纯地问。
    「没有啦，我退出了，没什么兴趣了。」
    「喔??」安思芩明白的点头，「那走吧，只是外面在下雨，我们要用跑的去搭公车。」
    「我有带雨伞，我们可以一起走。」说着，顾芯凌从手提袋里取出一把摺叠伞。
    瞥了眼，胡稚儿退了一步。「那思芩你跟她撑伞吧，我先跑过去等。」
    说完，还来不及给人回话的空间，胡稚儿已奔向外头，快速离开。
    看着胡稚儿离去的方向，顾芯凌无奈撑开伞和安思芩走着，她的异常沉默，让安思芩察觉到这阵子以来的其中诸多怪异。
    「你跟稚儿还好吗？」听似漫不经心的问话，顾芯凌愣了下。
    「你跟稚儿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要跟我说没有，就算我前一阵子情绪很低落，但也能感受出来你们之间的不一样。」
    下意识抿起嘴唇，顾芯凌内心挣扎。
    一阵后，她盯着雨势，嘴角无奈苦笑，默默地向安思芩说明了一切。
    然而，在胡稚儿这件事中，感到痛苦的不只有顾芯凌而已。

 059—能否说再见（6-9）

    牵着单车静静的佇立在路旁灯下，赵宸宇凝视着不远处高楼，心底十分挣扎。
    原来那个女孩??竟然会是当年他在意已久的人。
    坦白说，自从从何愷蓉嘴里说出这件事后，本不相信的他，抱着存疑向顾芯凌确认一切后，他赵宸宇从没认真相信过这世界居然是如此渺小。
    收回视线，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看着上面通讯录中胡稚儿的姓名，头一次令他感到紧张与害怕。
    许久，他叹了口气战战兢兢的拨出号码，内心一边期盼着她能接起，另一边则又希望她不要接通这电话。
    然而，就在电话即将进入语音信箱前，胡稚儿还是接下了——
    「喂？」
    听着对面传出的细嗓，赵宸宇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
    他愣愣的望着眼前高楼，语气不自觉颤抖：「你??还没睡吗？」
    「嗯，在复习今天的小考范围。」放下笔，胡稚儿起身走到窗边，「有什么事情吗？」
    「我??」他吞吐，「没什么，只是感觉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你。」
    她笑了下，「我们本来就不同学校，没什么事情的话也不会特别见面吧？」
    「但我最近传给你的讯息??你好像也都没回??」
    蹙眉，胡稚儿神情默默拉下，「因为离升高二分组越来越近了，最近都在弄课业，没什么事情的话很少看手机。」
    「嗯??我知道了。」他抿唇，「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想跟你说??」
    垂眸，赵宸宇将话卡在喉头，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说什么？」胡稚儿疑惑。
    数秒，赵宸宇暗自吸气，说出心底最沉的话题——
    「对不起??那一天是我退缩了，因为我很害怕是我自己想太多，所以很害怕在毕业前去见你一面，因为那时候的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方玉涵。」
    胡稚儿没有说话。
    「我想跟你说，不管是过去的方玉涵，还是现在的胡稚儿，你??永远都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女孩，也希望你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可以放下，继续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胡稚儿缓缓问道：「所以在未来的人生中，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你??不讨厌我吗？」
    「讨厌？」胡稚儿苦笑，「可能吧！以前的我确实曾讨厌过你，讨厌你为什么到最后没有出现，也讨厌因为你害我被欺负的这么惨，可是??」叹息，她说：「如果当年没有你，也许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赵宸宇沉默。
    「国小毕业后，我妈好不容易打赢官司正式得到我的抚养权，也是那时候起，我决定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从我母亲改名换姓，也还好上国中后我努力认真的改变自己，只因为我还幻想着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也没这个动力。」
    说着，胡稚儿看向窗外街景，「毕业那天我只是想跟你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陪伴，也谢谢你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安慰过我，也因为这样，在当年我很喜欢你，到现在??依然如此。」
    听着这久违的感谢与告白，赵宸宇一时没有思绪。
    他抬头盯着胡稚儿住家高楼，许久，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会继续一直在你身边，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
    「所以他们早就认识了？」摇着手中酒瓶，康以凡笑问：「这是什么八点档剧情吗？」
    「在你说出这句话前，也不想想自己的事。」安思芩无奈道。
    「后来呢？顾芯凌跟胡稚儿有和好吗？」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喊叫——
    「我的小安儿啊—————」
    打断二人之间的谈话，顾芯凌兴奋衝过来，完全无视康以凡的存在。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还没来！居然在外面跟学长聊天，包厢不好吗？」
    拉着安思芩又搂又抱，笑得安思芩急忙将她推远。
    「好了啦！你先进去玩，我等等就过去了。」
    「那你快点知道吗！」说着，她不忘最后和康以凡道：「学长，记得把小安儿还给我们喔！」
    苦笑一声，康以凡点头示意，待顾芯凌蹦蹦跳跳的跑回包厢后，才开口道：「她怎么有办法一直这么活泼。」
    「或许这就是她的魅力吧。」安思芩笑着摇头，「也或许是这样??稚儿才会愿意重新和她当朋友吧??」
    「胡稚儿后来原谅她了？」
    「嗯，因为赵宸宇。」
    康以凡不禁摇头，「你们女人间的友谊还真是错综复杂。」
    「毕竟那可是一段无法重来的青春岁月，如果没经歷点大风大雨，或许才是愧对自己的年少轻狂。」
    「那你呢？」康以凡突然问，「喜欢上齐律韦，是你在那段时间中，最年少轻狂的一次吗？」
    闻言，安思芩一时没有回答。
    「如果说??跟他之间的那段感情是真的，也许就是我最轻狂、最义无反顾的一次了。」
    垂眸，安思芩感到苦涩，「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当时才会哭的那么伤心，也因为这样，我当时??才会选择不告而别。」

 060—能否说再见（6-10）

    高一下学期将近期末，安思芩顺利完成了南寧女中的转学考。
    结业式那天，当眾人纷纷从操场回到教室，张晓薇第一个察觉到教室的异样。
    「稚儿！思芩的位置怎么空了？她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去保健室吗？」
    闻言，胡稚儿连忙转头望去，只见课桌以及她的书柜已被清理收拾的乾乾净净。
    乾净到彷彿她不曾来过。
    「我们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吃饭，要替她办欢送会吗！？」
    胡稚儿满脸焦急的说着，接着回头看向教室门口，恰好见到齐律韦蹣跚步入。
    「齐律韦！」一阵莫名的怒火下，胡稚儿跑上前问：「思芩离开了你知不知道！」
    愣了下，齐律韦眼神望向空空如也的位置，神情一阵错愕。
    「她答应过我们会道别，结果她离开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当时伤她那么深，她也不会这么想离开这间学校！都是你！」
    胡稚儿一不小心愈说愈激动，吸引不少同学面面相覷，也让张晓薇急忙上前安抚她的情绪。
    这时，顾芯凌从教室外跑来，劈头便向她们说道：「快点！我刚刚回来时看到思芩一个人提着东西走出学校了！」
    话刚落，只见齐律韦抓上书包衝出教室，顾不得后边眾人的好奇或讶异视线，飞快地朝校门口奔去。
    盯着眼前身影疲惫，气喘吁吁的他，周孟茹无奈的放下杯子，率先开口：「如果是要来问我思芩的话??对，她来找过我。」
    调节了下呼吸，齐律韦问：「她人呢？」
    「离开台北了，是她爸爸载她特地过来一趟的。」
    霎那间，他的世界彷彿出现了一道裂痕，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大。
    「她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周孟茹淡然道：「谢谢我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就这样？」齐律韦有些迷茫，「没有说别的了？」
    闻言，周孟茹无奈反问：「难道你还希望她会说些什么吗？」
    「我??」
    走出吧台，周孟茹说：「齐律韦，一直以来你对蔓蔓的感情，还有你跟思芩之间发生的事，这些我都听在耳里、看在眼底。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次??也许真的是你错了。」
    齐律韦陷入沉默。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因为蔓蔓，你选择伤害一个曾经认真喜欢过你的女孩，也因为蔓蔓，你错怪了一直想保护你们的康以凡，在这其中关係中，你不觉得是自己??毁了这一切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错了。」齐律韦说道：「我知道是我对蔓蔓的执着伤害了他们，也知道我的做法非常愚蠢，可是姊??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无论是对思芩还是康以凡，我真的??」
    「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或许你可以考虑看看。」
    周孟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回到吧台。
    「对了，思芩离开前最后跟我说，她希望你往后可以忘掉过去，把自己活得快乐，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真实的快乐。」
    齐律韦无力的靠在吧台上，心里再也绷不住所有情绪，暗自溃堤。
    ※
    看着眼前多年不见的女孩，歷经岁月洗礼后的她，即使没了当初的稚嫩气息，也依旧保有皎洁容貌，甚至比起当年青涩模样，取而代之的婉约气质，更胜一筹。
    时而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齐律韦静静的站在角落望着她，即便自己是那样激动再次相遇，却也怎么提不起勇气，再次向她靠近一步。
    如果可以，他很想问问这些年来她过得如何，当初自己拼了命的打电话，最后却换来一次次的语音信箱，甚至最后空号。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康以凡却注意到了他——
    「齐律韦。」
    秀丽脸庞微怔，安思芩顺着康以凡的视线望去。
    没了当年的阳光瀟洒，却拥有了一份与康以凡相当的成熟稳重。
    抿唇，安思芩有些苦涩，但没多久，神情却多了份释然。
    「我先进去包厢。」康以凡向安思芩微微一笑，主动让出位置。
    「嗯。」
    看着康以凡进入包厢的背影，安思芩拿起酒瓶，漫步走到齐律韦眼前。
    莞尔，她轻声道：「好久不见。」
    见她如此落落大方，怡然自得的打起招呼，齐律韦掩下心中的激动，唇角勾起一抹笑，「好久不见。」
    「最近??过得好吗？」她问。
    「还算可以。」他回，「你呢？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点头，安思芩笑了笑，「挺好的，高中毕业后考上南部国立大学，唸了财经，现在在外商公司上班。」
    「那就好。」
    「你呢？我之前听孟茹姊说你考上了医科？」
    「嗯，现在在心脏外科工作。」
    「还真看不出来呀。」说着，她提起酒瓶，向齐律韦致意，「恭喜你，齐医生。」
    一句「齐医生」叫出了两人之间的亲切，却又带着距离的感觉。
    提起自己的酒瓶轻碰，齐律韦苦笑，「谢谢。」
    喝了一口，齐律韦默默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台北的？」
    「大学毕业后就回来了。」安思芩说，「毕竟谁也受不了顾芯凌、张晓薇跟胡稚儿成天魔性般的碎念哭诉，大学毕业后我就投降了。」
    「原来她们??一直跟你都有联系。」似是苦闷的，齐律韦黯然说道。
    听出他话中情绪，安思芩收起笑容，默默正经地道：「我知道你有问过她们，还有康以凡跟孟茹姊，是我??让他们别跟你说的。」
    抬眼，她继续道：「那时候的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可以去面对你，也不晓得自己对你究竟是恨多还是喜欢多，所以我才??」
    「我知道。」齐律韦无奈，「我都能懂，不怪你的，我也没资格去怪罪任何人。」
    安思芩只是点头。
    「所以这些年来??康以凡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嗯。」她轻应。「一直都在。」
    「那你对他??在这些年过后，有不一样的感觉吗？」
    垂眸，安思芩没有回答。
    见她不语，齐律韦心底十分迷茫，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断想像，若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他是否??还能像当年一样走到她的身边。
    也许在当年，他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安思芩，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如果那一天??我能向你说声再见的话，那么现在的我们??是否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听着他的问句，安思芩一时没有回答。
    握着酒瓶的手不自觉拧紧，万般思绪如泉涌般在脑海翻搅，心底有过心痛、有过酸楚，却不曾有过后悔。
    「我想??不管当时是否有机会互相道别，也应该无法改变我们现在的结果。」
    几番话，彻底斩断了齐律韦多年来的念想。
    「也许在我们的人生当中，都会出现一些遗憾的事情，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曾后悔过自己曾经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你，也不曾后悔过??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说着，她看向他失望的脸庞，苦涩道：「我不知道孟茹姊有没有帮我跟你说过，我希望你可以忘记过去，把自己活得快乐。多年前对你是如此希望，到现在??我依然这么想着。无论是简蔓蔓，还是我的事情，我都希望你可以放下，寻找自己真正的幸福。」
    语落，安思芩黯淡一笑，越过齐律韦准备进去包厢。
    「思芩！」
    一声呼唤拉住了她的步伐，安思芩身子顿了一下，内心百感交集。
    「我知道??即便这么久过去后，不管我再多说什么也没办法回到我们以前的模样，但我只是想问一句，现在的你??是否还会偶尔想起我？」
    回身，她明确地点了点头。「会的。」
    齐律韦心中彷彿又燃起一丝希望。
    「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最后的机会？」
    安思芩落下眼眸，「抱歉，我没办法。」她说，「在我曾经最喜欢你的时候，你确实带给我许多幸福感，这是我没办法否认的，但在这些背后光想到你只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孩才接近我??坦白说，我没你想像的这么伟大。」
    「我??」他叹息，「我已经放下蔓蔓了。」
    「或许放下她对你人生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对我而言，芥蒂依然存在。」她无奈道：「这么久以来，我已经努力放下对我们感情的曾经执着，可能是因为初恋的关係，总是会令人特别难忘。但我也不想在继续束缚自己的心。其实就在刚刚见到你那一瞬间，虽然心里有意外、有激动，但比起当年，我已经清楚知道你如今在我心里，终究只是过客。」
    最后，安思芩语重心长地说：「对不起，也许这一次就让我也自私一次。为了我往后的人生也为了你自己，就让我们的过去成为生命中一场初恋的遗憾吧??」
    安思芩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看了眼前曾经掌控过她一半青春的面庞，而后转身默默走向包厢，不再回头。

 061—幸福的序幕（终章）

    看着包厢里即将成婚的佳偶，安思芩在与眾人的几番喧闹过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首先，我想感谢大家今晚热情的参与，以及祝福我和赵宸宇即将迎来的婚礼。」
    胡稚儿话音一落，跟旁的张晓薇竟莫名有些鼻酸，惹的眾人一番揶揄。
    「我知道这一路过来很不容易，但一直都有你们这群朋友的陪伴，老实说我觉得很幸运。」
    说着，她看向顾芯凌，「也许曾经我们有过争执、也有过泪水以及诸多大大小小的回忆，可是我现在是真心希望身边的每一位好朋友都可以过的幸福快乐，无论是已经结婚，即将迎来二宝的晓薇，或是曾经勇敢放弃追爱，如今和苏学长交往的顾芯凌，以及我们可爱的小安儿，还有康以凡学长，我都希望你们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说完，张晓薇总算忍不住泪水抱着胡稚儿哭了出来，顾芯凌也被这段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拼命让一旁话少的赵宸宇要好好爱护胡稚儿。
    看着眼前又笑又哭又动人的画面，安思芩不禁眼角溼润，被一旁的康以凡看在眼里，暗自笑了笑。
    「待会需要我送你回去吗？」稍微转移注意力，康以凡轻声问道。
    「你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开庭？不会害你太晚回家休息吗？」安思芩擦了擦眼角。
    「没事的，况且大半夜的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搭车回家。」
    她莞尔，「你说的喔，如果明天没精神官司打输了可别怪我。」
    「你放心吧！千怪万怪，就是不敢怪到你身上去，好吗？」
    瞪了眼，安思芩不禁笑了出来。而后没多久因为郑浩廷不放心自家老婆怀着身孕在外太晚，加上家中小公主处于无政府状态，安思芩和康以凡和大家说了声后，陪张晓薇一起先行离开。
    「我先去车上，等郑浩廷接走晓薇后你在过来。」
    「知道了。」
    看着康以凡朝停车场方向走去，张晓薇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对你这么好。」
    安思芩只是笑了笑。
    「思芩，我说真的，以康以凡现在的社会地位、身价还有那张足以出道的长相，他手随便一招都会有一大票女人衝过来，这样一个好男人居然败在你身边多年还不见得入眼，想想康以凡也真是可惜。」
    「最好是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安思芩笑道，「不过??确实，我安思芩何德何能，可以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在身边不离不弃呢??」
    瞥眼，张晓薇说：「今天齐律韦也有来。」
    「嗯，我有遇到他。」
    「是我跟他说你今天会来的。」张晓薇叹口气，「唉，自从你转学后，他一直都很失落，也无心在太多事情上，只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课业。」
    「所以严格来讲，他能考上医学系我也有功劳？」
    张晓薇白眼。「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两个男人在你生命中，究竟各自佔据着什么样的角色，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只是你有没有认真去思考过而已。」
    安思芩敛下眸光，「我知道。」
    「或许大家都曾在过去留下某种遗憾，但现在不论如何，只要还来得及就不要再让太多遗憾发生。」
    张晓薇一说完，两人同时听见郑浩廷的呼唤。安思芩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把人送过去。和夫妻俩道别后往停车场走去。
    「郑浩廷有说什么吗？」
    一上车，康以凡开头便问，安思芩逕自系上安全带回道：「他只有叫我跟你说，明天开庭别迟到。」
    他忍不住嘲讽：「一年迟到364天，还有一天可能请假的律师好意思这样跟我说？」
    「可能他对你上次不把案子转介给他赚奶粉钱，心存怨恨吧。」安思芩自己也笑了出来。「毕竟人家现在有重责大任，等晓薇预產期接近后，她检调那边的工作也要暂停好一阵子，到时郑浩廷可就得加把劲了。」
    康以凡弯起一笑不再多说，轻轻地踩下油门平稳离开夜店。
    一路上，安思芩安静盯着窗外，似是心事重重般的，让康以凡感受到一丝不安。
    「在想些什么？」打了个方向灯，康以凡关心问道。
    摇头，安思芩回过神，「没什么，只是在想齐律韦今天对我说的一些话而已。」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如果当时我们彼此可以互相说声再见，今天之间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康以凡心底微微一怔。「那你觉得呢？」
    「我跟他说不管有没有，我们之间都会是这个结果。」
    康以凡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有曾经想过，假如当初我没有不告而别，有再和他把话说开的话，我们之间是不是还会有点可能。」
    「然后呢？」
    「但后来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可能了。」
    「为什么？」
    「即使后来又在一起的话，心中的那份芥蒂至始至终都还是会存在在我心里，甚至可能会让我认为我不是他内心深处最喜欢的女人，然后万一要是吵架了，我可能会把彼此都逼疯。」
    叹气，安思芩无奈道：「我不想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如果感情中一方存有疑心、芥蒂，那么我想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停下红灯，康以凡转头望向她，「所以??你放下了？」
    「没什么好放不放的下的，就只是觉得没必要揪着自己不放了。」
    语顿，安思芩也看向他，「何况，有个人长久以来一直都这么喜欢我，坦白说只要是个人??真的很难无视，况且我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康以凡驀地一怔。
    「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依旧像当初一样不曾改变，即使被我拒绝过无数次，你还是这么不依不饶的，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收回视线，康以凡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因为安思芩这番话，导致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重新轻踩油门，他很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可偏偏安思芩接下来的话，让他不得不踩下煞车——
    「康以凡，我们来谈恋爱吧。」
    路边停下的车身闪烁着双黄，康以凡坐在车内，久久不敢置信。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语气略带颤抖的问：「你??是认真的吗？」
    见他这措手不及的模样，安思芩有些忍不住想笑，她努力忍了下来，轻轻点头。
    「是的，我很认真。」她认真地又问了一次：「你??愿意跟我交往，以未来另一半的身份继续陪在我身边吗？」
    闻言，康以凡差点喜极而泣。
    「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白首不分离。」
    「听你讲的好像要结婚了一样。」安思芩脸上藏不住幸福的笑道。
    「这对我来说确实和结婚没什么两样。」康以凡难掩兴奋，「过去以来，我不敢奢望你能够喜欢上我，只希望我能在你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宿前，陪你走过一切，只是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最后会愿意接受我。」
    说着，他想伸手握住安思芩的双手，却又因为这多年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习惯距离，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但很快地，安思芩再次主动打破了这份距离。
    她伸手握住那不曾紧握的手，温柔地说：「我知道有过无数次，这双手一直想牵紧我，可是你却没有越界。在过去，其实我知道自己心里多少会忍不住在意你，可是我不想因为齐律韦的关係，而试着去接受你，这对你我来说都不公平。但在今天重新见了齐律韦，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时候，我才勇敢的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呢？」
    「对我来说，齐律韦已经是曾经。」
    听完她这番动容话语，康以凡无法表达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感动。
    「所以康以凡，从现在起我想好好的喜欢你，想要认真参与你未来的每一天，想知道这个喜欢我超过十年的男人，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你愿意进来窥探我的世界后，就会发现从头至尾，只有你。」
    话落，他缓缓靠近安思芩的脸庞，一个不深不浅的吻落入了唇间。
    心跳彷彿停止的同时，康以凡捧起她的侧脸，犹如多年来名为友情的枷锁解开之后，两人之间以名为恋人的身份在未来展开幸福的序幕。
    「往后馀生，请多指教。」
    ——全文完——

 三分之一，说再见《后记》

    写到这，我只想说一句：「天啊！我最后还是完成了！」
    自2020年开坑到现在，已过了四年之久，在这四年来其实一直都会回来看看。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拖了四年？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康以凡、安思芩及齐律韦这三人之间的感情—————
    好啦！其实只是因为我两年前工作太忙，导致不小心中断了（我的肝啊啊啊啊！
    然而，我敢肯定的是，我一直没有忘记过这个故事。
    在今年2024年，我离开了束缚我八年已久的工作岗位，重新整理自己的生活，也总算可以安心翻开故事，给它一个交代。
    坦白说，我是一个不太喜欢单一感情线，以及按牌理出牌的人，所以在这本故事当中，并不会只有主角三人的情感纠葛。除了他们三个，我觉得每个人身边总有一些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即便可大可小，对我而言那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当赵宸宇、顾芯凌、胡稚儿、张晓薇、郑浩廷几个人被我慢慢写进去后，我才觉得这才像人生（啥？
    喔！对了，还有那个面瘫男宋泽元，但他属于另一个故事的主角，所以我在这里并没有安排他的结局，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看xd
    在感情路上，或许我们曾遇过心酸无奈、各种背叛，还有本故事的轴心—遗憾，但其实在这本故事开头开始，我就已经想好，安思芩最后会跟谁走在一块，没有变过。
    人生当中，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未来的结局，所以我没有符合一定的套路，只是写出了人生的其他可能性。
    而对于胡稚儿、顾芯凌及赵宸宇，即便他们只是配角，但我还是很认真思考了他们的路线，虽然可能没有到非常详尽，到我还是很努力的，给每个人安排了合理的结果。
    至于其他配角，例如：宋轩吟，还有顾芯凌后来的男友苏奕申，在这里先说，我没有忘记他们xd
    其实他们也是有属于自己的内容，但碍于如果再写下去我怕会像八点档一样长，所以刻意压缩了他们的内容，如果对他们感到好奇的话，不妨之后到隔壁棚一探究竟?(???w???)?
    最后，睽违四年的结局在这里终于落幕。虽然不知道现如今还有在看的人究竟剩多少，但我只是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个美好的结尾，至于齐律韦之后的结局，本来之前设定章数时还有最后两篇番外，但现在看来也许对他来说，即使不尽他意，却也是在我们人生中可能出现的，一种无果的表达。
    在这边非常感谢愿意看完后记的你，也希望大家身边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快乐或幸福，儘管人生带有遗憾，也不要自我囚笼，毕竟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在你身边也许有更美好、更值得在意的人事物，等你去发现。
    青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