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校园1v1)》 做完题就来吃 荆奚的夏天向来闷热,热气把这座北方城市包围的像蒸笼,正午的烈日炙烤着路上零星路人的神经。 天地间开始翻涌起潮湿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颗颗雨滴骤然倾落,打的行人措手不及,很快只徒留蝉鸣回荡。 林栀站在窗前看着雨滴侵占地面,伸回因为触碰雨滴而湿润的手,转身时裙摆擦过书桌旁正懒洋洋写着试卷的男生的大腿。 她随手抽纸巾擦手,抱起桌子上的半个西瓜,啪嗒两声,拖鞋被可怜兮兮地甩在地板上,它们的主人已经盘腿窝进了舒适的摇摇椅里。 摇摇椅,林栀称它为人类猫窝。是高胜寒送她的征文比赛获奖礼物。 朝西瓜最中间挖了一大勺,塞到嘴里被冰的呲牙咧嘴,但还是冲着对面的少年摇头晃脑,“冰镇西瓜和雨天更配哦。” 面对林栀的挑衅,少年起身朝这走,腿长手长,两步就迈到了林栀跟前。 他作势就要坐在林栀旁,眼看着宽阔的空间就要变得逼仄,林栀赶紧把盘着的腿伸开占据住江山,“高胜寒,你不许挤我!” 裙摆被蹭上去,露出白皙的大腿。 高胜寒也不在乎,只是笑着瞥了一眼她被西瓜汁水浸润的唇,弯腰把被她胡乱蹬开的拖鞋摆好,顺带拉下来窝在她腿根处的裙子。 雨渐大,有往屋里飘的趋势。 他起身回去把她刚才打开的窗户关好,忍不住叮嘱“凉,少吃点,栀栀。” 虽然在书桌上放了一会,可到底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林栀不满,手里忿忿不平地挖了两勺,“你可是答应我了,如果真的会下雨,我就能马上吃西瓜。” 高胜寒已经坐下继续看试卷了,头也没抬,回应她,“现在贪凉,过两天不许窝在被子里喊肚子疼。” 林栀自知理亏,把地板踩得咚咚响,光脚跑过来,讨好般地把一勺西瓜递到高胜寒嘴边,“小寒同学,吃口?可甜了呢。” 高胜寒伸手把她原本乖巧地呆在额头上的刘海揉得凌乱,林栀伸手拍掉他作乱的手,也不喂他了,把那勺西瓜塞到自己嘴里,把窗户当做镜子开始整理刘海。 捋弄着头发,瞪了高胜寒几眼“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盯着她张张合合愈发嫣红、因为抱怨而微嘟的唇。高胜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去把鞋穿上,我待会自己来吃。” 林栀的书桌对他来说有些小,衬得少年身量更加高挑,长腿交迭,整个人轻松地坐着。稍抬着头看林栀时,碎发下的眉眼便完全袒露出来,平日里微微上扬的眼睛此刻乖巧地垂着,眼睛亮晶晶,双眼皮褶皱很深。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想让人触摸的阴影。 像只乖乖的小狗。笑着摇尾巴来讨好她,要她亲亲他。 林栀喜欢这个角度看他。 但她知道他是只会偷偷干坏事的小狗,也只有她知道。 斯文败类,大家都被他给骗了。 林栀心里暗想着,又咚咚咚地跑回去。 高胜寒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等我写完这道题,就来吃好不好。” 确实甜 林栀打开高胜寒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刘海是否完美,“你现在写到第几题了?” “最后一题第二问。”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这对林栀来说向来是有挑战性的一道坎。 她可不想看见高胜寒就这么轻松做出来,打击她幼小的心灵。 于是刻意转移起高胜寒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会下雨吗?” “为什么?” “因为空气中有股神奇的味道。”林栀故意装得高深莫测。 “说来听听。” “就像从远古森林里飘来的神秘力量,刚中带柔,柔中有刚。” 林栀停顿了半天,没听见高胜寒接话,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雨滴噼里啪啦地拼命砸向窗户的声音,忍不住扭头去看他,少年的笔尖已经在草稿纸上飞舞了起来。 坏了,看学霸做题有种诡异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 林栀继续胡扯,“刚是泥土的坚硬,柔是青草的芬芳...” 这次没等林栀停顿,就被高胜寒打断了。 题已经做完了。 他推开椅子,大跨步走过来,“栀栀,那是放线菌的味道。” 高胜寒伸手接过她手里被吃掉一小半的西瓜,放到桌子上。林栀不舍地看着得而复失的西瓜,但到底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贪凉过几天真的会像高胜寒说的那样,因为痛经而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见她的视线还黏在桌子那,高胜寒俯腰凑近窝在摇摇椅上的林栀,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阴影笼罩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危险与局促。 林栀稍稍挣扎想从椅子上起身,“你...你去吃吧,全都给你了。” 高胜寒伸出一只手掰过她的脸,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不等她反应,径直吻下去。 浅尝辄止,高胜寒离开林栀的唇,好似回味般舔了舔嘴唇,自顾自回应起林栀邀请他吃西瓜的那一句可甜了,“嗯,栀栀确实甜。” 哪有这么断句的! 林栀暗自腹诽,伸手推搡他,“不行,我一会还得去找时妙,不能迟到。” 得及时制止高胜寒,不然她别想准时赴约。 高胜寒捉住她的双手,笑着看林栀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挑眉“下雨了还去?” 废话!下刀子也得去,她的暑假作业可还在时妙手里。今天必须得完成一个神圣的作业交接仪式。 林栀轻张开嘴,想表达自己拒绝他的决心,高胜寒早就在等这个时机,“放心,一定不会让你迟到。” 林栀耳边响起这句话的同时感受到一阵天翻地覆,再睁眼,坐在摇椅里的已经变成了高胜寒,她被迫分开腿跨坐在高胜寒的大腿上,裙摆像荷叶一样铺在高胜寒腿上。 高胜寒单手抓住她交迭在一起的两个手腕,舌头顺着林栀微张的嘴唇长驱直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栀脸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飞速升温。 林栀想躲,可他偏偏不让,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截断她所有退路,高胜寒微昂着头,舌与舌纠缠,翻弄她的口腔,感受她小舌的柔软,津液顺着她嘴角流下。 可林栀还在分神想着下午和闺蜜的约会。 感受到林栀的不专心,高胜寒曲腿颠了两下,林栀思绪被拉拢回来,人也顺着力道从大腿上往下滑。 裙摆掩盖的地方,两人的性器,隔着几层布料紧密相贴。 高胜寒摩挲着她被自己箍在掌心的手腕,昂头啄了啄她的嘴唇,“专心点,林小栀。” 啄完就停下来,情动而稍稍泛红的眼睛,此时因为角度而显得微微下垂,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你,一言不发却又千言万语,好像如果你拒绝,下一秒这双眼睛便会被眼泪冲刷。 林栀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要和窗子上的飞溅开的雨点一样快。 谁能拒绝这双眼睛的索吻?反正林栀不能。 “好,我专心点。”她低头,过肩的发拂过少年的眉眼,带来一阵香气,下一秒少女西瓜味的吻和窗外愈大的雨声,一同落下。 不许看 林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搂住高胜寒的脖子,用舌尖细细描绘他的唇形,不怀好意地摇晃几下臀部,又配合着舌头的节奏隔着几层布料缓缓摩擦着高胜寒的已经翘起来的下体。 如她所愿,高胜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张嘴轻轻“嘶”了一下。 林栀如法炮制他刚才的做法,趁他启唇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去,挑逗般去追逐他。 高胜寒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整个人全贴向自己,严丝合缝。 林栀耸动了没几下屁股就累了,趴在高胜寒身上不动弹,想伸回舌头,可高胜寒不许,对着她又吸又咬,轻咬的同时顶下胯,顶一下,就会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哼唧一下。 纠缠好一会,林栀抽回舌头时,拉出靡靡暧昧的银丝,滴落在高胜寒的喉结。 她坐直身子,以上位者的姿态看高胜寒迷离的眼神,看他通红的耳尖,也看他滚动的喉结上的一抹晶莹。 啧,只红耳朵不红脸的体质真让人羡慕啊。 她猛地弯下身子,赌气般在他的喉结处轻舔,然后又试探地咬了一小口。 高胜寒托住她的屁股猛地起身往床的方向走,林栀下意识盘腿夹住他的腰,然后被他放倒在床上。 裙底春光乍泄。白色内裤中央的颜色明显深了一块。 他往上提了提林栀的内裤边,女孩身体最隐秘的那条肉缝被完美勾勒出来。 高胜寒盯着那块看的眼光太过直白,林栀单手撑起点身子,另一只手试图挡住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他捉住她挡在眼前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视线上移,放到她红透的脸上,轻声笑了笑,“你看我的时候倒是不害羞。” 林栀想起一个月前,自己把高胜寒按在他刚送给自己的摇椅上,他还一脸茫然,自己就已经跳到他身上强势地扒他裤子,嘴里还喊着“看一眼,就看一眼。” 虽然心虚...但还是小小地抗议,“不许看就是不许看。” 声势到底是弱了下去。 林栀的刘海早就在刚才的亲吻中汗湿,杏眼圆圆,粉面桃腮,贝齿轻咬着被他亲得红肿的嘴唇,好似遇见难题不知所措般盯着他,看起来很乖。 可乖女孩的腿被他摆成M型大剌剌敞着。 她想合拢大腿,至少不要这么对他大开,像是在欢迎他光临。 高胜寒膝盖分开跪在她腿间,强硬地阻止她合腿的动作,拿湿巾仔仔细细擦着手。 林栀被迫张着腿,腿心的肉穴在他火热直白的视线刺激下不自觉的收缩,分泌出更多粘腻的爱液。 “怎么回事宝宝,是我的目光让你更敏感了吗?” 纤长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裤顺着那处狭窄的肉缝滑动,拇指去刮蹭隐藏在皮肉下的阴蒂,带来细密的痒意。 林栀忍不住又想合腿,代价是屁股挨了一巴掌。她嘤咛出声,可怜兮兮。 “内裤脱了。” 林栀不为所动,高胜寒挑眉看了一眼她怄气鼓起的脸颊,伸手就要帮她脱。 林栀支起身把屁股往后挪,她挪一点,他就追上来一点。挪到床头,再无退路。 “坐起来是想更好地看清我是怎么用嘴让你高潮的吗?”高胜寒语气促狭。 难道不是你非要逼着我往后退的嘛!林栀腹诽。 高胜寒不等她反应,一手揽腰让她的屁股脱离床面,一手直接把内裤利落地拽了下来。 林栀只感觉下体一凉,下一秒双腿被分得更甚。 一年前(舔穴h) 肥嘟嘟的阴阜,阴毛柔软地搭在上面。阴唇像蜷缩的花瓣,也像未展开的蝶翼,虽然被淋地湿漉漉,却衷心地守护着通往主人身体深处的密道,不让它被外人采撷。 高胜寒看得认真,林栀拦不住他,只好默默捂住自己的脸。 他一只手移开她捂着脸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探向了她的阴蒂,围着尚未足够兴奋的阴蒂打圈。 “栀栀,它很漂亮。你的身体很漂亮。” 所以不要感到羞耻。 高胜寒俯身吻她,舌头钻入她口中搅弄,她昂头承受,津液交互。 拇指拨开皮肉一轻一重地摁上了敏感的蒂头,食指和中指刮蹭着窄小的逼缝,然后把淫液涂抹整个小逼,阴毛被浸湿成缕,可怜地承受着高胜寒的蹂躏。 他跪在她腿间,全然不顾自己高高顶起来的裤子,只专心服务她。 低下头凑近她的腿根,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阴阜,嘴唇贴上去的一瞬间,林栀抖了一下,是和手指全然不同的感觉, 高胜寒亲了一口她的小逼,“省点力气,一会有你抖的。” 话音刚落,他便低头含上她的阴蒂,舌尖重重挑弄,它很快就在高胜寒的挑逗下冲出皮肉的包裹,颤巍巍挺立起来。 高胜寒满意地离开这处,转移到她的穴口,伸舌头舔弄一下,继而含住,两片肥嫩嫩的阴唇被他纳入口中,任他摆弄。 舌头沿着渐渐打开的肉缝舔着,把两片阴唇分别往两边拨,露出它们包裹之下的嫣红穴口,阴唇变成盛开的花朵,变成展翅的蝶,挂在穴口两侧,小穴早就软烂的一塌糊涂,舌头推入毫不费力。 林栀没想过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有一天会被人以唇齿相待,她感受到他温热湿滑的舌头围着自己的穴口打转,热乎乎的鼻息尽数喷洒在阴阜上,阴蒂也被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丝毫没受冷落。 另外一只手掐在她的腰上,手背上青筋缠绕,她把手搭上去,似乎能感受到磅礴的跳动,宛如她此时剧烈的心跳。 他的舌头插入又抽出,缓慢地磨着她,淋漓的汁液从小口流出,打湿他的下巴。 林栀舒服地哼哼唧唧,不满足地扭动一下屁股。 高胜寒的唇齿紧接着重重贴上来,已经适应了舌头抽插的小穴为他敞开,他吮吸着逼穴,一股一股的液体被挤出,舌头快速在甬道进进出出,用舌头操她。 手指配合着舌尖的节奏,掐弄揉捏着露头的阴蒂。 “慢点...慢点,太快了。” 回应她的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抽插与揉弄,他口得啧啧作响,腰间的手也掐地越发用力。 林栀喘息着,眼眶因为刺激已经变得通红,睫毛被生理性的眼泪打湿,口中的轻吟变了调。 受不住地扭头,窗帘闪了一丝小缝,她能从缝隙中看到对面楼的阳台窗户上没来得及收的栀子花。 这个时节还能开花,可见主人用心。可惜就要折损在这个突如其来的雨天。 雨滴滂沱,砸在洁白的花瓣上,密密麻麻毫不间歇,阴沉的雨雾、葱郁的叶片,衬得花朵像不谙世事的姑娘,可雨滴不管她受不受得住,丝毫不怜香惜玉,狠狠撞击。 它们是栀子花命运的主导者。 高胜寒的舌头还在疯狂进出她的甬道,手已经拍打起了她的逼,啪啪声回荡,快感累积,迭加,攀升。 那她的命运呢?在高胜寒的唇齿之间。 她已经开始发抖了。 林栀抬起一条腿,架在高胜寒的肩膀上,就在要借力蹬开高胜寒时,他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卸了她的力气。 啧,又不乖。 高胜寒吮吸着她的逼穴,用鼻尖摩挲肿胀的阴蒂,几十下抽插后,嘴唇上移,牙齿对着那颗硬邦邦的小豆重重一磕,叼住,狠吸。 林栀腿绷直,在他吸住阴蒂的瞬间不可抑制地抖起来,哭着抽搐,小穴喷出一股水,兜头淋湿高胜寒的脸。 她带着哭腔战栗,身子瘫软在床头,可偏偏高胜寒不让她合腿,还埋首在她腿间轻轻地亲吻安抚被操狠了的小穴。 林栀泪眼看着两腿间的少年,高潮的余韵未消,手机铃声响起— “And she wishes today Was one year ago When you cared so much for her And loved her so Not a doubt in her mind That it would still be you Cause the love thay you shared It was true ” 旋律平静轻快,和雨声意外的契合。 当时林栀偶然听到,觉得好听,便剪了这部分随手拿高胜寒手机设置成铃声。 他也一直没换。 one year ago?一年前?一年前她肯定不会想到,她一起长大的发小,会跪在她腿间给她舔。 —————————————————————— 作者有话说: 歌曲是Lene Marlin 的《One Year ago》。歌词翻译:她现在所期望的,是回到一年以前,那时候你是如此关心她,如此爱她,她从来不曾怀疑,你仍是那个人,因为你们之间的爱,是真实的。 开学 一年前,荆奚市。 一如既往燥热,正午日头正烈,蝉鸣阵阵,路上没几个人。 但荆奚一中的食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高中离家的距离变远,中午回家的时间成本太高。妈妈刘应斐便直接给林栀办了半走读,申请了午休寝室。 饭点的食堂里人满满当当,只能看到中央空调往外呼呼冒着凉气,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 林栀热得没怎么有胃口,慢吞吞地啃着餐盘里的红烧小排。这是她在荆奚一中的第一顿午饭。 “诶?栀栀,高胜寒怎么没和你一起?”坐在林栀对面的时妙也热,齐脖的短发堆着,闷得不行。 高胜寒和林栀一样,也申请了半走读。高胜寒的妈妈祝涵是骨科医生,整日忙得连轴转,今天中午排了台手术走不开。 两家当了十几年邻居,刘应斐熟知祝涵忙起来饭都顾不得吃,便主动来送两个孩子来学校。 林栀也就被迫听了一路她妈对高胜寒的花式夸赞,高胜寒和她并排坐在后座,在车内后视镜中对上刘应斐欣赏的目光,他耳尖微红,腼腆地笑。 她斜眼瞥他,装,死装。可她妈就是喜欢。 林栀如果告诉她妈高胜寒这人恶劣地有时会把作业扔给她写,不知道她会不会惊掉下巴。但林栀就算说了,刘应斐也不会信。 家长眼中的高胜寒是实打实的“别人家的孩子”,相貌突出,成绩优异,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告诉刘应斐他是多么离经叛道,就像是在和她说林栀会躲在阳台偷偷抽烟一样好笑。 但林栀就是这么干了。只不过点燃的香烟还没递进口中就被高胜寒给截掉罢了。 在家长面前,谁还不披上一层皮了。 把两人送到学校,刘应斐显然很相信林栀的动手能力,头也不回地踩着油门走了。 开学第一天任何人员可随意进出宿舍,林栀理所应当地使唤着高胜寒帮她搬行李。 林栀在前面给他带路,俩人一口气爬了四楼,宿舍还没人,高胜寒放下行李,汗还没来得及擦,林栀就双手抱拳,上下晃着,眨巴着圆圆的杏眼看他,姿态虔诚,“顺带帮我收拾一下床铺嘛。” 高胜寒气笑了,林栀看不到他鬓角滴落的汗水,只看到了他是行走的免费劳动力。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林栀所幸原形毕露,双手抱胸威胁他,语气危险,“我要告诉祝姨你抽烟!”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那天她在阳台点燃的烟,被他熟练地递进口中,还挑眉吐她一脸烟雾,呛得她眼泪都要出来。 “哦,你有证据吗?林小栀。”丝毫不怕她。 “我拿我的项上人头作证!”可以没有证据,但不能没有底气。 高胜寒被逗笑,弯起的桃花眼里洋溢着细碎笑意。 林栀知道事成了,有眼力见地往他手里递瓶开好口的水,“那我先去食堂了哦,保证帮你打探到最好吃的窗口是哪一家。” 思绪归拢,她边将手腕上多余的皮筋递给时妙边回应她,“他宿舍还没收拾好,我们先吃。” 当然没收拾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哪能这么快。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到食堂,避开了排队的高峰。 时妙利落地把短发在后脑扎成一个小揪揪,羡慕地瞅着林栀清爽的高马尾,忿忿不平道:“我就不该听我妈的去剪头发。”这个长度披着热,扎起来又怪怪的,怪尴尬的。 林栀瞄了一眼她扎起来的揪揪,欲言又止。 “栀栀你说吧,我可以接受。” “其实还挺可爱的,像个小扫把...” 时妙被林栀的形容雷得石化,故作伤心,“其实你可以只说前半句的。”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林栀赶紧把手边的冷饮推到她面前请罪,示意她知道错了。 —————————————————————— 作者有话说:很短小的一章....立个flag,明天做个勤劳的小蜜蜂,狠狠更新。 丁达尔效应 随口扒拉了几口饭,午饭就算是结束了。 林栀拉着时妙往宿舍楼走。 时妙还在摸她后脑勺的小辫子,感慨万千,“唉,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林栀不合时宜地噗嗤笑了一声,她想起了与时妙第二次相遇时样子。 当时荆奚附中放榜,密密麻麻的学生和家长顶着烈日,挤在荆奚附中的门口看张贴的新生所在班级。 林栀的个头还没抽条,就算钻到人群里也看不到名单,但高胜寒可比她高了一头不止,于是她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他,自己去树荫下等。 有商业头脑的小贩趁着这个时机,摆出保温箱卖起来雪糕和冷饮,林栀抵抗不住诱惑,朝保温箱里的最后一支旺旺碎冰冰伸手。 旁边另一只手同时伸过来,两人恰好一人捏住一头。 暗暗较劲,谁也不肯松手。 小贩老板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有些左右为难,“这样吧,小朋友,雪糕送你们了,你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两个女孩脆生生开口,“不好!”。 自己能独享的东西,没有和人平分的道理。 时妙只感觉这一幕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她抬头盯着对面的脸颊微鼓的女孩子,面前那双圆圆的杏眼和几年前好友的眉眼逐渐重合。 林栀的手指还在暗暗使劲,对方突然松开手,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对方喊:“我!是我!” 林栀恍然大悟,“你啊!” 时妙被与好朋友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就要伸手给林栀一个大大的拥抱,林栀把旺旺碎冰冰抵住她,面无表情,“你谁啊?” 时妙把手伸到自己腰间,来回比划着,“我那时候头发可长了,咱俩玩了一整个暑假呢。” 林栀若有所思。 时妙生怕她不信,语速越来越快,“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你家住在兰淀区中央大街那对不对,你还有个邻居叫什么寒来着,对了对了,你们小区外面的巷子那有个狗洞,当时咱俩玩捉迷藏,你每次藏那都能被我发...” 话没说完,就被林栀塞到她嘴里的半根冰棒给堵住了。 林栀把手里的硬币递给老板,拉着时妙回树荫下。 再不把时妙拉走,她就得站在那把林栀小时候干的蠢事全抖搂出来。 林栀一脸嫌弃地看着时妙的头发,时妙当时仙气飘飘的长发如今成了刚到下巴、一言难尽的波波头。 也不怪林栀第一眼没认出来,时妙顶了一颗小蘑菇在头顶,这谁能把她和自己之前的朋友联系在一起? 时妙当然知道林栀想说什么,她欲哭无泪,“我这不是长头发看腻了嘛,我妈劝我剪剪,我一冲动就剪成这样了...” 林栀盯着那颗蘑菇头忍了再忍,终是没忍住,两人对视,都捧腹笑个不停... *** “你又笑话我!”时妙赶紧把头发散下来,整个人像炸了毛的猫。 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 散下来虽然热,但热点就热点吧,总比丑强得多。 林栀伸出手帮她捋顺头发,“哎呀,挺可爱的,比初中刚开学那会好多了,真的。” 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凉意扑面而来,总算让两人有了点还活着的感觉。 林栀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捋头发的手法像是在撸猫,有一下没一下的,倒还真把时妙的毛给捋顺了。 “我发誓,高中毕业后我一定会忍住,再也不剪短发了。”时妙信誓旦旦地说。 到了宿舍门口,林栀推开进去,有室友已经睡了,她朝时妙的床铺颔首,示意时妙赶紧洗洗睡吧,别再立无用的flag。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林栀和时妙踏着要把人震晕的铃声,带着未消的睡意前往高一(3)班。 两个人的缘分很奇妙,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时妙来她小姨家暂住,因为小卖部只剩下一根旺旺碎冰冰与林栀不打不相识。 后来升入荆奚附中,时妙学籍也转到荆奚,两人因为一支冰棒重逢,又被分到了一个班,革命友谊快速建立起来。 进入高中,不知是否是缘分使然,两人的名字又出现在同一张花名册上。连午休宿舍都是同一间。 时妙神叨叨地说这就叫宿命。林栀瞥她一眼,让她少看点小说。 刚开学,所有人的座位随机坐,林栀与时妙理所以当地坐在一起。 班主任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据说高一(3)班会是他带的最后一届。 他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程想,大家以后可以喊他老程。 讲台下窸窸窣窣一阵骚动。 老程虽然是个语文老师,但头顶多少有些媲美大龄程序员,何况他又姓程,“程序员”这一外号开始隐隐有了雏形。 程想拿板擦敲了敲黑板,让大家肃静。粉笔灰被敲地扑簌簌往下落,细小的尘埃在阳光照耀下四处飞舞。 光线穿透粉尘,从林栀的方向能看到一条条清晰的光亮通路,高胜寒曾告诉她那叫丁达尔效应,可她却偏故意捣乱,摇头晃脑地一遍遍喊着“达利园效应”。 唔,想到高胜寒,她上午把活全丢给他干好像确实不太厚道... 林栀睫毛忽闪,脑子转得飞快,得想个办法讨好讨好高胜寒。 毕竟这个免费劳动力很好用,下次还用。 程想仍然在讲台上卖力地讲着话,讲台下的学生都昏昏欲睡,毕竟刚刚度过一个没有假期的超长暑假,大家都还没能适应学校的节奏。 但“摸底考”这一字眼,犹如惊雷,把班里炸开了锅。 “坏了!咋就把摸底考给忘了呢。” “没事没事,镇定点。这考试是办给外面看的,考成啥样都没事。” “同学,我叫凌森,你叫什么名字?哎,过几天选体委,记得投我一票啊!” “爱咋考咋考吧,反正不军训就行。” “不行困死我了,你们昨晚几点睡的?一想到开学我就难过地玩了一夜手机。” 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荆奚一中历来没有新生军训的规定,打着军训的旗号让学生在太阳下暴晒,实在意义不大,磨练学生的意志不是两个星期的强制性站军姿就能做到的。 可能唯一的收获就是新生会拥有和学长学姐泾渭分明的黝黑肤色。 更何况去了大学,自然会有军训等着他们。于是早在建校时,领导班子们就意见一致地向外界承诺:我们荆奚一中不整这一套! 这当然遭受荆奚市和周边城市其他学校的抵触,凭什么你荆奚一中这么独树一帜!这不就显得我们对学生不近人情了啊! 荆奚一中对此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不进行体能训练,那脑力训练呢? 给新生来一场大型的开学摸底考试,其他学校总算是不再挑刺了。甚至反向宣传:看看,它荆奚一中的学生经过了散漫的暑假,开学就考试,奋笔疾书抓耳挠腮的,心理压力得多大啊!而你们,只是在大太阳下站军姿而已! 荆奚二中、三中以及周边学校的学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愿意在空调屋里奋笔疾书抓耳挠腮...... ————————————————————— 作者:一定狠狠更新 林栀:行了,洗洗睡吧。 手感不错哦,小寒同学 程想所幸趁着班里沸腾的气氛,让第一天见面的高一(3)班成员们接力做自我介绍,又顺便招手喊了几个同学去综合楼搬新书。 为了躲过尴尬的自我介绍环节,林栀和时妙自告奋勇地去帮忙。 她俩平分了数学教材,慢悠悠地走在教学楼投下来的阴影里,打算掐着点回去。 路上全是搬着新书走来走的学生,没人会发现她们的刻意磨蹭。 走过综合楼,两人瞬间暴露在烈日下,林栀被太阳晒地睁不开眼,时妙也皱眉,后怕道:“幸好咱们不军训,不然准得脱层皮。” 林栀小鸡啄米般点头,表示狠狠赞同。 这天气闷得要命,连一缕风都没有,粘稠的空气好像凝住了,连白云里都隐约夹杂着丝丝燥意。 但还好夏天就要过去了,她们的高中在这个盛夏的尾巴里拉开帷幕。 一个身影匆匆忙忙从林栀身旁跑过去,高高的个子投下的阴影短暂地笼罩了林栀又转瞬离开,带起的风吹掀她的马尾辫,发丝擦过男孩的肩膀。 “这人好像是咱班的。” 林栀瞄了时妙一眼,问她,“你认识啊?” 时妙朝那个人走的方向努努嘴,“他今天挨个拉票让大家选他当体委来着。” 林栀细细回想,自己中午困得发昏,倒还真没注意。 但看他抱着小半个人高的书还能跑地飞快,确实能胜任体委的职位。 “他中午没来跟你套近乎啊?”时妙拿胳膊捣捣林栀,反问她。 林栀诚实地摇摇头,发尾跟着在背后轻轻摇晃。 两人的脚步一同踏进另一栋教学楼的影子里,不由长舒一口气。真好,活过来了。 还没走出去几步,远远地就能看见刚才的男生又跑着折返回来,只不过他原先怀里的书已经不见了。 凌森停在林栀面前,额前的发被微微打湿,校服领口大敞着,喘了几口气,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林栀,时妙,你俩把课本给我吧。” 在他小麦色的皮肤映衬下,凌森的那一口牙显得更白了。配上他的个头,活脱脱像个体育生。 两人被他耀眼的笑晃了一眼,见他大有帮不上忙就不会作罢的样子,倒也没客气,把课本摞到了他手上。 少年的胳膊受力绷起,显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时妙盯着他凸起的肌肉,打趣道:“可以啊,体委。” 凌森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林栀,不好意思地甩甩额前的碎发,“还不是体委呢,到时候还麻烦你们多多帮忙了。” 选班委投给谁不是投,何况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凌森帮了忙,林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客气地朝他笑一下,“那当然喽。” 少女卧蚕鼓起,笑起来露出一个平日里被隐藏的小小的虎牙,添了几丝俏皮。有点像他刚刚喝的夏日海盐汽水,清清爽爽。 凌森蓦地转身,“那个...程老师还等着我去清点一下教材数量,我先去帮忙了。” 时妙眯眼看着凌森略显匆忙的脚步,又扭过来看林栀的侧脸,“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林栀不明所以。 “他今天中午都没来跟你说话啊,怎么知道你名字的?”时妙朝林栀挤眉弄眼。 林栀无语地撸了一把她炸起来的短发,语重心长,“都说让你少看点小说了。” 说话间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高胜寒正搬着书走在前面,哪怕抱着一大堆书看起来也毫不费力,背影清隽,轻轻松松。 果然是优质免费劳动力,哪里需要哪里用。 想起来他中午被自己使唤着忙上忙下,她赶紧拉着时妙追上去,献殷勤地帮他卸掉一半的书,笑眯眯地故意软了语气,“下午好呀,小寒同学。你也来搬书。” 她讨好他时总会喊他小寒同学,起初他还会皱着眉头让她闭嘴,可她偏偏反骨地一遍遍喊,后来倒也听习惯了。 连带着时妙也习惯了,丝毫没有察觉这个称呼有多么亲昵。 高胜寒单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把她拿过去的书又放回自己怀里,面无表情地回应她,“哦,下午坏。” 也没问她为什么来搬书却双手空空。因为他远远地就目睹了全程。 他看见林栀对着个男生傻笑,明媚的像今天的太阳,异常刺眼。 好,非常好。就连他经过他们,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高胜寒托着厚重课本的手越发用力。 林栀看他裸露在空气中绷起来的大臂肌肉,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自己摸完还想要拉着时妙的手来戳,高胜寒皱着眉侧身躲开,语气危险,警告意味颇深:“林、栀。” 下课铃应声响起,寂静的校园瞬间如春回大地般复苏。 林栀仗着他双手抱书腾不出来手收拾她,朝他吐舌头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和时妙一起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想来什么似地回头,冲高胜寒喊“手感不错哦,小寒同学。” 高胜寒头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走,心里默念她幼不幼稚。 耳根却悄悄红了。 ——————————————————————作者有话说: 凌森和林栀同班,高胜寒很嫉妒,但没关系,等许宵然上场了,他会知道什么叫没有最嫉妒,只有更嫉妒。(作者阴暗大笑) 高胜寒:老婆使唤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使唤别的男人... 被老婆挑衅,表面上:林小栀幼稚死了。 实际上:嗯,她摸我了,她还对我的肌肉很满意。 开心点 早上六点,荆奚市的天空雾蒙蒙的,林栀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 林栀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不耐烦地把它精准按掉,闹钟咕噜噜从床上掉下去。把被子扯过头顶,翻个身,昏昏沉沉继续睡。 六点零五,聒噪的铃声再次响起,丝丝缕缕钻到被子里,试图把林栀的睡梦搅弄得天翻地覆。 房门被敲响,“栀栀,闹钟响了两遍了。该起床了。”妈妈轻声喊她。 林栀挣扎着起身,略微烦躁地让闹钟闭了嘴。 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意识困于疲乏的沉重眼皮里,头发睡地乱糟糟,她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妈妈穿着吊带睡裙站在她房间门口。林栀蹙着眉看她单薄的穿着,九月份的早晨不比盛夏,多少会有点凉意。 “把外套带着,路上穿。”妈妈臂弯里是从客厅阳台那取回来的外套,声音透露着疲惫的沙哑。 她们家住的小区,每户都有两个阳台。林栀称她次卧里的阳台为小阳台,客厅的阳台是大阳台。 刘应斐给她洗的校服外套挂在客厅的大阳台,林栀没来得及收。 林栀接过来外套,随手放到书包旁边。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妈,你再去睡会吧。” 刘应斐有个自己的工作室,林栀曾经很不喜欢刘应斐工作的地方。 粉红色的门头冒着爱心气泡,再搭配上“缘来是你”的门头,看起来很俗气。 可谁让它是个婚介工作室。越粉就越应景。 刘应斐一开始在别人手底下跟着干,做了几年觉着还不错,咬咬牙自己成了合伙人,开了个工作室。 可惜近几年婚恋市场不景气,她最近正研究着拓宽市场。忙得不可开交,休息时间也明显减少。 清晨的闹钟没能喊醒熟睡的孩子,却轻松唤醒了一个担忧女儿会忘记带外套的母亲。 林栀有些懊恼昨晚怎么会忘记收衣服,破坏了妈妈本就不多的睡眠。 刘应斐还半倚在门框,看着女儿熟练地把梳顺的长发扎成清爽又俏皮的高马尾,看她不知不觉中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个子,突然就有些感慨,“你爸走之前,你的头发还都是他给你扎的。转眼间你都上高中了...” 林栀赶紧半推着妈妈的肩膀,带着她往房间走,伸手触碰到的皮肤泛着丝丝的凉意,凉意顺着指尖,沿着血液,溜进她跳动的心脏。 妈妈的往事漂流无依,常常会在餐桌上伴着掩盖不住的泪水环绕在林栀左右。 林栀经常会幻想自己应该要足够强大,才能替妈妈承受这些痛苦。 那些尽数砸落到米饭里的泪水,她既心疼,也害怕。 手上稍微加了力气,强硬地移开这个一提起两人就会静默的话题,“妈妈,去睡吧。” 但又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合时宜,抿了抿唇继续开口,“妈,我今天要考试,我要抓紧点去学校抱佛脚了。”一如既往,乖巧中夹杂着俏皮。 刘应斐拍拍女儿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示意她去吧。 林栀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走到小区门口应该刚好赶上校车。 和妈妈说了再见,背上书包离开。 推开玄关的房门,高胜寒已经在门口等她。 林栀看了一眼他惺忪的眉眼,淡淡道:“走吧。”说完率先下了楼。 两家同在三楼,有时候走步梯比坐电梯要快得多。 高胜寒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林栀已经下了一层楼,轻轻甩起来的发尾消失在拐角。 他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前往小区门口的站牌,荆奚一中的校车会来这里接送他们。 林栀一言不发地默默走着,校服外套拉到顶,遮住她的唇和鼻尖,只余齐刘海下耷拉着的眉眼。 高胜寒伸手拽住她书包带子,在她抬头看他时开口:“今天天气不太好。” 林栀随口“嗯”了一下。 “和你的心情一样。” 林栀拍开他的手,脚步加快,闷闷道:“你好烦。” 他总能看到她静默表面下激起的骇浪。 就像中考考最后一科那天,月经提前造访,她捂着肚子硬撑着答题。 其实早上小腹就在隐隐胀痛,她准备好了卫生巾,暗暗祈祷着就最后一科了,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可天不遂人愿。她越紧张就越在意,越在意,小腹的任何一丝一毫地抽动就越让她如临大敌。 子宫收缩带来的痉挛性疼痛,让她有种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的错觉。脑袋一片空白,笔尖全靠平时刷题得到的肌肉记忆在答题卡上书写着。等完全缓过来神来时,收卷铃声也响起。 考场外的妈妈怀抱一大捧栀子花在等她,妈妈飞扬的发丝和震颤的花瓣互相应和,她笑着问林栀感觉怎么样,进创新部有没有把握。 林栀伸手结果花束,埋在里面深吸一口,避重就轻地答:“好香啊!谢谢妈妈。” 香得有点过分,熏得她想吐。 高胜寒就在一旁插兜看着她表演。 两人在本校考的,学校离家很近,刘应斐让林栀和高胜寒先自行回家,她和祝涵去买些菜,中午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林栀和现在一样,耷拉着眉眼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高胜寒拉住卯着劲往前冲的林栀,伸手拨开她有些汗湿的刘海,露出她微微红润的眼眶。 侧身替她挡住太阳,林栀堪堪到高胜寒的下巴,他逼近她时,压迫感很强烈。 “怎么,这花香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高胜寒眉峰蹙起似笑非笑,轻松揭下她从出了考场就戴上的虚伪面具。 不敢和妈妈诉说的话,在高胜寒面前,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高胜寒,我考砸了,进不了创新部了。”眼泪一颗颗从眼眶滚落下来,淅淅沥沥地像在下一场盛大的雨。 * 高胜寒不疾不徐地在旁边跟着她,伸手戳瘪她鼓起的脸颊,“开心点,林小栀。” 末了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以后还帮你搬行李,绝不收取任何报酬。” 林栀唰一下回头,天空在此刻放晴,被云朵遮住的光线倾数泄下,打在她的侧脸,亲吻她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 “真的?”林栀眸子已经亮了起来,却还是半信半疑。 高胜寒无奈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林栀的眉眼舒展开,眉梢沾染上好似占了大便宜似的愉悦。 校车到了,司机朝两人短暂地鸣一下笛。 林栀上车找了位置坐下,心里盘算着得让高胜寒签字画押,省得他日后耍赖。 高胜寒坐在林栀旁边,看她阖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又不时睁眼瞄自己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在打坏主意。 车里嘈嘈杂杂,学生们从考试聊到最近新出的游戏。 他学着林栀的姿势,也跟着后仰,扭头看窗外呼啸着倒退的琳琅商铺。 她打什么主意他都尽数接受,只要别让他溺毙在林栀无声的眼泪里。 四人干饭组合 班级里空调呼呼地吹着,有人座位离吹风口太近,裹上校服外套也能感到凉意,有人又离得太远,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恨不得坐那披外套的是自己。 教室里的桌椅被前后左右地拉开,没有了并排的同桌和挨得极近的前后桌,每个人都独立地占据着几块地板砖。 林栀被随机分到了靠窗的位置,前排的空调冷气打到玻璃上又折了几折回来,刚好不冷不热地扑到她身上。 窗外完全放晴,阳光穿透郁郁葱葱的枝丫洒到她面前差不多快答完的数学试卷上。 程想昏昏欲睡地坐在讲台上监考,掖进裤腰里的蓝色条纹polo衫被他起伏的啤酒肚撑起来一个圆滚滚的幅度。 林栀有些庆幸自己开学前去上了辅导班,还能有点做题的手感,不然她现在得像程想一样困得直磕头。 答题过程还算流畅,剩了十分钟,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她没能找到思路。 所幸搁笔不再与它纠缠,林栀把试卷翻回去粗略地检查。 下课铃突兀响起,程想被吓得抖了一下,清醒过来。拿杯子敲敲讲台,“时间到了,都停笔,依次交上来后就去吃饭吧。” 林栀和时妙顺着拥挤的人流往外走。考了一上午试的学生们如同饿狼,闻着饭香乌泱泱地扑向食堂。 即使和高三的学生错峰吃饭,高一和高二年级的学生加在一起,人数仍然不可小觑。 林栀排到窗口时,她喜欢的红烧排骨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汤底。 等到在人群中厮杀出来一条道,端着餐盘小心离开窗口时,又发现餐厅早就坐得满满当当。 林栀和时妙顿感生无可恋。 食堂里嘈嘈嚷嚷,有人边吃边聊,不时被同伴逗得拍腿大笑,也有不少人像她俩一样站在快吃完的同学身后等位置。 旁边的餐桌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看校服是高二的学生,也在聊着天。女生挑食地把自己不喜欢的青菜夹到男生碗里,男生笑了一下,乖乖接受。 看起来像是一对。 那几个同学很快吃完离开了,林栀和时妙把餐盘放下,边吃边吐槽着上午最后一道数学题。 旁边小情侣的交谈声渐大,隐隐压过她俩的声音。 “所以网易云上和你一起听歌的那个女生是谁?”女生拿筷子心不在焉地捣着碗里的米饭。 有八卦?林栀和时妙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闭嘴,支楞起耳朵。 “我一朋友,男的,他就爱用女生头像。”男生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安抚般地开口解释。 “呵呵,你知道这女的主页有她的QQ号吗?”女生攥紧手中的筷子。 “她空间里有你俩接吻的照片。” 时妙瞬间抬头,怒视着旁边脚踏两条船的男主角,其生气程度好似她才是当事人。 林栀知道时妙这是触景伤情,想起她自己半道崩殂的初恋,那男的就是脚踏两条船,和时妙暧昧着,但扭头就和别人在一起。 林栀默默往嘴里扒拉两口菜,希望时妙的火气别波及到自己。 男生饭也不吃了,往前一推,不耐烦地开口:“孙彤,你她妈是不是有病。” “有病?韩峰,你和我在一起,却和别人亲得不可开交,谁才是有病!”孙彤眼眶通红,呼吸急促,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不少视线,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韩峰却双手抱胸,往椅子上靠,轻蔑道:“大姐,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们有在一起吧?” 孙彤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他,是啊,他不拒绝也不表态。夹给他的菜他总是会宠溺地吃掉,她以为那是他给的偏爱。 “是你上赶着贴上来的,我们只是朋友。” 牵手接吻拥抱,甚至他摸上自己胸部的手她也强忍着没有拒绝。结果他说是朋友? 周围人越来越多,对这场闹剧指指点点。众人火热的视线让她感到难堪,眼泪已经挂在了脸颊上。 韩峰还在笑着,好像是在笑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她端起手边的餐盘,抬手将饭菜尽数泼在韩峰的脸上。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要把屋顶掀翻的起哄声,更有甚者吹起了尖锐的口哨。 “我艹!”韩峰猛地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咬牙挥着拳头扑向孙彤。 有人发出担忧的惊呼。 这渣男竟然还要打人,真是不要脸。 林栀和时妙同时站起来,想把孙彤拉开,时妙离她更近一点,抓住哭泣着的女孩的手腕后退。 可丢脸丢大发的韩峰已经彻底不要了脸面,来势汹汹。 拳头没能碰到孙彤半分。 从围成一个小圈的人群中冲出来了两个人。 男生蹙眉嫌弃地架住狂怒的韩峰,修长的手指紧紧卡住韩峰没有被饭菜污染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暴起,长腿抵住韩峰的腿窝,一个使劲,韩峰腿软,矮下身子。 利落地把韩峰的手臂反剪,还不忘记避开他刚才摸过脸的手。 时妙看到另一个皮肤稍微黑点、梳着背头的男生挡在她和孙彤前面,身量高挑,肩背宽厚,呈保护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高胜寒按住的韩峰。 * 饭点过去了,食堂里人数骤减,只零零星星的还有几个人。 保洁阿姨骂骂咧咧地收拾撒在地上的饭菜。 许稷安狼吞虎咽,高胜寒拿着湿巾根根手指擦拭着。 刚才的动静太大,有人喊来教务处的老师来把孙彤和韩峰领走了。 林栀拽过来高胜寒手里又新扯出来的湿巾,催促他赶紧吃饭,免得一会回宿舍迟到被宿管逮住徒增麻烦。 许稷安已经吃完,拿纸巾敷衍地擦了擦嘴开始自我介绍:“我叫许稷安,是高胜寒他同班同学。你俩胆子够大啊,刚才那男的扑过来像个疯狗一样,你俩这体格都敢上去拦着,不怕伤着自个啊。” 尤其是这短发女生,速度快的仿佛她才是被辜负的那个。 说完冲两人一抱拳,满脸佩服:“女侠们,受我一拜。” “我是林栀,高胜寒发小。”林栀把手里的湿巾迭地方方正正,手心濡湿一片。 “我是时妙,栀栀最好的朋友。”时妙笑眯眯地介绍自己,有一缕短发从耳边翘起来。 高胜寒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一眼时妙,桃花眼中折出一丝冷漠。 时妙飞快改口,“呵呵,说错了,栀栀最好的朋友是你身边那位。我排第二。” 林栀被逗笑,伸手去抚平时妙翘起来的头发,一碗水端得很平,“我们都是天下第一好。” 时妙也不嫌热,往林栀那凑,挑衅地在高胜寒面前和林栀贴贴。又好奇地问许稷安:“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食堂?” 许稷安心虚地看了一眼高胜寒,这事说起来还真怪他。 ————— 作者有话说:嗯...标题名好难起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上午的数学考试,离结束还有五分钟。 许稷安抓耳挠腮,虚度一整个假期的后果就是现在死活也想不起来以前用得贼顺溜的数学公式。 还好对应的是个选择题,不会做也能蒙。 但蒙也是有技巧的。 他的技巧就藏在文具盒里——一个被切得四四方方的橡皮,上面被黑笔画上了ABCD。 他称之为幸运骰子。命中率极高,还曾在班里引起过小刀刻橡皮的热潮。 高中的第一场考试,他打算如法炮制。 偷偷摸摸避开监考老师的视线,小幅度地扔了一下。 诶?朝上的那一面是空白的。 许稷安乐了,呲起他的大白牙,打算再扔一次。 但却感觉有人在看他,许稷安探究地望过去,隔着一个过道找到了坐在窗边的目光的主人。 一个哥们,还挺帅。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诡异? 窗户靠近走廊,空调离得有点远,有时候靠空调降温还不如打开点窗户溜点自然风进来。 有几缕风吹进来,拂动了高胜寒额前的碎发,掀起了他手臂下压着的试卷一角。 高胜寒瞥了一眼还在乐呵呵笑的许稷安,愈发觉着这人像昨天帮林栀搬书的男生,尤其是那口亮眼的白牙。 心烦地别开眼,不再看许稷安,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到了走廊外郁郁葱葱一片的玉兰树上。 玉兰往往会趁人不备地在一个寂静的春夜全部盛开,花期很短,现在枝丫上只有葱绿的叶片。 等到花开,可以让林栀穿上她喜欢的裙子,他来给她拍照。 高胜寒盯着外面微微出神。 许稷安扔骰子的动作顿住,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外看,好巧不巧,和窗外的女老师目光对上。 我去!这哥们人这么好!还专门提醒他教导主任来了。 他早就听说这教导主任脾气大得很,要是被她逮到自己在考场上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动静,自己肯定得挨一顿批。 许稷安默默在心里给高胜寒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添上了一层善意的滤镜。 行,这个朋友他许稷安交定了! 等教导主任的目光在班里巡视一圈离开后,他利落地了抛了一下手中攥着的橡皮骰子。 “啪嗒”一声,答案出来了。 但是橡皮没落到桌子上,而是咕噜噜地滚到了高胜寒脚边。 班主任先他一步捡起来那颗沾上了灰的橡皮,瞪了许稷安一眼,又看了看有同伙嫌疑的高胜寒,低声道:“净整这些没用的!你俩一会把卷子收上来放到我办公室,一份也不能少。” 周围的同学看清了老师手里拿的东西,低低地笑出声。 班主任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敲了敲垂头丧气的许稷安的桌子,“下午来办公室一趟。” 全程被连累的高胜寒:...... 他是不是和林栀身边的男生犯冲?只是想了一下昨天那个呲牙笑的男的,就被拖累到晚吃饭十分钟。 许稷安自知理亏,收完卷子跟在高胜寒身后嚷嚷着要请他吃饭。 一进食堂就见高胜寒直奔正在吵架的小情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帅!太帅了!许稷安单方面决定,高胜寒以后就是自己的铁哥们了! 高胜寒只觉得心累,他只是看见了林栀在这吃饭,想过来看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结果就碰上了要打人的渣男。 但还好自己在林栀面前出手的姿势够帅。 * 林栀和时妙听完许稷安絮絮叨叨地说完,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一个意思:惨!高胜寒实惨。 开学的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给盯上了,并且这个锅还是给别人背的。 但也被许稷安考场上的骰子玄学给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时妙甚至有想跟着许稷安学的念头,“你那个骰子真这么灵?有啥讲究不,得用啥牌子的橡皮啊?骰子大小有限制吗?” 林栀见高胜寒吃完饭了,笑着及时拉住时妙,“靠山山倒,靠骰子骰子跑。别琢磨了,回宿舍睡觉去。” 高胜寒见林栀的眼睛弯成小月牙,也知道她早上的不虞全都一扫而空,自然地端起自己和林栀的餐盘,送到餐盘回收处去。 许稷安震惊地看着高胜寒的背影,“我去...” 林栀被许稷安的感叹给说得不好意思,她平时懒惯了,在高胜寒家蹭饭都是他刷碗。刚才他端餐盘,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得勤快点,不能真把高胜寒这个劳动力给累跑了... 时妙却见怪不怪,看见许稷安惊讶地高高挑起来的眉毛,就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 初中的时候三个人没少约过饭,林栀总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菜丢给高胜寒。 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大吃一惊,甚至默默磕起来cp。但后来慢慢地,这cp她也就磕不动了,因为时妙在林栀这看不到一点粉红色泡泡。 这俩人可不是和韩峰与孙彤那样,他俩纯属是发小间的深厚友情。 反正时妙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她冲许稷安颔首,示意他俩一起去放餐具,等两人离开餐桌,她小声道:“你先别去,以后有你去的哈哈哈。” —————————— 作者有话说:嗯...时妙你认为错了 敲响阳台门 自从那天四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之后,好像每天饭点他们都能撞见,然后在一起拼桌,已经持续了两周。 时妙周末看了不少小说,又开始朝林栀念叨起她信仰的宿命论。 林栀无奈地推开她凑近的脸,“这是因为好吃的窗口就那几个。别离我这么近,老程一会该看你了。” 经历了两天的放纵,乍一投入到学习中,同学们都有点像霜打的茄子,精神不振。 程想站在讲台皱着眉头听班里像蚊子嗡鸣一样的早读声,中气十足地喊:“都大点声!你们三十个人声音加在一起还没我自己的大。” 话音落下,班里读书声瞬间呈指数倍增,程想摸着脑袋满意地离开。 他离开半分钟后,同学们又萎靡下来,寂静一瞬,默契地开始低笑。共同经过了一场考试,大家的关系着实被拉进不少。 “栀栀,数学作业给我抄抄。”早读结束了,大多数同学都去食堂吃饭,但也有人像时妙一样边啃面包边补作业。 林栀啃着面包给时妙掏自己的作业,她打算把早饭糊弄过去然后补觉。 “我去,你还订正过了。这就是班级第四的实力吗?”时妙边抄边感叹。 摸底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林栀第四。但林栀稍微有些不满意,因为她引以为傲的语文罕见地拖了她的后退,否则前三里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但林栀也过没有分纠结,毕竟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林栀把校服外套披好,伏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闷声道:“不,这是创新部的实力。” 创新部的进度比普通部快,她这周的作业高胜寒早就做过了,她昨天去问他题的时候顺带比着他的答案订正了一下。 两个人几乎每周末都会挑出一段时间互相答疑,这个习惯已经存在很久了。 林栀昏昏欲睡,试图回想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把积攒的问题在周末一股脑地丢给高胜寒的呢?好像是从六年级他突然说两人要考一个初中开始的? 思绪混沌,想不起来了,林栀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困,需要睡觉。 见林栀没有再出声,时妙小心地把面包塑料包装袋丢掉,一边想着她宿命论,一边继续奋笔疾书。 但她的宿命论很快就被打破了。 中午在食堂,林栀和时妙罕见地没有撞见高胜寒和许稷安。 晚上回到家,刘应斐还在工作室加班,林栀心想她这个合伙人可真是尽心尽力,又当老板又当员工。 打开浴室的门,林栀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她裸着身子在镜子前吹干自己的发丝。 乌黑的发全拨到前面,已经能盖住她小巧的乳头,只露出半个圆润的胸部边缘线。 虽然刘应斐说她的头发有些长了,打理起来麻烦,但她还是舍不得剪。 林栀眉眼弯起,伸手把模糊镜面上的水雾擦去一小块,动作之间牵动发丝,轻搔她的胸部,乳头在不知不觉间挺立。 她盯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镜中的少女跟着笑,脸颊被浴室里的水雾熏得酡红,圆圆的杏眼里像藏了两汪春水,圆滚滚的胸部颤巍巍藏在头发后面,黑与白之间还夹杂着淡粉,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林栀想起今天数学老师把她喊到办公室夸奖她认真。数学老师的高跟鞋经常会被踩得“哒哒”响,在走廊回荡不息,她甚至有时候会和老教师公然叫板,总之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有些像她妈妈。 林栀不得不承认得到认可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戏剧演员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地表演,可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声势支撑不住渐弱时,耳边终于传来掌声。 可她知道,她人生舞台上最严厉的观众,从来都是妈妈。 唇边露出的虎牙被收起。林栀没有了继续欣赏自己的兴致,慢吞吞地套上睡衣,但又觉着刘海扎眼。 重新看向镜子,刘海好像是有点长了。 她打算自己动手修理一下,可她没有剪刀。 但高胜寒有。 她没去敲高胜寒家的大门,因为会打扰到祝阿姨。祝涵的工作强度比刘应斐的还要高,毕竟刘应斐不会有一整夜的夜班。 林栀住的次卧隔壁就是高胜寒他家的次卧,小区里的次卧有小阳台,而他们两家的小阳台,早在他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被打通了,用了一扇两边带锁的门隔开,这门得用钥匙才能打开。 这个超大号阳台,在儿时可是他俩独属的天地。 后来上初中,高胜寒的钥匙丢了,门被锁上打不开。正好祝涵和刘应斐也觉得孩子们都大了,这门关上也好,所幸就没再管。 但中考完的暑假,高胜寒说他的钥匙找到了。 林栀拢了拢头发,轻轻敲响那扇门。 你生病了? “咔哒”一声,门那边传来开锁声。 门闪开一条缝。林栀探头望去,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细碎的月光倾洒进来。 能依稀看到床上高胜寒的身影,模模糊糊,隐匿在黑暗里。 林栀推开门进去,她房间里的光顺着大敞的门缝流进他的世界。 “你怎么不开灯。” 她把灯打开,比划着自己的刘海,背对着高胜寒,自顾自地在桌面上找他的剪刀,“高胜寒,我要剪刘海,给我用用剪刀。” 高胜寒简短地“嗯了一声。 在桌面上没找到,她伸手想拉开抽屉。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突然顿住,不耐烦般转身,“你来帮我找。” 高胜寒的头发被他梳上去,露出流畅的眉弓,靠在床头双手抱胸看着她,眸光轻闪。 明明是模样应该要比之前攻击性更强才对,但锋利被他过分苍白的唇色中和掉,平添了一丝脆弱。 “你生病了?”林栀也不着急找剪刀了,走到他床边伸手探他的额头。 高胜寒没躲,反而顺着她的手贴上去让她感受自己额头的温度。垂下浓密的睫羽,遮住眼中惊起的波澜。 她没穿内衣。 胸前的白色碎花睡裙被柔软地顶起,他甚至能透过这层白看到里面隐隐透出来的粉色印记。 “已经退烧了。” 不自在地拿下她的手,又把旁边的薄被勾过来遮住大腿。 “你冷啊?”林栀轻睨他一眼。 “剪刀在书架上面。”高胜寒转移话题。 林栀果然转身去拿,踮着脚去够被放得有点高的剪刀,裸露出来的光洁小腿绷得笔直。 高胜寒别开眼。 林栀把镜子在桌面上支起来,猝不及防地和镜子中高胜寒的视线对上。 她心虚地调整镜子的角度,确保从镜子里看不到高胜寒过分苍白的脸色。 高胜寒回味着林栀偷偷摸摸的动作,气笑了,“林小栀,你不会是刚刚才发现我今天没去学校吧。” 林栀的小心思被高胜寒戳破,剪刘海的手不由地加快动作。 当一个人颐指气使地指挥自己的朋友时,却发现朋友已经病得爬不起来床。 谁能不心虚... 高胜寒的话让她硬生生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 林栀在心里小小地愧疚了一下,但很快又自我宽慰起来,这不能怪她,早上高胜寒说他头有点晕,请了早自习的假,让自己先走。晚上在校车上没看到他,以为他上了另一辆同路线的校车。 所以...不能怪自己...对吧... 林栀三两下把刘海处理完,开始掰着手指头向高胜寒倾倒自己的借口。 高胜寒挑眉看她喋喋不休的嘴,台灯打出的光线环绕在桌边女生的身上,笼过她披在肩上的发丝,罩上她的白净的脸庞,给她添上柔和的光晕。 有一束光透过她张张合合的嘴唇闪动在他眼底。它在替他亲吻她。 她光裸着胸部,只着薄薄的白色睡裙,毫不设防地呆在他的房间。 哪怕他知道她只是临时来借个剪刀所以穿得单薄,哪怕他知道她的毫不设防只是因为自己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可他还是硬了。因为她柔软的胸脯,绷起来的腿,和丰润的唇。 又或者是因为她甜腻的声音,贴近自己额头的指尖和喷洒出来的温热呼吸。 硬得难受,硬得有些疼。 他想让她帮帮他,只用手就可以。 或者他来撸动,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就好。 就和昨晚梦里一样。 昨天下午,林栀照例来找他问问题,顺带订正了数学作业。 临走时腿磕在了桌角,口中发出带着轻颤的痛呼。 昨晚的梦里,林栀就是用这样带着明显的慌乱的轻颤喊他的名字,说不想呆在他的房间了,让他把门打开。 他把坐在床边的女孩拉过来,凑过去亲吻她害怕的眼泪,轻声哄她再等等,少女颈间散发的芳香刺激得他加快撸动。 林栀垂眸看他的性器,带着一丝丝探究和好奇,眸中还盈着湿润的泪。 他尽数射到纸巾里,轻轻亲她的唇,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他看着她眼里闪过的犹豫和茫然,再度吻上去,堵住她的唇。 栀栀,不要说。 你是我荒漠里的雨季,绝处逢生的春。 可以不喜欢我,但绝对不要远离我。 灭火 高胜寒从梦里醒过来时,掌心被汗水浸湿,像是在梦中拭下来的林栀的眼泪。 他皱眉看着内裤上的一片泥泞。 这不是第一次因为林栀而梦遗。 最早可以追溯到初一,当他因为那个不可思议的梦惊醒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羞耻,而是无措和对自己的厌恶。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更不想接受他和那个让人作呕的男人是同一类人的事实。 可内裤上的精液摆在面前,无论第一次遗精开始的原因是多么荒诞,他都不得不承认,林栀是他的性启蒙。 高胜寒低头看着挺翘的性器,脑海中闪过当年还会对此感到惊慌失措的自己。 那时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能正常面对林栀。 但他现在已经可以轻松应对这些情况。随手洗了内裤,阴茎还是没能疲软下去,他随手撸动两下。 可往事在脑海挥之不去,他也没有自慰的兴致。径直去了浴室冲了冷水澡。 凉意渗透皮肤,一点点浇灭少年年轻气盛的火气。 * 林栀找了一堆理由,说完之后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高胜寒,试图蒙混过关。 高胜寒曲起一条腿,遮掩着自己肿胀的下体,身子后倚靠在床头,语气颇有些无奈:“好,怪我。” 林栀眸子亮了亮,有些蹬鼻子上脸,“那你以后在创新部教学楼下等我,这样我就能发现你来没来学校了。” 创新部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总归会有些隐秘的特权。 比如单独使用一栋教学楼。 这栋楼离校门口更近一点。让他在楼下等着她,正好从校内到站牌的这一段路上,还能让他帮她拎书包。 高胜寒颔首答应,又冲林栀示意她把书桌旁边的东西拿走。 林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两箱新鲜饱满的车厘子。 有着标志性的翠绿长腿果炳,个大圆润,黑红的外表泛着晶莹的光泽。能看出是花了大价钱搞来的。 林栀伸手拿了一颗,随手擦了擦就送到嘴里。看得高胜寒直皱眉,“都拿到你房间去吧,记得洗洗再吃。” 他在催她离开,因为腿间的东西还在昂着头等他处理。 可林栀丝毫不为所动,没有要走的意思。被汁水浸润的唇显得比那枚果子更加诱人。 她扭头打量着高胜寒,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苏叔叔送来的,我拿走不太好吧。” 自己吃掉苏青送来的探望礼物,如果被发现了,终究是不太礼貌。 高胜寒不惊讶她的敏锐,但还是没忍住问她:“怎么猜到的?” “拜托,你车厘子过敏啊。”林栀翻他一个白眼。 小时候有一次高胜寒突然就狂吐不止,去医院才发现呕吐是过敏引起的,而过敏源就是车厘子。 祝涵被那次吓得不轻,是断不会再买的。 只有可能是苏青不知道这事,探望高胜寒时带来的。 高胜寒心下微动,多年前的小事能被她清楚地记得,这很让人愉悦,他随手拨弄了下头发,带着一丝恶趣味问她:“不猜是我爸?” 苏青,是他妈现在的男朋友。 林栀哑然,高胜寒和他爸高立川的关系着实不怎么样,他不知道高胜寒过敏倒也有可能。 但在中考完,久不回家的高立川破天荒的回来了,回来对着高胜寒破口大骂。 她在她家客厅都能听见男人的咒骂,声嘶力竭,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反而有些像仇人。 高立川摔门而出后不久就和祝涵离婚了。 只怕高胜寒在家病死了,他都不会来。 林栀看着高胜寒勾起的笑,想起来他爸妈离婚的那个傍晚,高胜寒抢过她手里的烟时的样子。 那时穿堂风通透整个阳台,远处的晚霞铺散开,晕染地天地都变成紫红。 白日的燥热褪去,晚风推动暮云,高胜寒的发也被尽数掀起,他迎光望向美得惊心动魄的晚霞,可那团紫红色怎么也映不进他眼底。 她知道被告知自己是不被爱着的小孩,是件很残酷的事。 她想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但高胜寒只是抽了一口她的烟,喷到她的脸上,看着她被呛的样子自顾自地笑,指着烟盒上印刷的“有害健康”,告诉她好奇什么不好,非好奇些有损身体的。 那你呢,你清楚地知道这些,那为什么还会这么熟练? 她开始联想,她宣泄的方式是流泪,默不作声地让所有无从释放的情绪顺着眼眶喷涌,那高胜寒呢?在每一个盛满心事的夜晚,他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点起一支香烟。 * 高胜寒见她被自己问的出神,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怜惜? 轻咳一声拽回她的思绪,继续催她回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就算把这两箱水果扔了,苏青也不会发现。” 苏青平时不会来这里,这次他瞒着祝涵来探望他,是为了试图拉进一下和高胜寒的关系。 末了又加了一句,“再不回去,这感冒可就传染给你了。” 林栀回过神,知道他无福消受,也不再跟他客气,“那你好好休息啊,我只拿走一半就好了,剩下的给祝阿姨。” 说完便贴心地帮他关上房间的灯,合上阳台门离开。 高胜寒的房间短暂迎来光明后陷入黑暗。 闷人的被子被他一把扯下,轻笑一声,她这下跑得倒是挺快,但她就是呆一整晚也不会被传染。 因为他这哪是传染性感冒,分明是昨晚淋冷水淋得太过分而着了凉。 运动会 逐渐枯黄的玉兰叶俨然昭示着如火如荼的夏已悄然过去。 但刚跑完操的荆奚一中的学生可不这么觉得。 “热死了,可千万别让我当上领导,不然我第一个取消跑操。” “那我这辈子是等不到了。” “滚呐,到时候你别来抱我大腿。” “还搁这聊呢,下节班主任的课,抽人到黑板默写,你俩还是回去抱抱课本的大腿吧。” 那两个同学回过神来,刚才还疲惫散乱的步子瞬间变得急匆匆了起来。 林栀运动过后的额头上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拿手掌在脸颊旁边扇风降温,跟着解散的队伍往班级的方向走。 不少人被刚才侃大山的同班同学弄得人心惶惶,想起来程想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罚人手段,也都相继跟上刚才他们的步伐,赶回班里抱佛脚。 林栀已经翻来覆去把那篇文言文背了好几遍,估摸着自己课前再瞄几眼应该没太大问题,也就顺着树荫慢悠悠地走,没跟上大部队。 时妙向来心大,不着急回去,扭头问走在旁边的林栀:“栀栀,你参不参加运动会啊?” 林栀茫然,她还不知道运动会的事。 时妙也跟着惊讶:“不是,凌森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人参加,他没来找你啊?” 前段时间投选班委,凌森在体委一职上的票数遥遥领先。 老师把动员大家参加一周后的运动会的任务交给了体委,还叮嘱他至少得确保每个项目都有人上。 可凌森几乎动员了所有人,独独绕过了林栀。 林栀也懒得去猜是为什么,随口替同学扯了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可能因为他生物作业没交,记恨我呢。” 林栀是生物课代表,今早凌森没交周末作业,她毫不客气地记上了名。 时妙没接话,若有所思。 林栀想到生物,心绪不佳,也跟着静默下来。 阳光穿透层迭的树枝,明明灭灭地晃下来,两人并肩往班级的方向走,感受着因为人数骤减而轻快流动起来的微风。 体内升腾的热意被风吹散,可心事却糊了满腔,梗在那无法消弭。 一直到程想抽检完同学,开始翻书讲下一篇课文的时候,林栀还在出神。 笔尖停顿在纸面上太久,洇出一团墨水,蹭到指尖上,一不小心就沾得哪哪都是。 林栀蹙眉看着那穿透了好几页纸张的墨块,程想在讲台上讲得卖力,引经据典地想把知识一股脑全塞到学生脑子里。 但声音和这团墨水一样,糊成一大片,林栀怎么也听不进去。 生物老师对她说的话,却如同街头小贩按了重复键的喇叭吆喝声,来来回回在脑海中回荡,吵得人心烦。 “中考和摸底考生物成绩都是满分的学生,放在全校都少有,但你算一个。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打竞赛,虽然现在开始有一点晚,但还不至于来不及。” 可是生物竞赛无法做到进可攻退可守,一旦迈出第一步,就得做好有可能比赛和课内成绩两者兼失的准备。 林栀认为自己没有强大到可以忍受这种高风险的好心态,想拒绝生物老师抛出的橄榄枝。 “昨天我和你妈交流了一下,毕竟教材资料和培训实验什么的都需要物质支持,家长和学生统一战线才能走得长远......” 林栀扬起笑僵在了嘴边。 她妈妈同意了。可却没问过她。 “想啥呢?这么认真。”见林栀发了一节课的呆,时妙伸手捣捣她。 林栀回过神来,已经下课了,班级里嘈嚷成一片。 甚至有人折了纸飞机扔来扔去。 “我妈想让我去参加生物竞赛。” “你生物这么好,去参加比赛拿个奖也不错呀。” “可我不想去。” 林栀知道刘应斐在想什么,无非是不满意自己没能成功进入创新部,觉着她现在处在低谷,想用竞赛来当跳板,好让她触底反弹,不仅是单纯拿个奖,她是在想让她走保送这条路。 可这跳板究竟是能把她弹到光荣榜上,还是会断裂后把她拉入深渊。林栀不知道。 “唉...听你这样说,我就也想起来我妈了,她非要让我选理科。”时妙哭丧着脸。 时妙的文科成绩略胜理科一筹,明明离选科还早得很,但她选理科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林栀见时妙愁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不由得生出来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刚想伸手摸两把她的头发,一个纸飞机就径直栽到了时妙头上。 王杨乐呵呵跑过来,拿下时妙顶在头顶上的飞机。 “不好意思啊,凌森来找我跑男子三千,气得我直接把他的统计表给折成飞机扔了。” 时妙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我看还是老程罚你抄课文的遍数太少了。” 后面跟过上来的凌森抢走王杨手里的统计表,边骂王杨手欠边展开那张皱巴巴的表。 “女子1500那不是差个人吗?我看林栀跑完操脸不红气不喘的,让她上呗。”王杨指着表格上女子1500后面的空白,为了让凌森消消气,他机灵地献计。 凌森下意识地看向林栀,两人视线对上。 林栀友好地冲他一笑。 自己跑完操脸不红气不喘那纯属是因为大家人贴着人跑,速度适中且距离不远,不代表她就能跑得下来1500。 凌森转移开视线,推搡着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王杨往他的座位那走:“上什么上,谁说还差人了,这不是你拿着表乱扔,选手还没来得及签上名呢吗。” * 食堂人一如既往的多,林栀和时妙已经打好饭了,高胜寒和许稷安还没来。 从高胜寒退烧之后,他和许稷安就继续成了林栀和时妙的饭搭子。 偶尔老师拖堂,来得晚一些也不用愁没有位置坐。因为彼此会默契地拒绝别人的拼桌,把四人桌剩下的两个空座位给对方留着。 但今天高胜寒发现属于自己的位置没有了。 林栀对面坐着一个男生。 那男生没穿校服,在一众校服里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鼻梁上驾着半框眼镜,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眉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和林栀聊得正欢。 看到高胜寒和许稷安姗姗来迟,林栀冲着他俩招手,“你俩坐旁边这桌吧,我给你们占好位了。” 许稷安见她俩在和朋友聊天,也没纠结,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旁边那桌,还拉着高胜寒也坐下:“今天我选的这家窗口绝对好吃,你快尝尝。” 一旁的林栀和时妙还沉浸在荆奚一中遇见张宵然的惊讶中,他不是二中的吗? “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荆奚一中呢。”林栀边挑出自己不喜欢的菜边问对面的男生。 “林栀,别挑食。” 高胜寒的声音从旁边桌传来,不冷不淡。话虽然是对林栀说的,视线却钉在张宵然脸上。 张宵然看向声源,微笑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许稷安呲着大牙冲他挥挥手,也算是回礼。高胜寒别开眼,专心吃饭。 “傻乐那个叫许稷安,他旁边是林栀发小,高胜寒。都是创新部的大佬。”时妙对他介绍两个人。 林栀对高胜寒的话充耳不闻,挑菜的动作依旧不停。 张宵然伸手扶了扶眼镜,白皙的手背上青绿色的筋条格外明显,林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当初就是这只手接住了她要掉到地上的钢笔。 生物竞赛 也恰恰因此,他与林栀和时妙相识。 三人并排做同桌度过了为期三周的辅导班生活。 “有来荆奚一中借读的机会,当然要试一试了。”张宵然收回推镜框的手,解了林栀的疑惑。 荆奚一中有其他学校的借读生,但是不多,毕竟借读价格不菲。 时妙瞄了两眼张宵然掌心的位置,问他:“你手上没留疤吧?” 当时林栀的钢笔笔尖朝下直直栽下去,锋利的笔头在张宵然掌心划出了一道伤口,虽然不长,但却格外深。 一直到辅导班结束,快开学了,伤口还透着粉色。 林栀对此很是愧疚,看到张宵然重新伸出来的手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疤痕后才稍稍松口气。 时妙匆匆吃完便先走了,自从剪了短发,她洗头格外勤快,但是学校为了提高学生午休质量,会掐点断电,时妙得趁断电前赶回去。 吃完饭,林栀在食堂门口跟张宵然道别:“那我就先回去啦,下午见呀。” 高胜寒刚跟上来,就看见张宵然露着温和的笑对林栀说:“林栀,我得去领校服,但是我不知道综合楼在哪,你能带我去吗?” 举手投足间还能窥见一丝刚来新学校的茫然无措。 林栀还没来得及答应。 高胜寒就站到了两人的中间。 笑得比张宵然更温和:“我回教学楼拿东西会路过那,我带你去。” 综合楼离宿舍有点距离,并且也不顺路,让高胜寒带他去也好,省得自己跑了。 林栀很放心地把张宵然交给了高胜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稷安摸不着头脑,高胜寒能有什么忘带的? 自个纳着闷回去午睡了。 高胜寒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给张宵然带路,走的太慢,带路的人甚至落到了后面。 张宵然终于忍不住,保持上扬的唇彻底僵硬,“同学,如果你不是很想带路,其实我可以自己去的。” 高胜寒瞥他一眼,随手指了个方向:“不好意思,我也没去过综合楼,你去那找找吧。” 也不看张宵然表情如何丰富,他扭头就走。 这男的装啥呢?这个点哪个办公室还有人?再说这么大个楼他能找不着? 也就林栀看不出来这小子心思不纯了。 * 晚上刘应斐难得地没有加班。 林栀推开门时,妈妈已经坐在桌前等她。 两人谁也没开口,寂静充盈在被灯照得明晃晃的客厅里。 林栀知道妈妈在等什么,她在等自己率先屈服,等自己踏上她规划好的一条哪怕不适合的路线。 换鞋、换睡衣、去洗漱间洗漱,她默默地如往常一样做着休息前的准备工作,可胸腔处像蛰伏了一头狂怒着想要出笼的兽,但被驯服惯了,连叫嚣都不会。 “栀栀,生物老师有没有告诉你竞赛的事?” 林栀把漱口水尽数吐出,俯腰接水打湿脸颊,深吸一口气,她回望刘应斐。 可睫毛上的水流进眼睛,她看不清妈妈的身影。 “妈妈,我可能不适合。生物成绩和竞赛不一样。”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生物成绩那么好,到时候可以直接保送的,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没法保送,对你也是没什么坏处的呀。这是多一条路,多一个机会!” “我可以靠课内的成绩考上我想去的学校。” “怎么考?拿在普通班都得不了第一的成绩吗?栀栀,生物是你的优势,你应该抓住机会。不然你要像你爸爸,以后干些靠体力获得回报的工作吗?到时候把妈妈自己抛下...” 刘应斐的话如同无形的鞭子鞭笞在她身上,鞭声呼啸着告诉她,不允许骄傲,不允许有差池。 “好,我会努力的。妈妈你去休息吧。” 从未逃出过牢笼的小兽再一次向饲养它的驯兽师低下头颅。 关上房门,林栀躺在床上,情绪横冲直撞地要找到发泄口,可眼眶却意外的干涩。 爸爸车祸去世之后,什么也没能留下,除了一笔巨额的身故保险金。 刘应斐恨自己没能管住他,当时苦口婆心劝他不要去跑大车,但他为了补贴家用硬是咬牙去干了,这一干就把命给搭上了。 她的恐惧与遗憾转接到了林栀身上,变成了容不得半点意外的掌控,爱里夹杂着钝感的痛。 迁怒 第二天,林栀把申请加入竞赛小组的表格填好交给了生物老师。 生物老师细细打量着表格,林栀是自己的课代表,又在生物上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自然真心实意地为她加油打气:“想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彩,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你的天赋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老师希望也祝福你能坚定地走到最后。” “但是课内成绩最好也要抓住,我见过不少人到头来不仅没能进国家集训队,课内成绩也一落千丈。我给你的建议是,提前做好选科,把不选的科目放弃,能达到及格就可以。这一年把精力放在以后要选的科目和生竞上,等第一次省选之后,再根据情况做最后的打算。”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中肯,林栀带着感激向老师连连点头。 加入生竞小组,晚上的晚自习便不再在3班上,而是转移到学校单独成立的生竞小班里。 林栀抱着课本进入生竞班,随便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没有人留意她的到来,毕竟在这里会有人扛不住压力走自然也会有人会向着功名而来,再正常不过。 所有人都是天之骄子,卯着劲要做最优秀的那一个。 林栀翻开自己的生物书,心里那点局促尚未消弭,她忍不住稍微抬头观察一下周围的同学。 大家几乎都投入在封面不一的课外教材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和她一样还在啃着课内书。 不安被无限扩大,林栀无比清楚地明白,她可能是金子没错。 可这里,金碧辉煌。 *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林栀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她不喜欢人挤着人下楼梯,所以总是会等人稍微少点了再离开。 高胜寒已经在创新部楼下等她,路灯昏黄,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林栀踩着他的影子走过去,把背包丢给对面的人。 高胜寒差点没接住,单手用力抓住她的双肩包:“你在里面装炸药了?”沉得离谱。 林栀自娱自乐地跟着他的影子一起晃着往前走:“里面全是生物书。” 高胜寒看着她的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你去竞赛班了。” 很肯定的陈述句。 林栀讨厌他什么都猜的中,语气中夹杂一丝刻意的阴阳:“怪不得我妈整天夸你聪明。” 不理会她故意的装模作样,高胜寒伸手扯住她的后领,强迫她站好:“这要投入很多的精力。” 多到甚至会得不偿失。 林栀拍开他的手,转过身来与他对视,扬起一笑:“我需要这次机会,不是吗?” 中考后在高胜寒面前的那场毫不顾忌的崩溃大哭,卸下了她的伪装。 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野心勃勃又争强好胜。 高胜寒眉头皱起,林栀的话仿佛比手中的包还要沉重,直直往他心里砸,“你不需要用你不喜欢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笑得很牵强?就和中考完出考场那个劲一样。 “生竞含金量和认可度没有其他学科强,想展露头角必须得到国赛,你...”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 但话没说完,林栀已经烦躁地打断他,“这些我不知道吗?” 难道她不明白吗?她太明白了,但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后果只会是让妈妈的眼泪和指责淹没自己。 她几乎是带着一分执拗答应了刘应斐。 或许她真的足够幸运,能走到让妈妈心满意足的位置上。又或者她没有那个实力,从低谷再度跌到一个刘应斐接受不了的深渊,然后她就可以居高临下地告诉她:看吧,我早就说过了不适合我,是你逼我的,是你错了。 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想试试。她甚至在恶劣地期待第二种情况赶快到来。 林栀好像进入了叛逆期,固执的想要用自己的身躯撞上妈妈支撑起来的高墙,最好碎石滚落砸得两个人都两败俱伤。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在创新部还稳居第一的学生,当然不需要再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 林栀的话针对性非常强,甚至有些人身攻击。 因为创新部的第一是高胜寒。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只有路过的几个学生好奇般地看向好似在吵架的两个人。 她睫毛轻颤,不再看他,转身朝校门走去。 很奇怪,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样夹枪带棒的话,但被妈妈逼压着积攒的情绪还是迁怒似的发泄到了高胜寒身上。 冲动过后又是细细麻麻的后悔,林栀忍不住侧头用余光看他。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抓着她的包稳稳地跟在她后面,影子依旧被拉得长长的,被她踩在脚下。 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氛围。 明明和以前一样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但彼此都默契地不提生物竞赛。 林栀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翻着手里的生物书,再次想起来两天前她对高胜寒说的话,是那么不可理喻。 他明明只是像生物老师一样,以旁观者的身份告诉她最客观的事实,但是她怎么就把坏脾气留给自己的好朋友了呢。 高胜寒房间的灯光顺着阳台的门缝与她屋里的灯光纠缠交织在一起。 林栀把书合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已经开始考虑去和高胜寒道歉。 她不该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只是当时的她被他戳中心事,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只顾着毫无章法地发出威胁般的低吼。 还没想好怎么拉下脸去制造一个不那么刻意的开场白,阳台门被敲响了。 林栀小心翼翼旋开门。 高胜寒就站在门前,低头看着神色躲闪的她。 “对不起,我那天...”林栀嚅嗫着开口。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就被高胜寒放到了她怀里,沉甸甸的。 是个很有分量的书包。 “林小栀,对不起的话以后少说。” 高胜寒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被林栀攻击到了,但随之而来的竟然是雀喜,雀喜林栀不会为他人敞开的情绪能尽数被自己知道。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 “里面是我找已经进了国家队的创新部学长借来的笔记和几本教材。” 确实有病,被狠狠人身攻击了,还上赶着去帮她借笔记。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出那样的话的,我是在气自己向我妈无限妥协,又气她总是既不相信我又好像盲目相信我。” 林栀一气呵成。 语速快得生怕高胜寒再打断她。 林栀在道歉这点上总是做得很好,足够坦诚,把自己剖析在被道歉者的面前,让人不忍心再去追究什么。 高胜寒伸头揉乱她的刘海,不甚在意道:“原谅你了。” “后天的运动会,记得抽空来给我加油。” 运动会? 林栀这两天全身心地扑在赶生物课程的进度上,都忘记了两天后还有运动会。 “加什么油?你报项目了?” 高胜寒没接话,抿唇看着她。 林栀想起来前几天被同学嫌弃得要死的男子三千米,试探地问高胜寒:“你不会是要跑三千米吧。” 林栀很快就从高胜寒微妙的表情里读到了肯定的答案。 “我肯定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林栀踮脚拍拍他的肩,满脸对三千米勇士的佩服。 站在终点等我 国庆假期前的倒数第二天,众多穿着红色志愿马甲的学生在荆奚一中的操场上来回穿梭忙碌。 声势洪亮的主持人在主席台上“喂喂喂”的试探话筒和音响的线路接触是否良好。 “荆奚一中秋季运动会”的红色大横幅高高挂起,大横幅身后还跟着一众热血鸡汤小横幅,在风里被吹得猎猎作响。 围绕着操场的看台上乌泱泱地挤满了人。运动会结束之后就是国庆小长假,这让本就热情高涨的学生们更加躁动。 学校的巨型音响连接好之后效果惊人,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响彻整个校园。 鼓点中又混杂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林栀在操场找了快一圈才远远看到高胜寒。 气温已经逐渐变凉,但他没套外套,雪白的校服短袖背后用别针别着运动员号牌,正站在跳高队伍外看许稷安那一队的选手比赛。 许稷安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伸着脑袋看前面选手的战况。 林栀被时妙拉着一路小跑过去。 “还好赶上了。”跑得急了,时妙叉腰喊累,站在许稷安旁边和他说:“累死你姑奶奶了,为了给你撑场子容易吗?” 许稷安也知道她是来给自己助威的,识相地讨好她:“等我比完赛一定给你磕个大的。” 时妙瞪他一眼,不再打扰他做准备活动,退到了林栀身边和她一起看比赛。 高胜寒抬手腕看了下时间,离男子三千开始还有段时间,偏头问林栀:“怎么来这么早?” 自从加入生竞组,她的空闲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得硬挤才能有。 有时已经快到凌晨,她屋里的灯还亮着,高胜寒都有点担心不用等到比赛,她就能自个把自个熬垮。 “当然是给你们来加油啊。”林栀讲义气地拍拍自己的心口,“怎么样?感动吧,感动的话中午请我吃红烧排骨。” “我们?”高胜寒眯了一下眼。 林栀朝许稷安的方向努努嘴。 荆奚一中的体育生不少,但是跳高特长生凤毛麟角,参加跳高的运动员大多都是每班的体委临危受命拉来个子高的班级成员来滥竽充数。 大家都没受过专业的训练,顶多在比赛前赶鸭子上架般的练上几把找找感觉。 到了正式比赛,参赛选手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落入宽大的海绵垫,姿势各有各的搞笑和诡异。 不仅高胜寒他们三个人别过眼不忍心去看,就连教练都被他们气笑了。 轮到许稷安,他小跑助力,一个箭步冲上去,侧身,发力起跳,背跃,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如果忽略他嘴里打着颤的那句“妈呀,我恐高。”确实还挺帅的。 时妙眼睛亮晶晶的带头给他鼓掌捧场。 周遭响起来自刚才那群“饺子们”稀稀拉拉的掌声。 许稷安在众人多少带着不服气的掌声中颠颠地跑过来,接过时妙手中的水,乐呵呵地问三人:“怎么样?帅吧帅吧?” “如果不恐高的话,还能沾点帅的边。”时妙伸手去抢过她的水,抢着抢着两人又开始拌起嘴来。 林栀还打算再看会热闹,高胜寒已经抓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去男子三千候场的地方。 “呆会在这等我。” 林栀看了看偌大的操场,算了算三千米足足得有七圈半,带着一丝担忧跟他开玩笑:“一会你要是晕倒了,我是喊老师还是直接打120啊?” 三千米是一项既考验体力又考验耐力的项目,总之就是主打折磨人。 “都不用,你看看有没有出租轮椅的,去帮我借一个。”高胜寒边活动手脚边跟她插科打诨。 “在这等我就好。”手脚逐渐发热,已经彻底活动开,高胜寒不再逗她,跟着队伍去了起跑线。 林栀站在跑道内侧的操场草坪上,冲高胜寒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手中的水:“加油啊!你要是真敢让我推你回去,那你中午就得请我吃红烧排骨!” 高胜寒闻言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勾出清清浅浅的笑意。 “砰!” 起跑枪声在看台观众们屏住呼吸的寂静中轰然响起。 紧接着就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狂欢着为自己班的选手喝彩。 林栀隐隐也能听到创新1班在高呼着高胜寒的名字。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跑起来的队伍中间的部分,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他身上,宛如给他镀上一层光辉。 除了几个天赋异禀的体育生和几个不知天高地厚刚开始就搞起冲刺的选手在前面角逐,其余人几乎咬得死紧。 倒是平白生出几分尘土飞扬的感觉。 一圈。 两圈。 ... 五圈。 已经有选手开始放弃,在跑道上走了起来,哪怕听见自己的同学声嘶力竭地喊加油,也摆烂般地摇头表示这三千米谁爱跑谁跑吧,反正他是跑不动了。 也有选手虽心有不甘但是体力不支,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前进。 林栀在高胜寒每次经过自己的时候,都会紧张地捏紧自己手中的水,大声冲他喊加油。 林栀站在跑道旁边,每一个选手越来越沉重和急促的呼吸被她尽收耳底,只是听着他们的喘息就已经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掉了。 高胜寒原本扣得整齐的领口纽扣在跑步过程中被他扯开,露出里面因为运动而泛红的锁骨,有汗水顺着头发滴下,顺着衣服领口滑落进去。 胸膛剧烈地起伏,喉间是星星点点的血腥味。 最后一圈。 在高胜寒最后一次经过林栀时,她看到他逐渐吃力的步伐,非常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晕倒在操场上:“一定要跑完啊高胜寒,我在这等你。” 看台上的学生纷纷激动地站起来,较劲般地喊着自家选手的名字,集体荣誉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高胜寒只感觉自己的脚底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耳边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到。 独独在最后经过林栀时,听到她说她就在那等他。只等他。 林栀看到高胜寒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自己一眼后,竟然大撒步地开始冲刺了起来。 平日遮住眉毛的短发迎着风尽数飞扬,露出少年优越又坚定的眉眼。 几乎力竭的选手们感受到有人影带着一阵风略过自己直直地朝着某一个点冲刺,几步就甩出他们一大截。 不是吧?这么拼的吗?! 跑在最前面的体育生们感受到身后追赶上来的脚步,心里顿生危机感,咬着牙继续迈着要酸到爆炸的腿。 妈的,不能让后面这小子跟上啊!面子还要不要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 比赛结果出来了。 第一是个一直在最前面领跑的体育生,此刻正被他的围成一团的兄弟们架住手脚,整个人在欢呼中被高高抛起来。 紧跟着第二也都冲刺过终点。 高胜寒是第三。 越过终点之后,他直直停在林栀身边,双手支在膝盖上,耳边依旧有轻微空成一片的嗡鸣声,弯腰喘息,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等彻底缓过来,抬首,林栀却没在旁边。 关心你是主动的 大多数选手都已经跑完了,有人刚下了跑道就瘫软地挂到朋友身上,更夸张的则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垃圾袋吐。 被吓到的众人纷纷惊慌地喊不远处候着的校医院的医生,让他赶紧来看看。 四周嘈杂成一片,高胜寒只是喘口气的功夫,林栀就不见了。 她不知道从人群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小跑回高胜寒身边。 原本手里的两瓶矿泉水只剩了一瓶。 “刚才看到张宵然也跑了三千米哎,下了场难受地想吐,去给他递了瓶水。”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帮你拿...” 高胜寒已经拿走了她手里仅剩的那瓶矿泉水,仰头灌进嘴里,喉结在阳光的照耀下来回滚动。 “...拿瓶新的水。” 林栀的话音渐渐弱下去,这瓶水已经被她喝过了。 站在跑道旁边看比赛参与感非常强,她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口腔火辣辣的,于是开了那瓶水。 虽然只喝了一小口...那也是她喝过的啊... 余光注意到她支支吾吾的样子,高胜寒把空了的瓶子塞回她手里,“等你关心完别人再去给我拿水,我就真的需要你用轮椅推着我走了。” 控诉意味非常强。 “诶17号?,主席台那喊你呢。”一同学跑了过来,确认了一下高胜寒身后着的号码,示意他去主席台领奖。 “不许再乱跑了,呆会一起去食堂。” 高胜寒冲来人颔首,又回头叮嘱林栀。 林栀立马点头,心里琢磨着这顿必须让高胜寒请。 主席台上,主持人端着播音腔的贺奖声传过来。 男子三千有金银铜奖牌,金银被两个体育生瓜分,他俩台下的体育生兄弟们陷入一阵狂欢。 高胜寒是前五里面唯一不是特长生的,因此非常鼓舞士气,创新一班的同学全站起来噼里啪啦地为他鼓掌,氛围感染了一大圈的人。 林栀站的地方离主席台有段距离,只能看到高胜寒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他旁边的体育生衬托的好像白的发光。 大大小小横幅在他头顶上空飞扬,少年耀眼又明媚。 今天风很大,云朵被风推动着短暂遮过太阳又快速移开,重复往返连绵不断,直射到主席台上的光也跟着明明灭灭,频率诡异地契合上了林栀的心跳。 她看得微微晃神。 高胜寒嘴角挂着疏离清浅的笑意低头,大腹便便的校领导把铜牌挂到他的脖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的中年男人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视线扫过林栀在的地方。 主席台下的观众仍然在沸腾着,但刚才等着他的人又不见了。 强耐着性子等颁奖仪式结束,找到林栀班级在的看台,扫巡视一圈也没看到她人。 “你找林栀吧,她陪隔壁班那个张宵然去校医院了,崴个脚至于嘛,还得让人搀着,一大男人...”看台最前面有人冲他开口。 小麦肤色,还有着和许稷安相似的大白牙。 高胜寒眯眼,这人他认识,开学帮林栀搬书那位。 这傻大个语气里带的那一丝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嗯,和他自己一样。 林栀三番两次抛下他,就是去关心那个叫张宵然的? 高胜寒只感觉心里比刚才跑三千时的腿还要酸。 国庆小长假的前一晚,许稷安张罗着四人组去西郊爬山,理由是所有人都会等假期正式开始才出去玩,只要他们利用好这种时间差,肯定会有一个完美的夜爬看日出体验。 时妙率先答应,并且怂恿尚有些动摇的林栀。 这个“抓住时间差”出游策略还真不太耽误林栀假期的时间,她想了想之后也点头同意。 直到一行人到了山脚下,看到了正在一步一台阶往上爬的密密麻麻人群。 林栀、时妙:...怎么就信了许稷安呢 高胜寒不合时宜地在林栀身后笑出声。 他曾劝过她最好不要信许稷安的鬼话,但林栀没听。 “你怎么就没再劝劝我呢。”林栀幽幽开口。 高胜寒送给她一句亘古不变的名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完径直去一个摊位上买了四根登山杖。 林栀握紧他递过来的棍子,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咬牙跟上正在往上赶的人群。 许稷安和时妙一马当先,较着劲地爬,生怕对方体力比自己好。 两人大大的背包在身后来回地甩,登山杖凿在石阶上,一阵噼里啪啦。 林栀被他俩抛在身后,不确定地问身边的高胜寒:“你说这两人的包,能顺利跟着他们到山顶吗?” 那大背包看着就重得要死。 “最多一个小时。腰包沉不沉?给我吧。” 和许稷安和时妙的过度准备相反,高胜寒浑身上下只有登山杖这一个装备,黑色硬挺的冲锋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很酷。 但背上了她粉色的可爱腰包。 林栀被这种反差戳到,笑得眉眼弯弯。 高胜寒被她笑得耳朵通红,但这段路程没有灯光,红得滴血也全然隐没在黑暗里。 上山下山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手电筒的光束在空中乱晃。 有人开始微微推搡林栀。 高胜寒伸手拉住她,走在她前面的台阶上,开路带她去稍微宽阔一点的平台。 小灯已经渐渐多起来,打出一片昏黄瑰丽的柔光,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的绰影。 腰包上的毛绒小狗挂件随着他的走动晃晃悠悠。 路人的手电筒光束和运动会颁奖仪式上的明灭光线有点异曲同工的意味。 林栀视线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的手掌温热,轻而易举地就包裹住了她的五指。 属于高胜寒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过来,林栀睫毛轻眨。 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手,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赶上去追一下他俩吧,一会就真走散了。” 高胜寒手掌摩挲了一下,似在回味刚才手中微凉的触感。看到林栀有些躲避的身影,原本柔和的眉眼闪过一丝失落。 走了一段发现高胜寒没跟上来,林栀回头调侃他:“不是吧,长跑第三的体力应该很好才对呀。” “对啊,好到你扔下去关心别人的程度。” “不一样,关心你是主动的,关心别人是被动的。” 高胜寒在主席台上领奖牌的那天,金银体育生的兄弟们在台下不怕冷地打着赤膊狂欢。 张宵然见林栀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有人横冲直撞地靠过来都不知道,伸手拉了她一把。 但是他却被来人狠狠冲击到。 等林栀反应过来时,张宵然已经吃痛捂着脚腕跌坐在地上了。 上次他替她接钢笔,手心被划了道口子。这次又是因为帮她而负伤。 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林栀便扶着他去了校医院。 虽然已经跟高胜寒解释过了,但逮到说好话的机会,林栀还是机灵地笑眯眯讨好他。 日出 效果很明显,他眉梢的那点不愉一扫而空,三两步赶上了林栀。 果然还没到一个小时,许稷安和时妙就已经快累瘫了。 “要不是你劝我,我压根就不会来爬这座破山!” “别生气别生气,日出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拍出这辈子最帅的照片。” 林栀和高胜寒刚刚追上两人,就瞧见他们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掏。 有一些补充能量的食物还能说得过去,直到许稷安掏出一个偌大的香槟酒杯,时妙掏出几瓶碳酸饮料... 林栀:“要不两位下次试试把床搬来?” 两个大背包被主人权衡利弊之后无情地抛下。 卸了包之后顿感体力瞬间恢复,两人又开始拿登山棍噼里啪啦地凿着石板往上爬。 林栀和高胜寒匀速跟在他们后面。 路程过半,停留在半山腰拍照打卡的人多了起来,许稷安混杂在人流里瘫靠在石柱子上, 时妙瘫在另一根石柱上,看见许稷安半死不活的疲惫样子,默默站直身子,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像他那样失去形象。 “爬啊,你怎么不爬了。”时妙乐呵呵地讽刺他。 为了找回面子,许稷安故作善解人意:“高胜寒和林栀这么久没跟上来,肯定累坏了,等他们休息好了我再...” 话没说完,林栀和高胜寒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 山腰有些拥挤,两人没做停留径直越过瘫在那的许稷安选择继续赶路。 高胜寒路过许稷安时瞥了一眼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声加油,抬脚跟上林栀。 许稷安十分肯定他在那声加油里听到了愉悦和幸灾乐祸。 斗志被激发,二话不说拽起时妙就往上爬。 山上渐渐起了薄雾,凉意也开始隔着外套渗透进来。 四人并排靠在石栏上歇脚。 俯瞰下去,万家灯火的金黄色的光芒纵横交错,像火山喷发后流淌的筋脉,以人们平时看不到的姿态蛰伏在这片土地上。 寂静又震撼。 高胜寒侧头看身旁长发被吹得纷飞的林栀,通过她莹亮的眼睛窥得荆奚的夜景。 风渐大,四人没再停留,一鼓作气去了提前定好的山顶酒店补觉等日出。 酒店自带观景台,倒是不用再去挤人群去抢占位置。 补了两个小时的觉,林栀还没从嗜睡中调整过来,裹着酒店提供的大衣蹲在观景位置困得东倒西歪。 时妙捣鼓着许稷安带来的相机,拍完照片凑近一看,气得一脚踹上在旁边睡得正香的许稷安身上:“你要是敢告诉我这相机坏了,我就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这相机这么沉!她可是帮他背了半路! 许稷安惊醒,摸不着头脑地看了一眼时妙递过来的黑屏相机,急匆匆地找是哪出了问题。 林栀把两人的拌嘴声当成助眠背景音,昏昏欲睡,脑袋一个支撑不住栽下去。 栽倒了就再也没站起来。 高胜寒低眸,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重量。他从看到她困得直点头时就过来了,怕她摔了就一直在旁边站着,果不其然,在她点了十几下头时,倚在了他腿上。 空气中的雾气已经散去,只在衣服表层遗留了一层濡湿的水汽。 一丝晨曦刺破黑暗,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高胜寒抽回被枕得发麻的右腿,同时伸手接住顺势倒下去的林栀。 林栀在晃动中缓缓睁眼,对上了弯腰扶她的高胜寒的眼眸。 “再睡就要错过日出了。”他随手摘下她一直罩住脑袋的帽子,轻声唤醒她。 熬了快一个通宵就是为了看日出,林栀的意识彻底回笼,站起来转身去看远处的天空。 高胜寒喊醒她的时机刚刚好,鱼肚白的天幕正在微微透出澄黄。 紧接着,霞光一寸寸吞噬周遭,山峦隐没在升腾的云海中,视线所及尽是破晓的磅礴金色。 太阳突破云层,光芒四射,缭绕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 夺目的美引来阵阵惊叹。 一直在观景台上守着的游客抓住这宝贵十分钟,纷纷凹角度拍照。 许稷安拎着他的相机跑过来,极其兴奋:“这日出美呆了啊!来来来面对着我,我给你俩来一张。” 林栀配合地转身,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背对太阳,俏皮地露出她的小虎牙。 高胜寒也跟着转过来。 许稷安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多张。 林栀脸都要笑僵了,许稷安也没有喊停的意思。 时妙围上去看成片,看完后面带嫌弃:“栀栀你转回去吧,这小子相机还是没修好,拍完之后是黑屏。” 许稷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相机我新买的,还没搞明白出什么问题了,但照片肯定丢不了。” 时妙白他一眼,心道还没自己的手机靠谱,和林栀拍了一张合照之后便自顾自地自拍。 林栀没再管相机,转过身去继续抬头看远处金灿灿一片的日出和云海。 虽然是早上,但太阳仍旧刺眼,她眯眼承受着日光。 眼前突然一暗,高胜寒把墨镜戴到了她脸上,顺带吐槽她一句,“自己带了墨镜都能忘记,笨不笨。” 林栀早就在困意中把腰包里准备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但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直视太阳,隔着墨镜冲高胜寒感激地挤眉弄眼:“还是你靠谱。” 林栀见观景台上也有很多人戴着墨镜拍些很酷的打卡照片。心思一动,伸手去掏高胜寒背着的腰包。 但为了御寒,他也披着和林栀同款的大衣,腰包被夹在冲锋衣和大衣之间,林栀拿手机就要环过他的腰。 看起来就像是要一头扎进他怀里。 高胜寒任由她靠近,低眉看着她在自己腰间窸窸窣窣地翻找出手机,然后塞到他手里。 他自然知道她想干什么。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当她的工具人。 快门按了没两下,手机开始震动。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不断闪烁。 林栀接过高胜寒递过来的手机,接通电话放到耳侧,对手机那头的叮嘱做出回应。 挂断电话,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05:40。 妈妈平时不会醒这么早,估计是专门订了闹钟打来的电话。 高胜寒偏头看林栀被霞光映红的侧脸,她昨晚编好的双麻花辫经过一夜的磋磨已经有些松松垮垮,现在被风吹着,又添了一丝凌乱。 很想伸手帮她整理一下,但忍住了,昨晚拉她时她的躲避还历历在目。 林栀回头,猝不及防看到高胜寒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现在头发乱得像比得的毛。” 彼得,是小区外面那个巷子里胡爷爷养的一只肥嘟嘟的潦草小狗。 林栀赶紧用手机当镜子检查,发现哪有他说得那么夸张,于是隔着墨镜暗暗白他一眼。 但是这辫子是时妙帮她编的,现下不知道时妙跟着许稷安去了哪里打卡,一时找不到人。 林栀拎着那根辫子,在空中甩了甩,头发像极了她的主人,摇尾乞怜地要人帮忙。 林栀如愿以偿,高胜寒果然无奈地站到她身后帮她梳理头发。 周围金灿灿成一片,林栀抬眼看日出的尾声。 “林栀。”高胜寒开口,长指不间断地替她编好一侧的辫子。 “嗯。”林栀随口应着,眼前云海升腾,心绪也跟着翻涌。 高胜寒开始为她整理另一侧的发丝,独属于他的冷冽声调带着一丝抚慰:“出来玩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幸福感,开心点。” 话音落下时,手指下的头发也被理顺编好,他还在头发两侧一边一个的给她别了发夹。 林栀下意识摸上那两枚小小的夹子,它们和墨镜一起被装进腰包,只不过被她忘记了。 金属的触感原本冰凉,但被他刚刚攥在手心捂成了温热。 林栀隐在墨镜后的眼眸极慢地眨了两下。 原来他听到了。 刘应斐在电话那头不断重复让她切忌玩物丧志,早点回家备战生竞,他听到了。 也看出她因为这通带着催促和责怪意味的电话而于不安与焦躁中起伏。 高胜寒低头回望她,两人视线相撞,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飞扬,漫不经心般扬起一抹笑:“路该怎么走,你说了才算。” 林栀默了一瞬,瑟缩般地回头躲过他有些灼人的目光。 墨镜倒映出的云海翻滚着消散,巍峨山峦尽显,视野一片坦荡。 林栀心想,他好讨厌,总轻易戳破她故作平静的表象。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好像有最了不起的安慰人的方式。 唇边的虎牙重新显现,墨镜后的眉眼弯弯。至少,他的安慰,对她来说很受用。 他替她去 绚烂的霞光氤氲消散在日色里,日出转瞬即逝。 四人没再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山,径直去坐了缆车,爬山五小时,下山五分钟。 到了山脚下的公园,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现在也才六点多,公园里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晨练大爷。 一大爷瞅见精神不济的下山游客,拍打身体的动作更加卖力:“现在的年轻人体格就是不行啊,想当年我连夜爬完这山,第二天力气大的还能打死一头牛。” 许稷安伸胳膊捣捣时妙:“说你呢,年轻人。” 时妙捣捣林栀:“说你呢,年轻人。” 林栀的胳膊还没碰到高胜寒,就听到了来自年轻人的惨叫。 有些凄厉的叫喊惊得公园里的鸟都飞了大半。 惨叫的小伙子正站在刚才那大爷身后,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巴,有鲜血不断地沿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块红色的血潭。 “哎呦,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吓人。”老头拉开与年轻人的距离,有意无意地推卸着责任。 被他一胳膊把牙砸断的小伙子闻言气得不轻,也不捂着嘴了,把断牙捏在手里,冲着那老头大声声嚷嚷:“你才有病呢,你他妈一胳膊把我牙抡掉了你还想赖账啊?报警!我要报警!”缺了一颗门牙,嘴里血沫子四射。 “我这老胳膊老腿能有什么劲啊?你说话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这一片是监控照不到的死角,老头颇有些有恃无恐。 原本围在一起的人群见有可能殃及到自己,都不想惹上什么麻烦,自行散开了。 小伙子捂着嘴有些无助地四处张望。 很快,他求救般的眼神投向了对面的四个同龄人身上。 林栀走出警察局的时候还没能回过神来。 上一秒还沉浸在爬完山的疲惫中,下一秒就被警察叔叔带走当目击证人。 新奇之外竟然又有一丝丝刺激。 许稷安和时妙与他们不顺路,打了声招呼就分道扬镳了。 背后关上的门又被打开,刚才让他们做笔录的警察探出来脑袋,盯着还未离开的两人,目光灼灼:“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林栀立马摇头。 她可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警察。 高胜寒回想了几秒,也摇头。 那警察不再追问,挠了下头,叮嘱他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等走出去一段距离,林栀立马盯着高胜寒,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老实交代,你不会是犯啥事成逃犯了吧?” 马路对面的出租车朝他俩短暂鸣笛。 高胜寒把林栀塞进出租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林栀朝车门在的方向缩了缩,一副警觉的样子。 高胜寒嗤笑一声,拿下来她架到头上的墨镜,慢条斯理地收进她的包里,“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犯什么罪你能不知道?” 抬眼看她,因没休息好而泛红的桃花眼里盈着一丝玩味。 林栀眨眨眼,心想也是,两人这么多年的生活轨迹都重合在一起,他节外生不出什么花枝。 关上呼呼灌着冷风的窗户,困意一寸寸攀爬上眼皮,她阖上眼,轻声说着相信他,肯定是那个警察记错了。 鼻息很快变得均匀,歪头靠着窗户睡着了。 偷偷在后视镜观察他们很久的司机语气中带着一丝促狭:“带女朋友出来玩啊?” 高胜寒默了一瞬,对上镜子中司机打趣的目光。 车辆经过减速带,一个颠簸。 林栀的头没磕在冷硬的车窗玻璃上,而是贴在了高胜寒见缝插针凑过来的手掌上。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阳光透过飞驶的车窗,洒在她脸上,睫毛打下来一小片阴翳。 有分量的脑袋好像穿透肩膀直枕他的心脏,一阵沉甸甸。 他撒谎了,他和那警察打过交道。 但属实是不太好的回忆,没必要让她知道。 林栀醒过来时,高胜寒正把手机收起来:“醒得很巧,马上就到了。” 见高胜寒竟然一路都没睡,她心里暗叹一声体力真好,思绪很快就飘远,眼前不断闪现被白炽灯照得冷亮的教室里,别人已经在翻动《细胞生物学》的场景。 得追上去才行。 白天攻陷黑夜,时间透支空间,林栀隐存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落后生竞小组成员太多,于是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生竞上。 但随之而来的,是别的科目堆积的问题越来越多,来不及问老师的,她就在周末交给高胜寒。 红笔勾画得凌乱的物理试卷铺开在桌面上,高胜寒随手拿了一支蓝笔,在黑红交错的试卷上劈开一小片天地,做着受力分析。 耐心十足地把几道错题挨个讲,讲完之后又翻开习题册找了几道同类型的题丢给对面的人。 林栀皱着脸闷声做题。 以前两人还会你来我往地讨论,但国庆后的这两个月,几乎是林栀单方面在问问题,高胜寒答疑之后再让她举一反叁。 “成绩单带了没。”见林栀做完开始对答案了,高胜寒问她。 林栀带着一丝犹豫掏出书包里已经皱皱巴巴的成绩单。 高胜寒起身在书架上找着什么,从一本英语书里抽出一张纸。 是她上次月考的成绩。 两张成绩单并排放在一起。 有两栏被荧光笔涂上醒目的记号,是属于林栀的成绩栏。 不用高胜寒开口,她也能看出有什么问题。 两条醒目的荧光粉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就像刺眼的警戒线。她在一点点后退,掉出上次的前五,在第十名周围游荡。 精力的偏爱在成绩单上会充分地体现。 除了生物是一如既往地满分,其他科目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下滑。 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下一张的期末成绩单上,前十名里都找不到她这号人。 时妙安慰她说这是因为她听了生物老师的建议,有的放矢,等分科后丢掉累赘科目后成绩自然会上去。 但林栀知道,不是这样。不止是她已经放弃掉的科目有问题,生竞像是黑洞,在无止限地吞噬她。 高胜寒扯过她做完的题,打量了一遍。 没有一处错误。 但林栀却因为习题全答对而愁容满面,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这几道题恰恰说明试卷上丢的分源于她没有及时巩固、归纳题型。 她有些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分给生物,一半留给其他科。 “你的语文怎么回事?”荧光笔标出来的语文成绩不高不低,但高胜寒知道这不是她的水平。 林栀的语文成绩向来很好,初中被印刷出来的范文里,她往往是老师钦点的头一份。 常年断崖式霸榜语文生物单科第一的存在。 听到高胜寒问,她本来就不高的情绪更加恹恹:“我班主任不喜欢我的作文。” 林栀继续吐槽,“他说我写得太犀利,个人色彩太鲜明。” 开学摸底考那会,语文也拖了一下她的后腿,但林栀没太在意。后来的两次考试,作文得分都出奇的低,林栀直接拿了答题卡去找班主任,想让他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里,顺带控诉一下打分的阅卷老师。 结果那天她刚表明来意,就看见她班主任挺着浑圆的肚子,老神在在地捧着茶杯吹一口气,“你终于来找我了啊。” 林栀不解。 程想凑近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瞒你说,这几次你的语文都是我阅的卷...” 林栀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是想来找班主任咨询一下顺带告点小状,结果他就是那个她在背后偷偷骂过的面目可憎的无良老师。 带着一丝你不欣赏我自有人会欣赏的赌气成分,林栀非但没改,还把个人特色发挥到了极致。 但接下来的几次月考,好死不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程想把她的试卷单拎了出来还是怎样,反正都落到了他手里。 像是和她杠上了,一直企图用低分敲醒她,告诉她不要剑走偏锋,套用模板才不会出错。 高胜寒从她的一沓卷子里翻找出她的语文答题卡,大致浏览了一遍后还给她。 答得很出色,但是作文至少拉低了二十分。 “考场上的这种文风确实不容易受老教师的青睐,他们更喜欢应试议论文。” 林栀闻言小声哦了一声,垮下肩去,心里闷闷的,怎么连他也这么说。 “但是很适合征文比赛啊。” 林栀垮下去的肩支楞起来,像只闻到肉味的小狗。 但下一秒垮得更厉害了。 一中理科成绩强劲,为了把没什么水花的文科名气也打一打,学校最近在为省里的白湖杯征文比赛筛选选手。 明明市赛和省赛分别在明年六月末和九月初,但为了鼓动士气,一中已经早早地开始预热。 可是市赛和省赛前,学校肯定会为了提高获奖率,集中时间组织选手分析前几届的获奖作品和吃透专家拟题。 虽然是创作类比赛,可到底也有规律可循,赛前的课程都是精华中的精华。 如果不参加课程,任由自己临场发挥,只会事倍功半。 可她还哪有什么空去掺和。 高胜寒救下她手中快被她抠烂的那张薄薄的纸,“不想试试?” 获奖作品可以直接出版,喜欢文字的人哪能没有一个出版梦呢。 但林栀还是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一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舍:“算了,等到了大学再去参加这种写作类的比赛吧。” 她下意识把喜欢的东西寄托给未来。 日暮西沉,窗外天色渐晚,林栀起身收拾书包,脸颊鼓鼓,有种自己和自己怄气的憋屈感。 高胜寒忍住想伸手戳瘪她脸颊的冲动,把她的答题卡递回去。 林栀垂眼接过,作文的分数甚是刺眼,愈发觉得作文考试就是明晃晃对文字的束缚和枷锁,但也决定不再和班主任继续犟下去,改变不了环境,只好改变自己。 拧开阳台门打算回去看生物网课,又想起来今天刘应斐会加班。 回头问高胜寒:“祝姨今晚是不是要值夜班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林栀心下一动,开始点菜“那我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高胜寒会做饭,而且天赋极佳,烧得一手好菜。但是施展的机会不多,因为在他妈妈工作外不多的爱好里,最喜欢的就是下厨,做各种各样的饭。 有时还会杂糅些自己的创意进去,变着法子折腾着所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只不过色香味哪样都不沾边。 高胜寒好奇为什么最普通的食材可以做得那么难吃,于是亲自去厨房琢磨。 他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林栀闻着味就找过来了,流着口水主动要当小白鼠试吃。 这一吃就成了他的忠实粉丝。 高胜寒应声,又问了她还有什么想吃的菜。 林栀立马报上了菜名,逮住机会好好蹭一顿饭。 等她走后,高胜寒起身整理书桌,手下一顿,林栀只带走了答题卡,语文原卷掩在他的试卷中被她遗落。 写作那一版块上的几行导语被她勾画出关键词,下面跟着她手写的的作文标题。 勾画的笔触毫不间断地延伸向她写的几个汉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本稍显凌乱的桌面很快变得整洁,试卷按类分好,林栀遗落下的语文试卷被摆放在最上面。 她在作文标题后面用红笔写了一个小小的“烦”,“烦”字后面还跟了几个表达情绪的感叹号。 应该是订正试卷时想起老师给的分数,一时发泄的产物。 高胜寒看着那个卡通版的红色字,已经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齿不甘心的模样。 他提到白湖杯比赛时,明明想去两个字都快写她脸上了,眼睛亮得惊人,却又为了满足她妈妈的期待而压制自己。 这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想到祝涵,曾经她也在为了他,为了满足一个孩子对于家庭的期待而维持着与高立川名存实亡的婚姻。如果不是他助推一把,说不定她的苏医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黯然神伤。 林栀有的时候勇得可以,几头牛都拉不回她的决定。但有时又挺像只小乌龟,不用别人劝,自己就会慢吞吞把头缩回壳里。 她没有时间,可他有啊。 她去不了的课程,他替她听了再总结给她就是了。 初雪 日子俨然已滑向冬季,雪花洋洋洒洒从深不可见的空中洒落,在路灯下能看到雪滑落的痕迹。 “今年的初雪!” “但是明天期末考试唉...这雪下得我心里凉凉的。” “考完试就解放了啊!早死早超生,最近新出了个电影,考完去看嘛。” “是不是最近那个很火的爱情片!妈呀如果看完从电影院出来也会下雪的话,我会幸福死的。”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走出教学楼。 林栀听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谈话,收回短暂接触到凉意的指尖,终于真切感受到季节原来早就更迭。 今天的级部主任像是有点微醺,打开年级喇叭宣布普通部提早放学十五分钟。 思忖着学生们明天要进行期末考试,生竞教练也挥手放小组成员离开。 十五分钟,对成年人来说不足挂齿的时长,却足够引来高中生的欢呼。 雪渐大,泛着光的地砖上折射出消融的水痕和凌乱的脚印。 林栀兜头戴上的校服帽子被淋得微湿。 高胜寒还没下课,她在这站着挨淋等他是不是有点傻?林栀腹诽着,打算先行去站牌。 将帽子压得更低,分不清到底是单纯的雪粒在砸,还是夹着雨滴落下,总之淅淅沥沥,被路灯照得朦胧的校园像是起了一层雨雾。 林栀脚步更快。 然后倏然为难地顿住。 学校里经常会几只猫狗流窜,半野不野的,大多是食堂工作人员随手喂的,没有主人。 有善心的学生为它们搭建了舒适的猫窝狗窝,时妙也曾喊过她去投喂。 但那晚生竞小组有场考试,不得已拒绝了时妙。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脚边这只小狗的窝在哪。 小狗看起来估计不到两个月,本来该是蓬松的毛发被淋成一缕一缕,贴在胖嘟嘟的皮肉上。 肚子上有泥水的痕迹,看来走到这摔了好几跤。 林栀蹲下,用袖子为它挡住从天而降的雨雪。 似是有所察觉,它仰起小小的一颗头,蹲坐在她脚边,鼻子湿漉漉,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她。 又萌又可怜。 林栀犯了难,学校门卫处的老头不好相与,有学生请求他在假期时能喂上一喂小动物,但被送过去的猫粮和狗粮却被他一脚踢翻。 她不能把它送过去。 小狗用鼻子凑近她的裤脚,亲昵地蹭。 可她也不能带它回家。 且不说她没时间去负担起照顾一个生命的责任。 单是妈妈刘应斐那一关她就过不了,否则当年那条叫比得的小狗也不会被送到胡爷爷那。 一人一狗,互相都蹲着,默契地对视。 林栀为难地咬唇,这比生竞选择题难多了。 静默着,打在袖子上的雨雪诡异地消失。 林栀抬头,黑色的伞底正毫无保留地悬在她和狗狗的头上。 握着伞把的手骨嶙峋,手背上青色的筋脉像分支的河流,黑色的手表把手腕衬得冷白。 她认得这只机械表,暑假时她的钢笔曾划破过它主人的手心。 张宵然的伞完全地倾斜向蹲在地面的人,扑簌簌的雪粒避开林栀砸在伞面,也砸在他的肩背。 “林栀?”,他口中呼出的热气顺着遮住口鼻的围巾缝隙钻出,又沿上扑到被淋湿的眼镜上,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张宵然单手摘掉遮住视线的眼镜,拉下围巾,林栀已经抱着小狗站了起来,小狗依偎在她怀里,毛发成缕,她的刘海也被淋湿,不太熨帖地压在帽子下,一个赛一个的狼狈。 没有蹭伞却让伞主人在外面淋着的道理,林栀顺着他的方向凑近,两人并肩站着有点拥挤,但好歹伞够大能够装下。 “那个...你知道学校里的狗窝在哪吗?这只狗从窝里爬出来没找到回去的路。”林栀开口问他,带着点犹豫和希冀,不确定他会不会知道狗窝的位置。 张宵然被她问住,目光投向了她怀中的小狗,面容泛起因不能提供帮助而牵带的赧然:“我不太清楚。” 他伸手摸了一把小土狗的头,感受到它泛着凉意的轻颤,“今晚有暴雪,这么小的狗,就算能送回狗窝也扛不住吧。” 小狗应和般地哼唧两声。 林栀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相顾无言,张宵然稳稳撑着伞,两人并肩往校门走着。 校车内暖气开的很足,已经坐了不少学生,昏黄的车灯照得人昏昏欲睡,车窗起了一层水淋淋的雾。 校服袖子已经湿了,所幸不再顾忌,林栀直接拿袖子蹭上车窗。 很巧,和楼下碰到的那两个女生坐同一辆车,她们的话题已经从考完后要去看的电影转移到了寒假旅行。 嬉笑着说要把这个学期没睡的觉一口气全补回来。 林栀静默听着,用袖子擦出一小块透明,窗外纷飞的飘雪斜打上来,像是要透过这层冷硬扑面糊到她脸上。 感受到身边的座位凹陷下去,紧接着手心里被塞了一包印花的纸巾。 高胜寒倾身越过她,用刚刚抽出来的纸巾为她在玻璃上擦出一块更明亮的视野,手臂挥动间牵带起起从外面带来的还未消散的寒意。 “手机没电了?”晚上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她都没回。 纸巾带出来栀子花香味在座位之间弥漫开。 “忘记带充电宝了。”林栀冲他晃了晃摁不亮的手机。 荆奚一中在生竞方面是弱省强校的存在,有一定的培养流程,但不多。 所以除了周末统一授课外,竞赛生的学习还是主要靠自己,电子产品不再被老师视为禁忌,合理利用反而有所裨益。 能加入生竞小组,已经能够说明这些学生足够优秀,这种学生多数是带点傲的,对自己要求也高,老师们倒也不担心生竞会变成电竞,手机是被默认的存在。 手腕晃了还没两下,被他捉住拎了起来。 硬挺的冲锋衣校服的腕口蹭上了泥水,她的胸口前襟出一小块也有同样的水痕。 “摔倒了?”高胜寒抽纸擦着她袖口的脏污。 林栀应声看去,这些是刚才那只突然被她抱起来的小狗稍稍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没有,路上遇到了只小狗,抱着它蹭了一路同学的伞。” 知道她向来喜欢小动物,从小到大除了兔子不太亲近她,其余的倒是都挺受她吸引。高胜寒没再多问。 雪暮中影影绰绰又有一批学生顶着风雪走出校门,校车上零星的空位被补齐。 司机清点完人数,麻利地戴上他的白手套,轰然加亮的车灯照出车外的皑皑。 林栀用高胜寒递过来的充电宝接口连上手机,等待着电池稍微蓄电开机。 “出发喽同学们,初雪快乐啊!祝你们明天都能考个好成绩,欢欢喜喜过大年!” 司机这话一说出,车厢顿时有无数反映。 “哎呀,韩叔,你提了考试还让我们怎么快乐啊!” “老韩,明天早晨能顺道从你家楼下给我捎一笼酱肉包不?” “过年也不让放烟花,除了有假期,我都分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了。” 提到荆奚市积极响应国家环保政策而禁燃、限燃这事,同学们都跟相附和。 爆竹声中一岁除,但现在烟花都不让放,这岁怎么除? 林栀长按手机开机键,屏幕成功亮起来。 车窗外雨雪交加,雨滴弹到玻璃上飞溅,林栀垂眸看着,忽然发现原来上次看烟花还是在初二,这已经是荆奚市禁烟花的第二个年头了。 “确实很久没看烟花了啊。”林栀盯着窗外喃喃道。 年轻人的活力感染步入中年的校车司机,他乐呵呵道:“那不是只限制在城区吗,想放去偏一点的地方呗,只要不在管控范围内,爱怎么放怎么放。” 高胜寒听到林栀刚刚的低语,偏头看她,接下她的话:“可以去北区放的。” 北区有大片未开发的空旷地带,去年就有很多人在那放烟花。 林栀划拉着未读的消息,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恹恹地回应司机,“拉倒吧韩叔,等到放烟花的地方了,想放烟花的劲早就过了。” 偏一点的地方,光开车就得两叁个小时。 说出了林栀还未来得及开口的心声,她抿唇,“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背点知识点。” 生竞被戏称为全国中学背诵大赛不是没有原因的,要背的东西是真的巨多。 高胜寒倚靠在座椅,抬眸,黑熠熠的瞳仁扫她一眼,没再说话。 “年轻人还怕远啊,就得趁年轻多做点想做的事。”司机不太赞同地开口。 此话一出,和他混了一个学期的同学们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输出一些心灵鸡汤了,纷纷打马虎眼,“不说这些了韩叔,心灵年轻才算年轻,要是看心理年龄的话,说不定你都得喊我哥。” 说这话的男生被他同伴推搡了一下,嘿嘿一笑,“您年轻着呢,初雪快乐啊老韩!” 众人被逗乐,也跟着互道“初雪快乐。” 兜里传来震感,高胜寒掏出手机,微信图标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点开,是与林栀的对话框。右边有他发送的几条消息— [下雪了,林栀] 无意瞥见窗外的雪,想第一时间让她也看到。 [你提前下课了啊] 听到她那栋楼传来的雀跃欢呼,知道她提前下课了。 [带伞了没?] 当时窗外雨雪渐大,手机对面没动静,又担忧她没伞,便翘掉了剩下的自习,希望能在路上赶上她。 所以他比创新部的其他人早到了校车一会。 对话框左边是她刚刚弹出的消息,只有四个字。 他抬眸,侧头,暖澄路灯下,暴雪来袭,垂坠的雪花漫天飞扬,车内的暖流冲撞在窗外的寒意上,糊了车窗满层的雾气,迷迷蒙蒙。 周遭的窸窣惊叹声也像它一样变得模糊,只有身旁的人和刚才擦拭出来的一小块玻璃区域是清晰的。 然后就听到和消息框里一模一样的几个字,“初雪快乐。” 林栀瞳眸润泽,盯着他说得认真又专注。 声音落地,车厢里的声音便如潮水回拢,灌进耳朵。 在心脏的加速跳动中,高胜寒靠回椅背,回应她:“嗯,初雪快乐。” 在她扭头赏雪时,他忍不住将手背搭在额头,轻阖眼皮。 她真的很会。 这谁能招架的住。 寒假结束 高胜寒不是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 当岁月荏苒地久天长的妄想于夜里恣意发酵,白日里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梦里扎根发芽。 对入梦的人产生微妙的感觉,就可以贸然把这种微妙称之为喜欢了吗? 他曾经以为这是荷尔蒙的冲动,因为隐而不宣的秘密而不敢面对她。 但是梦的最后,是那个云彩边都勾上金色的晚霞,他吐一口烟到她的脸上逗她。 隔着模糊未散的雾气,他看到她被呛红的脸,但她也不恼,折身回屋里拿了什么。 被塞到他怀里的,是一个玩偶。岁月的沉淀让它泛旧,带上了蹉跎的意味。 好多年前的游乐园发售的玩偶,摊贩面前没什么人买,因为那些玩偶实在丑得可以。林栀刚好去游乐园前几天被兔子咬了一口,怀恨在心,丑化版的Q萌玩偶兔正中她下怀,他贡献出年幼时全部的零花钱买下,第二天,游乐园就倒闭了。 这个兔子倒阴差阳错了成了绝版,林栀爱得不行,一直摆在床头陪她入眠,就此持续数年。 有时他嫌她太跳脱,半是威胁地要把兔子拿走,她的头就会摇的像拨浪鼓,小声骂他不讲道理。 他曾在网上看到有种情感依恋的东西叫阿贝贝,阿贝贝?好奇怪的名字。了解了之后才明白,哦,好像就是那只丑兔子。丑兔子,林栀版阿贝贝。 是因为觉得他在失落,所以把自己爱惜了这么久的东西毫无顾忌地给他了吗? 她间或蹦出几句话来宽慰他,晚霞消逝,远处橙黄色灯光下树影昏黄又斑驳,随风晃荡出弧波。 手里的玩偶突然就烫得惊人,她的话语像随风荡了满天的蒲公英,琐碎细密,飘到他裸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颤栗。 他抓着玩偶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祝涵去了外婆家,和高立川离婚,总得让他外婆知道,或者说,是给出一个称心的交代。 但家里不只留有他一人,还有枕边的兔子悄悄伫立。 漆黑泛着蝉鸣的夜,孤独的灵魂意外地没有落单。 生命中总会有寥寥几个瞬间,会让人永远告别懵然晦涩的曾经,裹挟着真相的细节如雪崩般轰然袒露。 她总是笑眼弯弯把真诚抽丝剥茧般剥在他面前,因为中考成绩不如意学着大人的模样抽烟消愁,但转瞬就被自己吸引注意力,像小猫一样,把最心爱的鱼骨头叼到他的手心,想让他会因此开心。 今晚,雪暮迷人眼,他看到车厢里的人都笑谈着什么,她只呆愣愣闷头拿袖子和玻璃较劲。 他知道对别人来说是可以用来放松的假期,是她日日紧绷的紧箍咒。 可她哪怕有点心事,但手机开机后,还是不忘给他发送“初雪快乐”。 随后就是关掉和他的对话框,与那些熟悉亲密的朋友一一发送消息,她的真诚无差别般袒露在每个人面前。 当他开始想窥探她的内心,想独占她的喜怒时,他不得不承认,人性的贪婪果然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林栀靠着窗棂,点开明天荆奚的天气预报,看到夸张的零下数字,不由感叹荆奚今年的气温突破了新低。 期末前的那场雪吹响了凛冬的号角,之后每下一场,气温就台阶式下跌一段。这几天的温度尤其恐怖。 但她还没能体会到。 一进寒假,她就把自己打包丢进了冬令营,飞到了京大校区进行为期四周的集训,这里要比荆奚暖和得多。 训练营给予学生选择除夕是否留校的自由,林栀在上交的统计表上勾选了“是”。 父亲虽不在,但刘应斐却总顾及着那点和老辈单薄得可怜的血缘关系,会带着她去奶奶家拜年。 刘应斐诉说过林栀尚不记事时,老太太的重男轻女与不甚欢喜,也埋怨过在她与父亲的婚姻中,这位母亲是如何百般阻挠与冷嘲热讽。 一场饭,净吃那老太太的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她实在搞不明白刘应斐为什么上赶着找不痛快。 正好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缺席那局促憋火的年夜饭,倒也乐得自在。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赶紧收拾行李,明早要赶飞机。” 肩膀被人一拍,林栀飘远的思绪被拍散。 身后的室友曹溪已经开始蹲地上清点行李箱中的衣物,手中翻动,啧声道:“亏我还带这么多套衣服来,结果整天就穿那么两件,浑身一股死人味。” 林栀把书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闻言回应她:“是啊,学竞赛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曹溪动作飞快地合上箱子,拿着手机挪到她身边,分享欲强烈,“刚才回来的路上刷朋友圈,你看这儿。” 曹溪手指划拉着屏幕,把朋友圈里的一张图片双指放大,露出一女生自拍照后面冰封的雪海,“就是这,我不用看她发的定位我都知道是哪。” “我去年考完之后贼想去这玩,吹个小海风再开瓶啤酒,祭奠一下我碌碌无为的一年。” 曹溪比林栀大一届,从初中就开始打比赛,去年走到了国赛,在高一那一届学生里成绩算拔尖的。但可惜只拿到了国银,心有不甘,咬牙再来一年。 生竞只对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开放,今年是她有参赛资格的最后一年。 手机轻点屏幕,放大后的图片瞬间弹回了原始的略缩图,语气里无端带了几分自嘲,“今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去那看看。” 在来京大培训之前,林栀是没怎么和曹溪接触过的,只看到过她挂在光荣榜上的照片和偶尔几次擦肩的匆匆背影。 但这一个月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个学姐一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冷,反而有点热血番里的中二少年的意味。 热血少年垂下头颅的戏码让人不忍细看,林栀摁灭她的手机屏幕,拉住曹溪的袖子就往外走,“虽然不能立刻带你去海边,但是带你开个啤酒还是可以的。” 林栀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因为还在假期,学生流量拉不起来,尚且有些清冷。 曹溪在她对面撸串撸的正香,嘴唇上泛着香喷喷的油光,“我刚掀起来的那点伤感真全被你浇灭了。” 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掉半罐,又开了一罐往林栀那推了推。 林栀摇头,她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如果轻易醉了发酒疯,那就丢死人了。 半罐啤酒的酒汽顶上来,曹溪打出一个嗝,擦擦嘴,看向对面小口进食的人,不喝酒、也不怎么吃肉,明明没什么胃口但又果断来陪学烦了的自己散心,不由感叹林栀安慰人真的很会对症下药。 不是长篇大论的絮絮叨叨,就专注地盯着你说上几句话再加上熨贴真诚的行动,真就让人感动的不行。 她要是男的,保准心动。 正想到这,就见林栀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她接通电话,话筒对面传来低沉又清越的男音。 “明天几点的飞机?” 林栀放下手中的串,告诉了高胜寒时间。 曹溪也不嚼了,支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我去接你。” 林栀蹙眉,小声拒绝:“我妈让你来的?不用跑那么远,我自己可以的,对了,我还给带了京大的特产。” “你走的时候好像没带什么厚衣服吧,你想用你那身板挑战一下现在荆奚温度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听到那男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曹溪默默挑眉,知道林栀带了什么衣服,代表关系亲密,还会以退为进那一套,这男的,有点东西。 林栀果然沉默了一瞬,不愿意被肆虐的寒风摧残,便答应下来,“那你一定要带上我最厚的那条围巾。” “不说了,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对,我室友。” 见林栀挂了电话,曹溪凑近她,一脸八卦,“谁啊?你男朋友?” 演讲 “声音还挺苏。”曹溪回味着从林栀手机逸出来的男声,声控就是这样,听到太好听的声音会失控,啧啧称叹:“林栀你吃这么好啊。” 林栀慢条斯理把肉串包进小饼,扼制住曹溪的无限发散的幻想,“学姐,你别打趣我了,这是我发小。” 曹溪学着她的样子也包了一个塞进嘴里,嚼嚼嚼,“那应该挺帅的吧。” 林栀动作微顿,随后轻轻点头。 不光帅,追他的人其实也挺多的。 初中时哪怕女孩青涩得如同春天的果实,但也不乏大胆的会把情书塞到他的桌洞,甚至委婉点的,怕他拒绝,就托她转交。 到了一中,运动会让他名声大噪,又有年级第一光环加身,她经常能在食堂吃午饭时听到许稷安吐槽说又有人来班门口偷看高胜寒。 曹溪乐了,夹了一粒花生米,咬得咯嘣响,有点恍然大悟。前两天在超市结账时,她激动地邀林栀一起欣赏收银小哥的姿色,谁料林栀只是淡淡瞄一眼,说还行吧。 怪不得自动对美色免疫,原来是身边有帅男啊。 气息吞吐间哈气成雾,刮凿皮肤的寒风带来的体感比前些天在手机上看到的零下数字来得实在的多。 这应该是荆奚的最后一波冷空气。 林栀的胳膊被时妙挽着,顺着拥挤的人流去综合楼的阶梯大厅参加开学典礼,边听她讲话边分心找自己班的大部队在哪。 “你知道那老板说什么吗?”时妙笑个不停,“那老板看了一眼许稷安拍的照片,说还不如几十年前影楼里拍的劣质婚纱照。” 许稷安国庆前入手了两台相机,热乎得紧,整天抱着拍来拍去。寒假闲着没事干,找了个工作室要去给人当兼职摄影。 但是交上去的作品被老板好一顿冷嘲热讽。 林栀找到3班的位置,拉着她溜到最后面坐下,闻言问她:“最后那老板要他了吗?” “要啥啊,吃了好几家闭门羹。”时妙对许稷安这个假期的窘迫如数家珍。 以往的寒暑假,时妙和林栀凑到一起,两人往往会头脑一热说走就走,盛夏的夜晚抱着奶茶游荡在街头压马路,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冬天顶着豪不容情的风雪堆奇形怪状的雪人,实在堆不动了就让林栀打电话喊高胜寒来帮忙。 但是这个假期,林栀去了京大集训,只能偶尔趁她休息的晚上,匆忙打个视频。并且林栀回消息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及时,时妙在家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被许稷安分享出来的一张人像照逗乐,照片里的许稷安姿势诡异又僵硬,她随手评论了一句之后就被许稷安盯上了。 各种奶茶和零食哐哐砸过来贿赂她,鬼使神差班般的,时妙还真就顶着荆奚今年夸张的温度答应了当他的户外模特。 阶梯教室里人满满当当,刚开学,一个假期没见的同学们都打开话闸子,嘈杂一片。 暖风呼呼吹,最前方挂着的“开学典礼”横幅在被吹得微微震颤,烘得空气中都挂上了暖意。 话筒刺耳地啸叫了一声,喧躁被压下。 大家纷纷抬头。 领导满意地拨弄了一下话筒,开始激情豪迈地对未来开始展望。 大家又把头低下去,寡淡和无聊挂在脸上。 领导讲话,翻来覆去就那些事,没什么好听的。 直到一清越的男生声音传来:“大家好,我是高一创新一班学生代表,高胜寒。” 人群中有小小的骚动。很多人低下去的头又抬起来。趁着这股纷乱,时妙朝林栀说了声人有叁急就见机溜出去找洗手间。 “哎,演讲的这个就是我说的那男生。” 林栀身后传来一女生压低声音的交谈,她不由微微侧头。 “我靠,和咱班的男生完全不在一个图层啊。怪不得你喜欢呢。”那女生同伴回应她。 “当然了,我已经注意他一整个学期了好吗。”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羞怯。 “得了吧你俩,什么图层不图层的,搞二次元搞疯了吧。这种男的也就这样吧。”她们身边的男生打断女生之间的交谈,尖酸刻薄油然而上。 “别理李明宇,高胜寒要下场了,你不得多看几眼啊。”同伴拉住欲要发作还嘴的女生。 林栀应声看向台上,他一手虚虚握着话筒,一手搭在演讲台的边上,全程脱稿,没有过分自谦卑逊,但也不狂妄自得,恰到好处的分寸与意气风发。 “唉,他演讲完咋没下台呢?”刚才讲话的同伴捣捣看得正专注的女生,问她。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高胜寒校级征文一等奖呢,下一个环节就是领奖,下去上来绕来绕去的多麻烦啊,直接候着等校长说声颁奖开始,他就过去了。” “但我好像之前没在屠榜语文的大佬里面见过他啊,真没想到还挺牛的,理科那么神,语文竟然也能顶起来。”那同伴吸气,口中溢出惊叹。 林栀倒不意外,前两天他来接机时跟自己提过一嘴这事。只是没想到学校会这么重视,还整了个颁奖仪式。 垂头打开手机,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 [要不要给你拍照留念] 她知道高胜寒随身带着手机,恶劣地想看他因为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紧张一下。 看到他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大咧咧开始掏兜。 林栀呼吸一滞,不是吧,他真敢往外拿啊。 那可是在台上,校长正在旁边唾液四溅讲的正至兴头上呢。他就那样借着演讲台的虚掩,赤裸裸地回完消息再把手机收起来,好像只是抬腕看了眼手表一样面色如常。 林栀看得吸气,生怕他动作太大被校长发现端倪。 紧握的手机随他的动作同频震动。 [不用,以后有机会] 有机会?是指市赛吗,还是省赛白湖杯?口气倒是狂妄,好像对接下来入围省一等有莫大的信心,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有这个实力。 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老师对标的院校和赛季,他往往是指哪打哪。 得奖人员很快鱼贯而入,并排站在一起。 他醒目地站在最中间,疏离清冷,很有距离感。是台上十个人里最打眼的存在,投向台上目光多数是奔着他去的。 林栀敛下眉睫,手指捏得泛白。 中考一举夺魁、运动会崭露头角、还有,她怯弱逃避的校内征文比赛,他也能夺得头筹。 林栀说不清道不明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期末考试她没再和程想抬杠,洋洋洒洒一篇完美的叁段式议论文赢得了他的嘉赏,他也收起一直以来的针对,诚言道她之前的风格不稳定的因素太大,有剑走偏锋的危险,但是可以考虑去白湖杯比赛里露一手。 她以时间上错不开为由拒绝。 其实只有她知道,她在担忧,忧恐在自己真正在意的事上,如果无法取得想要的成就,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当外界的鼓励不足,内生的动力也逐渐式微。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好似只差临门一脚的助推。 四周的掌声像浪潮堆迭着扑过来,如陨石坠向荒漠般热烈。 人对自己缺少的特质总会狂热着魔,她的目光混杂在台下的芸芸学子中投射到他身上。 林栀感觉有东西像坚强又脆弱的植物,扎根在酸涩的心壤。 校长手中的话筒接力相传,领导班子挨个讲话,冗长又无趣,也没人提让他们下去的事,得奖的一溜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台上供底下的人打量。 阶梯教室太大,林栀又坐得靠后,一眼扫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高胜寒在台上找林栀找得困难。 终于定位到她的位置,肩膀被轻微撞到。 “对...对不起。”被旁边推搡着挤过来的女生脸涨得通红,因为撞到人而不好意思地咬唇嚅嗫:“后面的人说我们可以下去了。” 前面的人听到动静,主动带队下台,高胜寒不甚在意这点冲撞,拉开与女生的距离。 没回创新部,绕了坐席一圈走向最后面的方位。 阳光倾斜着透过窗子洒下来,打出耀眼的光束,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 在台上感觉不到,走到大厅后面,晃动的日光就显得格外刺眼。 高胜寒眼眸微眯,脚步放缓。 不远处被阳光照射的两个人正头挨头,肩贴肩,共看同一个手机,姿态亲昵。 手机在男生手心里躺着,林栀食指不断在手机屏幕上右滑,滑一下,笑意就深一下。 为了看清屏幕,她的脸向男生又凑近些,还间或发出感慨。 “好可爱。”“这个时候会立耳了哎。”“这种针织的项圈我也有。” 她脊肩松弛,举止间对身边人的信任和放松的状态很具象化地彰显出来。 没人注意原本流泻充盈的日光被逐渐靠近的高胜寒遮住了叁分。 半框眼镜、堪遮眉眼的碎发,高胜寒记得这男的。 张、宵、然。 曾经耍过心眼想和林栀独处,被他给拦了。 啧,真烦,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手机中的照片被林栀划到了最新的一张,白色小狗的两只前爪搭在宠物围栏上,半立着身子吐舌看镜头,让人不由想伸出屏幕去摸摸它乱摇的尾巴。 张宵然关掉手机,轻抚眼镜,微微笑着启唇:“初雪最近学会了和人握手,还会自己去固定点上厕所。它板鸭趴的时候特别可爱,可惜我没拍下来,如果你想来看看的话,可以周末...” 高胜寒听不下去了,这男的话里话外都是要找机会和她制造牵连。 “林栀。”他无情打断张宵然的絮语。 林栀下意识回头,看到高胜寒站在她身后,有点惊讶他下台后不回他自己班,跑到她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