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女配重生后》 关玉秀 如果关玉秀的人生是一本烂俗故事的话,她大概就是里面那种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闺蜜,换句话说就是无私的工具人。专门负责给尚棠和沉临渊的爱情充当导火索,同时在女主角尚棠落入困难时适时给予安慰,无私提供帮助,甘愿为其身先士卒,鞠躬尽瘁。 尚棠,当朝丞相的私生女,关玉秀在书堂看不过别的世家小姐公子对她的莫名奚落和孤立,偶尔搭话而成为朋友。因为尚棠的人缘不好,同性朋友只有关玉秀一个,而寡言的关玉秀也根本没有朋友,所以这两人理所当然的成了闺中密友。虽然往事如过眼云烟,按理说人死灯灭,已成为鬼魂的关玉秀如今应该已大彻大悟,放下往事投胎去了,然而这似乎成为她如今死后最后悔的一件事。 如果这是一本正常的男亲女爱话本,像关玉秀这样坚定不移的站女主角色到最后大抵都是有个善终的,要不就是配了个一样温柔的工具人幸福一生,要不就是虽然孑然一身但事业蒸蒸日上未来可期,实在不行啥也没有默默无闻但也能沾着女主的光环安适一生的。 但开头说过了,关玉秀的一生是一本烂俗故事。 关玉秀最后没有得到善终。甚至可以说是死法惨烈,万箭穿心而死。是敌国为了报复已经成为帝后的男女主把无辜的关玉秀抓来祭了刀。至于死法为什么选择万箭穿心,大概是因为当着闻讯赶来的男女主面,这种死法更具有震慑力吧。 换句话说,生前她是尚棠和沉临渊爱情的导火索,死后也将成为两国战争的导火索。 关玉秀非常痛苦的死了。好在痛苦只有一瞬,毕竟万箭穿心,肯定要么一瞬就把她给串个稀巴烂了,要么一瞬扎成刺猬。总之死状一定相当可怖,好在她自己也看不见。被高高吊起时,关玉秀几乎是本能的察觉到,虽然她这短暂的一生如白开水般寡淡,死到临头的遗憾却仍有很多。最后几秒远远看着尚棠、沉临渊那姗姗来迟的身影,关玉秀发现自己最想念的还是远在边境的胞弟关玉麟。 关玉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爱哭鼻子,又死要面子的亲爱的弟弟啊。 姐姐虽然马上就要惨死,还请你千万不要过度悲伤,也绝不要意气行事奔赴战场。西沙之所以杀了她这个大将军府的女儿,未必不是想激起镇守边关的关家怒火,从而设下陷阱。不能让玉麟着了道。 还有,虽然她此刻已知事态无法挽回,甘愿赴死,可这么惨烈的死相,还真有点不想被玉麟看到。 这么想着关玉秀竟不自觉的红了眼,视线模糊,眼泪滚滚,连她自己都惊讶的,罕见的,丢脸的哭了出来。 此时关玉秀视线与匆匆赶来的尚棠偶然对上了,很奇异的,尚棠显露着关玉秀从未见过的惊恐神情。尚棠这个人很少大惊小怪,总是一副什么事都尽在掌控的姿态,能看到她这副模样,关玉秀也不由感叹,人之将死真是什么稀罕场面都能见到。 尚棠在疯狂的冲关玉秀喊着什么……关玉秀听不清,也不在意了。 关玉秀只是死死的盯着尚棠念叨了几句话,嗓子却好像哽住了,发不出声音。于是关玉秀深吸一口气,最后,用尽她毕生的气力,发出要将嗓子撕裂的嘶喊:“替我保护玉麟——!!!” 背后有风呼啸而过。巨大的痛楚一瞬将关玉秀贯穿,随即痛苦,意识,一切都消逝了。 关玉秀自小就个性寡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用比较先进的词语概括大概就是,佛系。这是尚棠曾用来形容关玉秀的词语,关玉秀虽不能完全认同,且不知道为什么尚棠总称自己比别人先进,但在大部分方面她确实如此。因为不在意,所以在关玉秀的字典里很少有不字出现。比如和尚棠成为朋友这件事,其实关玉秀是完全没这个心思的,想结交将军府的人不少,结交的目标却从来都不是她而是玉麟,鲜少有人能注意到她,但既然尚棠向她搭话了,关玉秀也就接受了。 从根本来说,尚棠个性和关玉秀南辕北辙,是八杆子也打不上的,关玉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尚棠就爱跑马耍酒逛花街玩的无比花哨宛如纨绔。又如关玉秀总是那一身白,绿,青,首饰也是一水的素色。尚棠就酷爱大红大紫,沉甸甸的黄金首饰,这风格同龄世家小姐若穿上则显得庸俗张扬,在尚棠身上却熠熠生辉。 尚棠的长相绝美。并非关玉秀带着朋友滤镜,即使她再客观来说,尚棠也是倾国倾城,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愣一下的凌厉逼人的美貌。关玉秀则和双胞胎弟弟长的一模一样。关玉麟的长相俊美无双,但关玉秀自己就引不起注意。所以她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貌美那一列。 即便差距如此,关玉秀也因缘巧合的结交了这个行事作风迥异但别有生趣的朋友。 出身卑贱,作风大胆桀骜不驯,长相又美冶近妖的宰相府三千金尚棠,一上学堂就引来无数王族公子哥的目光,因此被很多世家小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贵女们时不时的传个谣言,下个绊子,搞搞小圈子孤立一下尚棠,以此来平息内心的嫉妒之情。尚棠与关玉秀的搭话,也是起源于一场诬陷。那大概是新入学的第三日,课程依旧很难懂,身为武将家女儿的关玉秀被安排在最后排,大抵文人出身的老师是对关玉秀这些武夫家出身的家族抱有一点清高的鄙夷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儿,估计也不指望关玉秀能学到什么知识,关玉秀乐得清闲,坐在最后排日日出神观察着前排学子们的一举一动。其中最打眼的就数尚棠了,那个出身传闻和行事作风开学之前就都有所耳闻,而那个长相开学时更是引起了一阵轰动。身为文人尚丞相家的女儿,尚棠就被爱屋及乌的老师安排在了仅次于王公贵族的第二排。 虽然是当年连中三元号称文曲星下凡的尚丞相家的小姐,但尚棠明显是对老师讲解的课程提不起半点兴趣,从第一天的茫然,第二天的哈欠,到如今第三天的公然趴在桌上安睡。这位主讲老师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再加上正背身摇头晃脑的讲的起劲,压根没发现尚棠的举动。这引得不少小姐们不怀好意的白眼和窃窃嘲笑。虽然关玉秀大概估计这节课的内容班里没几个能听懂的,也不晓得她们在得意什么。 接着关玉秀看见第二排尚棠旁边张尚书家的小姐对着后边黄侍郎家的使了个眼色,悄咪咪的把什么东西丢入了尚棠的桌斗里。关玉秀顿时有种撞破什么不好事的预感。紧接着放学过后黄侍郎家的二小姐就哭着说自己的荷包不见了,然后张尚书家的三小姐就义正言辞的决定搜桌,为示公平她特地把自己桌内的东西都掏出展示,而后顺理成章的在隔壁尚棠的桌斗里搜出了一个粉色荷包。顿时抓到把柄的贵女们都用无比恶意的眼神将尚棠刺了个千疮百孔。 “这不是我偷的。”尚棠脸涨得有些红,语气压抑着尽量平静的反问:“难道我堂堂尚府小姐会稀罕你一个荷包?” “尚府正牌小姐自然不会,可这打野外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可说不准咯。”有人阴阳怪气道。 “难怪啊,妓的女儿再怎么打扮,身上总还留着些不干不净的下流胚子血……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又有人接着阴阳。 尚棠闻言猛地将座椅往地上一踢,阴郁的扫了眼众人:“你们刚才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鸦雀无声。小群体间无形的默契已悄然形成。 黄侍郎家二小姐哭哭啼啼道:“尚三小姐,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这荷包既然是从你桌下找到你又何必强辩,寻常东西你拿也就拿了,只是这荷包是关玉秀母亲亲手织给我的,还请尚三小姐还给我!” “就是,偷就是偷了,敢做不敢认吗?吼什么,声音大就有理了?难道这荷包还能自己长腿跑到你桌下不成?”张尚书三小姐立刻帮腔。 “素闻尚三小姐行事霸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尚丞相府的小姐又怎么样,就可以恃强凌弱,随意欺负我们这些下品官的女儿了?” 顿时又是一阵对尚棠欺凌弱女的讨伐之声。 尚棠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猛地把桌下的荷包丢到黄二小姐脸上,冷笑:“黄侍郎次女黄玲珑和张尚书三女张萏荷是吧,我记住你们了,给我等着!” “怎么,偷了人家东西还要打人?!”顿时周遭叽喳的喧哗声更大了。黄二小姐也十分配合的蹲地捂脸大哭。 “虽然但是,这荷包确实不是尚三小姐拿的啊。”在一派讨伐声中,自后排突然传出的关玉秀闷闷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向关玉秀看来,尚棠也瞥向了关玉秀。 “是关大将军府上的……”关玉秀听到有人的窃窃私语,在跟旁边的随从几声耳语后张尚书三小姐面色不善的对关玉秀说:“原来是关将军府的大小姐,关小姐,别人的事情还请你不要随意插嘴的好。” “是说你早上拉着黄小姐两个人嘀咕半天,黄小姐递给你个荷包,然后你趁课上尚三小姐睡觉就把荷包塞到她桌下,接着伪装成是尚三小姐偷了荷包的这整件事吗?”关玉秀托着头,百无聊赖的咬着笔杆:“但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非要我当成没看见也很为难。” 喧闹的学堂刹那安静了,贵女们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敛声屏气不敢出声了。 “这,这件事……我才没!”没想到计划被路人全程目睹的张小姐顿时脸烫的像煮熟的虾子,结巴嘴硬道。 关玉秀起身走了过去,武家女儿身份的震慑使众人纷纷自动避让开了一条道,捡起假哭的黄小姐旁边的荷包观察着:“再者我听黄侍郎同阿公抱怨过自家夫人不擅长绣作,这荷包绣工十分缜密精美,不是十分专业的绣娘是做不出来的,这个做工……只在御赐的绣品上见过。” 尚棠这时也凑了过来,从关玉秀手中拿过荷包。“既然如此,”她抬高了声调:“就把这荷包交给专业的绣娘判断,正巧宫中我也有朋友可以帮我拿去验验,要真是御赐的东西……”她轻轻俯下身子在黄三小姐耳边冷冷道:“拿皇上赐给的东西这么胡闹,你觉得是不是算作大不敬呢?” 黄三小姐浑身一震,脸色煞白的抬起头来,顿时被吓傻了。 关玉秀觉得,大不敬倒不至于,皇上要是小心眼到连每个赐下去东西的着落都要计算这么清楚还不累死。 虽说如此,关玉秀也明白这也是面前这位尚三小姐驳倒对方的胁迫手段,对付黄小姐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这种程度的威胁就够了。 “好无聊啊,以后别这么干了吧,诬陷人的习惯可不好。”关玉秀说道。 黄三小姐果然破防了:“是,是张三小姐非要我跟她一起这么干的,我也不知道啊,不干我的事!” 此话一出,一旁的张府小姐脸色更难看了:“好哇!明明你也同意的,荷包是你擅自主张拿来的还敢扯到我身上!” 接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发展成了狗咬狗大战,这场闹剧就这么落下帷幕。在场的有去劝架的,有看好戏的,混乱成这样,课自然也上不下去,先生来了后震怒,打发人都回去,正好关玉秀能提前回家看望玉麟,就偷偷收拾东西溜出了课堂。 谁知关玉秀刚一出门就被从身后赶来的尚棠拉住了。 “关大将军府,关玉秀小姐是吧?”她对关玉秀搭话,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明艳耀眼的笑容。 关玉秀不由一愣,点点头,心想真有这种美人,比起玉麟来也不逞多让。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接下来的话让关玉秀有些迷惑。 “没什么,我觉得冤枉别人不好。”关玉秀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只是把看见的事说出来。” “你什么都没想就帮我说话了啊。”尚棠轻呵了一声,用有些怜悯的眼神望着关玉秀。 为什么尚三小姐的语气好像说的自己很蠢一样。 见关玉秀不明所以,尚棠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关大小姐,要是你帮了我的话,你也会被她们孤立的。”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背后的书堂。 关玉秀这才想起来学堂里这帮世家小姐好像都挺讨厌尚棠的。不过即使意识到这点,她也不怎么在意。 “被孤立就孤立吧,无所谓,本来也都说不上话。”关玉秀很快释然了,就算没这茬也没人愿意来跟关玉秀这自小长在城外的武家女儿搭话,她本来就是个透明人。 比起这些关玉秀更想马上回家去看望今日赶到瑞京的玉麟。 关玉秀想着玉麟,嘴角浮起笑,满面开怀的往家走。没想到又被第二次拉住。 “尚三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尚棠把着下巴,深沉的打量着关玉秀,嘴里说着莫名其妙又很不客气的话:“你是傻白甜?明明是大将军家的女儿?” 虽然关玉秀听不太明白,却也明白了她的大概意思。差不多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对关玉秀是这个评价。好像因为有个武将出身的父母后他们的女儿也必须得人高马大,英姿飒爽才对。然而关玉秀生的弱柳扶腰,个子也不高,加上爱穿些浅色衣裙,明明是同样的长相,比起玉麟,她就偏柔和,怎么看怎么都跟英姿飒爽这四字不搭边。 从小就被父母钦定为没有武学天分的关玉秀对练武没兴趣,反而对闲杂话本兴趣浓厚,这使得父母大失所望。据他们的构想原本打算把关玉秀培养成像关夫人那样顶天立地的女将军,但在见到关玉秀跑几步路就吐,扎一刻马步就晕,弓也拉不开,连上马都能摔个无数次的种种弱鸡表现后,他俩只好放弃,改而重点培养关玉秀的胞弟玉麟。幸亏关玉秀有这么一个在武学方面的造诣可谓天才的弟弟,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各种剑招把式差不多教一遍就会,这让父母大为宽心,这也让因此不用再苦受父母魔鬼训练的关玉秀大为宽心。 可以说,如今关玉秀能够在京中阿公这里享受着岁月静好,免受每天在营中被父母强迫扎马步、用鞭子驱使的生活,都是多亏了她可爱的胞弟玉麟。唯一的遗憾是不能见到关玉麟,只能等到父母归京时才能相见,可自从她到了瑞京,父母一次也没归京。而今天就是那个等了数年的重要日子,父母寄信告诉关玉秀,因为玉麟也到了入学年龄决定让他和关玉秀一起留在京中直到学业已毕。这也就意味着她还能和弟弟在瑞京待上好几年,今天玉麟就要到了,这怎么能不开心呢。 关玉秀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在这里为这些琐事扯皮了:“尚小姐,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这么着急的话不如同我一道坐马车回家。”尚棠慢悠悠的说:“马毕竟比人快,急着回家可以顺路送关小姐您一程。” 关玉秀二话不说答应了,毕竟阿公家的轿夫都是有些年纪了,非逼他们跑着抬轿也太残忍。 于是关玉秀嘱咐了等在外面的轿夫情况,让他们跟在后面回府,就跟着上了尚棠的马车。 上车后尚棠问关玉秀:“你怎么身边都没有随从丫鬟?” “自小跟在爹娘身边的时候就没有,到了这边也就没有,阿公府上没有闲人。更何况上个学堂也没多远。”关玉秀接着反问她:“那你怎么没有?” “我嫌麻烦,出去干什么都得被问东问西。”尚棠吐了吐舌头,模样十分娇俏。关玉秀回想起她半夜夜游花街赌坊的传闻,不由了然。 “关小姐今日帮了我,我还没和你道谢。”尚棠微笑着伸出手,关玉秀糊里糊涂的握住。“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对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就变成朋友关系,当时的关玉秀也并未想得太多,只是点头,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选择:“嗯,你是朋友了。”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她悔恨不已的渊源,关玉秀烂俗小说一般的人生就是从此拉开了大幕。 鬼魂 其实刚死的那会儿,关玉秀还是不恨尚棠的。 那是从长久的黑暗突然眨眼的一瞬。大片灿烂的日光晃得关玉秀眼疼,关玉秀不由得抬起手挡日光却发现手变成了半透明。日光径直穿过关玉秀的手,却也穿过了关玉秀整个身体。 关玉秀死后成了鬼魂。 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现实。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没看到被刺穿的洞,一切都和生前一样。还好,要是变成鬼魂还保持着死时的样子,她此时也太可怖了。 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玄德,去把门关了,然后在外面守着吧。朕同皇后有要事相商。” 接着关玉秀听到咔一声,整个偌大辉煌的空间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关玉秀心中微震,结合那男声下意识做了猜想,把身体往后飘去,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男一女,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男的俊,女的美。男的一袭黄袍,五官端正,温文尔雅,眼中流露着深情与温柔,环抱着女子。女子一身深紫色华服,香肩微露,肌肤胜雪,那张祸国倾城的脸长大成熟后便更美得近乎妖冶,极具有攻击性。 是尚棠和沉临渊。 看到眼前这活色生香,关玉秀当即决定掉头飘出这屋子。可无论关玉秀怎么撞怎么飘,似乎在这屋子里总有一个四方的玻璃罩似的东西挡着她飘不出去。 背后窸窸窣窣解开衣物和某些不可名状的声音传入耳中,关玉秀沉默着蹲在门边捂上耳朵,她并不想在这里看昔日旧友上演活春宫,这事即使死了也尴尬。 她不知道自己变了鬼为什么在尚棠这里,她更想在玉麟身边,她此时很想回家去看看玉麟怎么样了。不知这是她死后多久,玉麟有没有得知她的死讯,尸体怎么处理的,死状那么惨,她还有尸体吗。 她为什么在这里?人死后不是化为虚无吗?亦或是转世投胎为来生。 来生,她还有来生吗……要待在这里多久?就算有执念也不应该在尚棠这里而是飘到玉麟身边去才对啊。 就算用力揉紧耳朵,不该听到的声音还是时不时传进来,这煎熬的时间对关玉秀异常漫长,虽说人死灯灭,但听人墙角这种事就算是死后被迫她也不想做,尤其是对象还是两个熟人的情况下。 待在这里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动静逐渐静了下来,关玉秀晃荡着半透明的身体,许久才尝试着放开了手。 于是关玉秀就听到了,尚棠带着疲惫倦意和略有些怪异的腔调:“你是故意的让关玉秀去送死的对吧。” 鬼魂僵住了。 “棠棠。”关玉秀听到沉临渊带些无奈的宠溺声音,像是责备,又像是认可。 “她好歹也曾是你的未婚妻,你心倒也真狠啊。”尚棠自顾自的说下去,语气中听不出什么起伏,就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偶然提起的小事。 对,就好像,关玉秀的死对尚棠来说是一件很小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作为事后夫妻间这样拿来互相调侃的消遣事。 关玉秀百无聊赖的垂头,又想到了临死前看到尚棠的那副表情,她当时...也知道的? 还以为看到了好东西,结果只是演技。 “关玉秀必须死。” 听到这话关玉秀身上突然起了冷战,不由立即飘到沉临渊身旁,有点想听听他的理由。 说起来关玉秀曾经可能还是喜欢过沉临渊的。源于儿时一次阴差阳错的落马事故中被他救下,之后关玉秀就一直对这人有懵懂的情愫,得知未来订婚对象是他时还有种命定的感慨。不过后来……知道了尚棠喜欢他,他似乎也很喜欢尚棠,沉临渊和尚棠是多年的情谊,在尚棠刚回瑞京时就结识了,比尚棠遇见关玉秀时间还要早。 关玉秀还记得她在看到尚棠为这事偷偷哭的时候,很震惊,她没想到尚棠这样的人也会哭。 所以关玉秀就干脆的退婚了。那算是关玉秀生平唯一一次如此坚定的说出不字吧。说到底那点憧憬只不过是儿时的一点点留恋,要说喜欢到也算不上。尚棠是关玉秀唯一的朋友,强扭的瓜也不甜,上天有好生之德,关玉秀也有成人之美。 就只是偶尔回忆起,儿时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读英雄救美终成眷属的话本,就觉得有些唏嘘罢了。 因为退了皇家的婚,这事当时还在京中闹的挺大的。不少世家小姐尤其是三皇子沉临渊的追随者当时天天都在阴阳她,什么不知好歹,嚣张跋扈,眼高于顶,从此在贵族中关玉秀的形象彻底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眼高手低。也因此这之后几年都没有人再上门提亲,谁还能再高的过皇家。关玉秀乐得自在,要是嫁人了哪还能经常在家看见玉麟呢,不过就是愁坏了父母,毕竟关玉秀离适婚年龄越来越远了,二人每次的来信都在催促,甚至明示关玉秀尝试跟尚棠一样去夜游花街认识些公子权贵。到了最后就连玉麟在信中也踌躇着跟关玉秀开口:“你确实不能再拖了。” 当时关玉秀被打击的卧床不起好几天,而后在她决定去夜游花街时,五王爷的媒人突然就上门了。五王爷是谁其实关玉秀也不记得,只知道他是当时已登基成为皇帝的越昭皇沉临渊的五弟,见了一面只觉得是个寡言的人,和她性格有些相似,两个寡言的人成亲未必没有乐趣,何况也不能让玉麟他们为难了,于是关玉秀时隔多年终于又一次订婚了。当时已成为皇后的尚棠还命人特地送来了厚礼,虽然都是一些尚棠风格的金灿灿首饰和大红大紫的华丽布料,要关玉秀穿戴上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库房留做收藏。贵为皇帝的沉临渊也赐下了些贵重宝物作贺礼。 然后关玉秀就在大婚前天被突然闯入的黑衣人绑走了,被水泼醒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按倒在敌军阵营,脖颈处架着银色刀刃。高坐于主位首领模样的魁梧异族大汉,歪托着头,只跟关玉秀说了一句:“把东临皇后引过来换你,你就能活命。” 关玉秀忽然笑了:“不可能。” 她虽既无女将军的体态,也无女将军的武艺,弱鸡一个。但关玉秀也记得她是武家女儿,是东临国关大将军与戚威女将的长女,东国麒麟关少将的姐姐。阿公从小就教诲她,将军家的气节是宁折不弯的。 “好,这女子有气节。”异族大汉哈哈大笑,问关玉秀:“要是你不干就当场让这些人凌辱你呢?” 关玉秀并无害怕,仍面无表情,她想起话本中类似的情节,似乎这时要咬舌自尽的。 “别想着死,我会掰着你的嘴,按着你的头不让你自杀。”这汉子走下来挥开关玉秀脖颈前的刀,充满兴趣的一把抓起关玉秀的下巴跟关玉秀对峙:“你又能如何?” “你可以试试。”关玉秀依旧毫无波澜的看着他:“就算你们那么做了,我也不会把尚棠引过来。” “可要是不让你死,而是让你变为本王的爱妃呢?”异族汉子低声在关玉秀耳边诱惑:“你很有趣,似乎不像东临国的人那样重视女子所谓的贞洁,既然如此,你不光不会死,在我们西沙,女子是共享的,你还得每天伺候本王的兄弟们。” 西沙是这种国度啊。关玉秀想着,毫不关心的说:“我没有那个兴趣。” 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尚棠,她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语气淡淡的从嘴里吐露出了似乎和关玉秀本人风格并不相符的狠戾话语。 “真到那个地步,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杀了你们。刀刺,火烧,下毒,同归于尽也不介意。如果你和你的兄弟之后想要无时无刻不计代价杀死你们的爱妃也倒是可以,不过永远别放松,因为只要被我抓到一点空隙我就会咬断你们的脖颈,吞噬你们的血肉,割下你们的命根子绞肉馅。” 大汉的眼中终于略有些凝重了,他困惑的问:“东临国皇后是你什么人?” 关玉秀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又笑了。 “朋友。唯一的朋友。” 后来就是,被逼无奈的西沙国可汗决定用关玉秀的惨死来给东临国皇室一个威胁。于是关玉秀被人绑在了高台上,万箭穿心。 当时看见尚棠真的赶来的时候关玉秀还有点担心她莫不是想冲进敌营救人,不过一看她身边沉临渊背后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关玉秀就晓得她应该没这个念头。尚棠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别看她作风大胆,她干什么事都是在有充分保障的前提下才会做的。 所以关玉秀虽然死了,有遗憾,但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朋友死的。所以除了临死前没见到玉麟外也再无留恋。 关玉秀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为什么沉临渊和尚棠的对话意思好像是她被沉临渊算计而死的? “关家在边外常年留守打仗,最近几年大败西沙国的战绩让关氏夫妻在民众中的威望逐年变高。关一鸿所训练的军队加上他夫人的戚家军队伍在壮大,这样下去,光他所号令军队的规模就要超过这京中镇守军了……”沉临渊慢悠悠的捻着尚棠的头发把玩着:“关一鸿这个人,现在没有反意,这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直接对他做什么,但他的势力变得太大,确实威胁到我们了。棠棠。要是再加上镇守南江边境的五弟的军队……呵,就是他不想反,恐怕也会有人劝他反吧!” “从小父亲除了我之外最重视五弟,要是他和关家联姻成功,你说他会不会蠢蠢欲动?这么多年都无人敢提,为什么这时突然向关家提亲?” “所以这门亲事不能成功。”尚棠喝了口茶,顺势接话。 沉临渊眉眼弯弯的望着她:“但是五弟还不能死。所以只能委屈你那位朋友了。” 难怪那位黑衣人那样的身手,能轻易突破关玉秀关家的防御,这分明是皇宫暗卫才有的本事。关玉秀心底发冷,奇怪吗,明明死掉了却还是觉得冷,从内心深处的寒意不住地蔓延。 关玉秀想起儿时父母每次从战场上归来疲惫的神情,想到玉麟第一次上战场负伤归来,腹部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那股血腥味是关玉秀一生都忘不掉的。 关氏为保卫这个国家兢兢业业,浴血奋战,终日行走在刀尖火海,不知何时就没有了明日。而所谓的一国之君安然的呆在远在后方的城中盘算着忠臣何时造反,为了那一点可笑的猜忌,设局来盘算他们。 关玉秀觉得可悲的同时,想到儿时玉麟,睁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她说,阿姐,我注定要成为盖世将军保家卫国。 愤怒,自少年那双湖水般的眼睛中逐渐,慢慢的,沉静的,缠绕至心间,开始燃烧。 “依我俩的关系,我跟她说,她未必不会退亲。”尚棠看着手中的茶盏,心不在焉。 “会吗?”沉临渊勾起微笑:“真的会有女子为所谓的友情这么傻?男女之情的爱情就罢了,但所谓的友情,只是在利益不冲突的前提下维持的美好假象而已。” 尚棠沉默了一会,也笑了开来,笑容如罂粟般美艳:“确实,就是你说的这样。” 哪样呢?尚棠? 关玉秀轻轻在她耳边问道。 第一次的退亲,关玉秀虽然受到了全城的耻笑也未曾后悔。敌营中那般慷慨激昂的誓言也不是虚假的,就算为此而死,关玉秀亦不曾后悔。这几件事都是关玉秀自己的选择,真情实感,没有半分虚假。 然而尚棠此刻却认同了沉临渊的话,友情都是些虚假的美好表象。 关玉秀突然就明白了。这既是说明,尚棠对于关玉秀,没有过真心。她对尚棠而言并不是朋友……关玉秀是什么呢? 关玉秀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此刻才确信了,关玉秀对于尚棠来说,大概只是个好用的工具罢。 尚棠说过她想当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来着。当时太子病弱奄奄一息,而最受先皇喜爱的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的皇储人选。如今她确实做到了。住进了富丽堂皇的皇宫,被荣华富贵所拥簇着,达到世人一生所不能企及的地位。 关玉秀则变为了一个可悲的游魂,听她与皇帝在这里恩爱,在这里互相调侃着关玉秀这些工具人可悲的命运。 即便如此,此时关玉秀也算不上恨她。毕竟算计关玉秀的是沉临渊,要恨也是恨沉临渊。 此时她内心对沉临渊愤怒和怨恨占据上风,关玉秀尝试掐住沉临渊这只披着温文尔雅人皮的衣冠的脖子,扭断他的下身,可惜她什么也摸不到,遑论打人。无法排解的怨恨化为诅咒,关玉秀阴沉的诅咒着沉临渊失去男子功能,再也挺不起来,断子绝孙,最好这阴险的东西被踹下皇位落的和她一样横死的下场。 明明儿时还看起来那样温柔,怎么长大了就干脆不装了呢?怕是被当上皇帝的喜悦冲击到脑子了。 关玉秀最担心的还是玉麟的安危,沉临渊敢对关玉秀下手就说明他已经起了对付关氏的念头了,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再对玉麟下手。 不行要赶紧回家,托梦也要提醒玉麟。 关玉秀疯狂的一次次撞向门口,每一次都会被无形的屏障所拦截,焦躁感快让她疯魔了。 直到沉临渊离开,关玉秀也没能出去,她值得眼睁睁看着门开了又关,被再一次挡了回来。只能心灰意冷的飘回屋中。 尚棠慵懒的依靠在榻上,深紫色的衣群华丽的铺开一片,脖颈上是紫红的吻痕,雪白的双腿也露出半截,关玉秀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般审视着她。 在这友谊的假象破碎后。 尚棠从塌边的盒中取出了一只长长的烟斗,冲着进门的侍女微微颔首,立刻就有一个侍女替她点上了烟叶,另外几个想前来帮她梳洗换衣又被她挥手打发了出去。 于是屋中又只剩她一人,和关玉秀一鬼。她享受的轻吸着烟斗,舒服的呼出几口烟气,吞云吐雾好似神仙,模样却妖艳极了,烟草特有的气味弥漫开来。 关玉秀倒不知她还有这种趣好。 她突然从塌边按了下什么,出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面纹路奇异的铜镜,和一只极其精致的盒子。 这盒子不算小,她摸出来之后就发呆般的边吸着烟叶边摩挲着盒子,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是什么重要的宝贝吧,很可能还是黄金的,不过关玉秀也不在意了。 玉麟之死 此后一连数日关玉秀不断试图打破屏障,却还是冲不出去。累的她身心俱疲。 没错,鬼魂也是会累的。偶尔关玉秀也会意识消逝几个时辰,然后醒来绝望的发现还是在这个房间。就像活着时的睡觉,但死了之后关玉秀不再做梦,偶尔意识突然断线,然后又连上。出门无果后关玉秀每日潜心打坐,妄图照话本描写那样锻炼出鬼魂特有的意志力,达到给远方托梦的目的,这目前也没什么效果。 尚棠做了皇后之后的生活比她原先天天夜游花街柳巷时平淡多了。她每日只是百无聊赖的对着镜子让侍女一遍一遍的帮她化妆,而后满脸无趣的刁难着来给她请安的妃子,接着就是卧在美人榻上读一天的话本,大部分还是当初关玉秀借给她的珍藏本,这人借了关玉秀的话本从来都不再还的,现如今关玉秀真想收都收不回,那些很珍贵的话本,关玉秀以前觉得给她也没什么要紧,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关玉秀有些想要回来了。 哪怕是能让关玉秀稍微掀起书页也不会如此沉闷,日复一日的焦躁,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鬼魂总觉得自己是在被文火蒸煮。 沉临渊偶尔会过来,然后关玉秀就会被迫听墙角,现如今关玉秀已锻炼的面对这场面脸不红心不跳了,甚至在床边冷眼看着他们进行,只是她会不断的念叨着,咒沉临渊下体爆裂而亡。 除了沉临渊来过夜时,尚棠每晚临睡前都要遣退下人,吸上一个时辰的烟叶,边吸边摩挲着她那宝贝盒子,而后放回暗格,安然睡去。 关玉秀看那盒子上面的纹路都快被她盘平了。 而后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这天到来了。 一个像是尚棠亲信模样的内卫来向她报告:“娘娘,关少将军求见。” 关玉秀一下子就从角落蹦了出来。 关玉秀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满屋飘荡。 “是啊,终于来了啊。”尚棠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不是很惊讶的低声轻笑,而后对着镜子特意吩咐侍女:“那可得隆重点儿才行,帮我化漂亮些。” 而后她又挑了件深蓝色挑金丝的宽大华服,领口很低,颈前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和半掩的酥胸,斜靠于美人榻之上。 招招手让人把人请进来。 此时早已等的心焦的关玉秀瞬间飘到外屋门口,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 在见到那张脸的那一瞬关玉秀怔住了。 少将褪下铠甲,身着一袭白色素袍。平日总高高束起的马尾不见了,头发也满是凌乱,昔日张扬热烈的脸庞,此时被阴沉疲惫覆盖。布满血丝的翠色双眼,锐利如鹰般明亮的眼神也被一片阴冷的死寂取代。这就是关玉秀的弟弟,关玉麟。 关玉秀愣了愣,她虽然知道玉麟应该会因她的死伤心,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消沉到这个地步。 鬼魂心痛到无法自抑,关玉秀一遍遍试图拥抱和呼唤他,却仍是无济于事。 他沉默着,一步步沉重的踏进屋中,向内屋半跪,沙哑的低声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关少将何必如此,我与你姐姐是年少之交,和你也更是朋友,依你我的关系,不必行此大礼。”尚棠慵懒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进来吧。” 玉麟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进了内室。见到尚棠,他不由得瞳孔紧缩、皱起眉头。 尚棠优雅的斜躺于卧榻之上,深蓝色的外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领口露出的精致的锁骨和胸口那一丝春色更是让人不知眼往何处放,绝色倾城,艳丽异常。 玉麟只愣了一瞬就别开了脸。 关玉秀有些复杂的望着他,关玉秀知他这样的反应不单是因为尚棠的穿着。 玉麟从以前就很喜欢尚棠。 从第一次尚棠送关玉秀回家的门口那惊鸿一瞥,玉麟的表情变化自然被时刻观察胞弟状态的姐姐发现了。此后玉麟每次在尚棠来找关玉秀时,总要来有意无意的来看一眼,尚棠跟他说话就脸红,私下问他是不是喜欢尚棠,还被死鸭子嘴硬的骂她话本看多了。关玉麟打小就这么一副别扭的个性,什么东西就算明明喜欢的要死,他也绝不会承认说自己很想要。就像他虽然总对关玉秀很毒舌,有时还会骂关玉秀笨和弱鸡,但每次出游归来时还是会送关玉秀礼物,一旦看到姐姐受伤就会上头,逼问她最近有没有被人欺负。这样别扭的关心也让关玉秀非常的受用。 关玉秀也不是没想过要撮合玉麟和尚棠,但她终究对这种事不得其法,何况随意插手玉麟也会生气,于是旁观任其发展,可惜玉麟虽也因关玉秀这缘故跟尚棠成了朋友,总陪尚棠去城中游玩,熟悉后更是自告奋勇的揽过当尚棠夜游疯玩时的护卫责任,这也间接导致他那段时间早起练功总赖床,后来被父母发现差点没被打折腿。 但他俩就止步于此再也没有发展了。就这么一直磨到尚棠和沉临渊相爱。 当时怕他打击受的太大,关玉秀还特地每天都去偷偷扒他窗户看他有没有哭,虽然每次都被恼羞成怒的玉麟发现撵出来。关玉秀坚持不懈这样连续一周后关玉麟终于无奈的对姐姐表态:“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他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玉麟和尚棠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失恋的少年装作满不在乎的伸着懒腰:“比起我,你呢?” 关玉秀不解其意。 “阿姐才是应该更难受的人吧。你不是喜欢沉临渊吗?以前在边关还天天偷窝在被里看英雄救美的话本。” 儿时的糗事被提起,关玉秀不由脸红:“我也没那么喜欢他。” “好,好……咱们这对倒霉姐弟,就这么一辈子相依为命吧。”彼时玉麟虽然好像是习以为常的敷衍,但眉间总算是消散了终于不散的阴霾,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此时的玉麟,眉间的阴霾却像是永远也无法消散般的浓重。 “皇后娘娘。”玉麟的语气疏离而冷漠,看着脚下的地板:“微臣只是想知道,阿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嗓音有着不宜察觉的颤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为什么,连全尸都没有留下,只有衣服的碎片送了回来。” “阿姐她生性最是胆小,说什么单独去城外游玩参拜寺庙时被土匪杀害,这样的话,蒙混过五王爷那样其他人也就罢了,可瞒不过我们家的人。我最是了解了,就算她要是想单独去哪里也一定会提前我说。” “尚棠,阿姐她究竟怎么死的?”少年毫不客气的对面前的人直呼名讳,此时的语气几乎已经是质问。 关玉秀又一次怔住了,没想到关玉秀死的时候搞出那么大阵仗,沉临渊他们居然连这都能压下去。甚至编出来这种事故来安抚民心。 “唉……”只听一声轻叹,尚棠从卧榻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强硬的掰起玉麟的脸与她对视。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她饱含歉意的垂下眼睑。 玉麟浑身一震。 “她是被西沙国的奸细捉去了敌军阵营,虽然我早就知道这城中有内奸,但一直以为应该会冲我来,没想到会对她下手。应该是想用她来套出情报或者引我出来吧,毕竟我们是至交。” 关玉秀大脑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 玉麟一把扳过尚棠的肩膀。一旁侍女顿时吓得大叫,他不可置信的说:“奸细?西沙的奸细?这件事你既然早就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等到让他们把阿姐抓走!!!” 此时外面已经有内侍进来架起银刃想要了洁玉麟的性命,关玉秀心急如焚妄图去挡刀,却依旧什么也抓不到。这时尚棠及时喝止:“出去。” “娘娘!这是大不敬……” “出去。我同旧友说话,用得着你们多嘴?还是你们头上的脑袋不想要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有你们,也出去,别让关玉秀说第三遍。” 侍卫和侍女只好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两人一鬼。玉麟方才冷静下来,松开了手,跌跌撞撞的往后退,脸色惨白如纸:“依西沙那帮蛮族的作风,阿姐她……” 不对。关玉秀心急如焚,连忙在他四周飘飘试图传递信息,可惜他什么也听不见,一双眼睛红的像要滴血。 “奸细一事,我本想不要打草惊蛇。且先看他有什么动静,本以为一切的可能性我都设想到了,却独独漏了你阿姐,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尚棠语气很真诚,要不是关玉秀早在沉临渊那里得知了真相,关玉秀都信了她的话。 玉麟沉默不语,半响才沙哑道:“那阿姐的尸体,在哪里?” “你阿姐还没死。”尚棠露出一个不为人知的微笑。 关玉秀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震悚,从灵魂深处,直冲天灵。脑中警铃大作。 她明明被万箭穿心射死了。她不可能活下来,她甚至还变成了鬼魂,尚棠也亲眼看见关玉秀是怎么死的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是说?”玉麟突然抬头,眼睛一瞬间恢复了明亮。 “你姐姐失踪后我派人潜去西沙敌营中,打探到她如今仍被囚禁在可汗的营中,可汗好像很宠爱她,让她做了宠妃,并没有伤她性命。”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玉麟咬紧了牙关:“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去救她?” 尚棠露出了沉重的表情:“那是西沙可汗的营帐,跟着他的都是最精锐的兵队,更何况我发现你姐姐还活着时他们已撤出五日有余,现今恐怕已快临近西沙边境的。不光是京中驻守军,哪怕是你父亲的军队此刻众军追击为时已晚,即使我有这个心想去营救她,我身边也没有这样追击于千里之外的高手。” 这时,尚棠忽然察觉了,尚棠的目的。 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尚棠。 玉麟毫不犹豫的颔首,露出苦笑:“那我去接她。” 这瞬间,要将关玉秀撕裂般的惊恐使得她大声尖叫:不行! “这……只依你的能力确实是够的,但恐怕没有几个能跟的上你行军速度的人吧?”尚棠为难道。 “我自己去。”玉麟摇摇头,摩挲着颈上关玉秀曾给他绣的平安符,静静道:“此事不必告知父亲母亲,只说我因急事回军营罢了。” “救出阿姐我自当归来,救不出,我便也随她一起。啧,傻阿姐。”他低声喃喃,露出苦笑:“每次还是得我把你接回家才行啊。” 不对。不对。不对。 关玉秀目眦尽裂,喉咙因连续的吼叫只能发出不成声的哀嚎。 关玉秀后悔了。为什么她死了?死人的声音谁也听不到。 所以她也根本没办法救出近在咫尺,只要一句话就能救回来的玉麟。 “如此,也只好如此了。”尚棠轻叹了口气,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这上面标出了西沙可汗的部队这次的撤军方位,是我的探子打探到的,很可惜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凭他一人也不可能闯入可汗营中救人,我派他在目的地接应你吧。” “多谢皇后娘娘。”玉麟接过地图,沉默的半响,对她施礼。 尚棠扶住他的手,柔声:“好怀念以前那时候啊。”她低低笑道,“那时你我之间的隔阂也没有那么深。迎宾楼醉酒的那一晚。我至今仍难以忘怀呢。” 玉麟身形一僵,甩开她的手,冷漠道:“但微臣已经忘了,还请皇后娘娘也早日忘记吧。” 语毕,他转身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跨出了门。关玉秀眼睁睁的看着玉麟越走越远,徒劳的一遍遍的撞着无形屏障,直到筋疲力尽跌倒在地,巨大的绝望感将其笼罩。 “哈。”这时从关玉秀背后传来了两声鬼魅般怪异的腔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紧接着是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关玉秀机械般的转头,看到尚棠姿态怪异,神情癫狂的对着空荡的屋子大笑,笑到捂着肚子眼泪都快流出来:“关玉秀!” 这是关玉秀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听到尚棠叫她的名字。 “怎么样,现如今你死前都心心念念的弟弟快要被杀了!你觉得如何啊?” “那张假地图上全是西沙军的埋伏,他不可能活过来的,他很快就要死了!” 她像是好不容易笑够了,眯起眼睛,歪头勾起了一个怪异笑容:“你要是在天有灵应该会恨我吧,很恨我吧,尽情恨我吧这样才好!” “对你这样的女人……”她用仿佛看着这世间最可恨之物的语气咬牙切齿的低声呢喃:“就是要你恨我恨到无法自拔才行,最好恨到能变成厉鬼来找我复仇。” “关玉秀。你就算变成鬼——”她衣襟大敞,衣冠不整的走回塌边,妖娆的拿出那个她几乎日日摩挲的盒子,从嗓子眼中发出了最幽暗的声音:“你也得跟我在一起。” 那是关玉秀所有的理智崩断之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厉鬼的话,不应该是像关玉秀这样的无用魂灵。关玉秀突然这样觉得。 而是应该像尚棠这种,人面蛇蝎,心中空无一物的非人之物,才叫做厉鬼。 啃噬着他人的血肉,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厉鬼。宛如地狱中爬出的长着四肢,却无骨无心的藤蔓之花。 接下来关玉秀只感觉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麻木,浑浑噩噩,只凭着本能一次次的想要闯出门外去,然后被撞回来。 重复千次百次万次。 直到有一天,一个侍卫来禀告:“娘娘,关少将已战亡。” 于是关玉秀心中那唯一的一点期盼也断了。 “哦?终于死啦?”尚棠托着脸,满是兴趣的问:“怎么死的,他的死状如何?” 来人汗颜道:“关少将军实在是英勇骁战,竟真的只靠一人冲破了三道西沙的埋伏线,当真被他闯入了可汗的大营,一路浴血拼杀,直杀到可汗的营帐前才筋疲力尽,倒地不起,被一拥而上的西沙军当场刺死。尸体被西汉士兵分食,只留一个头颅被扔出帐外,已经被运去关将军府上了。” “咦,这死法倒是和他姐姐很是相似,不愧是一奶同胞的姐弟。”沉临渊闻言笑容满面的饮了口茶。 尚棠却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哪里相似了,关玉秀的死法要比这惨的多。” “是啊,万箭齐发,尸体碎的只剩几根骨架,连尸块都非常难找,还是棠棠命人找了整整三日才凑齐的。”沉临渊宠溺的望着他桌对面的尚棠:“棠棠果然还是很念及感情的人啊,居然还特地为她收尸。不知那最后拼成的尸块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尚棠笑而不语。于是沉临渊也就不再问:“关玉麟这样的人物留下来太危险了。这次棠棠也算是一石三鸟,既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也能给西沙军以重创,还能大挫关一鸿的锐气。如今唯一的一双儿女纷纷惨死,他应当不久后就会来请求辞官归还兵符了。立此大功,朕可要好好的褒奖你,你想要什么?” “既然如此,要是关大将军真的解甲归田……”尚棠眼睛滴溜溜一转,“皇上可否把他的将军府赐给我?” “棠棠想要,自然可以。”沉临渊柔情的笑了。 ——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呢? 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呢? 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看得见东西呢? 这样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要再持续呢。她已经什么都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了,她只想迎来安静的死亡,早些让她解脱吧。 想去见玉麟。 玉麟、玉麟、玉麟……。 异变 关玉秀又一次睁开了眼。仍旧是那个阴暗的房间。依旧是那个她曾视为挚友的女人的房间。 这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烟气和脂粉味道。关玉秀已对这味道感到厌烦至极。 关玉秀摇晃着又一次尝试着撞到外面。又被弹回了屋中。关玉秀跌坐在地上,眼眶干涸。 鬼的眼泪也会流干啊。关玉秀麻木的脑袋冒出这么个想法,无比向往想将手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探去,却又被看不见的屏障隔住了。 关玉秀飘回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熟睡的尚棠。 为什么她还睡得着呢?做出这些事,是不怕关玉秀真的变成厉鬼找她索命吗? 哈,关玉秀自嘲的笑了,关玉秀倒想到她的梦中去找她索命!可关玉秀不愧是个弱鸡啊,就连变成鬼都没办法到仇人的梦中搅她安宁。 至少要是能碰得到一点东西……关玉秀就能现在拿把刀把她给捅了。 关玉秀阴暗的想。 这时月光透过关玉秀,洒在榻上,关玉秀看到尚棠手边有什么映着月光闪闪发亮,不由飘了过去。 是那面总和她那宝贝盒子放在一起的铜镜。今日尚棠竟忘记将这铜镜放回暗格就这么睡了。 这面镜子的样式和花纹都是关玉秀从未见过的奇异模样,这样想来,似乎以前年少时见过几次尚棠把玩这面镜子的场景。从那么久之前她就一直留着这面镜子。如今还这么宝贵的留在暗格中,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只是鬼魂游荡在世间浑浑噩噩时的心血来潮,关玉秀伸出手,向这面镜子摸去。 刚要接触到镜面,关玉秀满以为会直接穿过去,突然镜面闪烁出了极强的光,紧接着关玉秀的指尖,感受到了触感。 随即镜面的光芒暗淡下去。 关玉秀呆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用手去抓镜子,右手又一次结实的触碰到了铜镜。 这是真的!她能碰东西了! 关玉秀立刻的想把镜子拿起来,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始终不能抬起镜子一点点,根本无法拿起镜子,她手上的力气几乎是没有。 而除了这只右手,关玉秀身体其他的部位仍是无法触碰到任何实体。 但这已经很好了,这样总比完全丧失触觉时要好。 她马上飘至窗边用右手吃力的尝试将窗推开,在耗费了不知几个时辰后,关玉秀终于将窗缝推出了一段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距离。 刚好一阵微风吹来,窗户被吹的合紧了。 不行啊,别说用刀捅人了,这样就连刀都拿不起来。 关玉秀飘至尚棠塌前,定定的思考了一会,决定用手指戳瞎她的双眼。 这是她能想到目前最有可能对尚棠造成最大伤害的用处了。 关玉秀将手指迅速向尚棠紧闭的双眼戳去! 然而只是轻轻的摸到尚棠的眼皮,就根本无法再往下移动。她红了眼咬着牙把手指往下戳,却还是不能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尚棠突然一把抓住了关玉秀的手指。 关玉秀大惊失色连忙把手抽回飘至空中。 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她的右手能碰到尚棠,尚棠自然也就能碰到她了!好在就像关玉秀主动去触碰物体,抓取却很难一样。尚棠能碰到关玉秀的手,但要想抓到关玉秀似乎也很困难,关玉秀很轻易的就从她手中溜出了。 关玉秀飘在空中,见尚棠缓缓坐起身,睁开眼,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右手。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的连忙跑下床,赤脚围着屋子打转,环顾四周。 听到动静的侍女在门外轻轻问道:“娘娘,怎么了?” 疯狂的连绕着屋内几遍,搜寻无果的尚棠像是有些失望的跌坐回榻上,烦躁的捂住自己的脸:“无事,噩梦而已。” 哦,噩梦啊?关玉秀浮在空中,闻言露出无比讥讽的表情看着她。 随即就像是灵光一闪,关玉秀突然的想到,这也不失一种报复。 如果身边总是闹鬼的话,做了亏心事的人会不会被吓死? 就算死不了,疯也好,疯不了的话,只让她日日活在恐惧中也好。 对啊,只要让她觉得痛苦就好。 尚棠待在榻上发挥了会儿呆,手不自觉的往暗格方向摸去,直到途中被什么挡住,她这才看见被她忘在床上的铜镜。 “……”她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那面镜子。然后用一种几乎过于小心翼翼的姿势,拿起了镜子,对着自己的脸。 “呵。”也就那么两秒的时间,不晓得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对着镜面轻笑了一声,声调极尽讽刺。随即就把镜子扣在一旁,拉开暗格,将它丢了进去。接着又久久的凝视着她那宝贝盒子,抬手轻敲了几下。 木盒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你吗?”她俯下身子,甚至将脸贴到盒子上,自言自语道。 关玉秀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恶寒。尚棠的精神绝对已经出什么问题了。终究是被关在宫里太久发了疯。 不过一缕怨魂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不过是仅靠着那一丝仇恨使维持清醒,内在也早已崩溃。温柔,佛系,平静,这些词语与现在的关玉秀相差甚远。关玉秀如今只是怀着强烈的恨意,想让这对男女,万劫不复。 关玉秀飘在半空,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她,直至第二日黎明破晓,关玉秀的意识就随着日光射入屋中,猛然断了线。 关玉秀再次睁开眼时,仍困在这屋中,万幸的是没有再看见尚棠那张脸。 空无一人。屋内烛火轻恍,映着屋内影影绰绰。理所当然的当然不包括关玉秀这鬼魂的影子。 尚棠的去向关玉秀并不在乎,不再一睁眼就是怨恨的对象,只有在身处这样安静的空间时,她才能让几近疯狂的脑子冷静下来,不再充斥着逃和杀。 关玉秀觉得那面铜镜很有些蹊跷。尚棠此人,最是喜新厌旧,沉临渊和玉麟送过她许多宝物,沉临渊贵为皇子出手自然极为阔绰,这暂且不论,玉麟送的那些东西都是他挖空心思从边境淘到的京中少有的珍奇玩意儿,关玉秀想要,他都不肯给。可不论是多么珍奇的宝贝,她都是到关玉秀这里把玩个一两日,而后就毫不留恋的丢进库房再不过问。任何宝贝似乎只有让她到关玉秀面前炫耀时有作用。能让这样的她从年少时期就那么一直宝贝的留到如今,大概只有那柄铜镜了。 如果不是因价值连城,难道是因为那镜中蕴含着玄妙之力?关玉秀盯着自己的右手,身为鬼魂的自己,正是碰到了发着光的镜子才能触碰到物体,要是再碰到一次的话…… 一定得试试才行。 关玉秀飘至榻上等待,过了一会儿听得外面侍卫的行礼声,随后侍女们簇拥着尚棠踏进了门来。她似乎很高兴,哼着奇异的曲调,步伐轻快,手中抱着一摞新话本。 “皇后娘娘,这些让关玉秀这些下人来搬就好……娘娘金贵的身体怎能干这种粗活,像这样下贱人的东西亲自碰了怕脏了娘娘的手。”待尚棠将那摞话本重重的放在桌上后,一个的老年侍女谄媚的迎上来轻责道。 尚棠瞥了一眼老侍女,一扭身慵懒的斜坐到椅上,抿了口递来的茶。闭眼休息了会儿,随即冲那老侍女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待那侍女不明所以的凑上几步后,她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掌打的极重,几乎要把那老妪打到地上去。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指挥我做事了?”尚棠笑容满面的说了句,随即轻轻挥手:“看着烦人,砍了吧。” 立刻就有卫兵将这发抖不止的老侍女拖走了。 屋中的其他侍女见此场景个个面白如纸,大气都不敢出。还有几个最近的侍女手中也捧着几摞话本书籍的,还有捧着衣物首饰的,手抖到似要将东西掉下般。 尚棠见此皱着眉头,啧了声不耐的喝道:“还不放去我的书架和橱中,有一件掉到地上了,就砍了你们手。” 侍女们连忙应是,于是屋中立刻忙活起来。尚棠自顾自的挑了几本话本,就来到了榻上斜倚着翻了起来。 关玉秀眯眼细看,发现那些都是关玉秀府中珍藏的话本。不少是关玉秀当初的心头好。 该不会……关玉秀飘至屋中四下打量着忙碌的侍女,发现她们手中的那些衣服和首饰都是放在关玉秀屋中的。甚至还有关玉秀描画过的草图,绣过大大小小的或成功或失败的刺绣品。几乎是将关玉秀屋中的零碎东西都搬了来。 尚棠是真的很喜欢抢关玉秀的东西。 关玉秀心中一沉,她能将关玉秀屋中的东西搬走,这意思大概就是将军府真如沉临渊所诺给了她。 父亲是真的辞官回乡了?关玉秀闭上眼,在愤怒之余又心存一丝了然。也是,远离京城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沉临渊不会再对他们出手了。父母不管是回到边塞还是归隐田园,都应该能过的不错吧。 可玉麟却永远回不来了。 想到玉麟,关玉秀的思维又开始停滞住了。 “关大将军还真是爱女心切,走的这么匆忙临行前都不忘带着女儿的东西,搞的只剩这么一点。”尚棠边翻话本边哼笑抱怨,“嗯,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屋内谁都不敢接话,只是沉默着进行手上的活计。只过了一刻,关玉秀那些东西就都被安置在了屋中。 尚棠随即把侍女都打发了下去。依旧斜倚榻上,伴着烛光,翻阅话本,一读又是几个时辰。关玉秀静待她看的倦了,取出烟斗命人点了烟叶后,才看准时机飘了过去。 她果然又打开了那个暗格。趁她把注意力放在那不知盛着什么的宝贝盒子上时,关玉秀立刻越过她,伸出右手摸到了那面铜镜。 在碰到铜镜镜面的瞬间,镜面又微微泛出了光芒。关玉秀立刻感到指尖有什么温暖的力量流入,但很快,这力量在扩张至整个右手时就消失了。 镜面的光芒自然也引起了尚棠的注意。她皱起眉头也将手伸向了镜面,在千钧一发之际关玉秀立刻抽手,闪到了一旁。 镜面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尚棠眯起眼,拿起镜子来抚摸着镜面,随即轻哈一声,用衣袖摩擦洁净着镜身。而后举起镜面,带着百无聊赖的表情对准了自己。 “事到如今,还是……真恶心啊。”尚棠盯着镜面中自己的脸,不知看到了怎样的场景,又露出了和昨晚一样怪异表情自嘲般笑,虽然在笑,眼神越发阴郁。 她的此番表现使关玉秀想起读过的异怪话本中的女妖,扮作美女的模样,迷惑世人,却在照妖镜面前显露出了丑陋的原型。将最原本的自己在镜面中清晰的投映出来。 尚棠的确美得像妖精。也确实有迷惑人心的本事。她的种种表现说她是女妖变得关玉秀也不足为奇,毕竟关玉秀自己都变成鬼了。但这样的女妖,会随身带着随时暴露自己的照妖镜吗? 关玉秀又觉得这个猜想不可能。要是真的驱魔除怪的照妖镜的话,像关玉秀这样的怨灵,早在碰到镜面的一瞬间就会魂飞魄散了,更别提还会给关玉秀增强能力了。 虽然这么想,关玉秀还是不由靠近了镜面,想要仔细看看她在镜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就这么一眼,就让关玉秀皱起了眉头。不由得感到疑惑。 镜面上有着许多斑驳的划痕,因此映在上面的映像都很模糊,尚棠的脸也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关玉秀还是看得出来,镜中那个眉眼间和尚棠有几分相似的脸。那张脸,是一个穿着怪异的陌生男子的脸。 眼神和表情,还有长相都和尚棠神似的,一脸阴郁的年轻男人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镜中映出的并不是尚棠也不是非人之物,居然是别人吗,这人是谁?为什么和尚棠长的这么像?而且打扮的这么奇怪? 这一瞥的信息量实在过大,关玉秀心中骤然冒起一连串的疑问,还未待关玉秀脑子转过弯来,就见到那镜中男子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视线凝聚在了一点。 尚棠正和那男子表情一致,定定看着镜中的的某个方向,瞳孔骤缩。她扭动手腕,迅速把手中的镜子一转。 关玉秀预感不妙,不由向后空一退。随即向镜面看去,果然伴着月光的穿透,看到了自己浮在空中,半透明的模样。 肤色惨白,眼神空洞,穿着白色里衣,满头的银色长发披散,赤脚凌空,面无表情的自己。 久违的看到自己的样子,心情十分的奇妙。关玉秀没想到这枚镜子竟真的能把身为鬼魂的她照映出来。 更糟糕的是这偏偏让尚棠发现了。 尚棠呆愣的看着镜中的景象,又扭头看看关玉秀的方位,紧接着又低头看着镜中的关玉秀,关玉秀清晰的看到她的手在剧烈颤抖。 她的嘴张了又张,半响才吐出两个沙哑的字:“秀秀?” 这是她每次来找关玉秀,最爱喊的称呼。 事到如今,居然还敢这么叫她。关玉秀不由得冷笑起来,镜中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狰狞,满是怨恨。 ——关玉秀在等着她。 等着她吓破胆的尖叫。 等着她吓得屁滚尿流。 等她跪地求饶对关玉秀忏悔。 然而关玉秀什么也没等来。尚棠先是喃喃自语着:“是梦?”然后突然拔出头上的发簪往手掌上狠狠的扎了进去。顿时鲜血四溢。 “好疼……”她轻声细语的把簪子拔了出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势,任由鲜血直流,把头转向关玉秀的方向,睁大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这不是梦。” 随即那双眼亮起了狂喜的神采。 她猛地从榻上跑下来奔向关玉秀的方向,关玉秀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厌恶的飘到屋顶。即使是能透过身体的没有实体的灵魂,关玉秀也不想让她这双手再碰到关玉秀。 “果然,果然!”尚棠疯狂的对着空中不停的伸手比划着,像是要抓住关玉秀一般,表情不见一点惧色:“你在这里吧?你果然在这里…对吧?关玉秀!!!给我出来!出来啊?” 她吼着关玉秀的名字:“为什么不敢在我面前现身?啊,是害怕我吗?还是因为恨我吗?” “还是因为我杀了你最爱的弟弟吗?”她歪起嘴角,咬着牙扭曲的笑道。 脑海瞬间空白,耳边响起杂音,关玉秀呼吸一窒。身体在反应之前就已做出了行动。关玉秀猛地用右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指甲狠狠的刺进她的肉中越陷越紧,直掐的她脖颈喷出多股鲜血,喉间发出咯咯声。 “咕……哈。”被掐的说不出话,脸被憋的青紫,她却还在笑。本打算一鼓作气掐死她,关玉秀手中的力气却极速的流逝。手劲儿越来越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再坚持一会。 再一会! 再一会就能把她给——关玉秀咬紧牙关青筋爆出,祈祷着用尽毕生的力气来掐死尚棠。 然而事与愿违,从铜镜那里得到的温暖的力量,终究是随之消散了,关玉秀的右手软绵绵的搭在了仇人的脖子上。 这时,尚棠伸手将关玉秀的手死死按住了,拖着往她的怀里拽,还妄图沿着这只手向后摸出些别的什么:“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关玉秀。哈,为什么只能碰到一只手——”她焦躁的将手来回穿过关玉秀的身体。 关玉秀感到一阵恶心,用力想把右手抽回来,却被她死死的抓住不放:“你跑不了的。我不会再让你跑了。” 她的眼中跳跃着幽暗的火光,喃喃低语:“和我在一起吧……” “别离开,别想离开我。”尚棠的声音中居然带着哀求之意。 门外侍女的问询声越发急促。屋中动静太大最终引得侍卫们拔刀闯入,而后他们就看到了皇后正在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拉扯着什么的诡异姿态。 对尚棠的如此的表现关玉秀只觉得不明所以和想吐。 开什么玩笑? 要是能够重来的话…… 关玉秀绝对不想再看到她这张脸了。 人是抓不住鬼魂的。在关玉秀的手终于即将脱离之际,尚棠倏地低头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极深,在关玉秀抽回手后清晰可见右掌上一排深可见骨的牙印。 这条疯狗。关玉秀啐了一口骂道。 “你逃不了的。”尚棠歪着头诡异一笑,“你哪里都去不了,一辈子只能在这个屋子里呆着。” “娘娘……”侍女们被尚棠癫狂的姿态吓得纷纷发抖,侍卫们也不知所措。 关玉秀却由这莫名的话想到了以往从未发觉过的事。为什么关玉秀的鬼魂会被困在这个屋中呢? 不知哪本书里看过,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回归故乡家人身边即可往生。如果是惨死于荒野的孤魂野鬼,没有人收尸回乡,魂魄就会一直徘徊于尸身周围无法离去,直至忘却所有尘世遗憾,方可往生。 关玉秀徘徊于尸身周围,不可离去。 关玉秀的尸身,在哪? 沉临渊好像说过尚棠把关玉秀的尸块全部回收了。难道说,就在这个房间? 重生 关玉秀脑中灵光一现。将目光看向了那个盒子。 那个尚棠日日抚摸着才能入睡的盒子。 说到底,到底里面有什么宝贝才能引得她这么执着,这件事关玉秀一直刻意的回避着。 关玉秀说过,尚棠这个人,对于宝物最是喜新厌旧。那面铜镜能力如此特殊所以被她一直藏起来保管着。而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木盒为什么会让她如此挂心。 关玉秀也许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只是大脑的下意识的抗拒罢了。 关玉秀飘至木盒前。 手中的力量被挥霍无几。关玉秀尝试打开盒子,上面却被上了锁。 “哈,关玉秀——给我出来!出来啊!哈哈哈哈……”尚棠不顾侍卫侍女的阻拦发疯般在屋内绕着圈,大笑着吼着关玉秀的名字。 那个姿态,用恶鬼来形容是最合适不过的吧。纵使有倾城之姿,内心疯狂的人最终也会堕落成丑恶的鬼。 关玉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充斥着恶意的想法。 嘴角不自觉勾起讽刺的笑,关玉秀满面笑容的来到被侍女侍卫所畏惧着退避三舍的尚棠的身边。将唯一能摸到实体的右手与她那疯狂挥舞着的手轻轻相合。 癫狂的她刹那就安静了下来。 接着立刻愣愣的握住了关玉秀的手。关玉秀轻牵起她的手,温和的回握住。如同她俩还是挚友时,每次在她遇到困难时关玉秀所做的一般。接着带着她走向床榻的方向。 “……”她一言不发的望着被牵起的手,竟真顺从的跟着关玉秀走了。 过于恐惧的侍女和侍卫们此时已逃出屋去。边喊着皇后疯了边去找沉临渊和太医。 “你原谅我了?”尚棠紧盯着关玉秀的方向,用过于小心翼翼的态度问关玉秀,嗓音也恢复了往日少女时代的轻快。 关玉秀自然没有回答。 她开始喋喋不休的对关玉秀说着一些难懂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真的,很奇怪。关玉秀,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知道我勾引你未婚夫吗?” “你不知道我把你弟当备胎吗?” “你不知道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吗?” 巧了,最后一个,关玉秀还真不知道,她此刻也不在乎了。 “我不明白,明明这个世界的走向都在我掌控之中。” 尚棠停顿了下,声音忽然带上了又怨又毒的恨意和恼怒。 “为什么!那时,明明只要你答应西沙的要求,你就不会死了啊?” 她的指甲狠掐进关玉秀的手,这样的恨,表情却彷徨又茫然的喃喃着:“只有这一件事,我不明白。关玉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死?” 关玉秀没说话。 关玉秀轻轻将尚棠的手放到了那枚盒子之上。 “啊啊,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尚棠的眼神刹那变得无比柔情,仿佛对待情人般将关玉秀的手贴到脸上,闭上眼睛,用深情到发腻的嗓音亲昵着低语:“这是你的墓。” 恶寒自指尖攀至脑髓。 果然如此。这就是关玉秀一直打不破屏障,逃不出这间屋子的原因。 “对不起,尸体太碎了,无论如何也拼不起来。”她轻抚着盒子,失神的笑:“在我原先的世界,人死后会被烧成灰带走,把你埋在这里实在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就选择这样的方法把你藏起来了。” “很方便吧?这样你我就算死后也会如此纠缠亲近着。”她不住的轻吻着关玉秀的手,舔舐着手指。低垂的眼中仿若幽暗寒潭最深处的潭水般深邃而黑暗,仿佛让人看一眼就会被拉扯堕入最深处:“好奇妙啊,这可是在你生前,怎么都没能实现的做梦般的情景。” 是时候了。关玉秀默然的稍微把手往回撤,不出所料的引起了尚棠的惶恐。 “秀秀,别走!”她惊慌失措的拉住关玉秀。随着她的动作,关玉秀顺势摸上了她的脸,轻柔的摩挲着。 她先是一愣,随即双颊泛红,露出大喜过望的喜悦神色:“秀……” “噗呲。”没等她说完,关玉秀的手指就狠狠的插入了她的右眼中。 一时鲜血四溢,尚棠发出了不成声的哀嚎。可关玉秀仍不满足,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她那变形破碎的眼球整个挖了出来。 瞬间,她那张绝色的脸上的右眼位置,只剩下了一个血洞。 她疼的从榻上跌倒在地,喘着大气,艰难的爬起,仍向关玉秀伸出手,悲鸣着喊关玉秀的名字。 关玉秀则没再看她一眼,飘到了半开的窗扇前,最后瞥了眼温柔的月色。 是时候结束了。 关玉秀这么对自己说。随即用右手打翻了一旁的烛台。 蜡烛倒在一摞话本上,燃起的火焰迅速扬起。紧接着火势开始蔓延,窗边正放置着书柜,那一摞摞一本本的话本此时很快化为了助长火势的燃料。 这屋里的话本太多了。多到几乎都烧不完。就算燃尽了还有衣物,刺绣,字画。 她从关玉秀那里拿来的一切,都是在为这场终结的大火添薪加柴。 尚棠坐在地上,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右眼的血洞鲜血淋漓,望着逐渐将她包围的大火,极为可怖。 “你果然恨我。”她自嘲的摇头,眯起左眼,扭曲的笑:“不过算了。要是跟你死在一起,倒也不算亏。” “咳咳,哈,关玉秀,到了死后我也要,咳,缠着你。”她大咧咧的往后一倚,被纵使被烟气熏的咳嗽不止,意识模糊,仍在用言语刺激关玉秀。 不过很可惜你的愿望不会实现了。关玉秀看着窗外纷至沓来的大批卫兵,自嘲的笑笑。 还是没能杀她啊。 尚棠很快被闯进门来营救她的的士兵拖走了,她意识不清,拼命挣扎着,将手伸向那个装有关玉秀灰烬的盒子,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黑烟持续的侵蚀,晕了过去。 于是这火光冲天的屋中只剩下关玉秀这一鬼。烟气很难闻,但对关玉秀没什么影响。关玉秀静静的看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逐渐被火吞噬的样子。内心获得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平静。 那盒子也早已被火海吞噬,烧的没有一丝痕迹,里面的灰烬与这房中的灰烬混在一起,就算是世界上最执着的人,也无法再把关玉秀的骨灰从这些中挑出来锁起来了吧。 关玉秀在这之后,会随风而去吧。关玉秀百无聊赖的想。要是能飘到玉麟那里就好了啊。 玉麟……要是能见到玉麟就好了啊。 姐姐真的很想见到你啊。 视线模糊之际,关玉秀不经意看见,在烈火之中,那枚铜镜依旧安然无恙的静静落在地上。镜面正散发着无比夺目的缤纷光芒。 那光芒太盛,把这冲天的火光都盖了过去。 真是一枚神奇的镜子。 关玉秀被那光芒所吸引,飘过去,蹲下来,将自己的手都伸向这镜面发出美丽的光之中。 那只是片刻发生的事情。那光束突然就像漩涡一般哗的扩大,倏地将关玉秀吸了进去。意识也在这一刻随之断线,堕入一片五彩的光芒之中。 ——“阿姐。说了很多次了,你要睡的话就快回自己房间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关玉秀听到了一个非常令人怀念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汹涌而至的悲伤就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是很久都没听到的声音。 “呃,怎么了!为什么又哭了?睡着了还在哭吗……都跟你说我没事儿了,傻阿姐。”梦中玉麟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紧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被抚摸着的触感。 安心的触感。真实的触感。 ……真的是极为真实的触感。 关玉秀突然睁开眼,把正小心翼翼凑近她的关玉麟给吓了一跳。 “原来你没睡着啊?”少年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关玉秀,极为英俊的脸庞露出有点慌张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正停在距离关玉秀的脸仅半公分的距离收了回去。 “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打算趁你睡着后掐你的脸,只是你的脸上刚才停着蚊子我想替你赶走。”少年将视线挪向别处,不自然道。 这种口是心非的特有说话方式,果然是玉麟。关玉秀心想。 “喂,怎么回事?怎么呆呆,傻了吗。”少年微微皱眉将手伸向她面前晃:“难道是做噩梦了吗?咦,…” 关玉秀面色惨白,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梦。” 饶是习惯了胞姐在他面前跳脱行动,关玉麟也吓了一跳:“呃!你做什么!又在说什么胡话?” 少女猛地扑到他身上死死的抱着他,少年的身体瞬间僵硬。俊气的脸一瞬涨的通红。 他不停挣扎着:“关玉秀!你又发什么疯?” 苍白的少女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泪如雨下。 关玉麟见状停止了挣扎,惊慌失措的扳着关玉秀的肩膀把她支起,瞳孔缩紧,板起脸看着她:“喂,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关玉秀眼泪更是流个不停。 “那你到底为什么哭?阿姐?”关玉麟焦躁不安的搂着她,低声问。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关玉秀号啕大哭的把头埋进弟弟怀里。 “哈?说什么蠢话呢。” 玉麟闻言松了口气,无奈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就为这个你哭成这样?” “放心吧。我人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少年轻笑一声,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玉麟,玉麟……”关玉秀只抓紧他的衣领,一遍遍的呼唤着少年的名字,泪流不止。 “好好。我在。我就在这儿呢。笨阿姐。”玉麟挠挠头,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遍遍的安抚着,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直至她渐渐安静下来。 “玉麟。”玉秀埋在他怀里闷声道。 “嗯?” “可以亲下你额头吗?”关玉秀希翼的抬头,红肿的眼中透露出渴望。 “……”关玉麟眼神刷的暗了下去,脑门上蹦起青筋,一把把自家阿姐从身上推了下去,一字一顿,严厉又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都说了多少次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还做这种幼稚的事?” “我看你恢复精神了,就回自己屋去吧,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别人看护。”关玉麟漠然摆手道。 “伤?是在西沙大营里受的伤吗?”关玉秀从床上爬起来,茫然问他。 “什么西沙大营,又通宵读话本把记性都读没了吗?”玉麟哼笑调侃:“只是晚上陪棠棠出去时遇到了些阴险的杂碎刀上涂了毒,被划了一刀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就这样至于赖在我屋里哭好几天吗,还做了这种不吉利的梦。我可不像弱鸡阿姐你,受一点擦伤都会昏迷装睡好几天。”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杂音。 “不要说那个名字。”关玉秀扯过关玉秀的手,重复了一遍:“从你嘴里,别再说出那女人的名字。” 关玉麟明显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和棠…她,吵架了吗?”关玉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很少见到玉秀发这么大火,辩解道:“倒也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没防备,太轻敌了。” 关玉秀慢慢沉思,她记得是有这么一回。玉麟陪着尚棠夜游出街去了赌场,中途尚棠被醉酒的一帮歹人纠缠,玉麟与对方动手时,右臂替尚棠挡了一刀,因只是划伤,他当时谁都没告诉,只是简单的包扎下就回来了,结果因为刀刃上的毒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这毒极为棘手,竟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还是阿公请了他旧友,已不再行医的叶神医出山才救回来的。 当时昏迷不醒的玉麟的模样,给关玉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的玉麟是……十五岁。 看来那枚奇异的镜子,带着三年后已为亡灵的关玉秀的魂灵,回到了三年前。这时关玉秀与尚棠刚成为朋友一年。 不过现在就不是了。 这状况并非寻常,关玉秀却在睁眼看到玉麟的瞬间,就理解了。连鬼魂都当过的她对这并没有过于惊讶,胸中充斥着的只有喜悦和感激。 虽然这时已和尚棠熟识结交,错过了最初后悔的时间,但这时玉麟还在。 活生生的玉麟在面前,能对话,触摸。能再一次见到弟弟,关玉秀觉得这已经是上天赐予她的至高幸福了。 所以此时,她不能只因为听到了某个刺耳的名字,情绪就如此波动。 咬痕 重新回到年少时候,曾所经历的那些恨意就会消失吗? 关玉秀很清楚,即使回来,她也无法像从前一般了。就是因为自己一直听之任之,袖手旁观,无所作为,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现在活过来也只是个披着她曾经皮子的怨魂恶鬼。 但关玉秀一直是那种很能克制自己的人,所以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冷静的恶鬼。同时也被重生的狂喜冲淡了那股压抑在心中的疯狂。 只是随着尚棠那个名字的提出,这股疯狂再次达到鼎盛,沸腾而出的黑色情绪一瞬扭曲了她的表情。 而她的古怪使玉麟面露疑惑,不住的打量。 啊,玉麟还活着。真好。 关玉秀忍不住又搂过弟弟贴贴,在玉麟的推搡叫骂中,把这股情绪抛到了脑后。 将玉麟受伤的右臂抬起,关玉秀抚摸着已经愈合的伤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差点就魂飞魄散了……” “夸张。”耳边玉麟嗤笑一声,正要把她从胳膊上扒拉下去,随即动作忽然停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他揪起玉秀的右手,脸色大变。 关玉秀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右手。眼皮不由一跳。 右手掌上印着一排极深的牙印,此时已结成了可怖的紫黑色疤痕,上面还黏连着未干涸的血丝。她方才感受到疼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你很疼吗?”玉麟抓住她的力道立刻放轻,眉毛拧成一团,眼中蕴育着怒气:“笨!为什么不去找大夫包扎?”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意这种伤口吗?反正关玉秀是不在乎。 “没关系,已经不流血了。”关玉秀口头嘻嘻笑道。 关玉麟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么深的伤怎么会没事?”关玉麟咬紧牙关:“谁干的,你可别跟我说这是你自己咬的。” 关玉秀则眼皮微垂,指尖轻抚着那骇人伤口,深到几可见骨的齿痕,就算日后长好也会留下醒目的疤痕,眼前闪过尚棠那时癫狂至极想要抓住她的情景。沉思起来。 真没想到那个,居然还给自己留下了这种纪念。按理说回到之前,身体也还是之前的,却又带来了这种死后被咬的伤口,这真是想不通。莫非这并不是单纯的时光倒流…… “关玉秀!”见她迟迟不吭声,关玉麟忽然直呼她的大名,凑近脸,强迫她与他直视:“别支支吾吾的,快告诉我!” 关玉秀怜爱的凝视着关玉麟的脸:“我没事。” “你不是在顾虑我的伤吧?”关玉麟误会了她的意思,不屑的甩甩手腕:“别说现在已经彻底利索了。我就是只剩一条胳膊,放眼这京城,能真跟你老弟我过招的也没几个。谁干的你直说。” “我不是担心这个。”看到他这骄傲自满的模样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遥久未见,关玉秀忍不住又搂紧他的脖子蹭了起来。 关玉麟被她搂的几乎喘不上气,无奈的又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思索:“什么样的人连咱们将军府都敢得罪?” 他瞥了玉秀一眼:“不会是皇子吧?” “前几天听说阿姐和那个谁出游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三皇子。阿姐好像与他相谈甚欢来着……所以,这总不会是他干的吧?”玉麟声音缓缓压低试探问。 这时的三皇子是谁来着,玉秀一时转不过弯。一开始只呆呆看着他微笑。 三皇子,三……越昭王沉临渊。 她反应过来了。噢,是日后设计她枉死,害她家破人亡的那个昏君沉临渊。 ——是那个畜生。 玉秀的表情变化被玉麟收入眼底。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真是他!” “不,是。”关玉秀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这两个字来。 关玉秀回想玉麟刚才提到的出游一事。和沉临渊时隔多年长大后的重遇确实差不多是玉麟受伤的前几日。常年除了上学懒得出宅门的她难得被尚棠拉去春游泛舟,记得那天湖上冷的要死,她又准备不足,穿的衣服薄的可怜,被不知是路过还是有意与尚棠幽会的沉临渊认出来,让下人送了件外套披给她。 这事不用想应该也是尚棠告诉玉麟的。关玉秀奇怪的是,当时她和沉临渊除了寒暄几句而后让下人拿件衣服外再没怎么说过话,怎么到玉麟这里就变成自己和他相谈甚欢了,尚棠那女人真会在弟弟面前给她添油加醋啊。 “阿姐。”玉麟火冒三丈地捧起玉秀的下巴,让她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已经想起了沉临渊他当年救过你的事,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对我闭紧嘴巴吗。” 此时关玉麟满身戾气,不知刚才的对话让他想到了哪里,又想象了自己柔弱的阿姐遭遇了些什么,看着很是骇人。 关玉秀望着他,却一点不觉恐惧,反而把手一合,开心的问:“玉麟是担心我被抢走?” 少年瞳孔一缩,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立即咬牙切齿地反驳:“别胡说!” “哈哈哈哈玉麟真可爱~” 关玉秀捂着弟弟滚烫的脸颊开怀大笑:“放心吧,姐姐这辈子最喜欢的无论何时都是你啊!” 她大概也能猜到玉麟想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生气。 “不要轻信外人的挑拨,我傻了才会跟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搅到一块儿去。”关玉秀阴森森的把玩着弟弟的头发。 关玉麟却有些不信:“我以为你还很喜欢他呢?不是还专门送了最喜欢的那本书,心心念念了好几年……” “不喜欢啊。”关玉秀只微笑:“你记错了,我何时给他送过书?我根本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关玉麟怀疑的看着她,见她神色不像有假,这才松口气。 “看你平时傻呆呆的。没想到这次觉得倒很对。”关玉麟抱臂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随即轻弹了下她的额头,随即在关玉秀捂头时嘀咕:“那沉临渊瞧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喜欢他了最好。” 他随即正色道:“阿姐,你就跟一个家世差不多的结亲就好。将来住的最好离家近些,这样我去看你也方便。” 关玉秀从未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话,按理说他应该还不知道与沉临渊的婚约一事。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只支支吾吾道:“还早呢。” “你别不当回事儿啊。”玉麟咂舌,撇下嘴:“要是嫁个离家远的,或者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的那种人家,你这性子,被人欺负死了我都不知道。” “……” 关玉秀怔了怔,眼中涌出了泪水:“玉,麟……阿姐不” “——我和棠棠成亲后,尽量住的离你近些。”关玉麟眯起眼,嘴角漾开一抹笑。 这一句就如晴天霹雳让她把剩下的话卡在喉咙。她这才惊醒过来,自家弟弟这时候是多么的迷恋尚棠。 整日整夜的陪尚棠在京城游玩,耽误课业和训练,遍地搜寻宝物,几乎到了挥霍的地步,只为博美人一笑。甚至临近考试为帮她去老师那偷试卷,被发现后差点被逐出书院,还是看在做尚将军面上才息事宁人,为这事关玉麟差点没被父亲打残。将军府少主专宠相府三小姐的八卦也传的满城皆知。 关玉秀已知未来,知道此时的尚棠就已经和沉临渊相识相知暧昧不清了,关玉麟却不知道,或者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愿面对,完全陷入了他一厢情愿的恋爱热忱中把尚棠当自己未过门的媳妇。 关玉麟性格别扭拧巴,他喜欢一个人不会对周围人藏着掖着,会明目张胆的对她好,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是我看上的人,不时流露出自己的占有欲,行动上显得霸道专横,可唯独嘴上却绝不会对当事人说半个喜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有绝对的自信能被当事人接受就默认了。 关玉麟这点是性格缺陷,是对自己完全不利的缺陷。 一心只对人好,嘴上不说,指望别人也和自己心意相同。 不过是怕明说被拒绝。 但反过来,由于没有确认,永远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即使自己已自信确认,可万一对方不是呢,对方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呢。 自顾自陷入一股热情真的好吗。 即使察觉了不对劲,也顽固的不愿相信。所以当沉临渊和尚棠公布婚约时给他的打击才那么大。 那是自信、自傲、自尊彻底破碎的一瞬间。即使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回不到从前了。 但是即使这样,也只不过是小挫折。因为人生的路还很长,只要活着,活着总会有一天能够跨过心里那道坎。 可是未来十八岁的玉麟还来不及跨过那道坎,就被心上人杀死了。 听闻关玉麟死讯时的光景历历在目。那些记忆仿佛重锤一下下敲打着关玉秀的脑袋。 “玉麟,阿姐不结婚了。”她捂着欲裂的头道。 “你又说这种话。”关玉麟听她这话都听腻了,叹着气撇过头去:“什么不想结婚只想跟我呆在一起……阿姐你马上及笄了,怎么还总说这种话。就算你不嫁人,我还要成亲呢。” “兄弟姐妹早晚都会分开,就算是家人也不能一直在一起……”关玉麟苦口婆心道。 “——不一直在一起也可以。” 玉麟闻言惊愕的扭过脸来:“你说什么?” “只要你活着就可以。” “哈?” “阿姐只要你活着就可以。” 关玉麟脸色微变。 “……莫名其妙!”他突然有些恼火,声音含怒,表情却带着惶恐。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可从没想过一直坚持黏着他的胞姐会真有想离开自己的一天。乍惊之下又有些烦躁,只紧急将话题扯了回去。 “你别再左扯右扯了,咬你的是谁你吱一声,我去把他的手掰断就是了。” “你不会的。”关玉秀静静的看着他。 “你是觉得我不敢替你出头?” “不是不敢,是不会。”手上那刺眼的牙印灼痛着视神经,关玉秀很平静的说道:“那是你非常重要的心上人。” “别开玩笑了,心上人?你不是说真的吧……” 玉麟咕哝一声,果不其然噤声了。 关玉秀则等着他的下一步反应。 “你是说,这是,尚棠弄的?”关玉麟终于僵着脸开口了,语气里满是惶惑。 呀,果然这就承认那是他心上人了。 关玉秀忽有一种病态的舒畅,笑了:“所以你能帮阿姐把她的手掰断吗?” 玉麟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关玉秀,你疯了?” “——你怎么跟姐姐说话呢。”胸中横生满腔戾气,关玉秀一把攥住弟弟的手腕,低喃:“不是说会帮我报仇?怎么听到是她就反悔了。阿姐没说错吧,你不会。” “她的事你总是冲在前面,她的话你从来都是只信不疑。所以最后才会被骗啊!”关玉秀语调逐渐趋于癫狂。 玉麟的脸上血色尽失,青筋暴起,胸口一起一伏,被这番话气到极点。 他身体一震,猛地甩开关玉秀的手。 “对啊,我是傻子。阿姐若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可以不用再管我的这些破事。我也免得日日被人打扰,乐得清闲。”他冷冷道。 “可尚棠到底是你朋友,你该是最了解她的,却在背后如此编排她,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这一甩足使了八分力气,“啪”清脆一声,关玉秀手背上刹那显出了红印,身体也不由往后踉跄。 “小心!”少年刚吼完就有些后悔。见状立即伸手想来扶她。关玉秀则一反常态的后退几步,躲开了。 关玉麟一愣,他阿姐可从来没拒绝过他,以往即使两人吵架也都是关玉秀很快服软。他这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面自家阿姐嘴一撇,低声骂了句。 “玉麟是笨蛋。” 关玉秀离开了。留下关玉麟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摸不到头脑,因吵架头一次姐姐的反常而焦躁不安,想追出去又拉不下脸,最后只坐回椅子上生闷气,自我安慰反正过会儿她就会回来找他一口一个玉麟对不起了。他那时候只要大方的表示原谅二人就会和解了。 可他直等到太阳下山,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关玉秀也没再来找他。 回来了 关玉秀摸索着回了自己屋,看着这与记忆中别无一般的房间,只觉恍若隔世。将军府虽是皇家赐给她父亲的,但这夫妻二人常年在边关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关玉秀在京中又需要人照顾,祖父母又早已不在,就将本已归乡种田的外祖父阿公请回了京城的府上。 阿公虽曾也是叱咤风云的武将,脾气却十分和顺。总是乐呵呵的坐在宅子里,没事种种地,喝喝茶,听听朝中旧友的诉苦,享受着晚年生活。戚威家代代都是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关将军与夫人结亲后也尊此道,从未纳妾,并将此条作为家规订了下去。 因为关家有着这样的规矩,所以关玉麟才觉得关玉秀与皇室的结亲从根本上就不可能。 自关玉秀与关玉麟二人阿婆走后,不知是年老心境已变,还是孤独所致,阿公变得十分热衷于钻研农学,因此将军府中被上上下下种了不少农作物,几乎没有空出的地,也因此省了好大一笔采购食材的费用,谁来了不夸一句将军府勤俭节俭,实我东临之典范呢。如今京中贵族中像将军府上这场景也算独树一帜了。也因此成了着名的朝中老臣叙旧地,时不时的就有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跑来跟阿公一聊就一天。曾经还被尚棠戏称为养老院。 关玉秀本身就不爱说话,虽名义上被阿公教养,但也只是放养,阿公从不要求她请安,也不要求她与他一起用餐,加上老头三天两头的总往外跑,关玉秀平日也见不到老人几次,也与阿公也不太熟悉,又因处于这样闲适自然的环境下,因此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样平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关氏夫妇被征调回京,玉麟被封为少将代替父亲派去边关镇守为止。在他们回来之后不过一个月,某天阿公就带着那些的伯伯婶婶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了,只留下纸条说他回乡守着阿婆去了,从此杳无音讯。 关玉秀回忆起往事,不知不觉将与玉麟的争端抛在脑后,这才想起手上的伤口还要包扎,因为已经完全结痂了,不想再麻烦人特地跑一趟去请大夫,关玉秀自己冲了下,凭记忆回屋拿药粉和干净布条包扎好了。 关玉秀的院里没有丫鬟,这是父母在关玉秀来之前特意吩咐过的。她没觉得没人服侍有什么不方便,也习惯了,玉麟来到瑞京后原本是有仆人的,见到她这样却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要了,坚持同她一样,还说这样更自在,结果自己连头发也梳不好,还是玉秀慢慢教他的。 其实关玉秀也知道。就连尚棠这个不受待见的在相府中也至少还是有丫鬟婆子服侍,父母此举并非只是锻炼她自理。 只是父母并不爱她,之所以独把她送到瑞京也是不想让她再接触玉麟。 她明白,也泰然接受。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接受父母不喜爱自己的事实了,所以她从未觉得有过不忿、悲伤、不平。 来到瑞京后她也觉得自己不会再见到玉麟了,她也接受了,可是,玉麟两年后却自己来找她了。 学堂,驻地边城也有。可是既然父母说玉麟要来瑞京和她念书,那就绝不可能是父母的授意。 是玉麟自己要求来的。 察觉了这一点后,关玉秀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她该是高兴,非常高兴的,可她觉得这根本无法与胸中汹涌的心绪等同。她将玉麟的所有来信都小心的珍藏,而这一封告知自己将要来京的来信,则被她连夜缝了平安符,小心的塞了进去,天天捏着入睡。 说起来平安符!关玉秀立刻从心口的位置衬出一个深蓝色的护身符,她急忙打开,从里面拿出那封信。 啊,关玉秀脸上显出无与伦比的宽慰来,还在。 这个护身符当时不知哪天被尚棠看去了,关玉秀越不给她却要,即使说做个一模一样的给她也不要,就要她手里这个。关玉秀拒绝了。后来尚棠不知和玉麟说了什么,玉麟过来亲自找她要来了,于是关玉秀把信拿出来,把平安符给了尚棠。尚棠却仍不满意,后来不知怎么,那封信也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她紧紧捏住这封信,把它小心的折好,放回了附身符,又将护身符放到贴心处。 回来了,都回来了。 ------------------------------------------------------------------------------------------------------------------------------------------------------------------------------------------ 关玉麟趁有人送来晚餐时问管家赵爷,阿姐最近是否出了什么事,去过哪儿。 “大小姐哪里都没去,自您出事后一直没去学堂,每日就来您这边看望。”赵爷温和道。 “这就怪了,哪都没去,怎么就会被咬了。”关玉麟神色阴沉,揉着头自言自语。 “大小姐受伤了?我去请大夫来吧。” 关玉麟这才惊觉:“对,你快去请个人来给她看看。阿姐那手搞不好要留疤。” “秀秀怎么了?” 倏地传来一个声音道。一少女推门而入,这少女身着颜色略深的紫裙,露着雪白的颈子和手腕,配着啷当作响的金饰,一步并作两步走,一双的微微眯起的极美的丹凤眼直直的撞进关玉麟的视线里。正是少女时期的尚棠。赵爷问了生好就退下了。 “谁知道。”关玉麟方才还沉浸在和胞姐吵架的怒火余韵中,此时尚棠来了也只是失望的冷哼一声,并不多说。 一个老奴进门为相对而坐的二人沏了茶,接着不声不响的退下了。 “你们将军府真有够自在,这些婆婆奴才也都行事随意的很。”尚棠看着远去的老奴,慵懒的倚在椅子上,抬起手腕,举起茶杯轻声感叹。 这语气又像是赞叹又像是讥讽,令人琢磨不透,她说话总是这样,就像她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神秘莫测,令人忍不住的想去探究她的一切。 “我们练武的匹夫家里可没文官那么多臭规矩。再说这些都是跟着阿公多年的老奴,真论起来也都是长辈。”关玉麟撑着下巴,抿嘴喝下一口茶,心不在焉道:“若不是你来都不用她们伺候的。” “很好,很民主。不愧是京中的养老院。也就在这能觉得好似回家般放松。”尚棠刷的拍手,接着嘻嘻笑了,明艳的笑晃得关玉麟眼皮一跳,移开视线。 尚棠歪头瞧了他几眼,心下了然:“你们吵架了?” “谁和谁。” “你阿姐和你。” 关玉麟不由烦躁起来:“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小事儿?”尚棠吃吃笑了:“她会因为不值当提的小事和你吵架?我才不信呢!” 关玉麟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别扭,忍不住反驳:“她也不是一直脾气好的。”虽然他知道阿姐并不像她总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和顺,但至少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有过如今天这样,简直像是被什么上了身般的和他争吵。 “少来,虽然她平日是个什么都不爱管的,但碰到你的事就不一样了。”尚棠只微笑着说着关玉麟半懂不懂的话。 “那么是什么小事儿惹得姐弟吵架呢?” 关玉麟瞥了眼面前的少女,视线在她唇边游移不定。 尚棠眯起眼,笑容更深:“阿麟,你在看什么呢?” “你咬了她?”关玉麟略迟疑道。 “什么?咬了谁?”尚棠睁大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阿姐。” “秀秀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她右手上有很深的牙印,有人快把她手要穿了。”关玉麟慢条斯理道。 尚棠不笑了。她皱起眉来:“不会是被野狗咬了罢?万一染了狂犬......” “她说是你咬的。” 尚棠的表情一时可谓精彩纷呈。 “她说,是我咬的?”尚棠一字一句重复道。 关玉麟没说话,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 两人沉默了片刻,尚棠砸吧出味儿来了:“所以,你是替她来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是你干的吗?”关玉麟没作答,右手摩挲着茶杯外沿,也不看她,只是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要是说是呢。”尚棠带点恶意的笑开了。 关玉麟忽而压抑至极的从喉间轻叹出了口气。 “你和阿姐之前因为什么打起来,我不管,棠棠。” 关玉麟低头把玩着腰间的剑穗,呢喃着。 “可你下次若再那么伤我阿姐——我就削了你的手。” 他这话说的轻轻巧巧,明明白白,就像是在说一会要去哪儿吃饭,而不是斩落心上人的手这样的暴行。 这话一出,室内静的连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见。 “——你真的信?阿麟,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 划破沉默的是尚棠,她捂住嘴,表情带着浮夸的不可置信,嗓音却丝毫没动摇,一看就是装的。 “阿姐不会对我说谎。” 关玉麟只是把玩着剑穗,并不抬头。声音沉稳中透着一种认死理的坚定。 “你不信我?”尚棠换了一种很悲怆的语调,“咱们二人认识这么久了,我与秀秀也是至交好友,我怎会伤她?” 许是那语气太过悲怆,关玉麟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侧过头看到对面少女绝美脸蛋所展露的那种夸张哀伤委屈的神色,改口嘻嘻笑道:“不只是种假设吗。” “我是说如果真如我阿姐所说,才会如此。” 他想了想,又轻快道:“你们之间应该是有些误会,我虽不知情,不过最好把这事说开好。免得落下疙瘩。” “……” 尚棠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勾起嘴角,声音阴沉的答了句:“我自不会伤她。” 她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你伤如何了?” “既有力气砍人手,想来是好了罢。”她语带讽刺。 “我好得很。那帮下作东西想要我的命还远着呢。”关玉麟并没理会她那带刺的深意,托着下巴,意气风发的嗤笑一声。 “那……今晚有个地方,”尚棠突然来到关玉麟面前低声轻语,语调轻飘飘的,缓缓勾起一个如蜜糖融化般的笑容:“我想让你陪我去。” “今晚?”关玉麟抬眼。 “怎么。” “今晚不行。” “阿姐手还没好,我得看着她。” 尚棠若有所思的看着利落的拒绝她的关玉麟。 “那好吧,我记得明天有庙会,正巧一起,明天我再来找你。”她不做多纠缠,摆摆手离开了。 旧事 关玉秀被赵爷带来的大夫看了诊,大夫看了这伤口也神色怪异,说是咬的太深了,但又说还不打紧,只是右手暂且少动,又帮她重新包扎了。 送走大夫后,关玉秀忽感疲惫,一头栽倒在软塌上,全身的躁动这才得以缓解。 她得想办法。想个办法让玉麟远离尚棠。 关玉秀狠掐着手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是一片荒漠。梦中的玉麟浑身浴血,胳膊也没了一只,吃力的拖着长剑向远方走去,走过的路蜿蜒出一道血痕。 关玉秀站在他身后,无法出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逐渐绝望。 突然玉麟回过头,望了她一眼。他睁大眼睛,对着关玉秀说着什么,向她跑来。 关玉秀欣喜若狂。 然而就在下一秒,玉麟的动作戛然而止。关玉秀正疑惑之际,看到他突然半跪倒下,身上插着无数的兵刃。 “阿姐。”他悲伤的看着关玉秀,头颅掉了下来。 关玉秀尖叫着醒了过来,把正给关玉秀拭泪的关玉麟吓了一跳。 看关玉秀幽绿色的眼死死盯着他,关玉麟手停在半空,脸上多少有些尴尬,毕竟之前还大吵了一架,他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 “咳,你醒了啊,别误会,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看完这就走……唔!” 关玉秀用尽全身的气力,张开双手,两臂如藤蔓般将他死命缠住,她双目涣散,嘴唇不停的哆嗦:“玉麟,别死,别死……” “我说,你不是又做了我死了的梦了吧。” 玉麟怔了下,无奈的拍着关玉秀的后背安抚,语调也不自觉软下来,失笑道:“哭成这样,到底是有多怕我死啊?” 他这么说着,缓和了语调。稍早时的怒气也一下跑的烟消云散了。 关玉秀却只是抓着他不放,不停发抖,瞪着眼张煌的说不出话。 “好好好,我不走。” 玉麟叹一口气,用哄孩子的语气拍拍她的背,把手臂一伸,也回搂紧关玉秀的腰,把下巴磕在她的肩上,难得柔声安抚着胞姐:“傻阿姐,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吗?一瞬迷惘的关玉秀猛的狠掐手心,不对。 那根本不是梦。 “求你了,别信她……”她抖着嘴唇,发出不成音节的语调。 “好了,好了……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别怕哈。” 关玉麟无奈了,不停的像哄孩子般安抚着怀中少女,关玉秀也由歇斯底里的状态渐渐平静下来,在极度紧绷的神经感到安心无比的同时,又在他怀中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 “真是个傻的。” 听到玉麟饱含复杂情绪的声音,关玉秀的意识沉入了舒适的黑暗,终于迎来了一场安稳的睡眠。 她又做了梦。 这次梦到的是儿时的场景。一群孩子总趁着玉麟去训练的功夫,偷偷捉弄她。 在边关外的守城,尊卑等级不像京中这么严苛,父母镇守边关,德高望重,不屑拿身份压人,从小就把子女扔进军队的训练场,在训练场一起训练的还有各个教头的孩子,练武之地向来以强为尊,大人之间尚能知道一些尊卑礼仪,小孩子却全然不管这些,管你是将军的女儿还是什么的,只要弱就会被欺负。 什么训练都完成不好的关玉秀自然是总同龄小孩奚落,父母对这情况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特意为她出头,边关一向提倡以武为尊,他们那时只想把她锻炼的更强,亦或是单纯不想管她。 但关玉秀无论如何都不行,骑马,射箭,扎马步,样样不如人。所以训练场的孩子们总会想欺负她来找到优越感。彰显一下即使将军家的还不是不如我的优越感。 对这种事,她通常是接受,任他们拉扯嘲笑,也并不会反驳。毕竟这些孩子不敢欺负关玉秀太明目张胆,要是被大人看见了他们这样对关玉秀,他们还是会被狠揍的。 他们只是时不时的结伴出现奚落她,在扎马步时猛地绊她一跟头,跑步时朝她脸上撒把土就跑。这种情况多了也烦,于是关玉秀找到了一个好用的应对方法,就是跟紧自己的弟弟关玉麟。 被称为天才的关玉麟在训练场上是碾压一众小孩的存在,和玉麟在一起,那群孩子就不敢近她身了。用这种办法关玉秀享受了一段安然时光,可后来玉麟因为训练进步太快,就脱离了孩子们的训练场,被父母调去同成人一道训练,虽然每天只是去一个时辰,可这段时间对在训练场的关玉秀来说分外难熬。 “总黏着你弟弟,真不害臊。” 那是在每日她深恶痛绝的训练后的休息时间,教头们都去休息了,训练场只剩下这几个小孩一个男孩这么说,突然拽了她头发一下。 这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群孩子哗的涌上来,又是拽她头发又是推她身体,还拧的她胳膊青紫一片。 “你别总是跟着你弟弟!废物女!” “草包大小姐!根本不像将军的孩子!” “你这么弱,凭什么当关玉麟的姐姐!还总是跟着他!” 诸如此类的骂声愈演愈烈。他们围成一圈,把她推来搡去。头发也被拽得散了下来。 那个时候她怎么想的来着,关玉秀也记不清了。 有没有反抗? 有没有哭泣? 有没有骂回去? 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已经麻木了? 都忘了。 其实小的时候,她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人的脑是很神奇的,它能让你选择性的忘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并把这些往事在潜意识里模糊化。让你形成‘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吗’的错觉,质疑自己的记忆。 不过她应该没哭,她打小就不怎么会哭,别说是为了自己。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那些孩子说的挺对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关玉秀记得很清楚。 围着她的孩子其中之一突然发出惨叫,飞了出去。然后她面前的人群有了一个缺口。关玉麟就站在那里。 显眼银发高高束起,一双翡翠绿的眸子。同样还是孩子的关玉麟,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他提起右边一个孩子的衣领,啪的一声把那孩子扔飞出去,又抬起左腿咣一声把左边的孩子踹跪下。 在其他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打飞了两个,踹倒了一个,来到关玉秀面前将她扶起了。 他掰着她的肩膀转着看了看她身上的伤,把剩下那几个因恐惧呆滞的孩子聚到一起,面无表情地挨个儿问:“你打了我阿姐几下?” 等那个孩子说完之后他就会把人踢飞。 边关训练场以强为尊。没有孩子逃跑,他们既然敢做就敢认。 最后所有欺负她的孩子都享受了一次关玉麟的踢飞待遇。 “这是一次。”关玉麟说,“要是到了第三次,我砍了你们。” 训练场没有孩子被砍,自此也没有孩子会在关玉麟面前欺负她了。 这事被父母知道后,罚关玉麟跪在马场正中一天,理由是恃强凌弱。 关玉秀不理解,为什么那些孩子结伴欺负她就不是恃强凌弱,而关玉麟帮她打回去就是恃强凌弱。 不过她理不理解从来不是左右父母决定的关键,关玉麟还是去马场跪了。他本人对这个处罚也没有怨言。 关玉秀也跟着一起去跪了,因为她不想让关玉麟独自一人,像是做错事般跪在训练场沐浴在众人视线里。 人和人的体质不可相提并论,她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眼冒金星,可关玉麟不光跪的笔直,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劝她。 “我说阿姐,你就别跟着费劲了,依我的经验,再用不了半个时辰你就得倒,到时候还不是我把你背回去。” 她这时候已经两眼一抹黑,几乎看不见玉麟的脸了,却仍嘴硬的哽咽:“不行,大不了我昏这儿陪你。” “啧,主要是你在这儿上躺一天怎么看都比我跪的舒服。看着来气啊。” “关玉麟!”一个昨天挨踢的孩子突然冲上来对着玉麟喊。后面还跟着小团伙。 来嘲讽玉麟的。关玉秀下意识心想,手心冒起一层细密的汗。 “我听我阿爹说将军因为你打我们是恃强凌弱,所以罚你。” 那男孩吞吞吐吐,面色有些凝重。 “所以?”关玉麟瘪了瘪嘴,颇为不屑道:“你们想落井下石?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小爷我就算跪着也能揍翻你们。” “不是!”男孩这么说着,冲旁边的几个孩子挤眉弄眼的使了眼色,接着他们几个人居然也各自分散,七七八八的跪了下来。 关玉麟面露意外。 “所以我们欺负你阿姐也是恃强凌弱,我们也来自愿受罚啦。”那几个孩子这么说道。 关玉麟没说话。也可能是这意想不到的情况让他想不到要说什么。 “总觉得要是只让你一个人受罚心里过意不去……显得好像我们做错事不敢当一样!” “咱们一起跪着一天应该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他们围着关玉麟,七嘴八舌的跪下来。 “话说为啥你阿姐也在啊?她干嘛也跟着跪?” “她这个样子马上又会晕倒吧……咦,她是不是已经晕了?” “真的,她不动了。” “……啊!果然是草包大小姐,真麻烦!” 孩子们叫唤抱怨着,七手八脚的又来抬她。在那吵吵嚷嚷中,关玉秀想,果然玉麟很强啊。 与生俱来的怪力,怪物般的武学天分,还有那股,不知不觉聚集起,征服周围人的人格魅力。 要是她的话,永远做不到让这些孩子心服口服。更别提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受罚。 不,他们来主动受罚倒也不是向她认错,而是想要亲近关玉麟。 因为对那份远超同龄人的强大心生憧憬,崇拜,心悦诚服,所以自然而然的想要亲近他,跟他搭话。 而关玉秀,一直没变过。一直也就是那个草包大小姐。即使是一奶同胞,同样的长相,同样的银发碧眼,但她就没有天生的怪力,没有武学天分,更没有强势鲜明的个性,所以即使长大了,也还是被弟弟庇护着的草包。 无所作为的草包。 所以玉麟也被害死了。 “我倒觉得,你个性很鲜明啊。” 突然一段并不和谐的记忆插了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关玉秀瞳孔就紧缩起来了。 “说实话,你就是不在乎而已。” 记忆中那人,慵懒的躺在榻上,猫似的眼珠微微眯起,带着一种洞悉的眼神凝视着她: “你只是除了你弟弟之外,根本没有在乎的东西。包括你自己。” 尚棠。 关玉秀用从嗓子眼里硬扯出来的声音,低喃着那人的名字。 “证据就是,你幼年好像受到了挺长时间的霸凌,可无论是欺凌你人的脸,具体事件,还是人数,咱们聊了这么多次你过去的事,除了有关玉麟出现的时候你记得格外清晰,其他的描述都模糊的不行。说明你根本不记得了。” “要我,敢对我动手的混蛋的脸我可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所以你其实根本不关心那些……你这人真挺没心没肺的,别人欺负你的事也懒得记。” “迄今为止,只有你弟是个特例,要是有天关玉麟出了什么事……搞不好,你会变成远超想象的疯子,哈,秀秀。” 关玉秀看着记忆中对着她侃侃而谈的尚棠那张脸,尝试着把手伸向这人的脖子。 “虽然只是个记忆。可在我自己的梦里杀了你也没人能指责。尚棠。” 尚棠只是扯着嘴角,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 “秀秀。”她这么说着,好整以暇地说:“你这么恨我,不是正因为你在意我?” “胡扯。”关玉秀接着掐她脖子,可无论怎么掐她神色都不变。 “秀秀,你是喜爱我的。” “闭嘴。”关玉秀没泄气,继续掐。 “因为我是在这世上唯一真正了解你的,你独此一位的朋友。所以你关心我,喜爱我。” 关玉秀这才大汗淋漓的停了手,她脖子怎么这么硬?根本掐不动。 要不锯了算了。想到此处,关玉秀在梦中到处找锯子。 “你心虚了,所以不敢和我对视,只能像这样找借口。” 关玉秀皱起眉,盯着尚棠那双好似随时都洞悉一切眼,退后一步,开口道:“不对,尚棠,我们不是朋友。” “朋友是互相的。我们不是。我了解的只是片面的你,你瞒着我很多事,所以你是骗子。而你又杀了玉麟,所以你是我的仇人。就这么简单。” “不过我确实关心你。这你倒是说对了。”关玉秀尝试着把手指戳向尚棠的眼:“我很关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 这次手指很意外的插入了面前记忆的眼窝中,顿时鲜血淋漓,尚棠也换成了在宫中大火时的模样。 “可是秀秀,你回到时代的尚棠,并不是我。”只剩半只眼睛的鬼魅幻影咯咯地笑,满脸鲜血显得分外可怖:“这个时候的尚棠,并没有杀死关玉麟。” “你能像杀我一样,毫无顾忌的杀了她吗?” “杀了那个一无所知的女人?” 关玉秀面无表情的抽回了手。 “哦。”她喃喃自语。 被刺眼的日光唤醒。睁眼后,关玉秀看到玉麟还在身边,静静的趴在塌边睡着了。 关玉秀松了口气。 自己的手还紧抓着玉麟的衣袖没放。她低头观察着弟弟的睡脸,内心充斥着柔和与满足。 真奇妙,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脸,气质却完全不同。 关玉麟的雪色睫毛随着呼吸微颤,马尾还没解下,几缕银发垂在侧脸上,优越高挺的鼻子,微抿起的唇瓣,神态放松沉静,整个人如初生稚子般睡得香甜。 这样露出侧脸,真可爱。 这样,就算被亲一下脸也不会被发现。 关玉秀脑中灵光乍现,不禁默默叹于自己的智慧。 烂裤裆的东西 可刚等她要再凑近一点。关玉麟就刷的睁开眼,用锐利如电般的目光近距离逼视着关玉秀。 “阿姐,你想干嘛?”关玉麟阴着脸,一字一句的质问。他刚就被关玉秀吵醒了,可到底还是想起昨晚的姐弟争吵有些尴尬,本想继续装睡,可关玉秀一反常态的沉默和靠近让他突然心生不安,立刻警惕的睁开眼。 关玉秀立刻把眼挪开,有点心虚。 “只是想看看你醒没醒。绝不是想趁你睡着对你做坏事。” 不好,一紧张全秃噜出来了。 “坏事?” 有那么两秒,玉麟的神色变得极为奇异。沉默半晌,他歪头轻哼了一声,白关玉秀一眼,表情极为嫌弃:“算了,下不为例。” “阿姐,你都是能出嫁的年纪了,再这样不顾男女大防,会被传闲话的。” “又不是外人。”见他没有生气,关玉秀放心了。 “我就可以吗?”玉麟托着下巴,淡淡道:“虽是姐弟也可能会被人传闲话的啊。” “那也不错。”关玉秀无比真诚道。 “……”关玉麟顿时无语,别过脸,叹气:“又说这种痴话。” 她说的明明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关玉秀想,不过一直没人信罢了。 “既然你醒了,我就走了。”关玉麟站起身扭动着酸痛的脖子和僵硬的手腕。 “不一起吃早饭?”关玉秀问。其实看此时日头,怕早过了饭点。 “不,我先去练剑,好久没训练骨头都松了,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先吃吧,让厨房给我剩点饭就行。”关玉麟把仍拉着他的姐姐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袖口无情的扒拉下去。 “还有……今晚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要到很晚,不用等我晚饭。”关玉麟突然有些支吾。 “有事?什么事?”关玉秀下意识的问他,然而刚问出口她就想到了什么,不由凝重。 “……棠棠她。”玉麟犹豫着,只说了三个字就没有再多说。 这三个字就像针一样扎进了脑中,关玉秀立刻清醒了一大半。 她不由眯起眼,斟酌着半响,还是忍不住问:“去哪?” “今晚谭龙寺有庙会,再加上迎宾楼开业,那里的老板听说是南江的名人,她说想去看看。那地方鱼龙混杂,我不太放心她。”玉麟视线不与关玉秀相对,挠着头,明显是遮掩着心虚。 对了。上辈子玉麟就是在这个时候伤好了之后就陪尚棠去了庙会,说是回来晚些可根本就是一晚未归,第二天清晨才脸色十分难看的回家了,话也不说就一头栽进自己的屋子,整整一天无论关玉秀怎么喊都不肯出来。而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故意避着和尚棠见面,关玉秀当时还觉得很奇怪。 根据她的记忆玉麟这趟是没有危险的,可不知怎么关玉秀还是不想让他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去了吧。” “不行,我昨天答应她了。” 昨天。 原来尚棠昨天来过了。 看到关玉秀的脸色,玉麟面无表情的伸出双手一把捏起关玉秀的脸,捏的关玉秀生疼:“你生什么气,又不是不给你带礼物。” 疼痛使关玉秀声音有些扭曲:“你伤才刚好,万一……” “没有万一,上次那只是意外失手,不会有下次。”玉麟撒开手,眉毛一挑,自傲道。 “再说,棠棠离开我不行的,阿姐。” ——棠棠离开我不行的,阿姐。 这一句话就使关玉秀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 没有谁离开谁是不行的。 关玉秀很清楚。 她曾经也以为离开玉麟是不行的。可那段独自在瑞京的日子到底她也无知无觉的过来了。 她曾经还以为尚棠这个不会交朋友的离了自己在宫中也不行的,可尚棠不也是踩着所有人一步步的顺利登上了后位了。 觉得对方离不开自己是种自恋症。 曾经,关玉秀不忍心戳破这层纸,不能告诉关玉麟,尚棠就算离了你也无伤大雅,她并不那么需要你。 毕竟不是别人,是玉麟。关玉秀真怕他伤心,她不懂失恋的痛,可话本上的人遇到这事可大多寻死觅活的。所以她即使知道,这层窗户纸迟早得捅破,可曾经还是指望时间能用一种温柔的,缓慢的,尽量不伤纸的方式揭露真相。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无所作为就是错的。 “你要非想去,那我跟你们一起。”关玉秀道。 关玉麟被骇住了,很久没说话。 她居然主动要出门?那个阿姐? “你脑子坏掉了?”关玉麟摸摸她的头,见她没发烧,且坚定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好久才下意识的把眼看向别处,拒绝道:“那不是阿姐你这种小姑娘该去的地儿。” “尚棠那样的小姑娘就可以?” 关玉麟被这话堵的脸一红:“棠棠她又跟你不一样……你又没去过那种地儿。” “……”关玉秀沉默了下:“迎宾楼是青楼?” 关玉麟脸更红了。 关玉秀一错不错的看着他:“你们去嫖?” 关玉麟悚然的瞪着她:“你胡说什么?” “不,不对,就算尚棠会,你也不……”关玉秀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庙会,迎宾楼……迎宾楼,这个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好怀念以前那时候啊。” 突然记忆跳入了脑海。 “那时你我之间的隔阂也没有那么深。迎宾楼醉酒的那一晚。我至今仍难以忘怀呢。” 尚棠身着华服,朱唇轻启,声音缠绵,媚眼如丝,妖娆的缠绕着,如结网的蜘蛛。 关玉秀恍然大悟。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玉麟之后才那么脸色不好的回来了啊,这之后闭门不见关玉秀也是,回避尚棠也是。一切就都合理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就这样了。 “哈,哈哈……” 关玉秀压抑不住,从喉间挤出了声音。 “阿姐?”关玉秀的怪异表情让关玉麟无所适从,关玉秀住了口,用那种关玉麟看不懂的眼神在看他。 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你……”关玉麟迟疑着刚开口,就被关玉秀打断了。 “烂裤裆的东西。” 关玉秀极尽温柔,悲悯的说。 关玉麟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他一定是听错了。 关玉秀怎么会说这种话。 她怎么会对他说这种话。 “想去是吧,那就去啊。” 关玉秀不辨悲喜道。 “那么想到和人苟合我也拦不住你,滚吧。” 语毕,关玉秀不再理他,放下纱帘,将关玉麟隔绝在外,背对着他躺下了。 “你等等,你说清楚,什么叫和人苟合!” 关玉麟整个人都被气得发疯,愤怒的掀了帘子,去捉玉秀的右腕,想强迫把她拉起来看他。 关玉秀却不顾手上的伤,硬是甩开了手:“别碰我。” 关玉秀冷冷道。 “脏。” 关玉麟不可置信的看着关玉秀。 她的表情似乎很平静,像个面对即将被关入牢中无药可救的罪犯时,冷漠的旁观者。 “你发什么疯。”关玉麟脸白如纸。 “滚出去。” 又是冷淡的三个字。 这次关玉麟才确认了。 他没听错。 关玉秀确实在骂他。并且对他,极其的厌恶。 心脏空了一瞬。 她为什么这样说?她凭什么这样说? 他不过就是和尚棠去新开的酒楼玩一晚,以前也不是没去过烟柳花巷,但他从来都是只和尚棠在里面喝酒聊天,从不干别的。 至于要这样,用像对待脏东西的态度。 那个关玉秀。那个阿姐。 最黏着他的阿姐,只黏着他的阿姐。 极其嫌恶的拒绝他的靠近。 怪了,呼吸……。 无法呼吸。 关玉麟溺水般沉默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关玉秀也知道,她或许不该这样责备他。玉麟或许真的不知情,这次出行也没有别的目的。 可是,那潮水般的躁动和憎恨,要怎么抑制。无法抑制就只能排解。只泄露出一丝丝的黑潮思绪,就能排解。 “我带你去。” 经过长久的沉默,关玉麟终于说。 “我带你去看总行了吧。”他大吼道。关玉秀这才抬眼,看到他一双眼红的不成样子。 见到她有了反应,他像是溺水之人找到浮木般接二连三道:“我带着你去那里看,你大可以看看我在那里平日在干什么。看看我究竟做没做你说的那些个脏事儿!” 一连吼完,关玉麟这才停下,大喘一口气,抬眼看着关玉秀的反应。 关玉秀忽然柔和地笑了:“好。” “那我也收拾下,晚上一起出去玩。” 关玉麟的窒息感消失了。 他这才感觉到唇齿间气息的流入和吐出。那只紧攥心脏的手,也缓缓放开了…… 他略有些无措的蜷缩着手,试探性的去握关玉秀的手腕。 “怎么了?” 关玉秀一如既往的笑,并没有再甩开他。 就好像一刻钟前,什么都没发生般。 唯一变得,只是他同意了阿姐的请求。 关玉麟跪下身子,低下头,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到她的大腿上。 “你得跟我赔礼……” 他闷闷不乐道。 “这么无凭据的骂我,你得付出代价。” 关玉秀轻轻用手梳理着他脑后的马尾,笑而不语。 不是讨厌和她亲近吗。 玉麟啊,果然口是心非。 庙会 “大少爷,大小姐,”赵爷掀开帘子道:“谭龙寺到了。” 关玉麟拉着关玉秀等不及的跨出了马车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修的无比堂皇的寺门大开,山门牌楼上高高的标着“谭龙寺”字样。 这里人多眼杂,继续乘马车反而不便,于是关玉麟就让赵爷在此地等待,自己和玉秀慢慢的在人流中搜寻着尚棠的身影。 虽然在牌楼外因为贩卖吃食和各种玩意儿的摊贩居多而显得拥挤,但这情况在踏入寺院的山门殿附近就缓和了许多。 毕竟人流多数都是喜欢到庙会外面买买东西凑热闹的,真的想进寺里参拜的反而在少数。 依尚棠的秉性,大概是已经在外面逛过一圈而后嫌人多进庙里去了。 于是姐弟二人缓步庙里去。 玉麟今日穿了件天水碧色外袍,亮银滚边,影青的竹子暗纹,腰间别着他那把剑。眉目如星,眸似翡翠,银色的马尾高高束起,尽显少年意气。这般清风明月的公子少年,引得不少过路的女子争相侧目。 关玉秀认出这件外袍是她之前送给玉麟的生日礼物。这颜色最称玉麟的发色和眼睛。果然穿起来气质卓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见阿姐看着他,笑的春风拂面,满目星光的模样,关玉麟愣了下,红了脸,带点得意的扬起嘴角:“看我干嘛。” 这件衣服他没穿过,毕竟是阿姐送他的,还是想让她第一个看到。 “玉麟,很帅呢。”关玉秀眉眼弯弯。 关玉麟怔了怔,难得被夸的不好意思,为掩饰尴尬,不时的挠挠脖子,又揉揉鼻子,视线就是不敢往关玉秀那里瞥。 “秀秀?” 脑中轰然作响,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关玉秀就仿佛被雷电劈中般全身汗毛倒竖。呼吸困难,胃中即刻涌起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本来想和玉麟稍微多逛会儿,来的还真快啊。 暮色四合,天色渐晚。晚霞将天际染成红紫相间,其中最亮的那一抹正逐渐向她靠近。 就像火,离得越近就会被灼伤。 尚棠就是这样的存在。 “怎么了,脸色这么惨白。”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讥讽道:“又通宵看话本看的头疼了?” 关玉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开尚棠想拉住她的手。 尚棠握了个空,眨巴眨巴眼,倒也不再强拉,而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眼神让关玉秀有些发冷。 “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晚上很危险啊。” 尚棠歪着头看她。 “人多眼杂的,你又不喜拥挤,还是快回家去吧,秀秀。” 关玉秀横生了戾气,仍平静地说:“今天我和你们一起。” 尚棠不笑了。她从看见关玉秀在这儿的那一刻就不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很少,但关玉秀觉得,尚棠嘴角与其总挂着的冰冷假笑,真倒不如不笑的好。 “阿麟,是你带秀秀来的?”尚棠转向关玉麟,意有所指道:“都这么大人了,真黏姐姐啊。” 关玉麟没讲话。 在关玉秀看来那是一种气馁的难堪。于是她抢先开口。 “是我硬要跟来的,我想看看你们平时都玩些什么。” “玩些什么?嗯……就是吃喝玩乐,逛逛青楼和赌场。秀秀你要跟来也行,我没意见。”尚棠这么说,抱着臂懒懒道,“就是怕你受不了。” “没什么受不了的。”关玉秀说。 尚棠歪了脑袋:“不过今儿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主动出门,我以前拉你你都不愿意从你那鱼缸出来的。转性了?” “人总会变。”关玉秀道。 三人继续向着殿内走去,之间弥漫起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尚棠突然一把揽过玉麟的胳膊:“看看这么多人都在求签祈福,不如咱们也去殿中求个签?” 关玉麟正沉思着什么,这时被揽住就愣了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关玉秀瞥她一眼,没吭声。 “小师傅,你们这里最灵验的是哪种签?”尚棠娇笑问一旁的年轻和尚。 小和尚白净的脸突地一红,低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所求,就是姻缘签了。” “姻缘签啊。”尚棠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将这姻缘两个字重重的咬紧,奇异的拉长了声调,哼笑了一声。 “阿麟,如何,难得来一次,你也一起求求姻缘吧。” “我向来不信这些。”关玉麟一向对这些求神拜佛之说不屑一顾,开口回绝,却被尚棠强迫的一把揽起,来到了姻缘签箱旁。 关玉秀被故意晾在一旁,默默跟在两人后面看着他们,也没抽签。 尚棠伸手摸出一签,随便描了眼。 ——爱而不得。 她顿时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半响,想到什么,讥讽一笑,转向玉麟问:“看来我得的不是什么好姻缘啊。你又如何?” 玉麟看着自己手中的签,漠然的摇摇头:“看不懂,大抵也不是什么好话罢。” 上面只提有四个字,灯火阑珊。 他并不是很懂这些文邹邹的签文,也不信这些。 “这世上没有神。也没有佛。” 尚棠突然远远望着佛像轻声说道,眼中被灯火映的明灭扑朔。 “爱也没有。也就没有姻缘。这世界上只有数不尽的人。而有人的地方就只有利益纷争。” 她远远的一指神像,放肆的笑:“你信吗?等你爬到这个权利的顶点。即使原先的你只是一条卑微的狗,最后都可以成为神佛。” “到时候这些渺渺众生的所谓姻缘,都是你随笔一写。” 尚棠勾起嘴角,随手将签文丢回了桶里。玉麟皱眉听着她的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虽大逆不道,却也几乎无可辩驳,颇有些歪理。 关玉麟扭动手腕,也想把签文丢回签桶,却在中途停了手。像是想到了什么,踌躇着,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签文,看了又看。终是把签收回了袖中。 尚棠撇眼用余光瞧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渐冷。忽然说道:“秀秀,你不抽吗?” 尚棠将目光投向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关玉秀。 “不用了。”关玉秀摇头。 “你不想知晓姻缘?”尚棠目光灼灼。 关玉秀望着尚棠,突然想起来,她在上辈子,和尚棠来逛过一次这里,那时也是被尚棠强拉着祈求姻缘签。 “秀秀,姻缘一事不由天定,我一向相信事在人为。” 彼时尚棠自负的微抬着下巴,捏着手里的签纸满不在乎道。 “所以你抽的签很差?” 关玉秀替她遗憾的问。抬眼看了眼尚棠手里的签纸,充满同情:“爱而不得……你有喜欢的人吗?” 尚棠眉头一抽,把手中的签纸用力一篡,揉成一团。睁大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死盯着她,把嘴一撇:“果然是小姑娘,只有你们这个年纪才会信这玩意儿。” “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像什么话!话本看多了就会这种后遗症这下你知道了吧!” “爱就一定是爱情吗,不能是亲情吗,不能是友情吗,不能是对某种东西的强烈热爱吗?换句话来说就算是对于金钱的热爱也算是爱情吧?这你不能否认吧!” “原来如此。”关玉秀明白了:“你想要很多钱,但你得不到。” “哼,封建的余孽。”尚棠嗤笑:“这就是你们这地方的局限性了,还在相信这种神佛之说。你如果一年每天都到庙里来抽签难道抽到的签都会是一样的吗?一年之中抽到一次好的签就代表你会发财了吗?抽到一次坏的签就代表你会破产了吗?如果是真会实现的话是什么时候,是抽到的下一秒就会发财或破产吗?如果不是下一秒就实现而是等到好几十年之后你偶尔捡到一笔钱或者丢了几个铜板,那又怎么说?你怎么又能肯定这就是神佛的作用?为什么不能是你单纯的倒霉?话说要是抽个签就能发财的话,庙里写这玩意儿的和尚为什么不自己写一箱子好签天天抽着玩儿?这不比当皇帝还赚钱?” “你说得对,但抽这个也只是大家过节,图个好玩儿。”关玉秀忽视了开头叫她封建余孽的那句,对于尚棠突然异常激动起来发表的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表示了认可。然后随手从签桶抽了只签。 尚棠突然把头从她肩膀旁边伸过来,一把捏住了签文:“这是什么?” 她眯起眼,细细的把那四个字重读了一遍。沉默了一刹,而后用一种复杂,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关玉秀,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恋爱脑。” 关玉秀有些疑惑为什么尚棠突然好像生气了。虽然不太知道这词的意思,直觉不是啥好词。 “就那么好?”尚棠瞥眼瞧他,讽刺道:“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顺手救了你一次,就算再喜欢,这么多年了,至于到现在都忘不了?” 关玉秀听出了尚棠意有所指,总觉得莫名其妙,也生气了,语气重了些:“你刚不是还说不信签文,事在人为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我最讨厌像你这样……把那点不值钱的爱情当成一切的蠢货了。”尚棠却不看她,站在那里恨恨的不知向谁说道。 庙会的灯火虚虚实实,阴暗不明的铺在尚棠的脸上,照的少女的身影一时寂寥又萧索。 关玉秀突然拽住尚棠的胳膊,把她吓了一大跳:“干嘛?!” “道歉,我不是蠢货。”关玉秀顺手把从糖葫芦上摘下的一颗山楂塞到她嘴里,面无表情的平静道。 指尖擦到嘴唇的瞬间,尚棠猫似瞳孔骤然一缩,被灼伤般往后一退,差点摔倒。 “唔唔……唔!”尚棠的眼睁得老大,嘴里含着山楂话也说不清楚,她弯下腰,捂着嗓子,挣扎了半天,好像才把山楂咽了进去。随即双眼含泪,愤恨的看着关玉秀,白玉般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染上了绯红色。半晌,才一字一句,咬牙骂道:“你这个……” “淫乱、随便、爱勾引人的恋爱脑!” 抽签 关玉秀至今都想不明白那天那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臭骂从何而来。 不过尚棠这人向来莫名其妙,后来恨她恨那么深,估计也是早先在交友过程中逐渐厌烦她了。 ——从刹那的过往回过神来,撞上尚棠依旧灼灼的目光。她俩这时刚认识不到半年,关系还没有那么熟络。 关玉秀突然觉得心口很空。 这里终究不是那时候了。 一旁的玉麟似乎有些烦躁,戳着她的衣袖:“不想抽就算了,阿姐,走啦。” 尚棠却眸色一转,快走几步强迫性的拉起玉麟的衣袖:“看看又如何,秀秀难得出门,我和你都抽了,只有她不抽也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反正也是胡说,走了走了。”关玉麟仍想把关玉秀拉走。 他似乎很不想让关玉秀抽这所谓的姻缘签。 然而他越不情愿,尚棠似乎就越起劲儿,越发的撺掇着关玉秀去抽签,到最后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替她抽。 关玉秀敏锐的捕捉到了尚棠笑容中的恶意,她应该转身就跟着玉麟走的。 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想看看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她的手还是从签筒中抽出了一签。 玉秀还没看内容,签就被抽走了。 “哼——“心悦卿兮”,不错嘛。”尚棠站在一旁,拉长了声调,咬字清晰的读出了那四个字,带着深意:“秀秀难道是有心上人了?” 一旁玉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也看着她。 关玉秀站在那里,看着尚棠手里的签文,她只挽了低低的垂肩发髻,银发如星光披在肩头,肌肤苍白,表情无波无澜,即使在无数灯光的映照下也没有暖色。 她抬起那双幽潭一样的眼,映着红色的光影。 “不准。”她吐出两个字。阖上了眼。 “害羞了吗?” 尚棠恶意笑起,像个火红色的蚂蚱在她旁边蹦来蹦去,调笑着,满意的看见关玉麟的脸色变得铁青。 离间计成功了一半,尚棠很高兴。 然而下一秒她的嘴巴突然就被塞一只冰冷的手使劲儿揪住,疼的她面目扭曲,噎住了剩下的话。 “安静。” 没等她反应过来,关玉秀就冷冷的放下手。 尚棠捂着嘴,挑起眉。 关玉秀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也不太爱搭理人,但总归是说话温温和和,有种不拘一格的悠然,让人很轻松。不像现在这样,简直就是块冷硬的石头。 关玉秀突然扭头望向她,把左臂向她伸出,手掌朝上,展开。 “签给我。” 尚棠撇撇嘴,不稀罕一样的把签丢给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没有拿这事挑拨的心思了。 “阿姐。”袖口被拽紧,关玉秀回头,看见玉麟抿着唇,表情不太自然:“我看这签文也是胡说八道的,还不如扔了它。” “好。”关玉秀说着,就要把签文扔回签筒。 “花钱买的,干嘛扔呀。不想要,不如给我吧。” 尚棠突然自顾自的把签从关玉秀手里抽走。 “玉麟,你的也给我?” 关玉麟闻言愣了下,随后道:“我的已经扔了。” 骗子。 尚棠冷眼看着他,把手中的签握紧了,又瞥了眼关玉秀,皱皱眉,像是不在意一般腾地转身,头却砰的撞上了一旁的柱子。 “……” 见状关玉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看到尚棠被磕到头她觉得很舒畅。 “没事吧?”关玉麟扭头前去查看尚棠的伤势,结果仰头力度太大,后脑勺也砰的磕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 玉麟是笨蛋。 关玉秀去揉关玉麟的头。 当众被当成小孩哄,让关玉麟很不自在,拦住了关玉秀:“阿姐,我没事,你去看看棠棠吧。” “不看。” “阿姐?”关玉秀拒绝的太干脆利落,关玉麟皱了眉,低声问:“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又顿了顿,低语道:“你不用和我顾及什么,直说就行。” “巧了,我也想听听呢。”尚棠此时揉着头顶,冷笑着过来了。 “我是怎么得罪关大小姐了?今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两人对视,一个面带挑衅,一个面无表情,一触即发。关玉麟本能的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对劲儿,刚要去拉自家姐姐的手腕,关玉秀却先对他说话了:“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人在卖糖葫芦。” 关玉麟眨了下眼。 “你不是爱吃?去买些来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关玉秀的语气很柔和,并非他想象中的充满火药味。 关玉麟狐疑的看着她,没动。 关玉秀忽然以极近的距离把脸贴近玉麟,鼻尖都差点碰上,惊的他连忙后退:“阿姐!” 他的脸又肉眼可见的红了,好在这抹红色在暖黄的灯光的中并不算突兀,这才没让人看到他有多窘迫。 她怎么又这样?在家搂搂抱抱不知分寸就罢了,在外面也这样,尚棠还在这里呢。 万一被误会了。 不对,棠棠知道他俩是姐弟。说起来,他俩谁都能一眼看出是姐弟。 他紧张个什么劲儿。抱就抱吧,一家子人亲密点怎么了,他倒看谁敢说闲话。 转瞬做完这番心理斗争后,关玉麟干脆闭了眼,等着接受拥抱。等了几秒,却没见关玉秀下一步动作,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看见关玉秀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莫名的望着他。 “玉麟,愣着干嘛呢。”关玉秀轻声问,“没带钱?” 关玉麟恼羞成怒的走了。 “秀秀,伤口怎么样了呀?” 尚棠静静看着玉麟走远,突然转身伸手把关玉秀的右胳膊掰起来,一边端详一边阴测测冷笑。 “包的这么严实,看来是伤的很重啊。” 尚棠继续阴阳怪气。 “是我咬的太用力了?” “真抱歉,不过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你能跟我讲讲吗?” 掐着手腕的那股力气大到关玉秀觉得骨头都快被掰碎了。 “放开我。”关玉秀面不改色,语气如常,她用力的把手往回扯。 尚棠眯起猫似的眼,干脆的放下手:“秀秀。我觉得你最近似乎对我有什么意见?” “......”关玉秀揉着手,还是没理她。 这让尚棠非常的不爽,在她看来,关玉秀甩开关玉麟就是要她们俩人单独谈话了,可她主动带起话题关玉秀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理人?闹别扭了? 她能闹什么别扭,难道还是为了前几天那件事。 哈,不过还是为她那弟弟。 “是,让阿麟受伤是我不好。你要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跟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带他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尚棠正色道。 “所以,你别这样不跟我说话。” 尚棠的语气放软了,那双几乎能迷惑所有人的美丽、澄澈、猫一般的漂亮眸子真诚的直视着玉秀。 关玉秀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着右手的绷带:“尚棠,我对你很有意见,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她抬起眼,那是双空洞如同一潭翠色死水的眼,被这双眼看着,竟让尚棠不由一颤。 “那是什么?”看到那样冷漠的眼神,尚棠忽然暴躁起来。 “我要为我没做过的事道歉吗?关玉秀,你心里清楚的很,根本不是我咬的你,是你故意找个借口来找我茬。” “还添油加醋的去找关玉麟告状。” “你知道玉麟是怎么对我说的?” 尚棠暗自冷笑,面无表情道:“他说,他根本不在乎。” 关玉秀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有点惘然。 “看吧,就连你自己弟弟都不站在你那边。你何必搞这出戏?就为了让关玉麟远离我?” “然后呢。你也和那些所谓的大小姐一样,把我当笑话到处讲...” 尚棠勉强自嘲的勾勾嘴角,她的话却被笑声打断了。 关玉秀突然哈哈笑了。 她一向是那种温柔安静的,笑也总是那种内敛的,很少有这么咧嘴哈哈大笑的神态,她这样子把尚棠吓了一大跳。 “哈,我要真看不起你,我会和你交往,我会把你介绍给玉麟,我会让你当我朋友?” “我会把你......哈哈...”关玉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糖葫芦 “尚棠,是我看不起你还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嗯?” 关玉秀只是站在原地感到很好笑的一直笑,快要笑出眼泪。 尚棠不知关玉秀这是怎么了,那样子说是发癫有些太过,而离正常也偏差太远。她心底突然揪了揪,有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油然而生,她上前几步,拉了下关玉秀的衣袖。 关玉秀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打掉了尚棠一脸复杂的拉住她的手。于是尚棠的脸刹那颓成了惨白。 “尚棠。”关玉秀阴沉的盯着她。 “你既然不喜欢玉麟,就不要再靠近他。” 关玉麟,关玉麟,关玉麟。 果然还是因为关玉麟。 听了这话反而勾起了尚棠的反叛心理,她马上挑衅般的看回去笑道:“谁说我不喜欢阿麟?” “骗子。” 关玉秀冷冷吐出的这两字,在尚棠耳中格外刺耳。 “哎哟,关玉秀,你被自己弟弟讨厌了能不对我发火吗?”尚棠怒极反笑,反唇相讥。 “我没有被玉麟讨厌。” “没有吗?说实话,连出来玩你都非得跟着,你这种变态般的依赖,对谁都是负担。” 关玉秀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见自己戳中靶心,尚棠冷哼:“你要真是为你弟弟好,就不该来劝我。反而是你,要离他远点吧。” 关玉秀沉默了会儿:“也许你说得对。” 真见鬼了。 尚棠惊的嘴角上翘。 “那你……” “尚棠,”关玉秀上前一步在尚棠耳边低语道:“比起在暗处派人跟着,还是让你家那位皇子正儿八经的出来偶遇如何?” 那双幽灵般的眼流露出了点嘲笑的情绪:“就和上次游湖一样。” 尚棠神色大变。 “你!” 她意识到自己暴露,又试图调整表情,“你在胡说什么,呵……听不懂。” 一串鲜红带着闪亮糖衣的糖葫芦出现在尚棠眼前。 “喏,你的。”少年银白色的马尾晃啊晃,耳根处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关玉麟回来了。 尚棠把满腔的震惊和质问咽进肚子里,面色不虞的接过糖葫芦道了声谢。 一会不见这又是怎么了。关玉麟看着尚棠脸色不对,刚想看向关玉秀,又想起刚才的事,心里别扭。 于是他故意把视线撇向一边,就只是把拿着串红艳艳糖葫芦的手往关玉秀那个方向抬了下。 关玉秀接过了他手上的第二只糖葫芦。 “玉麟,你的呢。” 三人穿行在人群之中,关玉秀看到关玉麟自己手中竟空空如也,问。 “我不吃,又不是小孩了。” 关玉麟用有点赌气的语气道。 “你不喜欢吃吗?”关玉秀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喜欢的。” “你以前过年的时候,总要买上一大袋糖雪球。吃到牙疼,在地上打滚儿,还不让我告诉别人。”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我换过牙后就不爱吃了。” 听阿姐提起儿时的窘事,关玉麟更尴尬了,恨不得马上堵上她的嘴。 “哦,这样。”关玉秀沉默了一会儿。 “我刚来瑞京那会儿不知道,觉得你会喜欢,还总是给你寄糖葫芦,每次总是半道就坏了。当时还觉得可惜,想着这样下去,你一直都吃不到瑞京的糖葫芦,很可怜。原来你早就不喜欢吃了。” “那就好。” 关玉秀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糖葫芦。 “漠城没糖葫芦吗,还用寄?” 尚棠此时插话了,她正把糖葫芦两个两个的往嘴里送,毫无吃相的问。 “漠城只有糖雪球,就是在山楂外炒上一层白色糖霜。虽然是差不多的东西,可确实没卖糖葫芦的,可能觉得又要扎签子又要沾糖浆的太费事儿吧。” 关玉麟抓住机会转移话题,解释道。 “哦。”尚棠把眉一挑:“就算这样,他来这儿不就能吃了,还怕他一直吃不到,有那么矫情吗?” 关玉麟表情有点怔愣。 关玉秀没有理她。 她那时候觉得玉麟永远不可能来瑞京,自然也就觉得他永远吃不到糖葫芦。 不过说这些干什么,反正结果玉麟来了。 来了,也不喜欢糖葫芦,也遇见了尚棠。 “都快化了,真浪费,你要还不吃,给我?”尚棠冲关玉秀伸手。 粘稠的糖浆顺着签子落在指间,藕断丝连。 关玉秀看着仍未被动过,整个已经融化的糖葫芦,后知后觉的低头舔了手。 “不给。” 她慢条斯理道。 尚棠切了声,嘴里嘟囔了句小气,也安静了,把吃剩的木签子折吧折吧扔地上了,没在说话,心里盘算着怎么再跟关玉秀套话,还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了沉临渊的事。 关玉秀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葫芦,越吃越觉得,真酸。 真不知道这种外面裹了糖里面却这么酸的东西有什么好吃,能有人耀武扬威的买上一整个墩子,招摇过市的一串串往嘴炫。 关玉秀目光定定的落在前面的尚棠上,落在她后颈露出的一小片瓷白色的肌肤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就这样掐死她吧? 关玉秀呸的吐出果核来,手指因兴奋止不住的发抖。 趁她还没有背叛任何人之前。 永绝后患。 就像那时一样。只要从背后伸出手来,对准那看上去很纤细的脖子,五指用力,指甲刺进皮肉里,流出刺目鲜红的血。 尚棠的表情也随之扭曲,她会显露出惊恐又痛苦的脸。 她还会笑吗?还会露出那种笃定自得的笑来么? “阿姐?” 关玉麟回过头,看到关玉秀停在后面不动了,整个人隐在人群的阴影里晦暗不明,心中升起莫名不安。 “愣着干什么,当心被人流冲散了。”他遥遥伸出手来。 看到那双隐含担忧,清泠泠的绿色眼睛。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关玉秀胸口汹涌的黑潮缓缓的平息了。 她小心的回握上那只手,看到关玉麟对她咧嘴一笑,隐约露出两根尖尖的虎牙,笑得肆意。 “我没骗你吧,就是吃吃喝喝。” 关玉秀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缓缓的点了头。 “那...”他迟疑了下,“待会儿的迎宾楼,你就不去了吧?” “我保证什么脏的活计都不干!但是那里既乱又危险,人又多,还有很多臭虫看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会一窝蜂的涌上来...” “所以嘛,你也走累了,就让赵爷先送你回去吧?” 关玉麟举手起势,信誓旦旦的保证后,又换上一副严峻的表情恐吓道。 关玉秀的双腿确实已累的打颤。 “我不累。”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劝回。 “唉,我说真的...虽然我们什么都不会弄,可毕竟是青楼,你去真的会有危险啊。” 关玉麟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焦躁。 尚棠去的时候他也这样多的废话吗。 关玉秀只是笑。 “我不怕,玉麟你不是在这里吗。” “呃,嗯。” 见她这样笃定,关玉麟倒不太好意思了。 “虽然你老弟我是很厉害,碰见那种臭虫也会揍他个半死,不过......” “那就一起去呗。” 突然,走在前面的尚棠折回来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斜睨着关玉秀。 “秀秀一次也没去过吧,很好玩哦?你也会很享受的。” “对了,你喝不喝酒?”尚棠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有了诡异的光彩。 “迎宾楼昨日开业酬宾,酒水三天内免费,今天是开业第二天,听说酒都是稀有的南江好酒。” “棠棠。”关玉麟沉下脸,“我阿姐不喝酒。” “气什么?”看到关玉麟的脸色,尚棠更来劲了,一双丹凤眼眯成缝:“我又不会逼她喝酒,再说,不是她自愿跟来的吗?是吗,秀秀?” 关玉秀点了头,关玉麟不可思议的瞪她。 “阿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关玉麟拉着她气急败坏的质问。 尚棠则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我的好秀秀。” 尚棠心情大好,甚至有闲情对关玉秀抛了个媚眼。 关玉秀冷幽幽的望着她那高高扬起的唇角。 难道是酒里有问题,关玉秀想,先引得玉麟中了酒里的药,然后...不,也有可能是单纯酒后乱性,因为和玉麟这样做对尚棠没有任何好处。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搞不懂。 还是单纯的想玩弄人心? 嗯,她的确倒是有可能为了这种目的干出这事。 那就更不能让她得逞了。 迎宾楼 迎宾楼,楼如其名,迎接宾客,楼门大开。楼中灯火通明,装潢别有活色生香之感,外栏杆上站了身着轻纱的曼妙女子冲楼下勾手调笑。 迎宾楼外,目之所及都是衣着光鲜的贵族男子,三五成群的出入。 关玉秀体力不好,虽然在来迎宾楼的路上乘了马车,还是觉得异常疲惫。 “怎么,这就玩不动了?关大小姐?” 尚棠坐在对面,冷嘲热讽道。她本以为经过刚才的对话,关玉秀同意了她的提议,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可以借此打探出些沉临渊的事,结果这一路关玉秀还是照样不搭理她,这让尚棠不由得心中火气又上来了。 关玉秀没理她,深深叹了口气,极力撑住了因体力透支而有些发抖的双腿,打算下车。 结果刚迈一步就支撑不住踩了空,正当她准备好扑空时,一双手及时伸来,她就咚的撞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唉,没我你可怎么办呢,阿姐。” 玉麟嘚瑟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双结实的大手像拎个鸡崽子似的毫不费力的把她举起,又放正。 “喏,挎好,我拖着你走。” 关玉麟右臂叉腰,下巴往前一抬,示意关玉秀挎着他走。 关玉秀刚要伸手,另一只胳膊就被死死拉住了。 “没事,我扶着她就行。” 尚棠皮笑肉不笑的拉近关玉秀。 关玉麟愣了下,压抑下心头的不快:“……也行吧。” 谁知关玉秀立马甩开尚棠的手,快步拉住他快收回的手:“玉麟,你扶我。” 尚棠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关玉麟很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牢牢拉住阿姐伸出的手:“哦。” 三人进入迎宾楼。 来青楼的女子不多,更何况两个结伴而来,加上尚棠这长相打扮,自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男人的视线不停流连于二人的身上,与同伴调笑打探着这是哪家的小姐,作风竟这么大胆。 关玉麟见状啧了声,把玉秀拉的更紧了些,同时强势挡在了她身前,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 关玉麟人高马大,气度不凡兼之杀气腾腾,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气场一下子就将不少浪荡登徒子吓退了,然而还是有些贼心不死的会带着调侃的眼光时不时偷偷望来。 “阿麟,挡路了。” 尚棠这时满不在乎的伸手格开玉麟,古怪的瞥了关玉秀一眼,大步踏入了店中,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眼光,对迎上来带着吃惊神色的一名身材姣好的青衣美人一挥手:“一间上房。” 那女子迅速打量了两眼几人的穿着,了然的点头笑道:“贵客这边请,二楼为您二位准备了雅间。” “你看,那就是那位尚三小姐...”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游走于烟柳之地的官家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行事作风如此大胆,但今日一见,果真是如耳闻般...真美啊。” “如此佳人,奈何做贼。” “林兄此言差矣,即便如此,不也不乏那英勇救美之人?呵呵呵。” 这些话或多或少传进耳朵里,尚棠面色如常,对这些话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玉麟脸色越发如冰,满脸不快。关玉秀则暗自记下了刚说闲话那些人的脸。敢说玉麟坏话,那得记好了长相,日后再说。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关玉麟和尚棠二人在外名声的确不良。 拾阶而上,来到了二层,领路女子和迎面而来的青黄服饰女子嘀咕了两声,就笑着把尚棠等人带到了一间隔间。这里的隔间都是倚楼而建,向外大开着一扇很是开阔的窗,窗边摆着张精致的小桌和几个座椅,人坐在桌边倚在窗边向下望去,即可看见一楼正中搭建起的一圆形高台。此时高台上罩着层层的红布,呈鸟笼形。 关玉秀坐在窗前打眼平平一扫,发现同来二楼其他隔间的客人们要么三五成群簇拥在窗边边喝着酒边好奇的向下巴望,要么窗扇微合,只留一道人影在窗边伫立,要么是伸出举着酒盏的胳膊趴在窗框边瞭望。 关玉秀平日里大门不出,第一次来这种热闹地,不由眼花,身体更显疲惫。她捏着太阳穴,强提起精力,神经随气氛逐步紧绷。 进来几位纱衣女子,给三人沏上茶,又端来了几道开胃小菜,依次接着坐到了三人的身边,剥开葡萄,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打算喂入口中。 没等关玉秀做出反应,关玉麟就不耐烦的挥手替她把人打发了,顺便也把自己的美人赶去了尚棠那边。 “这里不需要服侍,喏,去那边。” 尚棠则卧坐旁边一把躺椅之上,眯起眼,享受着美人的投喂服务,左拥右抱,吃的是酣畅淋漓。又搂着一个女子要求给她喂酒。又要让另一个给她揉肩,要不是她那张美人脸,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关玉秀把脸转向关玉麟。 关玉麟用见怪不怪的表情托着下巴,撇嘴,冲她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每次都是这样。别再误会我了。”最后一句,关玉麟的声音中难得的带了丝委屈的哑然。 “再来几坛上好的南江美酒。”尚棠一手倚在椅把上,红衣艳丽,如瀑黑发倾泻而下,显得慵懒华贵:“再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嗯,再来几壶上好的碧螺春,拿几碟点心来。在多叫几个美人儿来跳舞。” 她有这么多钱?尚相府会给她这么多钱? 关玉秀冷眼看着尚棠挥金如土,心中存疑。 尚棠:“阿麟,今天还是麻烦你了。” 然后关玉秀就看见了自家大冤种弟弟豪气冲天的往桌上甩出了几张银票。 “还不够就记将军府的账。” ——玉麟是败家子儿。 关玉秀连忙拦住突然撒钱的弟弟。 “玉麟,你哪来这么多钱。” 被打断高光时刻,关玉麟有些煞面子。他皱眉回头,见到玉秀那担忧的脸,心虚了一瞬,随即揉揉鼻子,哈的叹口气,耐着性子宽慰她:“阿姐你别管,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他眉头高扬又莫名骄傲道。 “放心吧,今天的花销还不到之前赌坊的一半。” 如果我有罪请杀了我,而不是让看见自己弟弟被当冤大头了还沾沾自喜。关玉秀望着被拿走的银票想。 关玉麟武学天赋极高,与之相对,从小功课却惨不忍睹,得靠着玉秀给他抄功课才免于总被罚抄的命运。直到如今还总在学堂被先生留堂,好在他也不用走科举这条路,通常教书先生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一方面来说,玉秀觉得玉麟在某些拐拐绕绕方面是有些脑子不好使的,好比如今。 看到关玉秀面如土色的那颓败的样子,尚棠勾起嘴角。终于像是享受够了一样拍了拍手,让包间的美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三人和一大桌的佳肴美酒。 “秀秀,难得出来玩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 尚棠举起酒杯,一本正经道。 “阿姐,要是不舒服就去休息一下。” 玉麟赶紧转移话题打断尚棠的劝酒行为,给关玉秀指了下房间最深处那布置香艳的大榻。他还有些纳闷阿姐的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 “不了。” 看到那张床,关玉秀脑中警铃大震。 “她哪有累,我看好着么。” 尚棠撇撇嘴,从一旁提着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微醺着,眼尾带了点红。更是妖孽的让人不能直视。 “难得出来一趟,如何秀秀,不喝酒么?”尚棠遥遥伸出一只修长玉手,将酒杯举到关玉秀跟前。 “尚,棠!”关玉麟语气加重,真生气了。 “尚三小姐自便吧。” 关玉秀面色淡淡。 “尚三小姐,尚,三,小姐,哈哈哈……” 尚棠像是真有些醉了,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突然嗤笑一声,揶揄的瞅了眼关玉麟:“还真是个老妈子,你姐喝不喝酒难道也是你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 关玉麟蹙眉,语气转冷。 “我是说,她的事你少管。”尚棠猛的起身,一把攥住关玉秀的手腕,硬塞给她一杯酒,冷笑。 “怎么了,关玉秀,还是断不了奶?你这样,” 尚棠如同鬼魅般凑到关玉秀耳边咬牙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你弟啊?” 酒壶的碎裂声在耳边骤然惊起。 关玉麟面色不虞的甩下手,像是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将碎瓷片扔向桌子。 酒液混着血丝,自他的手腕一滴滴落下。 “你屁话真多。” 少年眸光阴沉沉如寒潭,口气不再客气。 “她离不离开我管你什么事儿,尚棠,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吧。” 他又向关玉秀伸手,漫不经心的说:“阿姐,酒给我。” 手掌向上,被碎片割破的口子源源不断的滴出血来,有的伤口仍扎着小的碎片,像是刺进了关玉秀的眼里。 她扔下酒杯按住关玉麟流血的手腕,慌忙拉着他又去要了壶清水冲洗伤口。 留下尚棠一人回到座位,冷眼瞧着,独自往嘴里灌酒。 关玉麟老实的任由关玉秀一点点给他把伤口清干净,又裹上干净的布条,细细包扎好,全程没再说话。 关玉秀刚放下手,抬眼看见关玉麟在盯着她。他的目光怪异,带着种沉闷的阴郁感,丝毫不似往常般快活。 酒进了伤口,要是真有毒…… 关玉秀狐疑的将手覆上其额头。 少年瞳孔骤缩,目光一瞬间缓和了。 他抿嘴,嗤笑:“手上破几个口子还不至于发烧,你以为我是你啊。” 是平日的玉麟。 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关玉秀这才宽了心。 “完事了?那就坐回来吧。夜还长呢。” 尚棠的声音这时再度响起。 尚棠坐在窗边,喝完一壶酒,无言的放下手,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似乎丝毫没在意刚才的插曲,扒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把眼睛瞥向窗外,竟还能露出了个虚幻的笑容:“等着吧,好戏还没上演呢。” “不知这传闻声似天籁的晓百红这名动南江的一曲究竟如何啊。” 看着她悠闲的侧脸,关玉秀心口一点点的沉下来。 不对劲,尚棠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度是她计划什么时胸有成竹的体现。 正当时,只听一声巨响!紧接着窗外传来了男人们激烈的喝彩声和随之而来的悠扬乐声。 关玉秀来到窗边打眼一看,层层红布已被揭开,当真露出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来。可这鸟笼的金丝栏杆间距又很大,足有三人宽,丝毫起不到囚禁的作用,倒是这异样的演出确实给人感官上的刺激,这神秘感更激起人们对笼中心处那白纱覆面曼妙女子好奇心。 那女子姿态傲然,抚琴斜坐于地面,一只白玉皓腕慵懒的撑在地面,宽大的薄纱裙摆几乎铺满半个舞台,她背后几位衣着华丽的美艳女子已奏起笛和琵琶,她却只是倨傲的摆弄着手腕,目光流转,与楼上的宾客一一对视,随即抬起玉臂,拉长的媚眼风情万种,指尖轻佻的那么一勾。 这一勾立刻就把男人们的魂给勾走了,楼上顿时爆发出了更激烈的喝彩,不少男子探出头来高喝着要求女子演奏。女子不慌不忙的摇了摇手指,随即裙摆一甩,仿佛刹那盛开的昙花铺了开去,她的背笔直而立,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手中的琴已端正的摆在了跟前。在此时,她背后的乐声陡然上扬,即将进入高潮。 她微微低头,弹拨出了第一个音。 本来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幕的关玉秀突然脑中受到了一股冲击。随着那奇异音调响起,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 曲与香(微h) 脑中的迸发的刺痛感却很快使关玉秀自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脑袋,觉得头疼。 好在这痛楚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此时场中无比的安静,目之所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女子身上,关玉秀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喧闹的男人们已安静下来,个个沉醉般的露出沉浸于音乐中的表情。 ……确实是无比悦耳的曲子。 关玉秀虽认同这美妙的乐声,心中却总觉得焦躁难安,无法静下心来欣赏美曲。 说到底,她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享乐。 再看尚棠,眼神却变得有些奇怪。她脸色绯红,微微喘息,撑在桌上的青葱般的修长手指因用力爆出了青筋。 关玉秀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扭身就去看关玉麟的情况。 关玉麟的情况比尚棠好不到哪去,也是脸红气喘,牙关紧咬,额头都冒出了汗,眼睛却空洞没有焦距。 关玉秀过去摇了他肩膀两下,却不见他双目回神,只是一只手沿着肩膀往下用力握住了玉秀的手腕,掌心火热。 与此同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歌声。 玉秀回首,眯眼眺望,原是那蒙面女子停止了弹奏,终于开始唱歌了。 那歌声非常的悦耳动听,宛如黄鹂啼叫,歌声绕梁,又曲折不断,百转千回,那嗓音如同情人间的低喃,旖旎中带着甜到发腻的声调。 这歌声……简直不似人间的东西。悦耳的同时给人一种很奇异的直透神经的动情之感。暧昧至极。 正当此时,某个方向突然传出了一声声尖叫。紧接着,几道破空声,整个迎宾楼的灯光瞬间熄灭,四周霎时陷入了黑暗。 哀嚎声,叫骂声,推打声混杂成一片。 关玉秀摸不清眼前是什么情况,只是觉得脑袋很沉很沉,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了脑袋的重量。手被玉麟紧紧箍着,动也不能动。 眼中只有桌上那盏微弱的的灯火。她眯起眼,想逐渐认清方向,却发现周围景色越来越扭曲,竟隐隐成了大漠。 大漠,西沙大漠。 她看到青年的关玉麟身披战甲,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 走到跟前来抱住她,哭叫道,阿姐。 她看见自己心脏上插着一支箭,身体其他地方也都插满了箭。 密密麻麻。 玉麟跪在地上,边哭,边癫狂的帮她把箭一根根拔出来。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消失。 天好像下雨了。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柔柔的雨丝打下来。雨落到地上,融于土地。 空气中有烧焦的火气。关玉秀看见一个面色阴沉的独眼青年,坐在雨中。 很眼熟。 那青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脑中的痛楚又一次刺激使关玉秀清醒过来。 那缠绵歌声绵延不绝,直抵耳膜。 头好疼,这歌声好吵。 正当关玉秀捂住头想平息脑中未尽的痛楚时,突然一股巨力把关玉秀猛地往后拉去,就这样,一时没站稳的她跌到了一个怀抱里。 这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关玉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挣扎起来往前走,手腕却被死死擒住,重新被拉了回去。 刚想再动却连腰也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阿姐。” 却是玉麟的声音,他一根根把玉秀紧攥的手指掰平,将其整个人按到了自己腿上。 接着少年笑嘻嘻的将下巴轻磕在她的肩上,用力环住怀中少女的腰,在其耳边满足的叹息:“你真的来找我了。” 关玉秀放下心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很痒,玉秀不由偏过头:“什么?” “你……”玉麟停顿了一下,而后再没言语。沉默了片刻,只在耳边轻叹了口气,接着把头埋在玉秀的脖颈处蹭了蹭。 “阿姐,沉临渊不是好人,别喜欢他。”他嘟囔着,断断续续的闷声道。 关玉秀哑然失笑。 “行。”她答的很果断。 “安心吧。阿姐只喜欢你。” 她轻拍玉麟的胳膊,安抚他。 “又在说这种哄人的话。” 玉麟闻言用力的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掰过她的脸直盯视着玉秀,眉头紧锁,表情不满,像是在责怪。 却又倏地的粲然一笑。 “不过我倒很受用。” 少年俊气的脸庞,英朗的五官线条在灯火照耀下也显得朦胧起来。 玉麟很少会这么主动的亲近她,这让关玉秀一时百感交集,不由得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别把我当小孩。” 关玉麟瞬间不满,又将她另一只手也拿住了,一并搂在了怀里。 “别离开我,阿姐。” “——” 关玉秀缓缓的睁大眼。 “不然,我……” “我会……” ——“就这么乐在其中?” 背后凉凉的声音如利剑穿喉。 关玉秀瞬间面无表情。她抬头,看见已恢复如常脸色的尚棠,皱起眉头。 “这曲子与屋中香料混合,会引人产出惑人心智的幻觉,看到内心最深层的欲望。” “他这时候想的居然是你,真没看出这小子这么变态。” 尚棠居高临下,用看垃圾的眼神盯着关玉麟。 关玉秀这才闻到屋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让人头疼的香气,加上那曲子更让她难受的想吐。 原来不是酒有问题。是香料和曲子。 此情此景,结合前世今生的种种,让她已猜了个大概。 “你安排的?” 尚棠没言语,只抱臂看着关玉秀。 这时窗外传来的曲乐声调刹那间骤然转折,大起大落之间,头疼伴随着耳鸣突然尖锐而至。 身后又猛地箍紧手臂,玉秀感到骨头要被勒散架。与此同时,玉麟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忍不住在她的耳边轻轻喘气。 热气喷洒在耳垂,少女皱起了眉。 尚棠始终盯着她,正如玉秀也盯着她。 窗外的歌声越发妖媚,曲调也步入高潮。 少年痛苦的喘着粗气,手指用力几乎抓进了关玉秀的肉里。但除此之外再没进一步动作。 他只是这么抱着她,把脸靠在她肩上,咬着牙,紧抱着姐姐,一动不动。 “咦。”尚棠上前来几步,蹲下身看着关玉麟那没有聚焦的眼:“居然还有理智。歌快唱到到后半段了,还不够?” 她转向玉秀:“还有你,你很清醒啊,普通人第一段就该意乱情迷了,早该陷入幻觉,怎么还能……” “解开。”关玉秀看着尚棠,说。 “才不要,我还想看看姐弟之间的活春宫呐。” 尚棠终于笑了,在微弱的昏暗灯火下,她姿容艳丽,乌发如瀑,猫眼微眯,瞳色透着猩红,用终于第一次解放自己真面目的地狱恶鬼般的恶趣味笑容回答道。 “本来只想把这小子迷昏后扔在这儿,绑起来过了效力后脱光了装个样子骗骗他,让他误以为睡过了就行,谁让你也跟来了呢?还知道了沉临渊的事?” “——所以我改主意了。”她蹲在关玉秀跟前,托着下巴望着她笑。 “关玉秀,我知道你怕什么,不就是怕我把你这宝贝弟弟给带坏了,所以今天才特地跟来吗?” 尚棠嘴角噙笑,声音沙哑,眼神却是冰冷的,“我早就知道,你们这帮名门贵女个个虚伪的很,表面上答应跟你当好朋友,没过几天就翻脸了。心里明明鄙视得跟什么似的,还要硬装出关系多好的样子。” 什么绑头发,插簪子,系裙角。 “真让我恶心。” “别人起码还敢指着我鼻子骂我妓女生的,而你连这都不敢。只会装出正义直言的帮我,除了落个好名声,结果腻了后就把我这所谓的朋友扔在一边,撇清关系,恨不得拉着自己的弟弟躲得远远的。” 尚棠眼底寒芒闪动。 “你想的多好啊,可我偏不如你愿。你不是觉得我名声不好吗,我就要拉着你和你那宝贝弟弟、英明神武的将军府少主共沉沦。看看最后谁比谁高贵。” 房中烛火摇曳,影影绰绰,更衬得眼前红衣招摇似鬼魅。尖笑的恶鬼。 随着那尖刻狠毒的言语落下,关玉秀的眼也逐渐睁大。 睫毛、指节、舌尖都颤栗着发抖。 原来她是这么想。 她原来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想。 ……替了……你的不幸…… 明明这么说过。 ……哈。事到如今。 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怎么样,高贵的将军府关大小姐,体会到无能为力悔恨的心情了吗?害怕吗?要是你痛哭流涕求求我,倒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的帮你。” 此刻,面前这道身影和火中的华服人影重合,让关玉秀瞳孔缓缓缩紧。 “你去死吧。尚棠。” 关玉秀很平静。 她平和的吐出了最恶毒的诅咒。面色波澜不惊,眼神幽幽,像洞中一潭幽深的水。 尚棠嘴角一点点放了下来,脸色变了。她长袖一挥,站起来啐了关玉秀一口,狠狠道:“那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她像是完全失去兴趣,猛地踢倒了一旁的椅子,拂袖而去。谁知刚到了门口,刚要拉门,从门缝中插进来一根管子,紧接着一股浓烟从中扑至脸上,她连忙捂住口鼻,却为时已晚。 尚棠感觉到身体中被事先吃的解药抑制住的冲动和欲望像火一样燎着了全身。她顿时双腿发软,砰的一声跪了下来,热到脑子都要发疯了。 偏这时门外传来了清脆的上锁声。喀嚓一声,把屋中的所有人锁在了屋内。 尚棠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仰头就骂:“沉临渊我艹你大爷!!!”而后疯狂的撞门。 可解药失效后,她的身体已被阵阵的难耐的情欲冲刷的难以自持,浑身软的像一滩水,哪来的力气撞门,更别提撞开,这动静就像雨打在石头上。 这时她才意识到陷入幻觉还能强挨住这股冲动的关玉麟是怎样的怪物。 关玉秀被玉麟按在怀里,但也仅仅是紧紧环抱,什么也没干。 不知道是少年的耐力太强还是他欲望本就如此简单。 他只是把头埋在玉秀颈肩,难耐的喘着粗气,动情的唤她。 “阿姐……哈,阿姐……” 玉秀明显感觉到了其身下某个位置起了反应,硬硬的硌在她后腰。 关玉秀的目光变得很悲伤。 她缓缓的将空着的右手挣脱出来,感受着少年逐渐灼热的呼吸,越发激烈的喘息,伸出手去,一下下轻抚着弟弟的脑袋。 “我不能……” 关玉麟咬牙轻喃。 梦中香气撩人,千层纱的床幔一点点铺开。 有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柔若无骨的手腕。 两只白玉般的脚抵在他的肩头。白的几乎半透明的脚指头因用力而泛着红。 他顺着肩头的小腿一路往下爱抚着,亲吻着。脑中充斥着慢涨的欲念。 他知道身下的人是谁,他也知道该停下来。他也犹豫了。 可他不愿停下来。 他将脸贴到柔软的胸口,聆听着同频的心跳,把玩着交缠相织的银发,伸出舌尖轻舔着发颤的乳尖。 少女发出轻吟,带动着锁链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他看到少女的小臂、脚腕,被玄黑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的缠绕、锢起,白瓷色的肌肤被拉扯出嫣红。 他疼惜的顺着擦红的痕迹舔去,亲吻着红肿的伤口,同时拽动手中的锁链使少女的双手高高缚起。 少女乖顺的任他作为。无论何时她身上的锁链都掌握在他手中。 他将少女的双手吊起,又俯身轻吻着她的脸颊。恍惚中将手指不舍的擦过少女娇嫩的唇瓣,随即用力一压,撬开嘴,强硬的将手指探入其口中。 咕啾咕啾的水声传出,食指和中指自少女口中来回搅动,他抵着口腔的肉壁将手指探索的尽可能深入细致。看着少女无力的被他玩弄到唇边溢出丝缕的透明唾液,殷红的香舌也不由伸出,他的眼尾逐渐发红,心中欲念也逐步升级。 关玉麟轻喘着停了手,目光停留在少女微张的唇瓣。少女舌尖轻颤,微微吐气,嘴唇被滋润的水光娇艳。 心尖像被羽毛拂过,关玉麟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吻那张娇艳欲滴的嘴唇。在即将触到那刹那,他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这将临的快感令他甘堕修罗深渊。 少女却撇开脸去,拒绝了他。 呼吸刹那停滞了,瞳孔骤缩为一线。 少女忽然盯着他。 空灵柔美的五官被厌恶扭曲,她蹙起秀眉,潭水般的眸子冷清清折射出五官相同的他。 她说:“真恶心。” 关玉麟愣住了。 神魂俱裂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撕碎。 他颤抖的扼住脖子,脸色惨白,如濒死的溺水之人窒息。 他竭尽所能的抓住将眼前的救命稻草,将她死死的拥在怀里,直至骨肉相融,血肉相抵,两人纠缠着跌入无尽的深海,只于泡沫浮生。 玉秀察觉到玉麟像是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噩梦。 他眉头紧皱,满头大汗的死咬着牙,那双有力的臂膀越发勒的她呼吸困难。 “……别……”他咬牙哭叫出来。 “别、恨我……” “阿姐。” 关玉秀默了默,拍拍他道:“不恨。” “不恨的。玉麟。” 她温柔的说。 关玉秀用空出的那只手攥紧够到的酒壶,找准脑袋上不会死人的部位,砸了下去。 为什么 身上的桎梏终于松开。 关玉秀重获自由后立刻伸手探鼻息,而后松了口气。 上下摸索一番、再三确认关玉麟只是昏睡后,关玉秀在那个跪在门前揪成一团的红影旁蹲了下来。 虽刚才被玉麟困住,倒也不碍着她看见了尚棠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好戏。 她在尚棠喊出沉临渊名字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迎宾楼这一夜应该是沉临渊和尚棠联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让玉麟误以为和尚棠酒后乱性犯下大错,由此进一步控制玉麟。 只不过尚棠计划只是假装乱性,做个样子。而沉临渊想让她假戏真做罢了。 沉临渊想的什么,关玉秀也不明白,大概是想进一步控制尚棠,不惜让她失身于别人来达到目的。 他曾口口声声说爱惨了尚棠,想来也是假话。 沉临渊这人从来就没真话的。 关玉秀想,就是因为爱上这种人,所以尚棠后来也变成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 爱。 关玉秀吐出一口浊气。 ……真的爱吗? 事到如今,她还是觉得,尚棠爱沉临渊这事是那么的荒诞可笑。 几乎——毫无可能。 尚棠喘着气,身上已被汗浸湿,簪子散个乱七八糟,裙子也斜斜歪歪。她抱着自己,指节上青筋暴起。脸颊带着诡异的红。 “你…哈…想来笑话我?”尚棠勉强压抑着内心奔腾的欲望。 中了那烟不知什么来头,不止让她体内的邪曲解药无效,更是让她瘫软无力、动弹不得。眼见着关玉秀走来,她只能压抑着自己扑上去的欲望,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发出冷笑。 “不,”关玉秀看了,也知道尚棠动弹不得,笑着伸出手抽了她发间的一根簪子,“我来杀了你。”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去死。”闪着金光的簪子,一点点逼近尚棠的眼。 尚棠瞳孔骤缩,一下子就慌了。 “等下!我们提个交易。”尚棠忙喊。 “不等。”关玉秀微笑着扎了下去,尚棠拼了命才让自己的头往一旁偏去,堪堪躲过。 “我艹你这女人还真扎啊!”尚棠撕心裂肺的喊。 “别动。”关玉秀蹙眉。 “这主意是沉临渊那狗日的想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听他命令……” 关玉秀不管不顾,换了个角度又扎向尚棠的太阳穴。 尚棠狼狈的又大喊一声,用尽吃奶的劲儿让身体侧了一侧,堪堪躲过这一击。 “我跟你道歉行了吧!我刚才就是吓唬你!哄你的!我真没那么变态!我准备一会儿就给你们解药的!” 关玉秀轻轻啧了声,粗暴的一把揪起尚棠的头发,手腕一转又要扎下去。 “我以后不缠着你弟了!”尚棠大喊。 “晚了。”关玉秀淡淡道,将簪子扎了下去。 尚棠闭上眼,临死前竭尽全力的发出尖叫。 簪子却停住了。 关玉秀看着自己发抖的手,默然。 那是幻听。那是幻觉。 关玉秀默念。 “……关玉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幸是因为你出了个门而起的,如果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愿意承担你的不幸。反正我这个人不管哪辈子都够倒霉的了。你要是下回出门再有事,也跟你没关系,都是我霉运造成的,晓得了吧。” “晓得了吧?!” 骗子。 关玉秀居高临下,漠然的看着尚棠。瞳孔深处压抑的黑色情绪纠缠反复,抑制不住的情绪自胸口沉沉而下。 她从来都不是那么想的。 明明从来都不是那么想,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还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那样笑,为什么那样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知道吗?她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把一条鱼从缸中捞起又抛弃就是她的把戏吗? 骗子,可恨的骗子,该死的骗子。 可这手扎不下去。无论如何也捅不进那可恨的脑袋里! 关玉秀自己也在问。为什么? 她此时此刻杀了尚棠,完全感不到一丁点儿的愧疚。她也没有任何减轻的憎怒。 ——不过是因为尚棠还未来得及做出那些不可挽回的事,而她还抱有些点儿可笑的祈望罢了。 事到如今了……事到如今了…… 还这么的…… 等了很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尚棠悄悄拿开了遮在眼前的手,瞳孔缩成线,微微睁大的眼中倒映出苍白模糊的影子。 面前要杀她的人并未再动作,却有满面泪水肆意流淌。 那总如潭水般平静的眼眸此刻中溢出满腔的情感,尚棠根本无法理解。 一滴,两滴。砸落于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关玉秀,喂。” 尚棠嘴也难得软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快被杀的是我,哭的是你啊?” 关玉秀没回答,只是闭上双眼,捏了捏太阳穴。 “说,我再也不会靠近关玉麟。” 关玉秀忽然道,声音沙哑的像嗓子被砂石砺过。 尚棠知道,这是最后的求生的机会。于是惜命的她强忍着此时的生理不适,闭上眼大吼起誓:“我发誓,再也不会勾引、靠近关玉麟一步!如有违反,天打五雷轰!” 关玉秀放下簪子,漠然的说。 “成交。” 尚棠浑身抖的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仍惊魂不定的看着关玉秀。 关玉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恢复如初,眼中是深潭死水一般的幽绿,神色淡淡。 她甚至面无表情的蹲在原地,伸手替尚棠一点一点的把散乱的不成样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动作堪称温柔的把那致命的簪子一点点重新插入发丝中。 头发上酥麻的触感,催人欲望的邪曲效果,历经生死一线的紧迫。在这三重感官的冲击刺激下,尚棠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腿间冒出,顺着那条曳地红裙流到了地上。蔓延开来。 尚棠狠咬着牙,指甲死死扣进手心。内心无法自抑的涌起屈辱感,她以为来到这里之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感受了。这是她一直想忘记的感觉。 “你说的话,要算话。”关玉秀替尚棠梳理好头发后,手微微一顿,看到了尚棠腿间到地上蔓延开的那滩水渍。 尚棠干脆闭上眼睛,她不想看见关玉秀嫌恶和冷嘲热讽的表情。 关玉秀是有点意外。 毕竟尚棠上辈子在她面前根本没有慌张的时候,任何时候都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模样,更别提被吓尿裤子。 但她也不在乎。 她既然刚才没杀了尚棠,现在也就再不会杀了。 只要尚棠能远离玉麟,不再吊着玉麟陷入她和沉临渊的纠葛,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她看到尚棠的窘境,也只是挪了挪脚避开了那滩水,问她:“你刚说的解药,在哪?” 尚棠睁开眼睛,看了眼她,见玉秀脸上没有所料的嫌弃和嘲讽之色,又撇过脸咬紧牙关:“在我腰间的锦袋里。” 关玉秀没有迟疑的摸向尚棠,引得她身体一抖,冲动如浪潮一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紧掐手心,不禁忍着呻吟发出叮咛一声:“你、哈,快点……” 关玉秀拿出锦囊中的药瓶,倒出一粒,观察了一下,闻了闻,然后抬手把药喂进了尚棠嘴里。 尚棠被迫咽了药,气炸了:“你是不是傻,这解药我当然提前吃过了,我现在这是中了沉临渊那小子的招,不知道他给我吹了什么让解药无效了……” “我就是想让你试试有没有毒。”关玉秀说。 尚棠这下更气了。 “你为什么还跟没事人似的?!”再吃解药也没丝毫缓解,浑身水火交融的感觉快把尚棠逼疯了,她崩溃的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关玉秀。 “不知道。”关玉秀老实回答,她确实除了头疼之外没其他的感觉。所谓的催情作用对她完全没效果。 她见尚棠吃了没其他反应,自己也咽了一颗。果然片刻后头痛有所缓解。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把解药喂给了沉睡在桌上的关玉麟。 关玉麟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褪下,粗重的喘息声也趋于平缓。表情也由紧皱眉头变得放松下来。 关玉秀看着关玉麟的缓和的模样,知道尚棠没有说谎,这才定了心,怜爱的摸摸他的发顶。 玉麟抿起嘴,不知又做了什么梦,表情变得极为古怪。 “你说这是外面那曲子的效果……现在那曲子已经停了。要没有解药多久才会失效呢?”关玉秀回到门口,尝试推门推不开,看着大汗淋漓的尚棠问。 “至少要……两个时辰。”尚棠脸色凝重。 那要到第二天了。 关玉秀盯着尚棠,看的她眼皮一跳:“你想干什么?你可别想着反悔!沉临渊的人还在外面,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去这门口……” “你这条裙子,还要吗?”关玉秀问。 这意想不到的问题把尚棠问懵了:“什么?”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关玉秀却不管她回答什么,一声不吭的上前开始扒尚棠的衣服。 “你!哈、干什么!”尚棠的声音因惊恐变了调,她本人更是拼尽全力抓住关玉秀的手腕,喘息着阻止:“嗯……住,手。” “我是想把你的裙子换下来,你想还穿着这裙子坐在这里吗?” 关玉秀所指的这里是指尚棠身下的水渍。此时尿液的异味已散开,倒在这其中的尚棠格外狼狈不堪。 这样狼狈不堪的尚棠让关玉秀很不习惯。所以她刚才会习惯性的帮尚棠梳理起头发。 就像她以前做的一样。 报复 尚棠在少女时期过的实在说不上顺遂,虽然有着沉临渊明里暗里的帮助,但受过大大小小折辱就没停过。 因为这幅模样,学堂中,尚棠承受着被贵女们推倒,泼水,锁在库房等等诸如此类的欺凌。因为私生子的身世,在家中也被主母姐妹们暗中折辱。 经常是尚棠上午来了,下午就被作弄的披头散发,满身尘土。 沉临渊对这种不及性命的小问题不会一一过问。 她俩都没有随从跟着。关玉秀就教给她梳头绑头,整理衣服。结果尚棠一直学不会,她的梳妆手艺却日渐精进。 不过饶是这样她也没能改掉尚棠这偏爱大红大紫和黄金首饰等闪瞎人眼的土豪品味。 这些侮辱尚棠后来都一一报复回去了。以非常惨烈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方式。 关玉秀只是没想到这些被报复的人包括自己。 她只是没想到尚棠会觉得她那些都是伪善。 如今知道了,一时也改不了这顺手的习惯。 尚棠憋红了脸,轻喘着,望向关玉秀的眼底泛着水光,目光幽深。那神色真是说不上的复杂。 “我没有……能换的衣服……”半晌,她才断断续续轻声说。 关玉秀应了声,神色淡淡的,开始动手解下身上的外裙,这动作惊的尚棠瞪大了眼。 “关玉秀!”尚棠几乎尖叫起来:“你有没有点羞耻心!” 关玉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脱下来的外袍和长裙挂到了一旁的衣架上。 身上赫然还有一套裹得严实的藕色短褂,月白长裙。 关玉秀体格弱,怕冷,即使是在如今的开春,也都是习惯穿好几层衣裙在身上的。即使脱了外袍和一条长裙,身上也都还有一层里裙和贴身衣裤。 尚棠于是闭上了嘴。却又在关玉秀上手来解她衣服时颤抖开口:“我自己来。” 关玉秀退到一边,默默看着尚棠缓慢如蜗牛蠕动般的脱衣动作。 如今尚棠浑身脱力,一个解腰带的动作就几乎费了半个时辰,关玉秀就这么坐在桌边,一边抚摸着弟弟的头,一边盯着她。 那眼神在尚棠看来很渗人。 尚棠的心里和生理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 痛苦不堪又难熬的半时辰后,尚棠终于撑不住了。 她自暴自弃的闭上眼:“还是你来吧。” 关玉秀这才撑着下巴,眉眼柔柔的弯下来,轻轻吐出两个字:“不要。” “关,玉,秀!”尚棠的吼声几乎盖过了四面八方别的房间内传来的不可名状的呻吟声。 “哈哈哈…”关玉秀难得的笑出了声。 尚棠气疯了,眼睛红得要滴血。 正当她以为关玉秀要继续用言语羞辱她之后,关玉秀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走过来弯下腰,帮她把脱到一半的外裙往下一扯。 尚棠顿时感觉身上一松,她咬着牙,怒视着关玉秀。 关玉秀却真就没有多余的动作,那么慢条斯理的用苍白的手指一点点的帮她解开里衣腰间的结。然后那冰冷柔软的手指就自她肩膀往下轻轻那么一拉,尚棠那白瓷般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 冰肌玉骨,肤如凝脂。白玉般的身体上凝了汗珠,在烛光下微微泛着光。 关玉秀没有多看,也不想多看。只是垂下眼拿着刚解下的里衣狠狠擦了几下尚棠的大腿,疼的尚棠嗷嗷叫。 “你杀猪呐!!!” 于是关玉秀看了她一眼,干脆把那团里衣往旁边一扔。搬来了一把木椅,在尚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拉起她的肩膀,将她连拉带拽的弄到了那把木椅上。 尚棠真感觉关玉秀这是在报私仇。 现在她赤身裸体的倚坐在一把冰凉的木质座椅上。全身无力,动弹不得。神经中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冲动。 而关玉秀蹲在她面前,用极为缓慢、轻柔的动作,神情称得上是温柔的擦拭着她大腿内侧的液体残留。 因为那曲子的作用她只能被动承受着一波一波情欲冲击,脑子都快要不正常了,关玉秀却趁她动不了用这种办法来羞辱她。 天知道那冰冷的手指拂过她身体时,尚棠那疯了一般的感觉。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于是来到这里后,尚棠第一次哭了。 被关玉秀逼哭的。 “哈……嗯,哈……我错了,我错了,啊,求你,求求你,别,别碰我了……”她屈辱的流出泪来,边哭边说。 关玉秀就停手了。 她本来没有折磨尚棠的打算,只是想给她清理一下换衣服而已。 可尚棠痛苦的反应实在太让她满意了。关玉秀就多捉弄了下。 关玉秀迅速把脱下来的衣裙套在了尚棠身上,因为尚棠一丝力气也无,这也颇费了一些功夫。毕竟只要摸一下这人就鬼哭狼嚎的。 好不容易折腾完,关玉秀也累的瘫倒在桌子上。趴在桌面上久久未动。 脑中对尚棠有着一丝警戒,她撑着脸闭目养神。 “……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这声音,关玉秀这才抬了下眼皮。 “——为什么?” 关玉秀揉了揉额角,看见尚棠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穿着她的衣裙和长衫,目光如炬的看向她。 “什么为什么?” 关玉秀把头侧向尚棠方向,懒懒的,依旧趴在桌子上没动。 仅剩的那盏微弱灯光,影影绰绰,将尚棠的影子拉的很长。她的表情也隐没在黑暗中,只看到那双猫样的琥珀色瞳孔。 “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今天算计了你们,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关玉秀,你之前不是帮我的吗?不是要和我当朋友的吗?那都是假的?” 关玉秀到她跟前。仔细看清了尚棠的表情。 怪了。她似乎是真的很不解。 “我知道了沉临渊的事。”关玉秀静静的说。 “哈,”尚棠轻笑了声,“果然。” “是因为你喜欢沉三皇子,所以你非常恨我,想要我死,对吗?” 灯光下,尚棠的笑容带着讽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亏我还看你哭了……差点被你蒙了……” 尚棠低下头,小声嘟囔着什么。 那些被强按在的胸中的黑潮像蚂蚁一般啃噬着关玉秀的心头。 这个,骗子,贱人,没自觉的婊子。 “尚棠,我问你。玉麟前几天为什么会受伤?” 关玉秀眸光阴暗,问她。 “又是老生常谈。”尚棠不耐烦的说,“我不都说了,是赌场的混混不服输,来找我茬……” “不是。” 尚棠僵了下,勉强的撑着笑。 “怎么不是?哪有不对?” 关玉秀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这让尚棠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还不跟我说实话么?” 关玉秀伸出手指,动作柔和的轻点着她的下巴,这引得尚棠刚平息的欲火死灰复燃,她死咬紧牙才憋住差点宣泄而出的呻吟。 “赌场的混混能打伤玉麟?怎么可能。”关玉秀自言自语,指尖缓缓划过尚棠唇边。 “是沉临渊的人?假借要伤你引的玉麟出来挡刀?……不对,你这种人,根本不信任任何人,才不信玉麟会冲出来替你,不会是事先安排好的……” “是有人借着赌场找茬来杀你。” 尚棠被激的急了,恶狠狠的张口,对着关玉秀的指尖就是一口。 关玉秀一动不动,任她咬出血来。 “沉临渊没来救你,玉麟替你挡了刀。” 关玉秀说。 “你真好运。不仅毫发无损,与沉临渊的关系也没暴露。” 是了,尚棠一向好运。 “受伤的只有我弟弟,尚棠。” 血珠从自尚棠唇边滚落,尚棠松口,关玉秀指节用力,将那黏腻的红涂出其唇边。 “刀上的毒无人能医,玉麟是阿公求了一位叶姓神医出山救回来的。”关玉秀轻声呢喃。 “那时候你来看望他过吗?没有。” “你是只有在想算计他时,才约他出来吗?” “为什么?” “——是因为恨我?” 尚棠看着关玉秀,瞳孔一点点缩紧了。 原来,她都知道。 包括她利用关玉麟来掩盖和沉临渊来往的事,还有沉临渊因不想暴露而选择没出手的事。 “我和沉临渊的婚约你也知道对吧?”关玉秀轻声说。 尚棠肩膀微微一颤。 “所以才选择跟我搭话。不是因为我帮了你,是因为我对你有用。我跟你成了朋友,只要我主动提出废了婚约,你就能正大光明的跟沉临渊一起。” “尚棠,那样你就能成为皇妃了。” 关玉秀平静的态度,让尚棠不禁想张嘴辩解,却也什么都没能说出。 毕竟关玉秀说的都是实情。 这就是真相。 关玉秀收回手。 “尚棠,我成全你。” 关玉秀抚摸着手上的绷带,垂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会解除婚约。” 尚棠惊讶的抬起眼。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很喜欢沉临渊吗? 他以为就算有这个计划让关玉秀退婚但也绝不会那么快就实现。 “你这是,灰心放弃了?”尚棠看着她的脸色,猜测。 “放弃?你好像误会了。” 关玉秀不在意的说,“订婚是皇家定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沉临渊成亲。” “啊?” 进度条一下被拉动了一大块,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尚棠头晕眼花。 虽然不知道关玉秀突然转了什么性,但离目标进步了一大步,尚棠瞪着那双猫眼半天,明白过味来,突的喜的笑逐颜开,连带着对关玉秀的态度也改观不少。 “你没骗我吧?” 尚棠虽喜不自禁,却仍存着一丝戒心。 “你大可不信。”关玉秀合上眼,没再看她。 尚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得出结论,关玉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于是她的开心越发明目张胆了。 “关玉秀,既然如此,那咱俩之间就没什么矛盾了。说实话之前都是沉临渊那东西不做人,我对你——” “尚棠。” 关玉秀打断她,抬起眼:“绝交吧。” 于是尚棠那刚勾起来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半晌无言。空气中安静的只剩烛火摇晃产生的微响。 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寂静的空洞。 尚棠顿了顿,忍不住问:“是因为沉临渊?我抢了他你不爽?” 关玉秀摇头。 “因为你弟替我挡了那刀?” 关玉秀仍摇头。 “真会找借口。” 尚棠心里戾气上来,嘴里带刺,开口讥讽。 “总不能是因为我骗了你吧?” “是。” 这次,关玉秀出乎意料的认同了。 尚棠睫毛颤了颤,眼中的怔愣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那副蛮不在乎的神态。 “确实。我骗了你。没有挽回余地了?” 尚棠漫不经心的随口问,语气也不像是真心要挽留。 关玉秀点头。 “关玉秀,看不出你这么小心眼哈,说你伪善还真没错。”尚棠不动声色的咬牙笑了,洒脱的说:“成,咋俩绝交。” 绝交,决裂。 不是很顺利么?关玉秀想。 这样以后不论是她还是玉麟都不会和尚棠沉临渊扯上关系了。 真好。这是最好的了。 尚棠也看着她笑,那笑容不知为何让关玉秀觉得非常非常的眼熟。 于是她又想起来了,在那天,在那个湖边。 尚棠也是这样假笑着,说。 “你知道,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要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你,就是我成为皇后最大障碍。你要是聪明点儿,就该识趣的让开。别挡我的道。” “除非你想让我跟你决裂。” “不管用什么办法。半个月之内退掉。因为我们下个月就会成亲了。” “到时候请你喝喜酒。秀秀。你一定要来啊。” 一定要来啊。 虽然她到最后也没去成。 醒来 2b x x.c om 房间中最后一丝烛火突然灭了。 陷入黑暗中,关玉秀不觉站了起来。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直至在门前站定。 窸窣的开锁声,令关玉秀握紧袖中物,逐渐后退,靠在玉麟身旁。 尚棠忽然发出了低笑,恶狠狠的咒骂。 “这么久才发现不对劲,姓沉的……”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门户大开,凛冽的冷风呼啸的钻进来,一时屋内桌椅倒地,杯盘的碎裂声四起,关玉秀被这窒息的压力拍倒在地,待她能动时,屋内已寂静无声,除了她与玉麟外再无一人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2 a 33.co m 尚棠被人带走了。 关玉秀缓缓坐起,摩挲着将烛火重新点燃。 零星的火光重燃,影影绰绰。她这才将袖中物拿出,对着那唯一一丝光源查看。 那是一面铜镜。 旁边倒在桌上的关玉麟闷哼出声。 “阿姐……” 苦闷的声音。 关玉秀把铜镜贴身放入怀中,将其搀扶起来。 “玉麟。” 她刚低声唤了句,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心力交瘁,连头也抬不起来。她熟悉,这是体力耗尽的前兆,这之后,她就会断线般昏倒。 关玉秀咬牙摇晃着玉麟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拍他脸。 直到那双熟悉的湖绿色双眸再次睁开后,她方才放心的闭了眼。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梦中她走过了很多地方,有灯火阑珊的庙会,水光潋滟的湖边,星光扑满花丛,阳光撒在了林间小路,高绝又遥远的城墙,盔甲上闪闪的银光,紧闭的房门外蟋蟀的叫声,寒冷夜色中晚风的气息,大漠烈烈作响的旗帜,阴冷绵绵又覆盖着厚重繁华的宫殿,女子唇边吐出的烟圈,摩挲盒子花纹的触感,火苗烧灼木头和纸张的轻响,烧焦的气味,倒映着火光的瞳孔,最后走入一片连绵不绝的雨中。 她觉得这雨真好。 关玉秀很喜欢下雨天。看着雨能让她久违的心情平静起来。 所以她几乎不想醒来。 只是有声音一直在喊她,令她不得不在意。 关玉秀睁开眼。看到的是夕阳洒进屋中,给一切镀上茜色。明天应该是个炎热的日子,所以今天的晚霞才会这么红。 但是此时屋中却有些冷。 关玉麟坐在床边,正在玩弄着她的头发。像是无聊极了,百无聊赖,实在没有什么事做了一样,动作缓慢,用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把她的头发梳开,胡乱编成结,又梳开。 拽的她头发疼。 “醒了?”关玉麟不带什么情绪的吐出两个字,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更是看不清晰。 关玉秀想象中弟弟焦急呼唤自己的场景没有到来。她有些失望。头皮又疼的发慌。所以赶紧坐了起来。 这回她认出这是关玉麟的房间。 “你睡了快两天了,阿姐。”关玉麟漫不经心道:“这应该不是你为了逃课故意的吧?” 关玉秀盯着关玉麟看。除了脸色白了点,眼圈黑了点,没有其他的崩溃神态。和上辈子回来后闭门不出,自闭逃避的状态并不相符。 仍不放心的她双手摩挲着少年的脸,左捏右捏,确认这并不是演出来的若无其事。 少年一反常态的没抗拒,任由关玉秀把他的脸揉的变形,翠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怎样,是货真价实的你老弟我吧?”关玉麟哼笑一声,脸色仍有些苍白,神情却活泛了许多。 关玉秀开心的笑起来。这说明玉麟真的避开了上辈子的事故。 这次他一定能活下去。 关玉秀觉得身上有些凉,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只贴身裹了条毯子,外面额外盖了棉被。而这仅剩的毯子也因为她的活动快滑到胸口以下,裸露在外苍白瘦弱的肩膀和近乎半透明到透出青色血管的脖颈被屋中的凉风一吹,不禁瑟缩。 关玉麟见状慢条斯理的伸出手帮她把毯子往上提了提,一直提到肩膀上,又把少女胸前快要敞开缝的毯子拢紧。 “你衣服脏了,所以被换下来了。” 关玉麟耸动肩膀说。 很平常的语气,面对玉麟,关玉秀也不觉得被换了衣服有什么不对。 “这样,谢谢你。”她点头微笑。 “就是,那天你穿的裙子,好像不是换下来的那身啊。阿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关玉麟把手搭在姐姐裸露的肩膀上问。 “最外面那套外褂和裙子给尚棠了,她衣服脏了。我里面还有套裙子。” 关玉麟眸光闪了闪,握在她肩上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突然颇为暴力的把外面那层棉被往上拽,直到盖上关玉秀的头。 “玉麟,喘不上气了。” 关玉秀闷闷道。 “你先回答我问题。”关玉麟的声音隔着被子听起来低沉又怪异。 “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楼下那女人一弹琴我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房间一片狼藉,你昏倒在地,尚棠不见踪影。其他房间的人都在疯狂的……” 他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之后我就带你回来,让赵叔去报官。可是那群饭桶查了一天,竟然告诉我什么都没查出来……那楼里的人嘴紧得很,只说是那晚有人闹酒疯冲进了我们房间。不光如此,连那些客人都各个守口如瓶,像是被塞了封口费。尚棠倒是回了家,只是在故意躲我。要不是还得看着阿姐你,我倒想抓几个严刑逼供,只是阿公不让……” 说到这,他颇为遗憾的叹着气。 “我实在没法子了。阿姐。你醒了,只告诉我那晚发生了什么,其余什么都不用管。我会解决。” “……” 他突然这样问,关玉秀一时也找不出话来。 “怎么?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 关玉麟忽然古怪的轻笑了一声。 “没事的,阿姐。”隔着棉被,他无声无息的拥着关玉秀。 “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用管。”有手在轻抚着她的背,关玉麟抱着她循循善诱。 “你只是中了毒,什么都不知道,把不想记的东西忘了也可以。你只和我说,是谁?” 虽然他的声音保持着一种冰冷的镇静,可玉麟的胸膛却起伏的很急,那种颤抖即使隔着布料仍传了过来。 他在害怕。 于是关玉秀体贴的思考几秒,开口时已修饰了措辞:“那晚有人下了使用曲子和香料制造了迷情药。外面被锁了门,你和尚棠又都中了毒,只有我没事,以防万一,我就把你俩都打昏了。 过了几个时辰毒自行解了,尚棠后来被人接走,我把你叫醒后就累的没意识了。” 关玉麟紧攥的手一下子放松了。 “就、这样?”他有些狐疑。 “就这样。” “我头上的包……” “嗯。”关玉秀承认,“我砸的。当时情况急,对不起,还痛吗?” 关玉麟沉默片刻,把棉被从关玉秀身上拉下来了。 玉秀心疼的去摸他额角的伤口,手腕半途被温和的捉住了。 “你对我说的,可是实话?” 关玉麟垂下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姐姐的反应。 关玉秀沉默片刻,糊弄的借口想了一圈,终于想起了她从尚棠那里偷来的铜镜的事,于是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我的衣服还有身上的东西呢?” 没得到回答,关玉麟有点不满。 “我都给你收着呢。”他哼哼着拿来个盒子。 里面整齐放着关玉秀身上的首饰,内衣,包括那面从尚棠身上搜来的镜子。 关玉秀松了口气,拿出那面镜子仔细的看着。 “咦,阿姐,你什么时候多了面这样的镜子?” 关玉麟本不在意,但见玉秀如此珍惜这面样式古怪的铜镜,心中不免有些臆想。 “是谁送你的么?反正不是我给你的。”他若无其事的把镜子拿来摩挲着。 关玉秀见那镜子在关玉麟手中也并无异样,有点失望,轻叹一声,想拿回来,手伸出去却被躲开了。 “又不说话,阿姐。你是怎么回事?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关玉麟蹙着眉,语气隐约带着戾气,手里捏着铜镜,像是要就地把镜子握碎。 “是你自己买的?不像,你也不出门。还是哪个我不知道的人送你的?” “玉麟,还我。”关玉秀语气微沉。这让关玉麟挑高了眉。 阿姐居然为个破镜子跟他这样说话。 关玉麟胸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戾气顺而如野火燎原般扩散,化为满腔的怒意。 有猫腻,果然有人。那之前说的也不是实话。 会是谁呢,沉临渊?她明明说了不喜欢。还是说,那也是阿姐跟他说谎? 是啊,要是沉临渊,做出把人迷晕的事也不奇怪。 “你这么着急?到底是谁送的啊。”他捏着镜子高扬起手避开玉秀,目光冰冷如刀,一字一句的质问。 杂草般的 怎么今天玉麟这样的奇怪,为了这种事过不去。 玉秀敏锐的捕捉到了其情绪波动,她沉思片刻,决定实话实说:“这是尚棠的。” “她的?”关玉麟瞪大眼。 “我帮她换衣服,顺手收起来了,后来她突然离开,我也来不及还给她。” “你帮她换衣服?”关玉麟不可思议的喊。 玉秀默默看他:“怎么了。” 关玉麟抿着嘴板着脸不说话。 “你和她不是吵架了吗?又和好了?”半晌,他闷声问。 “不。绝交了。” 关玉秀趁他愣神把镜子拿了回来。 关玉麟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不依不饶的缠过来追问。 “阿姐,你和尚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当真什么都没有么,她对你做什么了吗……你当真没骗我?” 他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反复质疑。 玉秀心底叹了口气,把脸贴近弟弟。 鼻尖对鼻尖,眼对眼,她眼都没眨的直视着他。待其脸上浮起红晕,安静下来。才道:“玉麟,我没事。” “你看,真的没事。”她将自己的手与弟弟的大手十指相合,额头相抵。温和的看进对方的眼底。 关玉麟睫毛微颤,把脖子往后一缩,手也就势挣出来。 “好啦,我信你。” 他没再敢看姐姐,为掩饰尴尬,装作洒脱的将双臂就势伸展,砰的往关玉秀身上仰躺下了。 关玉秀半坐在塌上,身上裹着毯子,腿上横躺了个人。虽被压的疼,她仍低头将手覆上少年的脸、眼、发,爱惜的摸着。 及腰发丝自脸边垂落,扫在关玉麟的脸上,有些酥痒。他抬起手指撩起几缕自指尖把玩。 同样的银色发丝在塌间交缠在一起。 同样的眉眼五官。 同样的翠色眼眸。 气质却截然不同,这多奇妙。 关玉麟想。 望着那如同自己倒影一样的少女,望向那双同样映着自己的幽绿色眼瞳,他轻声抱怨,又像在喃喃自语。 “我真的很担心你,阿姐。虽然那些大夫都说你没什么事,但你一直不醒,我很担心啊……” “万一你总醒不过来怎么办。” 关玉麟的声音喑哑,有点哽咽。 “对不起,阿姐让你担心了。”温柔的指尖揉了揉他的太阳穴,于是所有的连日所有的躁郁不安,在这瞬间顷刻毁灭。 他留恋的捉住了脸庞的手指,握在手里摩挲着把玩着。 如玉似雪,冰凉的指尖。 阿姐的体温一向是这样低。 在手中怎么捂都捂不热,就像终年不化的冰雪。 冷而清冽的气息,萦绕鼻尖。 真心安。太让人心安了。 关玉麟想,为什么只要在阿姐身边,他就能够获得如此的平静? 这未免也太令人依恋了。 心情平和到了惶恐的地步,恐惧于不得不设想未来失去这份平静的失控。 这份宁静是真实的么?这份平静是永恒的吗?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揉着揉着,关玉麟觉得,他阿姐的手指真是柔软。纤细,苍白,手掌也不及他的长,轻易便能被他的手完全包裹住。 他又想起给她脱下衣服后看到的,阿姐的肌肤也是这样,冰冷而柔软,苍白又莹润,宛如能轻易捏制变形的玉石。 虽当时只瞥了一眼他就挪了视线,但还是在混乱成浆糊的脑子中留了印象。弄得身体检查也只能草草完事,压根没敢再去碰她。 关玉麟又想,他才不是带着有色眼光去看待自己的亲生姐姐。 他是在帮她。 让那么多人疯狂沉溺于交媾的迷药,他不信对阿姐没有产生影响,就连他自己也记得中了迷药后有段时间意识沉浸于狂热之中几乎无法自拔。 他只是要确认阿姐有没有受到伤害。 所幸,结合今日,阿姐确实没遭到迫害,不论是来自于陌生人的还是…… 少年漫不经心的把玩眼前的手指,玩着玩着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玉麟?” 惊愕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瞬间炸红了脸。 关玉麟霍然站起,不知所措的挠着头发,“阿姐,我得,得去训练了……你好好休息……” 语毕,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不对劲,不对劲。 自从检查过阿姐的身体后……不对,自从那晚做过那样的梦之后…… 关玉麟一边飞速的奔跑一边大喘着粗气,他不断的飞奔,运用起轻功漫无目的的四处奔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四周景物变成全然不熟悉的隐秘树林时才筋疲力尽的停下。 自那晚后频繁出现在梦中,纠缠不清,魂牵梦绕,乞怜细语,散发着熟悉的冷冽香气的梦中幻影…… 搅得他痛苦不堪,烦躁不已。 原本他不必去猜那是谁,他也不会去认为那是真的。 可是。就在刚才,阿姐醒了,他以为噩梦该结束的时候…… 他居然真的对阿姐,那个软弱无力的可怜的只会依靠他的阿姐出手—— 少年眉心一跳,意识到这点后,突然一种极为惊悚的神色充盈在他的眼中! “呕……”关玉麟浑浑噩噩的脑子刚出现这个念头,就抑制不住的扶着树木吐了出来。 ——那也就是说是他意淫了自己的亲姐姐? 他怎么会?! 他只是关心阿姐。 不是只是想关心阿姐而已吗? 少年越想越绝望。与此同时还有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我对阿姐……我居然对她有那种看法…… 这感觉就像拿根羽毛在他心窝里挠痒痒,令他更加惶恐不安。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开始逐渐把梦中模糊之人换成了那熟悉的脸。 “玉麟。”他似乎听见少女这么叫他。她总是这样喊他的,嗓音空灵,音调压低,却蕴藏了无比的温柔。那几乎是种依恋。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见的人,最喜爱的人就是他。 少年的心里一下就软下去了一块。 他蹲下身子,无力的抱住头。 “一定是最近没怎么练剑,精力旺盛加上迷魂的后遗症。” 关玉麟喃喃自语,撑起身子,强行抹去自己那些乱七八糟让他越来越绝望的想法。 “我是喜欢棠棠的。” 他拔出剑定定的扫了一眼,抿起嘴:“只是她最近在躲我,心烦意乱才做出这种事。”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 尚棠并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做某种完成特定目标一般走过场的人物。 而他对于尚棠,从开始的怦然心动,一眼惊艳,到后来的执着追求,再到现在他逐渐察觉到了尚棠和沉临渊的某种关系。 这些感情像是蒙了一层雾,镜花水月一般。就像是他看着别人这样,所以自己也这样,按照步骤一步步实践的。 知道和尚棠无缘的那一瞬间,他确实觉得无法接受,因此不顾一切的想挽回,甚至在赌场替她挡了刀。 但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因为爱。 也许只是卑劣的自尊作怪。自己如此执着追逐了这么久的女子不爱自己的事,可谓给了他当头一棒。 只有一点他很确定,阿姐和尚棠是完全不同的。 在阿姐身边他会无比的舒适悠然,畅快的仿佛世间的一切他都无所不为,他们一起欢笑玩耍愉快的像是所有寻常人家的姐弟。 可是远离她后,逐步的压抑,不安感,杂草般充斥整个头脑,那种心乱如麻却足以把人逼疯。 这种深入骨髓的毒瘾。逃不了,离不开,戒不掉。 他曾试图抗拒过。 关玉秀从小只对他有不正常的依赖。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即使是和父母也不敞开心扉。 所以父母才强行把他俩分开。说是为的不妨碍他,也是为了锻炼阿姐独立,把她独自一人送来了瑞京。 他当初也认同了,阿姐常年的依赖让他不堪重负,他也越发对时刻黏着自己的废柴姐姐不耐烦起来。如果借此能摆脱她。他也觉得那样是好的。 关玉秀临走那天他也忙于训练,没去看她,只知道她那天等了他很久才带着一车话本离开。于是回来后他觉得愧疚。想着要记得给独在远方的阿姐寄信,免得她太过孤独受不了。 而最先受不了的却是他。 就像失去了空气,水,四肢,魂魄,赖以生存的基本。 那种窒息般的痛苦,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就像濒死的鱼无法回归海洋。 无法思考,无法专心,无法呼吸。 是单凭每月一次的回信完全不能缓解的痛苦。 他最终以不再习武向父母威胁,争取到了瑞京读书的机会。为的就是重新和阿姐在一起。 可来的第一天,他见到了尚棠。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本来想着,来了之后要好好陪着阿姐,不论她再怎么烦他黏他也不会再扔下她。 可遇见尚棠后的这半年,他和阿姐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他心有愧,阿姐似乎并不介意,反而鼓励他多和尚棠相处。 她都这么说了,他自然如她所愿、会好好的和尚棠相处。 但他却开始逐渐觉得空虚。 在夜深人静时,偶尔的,他会想到那和他相似淡淡的香气,潭水般空灵的双眸,半透明到能透出血管的脖颈,还有那与他不同,白色里衣中若隐若现,与纤小身躯并不相配的鼓胀胸部。 想着想着身体的燥热就会无法控制,令他烦躁不已,只有出去练剑习武累的筋疲力尽才能睡好。 他越来越抗拒两人的身体接触。 因为那给了他一种糟糕的错觉——只要他想,他就能对阿姐随心所欲。 毕竟关玉秀对他那样包容,顺从,乃至纵容。嘴里还总说最喜欢他。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那个所谓的最喜欢也实在没有意义,对具有最亲密血缘的他们,那是理所应当的。 “那可是我阿姐。” 关玉麟抚摸着玉秀送他的剑穗,喃喃自语。 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如假包换的双胞胎,只比他多出生几分钟的废柴阿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存在。 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羁绊。是这世界上最纯粹的血缘羁绊。也是连接两个人的锁。 这种锁链般的羁绊是谁也比不了的。 “可要是……” 关玉麟想。 ……可要是阿姐。那个什么都包容他的阿姐,知道了自己的弟弟每天在用那种目光看待她,每晚在床上、在梦里肆意的玩弄意淫她。 她会怎么样? 少年苦笑了一声,突然有点想哭。 原本像这样普通的陪在身边可以了——怎么就偏要让他发现自己愈演愈烈的卑劣欲望? ……想要疯狂指染那份苍白,将那份平静以最残忍方式的留在身边。 不为别的,只是情欲,翻腾的肮脏的下三路的情欲。 原本像垃圾一般随时丢弃的情绪。却在那晚过后,如扎了根的野草般疯长起来。 这样的可恨可怖可耻,却留恋战栗兴奋不已无法放弃。 “真踏马下贱。” 关玉麟骂了自己一声。 自欺欺人是没用的,骗谁也骗不过自己,他就是这么下贱到去意淫自己的亲姐姐。 关玉麟猛地一拳砸向树木,直砸的树干摇晃,强行浇灭脑中的种种思绪。 树叶簌簌落下,少年翠色眼眸中的阴郁渐渐隐去。 “忘了吧。”他喃喃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无意识的放在嘴边舔了舔。 就这么忘了吧。不管是累久了,后遗症,还是疏于训练精力旺盛,才产生这种荒唐无稽的欲望。从此忘了,再不做这样的梦就行了。 除了他谁都不会知道。阿姐就还是他的阿姐。 绝对不能失去,也绝不会远离。 一辈子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她要离开就困住她,别人要带她走就杀了那人。 她能不能成亲无所谓,大不了他养她一辈子也无所谓,总之她不能离开,那么弱小可怜的阿姐离开他是没办法自己活下去的,她即使成亲后也要回到他身边才行。 ——他们就还能这样一直生活。 这天晚上,关玉麟久违的做了一个没有玉秀的梦。 可梦里的他非常悲伤,承受着撕心裂肺的悲痛,那是灵魂已经死去却无法逃离肉身的痛楚。 那痛楚太过强烈,乃至于直到他醒来也无法释怀。 镜 弟弟的异常行径和忽然离去,玉秀并没有多留意,她此刻看着手中的铜镜,无论是抚摸,摩擦,还是敲打,都没有任何异样。 这让她很失望。 她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这面神奇的铜镜,死去的自己是没办法回到三年前的。于是借给尚棠换衣服的时机,从她身上摸来了这面镜子,尚棠当时被药效影响的几乎不能自控,自然就没发现关玉秀的小动作。 可是过了近两天,也到了她发现的时候了。 镜子可能很快会被尚棠讨要回去。 在那之前要是再探不出这铜镜的秘密,已经引起怀疑的前提下,以后再要从尚棠那里偷来就没机会了。 尚棠曾经做过什么? 她照过几次镜子,每次的表情都非常怪异,那是憎恶,强烈的嫌恨憎恶,好像镜中关着什么罪大恶极之物一般。 可是镜中映照的,不是只有自己吗? 关玉秀沿着镜面看去,看到一张苍白柔美的脸。银发翠眼,活着的自己。没有半透明,也有着完整的双脚。 当时自己死后触碰了这面镜子才能有所反应。难道要死去才行。 关玉秀忽然想到了。自己唯一留有的死去过一次的证明。 她将右手的绷带扯开,露出结痂狰狞的紫黑色咬痕,尝试着贴近镜面。 铜镜微微一闪,忽然泛出了金光。 关玉秀精神一振。 终于。 紧接着她的脑海深处忽然传来一个诡异缥缈的声音,那声音不辨男女,不带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启动。】 【检测到您为剧情内重生之人。注意,您尚未签订任务协议,本系统目前不提供任何除回顾剧情的外的帮助。】 【您是否需要回顾剧情?】 镜面缓缓浮现出‘是,否’两个血字。 重生?协议?系统?剧情? 陌生的字眼相继蹦出,关玉秀并不急着混乱,这诡异的状况反而促使她更为平静的思考。 重生自然是指的她死过一次,又回到三年前。 协议和系统,这两个概念连起来更容易理解。因为她从未与这面铜镜签订一些不明目的的协议,所以她不能从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中获得好处,目前假定这个系统就是在她脑中说话之物。 关玉秀皱眉,那尚棠签订过协议了? 协议都会有交换条件,如果获得好处,就要付出代价。如果尚棠已经签订了所谓的协议,那系统会让尚棠去做什么?许诺给她又有什么好处? 剧情。这个词是关玉秀乍一看最不能理解的,因为这通常的意思是讲述她那些话本的内容。这个系统说了,她是‘剧情内’重生之人,那么她是否可以理解为,也有所谓‘剧情外’的重生之人? 重生……死过一次…… 【……传闻尚三小姐在十四岁那年失足落水,被救起后,性情大变……】 落水被救起后……性情大变…… 关玉秀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她迷惘凝视着那两个血字,随着潮水般的思绪接踵而至,她的目光逐渐的灰暗下来。 她缓缓触摸了‘是’。 就在那一瞬间,万千记忆如一整个海洋般争先恐后的灌入她的脑里。 正确来说,是一整本话本的内容一股脑的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 —————————————————— “关玉秀……关玉秀!” 半夜三更,关玉秀仍坐在桌前斟酌,就听到窗前有人压着嗓子喊她,声音疲惫暴躁。她打开窗,看见尚棠半蹲在围墙的墙头,阴测测的视线刺着她。整个人发散着阴郁的低气压,宛如前来索命的冤魂女鬼。 一见她,尚棠就利索的跳下墙头,不客气的将手伸进窗,掌心向上摊开,阴沉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东西还我。” 她没特指任何东西,但关玉秀知道她说的是那面铜镜。 关玉秀端坐在那,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尚棠表情不耐到了极点,将要炸毛之际,才从桌下拿了个细长盒子递给她。 飞快的打开盒子,见里面的铜镜完好无损,反复摩挲检查确认不是假货后,尚棠面色稍霁。 “你偷我东西干嘛?”尚棠将眼皮一掀,语气不善。 她虽这么问,但也真没这么想,估摸着是脱衣服时落在了迎宾楼,而后被关玉秀捡回来了。这么说只是因为她见了关玉秀后觉得不爽,故意拿话来刺她。 关玉秀自然没回答他。 尚棠将东西一窝蜂的包上提起,把盒子扔回,也抬眼打量关玉秀,这人两天不见怎么越来越面瘫了。 那天哭的不是挺好看吗? 刚要习惯性再刺她一句,尚棠顿了下,意识到两人此时已绝交了,自己和她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 翻了个白眼,她转身跳上墙头就要离开。 “尚棠。” 却是关玉秀叫住了她。 尚棠的身子抖了抖,随即缓缓回头,面带讥讽:“干嘛?我先说好,你别跟我说你后悔了又不想退婚了这种屁话。” 夜阴,云遮圆月,月光一缕缕照在关玉秀的脸上,屋内无灯,她大片脸映入阴影,只一双无波澜的眼透着微弱幽光,就那么黑浸浸孤零零浮在那一方窄窗后。 尚棠眼皮微跳,压下眸中暗色。 “尚棠 。”关玉秀叫她的时候,把这两个咬的极轻,带上了一种另类情愫。 这种语气,很难不想到是和好的信号。 于是尚棠也不得不僵硬着身体竖起了耳朵,听她要讲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关玉秀问。 结果,等来了不明所以的问句。 “什么玩意儿?”尚棠始料未及,挑高了眉头。 “你躺了两天把脑子躺坏了?”尚棠被气笑了。 “问我想要什么,怎么,想要给点反悔补偿了?”她眯起猫似的眼珠,嗤笑一声,伸出手来:“行啊,给我钱。” “至少得值一个王妃位子的钱啊,我想想,赔我这整个将军府怎么样?少了我可不要。”尚棠连连冷笑,脸上寒意森然,满眼冷箭。 “我没想反悔。”关玉秀反应淡淡。 “尚棠。你说过你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成为皇后。我再问你一次,那就是你想要的吗?” 尚棠愣住了。过了片刻,怔愣转为了嘻笑。 “我就提过那么一回,你还记得啊。”她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的。 “是啊。怎么了,觉得我异想天开?不自量力?还是你也想当个皇后娘娘试试?” 关玉秀没回答。 尚棠觉得无趣极了,她已耗尽了耐心。 真无聊。 她就是为说这个? 不明所以。 “你没说实话。”关玉秀垂下眼,风拂过她的发丝,同样吹过尚棠的脸颊。 她这语气斩钉截铁,激的尚棠火气立马上来了。 “你很了解我吗?关玉秀。我到底想不想当皇后关你什么事啊。” 尚棠眯起眼,晦暗不明。心生怒意,嘴里也阴阳怪气。 “我至少还有个目标。不像某人,就像条死鱼,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嘿,指不定哪天就烂在水里了。你说呢。” 关玉秀听了这刻薄话,竟然笑了。 “呵,你说得对。” 她连连点头,捂着脸,笑到浑身发抖,自言自语:“早晚要溺死的鱼……嗯,对,你就是这么说的……没变啊……” 惊的尚棠眼皮直跳。 关玉秀绝对得了失心疯了。 尚棠退缩了,火气也熄了,她立在墙头,进退两难。 关玉秀笑着笑着就噤声了。她安静了会儿,再抬头已恢复了那淡淡的神色。 “走吧。我不会失约。”她对尚棠说。 尚棠看着她,深深地、深深地皱起眉。 她原本是想说什么的。可此时又忘了。 最后她捏紧了袖中的铜镜,转身离开了。 “遵守约定啊,关大小姐。” 尚棠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后,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黑夜。 其实尚棠武艺很强。 像将军府这样看似松散,实则护卫重重之地,她也能隔三差五的翻墙过来找关玉秀。 这点玉秀知道,关玉麟却不知道。要是关玉麟也在这里,说不定还会为尚棠那利落的身手而吃惊。 尚棠看似张扬,其实在很多方面并没如看上去般毫无保留。关玉秀老早就知道,尚棠这个人八百个心眼子,心机深沉也不输那个沉临渊。 以前为什么会自认为了解尚棠呢。 无话不谈,无微不至,携手相伴,同游世间,都只是口头骗局罢了。 是她不对。是她还对尚棠抱有希望。 所以才会如此的掏心挖肺、呕心沥血的憎恶,忍不住的一遍遍的回顾往昔,冷眼看着,将自己剖开反复的凌迟。 关玉秀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把手下的画纸用毛笔打上叉。 桌面上,一沓画纸,每张都画的是尚棠。 关玉秀热衷于趁尚棠不注意掏出纸笔给她勾像。寥寥几笔,虽画的潦草,却逐渐传神。 只是画像当初被尚棠发现后,被像看见脏东西般的盯着后兴趣就收敛了。 关玉秀一笔一笔将这些画像面孔都划了叉。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你会作何想? 这种虚幻,此等轻蔑,无足轻重。 嬉笑怒骂,爱恨嗔痴。不过是轻轻几页纸,寥寥几行字。即使刻骨铭心,不过是成就他人的台阶。 命运的主角早已选定。 剧情内的人无法主宰,身不由己,无法改变。 孙猴儿跳不出如来的掌心。纵使以为自己翻了遍跟头,搅得天翻地覆,也始终原地踏步。 这片天地是多么渺小。所有人的命运又是多么无足轻重啊。 关玉秀知道的,她早就知道尚棠并非她们这个世界的人,言行举止、奇妙言论无一不透露出来自异世的异常。尚棠也从没在她身边掩饰过这一点,她神神叨叨,愤世妒俗,满口脏话,对所有人嗤之以鼻,几乎对每个遇到的人无差别的释放恶意。 关玉秀原本想的最多是借尸还魂,鬼怪之说。毕竟有那样一张脸,尚棠的确很像话本中为报仇雪恨而来的美艳妖孽。 可关玉秀到底没想到,自己才是书中人。 可那又怎么样。 在被这份空虚彻底吞噬后,关玉秀凝望杯中茶水倒映自己的脸。 还是那样无波无澜,毫无情绪。死水般的眼睛凝视着同样的空洞。 即使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话本,她也还是这样。 她早就是这样了。 这个世界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假,对她来说,又怎么样。 拥抱着的这巨大的空虚难道不熟悉吗? 她难道不是一直在与之相伴? 没错。她从很早之前就认同了这份空幻。 不过是换另一个角度再审视一遍罢了。 “他” 尚棠轻手轻脚的回到相府,疲惫的倒在床上。被沉临渊变相监禁在相府,想着拿回铜镜,又苦于找不到空隙逃走,她已近两天两夜没合眼。终于熬到了沉临渊的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撤走,她这才趁着夜色摸去将军府。 原本尚棠也不想打草惊蛇的,毕竟将军府有关玉麟那个怪物在,他最近像是发现了不对劲,越发警惕,四处调查沉临渊。 可她等不下去。 她能感觉到关玉麟对自己的态度正变得冷淡,再不去怕是以后再也去不了了。 ……再也去不了。是啊,都跟关玉秀绝交了。见面的机会自然变少了。 学堂里也许能遇见,也许吧,可是她等不了。 尚棠是个急性子,有件事是当务之急必须要确认的。 她拿起盒子,目光落在挂在屏风上那条已洗涤好鲜红色的衣裙上,想起了不堪的回忆,脸色变得铁青。 她过去把衣服掷到地上,随手拿起了铜镜。 尚棠的胸口突然亮起一抹金光。随着这抹光,她手中铜镜缓缓自她手中脱离,攀升至半空。随后毫无生机的机械女声自她脑中响起。 【穿书系统每日权限已更新。检测到宿主,张……】 尚棠看着镜面中和自己面容极为相似,脸色铁青又泛着诡异的红的阴沉男子,厌烦的移开了眼,打断系统提示,不耐烦的问。 “喂,我提前让关玉秀和沉临渊解除婚约了,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进度呢?” 【剧情完成度检测中……很遗憾,目前配角关玉秀与男主角沉临渊的婚约关系尚未真正解除。】 想来是还来不及退婚吧。 说真的,尚棠也想不到关玉秀要怎么退婚。按照剧情,在她和沉临渊关系暴露后,关玉秀才提出退婚,因有这个前提在,自知理亏,顺着主动给的台阶下的皇室才允许退婚。 可如今沉临渊表面上什么错处也没有,就算关玉秀自己提出退婚,毕竟是皇室自己定的姻亲……哪有那么顺利的? 尚棠念及此,有些烦躁:“我还剩多少剧情?” 【您目前剧情完成度30%。】 尚棠又狠狠的骂了一声。 此时尚棠眼前的铜镜幻影消失不见,而真实的镜面开始闪烁着一张张活动的影像画面。 【您穿越为本书女主角尚棠。尚棠虽出身低贱,是妓女之女,但在十二岁那年被身为宰相的亲生父亲寻回,成为了相府三小姐。因出身低微被家中的主母和姐妹厌弃欺辱,父亲也对其不管不顾,视为污点。一次争吵中被嫡姐推入池塘,自此死亡。宿主穿越至此,借尸还魂,尚棠从此醒来后性情大变……】 尚棠十分厌恶的,厌烦的冷笑了一声:“不用一次次给我重播你那恶趣味的狗血剧情。我只想知道关玉秀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知道我和沉临渊的事的?还有婚约的事,你不是说婚约一事被皇家有意隐瞒,除了沉临渊,皇帝皇后与关氏夫妇外,那关玉秀现在应该是不知情的,她怎么会得知了,还要主动退婚?” 铜镜画面出现了几秒仿佛乱码一般的模糊马赛克,而后突然跳出一个苍白柔美的身影。她的眼睛就像一潭幽幽死水般空洞。 【关玉秀。将军府嫡女。配角。自幼身体柔弱,与男主角沉临渊有婚约。性格温和柔顺,误打误撞与女主角尚棠成为好友。其双生胞弟关玉麟为本书男二号,性格桀骜不羁,武力无双,对女主角尚棠一见钟情。即使被拒绝也依然爱慕您……其】 “停。我不想听关玉麟,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问,关玉秀为什么会这样。” 尚棠面无表情的把切换为多个关玉麟画面的镜面手动划回上一个关玉秀的画面。一只手用力的握住铜镜:“她为什么,会和我绝交?” 铜镜反应了一两秒,像是在搜寻答案,最后开始缓慢的调出关于关玉秀的剧情。 关玉秀与尚棠在书院相识,机缘之下成为好友。此后一直明里暗里帮助尚棠免受欺辱,是尚棠的知心好友,闺中密友。她一直暗中撮合女主角尚棠与胞弟关玉麟。 之后在得知尚棠与自幼暗恋的三皇子关系匪浅暧昧不明后,与尚棠断绝来往,但也自愿解除了与男主角的婚约。 此后剧情至尚棠称后再未露面,大结局男主角沉临渊为铲除已有反心的当朝大将军关一鸿,和西沙串通绑走将军府嫡女关玉秀,本想引蛇出洞,引关一鸿露出马脚,不料西沙军临时反悔,利用关玉秀引女主角尚棠出宫,险些将尚棠杀害。 男二号关玉麟于千军之中营救女主角于危难,将女主角平安送回城内后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最终得知弟弟死讯的关玉秀怀着悔恨自缢而亡。而儿女双亡的关一鸿也心如死灰,再无反心,自请辞官。男主角沉临渊正式接管兵权,亲自率兵将西沙打的节节败退。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尚棠讽刺一笑,“天天打仗的国家哪里来的太平和安居乐业。漏洞百出的剧情。” 铜镜对这番话并没有反应。只是继续机械的搜索原因。 【查询到当前剧情为配角关玉秀得知弟弟因尚棠受伤,正对其心怀不满。而此时因偶然事故尚棠与关玉麟共处一室,中了催情毒,沉临渊闯来打断,途中尚棠药效发作,沉临渊在嫉妒中情难自已,一夜春宵。关玉麟醒来则看到此景,妒火焚心,拔剑与沉临渊展开死斗,却被尚棠以命拦下。关玉麟绝望中对尚棠吐露爱意,遭到拒绝。沉临渊为彰显主权,挑破与尚棠早就存在的暧昧关系,关玉麟求证后失望离去。心灰意冷,但心中仍对尚棠心存爱慕。在尚棠下次遇到危机时关玉麟仍会为其排忧解难。】 “下次?下次又是什么危机?”尚棠抓住了最后一句话猛地攥住铜镜。 “……从来只会告诉我那无聊透顶的剧情大纲和已经走过的剧情回顾,但是对于即将会发生什么只字不提!” 尚棠眼底微微泛着血色。 “原来这次我差点被男人睡了!哈哈……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应该是这样的啊,原来如此——艹你妈的!!!” 尚棠暴怒之下将铜镜狠狠往地上砸去,但再接触地面的前一秒,铜镜凭空消失,随即又出现在了一旁的塌上。 【您无法凭借任何手段破坏本系统。】 一字一句,毫无感情没有抑扬声调的,不辨男女的怪异声音响起。 尚棠喘着粗气,抓着被汗浸透的衣角——瞥到地上的衣服,忽而发疯的撕扯着那件红裙。 “这种东西——” 尚棠阴测测的面对着镜子。 镜面中泛着冷光。映照出一个表情同样阴郁的男人。 尚棠漠然的看着镜面,半晌突然捂着脸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变成女人还不够……还要和男的睡才行吗?哈……” “哈哈哈……像婊子一样对男人摇尾求欢,去踏马的——” 【这只是您角色定位的性别。当您完成剧情回到原来世界,自然会恢复原本的身体,请不用担心。】 “原来的?那个我活的像条狗一样的世界吗?” 尚棠继续笑着,癫狂的表情却奇异的恢复平静:“对,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脑中回响着第一次激活系统给她的承诺。 【完成全部的剧情,您将获得一个额外奖励——实现一个愿望。本系统承诺,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目的,什么样的愿望,即使是颠覆时间空间,也能为您实现。】 享有无数的财富,无尽的寿命,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的能力。 这样的诱惑,敢问世间有几人能抵抗? 更何况她恨透了将他践踏成泥的原世界。 不这样,怎么向那些人渣复仇? 是啊,变成骗子也好,变成婊子也罢,即使是恶心透顶又狗血到想吐的三流剧情,她也得任劳任怨的演下去。 她只有演下去这一条路。 尚棠发狠的抓起镜面:“关玉秀按剧情是怎么知道我和沉临渊的事的?” “还有那个沉临渊,这男主角完全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什么偶然事故,迎宾楼的这出全是他安排的!” 提到沉临渊,尚棠冷笑连连。 剧情说他喜欢尚棠,他派人药她可半点没见犹豫。明明之前说是借此引出和尚相夫人勾结的暗卫组织,拿关玉麟当饵。 结果却临时变卦真的给她下药关在了那间屋。等了那么长时间,她差点被关玉秀捅死都没见人救,这人说他爱尚棠,真不怕闪了舌头? 【关玉秀为本书配角。其任何角色表现都不会影响剧情走向。本书男主角沉临渊的性格设定为心机深沉,其表现没有偏离角色设定。请不用担心,任,任何偏差都不会影响总体剧情走向。】 镜面的机械声在说到“任何偏差”时不正常的沙沙变调了一刹。 【请注意,您的任务是将剧情尽量还原原书剧情。此次与男主角共度春宵,拒绝男二号对您的表白,男主角宣告对您所有权,等符合剧情关键点均未达成。】 【很遗憾,当前您没有达成剧情奖励。介于您以往表现良好,下次关键剧情春季围猎提前告知,希望您顺利完成。】 【关氏夫妇回京。随即的春季围猎中,关玉麟大放异彩,沉临渊因不满关玉麟对尚棠的殷勤举动,当众宣布与将军府嫡女关玉秀的婚约,目的是激起尚棠的嫉妒和难堪,不料尚棠伤心欲绝,自森林走失。】 原是这个时候关玉秀才知道婚约一事。尚棠根本搞不明白她是怎么提前知晓婚约的。 “怪了,居然这回主动告诉我这些未来信息。”尚棠嗤笑,“剧情跑偏当真对你没影响吗?” 她才不信。 系统机械的回复。 【当解锁剧情至40%时将获得奖励道具。此道具会大幅减少任务剧情,提前达到故事结局。】 尚棠缓缓抬眼。 她之前一直为了已知大体剧情中的信息而拼命猜测试探。让关玉秀和沉临渊解除婚约是她已知的剧情,她就有意无意的引导关玉秀别对沉临渊那狗有好感。 如果有了这个道具,那她。 她也不必再纠结什么关玉秀。 结局到来的越快越好,达成了结局她就得以实现夙愿。 尚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光洁柔软,又纤细的手指,忽而想起关玉秀微凉的手指,一寸寸划过皮肤,那战栗的触感。 “她也不是傻子嘛。” 根据原本的剧情,尚棠原先以为关玉秀就是个追着沉临渊不放的恋爱脑。 她最讨厌那种傻白甜大小姐。不知世事,没经历过任何苦难,生来就拥有一切,不论是思维还是行为都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傲慢无知。 可真和关玉秀相处下来,尚棠觉得关玉秀既没那样迷恋沉临渊,也没有那种养尊处优不自觉带出的傲慢。 她平静的就像一滩水,说什么就听什么,对她做什么都照单全收。莫名其妙的帮了她,莫名其妙的成为朋友,又莫名其妙把弟弟推向她。 不管说什么都会无异议的倾听,不管做什么都会无声的包容,那种白开水般温吞的笑,即使说了超出她认知的话,她也能试图去理解,毫无保留,全心全意。沉默的倾听者,缓解压力的最佳对象。除了不爱陪她出门这点外,简直是个完美朋友。 尚棠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关玉秀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是为了把她弟弟推到尚棠眼前的,又衬托她弟弟的悲情而死的,为她弟弟而生的配角。 只是个故事工具人,当成情感树洞罢了,不必付出真心。 剧情里关玉秀可总有一天会剥离这温柔假面,毅然决然的为个狗男人跟她决裂的。 所以。 早会这样。绝交是早晚的事,只是提前了罢了。 这么愤怒纠结不甘沮丧算是怎么回事?关玉秀本人可是那样的当断则断吧?你不早就知道了? 尚棠捂着头,被自己气笑了。 “帮我是她虚伪,答应我是她无聊,而恨我……” 尚棠扔开铜镜,翻身躺在了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上方的床顶,嘴里喃喃。 “恨我是因为她知道我骗她。” 没错,不是因为沉临渊,也不是因为关玉麟,关玉秀那天的意思是,绝交是因为尚棠骗她。 “哈……这多怪啊?” 尚棠的语调上扬,语气有些古怪的反问自己,自问自答。 工具人怎么会有心呢。怎么会有心呢。 还不是她想怎么利用就利用,想怎么骗就怎么骗。明明只是为了她这个主角而生的。 明明是这样…… “她怎么能为这恨我呢?” “怎么能为这跟我绝交呢——” 尚棠止不住的发笑。冷笑。 铜镜没有回答。系统已悄无声息的褪去。 尚棠又想起那晚。那种环绕而来冰冷的杀气,直到现在想来都令她心惊胆颤。 那时候关玉秀是真要杀她。 可最后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没下手。 尚棠歪了头,对啊,关玉秀当时抽什么风? 在要把簪子捅进她脑袋的最后一刻停住,就那么盯着她,眼泪不值钱的连串砸在了她脸上。 尚棠的嘴角逐渐抿为一线。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她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口中一遍一遍的如机械故障般重复。 锁 po1 8dz.c om 关玉秀已醒来多日,却仍窝在房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上学。一是不想见到尚棠,二是不想读书,三是这几天她一直盘算给久未谋面的父母写信。 关家连年征战,战绩斐然,在朝如日中天,功高盖主。这样看,关玉秀原本就不是合适的王妃人选。选她纯粹是两家的私人缘故,所以婚约这么多年仍未公布,连她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直到沉临渊为刺激尚棠主动捅破。 当朝皇帝与玉秀父母的关系亲密,三人年少便相识,现在虽为君臣也是情谊深厚,这也是即使朝中对关家谏言如雪花片纷飞到皇帝书桌,关家却仍如日中天的最大依仗。也造成沉临渊继位后对关家如此忌惮,乃至于迫不及待设计关玉秀之死以此夺了关家的权。 若说服父母,让两人主动请求退婚,依照两家的情谊,皇帝是大有可能同意的。 可这恰恰是最大的难题。 关玉秀的父母,关一鸿和戚威瑜与皇家订立婚约的原因可不是贪图皇家的权势。 关玉秀仍记得上一世她不顾反对,跪去皇后的清心殿几日,退婚成功后挨的那顿鞭挞。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和三皇子订婚吗?”戚威瑜拧着鞭子上的血水,低头问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关玉秀。 彼时玉秀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自然也答不出来。 “你自小孱弱又不自强,又身带煞气,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我们原想,一辈子将你留在京中,就此闭门不出,也就罢了。”戚威瑜的声音中并不含任何情感。 “可你对那位有用。”戚威瑜收起鞭子,将她从地上提起:“玉秀。你原本别说习武,上学,连出门,不,连学会开口说话都不该的。” 关玉秀奄奄一息的瞧着母亲冷漠的眼。 “都是陛下给你许了婚约。你才能得到和玉麟同等的待遇。女儿,你为什么如此的不知足?”戚威瑜寒气森森的质问她。 父母并不爱她,关玉秀原本就知道。 可她那次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年的正常生活也是出于他们对皇室的忠诚。请记住本文首发站:9 5 7 c. com 这场婚约是皇帝的提议,关家对当今东临皇室抱有绝对的忠诚,不会违背任何皇帝的旨意。 玉秀原本也是对亲子之爱存了些许侥幸的。 如果血亲关系亲密就罢了,可父母又并不爱她,实在不可能为她去向皇帝请旨退婚。她也只有试一试写了信,并没抱太大希望。 玉秀刚搁下笔就听见了脚步声。 关玉麟这次干脆问都不问她了,招呼也不打,大步流星的径直开门,转动视线找到关玉秀后,把她从桌子前提溜起来,抓着她就往自己屋里去吃饭。 被拉着坐下后,关玉秀这才看他,几日没见,玉麟看上去像是没睡好,眼下乌黑,脾气也暴躁,气势也汹汹。 关玉麟盯了她半晌,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像是在置气。 “玉……” “阿姐。” 关玉秀刚要唤他声就被打断了。 关玉麟抿着嘴,拳头握了又松,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质问:“你到底在屋里干嘛呢?一连几天不见人?” 关玉秀不想把婚约的事说与他,就道:“身子还是不舒服,多躺几天。” “饭也不出来吃?”关玉麟的语气阴沉,末了,带上了点委屈。 关玉秀笑了:“你是因为这几天我没和你吃饭生气。” 关玉麟没说是不是,把头撇到一边,嘟囔:“要是我不拉你来,你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这倒新奇,玉麟什么时候这么黏她了。 关玉秀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关玉麟耳根通红,那股心头怒意也逐渐削薄在阿姐周身特有的冷冽香气中。 “吃饭。”他终于还是绷不住,闷闷的说了句,拿起筷子给关玉秀夹了菜。 关玉秀没什么胃口,但是玉麟夹的到底是都吃了,又自己喝了碗稀粥,说:“饱了。” 她起身要回去。 “阿姐!”关玉麟喊她,声音挺大。 关玉秀回头看他。 关玉麟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湿漉漉的,透出些受伤的表情。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他语气低沉,闪烁其词。 “是不是在躲我。” “……”关玉秀回过味来了。 她这几天确实可能在刻意回避任何交流,虽然之前也总是这样,不过这次她好像把玉麟也回避了,所以引得他这样揣揣不安。 关玉秀意外的同时也觉得弟弟这样如此的可爱。她沉浸于心底软绵绵的温情中,心绪有些飘然。 “我那天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关玉麟忽然咬着下唇问。 这喑哑的询问将玉秀的思绪拉回,关玉秀若有所思的盯着关玉麟闪烁的目光和滚动的喉结。 “哪天?” 玉秀垂下眼,想了想:“迎宾楼那天?” 关玉麟瞳孔缩了下,她果然…… 那些梦。 难道不是梦? 关玉麟顿时像被扔进了岩浆,浑身发烫,脑子发白,却仍颤抖着张嘴,有些焦急的想看看关玉秀的反应:“我做了什么?” 关玉秀笑了。 “也没什么。你抱着我不让我离开而已。” 关玉麟眼皮抖了抖,手颤着,面皮发烫,闹了个大红脸。 心中紧绷的弦却松懈下来,随即涌上些许的令他坐立不安的不满足。 “就这样?” “没别的了。”关玉秀安抚的拍他头。 关玉麟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拍开她的手,而是垂着头任由她拍,接着张开双臂试探性的把少女搂在怀里。 关玉秀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抗拒。 “阿姐……”关玉麟颤抖的收紧双臂,牢牢的把人捞在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关玉秀的耳边,那是一句小心翼翼的低语:“你、不讨厌我吧?” 关玉秀也抱紧他,重复第无数次的那样说道:“我最喜欢玉麟了。” 少年发出满足的喟叹。侧头埋在她发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瞬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连日的恐慌不安烦躁通通随风逝去。 看吧,多可怕。 他根本离不开阿姐。也不能让她离开。 这并不是欲望作祟,这只是必须的罢了。 他要活下去,必须如此。 看到关玉秀毫不动摇的神色,关玉麟忽然有点别扭:“我那天就光抱着你?这样抱?没说什么吗?” 于是关玉秀就想到了那些紧贴在耳边的暧昧喘息,被有力的大手牢牢箍在怀里时隔着衣料透过来的炙热体温,屁股被硬按着坐于大腿上后那硌着后腰的顶着她动弹不得的异物感。 她聪明的略去了这些道:“你一直缠着我不让我离开,骂沉临渊不是好人,像个小孩子一样,非常可爱。” 关玉麟越听越觉得羞耻,脸红的像要滴血。虽然没发生过他所想象的,但凭着他这被迷昏后孩子气的举止也够被阿姐瞧不起的了。 “说到这个,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沉临渊?”关玉秀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玉麟除了对沉临渊有莫名的敌视外,对他俩关系的误解也根深蒂固,即使解释过也没用,所以她想知道这到底因何而起。 褪下红晕,关玉麟脸色难看起来,他不自觉抓紧了关玉秀的肩膀,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不是阿姐你小时候总对他念念不舍的吗?见他一面就送他书,还总念叨着要去找他!” 关玉麟不痛快的说。 玉秀则完全没这记忆。即使对沉临渊有在意,也绝不是念念不舍的,可想而知是玉麟夸大了记忆。 “虽说他也确实是个畜生,总在外面骂,那小心眼听见了怕是会记恨你。” “我怕他?!” 关玉麟不屑一顾,嘟嘟囔囔的,见关玉秀不似撒谎,对沉临渊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有点畅快:“我就说那种伪君子没什么好的,阿姐你看不上他正常!” 才这一会儿,关玉麟就变得眉飞色舞,喜形于色起来了。他笑嘻嘻的拉着关玉秀来到床上,把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喏,送你的,这可是稀罕货,你以后就用这个。” 关玉秀低头一看,是一面光滑洁净的小巧手镜,镜面竟如水面般清晰透亮,映人清晰至汗毛。 这样清晰如水的镜子,也不是铜面,关玉秀就算没见过也知道是个稀罕货。 “我这镜子最好,阿姐,你有了这个镜子,就不要用别的了,把以前那些破烂镜子都丢了吧。”关玉麟别有用心道。 “嗯。”关玉秀应了声,接过镜子看了又看,反复几次,又问他:“尚棠也有吗?” “她啊。”关玉麟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头发,说:“没,她没有。我就得了这个,留着给你的。这些天也一直没碰见她。” 玉麟果真变了,至少之前他买礼物绝不会单独落下尚棠的。迎宾楼那夜过去,这两人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也是好事。以后和尚棠的交集会越来越少。 “不过我说,阿姐你也该去上学了,落下的功课太多,等爹娘来了你怎么交代?事先说好哈!我的水平可帮不了你——” 关玉麟还没警告完,就被关玉秀怔愣的表情打断了,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什么时候来?”关玉秀问。 “不知,只是刚来了信。”关玉麟看着她,往床上一仰:“说是有什么事来跟皇上商量。” 他又皱眉,发愁道:“别是西沙那帮孙子又有什么小动作。” 关玉秀算了算,想着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这就是说,快到春日宴了。 关玉麟顺势躺到玉秀大腿上,张开手恶作剧般若无其事掐了几把她的腰。 见她没反应,就又大着胆子将脸紧贴她的小腹抱了会儿,贪婪的深吸了几口少女的体香,才像刚想起来似的问:“对了,阿姐,春日宴你要去吗?” 他将手一摊,大度表示:“你要不愿去,我也就不去了。” 春日宴,连想到这个字眼,都会烦躁。 关玉秀垂下眼,眸光闪烁不定。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关玉麟伸手来掐她脸才道:“去。” 关玉麟瞳孔一缩。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想的是依着阿姐的性子肯定是不去,那他也干脆留在家里陪她,两人更好。 他眯起眼:“那么多人,有什么好玩儿的。你也去凑这个热闹?” “去见识见识也好。”关玉秀说,脸上看不出情绪。 关玉麟从鼻里哼了声,仰躺在她腿上,抱着臂阴阳怪气:“阿姐是想去见识景还是想见识人啊?” 怪不得他做如此想,一年一度,王孙贵胄扎堆的春日宴,一直是作为半公开的相亲大会而闻名,随着春日宴将近,年满十五,家中有资格参会的瑞京贵女们为在宴上相中好夫婿可谓是煞费苦心,宴会还没开始,衣料、首饰和脂粉铺子就都爆满了。 “都可以。” “什么叫都可以?!我可告诉你——外面的男人都坏着呢,你傻乎乎的明摆着是去被骗……喂,阿姐,有在听我说话吗?” 关玉麟蹭的坐起来,揪着她的耳朵,耳提面命:“很少有男人像你老弟我这么优秀又帅气,其他那些伪君子一肚子坏水,个顶个的能蒙人!你可别犯傻!” 关玉秀糊弄着样子点头应和。 她想,玉麟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认为她柔弱无助,因故必须要加以保护。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这种保护在某种意义上正中下怀。 也就是只有弟弟真心待她,才当局者迷,看不出套在她身上的“保护”已经够多到早就透不过气了。 他从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不喜她,为什么小时候硬要她学武,为什么三年前她会被独自赶到瑞京,为什么单独嘱咐不能给她安排仆人,为什么她非必要不出门。 他不知道,只觉得玉秀可怜。姐姐自小可怜到大,小的时候受其他孩子欺负需要他保护,长大了也将会受男人欺负需要他保护。所以追着来了,追到了瑞京。 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即使不知道他还是这么做了。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多么真诚,无辜,天真烂漫啊。 可恨之处也尤为可爱。 关玉秀的手一顿。心中裂开的那个缝隙中不断的吐露出更多浓黑色的思绪。 他不知道吗? 他当真不知道吗? 玉麟脑子虽不好使,但是直觉很强,没道理不察觉啊。 他不是一直都听之任之吗? “玉麟。” 玉秀缓缓抚摸着弟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道:“你知道吗。爹娘跟我说过。我要是到外面去,就会给人带来不幸。” “所以,我才不出门的。” 话说出口,她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之前纠缠她多年的那些顾虑此时显得很没有必要。 像某人说的,就这样简单的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因为文静,软弱,无力,觉得外面可怕,不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去,而是曾经有人不许她出去,她承认且听从了。 因为她没考虑过有别的选项。她听之任之、顺水逐流,像一片落叶,随着水流飘向哪里都无所谓。 就像是养在缸里快被溺死的鱼。 关玉麟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会儿。半面银发倾斜而下遮隐了他的情绪。关玉秀跟着也不说话,她想知道弟弟的反应,因此目光也一瞬不曾自他的脸上移开。 关玉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捻着玉秀的指尖。握紧了又松开。 “那不出去不就好了,阿姐。” 关玉秀看到玉麟展露出了含着薄凉笑意的眼。 自取灭亡 即使玉秀体温低于常人,也鲜少感到过如此刻般刺骨寒意。 她头一次面对关玉麟有口无言。 关玉麟撑起身子,双臂如锁链般有力环抱住玉秀,将她紧紧锁入怀中。 “春日宴有什么好玩的呀?”他凑到玉秀耳边,语调漫不经心的轻语,热息吹的玉秀一颤。 “外面又有什么好的?前几天你出去不就躺到了现在?” 玉秀呆滞的眼珠一点点移向弟弟。 “你这样想么?” 关玉麟垂下眼,只是压着她轻轻呼气,并不作答。 玉秀把他推开了。 关玉麟看着姐姐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瘫倒在塌上,“唉”的大叹一口气,顿觉懊恼。 都怪他脑子一热,讲什么实话。 这下好了,阿姐这样必定很难哄了。 不过嘛…… 关玉麟捏起腰间的剑穗想,最多一个、不,两个时辰? 因为是阿姐,对他又能气到哪里去。最近那次因为尚棠吵架也不过就闹到了晚上。这次不过是参不参加春日宴,这种小事,不至于跟他生很长时间的气。 不过这次他辗转反复了大半天,关玉秀也没再出现。 等他终于坐不住主动去找她去,却在屋里寻不见人,立刻急了,就要带人闯出府去寻人,被管家赵爷拦下,说关玉秀是下午去了学堂,这才作罢。 关玉秀刚走近学堂西院,就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衣裙,花蝴蝶一样少女围成圈,圈正中是被淋湿的尚棠。她们捂住嘴嘻嘻偷笑。 “不好意思,我的丫鬟手滑了。”不远处楼上是个眉眼尖刻,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看着稍有点眼熟的女子。旁边偷笑的侍女手上的杯子还保持着倒悬滴水的状态。 “三妹妹不会这么小气和一个下人计较吧?” 女子不遮不掩的挑高眉道。 底下那群花蝴蝶般的贵女们纷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尚棠,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关玉秀稍微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看着有些眼熟的女子是谁。 曾把尚棠推进水池差点淹死,后来被尚棠扔进开水池活活被烫熟,尚棠名义上的二姐。相府二小姐,尚珠。 同是庶出小姐,尚珠很嫉妒尚棠那张脸,曾三番五次的想把她毁容,比如像现在这样让人把开水泼在尚棠脸上。 尚棠仰起脸,那张晃人神的脸完好无损,但看来也烫到了身上,她疼的咬牙切齿,稍微动一下就“嘶”的一声冷抽。 尚棠定定的望了尚珠很久,然后嘴角勾出一抹动人心弦的笑:“怎么会呢,二姐姐。” 见她的脸没事尚珠明显有些失望,她厌恶的瞅了一眼尚棠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冷哼一声:“既然三妹妹不见怪,课业繁重,那我失陪了。” 语毕就施施然离开了。看热闹的贵女们也都四散开来。只留下一动不动关玉秀和站在原地的尚棠。 尚棠乍看见关玉秀瞳孔一缩,紧接着像是要掩饰自己狼狈马上提起甩了甩身上湿透的衣裙,咧开嘴角讥讽:“哟。这次还要脱给我衣服换吗?” 关玉秀其实知道,以尚棠的实力明明可以脚尖一点窜上楼,然后再一脚踢飞尚珠。但是她偏不这么做。 她总是任由自己被欺辱。然后被欺辱到一个度,一个极限时,再突然亮出自己的爪牙,打的对方满地找牙。 这种自虐式的拉扯通常要很长。像尚珠就是等到尚棠出嫁前夕才被尚棠打的几乎掉了满口牙。在那之前不论她怎么明里暗里欺负尚棠尚棠都不会反抗。 简直就像是行动被什么限制了。 “为什么不跳上去泼回来?” 关玉秀问她。 尚棠看了她半晌,突然恶狠狠的笑了:“真恶心啊关玉秀,前几天还说从此不认识我,今天又跑过来问这问那的。” “关你什么事?”尚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有什么义务要告诉你?还是关大小姐又想和我再续前缘?你未免太善变了。” “说的也是。”关玉秀默然点头,道,“那没事了。” 这么说着,关玉秀不再看尚棠一眼,平静的越过她走进了要上课的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透过窗户静静看着尚棠仍在原地僵了一会,然后伸手提着湿淋淋衣服在风中试图一点点拧干。 没人再帮她换衣服了。 全拧干是不可能的,拧到最后也只能让衣服看上去没那么湿。最后尚棠还是穿着紧贴身体的衣裙,一言不发坐回了自己座位。 关玉秀没有和尚棠走在一起,到了下课就有贵女三两成群的来关玉秀这里打探。 “某人终于受不了那个狐狸精了。”张尚书三女张菡萏有意无意的和伙伴说:“到底也是,成天勾搭人家弟弟,闹的满城风雨,那副急着攀高枝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想吐。谁受得了啊?” 关玉秀把下巴磕在桌上,不闻不问的看着课本。 倒是尚棠突然冷笑出声:“勾引?” “你倒说说看,我怎么个勾引法了?” “礼物是他自愿送的,陪我玩也是他的自由,刀也是他自愿挡的。你情我愿,我又没有向任何人要过。况且本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又哪里的资格来在这儿逼逼赖赖?” “又没有说是你,尚三小姐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张菡萏脸色一白,尚棠这罕见的驳斥,好像又她想起了半年前的某一幕。 “那就给我滚远点。你们那副交头接耳的样子看着就碍眼。丑,女。”尚棠单手支着脸,双眼微眯,咧开嘴角,一字一句道。 “尚三小姐这话也太过分!” “我们只是聚在这里闲聊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这话一出,张菡萏身边的两位贵族少女也都不干了。 “你!你真以为你自己长的有多好?”张菡萏指着尚棠鼻子,怒目圆睁。 “不敢不敢,只是比长的癞蛤蟆似的你好看那么一点点。”尚棠歪着嘴呲牙笑。 “像你这样,难怪交不到朋友!” “谢了,像你们这种的交了所谓的朋友也只会聚在一起唧唧歪歪的苍蝇聚会,我这辈子就敬谢不敏了。” “尚三小姐这样说,不怕伤了你朋友的心?”张菡萏旁边一个贵女有意无意的瞥着关玉秀说。 “朋友,哈。”尚棠抬眸,目光隐暗,语气阴沉:“我这辈子,都不需要这种虚伪的关系。” “就算装的再怎么好,到最后搞不好也会反手捅自己一刀。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关玉秀托着下巴一言不发,事不关己的在旁文静的翻着书,听到这里突然冒出一句:“柳斐和王婷儿在一月前张菡萏请病假时说‘张菡萏长的蒲柳之姿。又是庶女,平时对我们颐指气使也就算了,还敢觊觎三皇子,大言不惭的说想当王妃,真是脸皮比地皮厚。’” 张菡萏旁边的粉衣、绿衣少女脸刷的变白了。张菡萏的脸则气成了猪肝色。 “你们背后居然这么说我!” “怎么会,那是她瞎说的。” “胡扯,我对三皇子的心意只跟你们说过,你们居然——” “张菡萏在两月前对陪读丫鬟说‘黄玲珑这个小蹄子越来越嚣张,不就是个侍郎之女。柳、王两女家也都非小门小户,不还是像哈巴狗一样巴结我。求着我那尚书爹爹赏他们家点儿光。’” “呸好你个张菡萏,平日里我们拿你当朋友,对你处处忍让,你却在背后跟下人骂我们是狗!” “真当我家稀罕你尚书府的那点儿光?!我爹爹好歹也是……” 三女说着说着又吵成了一团,吵着吵着开始上手互扯头花,旁边的陪读丫鬟们不得不来拉架,连拉带拽的把各家小姐带走了。 出了这档事,闻讯赶来的教书先生课也讲不成,气恼的提着三家小姐出去解决问题了。 等四周重归安静,尚棠生硬的说:“我倒不知道你有偷听别人八卦习惯。” 关玉秀眼皮也没抬,只应了一声,不在说话,继续翻自己的课本,每页下几乎都用小字写了贵女们的各种闲话。 因为她存在感很低,就算坐在那里都有很多贵女注意不到,久而久之就听了不少闲话。她无聊了就会在书本上把听到的闲话记下来。 如今这些闲话给她理清不少原本这段时间应该发生的事。 见她不搭理自己,尚棠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你曾经……”关玉秀突然开口,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算了。” 她想问尚棠是不是真的被尚珠推进水死过一次,又觉得没必要了。 铜镜一事已昭然,尚棠的借尸还魂她也悉数明了,问了,尚棠死鸭子嘴硬大概也不会承认。她知道的眼前这个尚棠并非那个尚三小姐,而是为了完成任务上了尚三小姐身的异界之魂。 现在的尚棠要走完铜镜全书剧情,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任务。 然后呢? 关玉秀捻着手中的书页,不自觉揉皱了。 上辈子,尚棠成了皇后,等关玉秀一死,剧情就算走完了。尚棠完成了任务。 可直到她变鬼,尚棠依旧还是那个尚棠,没变回尚三小姐。 铜镜中这本书的结局是,尚棠爱上沉临渊,完成任务后不愿回到自己的世界,甘愿留在书中与他白头偕老。 关玉秀回想尚棠似笑非笑的终日困坐于皇后所在的四方天地。除了成天吸大烟,就是找茬杀人。 甘愿留下白头偕老? 大概是被那所谓的系统骗了。 即便尚棠完成了任务,也再回不去所谓的故乡。 关玉秀不自觉瞥了尚棠一眼,正撞上尚棠已盯着她看了很久的沉沉目光。 二人隔空无言对视了会儿,又各怀心事移开了视线。 关玉秀想,原来尚棠到底也没得到想要的。 所以上辈子尚棠机关算尽,杀了那么多人,折腾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脑子狂乱发了癫,成了那副样子。 粘上了就如陷进淤泥般甩不掉,会顽强的如附骨之蛆死缠着你,直到窒息。 自大,狂妄,愚蠢,可悲。 关玉秀不会提醒她铜镜的骗局。 自取灭亡最与之符合。 关玉秀只是觉得尚棠死盯着她的那双眼太令人烦躁。 午后气温渐暖,日光撒入书堂。尚棠那件本湿透贴在身上的衣裙此时也早就被体温蒸干。 尚棠觉得自己大概被晒昏了头。怎么满脑子都是关玉秀之前教她梳头发,帮她整理衣服的场景。 赌 没了先生,学生们也都放任说起了闲话:“春日宴将近,你家收到请帖了吗?” “我爹爹说这次春日宴也把我带上一起!” “真好,我父亲说我年岁不到就不让我去。” “我兄长与五殿下交好,邀了兄长和我一起呢!” “五殿下?真有能与那位脾气古怪的殿下交好的人啊……” “你说……她会不会去?”有人说着说着指向后排臭着脸的尚棠。 “谁知道。尚相府定会被邀请,但是,嘛,毕竟尚叁小姐那个尴尬的身份,带去也只丢脸……” 兴许是有了刚才的教训,贵女们窸窸窣窣的讨论低了些,恶意却不减。 尚棠眉间的疙瘩越皱越紧,倏地,她哼笑:“怎么?怕我去了会抢你们风头罢?” “这也没办法嘛。” 她忽然耸肩,手指不经意间垂落于额前的青丝将扫置耳后,只这么轻勾一下,就流露出种妖媚的风情,纤长如扇的睫毛低垂,不经意的扫过众人,红唇轻启,恶劣之至的勾起:“有的人生来就美,不打扮就把苍蝇们比了下去,这又有什么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这自夸也太不要脸了。 贵女们噤声,这样的自吹自擂一般来说都是自取其辱,但尚棠的这长相确实让她们无话可说。 总归还是有不服气的呛声:“春日宴中青年才俊云集,贵女众多,尚叁小姐想独占鳌头,怕是困难了些。” “是呢,敢问尚叁小姐有什么技艺?琴、棋、书、画,哪项有过人之处?还是有个好哥哥或未婚夫给你猎来猎物?关小将军也不理你了,你又如何?”贵女们哄笑,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 春日宴上除了吃喝玩乐,贵族世子在皇家猎场打猎的重头戏外,还有些诸如比试琴棋书画等的余兴赛,赛事分男女,根据名次赢得记分数的簪花。 赢得的簪花可以转送他人,如果谁赢得簪花多,也变相证明了这个人是很受欢迎的。打猎获得的猎物,也可以根据品质换算成簪花。 春日宴最后,将根据簪花来选出最受欢迎的前叁名的青年才俊,获得皇帝的亲赐。 虽然只是余兴节目的虚名,但每年为此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也并非没有。 尚棠面色如常,只是冷笑:“行啊。” 随即将手一摊:“要是我得了头筹,你们一人赔我十两。” 有贵女惊叫:“好无耻!怎么还要钱!” “怎么,干打赌不想付钱?你们好歹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尚棠抱臂,好似惊讶般的瞪圆了眼。 “要想有所进必定得有所出,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这么有信心想看我出丑,那就来跟我赌上点什么啊?” “不然我可不愿意奉陪你们这些婆妈的破事儿。白干活的事我可不干!” 尚棠环顾四周,连连冷笑。 “那意思就是说你们没信心赢我,所以不敢跟我打赌是吧?那就自动当我不战而胜,自己承认你们只是群扎堆集会、到处说人闲话的丑苍蝇是吧,啊,那我懂了,那,没,事,了,呢~” 小姑娘们顿时被这话气的心梗,有身子弱的当时就被气哭,更有甚者气的两眼一翻被丫鬟们哭着抬走了。 那几句话有这么气人吗。关玉秀看着口吐白沫被抬出去的贵女。 “你,你欺人太甚!”有贵女咬着手帕悲愤指责。 “对啊,苍蝇就算了,怎么还要加个丑字,我不想当丑的呜呜呜……”有贵女大哭喊道。 被说成苍蝇就行吗?关玉秀看着哭的满地打滚的贵女。 “十两,十两会不会太多……”有贵女面露难色,与尚棠商量:“最近爹爹忙着巴结叁殿下,成天送钱去请他喝花酒,阿娘给的零用钱也少了,能不能宽限些?” 为个打赌把你爹的底裤都当众扒了啊。关玉秀默默想。 “不行!就十两!一分不能少!”尚棠挑起她的下巴,瞪眼冷酷道:“你想想,只要十两就能我贬到脚底下供你们尽情取笑哎?把这么美丽绝色倾城的我哎?一人十两我还嫌少呢!没得讨价还价,你不打这个赌有的是人想打!你就在外面茅坑的角落里缩着当丑苍蝇吧。” “呜哇我不要当丑苍蝇,茅坑里好恶心~”出不起钱的姑娘顿时哭成一团,商量着凑钱去了。 为什么默认自己会输啊。关玉秀心说。 “没出息!你们为什么会默然自己会输!”一位义愤填膺的贵女站出来说出了关玉秀的心声。 “对哦。她又不一定会赢!”凑钱的贵女们反应过来,只要尚棠打赌输了她们不就根本不用凑钱了。 “她没有出彩的技能在比赛上来赢簪花,也没有哥哥弟弟或未婚夫来送她能换成簪花的猎物!”出头的贵女叉着腰,洋洋得意。 “可是,可是她长得那么好看……万一勾引到哪家的公子送她猎物……” “不许这么没志气!她哪有好看到那个地步……”出头贵女转头看了尚棠一眼,被她轻描淡写的撩发动作刺红了眼,心虚的停顿了下,转变说法:“……退一万步说!我不信公子们都那么目光短浅只看外表!我就绝对不会让我哥哥们送她簪花的!” “好,那我也要告诉哥哥们不要受她美色所诱惑。” “嗯!大家要团结起来,一定要打败那个坏妖精……” 十几岁的小姑娘们顿时有了超乎寻常的团结力,开始呼朋唤友,摩拳擦掌的准备到家告诫各家男丁不要投尚棠。 关玉秀托着下巴,冷眼旁观。即使刚才因她插嘴引起了场骚动,贵女们的注意始终落不到这位角落里的将府小姐身上。 ——说真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自然的接受了这个赌约。不知为何玉秀看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好像都有种清澈而天真的愚蠢感。 联想这可能也是剧情的一环就释怀了。 “喂。” 关玉秀的课本上忽然冒出一只手掌,将她的本子压下。 “关玉秀,你呢?”尚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沉沉,阴测测道:“你敢不敢跟我赌?” “我不赌。”关玉秀淡淡道。 “关小姐,你会变成苍蝇的!很丑的那种!”有贵女发出尖叫。 不,根本不会。关玉秀腹诽。 “怎么?你怕了?”尚棠却不打算放过她,满脸恶意的俯下身把脸贴近玉秀。 经尚棠这么一提,终于被众贵女发现的关玉秀,开始接二连叁的邀请她:“关玉玉小姐,我们瑞京的贵女们要团结一心啊。” “是啊,关鱼鱼小姐,同为战友,你千万不要让小将军再回心转意投她啊。” “是啊关小鱼小姐,你弟弟好不容易回头是岸了,你千万要提防她啊。” 你们根本不认识我吧。连我名字都是现编的想糊弄过去吧。 关玉秀道:“打赌的前提是说你无法在春日宴上拨得头筹,但我刚才没这样说过,所以不参与进这场赌约。” 她这样说合情合理,其他的贵女也无言以对,很快就又失去了对她的注意力,聚在一边相互鼓劲去了。 尚棠盯着她,仍不甘心的扬起眉头,眯起眼暧昧的贴近她的鼻尖:“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赢得头筹很有信心?秀秀,原来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她心有不甘,故意挑了个极端的说法来恶心关玉秀。 关玉秀目光淡漠,幽绿色的眼珠不躲不避,直视进尚棠的眼底,带着抹笑意:“是,又如何?” 尚棠瞳孔骤缩,忽然强烈的心跳自胸腔鼓动,连带着脸上也染上红晕。她猛地后退,怪异的情感引得她恼怒不已。 “你!”她反而像是被气到了,满脸都气的发红。 关玉秀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半晌日光映的她满头银发恍若透明。她越看见尚棠吃瘪越开怀,心底的那点被困于水底窒息的寒意也不觉消散。 看关玉秀这样开心,尚棠更气了。 “你这个……” “淫乱、随便、爱勾引人的恋爱脑?”玉秀张口就来。 “……” 尚棠愣愣的瞪着她,难得被堵的说不出话。 关玉秀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话了? 她从哪学的这些粗鄙的词汇? 谁这么教她的?! 沈临渊 经过这通折腾,玉秀看看日头,也到了下学的时间,她没在管尚棠变幻莫测的脸色,收拾了书本就打算回家去。 结果刚一脚迈出门外就不小心撞了人。 关玉秀低头道歉,想要越过去。 “咦。是玉秀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关玉秀如堕冰窖。 一张俊雅却可憎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少女:“果然是玉秀。” 眼前的男人一袭白衣,眉目俊郎,笑容温和,自有一派风流倜傥的气质。 胸间那平息下的寒意一点一点的蔓延置整个心脏,满心的憎恨快要将理智吞噬。 关玉秀的手掐紧了又松开,僵了片刻,轻声道:“叁皇子。” 语毕,侧身就想离开。 却只听“啪”一声,她的去路就被一柄划开的扇面挡住了。 “何必拘礼。”沉临渊轻轻歪头笑道:“我正想找个人。难得遇见,不如玉秀引我到里面找找吧。” 眼看那个眉目含笑,温润俊雅的青年正不紧不慢的走来。尚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了起来,而当她看见青年身旁玉秀时,眼皮一跳,脸上更是如同结冰一般。 “在这儿啊。”沉临渊疾步走过来,皱眉看着尚棠身上那半干不干的衣服:“尚叁小姐,衣服淋湿了不换会染上风寒。可要当心。” 课堂中先是一静,然后炸了锅。 “为什么叁殿下会到这里?” 还没离去的贵女们都不自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瞪眼瞧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人物。 “殿下在和尚叁小姐说话,他们认识?” “叁殿下是特地来找她的?” “不会吧,他们怎么会认识……”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起,尚棠处在言语中心,沉着脸站起来行了个礼,言语有些冷淡:“叁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只是来看看故人。”沉临渊笑得云淡风轻,却在旁人眼中掀起了巨浪。 “叁殿下居然真认识尚叁小姐?” “又是她?不管是关小将军还是叁皇子怎么都……” 贵女们窃窃私语,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话题中心人物。 “故人?我不记得和叁皇子有过什么私交?”尚棠也笑起来,阴测测的。 沉临渊闻言笑容更甚: “尚叁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许久不见的幼年玩伴——” “玉秀?你去哪里?” 沉临渊边柔和的笑一边让书童拦住了一边打算溜走的关玉秀。 瞬间,扎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关玉秀脸上。 贵女们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般惊异的打量着她。 “关小姐和叁殿下自幼相识?” “毕竟是关将军府嫡女……关小将军的姐姐……” “那么说,殿下其实是特地来找她的?” 玉秀头一次在课堂如此引人注目,这让她非常不适,下意识的想要离开。 “给您带路找到人了。叁殿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请辞了。” 关玉秀不卑不亢的拱手。 “急什么?难得见面。” 沉临渊转头看她,以扇遮面,眼珠漆黑如墨,透不出半点情绪。 随即和气的将眼一眯,道:“上次游湖偶尔见到你和这位朋友,是尚叁小姐吧?正好这次借着大家都在书院,不如一起去书院后山的书海湖中心亭上边用膳边叙旧如何?” 关玉秀心中了然。 上世沉临渊就是如此,屡次来书堂,借口与她叙旧,实则拿她当挡箭牌暗地与尚棠往来。 原本她很少引人注目,可沉临渊偏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弄得她也招致了些许无妄的妒忌。还有当真以为叁皇子对她情根深种的派人来暗杀她。气的玉麟连杀几人后差点打上沉临渊的昭王府去算账,结果是被父母制止后打到半个月无法下地,伤好后又跪了一月祠堂。 “殿下,胞弟还在家等我吃饭,恕不奉陪。”关玉秀再次拒绝。 “是玉麟吗,真怀念啊。” 沉临渊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而是一副沉浸在回忆中的模样,似笑非笑。 “幼时父皇总带着我去边关,在关将军府和你们二人一起玩,还记得吗?” “玉秀记性不好。忘了。请殿下恕罪。” 关玉秀冷冷道。 “忘了没关系,我这次就是来找你叙旧的。”沉临渊笑容不变,看着他那张脸,关玉秀也微笑起来。 关玉秀:“其实玉麟他前几天被不知名的混混砍了一刀,大病初愈却又被不知哪来的下作小人下毒,我实在担心弟弟,所以恐怕不能应邀。” “玉麟竟遇到这种事!那我改天要去府上探望一番才对。” 沉临渊惊讶的瞪大眼,痛心疾首:“恰巧我身边有位精通医术的书童,他的父亲也是宫中御医,借着这次叙旧也介绍你们二人认识,有机会让他给玉麟看看吧。” 尚棠心里唾弃这笑面虎装的真好。分明就是你下的毒,还当没事人一样。 “怎么能麻烦殿下呢?玉麟身上的毒也不知道会不会通过接触传染,我日夜照顾他,搞不好也染上了,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我劝您不要。”关玉秀皮笑肉不笑。语气冰冷的令尚棠都侧目。 尚棠直觉感到关玉秀目前很生气。 她这个人总是瘫着脸,只有气到极致了,才会露出这样的笑。 平静的、平和的、正常的微笑。 尚棠见识过了。 沉临渊默了片刻,轻摇折扇,突然说道:“记得前几日春寒料峭,游湖时遇到你和尚叁小姐。那时你穿的甚是单薄,冻的瑟缩,我差人披了一件大衣给你,不知玉秀是否还有印象?” “玉秀迟钝。忘了。殿下恕罪。” “忘了也没关系,旁的衣服送给你也就算了,只是那件大衣是父皇赠给我的礼物,不好轻易转赠,能否请玉秀还给我?” “遵命。我这就差人,确保完好无损的送到您手边。” “那不如干脆就请两位到我宫外的私宅用膳叙旧如何?只一次旧友小宴,正好我派人去贵府取我的大衣来,岂不两全?” 沉临渊以扇击掌,改了主意。 “可玉秀实在怕波及殿下。闻言这病一发就要咬人,万一我临时发病控制不住伤了您,岂不罪过。” 关玉秀毫不松口,八风不动。 不知何时,周围的贵女都识趣的离开,室内只于关玉秀、尚棠,沉临渊和他的侍从们。经过玉秀一再拒绝后,室内安静的要命。 沉临渊还没被女子这么不落面子的拒绝过,总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渐渐的收回了。 “许久不见,玉秀倒是对我疏远了许多啊。” 沉临渊摆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玩的很好吗?” “这么多年未见,那时分别临走前你送我的那本画册,我至今仍留在家中呢。” 关玉秀听到这突然沉默了。 她斟酌半晌,才妥协般的说道:“殿下还真是用心。” “哪里。”沉临渊立刻恢复笑容,“你也不必去找玉麟了。我差人去知会贵府一声,晚宴让他一起来。” 接着转头冲尚棠笑的春光灿烂:“尚叁小姐也一起。正好去我府上换套干净衣服,也免得感染风寒。” 用的不是询问,是肯定句,不容拒绝。 这笑面虎是暗示尚棠必须去。 尚棠瞥了眼不知想着什么一言不发的关玉秀,垂下头,遮住了满眼阴冷。 推辞了这么多次,说什么订婚是误会,不喜欢沉临渊,会主动退婚,结果还会为了区区一本画册露出那种表情,同意去他家? 倒是拿出跟她玉石俱焚的态度来对沉临渊摊牌啊?也掰下簪子来捅捅沉临渊如何? 这个恋爱脑,孬种,怂蛋,骗子,蠢女人。 是相信她会主动退婚的自己脑子卡壳了。 果然不该对她心软。 说到底,关玉秀不过是剧情中无关紧要的配角。 她干嘛要为了这个配角改变特定的剧情来自找麻烦? 尚棠当然知道沉临渊是借关玉秀掩饰见她的目的。 暗示他们认识,替她解围,示威了那些贬低尚棠的贵女。再借关玉秀显示二人交往不深入,只是从关玉秀这个发小这里偶然认识的泛泛之交,让有心人没必要针对尚棠。 要针对也是针对关玉秀这个明显和叁皇子关系更不一般的儿时玩伴。 毕竟沉临渊对关玉秀那是接连不断的殷勤关切。还侧面维护了一下尚棠和关玉秀的友谊,关系好到能把发小的叁皇子给介绍认识,那两人定是关系很好。 间接打破了二人的绝交传言。 当然前提是二人私下没真绝交。 反思 有时候关玉秀也会反思。反思上辈子的种种错处,是怎么酿成最后那种走向的。其中一条,就是反思怎么会对沉临渊有过那么一点好感的。 常说人心难测,如果说是被沉临渊那幅装出来的亲切给骗了,应当是个合理的解释。 但玉秀在很早之前,在她第一次见沉临渊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面容俊秀,笑眯眯的小公子是个带着面具的假人。 和沉临渊第一次见面时,关玉秀躲在玉麟身后阴影处偷偷观察他。而沉临渊不只是对已经声名在外优秀的弟弟玉麟,对她这个资质平庸的姐姐,也主动友好的偏头向她打了招呼。 “你好呀,玉秀妹妹。”少年勾起了嘴角。声音柔和。 那是关玉秀第一次对于人感到恐惧。 因为眼前这个男孩虽然在笑,眼中却净是寒冷刺骨的鄙夷和不屑。他只是做出礼貌的样子,赢得周围人的喜爱和称赞,戴上假笑面具而已。 玉秀被当时偶尔瞥见的假面下的真面目震慑,但年幼的她并不明白恐惧这种奇妙的感受来源于何处。 毕竟那时除了他之外很多人对她都是那样的鄙夷和不屑。所以对这种情感她很熟悉,也习惯了,并不应单单这次例外。 ……她只是身体发抖,一直后退。 这却引起沉临渊的兴趣来了。 彼时还是孩子的沉临渊,双目微眯,折射出一种像是盯上猎物的目光。 直到关玉秀变为游魂,听到他与尚棠那番剖白,重新把那份深埋已久的恐惧挖了出来,这才恍然,儿时那份隐秘的割裂感的真相。 虽然其他人都会对她鄙夷、不屑,但他们只是看不起她,比如训练场的孩子。 沉临渊不止如此。 他也轻蔑她。但那个笑容背后还有另一种极为暴虐的东西。 ——针对她的杀意。 而想来那就是她儿时那点隐秘的、不为人知的、虚无缥缈的情愫由来。 “玉秀,你手上缠着绷带呢。”马车上,沉临渊好奇的望着玉秀的右手:“你受伤了?” 关玉秀与尚棠坐于沉临渊的对面,虽是同一边但两人都下意识靠的很远。 关玉秀离得沉临渊近些,因此被看见绷带,闻言答:“被狗咬伤。” 尚棠的脸又扭曲了一瞬,她阴狠的瞪着关玉秀。 这女人不是冤枉是她咬伤的吗?改口成狗咬的是几个意思? 尚棠怀疑关玉秀在内涵她,却没有证据。 关玉秀没理会尚棠的杀人目光。 “是么。”沉临渊说着一把抓住了玉秀的手腕。 关玉秀心神一震,连忙缩手,却根本甩不开。硬是被抻着右手,扯开了绷带。 “刺啦”一声,硬拆下的绷带连皮带肉撕下了凝结的血肉,关玉秀脸色苍白如纸。 “嗯……”沉临渊紧拧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脱,眉目清淡的端详了片刻,沉思道:“玉秀这伤口不像是被狗咬的。” “倒像是人咬的。” 他桀然一笑,松了手。 关玉秀收回手,见右腕上已被掐出一圈青红痕。她默不作声将绷带又缠了回去。 尚棠紧掐着手心,冷眼旁观。 “所以,是谁咬的?”沉临渊兴趣盎然的问。 “天黑,没看着。”关玉秀垂着眼道。 “天黑?”沉临渊突然更感兴趣了,“玉秀是在晚上不小心被咬的?” 关玉秀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传闻京中最近有一采花大盗作案猖獗。”沉临渊身旁的侍童开口,“关小姐莫非是……” “喂。” 尚棠倏地抬头,打断他,死死的看着侍童:“你说话小心点儿,什么采花贼。” “也不看看都是谁坐在这儿,这有你插话的份儿?”她的目光阴郁,隐隐含着戾气。 侍童顿时脸色煞白,再不敢做声。 沉临渊笑眯眯的挥挥扇子:“阿本,你逾越了,向两位小姐道歉。” “是我妄言了,请小姐责罚。”叫阿本的侍童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 玉秀看着这瑟缩的少年,轻声道:“我不在意。” 尚棠闻言哼了声。 “玉秀妹妹对下人还是那么宽宏大量。”沉临渊笑着感叹,随着马车的停顿,车外也传来通报:“殿下,到了。” 沉临渊应了声,书童抖着手去掀车帘,又俯下身让沉临渊踩着他的背下了车。 沉临渊刚站定就拔出身旁侍卫的剑,转身捅穿了跪地少年的喉咙。随即像失了兴趣般扔了剑,拿过随从递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手。 少年脖子上扎着剑,喉间咯咯发出不成调的音,手足在地上胡乱的抓了一阵,也就死了。 马车下的血蔓延成一摊小小血潭。 “玉秀,尚小姐,下来时当心些,别污了裙子。” 沉临渊摇着折扇,依旧笑的温润儒雅。 他脚边,书童的尸体已被拖走,只余长长血痕。 沉临渊是披着人皮的牲畜。 铜镜说,他本心极为弑杀,又漠视人命。只等着女主角的温柔来感化他、纠正他,唤醒他人性中那为数不多的深情。 看了此情此景后,尚棠从心底里发出冷笑。 怎么可能? 这种高高在上、把人当鸡杀的混球怎么可能为了个女人就洗心革面。 不过是自欺欺人。 看吧,你喜欢的就是这种货色。 尚棠嘲弄的望向关玉秀。 对了。尚棠想到。 她是不是第一次见尸体来着,表情才那么悲伤。 关玉秀悲悯的看着那潭血,黑色的戾气一点点、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攀沿到了四肢百骸。 ———————— “阿姐!”幼年玉麟急促的呼唤声与马的嘶吼混杂在一起。 那匹棕色的马发了狂,将她甩下马后又嘶吼着冲她胸口踏来。待马蹄落下,她就将零落成肉泥碾作血尘。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捞到了另一匹马背上,背后的少年笑意温和:“玉秀妹妹,没事吧。” 他随即抬剑,轻描淡写的斩了那疯马的头,喷洒而出的热血浇了两人一身,关玉秀就看到那原本温笑的少年脸上转为了暴虐。 他死皱着眉,厌恶的擦着脸:“这俩畜生,废了这么大功夫,还敢让我沾了血。” 他指的一匹是马。另一个估计是她。 也是在那时候关玉秀想着临死前那匹马的眼。 空洞的、失去理性的眼,吃错了药后错乱的眼。 这眼渐渐的与赶到她身边的玉麟哭的通红的眼重合,令关玉秀无端的恐惧。 “怎么了,玉秀妹妹。要小心啊。活下来可真好啊,是吧。”沉临渊笑眯眯的牵着她,向她示意:“那匹马就不像你一样,真不幸。” “如果你像你那天才弟弟一样,骑射功夫再厉害一点,说不定那匹马也不用死了,你觉得呢?”沉临渊笑着对她说。 旁边的关玉麟闻言猛的抬头,啪的把沉临渊牵着的手打落。自己则握紧姐姐的手,重新把玉秀拽到背后。 “我讨厌你。”他冷冷怒视沉临渊,“你不许再跟我阿姐讲话。” 沉临渊瞪大了眼,指着自己,很委屈道:“我可是救了她?关公子,你不该感谢我吗?将军家都是这样没教养吗?” “要是没有你,我阿姐根本就不会落马。”关玉麟镇静的说。 听了这指摘的话,沉临渊只是笑笑,脸色没变:“关公子,我告诫你一件事吧。” “东临一方,莫非王土。这里所有的土地、牲畜、奴隶都是属于我们东临皇室的,就连你的父母也是效命于我父皇。” “你大可以把你的小发现,小猜测,告诉给你的父母。去吧,去啊,让我看看,你爹娘会怎么说?”少年沉临渊的脸上浮现出毒蛇般的渗人笑意。 “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这个主子?” “真期待,我听说对待冒犯父皇的叛徒,关将军曾经将其斩成了叁节挂于城头。” “不知对于自己儿子,会手下留情吗?要是这样,那关将军那所谓的忠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沉临渊的眼中爆发出令人胆颤的兴奋来。 “我想想,父皇说不定宽宏大量的会让我来罚你就了事呢。那就,废了你一条胳膊,断你一条腿?再天才也习不了武了吧,还是……” “殿下。” 小小的玉秀忽然出声打断沉临渊的奇思妙想。 看到她,沉临渊又变回了那副兴趣缺缺,带着轻蔑的脸:“玉秀妹妹?”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沉静的女孩说:“这份恩情,没齿难忘,我会报恩。” “不客气?”沉临渊歪头,瘪瘪嘴。 “可是,你这么弱,要怎么报答我呢?” “殿下此恩无以为报,将来若想有需要,可用玉秀的命,以命抵命。” “喔。”沉临渊眨眨眼。 “你自愿给我以命抵命?” 即使关玉麟狠狠地用手堵住她的嘴,她还是挣扎着点头了。 “哼~没想到你会愿意对我这么做。我还以为玉秀妹妹害怕我呢。”沉临渊挑高眉头,点点头:“原来你是喜欢我啊。” 关玉麟闻言压着姐姐的动作僵硬了。 “不过口说无凭,那你来亲我一下来证明~我就信你~”沉临渊蹲下身子,笑嘻嘻的指着自己的脸。 玉秀就真的从弟弟的钳制下挣脱,无表情的飞快跑过来,亲了他的侧脸一下。 关玉麟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那个见他就发抖的弱鸡真敢亲上来。沉临渊摸了摸酥痒的脸颊,像有些诧异,又有点嫌弃,随即化为了无奈的叹息。 “好啊,我许你将来用命抵我的了。” “玉秀妹妹,拜拜了,有缘再见。”沉临渊扬起手,终究还是走了。 只有儿时的关玉麟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扯着玉秀的衣领摇晃着反复确认:“阿姐你喜欢他?” “你居然喜欢这种人?!” 摊牌 “我听闻玉秀和尚叁小姐近来有些争端?”迎着月色,园中摆起桌宴,酒过叁巡,菜上过一遍后,沉临渊才捏着茶杯,饶有兴味的左右扫视着关玉秀和尚棠。 “我今天既是叙旧,也是来调解。二位有什么争论,都可借这机会说开,畅所欲言。” 闻言,关玉秀没什么表示,早已换上了一袭新裙的尚棠则托着脸,颊边随意挽起的黑发如藻垂落于肩头,琥珀色眼珠沉沉,睃视着她,冷笑两声。 “哼,我可不敢和关小姐有什么矛盾。” “玉秀,尚小姐这么说呢?你怎么样。”沉临渊明理的点头,真摆出副和事佬的模样来问右手边的关玉秀。 关玉秀始终端坐,未发一言,眸色低垂,望着杯中映出的盈盈月影,也不去理会尚棠、沉临渊两人,顿了很久,才说。 “我和尚叁小姐无缘。” 她的声音很轻、很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澜。 尚棠握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颤了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也浮起满不在乎的神采。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玉秀何必说的这么严重?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是一些误会。”沉临渊挥起折扇笑呵呵道。 杯中圆月被扇风搅碎,关玉秀像是从梦中惊醒,湖水般的眸子渐渐积聚起了寒霜。 “殿下既已有了解,那更该知道没有误会。” “是指你误会我和尚叁小姐的关系?”沉临渊歪头。 “那不是误会,殿下。”关玉秀道。 沉临渊则想到了什么,徜徉在回忆中闭目微笑。 “好啦好啦,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真没想到,玉秀你还如此念着我。我和尚叁小姐关系好,你嫉妒了?” 这话说得突然又没有道理,引得关玉秀一愣。 “我没有嫉妒。” “说谎。玉秀妹妹这小女儿情态真是可爱~”沉临渊笑得开怀,扇子摇的更起劲儿了。 关玉秀坐在旁边感觉头都要被这阵阵阴风吹伤。 “我没理由嫉妒。”玉秀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扫向对面一副看好戏样的尚棠。 “没有么?明明说过喜欢我到要把命都给我?”沉临渊促狭的眯起眼,津津有味的瞧着关玉秀的表情变化。 “……”玉秀揉着额头的手指节间隐隐暴起青筋。 “哎哟,还说过这种话啊?关小姐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尚棠也撑起身子,把脸凑过来,半边身子都趴在了石桌上,添油加醋的阴阳怪气道。 “呵呵,玉秀,既然今日来了,大家就把话摊开说吧。”沉临渊看着桌上尚棠这红唇轻勾,眼波流转的灵动俏皮的模样,心中一痒,随即伸出手,将其揽入怀中。 尚棠猝不及防被扯进其怀里,脸色瞬间宛如死了亲娘般阴沉下来。 “我的确和尚小姐……不,棠棠情投意合。望你能祝福我们。”沉临渊拍拍尚棠挣扎的肩膀以示安抚,开诚布公的说。 关玉秀冷眼看着尚棠挣扎不成,脸色难看的任由沉临渊揽着。 没想到沉临渊竟然会提前在她面前摊牌了,想来应该是迎宾楼一事的改变带出的连锁效应。不过于她来说,沉临渊和她坦白的时间是早是晚都无所谓。 “你们二人的事,我没资格置喙。” 玉秀喝了口茶,湖水般的眼珠古井无波,淡淡道。 落在沉临渊眼里,她这冷淡的反应更是强撑出的姿态,属于小女孩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玉秀,我知道你因为儿时的事对我抱有一些妄念……” 沉临渊保持微笑,语重心长道。 “我没有。” “可你也要明白,我对你无意。我心悦的是棠棠,你是棠棠唯一的至交好友,如果你因为这个生气而与她断交……” “谁跟她是至交好友了?”尚棠忍不住反驳。 “你们两人本来情谊深厚,如果因我决裂,沉某心中也会归咎难当。”沉临渊假模假样的将折扇一合,轻轻往尚棠头上敲了几敲,意图惩罚一下她的调皮插嘴。 这宠溺的态度惹得尚棠鸡皮疙瘩直冒,恨不得撕了沉临渊的脸皮,杀之而后快。 关玉秀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幕戏。 “所以,听我的,和好吧。”沉临渊终于放开尚棠,面带微笑的盯着关玉秀,语气不容置喙。 尚棠重获得自由,面色死灰一片,如丧考妣。她当即远离沉临渊,与他相隔一个座位才再次坐下,连喝了叁杯茶水来压下心头迸发的杀欲。 关玉秀一双眼望着尚棠看,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正好借这个机会玉秀有个请求。看在儿时玩伴的份上,您能听一听吗?” 关玉秀说这话时还是没什么表情。 沉临渊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看着面前这个沉静柔美的少女,若无其事的问:“玉秀想商量什么,说说看?” “其实近日我偶然得知,我与殿下之间有一道婚约。不知殿下是否也有耳闻?” 关玉秀丢出了惊人之语。尚棠闻言眼皮跳了跳,看了过来。两人遥遥对视,如平静的井中水对上复杂的天外月。 气氛这时变得安静而古怪。 “噢,是这件事。”沉临渊用百无聊赖的表情说:“沉某自是知晓。” 他的语气倒没有吃惊,就好像聊到了一个和自身关系不大,不值一提的小事,平淡到尚棠觉得诡异的地步。 “所以?玉秀想商量什么?”沉临渊歪头又重复了一遍,“想说你我有了婚约,所以我不该心悦于他人?” “殿下心悦谁与我无关。玉秀是想请殿下去请求圣上收回婚约。”关玉秀将视线转到沉临渊的脸上,目不斜视道。 “嗯?”沉临渊眨眨眼,漆黑的眼珠越发深邃。 “真让我吃惊……没想到是你先提出要退婚。怎么,太过生气脑子不清醒了?” 沉临渊悠然举起杯,抿了口茶,哂笑着意味不明道。 关玉秀毫无反应,雪白的手指拂过杯沿。 “殿下与我并不熟识。且殿下已有心上人,我对您也无意。你我二人并非良缘。我正要向爹娘写信讲明此事,也希望您向陛下请求收回婚约。” “玉秀也好成人之美。”少女淡漠的眼珠扫向斜对过。 沉临渊的茶杯就这么停在了唇边。 “……” 沉临渊的手指叩在桌子上,一敲一敲的,看着杯中,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既不回答也无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 “我说玉秀,”他的手指突然一顿,重新变成了笑眯眯的脸:“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关玉秀:“我们小时候经常见面的。” “以前你坠马的时候我还救了你呢,忘了吗?居然说什么你我并不熟识……可真叫人伤心啊。”他撑着脸促狭的盯着关玉秀。 关玉秀……还是面无表情。 “自然是记得您的恩情。只是当时年纪太小,与您交往不多,很多旧事都有些模糊,再加上来京后就与您再没有碰面……”她慢吞吞的回。 “所以玉秀是怪我没有在你来京后经常看你?”沉临渊笑容不改。 “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份婚约对你我来说实在有些不合适。”关玉秀轻轻淡淡的说:“玉秀衬不上您。” “关大将军府的嫡女,又是戚威侯的外孙,玉秀这样的身份又何必妄自菲薄?” 沉临渊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慢条斯理道:“还是玉秀已心有所属?” 一旁尚棠目光沉了下来。 “并无。”玉秀道。 “那是什么原因?”沉临渊无辜的问,“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打算解除和我的婚约?” “哼。” 这时不远处的尚棠突然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双手抱臂,目光冰冷的插话了:“我耳闻关将军府上有条规矩,子女嫁娶婚配都只能一夫配一妻。” “关小姐想必是觉得规矩对身为皇室的殿下来说,有点太强人所难了?毕竟殿下有开枝散叶的责任,没有个几房妻妾又怎么能行?” “是不是,关大小姐?”尚棠讥诮的瞥向关玉秀。 关玉秀没搭腔,只是喝茶。惹得尚棠脸色又沉了下去。 “嗯~”沉临渊托着下巴拉长音调,突然向四下挥挥手,周围随从都心领神会的迅速退去,远远的退到了花园外听不到对话的地方。 此时亭中只剩叁人。 “第一。”沉临渊这才挂着虚伪的笑容,遥遥伸出一根手指:“玉秀,你也知道我是皇子。那我代表的就是东临皇室。皇室掌管着东临所有的官员,拥有着最高的权利,既然要嫁到皇家,那必然不可能还遵循婚前小家规矩。纵使真娶了你,妻妾我还是照娶。” “虽说未婚,但母后早在两年前就赐给了我两位通房,我虽刚年满17,却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这点你不必替我担心。” 听了这发言,关玉秀和尚棠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咦,难道说关将军府没有这样的?填房丫鬟呢?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将军府是一夫一妻的规矩,玉麟肯定也没有这样的体验吧,抱歉呐。” 沉临渊一脸欠揍的笑着。 “第二,”沉临渊又伸出一根手指,视线悠悠对上关玉秀的眼,“你说对我无意,可年少分别时不还是送了我本画册当做定情信物?我记得那本书当时你可整日抱在怀里,宝贝的紧。当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玉秀?” ——请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是我最喜欢的、仅有的书了,希望你能留着好好的看,不要忘记了。 关玉秀这时候也想起了这番话,表情终于有了许些波动。 说起来,那本画册。上辈子退婚之后,沉临渊也没还给她呢。她也登门找沉临渊要过,但是当时沉临渊和尚棠忙着亲亲我我,每次都拒绝她的来访。书也一直没要回来。 那实在是一本好书。给他太可惜了。 “那本书还在殿下那里?” 关玉秀抬眸,波澜不惊的脸孔终于有了反应。 因为,你想要我死 “当然,我一直用心保管。”沉临渊笑的很奸诈:“玉秀想起以前的事了?” 尚棠脸一黑,再看向关玉秀时,登时燃起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她说怎么一提那本画册就乖乖的赴宴来了,感情是定情信物啊? 合着坐在这儿的她才是那个电灯泡不是? 没等尚棠在心底骂上更多脏话,就见关玉秀将那缠着绷带的右手一伸,张口道。 “还我。” “?”沉临渊歪了下头,不解。 “画册,还我。”关玉秀说。这次加强了语气。 “但那不是你送给我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之说呢?”沉临渊瞪大眼睛,强笑问。 “只是请您保管,因为当时以我自己能力,没办法保存那本书。又实在很喜欢,所以请了您代为保存。” 关玉秀回想着往事:“我记得当时约定过,作为交换,要回来之前可以让殿下尽情翻阅。” “可那本书我一次也没说要送你,殿下。本身我那本书就是你偶然感兴趣硬要看,所以我才提出这个交换条件的。” 关玉秀清凌凌带着些许空洞的眼直视着他。 沉临渊的微笑面具终于有了裂纹。 童年分别时那微不足道,已经被遗忘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玉秀妹妹整天抱在手里的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画册。里面画了些志异传说。” “哎~我可以看看吗?” “不行。” “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呢?” “也不行。” “那怎么样才给我看?”看她护的那么紧,沉临渊越来越好奇,已经开始考虑把眼前这弱鸡打晕抢走书的时间了。 “叁殿下……要是你帮我的忙,这本书可以随你翻阅。” “什么忙?我尽量吧。”少年笑的漫不经心。 “保存好这本书。不能让别人毁坏了。将来总有天再碰面,那时请您将书还给我。” “好啊。”他痛快的点头。 于是幼时的关玉秀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在他手里。 “——请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是我最喜欢的、仅有的书了,希望你能留着好好的看,不要忘记了。” 但沉临渊拿到了书,当面答应的无比真诚。转头就只是随便翻了几眼觉得无聊,而后不知扔在了哪个角落。这约定他压根没往心里去,自然书压根也没保管。 后来这段微不足道,根本没往心里去的记忆随着沉临渊的离开淡去,在他的回忆里逐渐演变为了又一个钦慕他的小女孩送他的临别礼物的情节——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答应时玉秀的话他连听都没怎么听,不过是叁分钟热度,一时兴起,画册的内容也看过就忘了。多年以来从不上心,自然也就混淆了记忆。 如今猛然想起,他方才有些尴尬的意识到,似乎确实如此。 “书……我回去找找,不日再差人还你。” 沉临渊难得收起了笑容,手指敲在桌面上,语气有几分好奇:“不过我想问,玉秀你当真是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一定要退婚?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 尚棠都快被沉临渊这刨根问底的问法弄得有些烦了。 沉临渊干嘛锲而不舍的追问关玉秀退婚的原因? 他难道没意识到自己当着名义上的未婚妻的面对其他女人动手动脚,足以构成了促使退婚的最大理由? “您与尚叁小姐情投意合。” 关玉秀应着尚棠的思路道。 “?那是我的原因,即使提也是我先提退婚。我是问你,你哪有理由退婚?与我的婚约应当是你梦寐以求的,怎可能放手?”沉临渊歪着脑袋,不可置信的再次重复。 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也不觉得有问题。即使先有了不轨之心,也绝不信自己会被关玉秀这区区一个臣子之女厌弃。 毕竟他可是东临皇朝最受拥护的叁皇子,比起病弱的太子,古怪的五皇子,他自小受到最多的青睐拥簇。权利、地位、女人都是他与生俱来,搓手可得东西。就连父皇,也是对他重视有加。向来只有他对别人弃如敝履,哪有别人先对他挑叁拣四的? 关玉秀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和尚棠真是如出一辙,骨子里的傲慢。 “……殿下一定要个理由,也有的。”关玉秀借着不甚明朗的月色,眸光微晃。 “因为殿下厌恶我至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从第一次见面起,就非常的想要我死。可以吗?” 她缓缓地将茶杯放下。 一瞬,儿时濒死的记忆纷至沓来。被利刃捅入太阳穴的触感,被马蹄将肋骨撵成碎泥,崖顶叁秒滞空的风声,喉管被切开的窒息,内脏被刺穿的疼痛。 “你怎么……会觉得我讨厌你?”沉临渊扬起眉头话说到一半吞了下去,转了个弯问。 “不是吗?” 关玉秀问,“殿下不是一直想杀死我吗?” 买通训练场的孩子不经意将匕首飞向她的脑袋,让人在她必经之地冲撞马车,买通下人领她到悬崖边诱导她跳下去,往她床顶上安闸刀,往泥地里插枪头再让人故意绊倒她,对她练习骑射的马喂毒,企图令她坠马而死。 沉临渊每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杀身之祸。 最后一次救了她,也是因为玉麟临时发现马匹被动了手脚,嘴上虽那样说,沉临渊到底还是怕事情在皇帝面前败露,破坏自己在父皇面前乖巧懂事的形象。 空气凝结了。沉默蔓延在叁人之中。 最后还是沉临渊摇摇扇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接着周身气氛一变,一改之前的温柔假象,如毒蛇般连环吐字:“——你不笨嘛,关玉秀。” “可既然你知道,那你就该有点戒心,多防备我。怎么能这么乖乖的跟我来到这里,吃我给你的东西、喝我给你的茶呢?” 关玉秀早就知道自己已拿不住茶杯了。太阳穴狂跳,脑内痛楚愈演愈烈,视线在越发黯淡的月光下逐渐发黑。她终于撑不住,瘫在了桌上。 她看向尚棠。 尚棠仍那样端坐于原位,握着杯,阴沉沉的俯瞰着她。 蜜色的眼珠如一汪浓墨,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关玉秀忽然自嘲的笑了。 “其实严格来说这事也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你爹——关一鸿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 沉临渊缓缓走过来,手掌亲昵的抚过玉秀的发顶,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感慨。 “因为那么一丁儿的小功劳就居功自傲,居然敢定皇亲。父皇竟也同意!” 冰冷的指腹拂过少女发梢,游离到那雪白的颈间停住了。 “真要是个好女人就算了,还是个哪哪儿都不行的。我真不理解。”沉临渊漫不经心的来回摩挲着、把玩着,少女脖子上那层柔软的肌肤。 “我知道这事时才十叁岁,大好年华就要被这么一纸婚约绑住。任谁都会觉得愤怒吧,玉秀妹妹?” “要是像你娘那样孔武有力也就罢了,还算没埋没这将门出身,可以做个死士。偏偏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沉临渊坐下来,饶有兴致的端详着玉秀的脸。 “跑步会吐,马也上不去,性格也阴沉。似乎也没有任何特长。虽然这么说有点什么……但你真的很废物。我的未来妻子是这么个玩意儿,怎么不让人生气呢?所以我稍微的捉弄了你几次。你居然没死,可大出乎我意料。” 他这么说着,落在少女脖子上的手指弯曲,渐渐收紧。雪白的脖子上很快印上了红色指痕。 “不过我也承认那时也太不成熟,做的事也没经考虑。连玉麟都看出来了,难怪会被父皇责骂。现在我已经不会这么做了。” 他停顿了下,转向对面的尚棠。 她此时用一种极为戾气的眼神看着他掐住关玉秀脖子的那只手。目光里的凉意如匕首几乎要狠狠刻下。 沉临渊笑笑:“棠棠你在生气?啊,也是替我而愤怒?不必,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因为玉秀妹妹出乎我意料的长成了这副模样。” 他轻笑一声,抬起玉秀的下巴,低声道。 “真奇妙,明明是和你那暴烈的弟弟同一张脸,为何你就如此的……” 他看进那空洞的眼珠里,开怀的一字一句道。 “能激起杀欲?” “沉临渊!”尚棠忽然开口。 “我正在和玉秀说话呢,棠棠,别吵。” 沉临渊蹙起眉,折扇微抬,一阵邪风吹来,尚棠半边身子骤麻,即刻瘫在了坐上动弹不得。 “你这个,爱使阴招的……” 沉临渊权当听不见尚棠的叫骂,笑容不变的揉捏着玉秀的脸蛋。很快就将那本就近乎透明皮肤拧的青肿。 “我不喜欢柔顺的女子。棠棠格外合我心意正是因她那份桀骜不羁。”沉临渊眸光深邃,纯黑的眼珠里透不出一丝光。 “可我没想到,看着柔弱的和兔子般的你居然也敢咬我?”他苦笑着皱眉。 “是欲擒故纵吗?玉秀妹妹。” “那我还真是有点……” “沉迷。” 在落下最后两个音节时,他的嗓音骤然低沉,近乎于缱绻。 疯子 沉临渊把玩着少女的下巴,注视着那双瞳孔逐渐涣散、古井无波的眼,拇指一点点摩挲过少女柔嫩的唇瓣。 忽而,有浓重的血腥味自夜风中蔓延而来。远远地,有重物碎裂的巨响。紧接着传来了打斗声和几声惊嚎,由远及近。 可这所有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沉临渊神色微变,松了手,缓缓站起,轻笑。 “看来是夜色太深,有人迫不及待寻来了呢。” 极为寂静的夜色中,一抹亮银踏月光而来。 晚风裹起他的发梢,遮了他半面脸。银发的少年倒提着剑,闲庭信步般一步步走来,剑尖在石板地上划出独属于金属的响声,留下直直一道白痕,由院大门到后花园,顺着剑身流下的血珠沿途点点染出红梅。 云遮月色,灯火昏暗,周围几里之内静的如鬼门。少年遥遥立在门墙外,脊背挺直,身形修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笔直硕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些俊挺的轮廓。 他另一只没提剑的手提着其他东西。 庞然大物。 沉临渊眯起眼,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少年已抬手隔着十米将他的几个心腹护卫丢在了脚下。 那随手一丢的轻松,简直像在扔垃圾。 可那足足四五人的壮汉交迭着、昏死着摞着一齐将石桌前的青石地板砸碎的现实,又实在将这幕衬托的魔幻。 饶是沉临渊,再见到这幕后也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怪物。 “叁殿下。”少年的声音在这寂静中额外清晰,没有情绪。 “我阿姐在哪儿?” 碧色双目紧盯着沉临渊,晦暗不明。 往下瞥了眼手下的惨状,沉临渊面色未变,笑容亲和:“是玉麟啊。” 他一扬手:“你来的正好,我刚要差人去请你,不想你就自己到了。” 关玉麟没理会,将眼珠自左向右扫视一周,终于看到了瘫软在桌上的玉秀。 于是那寒如冰霜的肃杀气伴着那沉怒的周身气势为之一松。 “我来接阿姐回家。”关玉麟冷冷道。 “玉秀么?不必。她刚正与我谈的开怀呢。”沉临渊微微一笑,重新俯身轻抬起玉秀的下巴,暧昧轻语:“她刚才喝的可开心呢。是不是,玉秀?” 关玉秀已说不出任何话。 “特别是不胜酒力瘫软在怀中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沉临渊垂着眸,俯下脸来,缓缓凑近少女的唇瓣。又隔着短短两指宽距骤然停住。 “我觉得你不要摆出那种架势比较好——玉麟。谋害皇室可是大罪。” 剑尖折射出危险的冷光,只差一线,即将捅进他的太阳穴。 关玉麟执剑站在他跟前。翡翠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杀意凝为了实质,刺入敌人的每根神经,令其战栗不已。 沉临渊假模假样的耸肩。 “你还是没什么变化,打小就喜欢护着她。” “为什么那么生气?明明你最清楚了,和你比起来,你这阿姐一无是处,对你的家族,对你只是累赘。小时候边关的那群孩子不也一直都在跟你说嘛,别管她。” 沉临渊语重心长的劝说没起到任何作用,关玉麟扫过姐姐空洞的眸子,涣散的瞳孔,瘫软的身子…… 以及脸蛋上淡青的指印、略微红肿的唇、雪白的手腕和颈子上留下的红痕。 他的眸色逐渐趋于晦暗,惊怒、悲愤、入骨的嫉恨交杂在心头,乃至于面色变得触目惊心。 “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 他的嗓音像是被刀刮过。 “没做什么呀?”沉临渊眨眨眼,无辜的一把揽住玉秀的肩膀:“只是一起聊聊天喝喝茶,玉秀不小心尝了几口酒,然后就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呀?” “你,放,屁。”关玉麟一字一顿,剑尖微颤。 “我阿姐怎么可能和你情投意合。” “不可能?嗯……其实也不奇怪吧。” 沉临渊亲昵的勾起少女的一丝银发卷在指尖把玩,若无其事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妻啊。” “……” 关玉麟愣住了。 “咦。”看到他这样子,沉临渊也一怔,眸中随即涌起出病态的畅意来。他恍然大悟,以扇击手:“你还不知道么?” 他蹙眉讥诮。 “我和你姐姐,在她出生之际就定了婚约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作为她未婚夫,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吧?” 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关玉麟如遭雷击,呆在原地,拿剑的手越发不稳。 咽中传出丝丝血腥气,他几乎要从胸口呕出血来。 “你胡说。”他喃喃道。 恍惚间剑尖又往前推进叁分,刺入了沉临渊的面皮中,即刻,一股血划过沉临渊哂笑的唇角。 “他没说错。” 却是倒在对面的尚棠开口了。 关玉麟缓缓把视线转向她。 “阿麟。记得我曾问过你阿姐若出嫁后如何么?” 尚棠瘫软在桌子上,因身子被毒麻而痛苦难耐,额角冒出汗珠,秀眉紧锁,红唇却高高扬起,表情无不讥讽。 “我与叁殿下情投意合。很早就认识了。只是殿下和你阿姐的那纸婚约,太碍事了。所以我想了个迂回的办法。” “要是能与这位未婚妻结为朋友……” 少年的脸忽而血色尽失。 他喃喃低语。 “你一直在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我可是一次也没有说过谎。” 尚棠阴恻恻的笑了。 “我是说过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可只是说说而已,别当真。你不会真以为我想嫁给你吧?” “实话说,不过是狐朋狗友一块花天酒地的交情而已。顶破天……算是一场兄弟情?” 关玉麟俯视着她,被阴影遮蔽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流淌。 他曾陪尚棠夜游花街,逃课赌博,赛马游园……这些约会比起暧昧,的确更像是兄弟情。 他跟尚棠之间没有哪一点儿称得上暧昧的回忆。 去花街,他付钱尚棠看美人跳舞。去赌坊,他付本金,赢了算尚棠的。他送给尚棠那些稀罕玩意儿,没有任何一件是以恋人的名义送的。 这半年全都是他一厢情愿,一意孤行。 尚棠是为了沉临渊而接近阿姐,而自己却对尚棠一见钟情。 就为了这种……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的幻想。为了‘恋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泡影。 他把阿姐…… 那个珍他敬他爱他如神明的阿姐…… 关玉麟忽而从喉间发出压抑至极的几声轻笑,再抬眸,眼白已是爬满血丝,血红欲滴,瞧着格外瘆人。 “所以,你也骗了我阿姐?” 他那凌厉如开刃剑般的杀意满溢出来。 “今天诱她来这里,尚棠,也有你的份儿么?” 尚棠晦暗的看着关玉秀,没说话。 沉临渊慢条斯理的以折扇隔开剑尖,手指挑了丝脸上流下的血,瞧着,笑的肆无忌惮。 “棠棠是我的心上人,关玉麟,你以为你能在我这个皇子面前如此放肆?” 他坐直身子,以扇遮面,单露出的一双眼,目光阴冷。袖中手腕一抖,倏地庭院房檐、院墙、廊边,冒出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 夜风萧萧,明月高悬,红灯笼将灭未灭,少年手中的剑刃映着寒芒。 高高束起的银发似有凌乱,眸子阴沉沉扫过那些或站或蹲的黑影,少年嗤笑一声。 “能啊。” 幽绿色的眼珠中爆发出比手中利刃还凌厉的寒光来,他的表情反而缓和了。他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说。 “只要把你们全都杀光,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剑芒如电般刺向沉临渊心口。 沉临渊一撩衣摆,猛的翻身将身下石凳踢出,同时两手成抓,勒住关玉秀的肩膀,将其扔向关玉麟。 石凳在爆裂的剑光中骤然轰碎,关玉麟连忙一手接住,将姐姐揽入怀中。 “疯子,你真想造反不成?”沉临渊瞥向那石凳碎屑,语气终于带上些许凝重。 “造反的可不是我。” 关玉麟小心的把关玉秀的头往肩膀上扶了扶,也不顾剑招落空、四周黑影逼近,头也没抬的说。 沉临渊眼皮一跳,抬手让死士停下。 “玉麟,你这是怎么说?” 他缓和了语气问。 “前天,我手下的人从迎宾楼里搜出了样物什,据说,是叁殿下你暗卫队的信物。嗯……还有几封密函。” 关玉麟碧绿的眼珠,朱红的眼白,在那张俊秀非凡,此刻毫无表情的脸上平添一股森森鬼气:“皇子私自和善秘术的南江王族勾结在一起,也是叛国重罪,是不是?” “你以为父皇会信?” 沉临渊还在笑,但眼中已毫无笑意。 “你是皇子,但皇子不止你一个。更何况你也不是最受宠的那个。” 关玉麟不再看他,用下巴蹭着姐姐的头顶,用百无聊赖的语气说。 “我父母是皇上深交多年的好友,也是给皇室立下汗马功劳的忠臣。你觉得事情真曝光了,圣上会信谁?” “失信一次,你还想让圣上再信任你?这种教训摔马那次不就已经有了。之后陛下就再也没带你去过边关。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这么多年拼命的想挽回自己的形象是吧?” “只意外死个通敌叛国的皇子……” 关玉麟哼笑。 “有什么大不了?” “——” 沉临渊勾起的嘴角终于完全落下了。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那双漆黑的眼像是深不见底漩涡,绞在里面的是在人前隐藏极深暴虐残忍。 “——你,才是。” 因为咬字过于用力,口中发出齿牙相碰的咯咯声,清晰可闻。 “区区一个脏屌烂根的杂碎。怎么敢碰我阿姐。” 关玉麟同样抬起眼,碧色暗河汹涌着癫狂的破坏欲,狰狞疯狂,几近疯魔,偏偏欣俊的面上仍端的是一派平静。 “看我把你阉了。切下来一片片塞你嘴里。” 他一字一句,语调平缓。剑指其人,自下至上,缓缓描绘。 “你碰过我阿姐的手指,胳膊,嘴唇……” “我都要剁成泥。” 共沐浴 关玉秀的脑袋很涨,眼前非常模糊,如在水下视物,耳中也像进了水草。任何声音都只是听不清的怪异音节。 可那其中她分辨出有玉麟的声音。 喉结抖动几瞬,就将那熟悉的音律灌进耳内,由耳入脑,鼻尖则有清冽的气息,肌肤则有暖的体温。 玉麟来了。 这一点点的揣测就足以宽慰她。 过了不知多久,关玉秀恢复感官,仿佛睡了一场并不好的短觉,并被焦虑突然缠的清醒,她不得不睁开了眼。 烛火摇晃,她看到熟悉的屏风,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回了自己的屋子。 很暖。她动动身子。 哗啦的水声响起。于是她往下看去。 这是一片温暖的水中,白的里衣已被水打湿,半透明的紧贴在身体上。黏在身上的衣料让她有点不痛快。这温水的圆圆小圈则汇于她周身的桶木里。 这是一个浴桶。她半蹲半靠在桶沿上。 这样的姿势不舒服。腿有些抖,她想站直些,可温水着实不太多,刚费点力气站直,肩膀就已因从温热骤触到冷的空气,而冻得一瑟缩,惯性阻止她站直,可她还是站起来了。 这冷刺激也让她的脑清醒了。 意识回笼,头却还是有些发昏,锥子在里面敲敲打打,把脑子里记忆也敲的支离破碎。 她在沉临渊院中喝了几杯怪茶,和他商量退婚的事,随后便四肢瘫软,动弹不得。 脑仁痛的像是有虫子往里钻。 之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玉麟好像来了。 她倏地的睁大眼,玉麟在哪? “我在这儿。” 在她还没来得及呼喊之前,双胞胎间的心照不宣发挥了作用,却是从极近的后脑勺,传来了弟弟的声音。 玉秀转过脸,正撞到关玉麟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翠色眼珠。 原来一直在这里。 关玉秀刚升腾起的焦躁不安缓和了下去。 “怎么了,阿姐。这么慌。” 关玉麟面色如常的笑笑,“担心我?” “没事罢?”关玉秀从水中伸出手,温水顺着她的手掌覆上少年惨白的脸,黏的那冰冷的脸带了点湿漉漉的暖。 “我能有什么事。” 关玉麟还是笑笑。嗓音却涩然喑哑,不似平常,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是阿姐一言不发的跑去学堂,又跟着沉临渊那杂碎去他那破院子待到了半夜还不回来……” “我担心的要死跑去找你而已。” 有着怨气的埋怨被微笑着说出口,关玉麟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和姐姐保持着半步之遥。 关玉秀愣在水里,巨大的内疚笼罩了她。 ……是她的错。 说到底,去找沉临渊不过也是为了一些旧念想。既草率、又无关紧要。 不,至少那本书也不是无关紧要。 可那和让玉麟如此担心相比属实没必要。 “对不住,玉麟。阿姐再不会这样了。” 关玉秀拉住他的衣袖,诚恳道。 “阿姐道什么歉?”关玉麟哑声。 鼻尖飘过了一丝又甜又腥的血气。 关玉秀瞳孔骤缩,血直往太阳穴涌。露在水面外贴着湿淋淋衣物的肩膀也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你受伤了?”她的呼吸不稳。 关玉麟没回答,只是柔声问她:“沉临渊那里好玩么?阿姐这次出门,可如愿了?” 关玉秀因这话怔怔的,有点磕巴:“玉麟……阿姐不是为那个……” “不是么?”关玉麟幽幽的问她。 “阿姐之后尽可以随便出门,总归我拦不住的。迎宾楼也好、春日宴也好,就连那王公贵族的府邸也都可以去啊。” 玉麟说的心平气和,但眼底蔓延着怒到极致的血色。 “玉麟,阿姐只是……” 关玉秀张皇的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随即低了头,却沉默了。 阿姐只是……想着…… 要是玉麟你明知道我的情况。 却还是那样做了。 至今为止都那样做了。 那是何等的、何等的痛苦啊。 又该如何面对呢?又该怎么终结呢? 残忍到理智都本能的回避这个设想。 所以她想去见尚棠,想着见到尚棠就能冷静了。 她也果真冷静了。 但这样丢人、可悲的借口,又怎么能说给玉麟听? “你说的对。我只不过是置气。” 关玉秀面带颓色,叹了口气,将手自弟弟的肩膀上放下来。却是被反捏住了手腕。关玉麟主动将脸凑了过来。 少年离得极近,近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相互交缠,随即他翠色的眼珠缓缓下移,视线落到姐姐的略有些红肿的唇上。 “疼吗?” 手指温柔的擦过唇瓣,少年的低垂的眼中流露出悲伤。 “肯定很疼,阿姐。” 他的语气带上一种奇异的情感。 他将右手浸入温水中,撩起一丝透明水线,将拇指肚抚按在玉秀的唇瓣上,专注而细致的来回擦拭起来。 关玉秀觉得嘴唇被擦的有些痒,不由得抿了抿,轻含了一口炙热的指尖。 那擦拭的手指顿了顿,停了下来。关玉秀往上看,望见玉麟也正看着自己。 他的耳根发粉,眼底也蒙上了层水汽。他看到她的目光,眼里一时浮上了慌乱,有些动摇的想松开手,但最后还是撇开了眼,拇指狠狠的擦过关玉秀的下唇。 关玉秀觉得更痒了。 如此几次,才终于放了手。 “这样,就洗干净了。” 关玉麟低喃道。 关玉秀不明所以的任着他作为,暗自观察着弟弟的面色,心里摸不准这是在做什么。 关玉麟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面上含着愠怒,开始宽衣解带。 衣带,外褂,关玉秀看着他将外衣件件都脱去,也只剩下薄薄一层里衣。 宽肩、窄腰、翘臀,身量颇高,虽还是少年形体,已充斥着力量感。 关玉秀瞧了又瞧,没看到弟弟身上有哪处渗血,想来即使受伤也伤口不大,便将心放进了肚子。 关玉麟将手搭在浴桶沿,有些犹豫。 关玉秀看穿了他的意图。 “玉麟,是想进来一起洗么?” 关玉麟闻言,沉着幽幽一双绿眸,只是无声的望着她,没说话。眼神陌生得让她有些看不懂。 这可真是,关玉秀想。 中了大运,转了性了。玉麟居然变得和小时候一般这么黏她。 虽不知缘由,总之能重新和弟弟变得亲密,令她十分开心。 关玉秀将身子往桶后贴了贴,张开双臂,温和笑起来:“来,进来吧。” 关玉麟瞳孔一颤,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姐姐那温柔的笑脸,不由自主的也几步踏进了浴桶。 里衣被沾湿后便半透明起来,浴桶内空间狭窄,关玉麟身量又高,温水位便跟着涨了一节,关玉秀略一屈膝便可将热水浸没肩头。 关玉秀心中哼起小曲,愉悦的拿起弟弟的一缕银发问:“阿姐给你洗头发?” 关玉麟没回答,只是握住了关玉秀伤痕累累的右手。 沾湿了的绷带松散的垂下几圈,露出手背上狰狞的咬痕与手腕上青紫的掐痕,这些痕迹交错于白玉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关玉麟甚至不敢再去碰那再次出血的咬痕,只去摸那腕上的紫痕。 “沉临渊掐的?” 关玉麟垂着眼问。 “……别担心,不痛的。” 关玉秀看出他的情绪低落,只笑笑安慰他。 少年翠色的眼珠在烛火的映照下黯淡的仿若青石,他忽然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法忍受的将姐姐拉入怀中。 哗啦的水声响起,这自然也沾湿了他的胸前大片衣襟,结实也肌肉若隐约现,但他毫不在乎,只是将脸埋在少女柔软的颈窝处,一遍遍痛苦的唤道:“阿姐,阿姐……” 每叫一声,他便搂的更紧一分。 此时此景,恍然让关玉秀忆起迎宾楼那晚,意识模糊的玉麟,也是这样抱着,唤她阿姐。 关玉秀苦笑。 “还有吗?”倏地,关玉麟贴着玉秀的耳边,吐息灼热问。 他放松了手臂,手随之顺着姐姐紧贴背脊的轻薄布料一路抚下。弄得关玉秀一个激灵,有些酥痒。 他将手放在姐姐的腰上:“这里呢?” 随之游离至大腿上。 “这里?” 隔着薄如无物的衣料,他又缓缓抚向少女浑圆的臀肉。实在忍不住胸口汹涌的情欲,在那屁股上轻揉了几把,声音也沙哑的问姐姐:“这里也被他掐过了吗?” 关玉秀被摸得有些恍惚,酥痒奇怪,听见弟弟这样问,又看见玉麟那绿色瞳中压抑的熊熊怒火,眸色微暗,想到了什么。 “没关系,我都会帮阿姐洗干净。” 关玉麟将头低下,伏在她耳边,像是在对她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印自证(高h) 没等关玉秀解释,关玉麟便将手自臀后游离至前。 他低头俯视少女胸前那若隐若现的雪白酥胸。 两颗硕大的肉桃直挤出深深地乳沟,隔着半透明的衣裳一清二楚。更有种欲盖拟彰柔媚。 阿姐身材娇小,乳房却这样大。 关玉麟这么想着,眼底发红的将手揉了上去。 “嗯……” 被这突然的揉搓惊的一跳,玉秀发出小声的叫声。那娇媚的音色,激的关玉麟目光越发深邃。 “玉麟?”玉秀异样的感觉愈演愈烈,她不解的望向弟弟。 “阿姐,别怕……只是帮你洗干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浸在温水里,按住同胞姐姐胸前那对柔软的奶子,将五指陷入又松开,如同揉面团般隔着衣服戏弄着乳肉。少年声线低哑,眼尾红的惊人。 ……这是。 关玉秀觉得胸前被这通狠揉的酥麻微痛,连忙捉住玉麟的手。 “我自己洗就好。” “不行。”关玉麟干脆的拒绝她。 “阿姐你自己是洗不干净的,必须由我洗。”少年一双眼冷幽幽透着怒意。 按理说是不该拂了他的好意,可这怎么看怎么不对。 关玉秀心想,难不成又中了那什么欲毒? 沉临渊干的出这种事。好在玉麟看着状态还好,没有上次那样昏迷。 她四下扫了眼,也找不到趁手的武器。 就让他先这么摸着吧,搞不好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关玉秀面上显出无可奈何来,只好叹口气,挺了胸任他作为。 “阿姐……”关玉麟忽然停了手。 在他看来,关玉秀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停止了挣扎。像是对他失望到极致。 “你怎么,不骂我?”他怔怔问。 “你帮我,我怎会骂你。”关玉秀将脸转向另一边,有气无力道。 关玉麟忽然手足无措起来。他抖着手想去摸姐姐的脸,又不敢真碰。 “阿姐……你、别讨厌我……” “别不理我。” “我不再碰你就是了……我只是被气昏头……我……” 他忽然哭了出来,将关玉秀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再次被拉进了怀里。 滚烫的怀抱里,一双手臂箍的她生疼,俊秀的少年伏在她耳边哭满眼通红,极其绝望、撕心裂肺。 “我不该说的……我要不那么说你也不会走,也不会去沉临渊那里……” “我害了你,阿姐。是我害了你。” “……” 关玉秀微微侧目,将眼珠转向弟弟。 “你怎么害我了?” 少年咬着牙,红着眼,大颗的泪珠砸落,混入温水之中。 “我害得你中了沉临渊的道,失、失身……于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目露憎恨,几乎是字字泣血。 ……所以才想要洗净她。 关玉秀恍然理解了他刚才的作为。但她翻来覆去的想,脑中始终也没有半点失身的印象。下体也没有撕裂的不适感。 ……这孩子,是被沉临渊骗了吧。 关玉秀看着弟弟如此崩溃,几乎到理性瓦解的地步,心疼的同时又隐秘的觉得有种扭曲的喜悦。 玉麟是真的很在乎她。 并非她假想的那样,把她当做一个重要的不可遗失的物什—— 玉麟不可能知道。怎么想都不可能。 他顶多就是想着把她关在家里,为的觉得她出去会受伤,再者是为着些孩子气的独占欲。 即便,他真的意识到了父母的异常。 也会为着那点可爱的、小小的私欲,维护着这个异常。但那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会知道。父母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玉麟。我没有失身。” 关玉秀摸着弟弟的头,忽然开怀的勾起一个笑来。 “别哄我,阿姐。” 关玉麟嗓音嘶哑,根本不信,只当是关玉秀为让他宽心撒了谎。 关玉秀忽然捧起他放在自己腰间的右手,在他手心揉搓了几圈,随后拉着他的手往下……一路摸到了大腿根部。 关玉秀带着他的两根手指捏住自己的里裤腰带,自腰间往下一扯,在浴桶中褪了裤子。 关玉麟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能证明不就可以了?”关玉秀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指往自己的秘处按去。 滚烫的手指贴近柔嫩的软肉,关玉麟僵着身子,想摸又不敢摸,试图收回手。他瞳孔缩成一线,睫毛发颤,脸红的发起烧来,嘴唇颤抖着,口齿不清:“阿姐、别……我……不能这样……你是我阿姐……我们是亲姐弟……” 事到如今,反客为主后他方才找回些理智。 “我们当然是。” 关玉秀不知他说这个做什么,仍按着他的手指在腿间磨蹭。 “刚才不是打算也替我将这处也用指头扒开洗净么?怎么现在又害羞?只是洗澡罢了。”关玉秀瞧着玉麟此刻红的能滴血的脸,温和的宽慰他。 关玉秀的语气并没有讥讽之意,她也确实没觉得如何,这番话却平白让关玉麟臊的无地自容。 他刚被嫉妒冲昏头脑,盛怒之下,借着汹涌的卑劣欲望,刚才确实有这个打算。 想将阿姐腿下那神秘的穴口用手指撑开,深入、洗净、抠挖……将那姓沉的脏污全数挖出。 甚至想着如果实在洗不净……就将自己性器也插入,将自己精液全数灌入阿姐的花穴,灌满她的子宫,取而代之…… 关玉秀虽不知弟弟为何变脸,但觉得玉麟此时这幅有口难言,无话可说的慌张模样真是可爱。 又天真、又骄矜、又别扭、但有时候又格外的害羞。 玉麟啊,真是太可怕了。 趁他仍怔愣之际,她已将他右手的中指按于花穴正中的嫩豆。 “啊…”她口中溢出轻喘,不由得夹紧双腿,将弟弟的手掌夹于腿间,挺着腰,不停的将穴豆与弟弟的中指相摩擦。 “稍等,得要,嗯,这样才能湿润些…才好进去……” 少女面色潮红,眸中一片水润,紧咬着下唇,雪白空灵的脸上浮现出罕有的媚色。 关玉麟此刻脑子也一片空白,感受着右手按弄花穴嫩肉的滚烫,听着姐姐小声呜咽的呻吟,只觉得呼吸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粗重,理智也逐渐魂飞天外。 他猛然一手握住姐姐的细腰,另一只手指在花穴之上来回打圈抚弄着,按揉着,一下比一下重。少女的呻吟声渐大,他也控制不住的喘着粗气,忍不住在姐姐耳边轻声低吟。 “阿姐……哈,阿姐……” “这里,吸住了……” 不知不觉,手指上能总蹭到并非温水的黏腻液体。穴豆下方,那条细缝也时不时的吐出花液,经过关玉麟有意的挑弄,细缝时不时张开含住他的指尖。 “嗯……玉麟,可以了,插进去吧……”关玉秀气喘吁吁的说。 一瞬间,关玉麟几乎以为她是在邀请他把胯下那根狠狠插进去。他也确实非常想这么做,但理智上,他还没昏了头到理解错意思。 他强按捺下心底的冲动,银牙紧咬,舌尖发麻的抵着下牙堂,中指自穴口揉了几揉,剥开肉唇,就着湿滑的淫水一点点伸入了亲姐姐的穴内。 “阿姐,唔,好紧……” 刚一进入,手指就被紧致逼仄的层层肉壁挤压着,包裹着,舒服的他几乎要叫出来。 “咿呀、玉麟……啊啊,不……” 他不由自主的一手按着阿姐的腰,一手将中指自穴中浅浅抽插,使坏的打着转勾缠着肉壁。 关玉秀按住弟弟那恶作剧的手,咬着唇无奈道:“玉麟,嗯,检查呢……你往里面一点,呀,啊,不要在,哈……外面来回这么玩……” 阵阵浪潮般的冲刷着她的神经,要再不结束她就快撑不住了。 关玉麟眸色晦暗的看着阿姐因情动而绯红的脸,忍着将她拉过来唇齿交缠深吻的冲动,只沉默的点头。随即将手指往那紧窄的肉穴更深处捅去。 很快,他就接触到了一层薄薄的阻碍。 他愣了愣,眼底燃起狂喜之色。 阿姐没骗他,她真的没失身于沉临渊! “阿姐!”他情不自禁的将她搂入怀中,却忘了自己的手指仍淫邪的插入亲姐姐肉穴中,被层层软肉吸吮,包裹,这一下动作大了些,手指在穴中曲起轻勾,引得关玉秀发出惊叫。 “呀,咿呀!!玉…玉麟,你先出去……”关玉秀无力的伏在他怀中,面色潮红,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眼中已因欲色而迷离。 她那咬紧唇瓣而难耐的轻喘,口中呼出的白雾,纤长轻颤的银白睫毛,被沾湿的额前长发,低垂下泛着水汽的幽绿瞳仁和紧抓着他衣襟的雪白玉指。 无一不令人沉迷。 这幅超然的景象就像浸入血液的雪。 只再一下……阿姐也会同意的,以后再没这机会…… 于是他装作没听到,将捅入花穴的中指刚撤出一节,便又装作手滑再捅入一节。如此抽插几次,少女雪白的脸上的红霞纷飞,口中呻吟声渐渐收不住,双腿也不住跟着绞缩收紧。 “啊,啊!玉麟……不,呀呀嗯,哈,不行……快拔出去,呜,我快要……” 关玉麟感受到姐姐花穴肉壁开始紧缩猛吸,于是眼下发了狠的抽动,一下下猛的撞击着将他的手指夹得生疼的嫩穴。 “玉麟、玉麟……等,哈啊,啊,咿呀啊——” 关玉秀攀着关玉麟的肩膀,整个人已挂在他身上,低低尖叫一声,眼角涌出情动的泪花,脑海中的白花花一片,花穴颤抖的喷出淫液,自亲弟弟的手上高潮了。 于此同时,关玉麟按着姐姐的腰肢将胯下物抵在姐姐软绵的大腿之间,用自己的腿夹紧姐姐的小腿,掰着姐姐身子,狠狠顶弄了十几次,压着柔软的腿肉,跟着姐姐一起攀至了高峰。 两姐弟喘息着呼吸交错,银白色的长发自水面缠绕交缠…… 结同心 关玉麟脑中盘旋着禁忌的罪恶感和隐秘的欣喜,依依不舍的将手指自那湿软处拔出,感到掌下的少女身子随着他的抽离而微微发颤,更是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他那沙哑的声音自己都快听不出:“阿姐,你,还好吗…” 关玉秀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两条腿不住发抖,只能用手抓着弟弟面前保持半蹲的姿势尽力保持平衡。 她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如蚊蝇般:“嗯。” 关玉麟定定的看着姐姐,用手掌小心的握着她圆润的肩头上,防止她在水里滑倒。刚才的一幕幕闪过,忽然的,他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阿姐……没有因故失身,受到沉临渊的欺辱,太好了。果然又是那姓沉的王八蛋骗他!他就知道阿姐不会愿意和那种混蛋…… 可是,阿姐她,为何如此? 她为何愿意被他这样对待? 即使是自证清白,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难道,阿姐对他…… 关玉麟越想越远,意识魂飞天外,脸色也跟着复杂莫测。 有欣喜,雀跃,甚至扭曲的安心。 因为这样他确保阿姐当真不会离开自己。 但随之来而的,还是背德所带来悖伦感。 可他们是亲姐弟啊。 脸几乎一模一样的至亲。这是反驳不了的血缘铁证。 就算两个人私奔,可只要有这张脸在,就不可能不被人认出有血缘关系。 他在夜深人静时分多次动过的恶心心思。在某个隐蔽树林中、秘密后山里、无人仓库中半哄半强迫的让阿姐与他肉身交缠,淫声喘息……可那也不过是梦中的情欲妄想。他从没当真过,也从没想过会实现此事。 要是被知道了—— 要是爹娘知道了。 宛如压了千斤重石,关玉麟只觉得皮肤表面有针在密密的扎下来,弄得他直发麻,而胳膊和腿的骨头又太沉,坠得他一动不能动。 他们一定会强迫阿姐再次离开他。 不行。 绝对不行。 即使一直保持着单纯的姐弟关系,也好过老死不相见…… 还不如,还不如就这么掐断了她的心思。 心尖被丝线寸寸勒紧,窒息感令关玉麟将手掐紧。 ——阿姐,阿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姐。”他垂下眼,用一种很难懂的表情看着关玉秀。 “如何?阿姐没哄你吧。” 少女抬眼望着他,那平静如水的眸中仿佛没经历过任何波澜。雪白的脸仍带点绯色,有种虚弱感。 “…啊,嗯。” 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关玉麟有些怔怔的。为什么,她的语气好像……很平常? 就好像他们刚才只是在闲聊,而不是他将她玩弄至花穴高潮,淫水顺着穴口收缩吞吐浸润着他的手指。 “水也冷了。”关玉秀把手伸向他,“玉麟,出去吧,我没劲儿了。” 关玉麟呆愣着宛如一个提线人般自己先出了浴桶,接着再机械的将关玉秀也从水中拉出来。 这个过程他脑子里始终保持在一种想不开的状态中。 为什么呢?刚才都那样过了。可阿姐还是这样,待他一如既往,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都没变化。 难道她不觉得被他做了这种事,是有什么的? 他并没有被当回事? “说起来,刚才闻到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哪里有受伤?”关玉秀拿起巾帕示意关玉麟弯下身子,接着给他擦拭起头发。 贴在身上的布料若隐若现,眼前浑圆的巨乳湿漉漉的摇晃着,头发上又传来酥麻的触感,关玉麟瞳孔发颤,呼吸再度急促了。 “我,我自己来。”他从姐姐手中抽出巾,自己胡乱的擦了两下,接着就拿起挂在旁边的外袍披上,又去拿了另一件早就准备好的里衣递给慢吞吞自己擦头发的关玉秀。 “阿姐,你先换上衣服吧,小心伤寒。”他将眼瞥向一边,闷闷的说。 关玉秀应了一声,就要解开湿透的里衣。 “我,我到外面等你。” 语毕,关玉麟便逃也似的蹿到了屏风外。 关玉秀困惑的看着屏风外那道伫立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连话也不愿回答,又变成的这样疏远了。 明明她觉得刚才已难得再次拉近了和玉麟的关系。 玉麟真的很多变呢。 “阿姐,我没受伤。” 屏风外,像是领悟到她的心思,关玉麟忽然答了她的问题,语气莫名有点慌慌张张的:“那个血,大概是粘上别人的,你别担心…刚才我,太激动,可能吓到你了。” “你打架了?”关玉秀几步来到屏风前将脑袋探出来。眼神把抱臂背身站立的关玉麟吓了一大跳。 “……”他挠挠脸,将眼睛瞥开。 “没杀,就打晕了几个。沉临渊我倒是真想杀的,不过他跑得快,没逮着。” “他那帮暗卫太菜,没剩几个就护着他跑了。找不到人,我就把他那地方砸了回来了。” “你没事就好。” 关玉秀松了口气,把头缩回去了。 “我能有什么事,就那点儿叁脚虾?” 关玉麟哼的一声,不屑一顾。 可关玉秀还记着上次他被这所谓的软脚虾砍了一毒刀的事。 “尚棠呢?”她边穿衣服边随口问。 关玉麟垂在腰迹的手指颤了颤,若无其事的说:“被沉临渊一起带走了。” “哦。”她没再说什么。 关玉麟等了会儿,几度握拳又松开,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可是,我听到一个消息。”他的语气仍带着丝丝气愤、委屈和苦涩。 “阿姐,你和沉临渊定了婚约。这是真的吗?” 一时间,沉默围绕着这逼仄的空间。 关玉秀换好了里衣,把头发从耳后都捋到一边,拧了几下才淡淡道:“真的。” 关玉麟把手指狠狠掐进了手心。 “不过我会想办法把婚退了。” 却又听屏风后的人轻飘飘的说。 他眼皮一抖,胸口的郁结顿时轻了。他迫不及待的扭头,不确定的问:“你要……怎么退?” “我有让沉临渊自己退的意思……不过看样子,他不太愿意。”玉秀叹了口气。 “他不愿意?为什么?”关玉麟的声音瞬间严峻了。 “嗯,他不想理亏。要是因为有了别的爱人而抛弃未婚妻,名声对他有害。” 关玉麟默了默:“是尚棠吗。” 关玉秀动作停住了。她慌了会儿神,一瞬间想了无数种安慰他的方式,眼前也拂过无数种最坏结果。可她怔怔的想了那一会儿,千思万绪,最后只汇成一声缓慢的叹息:“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抱歉,玉麟。”关玉秀低低的说。 “阿姐为什么又要道歉?” 关玉麟忽然恼怒起来。 他背对着她大声道:“这又不关你的事,你没做错任何事!是他们提前算计你……” 关玉秀看着已被彻底沾湿不能再用的绷带,将其一圈圈缠开,直到露出那红肿狰狞的伤疤。 烈火般灼热的痛楚,至今仍印在这只手上。也强烈的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因为是我是信过尚棠的。” 她抚摸着伤口上的牙印,试着一点点往下按去,痛楚则更加明晰。 “我曾经……很信她。”关玉秀空洞的眼中只留下这狰狞的口子,喃喃道。 “所以给你带来了伤害。是我对不起你。” 关玉麟为这语调中透出的浓切悲哀而局促不安,胸中那燃起的恨意更是滔滔不止,他咬牙切齿道: “我才是……一股脑的钻进了圈套……” “我是蠢货,白痴!” “阿姐你说得对,就因为我这样轻信,所以才会被骗。今天差点铸成大错。” 说到这,他喘着粗气,阴厉声音中又带了浓郁的血腥气。 “我……让你差点……被沉临渊那种杂碎东西……” 他艰难的几乎说不下去了。 关玉秀已整理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牵住了他的手,迎着少年怔愣的目光,把他那温暖的手掌贴到自己微凉的脸颊上。 “玉麟,你要是担心……” 她朱唇轻启,眸色如水的望向他。 “可以破了我。” “……” 关玉麟瞳孔骤缩为一线,碧色的瞳仁在屋内微弱灯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激烈的震动着映出少女的身姿。 他颤抖着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可以破了你?” “我是不是处子之身,你好像很在意。” 关玉秀平静的握住他的手掌,凝神注视着那双翠色的眼珠。 “所以我想,你要是想安心,可以自己来破了,也没关系。”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关玉麟的声音变得冷硬如冰。他此刻快被她这番无谓的说法折磨疯了。 “你为什么可以没事人一样的说出这种话来?!” 他甩开姐姐的手,厉声怒吼。那对翡翠般的眼珠正恼怒、悲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姐……你、疯了吧?” 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平平常常的把他这么些日子那隐秘龌龊的心思,那快被折磨疯了杂草般的欲念,轻易地说出口。 他可是千次百次的梦见她厌恶的推开他,离开他啊? 这算什么? 那他这些的纠结无奈痛苦算什么? 难道阿姐觉得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儿戏?比起厌恶痛恨,更多的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在乎他的辗转反侧?不在乎他的绝望和痛恨? 即使现在他愤怒如此,听了这样的话,他也恨不得立刻将阿姐压倒,不顾她的喊叫强行如她所愿! 是他不想的吗? 难道她根本看不出他们这亲密无间中的悖伦隔阂?她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一旦被发现,一定会被强行再次分开?就像叁年前那样? 那样宛如窒息而死的痛苦,阿姐莫非无所谓的吗? 关玉麟居高临下看着关玉秀,气愤令他涨红了脸,那张脸上的眼中却不知不觉浮起一层水雾,眼角也泛起了刺目的红。 “玉、麟?” 关玉秀看到浑身都僵住了。 她结结巴巴的道歉:“生气了?对不起,玉麟,别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会开心一点。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不再提就是。抱歉啊,别生我气。别、别哭。” 她这才真正的慌了神,脸色惨白的去摸弟弟的脸。 关玉麟的怒火就这样无力的消散在了姐姐柔软的手掌中,只余下一片空虚的灰烬。他能感受到无以言语的悲哀,即使两人在对话也打破不了的隔阂。 他却可鄙的享受着这一刻。 “……不,是我说话太冲了。” 少年握住姐姐的苍白的手腕,俯下身,将俊秀的脸与那清凉的手掌更加的贴近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双眼低垂,目光沉沉,哑了嗓子。 “只是,刚才我们的事,还有破身的事……阿姐你还是要和喜欢的人做。” “……可我,最喜欢的就是玉麟啊。” 关玉秀眯起眼,语气如此自然。 关玉麟在脑中大吼。 不对。 根本不是。 不是那种喜欢。求你,阿姐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搞得我很…… “以后,你要和你想要成亲的人,做这些……”关玉麟咬紧牙关,没理会她的告白。可劝慰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到最后。 关玉秀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仿佛是在眺望远方的目光,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飘渺的情愫。 不懂的是你,玉麟。关玉秀想。 只是你不信而已。 理想 “玉麟,我今天去沉临渊那里,其实也不单是为了退婚的事。”她忽然转了话题。 “玉麟,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的那本画册吗?” 关玉秀这样突然问,令关玉麟措手不及,他眨眨眼,认真想了会儿:“……不记得了。是十岁那年?后来你不是说丢了。” “我把书给沉临渊了。” “你给他的是那本儿?!”玉麟一听就炸毛了。 他一直记得阿姐送过沉临渊一本书作临别礼物,可却没想到是这一本。 少年心中满是郁愤,语气也不由急躁:“我当时可是跑遍了边城,才找到有卖书的店给你买来的!” “我知道,所以才给他。”关玉秀苦笑。 “我那时候所有书都被训练场的人撕了,你买的那本我天天抱手里才没被偷。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安全,就让他存着了,他是皇子,没人敢撕他书。” “一直没跟你说,怕你误会。我不是有意要把你给我的书送人的。” “……” 关玉麟听了很久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才声音有些沙哑的说:“没事儿。我没生气。” 他说谎了。 其实关玉麟当初得知姐姐把自己送的书弄丢了是很生气的。得有十天半个月没理她,自己跑到军中去了。 没他在,这十天半个月,关玉秀被欺负的很惨。后来他就听说关玉秀就在那几天发了狂。 之后就是关玉秀被送到瑞京中过了叁年。 如今听到玉秀提起那本书,他本想装作想不起来混过去,但听完这所有的缘故,关玉麟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了。 ——我为什么,当时要把阿姐丢在那儿呢? 只是因为被弄丢了礼物一时赌气吗? 不,当时的他,满心想得到父母的赞赏,于是想要去军营大展身手让父母刮目相看。 还有, 想丢下总黏着自己的姐姐喘一口气。 训练场的孩子虽欺负关玉秀,却很崇拜他。有他在眼前,那群孩子总不会对姐姐动手。但每天都要和玉秀在一起时刻看护她,让当时还是孩子的关玉麟身心疲惫。 所以他借机逃开了。想着都这么久没事儿了,就算他不在那,谅他们也不敢再对阿姐出手。 后来他也找到出事那天的几个当事人,逼问了当天情况。却问不到任何缘由。 即使跑去问父母,为什么把阿姐送走,他们也只是沉默很久,才讳莫如深的说:“是你阿姐的错。” “她太过依赖你了,把你俩分开对你是最好的。” ……真的么? 那为何分开后他会日夜受到钻心蚀骨的痛苦? 现在想来,也是他先一步抛弃了她。 阿姐从不对他说不。也从没怪过他。 因此他也就心安理得的,如此过来了。 “呵。” 关玉麟忽而自嘲的笑了,随即捂住了脸。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混蛋啊。 无知无觉,若无其事,践踏着阿姐的痛苦。 之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的逃避心理想抛弃阿姐。而现在则为了自己那点儿卑鄙无耻的龌龊心思,硬想把阿姐留在身边。 其实昨天阿姐跟他说那件事的时候,他并非没有触动。 父母亲对待阿姐的方式,不论何时都是那么的冷漠无情。若不是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当真会怀疑阿姐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阿姐在瑞京不爱出门,他总以为是儿时的欺凌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或许是她喜欢宅在屋中这一方天地,也许是……她也喜欢在宅子里同他姐弟二人独处。 也许就是因这猜测他才下意识的忽略了玉秀的痛苦。 他昨天也当真第一次知晓这所谓的缘由。 毫无道理的迷信。只不过是防止这个不爱的女儿出门给他们丢脸所编出的另一个残酷谎言。 阿姐应当是很想去春日宴,她之前从来没那么强烈的想要出门去过哪里。 他应该说,那都是胡说,阿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他不想。 他不是那么想的。 他想的是,阿姐要去春日宴,要和其他的男人相识相知,她眼光不好,会被狗屎一样的坏男人骗走,然后离开他。 留他一个人,远远的看着她和别人结婚生子。她会和别人接吻拥抱,任由外人将属于自己的气息取而代之,肚子也会大起来,子宫内揣着别人的孩子任由别人的血肉成长扎根……要是再和丈夫感情好,她恐怕就再也不会记起这个双生弟弟了…… 那才是真正的离开。也是他长久以来不安的源泉。 所以他那时候卑劣的遵从了本心,说出了心里话。 ——阿姐哪里都不要去,最好一直留在家中,和他天长地久,烂在一起。 太恶心了。 令人作呕。 这么丑恶的心思表露出来,难怪阿姐那时也会讨厌他、推开他…… 关玉秀缓缓的把手放在关玉麟的头上,微凉的手指抚过银白色的发丝,细细的替他梳理开纠结成团的长发。 “玉麟。阿姐只是想让你幸福。” 关玉秀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关玉麟愣愣的抬起头,在看到那双饱含温柔的目光时,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阿姐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抚平他所有的不甘和恐慌。 他一把抱紧姐姐。 相似的面孔,此刻怀抱着同样的憧憬紧紧相拥。 “我也,我也希望阿姐你能幸福……” 愧疚,痴迷与背德的慕情交织,少年在姐姐的耳边低喃。 关玉秀轻轻笑起来,问他。 “和好了?” “和好了。”他抱的更用力,斩钉截铁道。 “那已经这么晚了,今天一起睡么?” 关玉秀微笑的脸上毫无破绽。 “……好。” 关玉麟顿了顿,脸红红的答应了。 关玉秀眨了下眼,随即眼中亮起了雀跃的光,映的关玉麟只得不好意思的扭头回避这热切的眼神。 至于这么高兴么? 他心想。自己却也不由得嘴角上扬。 好像确实很久没一起睡过了。 夜已深,晨曦将现。 换上新的绷带,姐弟俩盖着同一条被子,面对着面,手拉着手,久违的相对而眠。 温暖的被窝里,关玉麟搂抱着姐姐的身体,紧贴着姐姐柔软的胸部。开始还紧张到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但很快每根神经就都沉浸于姐姐的清冽柔和的体香之中。 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缓缓闭了眼,陷入了沉睡。 仍未睡的关玉秀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熟睡后弟弟映着微弱烛光的俊俏睡脸。 玉麟真的很爱操不必要的心。 她想。 说的她会有别的最喜爱的人似的。 少女用指腹亲昵的划过他的耳垂,激的睡梦中的少年呼吸急了几瞬,耳垂也再度染上红晕。 不过既然玉麟觉得不行,那就不行。 关玉秀当真觉得只要对象是玉麟,对她做什么、怎么做,都无所谓。 但前提是出于玉麟自己的意愿,而并非被逼迫。像迎宾楼那次就不可原谅。 关玉秀漫不经心的将玉麟的脑袋往怀里再靠了靠。眸光幽然的自少年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玉麟,一定要好好活着,得到幸福。 ——然后,把阿姐彻底的、永远的遗忘吧。 关玉秀悠悠的闭上了眼。 关玉秀在遇见尚棠前对未来有个很好的设想。 玉麟将来会谈恋爱,性格扭曲别扭导致他追女孩子被甩,失恋,也可能会顺利到成亲。不管怎么,只要坦率些,最后大概也会找到心爱的人。 之后玉麟会带着爱人搬出府去自立门户,或者在那之前就为了别的事搬走,都可以。 而后玉麟可能生几个孩子,也可能不会。如果有孩子,姐弟二人那时关系仍维持挺好的话,玉麟偶尔会带着爱人孩子逢年过节的来看她几次。 而后孩子逐渐长大,孩子又生孩子,又要结婚,上学堂,练武……玉麟专注于自己小家,忙着那些家长里短,带着逐渐繁殖增多的一大家子,在官场努努力,在家拌拌嘴,但总归,最后自己的容身之处也筑在那里了。 至于自己的双生姐姐,也会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不再往来。关系保持的好,也许能多往来个十年。不过,父母不会允许那样,绝对会早早切断姐弟的联系,将这结果大大提前。 玉麟的孩子也会将她遗忘。玉麟孩子的孩子大概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关玉秀不愿意想象未来的玉麟会死的可能。 为避免去想这个结果,她提前为自己规划好,要在玉麟将她遗忘之际就彻底的消亡。 完全的消亡。 泯灭于尘世,接近于死,但最好是谁都不记得她,什么都不留下来,烧成灰也不能留下灰烬……不然玉麟看到会伤心。 她想要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死亡。 所以她上辈子提前死了,看到自己的骨灰竟被尚棠收集起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感到如此的恶寒。 她期望的是不被任何人记住曾出生过的死。 从这点来看,尚棠那时对她何止是亵渎,简直比得上奸尸。 虽说人的理想,不能实现的十有八九。但能如此被粉碎个彻底,也是少见。 啊。 关玉秀忽然想到了。 玉麟,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喜欢沉临渊吗? 阿姐想起来了。 你也许说的没错,我可能儿时确实喜欢过他。 虽然是一时兴起,基于本能的短暂恋慕。 也确实是喜欢过的。 我喜欢他是因为那时,我,非常的想死。 而那时他正巧也,非常的想要杀我。 由卑劣的欲望交错集结起的肮脏恋心。 仅此而已。 刺杀 第二天关玉麟醒来时就看到玉秀背对着自己,耳后到脖颈间的雪白肌肤描绘着优美的曲线,勒着紫痕的雪白颈后的细软头发则被压在颈下。 紫痕,手印。关玉麟定定的看着那道属于沉临渊的手笔。 好碍眼。 他将自己的手掌盖上去。突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自己用手掐住脖子的场景,惊的他手指蜷缩了下。 温暖的触感让关玉秀转醒了。 “玉麟,早。”关玉秀转头对他微笑。 关玉麟颤了颤眼睫,垂下眼答:“阿姐,早。”他用手摩挲着姐姐的脸,弄得她咯咯发笑。 关玉麟把下巴放在姐姐颈肩,使劲抱了她两下。 经过昨天,玉麟似乎对她更亲密了,翠色的眼中更是浸满了能化成水的温柔。 关玉秀十分满足于弟弟的亲近,觉得弟弟好像一只黏人小狗,喷在耳垂的吐息有些酥痒。 “还不起吗?” 她半坐起来准备起床,玉麟却仍就势环搂住她的腰不打算起。 “阿姐,再一会儿。”玉麟的声音带点睡醒的沙哑。 关玉秀抚摸着撒娇弟弟的头,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昨夜折腾到凌晨,如今外面竟已近午后:“这个时间,去学堂吗?” “出去?”关玉麟眼皮跳了下,不满的抬头打量着姐姐:“昨天都发生过那样的事了?” “阿姐,你不是还想出去被沉临渊算计吧?”关玉麟变换姿势,老神在在的枕在她的大腿上,懒洋洋道。 “你昨天把他打成那样,砸了他家,毕竟是皇子,他也确实可能会来找咱们算账呢。”关玉秀沉吟。 “阿姐害怕?”关玉麟一眨不眨的仰面盯着她,挑高眉头。 关玉秀微凉指尖一点点抚过玉麟的口、鼻、澄澈的眼。 有上辈子的教训,怎么会不怕呢。 “哼。”关玉麟没趣的捉住她的指头,比当着自己的手,张开又握住。 “阿姐对我还是不放心啊。”他发出一声装模作样的叹息。 “放心吧,我有他把柄,三皇子那家伙不敢明着来找咱们麻烦的。” 关玉秀略略舒心。 “不过,暗地里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据说那货有自己的一支暗卫队。” 关玉秀:“你的意思是沉临渊会让人来灭口?” “他以前也干过这事,现在干这事又有什么奇怪的?”关玉麟把双手仰在脖子后,老神在在的一边说,目光不经意的瞥过窗边、屋顶。 此时已翩然落在屋檐某处的暗卫一号:“……” 躲在窗边偷听的暗卫二号:“……”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退去了。 关玉秀想想沉临渊的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表示认可。那也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今天晚上就派人来封口都不奇怪。 但是未来东临国最强战力天花板在她旁边躺着呢,这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我倒不担心,他们也伤不了你。”关玉秀将弟弟扶起,给他扎头发。 “话是这么说……” 关玉麟坐直身子,脑后的马尾辫翘了翘,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咳,骄矜道:“我自己倒是没必要担心,主要是你阿姐,我没把握保证你的安全……毕竟那我也不可能天天和你同吃住。” “为什么不能?那样我很高兴。”玉秀闻言疑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关玉麟强压下嘴角,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耸耸肩:“但我会很不方便!毕竟还得练剑给爹娘交代呢!不然他们看见我的武艺一点没进步我就惨了,而且阿姐你既没有护卫也没有书童丫鬟,在学堂也很不安全吧。在那儿我可没法跟着你。” “要不这几天你暂且不要出门吧?”关玉麟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 “我除了练剑每天来你这儿吃饭,到了晚上……一起睡也可……” “不必,玉麟你保护好自己就好。”关玉秀打断他,认真道:“两个人目标分散些,你也安全点。” 关玉麟额角青筋暴起,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阿姐是说你要牺牲自己为我吸引目标?”他站起身抱臂靠在床边,皮笑肉不笑:“刚还说不为我担心呢。” 关玉秀眼神闪躲。 “罢了,阿姐不愿意就算了。”关玉麟恼火的一甩衣袖,自屏风后整理好衣服就要离开。 临走前,他犹豫了下。 “明天我让赵爷给你派个护卫来吧,以防万一。” 玉秀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对于姐姐真的没有挽留自己这事,关玉麟恼火之余大失所望的离开了。 关玉秀看着玉麟落寞的背影,此刻心中异常的清明冷静。 从心底里她希望玉麟能时刻和她在一起。但是她也很了解沉临渊的阴毒。 玉麟要是待在她的身边,她就会成为牵制玉麟的累赘,像尚棠那次,以另外一人为目标让玉麟分心护人,而后得手的事故也不是没有。 她百分之百肯定,沉临渊真要派人暗杀绝对不会是对玉麟动手,而是会先冲她而来。 那么反过来,玉麟这几天和她分开,才是最安全的。 关玉秀觉得自己现在要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摆脱自己和尚棠,玉麟之后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只不过是死的早些,但也不能说是没好处。 玉麟应该会很伤心,不过比起玉麟受重伤,关玉秀倒宁愿他伤心。 至于自己的理想,能实现一半也算不错,想必玉麟也能让她入土为安。 也挺好的,怎么死都是死。早死还能避免夜长梦多将来失踪又被尚棠拿去骗玉麟送死。 关玉秀整理好衣服,换上新衣,认真洗漱,最后挑了喜欢的话本看了几个时辰,晚餐时分认真吃了厨房送来的饭,一如既往将吃剩的菜和碗筷放在院门前。 她握住那枚心口的平安符,坐在书桌前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给玉麟留封遗书让他一定要把她埋得远远的,或者扔进海里去,总之别再留任何念想。 “阿姐,你要写什么?”关玉麟却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惊的她笔差点没握住。 “退婚的……”关玉秀冷静心神道。 “!”关玉麟俯下身,跟着用手包住她握笔的手:“那你快写,要不我替你写也行。” “我还得想想措辞……” “想什么?直接写三皇子沉临渊始乱终弃,十足的王八蛋。我与其老死不相往来。” “玉麟,他是皇子,骂他是王八蛋那也就骂了皇上了……” “噢。那确实。那就负心汉…呸,阿姐又不喜欢他算什么负心……那就阳痿男……”关玉麟也跟着绞尽脑汁。 “玉麟你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关玉秀搁下笔,委婉的想开始赶客。 关玉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蹙眉,露出受伤的神色。 “我来看看你也不行?” 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也不是不行,只是太晚了。我一会儿就睡了。”关玉秀露出苦笑。 关玉麟眯眼俯视着她。 “说谎。你下午才刚醒,怎么会那么快就又困了?” “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我就是得一天睡上半天才够的。”关玉秀道。 关玉麟深吸一口气,压抑道:“好,你睡吧,那我走。今晚没事记得别出门。” 他故作潇洒的招招手,带上了门。 关玉秀沉默不语的看着他的离去。 在关门的一瞬间,少年立刻换上了一副冷硬如冰的表情,不羁的勾勾嘴,压低嗓音说:“就派了两个人就敢来将军府行刺,皇子也真是蠢的没边儿了,手下没人了?” 话音刚落,他微微偏头,两枚不同方向的刀片擦着他的脸就蹭了过去。他顺着后腰一拔那把柄寒光耀耀的铁衣剑。悄没声的就朝着屋顶一个毫无人气的角落就捅了过去。 那速度太快,几乎就是刀片刚擦过那白发碧眼少年的脸,剑就捅来了,黑影根本没反应的时间就被捅了对穿。 噗呲,一声捅进肉里。暗卫一号倒下了,倒也是个汉子,一声没吭。踉跄的滚下屋顶,在浓浓夜色的掩盖下似一阵烟雾就往外逃去。 而刺客二号就没那么好运了,在行踪暴露的那瞬间他就从窗边的草丛蹿出来了,却好死不死的与正往草丛蹿的关玉麟打了个照面,当即拔出匕首就冲着面前这身无寸铁少年的脖子往下扎,下的是死手,却没想到少年速度比他更快,那匕首扎到半途他的手就被一股巨力往反方向折断了。 是关玉麟迎面冲上来徒手把他的拿匕首的那条胳膊折断了。并且给他缴了械。为了防止他进一步逃跑,关玉麟还贴心的一个扫腿把他两条腿也给踢折了。全程动作突出一个干净利落,以速度见长的暗卫都看不清面前这少年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被提了脖子,反压在了地上。 “啧,看来没捅准,跑了一个。”关玉麟蹲在暗卫二号的旁边,一边轻声抱怨,一边“嘎巴”把面前这人剩下的那条胳膊也给折断了:“说吧,三皇子派你来的?交代了什么?要是说了,小爷就还留你条狗命——” 暗卫疼的冷汗涔涔,目呲欲裂,自知逃跑无望,自己摸着牙里的毒药使劲一咬。自尽了。 那毒药效率之快,即使反应快如关玉麟,手疾眼快的把暗卫的下巴卸了,却也只能干瞪眼看着眼前这人面色迅速灰败,两眼一翻没了气息。 “艹”,关玉麟忍不住开骂:“为这点儿破事,为这种主子送命,你这命是有多不值钱!” 少年松了手,看着眼前没了气息的尸体,只觉胸口闷闷的,憋着气。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 屋内烛光明灭,能看到少女坐在桌边翻书的身影。 少年目光定了定,翠色的双眸被月光照的映着微光。他神色稍缓,回头一把拽起暴毙的尸体,足尖一点悄无声息的往门外另一暗卫逃跑的方向追去。 凉凉月色中,另一道踉跄的身影,却在此时又重新摸了回来。并且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后门廊下。 蒙面人 ji l e ha i. co m 关玉秀写到了半夜,晚饭和茶水饮多了,睡不着,于是出门在自己院中溜达消食,刚走到院内的后门廊前,就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插着把剑昏死在廊下,血浸湿了他身下的野草。 玉秀迈过他溜达了几步,而后又折回来,蹲在黑衣人旁边,迎着月光盯着蒙面人,看到插在他肚子上的剑,眸光闪闪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已经隐约有意识但伤的太重还动不了的暗卫一号:……! 他很紧张,很担心下一步就是被灭口,和他的同伴一样。 暗卫应当都是不怕死的,暗卫一号是个例外,除此之外他更担心完不成任务,抓到后被扔给审讯司拷问折磨。 暗卫一号其实很聪明,知道关玉麟定会去沿着他逃跑的方向逮他,就自己悄悄的回来了这栋屋子。 只是苟延残喘之计,他也知道受此重伤,自己很难活过今晚。 玉秀盯了他一会儿,拍了拍他的头。 暗卫一号屏息静气,决定装死。 玉秀又扯了扯他的面罩。 暗卫一号冷汗直冒,要知道身为一个暗卫,最忌讳的就是脸被看到!一旦暴露了身份就完了! 好在关玉秀只是轻扯了几下就放弃了。 她默不作声的转身回了屋。 这让暗卫一号松了口气,没想到装死竟真能逃过一劫! 而后他就绝望的察觉到关玉秀又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请到首髮站pow enx u e2 .c om阅读 一定是送我归西的武器。面罩下的牙齿不禁咬紧,暗卫一号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袖中还剩一枚刀片,要是在此地杀了她完成任务,之后也算是完成一般任务,即使依旧会被主人杀死,死法也好看些,至少也不会比落入审讯司手中难过。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眼前的少女银发及肩,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每根发丝都在微微发亮,仿佛星光落在长发上。一双古井无波的幽绿色眼珠,深如清潭的看着他。 于是他手上的动作就突然停下了。 “两条路,生或死。” 关玉秀居高临下,像是早已识破他得的装死,轻声道。 在没反应过这个问题前,暗卫一号就快速做出了选择。 “生。” 缓过神来的他就看见少女打开手中纸包,把包着的棕色药粉撒在了他肚子与后腰的伤口上。 暗卫一号闻出来那是军中常用的药粉。 止血的。还是特效药。 暗卫一号知道自己有救了,可他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真的选择救来取自己性命的人? 她不知道我是来暗杀她的吗?不怕我反悔? 他思绪万千,睁开的双眼不经意与玉秀对上了。 ——糟了,被发现了。 “你既然选了生,就不能再去杀玉麟。” 关玉秀一边给他撒上药粉,一边耐心道。 “来,发誓,说你永远不会伤害关玉麟。” 暗卫一号觉得这人多少有点邪门了,但他还是压着嗓子,小声老实的照着她的话发了誓。 关玉秀听完对他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难解释的笑容,既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又温柔如晚风。 暗卫一号就这么怔怔的看着。 看着看着,心中渐渐萌生出一种柔和的,温暖的情绪来。就像开出了一朵小花。这与他以往所接触的情绪相差甚多,打的他措手不及。 玉秀往暗卫一号旁边放了绷带。又回屋拿了壶茶水放边上。蹲下来摸了摸暗卫一号的面罩,一言不发的开始赏月。 即使上了药,暗卫一号依旧疼的一动不敢动,旁边坐着的默默无言大活人端着杯子喝茶更让他毛骨悚然。 他努力的回想脑袋里的情报,哪条也没有关大小姐是疯子的提醒。 “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在院子里赏月,别在意。”关玉秀抿了口茶,对暗卫一号道。 暗卫一号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道。 “小姐的话我不太懂。”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陌生,却没有再害怕。 “生,就是我给你治伤药。死,就是我声音大一些喊我弟弟来结果你。” 关玉秀耐心解释。 其实即使叫来玉麟,他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杀人,但多少还是要震慑下对方。 暗卫一号于是又安静了好久,努力的理解了她这番话的意思,最后艰难又坚定的开口:“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定会信守承诺,来报答你。小姐若是想知道什么……在下、定会知无不言。” 关玉秀又对他笑了笑,暗卫一号因此又觉得晃了眼。 “你很好。你很识时务。”关玉秀缓缓说,“你们这帮……打不过玉麟,再来多少个也是自寻死路。不过比起送死,总有活下来这条路。” “沉临渊派你来抓住我,借我引玉麟露破绽,来伤他对么?” “是。”暗卫一号老实的回答。 “玉麟上次中的毒也是你们搞得?” “……是。” 关玉秀灌了口茶默了会儿,问。 “为什么?” “主人一向只下令,从不解释。” “嗯…你是沉临渊豢养的死士?”关玉秀好奇道。 “是。” “但是你好像很怕死?” 暗卫一号默了默,忽的反问关玉秀:“不对吗,小姐?” “谁不怕死?” 他的话里没有愤怒和质问,只有很平静的不解,理所当然。 人天生的求生欲都很强。没有谁是想死的。 就像刚才咬毒自尽的他的同事暗卫二号,也并非是愿意以命效忠,不过是主人威压过甚,任务失败的惩罚太残酷,比起那个还不如去死。 暗卫一号也怕主人的惩罚,但他还是想再博取一线生机。 关玉秀没看着一号,只是对着月亮自言自语。 “是了,都该想活着的,都该为了什么人活着的……” 但她没有。只有她没有。 “关小姐。”暗卫忽然叫了她一声,将她从那种思绪中拉了出来。 “请别让关少爷把我交给审问司。” “怎么呢。” “我……”暗卫一号顿了顿,决定说些什么打破关玉秀那莫能两可的态度,试图引起同情。 “……我妹妹病了。做任务时受了重伤,勉强活着逃回来,就得了重病。我得给主人做任务攒够钱,带她逃走看病。” “我们这种身份,要想逃难于登天,身上都被中了蛊毒,定期联络不上就会被毒杀。” 他努力说的真诚,为了凸显出可怜感,说一下顿一下,显得讲话气喘吁吁、极为艰难。 关玉秀:“你想让我可怜你。” 暗卫一号:“……” 关玉秀:“看来你真的很想活下去。” 暗卫一号忍痛点头。 “可是,放你回沉临渊那里,他会让你活下去吗?”关玉秀缓缓放下壶,怜惜的瞧着暗卫一号。 “你没完成任务……他很有可能将你折磨致死呢。” 月色下,那双温和的绿眸如幽幽潭水泛着微光,极为温和、悲悯,她的声音如同无人夜风中作响的银铃,空灵又有中诡异的柔色,缓缓道来: “是不是让玉麟杀了你,对你还比较好吧?” 少女善解人意的伸手来回轻抚着倒地暗卫的头。头皮间那酥麻的触感伴随着她的话语,令暗卫一号因重伤意识模糊之际仍打了个寒颤。 “……主人不会杀我的。”暗卫一号硬着头皮说。 “你那么确定?你主人我认识,他那种人谁都想杀的。”关玉秀根本不信,手仍旧那么抚摸着暗卫一号那略显毛躁的黑发。 “我、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杀我。”暗卫一号冷汗越来越多。 关玉秀:“你吗?” “就是我。”暗卫一号有点骄傲,他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指头: “我虽……杀人功夫不到家,情报功夫却还不错。除了今天这件脏活,主子平日也叫我监视相府的情报呢。” “哇。”关玉秀配合的赞了。 “你是说,他手底下养的那么多人,只有你这么一个情报最出色的,所以他舍不得杀你?” “……也不是。” 暗卫一号心虚的沉默。 “我问你,你喜欢怎么样的坟墓?”关玉秀已把他当做死人,托着脸侧过头,关切的问他。 暗卫一号抗拒的说:“我不会死的。” “哼嗯。”关玉秀不置可否的发出一种宽慰的顺从声。 “其实……”感受着迫近的性命危机,暗卫一号终于自暴自弃了,开始说出自己的秘密:“我是被皇上派来监视主子的。不过主子不知道。” 关玉秀有些惊讶,于是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关玉秀:“原来你隶属于皇帝?” 皇家一向人心叵测,父子兄弟互相安插眼线这倒也不奇怪。 暗卫一号却还没说完,犹犹豫豫的小声道:“不过皇上也不知道,我也是被尚相派来监视他的。” “……” “尚相也不知道,最近主子也叫我监视他……” 关玉秀愣了好一会儿,喝了好几口茶水,望着月亮发着呆,才由衷喃喃道。 “你好厉害啊。” 这样周旋在叁股势力间,还能苟活至今,不可谓不强。 “看来你确实有本事能让沉临渊不杀你呢,那我不必叫玉麟来了。” 暗卫一号大大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地如重获新生。 “你很怕死,却在干这种刀口舔血的工作呢。”关玉秀看着松懈下来的暗卫感叹。 “很辛苦吧。” 暗卫一号被这来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甚至还是暗杀对象的宽慰,狠狠地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柔软和压抑的疲惫。 是啊,这活儿太累了,身为暗卫、死士,有叁个主子,还不能叫他们互相知道自己隶属于对方,工作又累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这次还差点死在将军府。就算侥幸活着回去也免不了变态主子的一顿刑罚折磨。 如果可以选,一号也不想做这种危险的活儿。 不过谁让他要挣钱呢。要攒钱就得这样。风险越高利润才越大。 “都是顺势而为罢了,小姐,您不必为我担心。我也赚了叁份工资。”暗卫一号温声回道。心尖的小花晃啊晃的,恍惚间觉得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你其实可以杀了我 “是钱的问题吗?” 关玉秀皱起眉,有点搞不清眼前这人是怕死还是不怕死了。 一号深深的点头。 “我很需要钱。”他说。 暗卫一号这样毫不避讳的表露出对钱财的执着,让关玉秀想到尚棠。 “关玉秀,其实你也没太惨。”尚棠咬着苹果,一边钓鱼一边和她说。 “仔细想想,即使你那对所谓的父母不怎么样,至少还是给你将军府大小姐应有的身份,你吃穿不愁,吃的也好住的也好,除了成天被关着不顺心外,你可比那些为吃口饭都费劲的人好多了。” “你能想象,人饿急了为一口吃的能做出什么事么?肯定想象不到吧,毕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 彼时尚棠托着下巴眯眼看着钓竿道:“所以,自食其力,至少像这样自己学会找吃的,这才是优先级。你总说我满口钱钱钱的,可没有钱,人吃什么?说到底,想活下去,还得活得好,什么不得要钱?” 关玉秀当时将钓上来的鱼放进鱼篓,又重新拿出鱼饵抛出杆子,平静道:“第一,我没有说你满口钱钱钱不对,我是说你满口抢钱骗钱赌钱不对。” “怎么了,那是来钱最快的叁个法子了?”尚棠理直气壮。 “第二,你只是自己钓不上鱼看我觉得不顺眼想找茬。” “谁让你钓这么多鱼了,是不是你那边位置!喂,和我换位置。” “已经换了叁次了,我每次一钓上鱼你就要换,很累。” “你懂什么,我有预感,这次肯定能钓上鱼来。”尚棠已经钓鱼上瘾,再次换位之后兴冲冲把苹果核扔下去钓了。 “第叁,我从没觉得我很惨。尚棠,只是你一直说我惨罢了。”关玉秀调整位置后,拿起尚棠摘来的苹果,边啃边说。 “有玉麟和你在,我觉得很幸福。”那时关玉秀看着波光粼粼染为金黄的湖面,真心实意的这么说。 后来尚棠还说了什么来着…… 不,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捂了脸,耳尖逐渐被霞光晕染成和衣裳一般的绯色。 关玉秀望着被树荫遮了一半的明月,咽了口早已冰冷的茶水,顺着嗓子流入肺腑。 “你其实可以杀了我。”关玉秀轻声对一号说。 暗卫一号身体微微一颤。 “刚见我的时候明明要动手,可我坐在这儿和你说了这么些话,你怎么就一直没出手呢?”关玉秀问。 暗卫一号的呼吸声沉重了不少。 他沉默了好久,才道:“……小姐,你救了我,对我有恩,我不能再杀你了。” 关玉秀抱着膝盖,幽幽的看着他,表情平静中泛着诡异。 “不杀我,你会被折磨。” 暗卫一号抿着唇,压抑着内心的情感,蜷缩着拳头,低语道。 “那也是我该当的,小姐,原本被关少爷发现那刻,我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 关玉秀忽然叹了口气。 她起身,把药包里的剩的药粉均匀的给一号在伤处撒了第二遍,又从怀里掏出第二包药粉扔在他脚边,拎着自己的茶杯回屋了。 她没再说一句话。 暗卫一号也没再等到她出门。 血止住后,他就用绷带把伤口飞快的包扎了下,抓住被扔下的茶水壶一饮而尽。最后看了眼少女的住所,悄无声息的逃走了。 只有草丛旁的血迹,和空了的茶壶,证明这里有人曾来过。 第二天关玉秀醒来就看见关玉麟铁青着脸,抱着臂,满脸不爽的搬了把椅子和桌子坐在她床边瞪着她。 玉秀揉了揉眉心,没精神的打招呼:“玉麟,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说呢。”关玉麟从牙缝里蹦出来叁个字,冷笑着把自己的铁衣剑和空茶壶啪的摆在了桌上。 “阿姐你跟叁皇子的暗卫很熟?放走他?” “在说什么呢。”玉秀微笑。 “跟我装傻是吧!装傻是吧!”关玉麟气的上手就往两边捏扯玉秀的脸。 玉秀被掐的眼中泛泪。两手象征的扑腾了几下,试图掰开那铁钳似的双臂未果,就任由其所为了。 到底是关玉麟心疼的松了手。 “阿姐你也太心善了,心善到这种程度就是蠢!”玉麟恨铁不成钢的说。 玉秀没回话,两眼盯着这四方天地,透过纸糊的窗户照不进光,像一潭死水里的鱼。 “阿姐……” 看到她那样落寞的脸,倏地,关玉麟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软了语气,握上她的手。 “你跟我说,昨晚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给那人药粉?你认识他?”他试探的语气中有抹极为危险的预警。 “不认识。看着可怜就放了。”关玉秀说。 关玉麟快被自家姐姐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死了。 “哦,看着可怜就放了?那差点被他杀的我呢?阿姐就不心疼心疼我?” “怎么可能伤的了你。” “怎么不可能?!”关玉麟摊开手掌。 “你看我的手,差点就被削断了!” 手背上确有一道微微凸起的红色。 “这好像是烫的……”关玉秀捏着他的手,左看右看。 “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一种烈焰刀!” “……玉麟,你是不是又拿我的话本去看了。” “……你果真不在乎我了?”关玉麟把眉头拧成川字,闷闷不乐道。 “怎么可能,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关玉秀凭记忆从书桌下拿出烫伤膏,用指头挑起一块,细细的揉在那道红痕上。 关玉麟满意了。他翘腿坐下,任由姐姐心疼的给他抹药。心情大好,也就不追究那个落跑的小小暗卫,那种水平的叁脚猫来多少个都不足为惧的。 只要他阿姐没事那都是小事。 关玉麟把着下巴想了又想:“这要是到了春日宴……” “阿姐,过几日的春日宴你还是想去?”他把着书桌,下巴磕在手背上,眨巴眨巴的望着姐姐。 春日宴这叁个字像跟风筝线,把关玉秀从万千思绪中拽回来,又送到另一万千回忆中去。 玉麟在贵族猎赛中打的猎物拔得头筹,将赢来的猎物当众送给了尚棠。 沉临渊嫉恨下将所得物送给玉秀,当众宣布了婚约。尚棠惊怒之下跑进了森林,失踪了。沉临渊也去追,也一起失踪了。 玉麟也发了疯的四处寻她。 最后沉临渊拥着熟睡的尚棠满身狼狈的回来了,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上马飞驰回府,甚至惊动了太医,过了一夜,尚棠才醒。 后来才知是两人在林中遇到了刺客,双双被追杀时,尚棠为沉临渊挡了一箭。 此后这二人的关系迅速升温。玉秀也因为和叁皇子的婚约陷入众矢之的。 “……” 关玉秀犹豫片刻,还是说:“去。” 关玉麟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不甘愿的小声嘟囔: “可阿姐你又不会打猎,去了也无事可做,很无聊。” “我想看玉麟打猎。” 这句话可是正中红心,玉麟的眉头稍舒展,嘴角也带上自得的笑意:“嘛,我觉得瑞京这些公子哥儿应该也没人比得上我。” “所以玉麟,手是怎么烫到的?”玉秀问。 “嗯?春日宴猎到的猎物不是要吃掉吗?我想先在厨房练练怎么烤肉……结果就烫到了。”关玉麟瞥过视线,不好意思的挠着脸,“我到时候打算自己烤肉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来着。” 关玉秀愣住,两束泪水潸然而下,引得关玉麟手忙脚乱:“阿姐?!” 他慌慌张张的俯下身子去看姐姐的脸。 “没事,我只是太幸福了。”关玉秀以满面泪水微笑道。 去春日宴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阿公在外地回不来,玉麟安排赵爷在玉秀院旁又增加了些护卫,补了前几日暗卫行刺闯进来的缺口。 这天关玉麟神秘兮兮的交给玉秀一封信,玉秀不解的接过信,只看一眼就不说话了,里面的笔迹她很熟悉。 “爹娘他们马上要回来瑞京了。”关玉麟瞥了眼她的反应,声音不自觉的放轻。 “……是写给你的。”玉秀眼珠宁静的扫了几眼信,笑着把信塞回给玉麟。 “阿姐,你想解除婚约的信爹娘他们是不是还没收到?怎么提都没提?” “可能是信鸽太慢了。”其实是信根本没寄出去。 “没事,他们回来了,当面说不是更好?阿姐你也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吧。” “我……是啊,挺久了。我在这里呆的有几年了。” “爹娘来你不开心?”玉麟弯腰看了眼姐姐的表情。 “没有不开心。我也很想他们。”玉秀温和的说。 “嘿嘿,娘来了肯定又要测我功夫,得称这几天赶紧把拉下来的训练提上来。”玉麟开心的眯起了眼。 玉秀也学他的样子眯起了眼。 这天到了父母信中到来的日子。一大早玉麟就紧张的换了新衣,又来回练了半天剑法,背了一时辰的书。 夕阳西下,落日只剩余辉,这时,父母才到。 关玉麟强作镇定的拉着关玉秀去迎接,睡了几乎一整天的玉秀迷迷糊糊,脚步蹒跚的去了。 进了厅,父亲关一鸿就大笑着走来使劲的揉着玉麟的头,母亲戚威瑜也一改往日冷然的神情,难得露出柔情抚摸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的脸。 玉秀站在隔了几步稍远的距离,看着父亲母亲与玉麟的亲昵后,缓缓又转向她。 关一鸿神色复杂的叹一声:“玉秀也这么大了!”说着也来将她搂进怀中拥了拥。 玉秀笑着。 戚威瑜却慢慢的打量着玉秀,哼一声:“腱子肉却没见多长进!可见偷懒!” 玉秀挠头笑。 玉麟拉着父母的手问这次住多久,关一鸿笑一声:“半月吧!皇恩浩荡,特批了探亲假!” 将儿女带到座位两旁,戚威瑜解下块碧绿通透的玉坠给了儿子,另拿了把玲珑小巧,把上镶嵌着宝石的的匕首递给玉秀。 “喏,礼物。” 玉麟接了玉,偷偷瞥着玉秀的匕首,像是很喜欢,戚威瑜上手打了他的头,笑骂:“别想了,你有了铁衣剑还不知足?” 玉秀这才把刚要转送给玉麟的念头压下去,摩挲着匕首。 夫妻二人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到了家,连杯茶也没喝完,就测起了儿子的武艺。 关一鸿先与玉麟过了两招,戚威瑜手痒也上前比试了几手。玉秀喝茶看着。 “可见进步!但进步不大,定是你小子习武偷懒了!”戚威瑜一息停手,怒目圆睁的质问。 “习武万不可有偷奸耍滑的恶习。”关一鸿点头教育道。 玉麟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他哪敢说自己这半年几乎没怎么练基本功,这几天紧急加训就是怕被看出来。 “玉秀,你来。”戚威瑜一招手。 玉秀呆了下,放下茶杯,刚走近就被一把擒住,双手反剪压在了地上。 戚威瑜叹气:“这些年武艺练也没练,手脚仍娇弱如稚儿,这下你自保都成难!” 玉秀头被压在地上,颈上浮出一层冷汗。 关一鸿也微微的摇头叹息,道一声:“罢!到底也不是学这块的料!” 关玉麟听了这话,没有来得紧张起来,窥伺玉秀的神情,可玉秀的面色也没因为这句话就如何,依旧只是沉静着微笑。 只是微笑。 沮丧、失落、不满,该有的情绪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副肖像画般,沉着发笑。 父母 戚威瑜不经意的皱紧眉头。她和丈夫对视一眼,冷不丁的问玉麟:“没出什么事吧?” “没。”关玉麟干脆利落的扯了谎,隐瞒了自己前几天跑去砸皇子别宅的举动。 “玉秀,你有听我的话吧?”戚威瑜抬起那双和玉麟极为神似的锐利眼眸,盯着关玉秀。 关玉秀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父亲,母亲。”玉秀和缓的说,“我想去春日宴。” 霎那间,室内的空气凝结了。 过了很久,戚威瑜才握紧了腰间的软鞭,声音冷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女儿……我明明说过很多次了。你难道忘记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关一鸿沉默的守在妻子身边,压住了她的手,轻轻摇头。 “说过——什么了?” 关玉麟忽然问。 他有些愤怒的对母亲扬起一个笑:“娘,也让我听听呗?你和阿姐说过什么?” “……”戚威瑜沉吟的望向了女儿。 “你和玉麟说了?” “娘,回答我。”关玉麟的声音又大了一度,语气带上了些许戾气。 戚威瑜视线微移,黑黝黝的眼珠只是冷冰冰的瞪着儿子。 “啪”关玉秀倏地冲上来,替玉麟挡下了这巴掌。她被打的脸撇向一边,白皙的皮肤上迅速鼓胀起了红印,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拉着震怒的玉麟往后退了几步。 “反了你了。有你儿子质问老子亲娘的道理?”戚威瑜仍只盯着关玉麟,语气冷得像是在面对一名陌生人。 关玉麟颤抖着拿手去蹭姐姐已肿起来的侧脸,整张脸刹那气的通红。 “为什么。”他咬紧牙关,气血上涌引得他几乎眼前发黑。 “阿姐出门,碍着谁的事了?” 他声音压抑低沉,孕育着火山爆发前般的不解和愤怒。 “难道就只是因为阿姐不像娘一般,连出门的权利就不曾有了?” 戚威瑜眯起眼。 “你阿姐果然和你说了。” “不能说么?”关玉麟反唇相讥,“爹娘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啊,对了。” 他脸上带上悲讽的讥笑。 “就连阿姐定亲的事我也是才知道啊。” “关于阿姐,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对于这个问题,关一鸿和戚威瑜颇有默契的都没有开口说话。 关一鸿转动眼珠,看着沉默的女儿,叹气道:“玉秀,你知道了?” 关玉秀这才说话:“是。” “就是说……你碰到了叁殿下?” 玉秀点头。 “如何?” “叁殿下已有意中人。” 对于这个结果,父母两人都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也似乎像是觉得无所谓。 只有关玉麟一个人气得要命,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一步,强作镇定道:“爹娘,那混球不是什么好人,这婚不结也罢!你们快去请旨,让阿姐退了这婚!” “玉麟,慎言。”关一鸿闻言立刻严肃的呵斥道。 “我偏不慎言!”关玉麟大吼。 “你们明知道他以前差点杀了阿姐!你们知道……” 父母姑息的态度让他的瞳孔缓缓紧缩,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胸中气血翻滚,一字一句,声音发着抖,甚至喘不上气:“你们知道,还想把她送进火坑?” “那是没有的事。”戚威瑜冷冷道,“我说过了,不过是你多想。” “阿大看见了沉临渊的人给那匹马灌了东西!” “那就是阿大看错了。还有你,那是什么口气?”戚威瑜紧皱眉头,面色如霜:“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唤得?” “凭什么唤不得?”关玉麟闻言怒极反笑,张狂至极道:“我不仅唤得,我连他家都敢砸,他要是敢来娶我阿姐,儿子连他这个皇子也杀得!!” “好,好,好。” 戚威瑜闻言也是怒极,一连道了叁个好字,“如此胆大包天,你是要气死你老子娘!看来今天我不打死你这个逆子,是难安圣命了!”她绷紧手臂肌肉,抽出腰间鞭,就地一甩,哒一声桌腿应声而断。 “玉麟,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看来独自放你来京,果真是错……” 关一鸿也沉沉叹气,松开妻子的手,手掌往腰间的刀鞘挪去。 “父亲母亲何必发火。” 关玉秀清柔的嗓音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显得如此平静,宛如泉水叮咚。 她踱步到玉麟面前,轻轻拉住弟弟的手。抬眸望着父母,面色无比平静:“玉麟不过是为我说两句话。关心则乱,口不择言了几句,又何必计较。” 关玉麟站在她身后扯着姐姐的手。 “阿姐,你放开。不过是让他们放开拳脚,打死我就罢了,真打死了,也是我技不如人。打不死……” “玉麟,你闭嘴。” 关玉秀的声音一瞬间阴沉的能滴出水。 关玉麟瞪大眼,刹那红了眼眶。 “说到底也是为我而起,父亲母亲若气急了,要发火也冲我来吧。”玉秀仍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 “阿姐!”关玉麟急了。 关一鸿和戚威瑜却是因为关玉秀的这两句话,冷静了下来。缓缓的住了手。 “女儿。”戚威瑜居高临下的看着矮了她一个头的女儿。比起打量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件不可掌控的武器。 戚威瑜直视玉秀的双眼,缓缓道:“你觉得和叁殿下合不来?” “是。” “你要退婚?” “是。” “那你可想过后果?”戚威瑜的眼神锐利如剑刺来,声音也冷的淬了冰。 “你如此孱弱,又不自强,不寻夫家可知后果?但嘴皮一说是轻松,到了以后可没后悔药可吃!” “别的不说,单只生存,没人养活你要如何活下去?” “阿姐不嫁人,咱家难道就养不起了吗?”面对母亲接踵而至的诘责,背后的关玉麟又忍不住上前置疑。 “谁养?谁能养活谁一辈子,你吗?”戚威瑜冰冷轻蔑的声音令关玉麟一颤。 他抿紧唇,看了关玉秀一眼:“好啊……我养就我养,我就是养阿姐一辈子又如何?” “荒谬。” 戚威瑜这两个字就像是从牙根底下恶狠狠的蹦出来一样。 “玉麟,不可胡说。”关一鸿也无奈道。 两人的齐齐反驳更激得关玉麟起了逆反心理,他狠狠地咧开嘴角,眼死死盯着父母:“爹娘,我今天话就撂在这里,阿姐不可能嫁给沉临渊那伪君子,你们硬要让她嫁,除非我死!” 最后一句,他说的这样真切,令关玉秀浑然胆寒,她死死扯着弟弟的袖子不停摇头。 “你!”戚威瑜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玉麟,这可是皇帝亲指的婚约。没有臣子能回绝皇家的联姻。”关一鸿咳了咳。 “但爹娘你们可以啊?”关玉麟双拳紧握,青筋直崩:“凭你们军功赫赫,十几年来坚守边疆,还不能回绝一桩婚事?” “关玉麟,你是不是觉得你爹娘的那点儿军功,成了任你挥霍的资本?”戚威瑜被气得站不住,靠在座椅上,眼神冰冷,不怒自威。 “我只是觉得爹娘兢兢业业了多年,可以得到一个婉拒的机会。”关玉麟沉声道。 “你觉得这个机会,就能用在这事上?我们打下这功勋就是为了徇私?皇帝仁慈,多年来厚待咱家。未曾对咱的忠诚起到一丝疑心,凭的就是我和你娘的这份不争!”关一鸿眉头紧皱,口气也肃穆起来。 “我和你爹,永远不可能自持军功而要求什么。你身为将门之后,这些都不懂吗?”戚威瑜把目光投到了默不作声的玉秀身上。 玉秀强行拿手捂住了弟弟的嘴,这才让他消停了。 还是这样。 关玉秀压制着弟弟,顶着火辣辣的脸想。上次也是这样,只不过上次是她先主动提出退婚后,被一口回绝。这次的时间提前了,恍若隔世。 不过她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依她对爹娘的很了解,就是这样。 他们对于朝廷和皇族忠诚到近乎顽固。 所以沉临渊最后怀疑父母会反叛的时候她才觉得那么荒唐。 怎么可能呢,让他们违抗皇命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争。”玉秀重复了一遍,点点头,顺从道:“我明白了。” 关玉麟以为她被说服,大惊失色的扯下她的手,“阿姐,别!” “可是,母亲。”关玉秀打断他,直视着戚威瑜的双眼,轻轻淡淡道:“叁皇子,可有叛国之嫌。” “什么?”关氏夫妇两人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前几天玉麟被不明人士刺伤,事有蹊跷,后来又凑巧被下了毒……这一系列的谋害,背后都有叁皇子的手笔。”关玉秀的手轻柔的抚上弟弟侧腹,酥麻的触感让玉麟神色微妙。 “刺伤,中毒……?”戚威瑜瞪大眼。 关一鸿则焦急的催促:“玉麟,撩开衣服!” 关玉麟瞥了眼姐姐,见其轻点头,就慢吞吞的解开了衣扣,扯开衣服,露出侧腹还未痊愈的狰狞的疤痕。 戚威瑜和关一鸿见了这伤口表面泛着异色,便了然这是中了在刀刃上涂的毒,惊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毒极为难解,阿公找了故友方才解毒,据那位神医说,玉麟中的毒是南江所出。”关玉秀目光沉沉的看着那道伤口,关玉麟看到她的表情如此阴沉,立马遮上了衣服。 “后来我阴差阳错又着了道,这才派赵爷前去调查,的确查出了沉…叁皇子的暗卫信物和他勾结南江皇室的信件。种种线索,爹你如果信不过大可去问赵爷。”关玉麟此时也心领神会的放缓语气帮腔道,随后又顺带流露了些许沉重的神伤自嘲笑道:“差一点儿,儿子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你们……” “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戚威瑜虽这样说,脸色却变得无比苍白。 关玉秀看到这一幕想,果然,母亲还是爱玉麟的。 玉麟出了事,她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坐视不管。多少也会对沉临渊提起戒心。 关一鸿担心的扶着妻子,示意她别担心。对儿女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会去确认,这期间,玉麟,你就不要再插手调查了,知道吗?” 关玉麟不置可否的扬起下巴。 “那若情况属实,爹娘会给阿姐退婚吧?” “……”戚威瑜头疼的捂住额角,“那也得等确认再说!” “不过,这半年你在瑞京带的确实不像话……今天敢这么顶撞你老子娘,以后还不反了天,滚去跪祠堂,明天晚饭前不准出来。” “母亲,玉麟会这样我也有错。” “那罚你一起滚去跪!” “好的。” 关玉秀无异议的勾起微笑,拉着满脸不赞同的关玉麟走了。 在祠堂内被舔咬、强制说骚话 关玉秀和关玉麟被罚跪到了祠堂,听了吩咐的老仆们留下两盏灯烛、两个软垫,在祠堂外落了锁,离开了。 祠堂,其实是两人母亲娘家戚威家族祠堂。屋子本身不大,一面贡桌上密密麻麻摆满的都是戚威家的牌位。 天色已晚,春寒料峭,阴森森的祠堂中虽干净,但总有股寒气不知从哪处的角落冒出,直往人脖子里钻。 连关玉麟都觉得有点冷,他缩缩脖子,语带埋怨的把外袍给脱给关玉秀披上:“阿姐,你说你非要多那一句嘴干什么,落得跟我一起跪祠堂。这可好了,要跪一天我准没事,你也准会着凉得病。” “不会的,我不冷。”关玉秀虽冻得脸色已有些发白,仍摇着头想把衣服还给弟弟。 “啧,听话。”关玉麟蛮横的把衣服盖回去。 玉秀力气抵不过,争不过他,只能折中:“那我们一起披,行吗?” 关玉麟耳朵尖动了动,神色怪异的说:“也……行吧。” 他把膝下软垫抽出,迭在玉秀膝下,说:“我用不着这个,还是给阿姐你吧。两个也更软些。” “玉麟,我……” “不许再说“不”。”关玉麟眸色幽幽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玉秀的唇上。 玉秀不情不愿的接受了。 关玉麟揽过她的肩膀,紧贴着胳膊,尝试着把衣服往肩上盖,佯装沮丧道:“不行啊,这褂子太窄……” “……要不这样吧。” 关玉麟好似灵机一动,将衣服重新披回自己身上,健壮有力的双臂自身后将姐姐完全环住,拽住衣角往前盖,像一座沉重温暖的火山,沉甸甸的将纤弱的姐姐完全压住了。 关玉秀被拉入这暖罩里,只剩一颗头露在外面,她往上看去,是玉麟在烛火映照下柔和的翠绿色眼珠。 “如何?”少年咧开嘴,将姐姐又往怀中紧了紧:“暖和了吧。” 关玉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得意笑脸,心尖的柔软随着身体一点点的发热发烫。 又来了,她想。 在玉麟来瑞京找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明明该是非常高兴的,可是却如此的……悲伤。 这感情太过于极致,反而开始悲伤于未来失去这一刻的永恒。 她伸出手,虔诚的托住弟弟的脸。 玉麟啊,你要知道姐姐是如何的想你…… 你将来还能成功将我忘记吗? 无论答案与否,对她而言都太过残酷了。 脸上柔软的、微凉的触感,就如一根羽毛搔抚着关玉麟的心尖。 “怎么了?”他眸色深了深,声音也低了下来,音色却无比柔和。望进姐姐那双全心全意、此刻只倒映着自己的眸子里,关玉麟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 他喉头滚了滚,伸手将姐姐的头和手掰正,有点狼狈:“行啦,别这么看我,怪让人害羞的。” 他这么一动,跪着身子又往前挺了挺,胯下突然就那么隔着衣服贴在了玉秀富有肉感的屁股上。 关玉麟愣了愣,脸色逐渐古怪起来。玉秀仍跪在前面毫无所觉,任由弟弟环在腰间的手臂骤紧,将她的身子轻易地往后拉了去。 两人紧紧贴在一罩衣袍下的空间中,肉与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烛火跳动着忽明忽暗,关玉秀感到玉麟灼热的呼吸顺着耳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呼吸,酥酥麻麻的触动着她耳后的神经。 她想偏头去看,却被抢先一步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 玉麟微喘的呼吸吐露在耳边,他的声音极近,几乎就是在耳边呢喃。 关玉秀在此刻感受到了,那腰后顶在自己屁股间逐渐硬挺的灼热。 她僵了僵,一时不知所措,低了头没有再动弹。任由那硬物在臀间逐渐增加存在感。 关玉麟的视线就这么落在姐姐露出那一小片雪白的脖颈上。 淡淡的、紫色的、青色的,男人的指印。 碍眼。 心中腾的冒出漆黑的憎恶火焰,让关玉麟鬼使神差的张了嘴,俯身轻轻的在那痕迹上咬了一口。 关玉秀浑身一颤,眼睛被捂住的她无法看到弟弟此时在背后的动作,只感到脖子后面传来了轻微的疼痛感,紧接着就是黏腻的、令她颤栗的舔舐。 关玉麟在姐姐的脖子后啃咬着、牙尖细捻着那柔软的肌肤,让关玉秀保持着一种不会过于疼痛,但也无法忽视的酥麻尖锐的痛楚。随即,又极尽温柔缠绵的轻舔着咬过的皮肤,直到那片肌肤的青紫痕迹都盖上属于他的咬痕。 他此刻有种异常的兴奋感,激荡的血液却不断涌入身体的各个部位,令他快乐的几乎要失控。 他喘息着,啃咬着,舔舐着,轻吻着……而后,轻笑起来。 他低声问:“阿姐,你为何这样发抖?” 他故意冲着姐姐的耳根坏心眼的低语道。满意的看着那片原本雪白的皮肤因他而绽放出绯红色的霞光。 “玉、玉麟。”玉秀握住他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放开我。” “才不放。”关玉麟把她的眼睛捂得更紧,他才不让阿姐看到他此时的眼神。 那种充斥着欲望的的眼,一定会吓到她。 虽然他此时做的事,说不定已经在吓到她了。 不过。 关玉麟停顿了下,目光冷了下来。 阿姐反正也不在乎吧? 毕竟曾经还满不在乎的说什么让他破了她这种话。 吓到她?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真能吓到她…… 关玉麟哼笑起来,那不也是正合心意? “阿姐。” 他忽然单手揽过姐姐纤细的腰肢,往自己身上用力一压。关玉秀顿觉屁股下面那硬物仿若一炳利剑,而剑尖正对股间,令人无法忽视的异物感令她不禁缩了缩。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关玉麟贴着耳根问她。 关玉秀目中虽被遮住,只有漆黑一片,但她还没模糊到连这个也不清楚。 “是……玉麟的……” “我的?”关玉麟装作糊涂样,不依不饶的凑在她耳边问。 “我的什么?阿姐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玉麟的,那个……”关玉秀的声音细若叮咛。 “哪个呀?阿姐说话怎么总说一半!”关玉麟佯装生气,恶作剧的用力在她腰间一掐。 关玉秀的声音更加颤抖了:“是玉麟的,ji……”她还是说不出口,乱成一团的脑袋努力的想要找出个相对文雅的词语。 “嗯?” 关玉麟从喉咙间发出疑问,腰间手不规矩往上面摸去,顺便自腰侧挠了几下痒。关玉秀措手不及,激的满脸通红的笑出来挣扎着。 “玉麟,哈,呀,哈不要……”关玉秀抓住他的手,小声哀求。 “阿姐告诉我答案,我自然不会闹你。”关玉麟漫不经心的绕开她的手,自少女的侧腹来回骚弄。 “……是玉麟的,唔,阳具。” 关玉秀终于想出了一个相对文雅的词。 “呵。那是什么鬼称呼?”关玉麟嗤笑一声,他叹了口气,“看来阿姐不知道这东西的俗称。来。” “跟我说,鸡巴。” 他张嘴,轻咬了一口那早已红透的耳垂。 关玉秀霎时软了半边身体,几乎要跪不住,被弟弟一只手臂半强硬的捞起来:“跟着我说呀,阿姐。我都告诉你了。” “鸡……巴……” 关玉秀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不对。说,是谁的鸡巴?”关玉麟的声音喑哑的沉下来,对姐姐耐心的循循善诱。 “玉麟的……鸡巴……”关玉秀咬紧下唇,断断续续的说。 少年兴奋的下半身的性器跳了跳,跳动的顶得少女的臀肉又是一颤。他的喘息声更大了些,他温柔的轻吻着姐姐的脖颈、耳垂:“然后呢?那根鸡巴在干什么?” “在顶着我……”始终无法视物,关玉秀苦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而这却引起了亲弟弟更加病态的快感。 看吧……阿姐,你根本不能同你说的那样对我的侵犯满不在乎。 只是说出几个字,就能让你发抖成这样。 关玉麟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强烈兴奋感,仍不满足低语道:“顶着你的?” 关玉秀摸清了玉麟的意图,索性一口气说出口:“玉麟的鸡巴…在顶着我的…屁股。” 关玉麟喉间忍不住溢出了低笑。 “你很清楚嘛,阿姐?” “那。”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无情,“你能再跟我详细解释一下,你前几天那个破了你,是什么意思吗?” 关玉秀指尖颤了颤,犹豫着沉默了一会儿。关玉麟却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手已经不规矩的掀开她的衣服往里面摸去,同时一口又咬上了她的耳垂。 “唔,嗯嗯……是,是让玉麟的…鸡巴……啊,插进来的意思……”关玉秀的声音夹杂着甜美的喘息。 “不对。重说,哪里?”关玉麟却根本不领情。 关玉秀口中溢出呻吟,身体不停的颤抖,随着弟弟的舌尖舔舐进耳洞,她也恍惚间失去了理性,娇喘着:“嗯……是想让玉麟的鸡巴一口气插进我的小穴,啊,哈,捅破我的处女膜,唔嗯……抽插我的阴道,顶进我的子宫,射入精液的意思……” 关玉麟瞳孔骤缩,怔住了。 这些话比他想要的还要淫荡的多。他没想到真能从姐姐口中听到这样色情的词语,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可置信的同时,胯下的性器却因为姐姐这句话而涨到了极限。 他终于忍不住,放开了蒙在玉秀眼前的手。 可还没等关玉秀适应视线,屁股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托向身后。少年激烈的喘息着,沉默着,将姐姐的屁股按压在自己的性器上,隔着裙子,极具倾略性的一下一下深深地顶撞起来。 撞穴口、揉奶子 少年掐着姐姐的腰肢,动作狠烈的将她托起又按下,有劲的蜂腰往前一下下的顶弄,火热的性器将那紧贴着几层布料的臀瓣顶的变形,每一次的撞击,关玉麟脑中理智的弦就崩断一条。 “玉、玉麟?”关玉秀视觉仍还模糊,被这样激烈的套弄,罩在袍子底下的身体被撞得前后摇晃,跪坐的腿失去平衡,双手无力的往前爬,手肘颤抖的支在地上。刚离开的腰臀却又被身后的少年极其霸道的双臂一揽,重新往后拖去。 少年喘着粗气,伏在姐姐的耳后,趁她因无力保持平衡而张皇失措之时,张开嘴,如野兽交媾到兴浓般一口咬住了少女早已被他啃咬得发红的脖颈,牙尖在冒汗的肌肤上细细研磨,撕咬着,吮吸着。同时身下的动作却越发狠烈。 原本温柔宠溺的弟弟却变得这样粗鲁,疼的关玉秀眼角溢出泪来。 她的手肘再也无法支撑上半身,彻底趴伏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被裹在衣裙内的丰满双乳,被身后少年横冲直撞的动作撞得摇动不已。 关玉麟的性器由于姿势的转变,由臀缝转而紧贴在了姐姐的花穴口。少年不但没因此收敛反而更加兴奋得发抖,他眼角发红,炙热昂扬的性器隔着几层丝滑布料与姐姐的花芯厮磨在一起,来回的顶撞,反复的摩擦,那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快感将他的脑内的理智、克制、压抑搅和的乱七八糟。 如升天般销魂让他快要发疯。 好想,粗暴的撕开阿姐的衣服,不是这样隔着布料,而是肉贴着肉,用他的鸡巴来回的、用力地蹭弄姐姐那湿润的穴口,那样紧致逼仄的花穴中会吐露出流不尽的淫汁,敏感的小穴口则边吐着淫水边一颤一颤的吸吮住他的鸡巴。 就像上次一样,将他的手指取而代之…… 如此,他便能听到,阿姐那红着脸迷离双眼,含着泪可怜巴巴的唤他“玉麟”的哀叫声。 “阿姐、哈,阿姐……”理性早已魂飞天外,少年化身为欲望的野兽,双臂无情的拧弄着玉秀纤细的腰肢,下身的动作更是越来越狠、越来越快…… “玉麟、别…嗯,哈……”关玉秀抖得如同遭受暴雨侵袭的梨花,口中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微弱呼喊。 她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按下。少年箍在她腰间的双臂绷紧肌肉,几乎要将她掐的背过气去,身后少年有力的蜂腰无情的向前顶弄,自她腿心狠烈的戳撞。这样的酷刑令她即使膝下垫着双层软垫,仍觉得小腿快要被折断般的发疼。 “不要,了…玉麟,要坏了……”关玉秀咬着下唇,不停的摇头,虚虚抓住弟弟捆在腰间的双臂,小幅度的挣扎起来。 而这软弱无力的挣扎却激起了少年心中再也隐藏不住的扭曲情愫,血液奔涌,疯狂的征服欲与占有欲令他的侵略更加激烈,他喉头滚动,伏在姐姐耳边,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阴郁声音:“那就坏掉,阿姐。” 他此刻一直揽在姐姐腰间的双手自衣衫底下探去,火热的手掌缓缓抚过光洁的小腹,一路向上推去,而后双只手没有阻碍的托住了那一对沉甸甸的、触感滑腻的柔软奶子。 他这样将姐姐的奶子用力扣在手心轻柔的揉捏,让奶子不至于再被他下身激烈的动作撞得来回晃动。 “唔嗯。”关玉秀发出苦闷的哼声,白发随着晃动凌乱的散下隐住了她的表情,只有露出耳尖通红如血。 “哈…阿姐的奶子好软。”关玉麟同样白发散乱,绯红自耳根染到了面颊,翠色的眼珠含着情欲,他缱绻的在姐姐耳边呢喃。 到底和上次在温水中隔着衣物不同,掌心的触感这样柔软,阿姐的奶子又这样大,他的手掌都没法完全覆盖,手指陷进乳肉里,轻易将其捏揉变形,任他为所欲为。 他将手指捏向姐姐乳尖,发现那里早已挺翘起来。 “咦,原来阿姐也是这么有感觉啊?”关玉麟低笑起来,故意用力捏了捏那两颗已硬如石子的奶头。 关玉秀喘息声越发急促:“玉麟,哈啊,别,别闹我了……” “闹?”关玉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在阿姐看来他这出依旧只是胡闹而已? “嗯,阿姐,嘴真硬。”关玉麟冷笑,不再留情,一只手的掌心大力揉搓着奶子,而另一只手则轻巧的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刹那间,肿胀硕大的性器弹跳而出,直接撞上了姐姐的腿心。 关玉麟没有迟疑的又用这只手去掀姐姐的裙子,扯开姐姐的裤子,动作粗暴地让少女的下半身暴露于罩袍子逼仄的空气中。 关玉秀不安地往后去按弟弟的手,手腕却反被抓住了。 关玉麟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的性器插入少女颤抖不已的双腿间,炙热的温度直接相接,烫的关玉秀瑟缩了身子,他却执着的拉着她的胳膊不放手,毫不怜悯地硬要把她往身下按。 发烫的性器终于顶上少女娇嫩的花穴口。穴口此时湿滑一片,花唇不断张合吐露出新的淫液,蹭的关玉麟的肉棍湿淋淋一片。 “湿了。” 关玉麟生着闷气,此时喑哑的声音不含感情,仿佛只是机械性的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放开揉奶的手和姐姐的胳膊。下步却大手一掐将姐姐的屁股猛然抬高,将自己的一只腿往前顶去,粗暴地分开了姐姐的双腿。肉棍在穴口来回戳动了两下,沾满滑腻的淫汁后,对准那湿的一塌糊涂的穴口,缓缓捅去。 关玉秀浑身一震,喑哑的喊:“玉麟!”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丝慌张。 关玉麟停了动作。他面无表情的将姐姐的脸掰向他:“阿姐害怕了?我只是闹而已。” “玉麟!”关玉秀的声音带上了恳求,她的脸被发丝遮掩了大半,脖子和耳朵红的不像话,银发间隐约露出的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朱唇微抿,有些狼狈。 “……阿姐为什么要做出这幅可怜的模样?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如你所愿,也有祖先的牌位见证,不是很好么?” 关玉麟嗓音喑哑低沉,翠色的眼珠在烛火映照下好似跳动着幽幽鬼火。 关玉秀再糊涂也听得出弟弟这是在生她气了。 还是为得之前的那句话。 可她也清楚的记得当时玉麟是不愿的。现在这样也只是和她置气罢了。 关玉秀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错了,玉麟。我不该…那样说的。你别生我气,你这样,弄得我很难受……” 姐姐好似呻吟般微弱的道歉,与下身穴口娇嫩的收缩着绞住他鸡巴顶端的生理反应,让关玉麟心情好了些。 “哪里难受?”关玉麟的声音柔和了些。 关玉秀摸清了弟弟的恶趣味,低着头小声:“穴里好麻,还有乳头,被揉的好痒……感觉好奇怪。” “那,我这样弄你,舒服吗?”关玉麟得寸进尺的自那大敞的衣襟伸手进去,又狠狠揉了把姐姐的奶子。 关玉秀沉默片刻,微微点头,低声回答:“舒服。” 关玉麟忍不住扬起嘴角,彻底满意了,心底的那点阴霾被抛在脑后。他俯下身,鸡巴昂扬的蹭弄着姐姐那滑腻不已的花穴口:“阿姐,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敏感的穴口被这样来回蹭弄,奶子也被弟弟的大手来回揉捏,激得关玉秀身体发烫,不停的颤抖,脑中越来越混沌,忍不住从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这时背后紧锁的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关玉麟听力好,耳尖微动,抢先听到了有人来,当机立断的一把把姐姐重新揽入怀中,把早已自肩头滑落大半的衣袍重新盖住。 关玉秀就这样光着屁股,半跪半坐的被按在了弟弟同样赤裸的下半身上。 门锁被打开,一个老仆端着晚饭走进来:“少爷,您和小姐的晚饭。” 关玉麟微微点头,扭动身子,示意老仆将饭菜放在地上。 可他稍微一动,带着怀里的姐姐也跟着动了下身子,原本紧贴在花芯的鸡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捅进去了一小节。 关玉秀双手捂住要溢出口的淫叫,双腿跪在垫子上剧烈的发着抖,脑子的思绪也被突然的搅乱成一锅粥。 关玉麟同样不好受,龟头突然被层层穴肉包裹住,被那娇嫩的肉壁吸啜着,令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少爷?”老奴站在背后不明所以,从他的视线只看见自家少爷将衣袍披的严严实实,对他转过头后,发出闷哼,面色古怪的抿起嘴。 “没什么事了,下去吧。”关玉麟喑哑道。他不敢再动,怕插的更深,手下却不由自主的托住姐姐光洁的屁股,肆意揉捏着少女的臀肉。 “是。少爷,怎么不见大小姐,大小姐在何处?” 关玉麟‘啧’地咂了下嘴:“阿姐,她么,哈昂!…自然是跪的腿软,累的不行在那边的睡过去了,呼…我待会儿叫醒她。” 此刻身下亲生姐姐的花穴正含着他的龟头,紧仄的穴内肉壁挤压着、收缩着,宛如无数张小嘴吸吮着他的鸡巴顶端,不住的有淫水自交合处淌出,滴了他满手湿滑。他爽的头皮发麻,但偏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忍得无比艰苦。 乳交、舔精液 老仆虽没看到所谓睡在那边的大小姐,但屋内昏暗,看不全也正常,因此没有疑问的离开落了锁。 “好了,嗯…阿姐,他走了。啊昂…咬的好紧…别怕。”关玉麟喘着粗气,低低的对着怀中的姐姐说。 “玉,麟…”关玉秀无力地娇喘,断断续续的带着些许娇媚:“拔出来……” 关玉麟却因为姐姐这带着媚色的喘息,面带异色,眸色深了深。 他慢条斯理的对着姐姐耳边喘气:“咦,真的要拔出来么?” 他稍微在穴内抽动了一下鸡巴,引得怀中少女被迫再度淫叫,却也弄的自己倒吸一口气。 “哈…可阿姐的穴,唔,这样欢快的吞着我的鸡巴,啊,这样吸我……” “不是舍不得我嘛?”他轻笑着咬了一口姐姐的耳垂。 “玉麟你,嗯,啊啊!” 关玉秀无奈的咬唇,承受着敏感的穴内传来的一波波快感,眼前一阵发白。 “阿姐,嗯啊,好能吸……怎么,这么骚啊……” 关玉麟只要微微挺腰一动,层层肉壁就会争先恐后地绞过来,将他的鸡巴咬得紧紧的,穴外湿得越发厉害。战栗的快感令他魂飞天外,险些把持不住就要往更里面狠狠捅去。 关玉秀欲哭无泪的攀着弟弟的手臂:“啊,啊…呀,阿姐求你了,嗯哈,玉麟,别动了,好胀……” “唔……” 关玉秀可怜兮兮的哀求令关玉麟心软了。 确实,再这样逗弄下去他怕是真会控制不住欲望,野蛮地将鸡巴狠狠贯穿姐姐的花穴。 他倒不想真那样强迫的要了阿姐。 深吸一口气,关玉麟纵使万般不舍,还是缓缓自那湿暖的穴中将鸡巴抽了出来。 “啵”的一声,火热的性器自吸啜不已的穴中抽离,带出一股淫水,霎那间淋湿了两人的下身的衣裤。 关玉秀瞬间瘫软倒在弟弟的怀里。 “阿姐,我听你的话,拔出来了。” 关玉麟扶着姐姐的肩膀,目光晦暗的瞧着她已被扯开大敞的衣领。 “可我这根可还难受着呢。”关玉麟将鸡巴来回磨蹭在她的臀缝中,故作苦闷的撒娇道。 关玉秀确实感受到身下那处依旧坚挺。她仰着头,原本迷离的目光缓缓的归于平静。 她伸出手,抚摸着弟弟的脸。 “阿姐?”关玉麟停了动作,轻声寻求她的回答。 “玉麟想我怎么做?”关玉秀朱唇轻启,柔声问。 关玉麟得逞的笑了,他的手缓缓摸进姐姐的胸口:“嗯……不如阿姐用这对儿奶子,帮帮我?” ———————————— 关玉秀面对着关玉麟跪坐在垫子上,慢慢解开上衣,又脱下肚兜,一对莹润嫩白的巨乳就这样展露在了亲弟弟的眼前。 关玉麟幽暗盯着那对奶子,露骨的目光令关玉秀的身子微微发颤,嫩粉色的乳晕往外晕开,乳尖红而挺翘,两只雪白的大奶子如鲜嫩肉桃勾引着人前去蹂躏采摘。 关玉麟看的有些痴了。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下那挺翘的奶头。 “哈啊……” 关玉秀口中轻吟,任由关玉麟的手掌扣在浑圆的奶子上,爱不释手的将其掐揉至变形。 “阿姐,好美。”关玉麟的呼吸急促起来,两只手抓揉的更加用力,让关玉秀有些疼。她缩了缩肩膀,关玉麟见状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改为只用指尖揉搓着乳尖。 “咿呀…玉麟,这样…哦,啊……” 酥麻的快感如潮袭来,关玉秀仰起头,发出一声声短促的淫叫,她抓着弟弟的双臂,舒爽的眯起眼,纤腰一挺,主动将奶子往弟弟的手中送去。 “好舒服……”她喃喃着。 关玉麟揉的气血翻涌,随着姐姐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他忽而俯身,张嘴衔住一颗奶头,用舌尖细细的舔弄起来。性器也粗硬地顶在少女赤裸的腿根之间,随着无意识的晃动,轻轻地顶蹭着她湿滑的穴口。 关玉麟内心的占有欲发狂的叫嚣着。 这都是……阿姐的奶子,阿姐的花穴……阿姐的所有身体柔软的、能包容万物的媚肉。 此刻,全都已被他所侵犯。 “阿姐。”他着迷的吮吸起姐姐的粉嫩的乳头。 “唔,啊……”最敏感的乳头被温热的舌头含住,舔弄,吸吮,激的关玉秀不停发出不成声的浪叫,酥麻的快感引得她夹紧双腿,蜜液更是从穴中潺潺流出,打湿了弟弟插在她腿缝间的鸡巴。 关玉麟口中来回舔弄着姐姐的两颗乳头,鸡巴就着这股淫水,一下下蹭弄着姐姐红肿外翻的花唇,将那大腿根部嫩肉撞得泛红。 关玉秀泥泞不堪的穴口被蹭的一抽一抽,不停吐露出新的蜜液,关玉麟猛的停下动作,双手掐住姐姐的腰,自己则往后一撤,湿淋淋的鸡巴弹出了穴口处。 “阿姐,用你的奶子帮我夹射。”他温柔的在姐姐耳垂轻舔了一口,极近缠绵的低声呢喃,用手扶起粗壮的肉棒,向姐姐轻轻抬起。 关玉秀这才在长大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弟弟的性器。玉麟的肉棒尺寸惊人,非常粗大,青筋绷紧,整根都泛着红,此刻上面布满一层淫水,在烛火下泛着淫荡的光,微微颤动,顶端则因为兴奋不断的溢出透明的液体。 好、可、爱。 关玉秀目不转睛的盯着弟弟的硕大性器,湖水般的双眼中泛起漩涡,圈圈环环,绕的她瞳孔几番震颤。 “怎么,吓到了?” 被姐姐这样直直盯着性器,关玉麟到底还是有点羞耻,他抚摸着姐姐的头发,将她散乱的银发拨到耳后,犹豫道:“阿姐,觉得害怕……不愿意了?” 关玉秀这才回过神,摇摇头,红了脸小声说:“愿意的。” 关玉麟松了口气。他看着关玉秀自己将双乳两手托起,随即咬着牙将红嫩的龟头戳插入了那双峰间深深地沟壑中。 关玉秀小声呻吟着,费力的拖着沉甸甸的奶子上下套弄的弟弟的性器,湿滑的肉棒很快就将她的乳沟间蹭得滑腻。两颗奶头则时不时地被她挤压着去蹭弄弟弟的肉棒,乳头传来的快感的让她忍不住想发出淫叫,却又怕声音太大引来人,只好咬紧下唇,在喉间轻声偶尔的低吟。 “呼……啊,对,就是这样,很好,阿姐……唔……好爽……” 关玉麟则呼吸急促,舌尖狠抵在下牙堂,粗喘声越来越大,只觉得胯下性器被阿姐柔软的两个奶子夹得那样舒爽,软绵绵仿佛陷入云端。而阿姐趴在他身前,垂下白色的睫毛,眼中蒙着水雾,托着雪白巨乳努力的套弄着他鸡巴的专注神情,更令他爽的天灵盖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现在就想射精,趁阿姐不备将自己的精水喷撒在她那对他毫不设防的、空灵柔美的脸上。但他一忍再忍,就是想让这幸福的时刻再延长一会儿。 关玉秀用乳肉撸弄了一会儿,虽感到乳间弟弟的性器越来越紧绷,尖端的汁液也愈流愈多,却始终没见有射出的迹象,便停下了套弄的动作。 “哈嗯…阿、姐,呼,怎么停了?” 舒爽的乳交服务忽然中断,关玉麟不得不喘着粗气,不解地问。 关玉秀低头,专注的看着玉麟那红润硕大的鸡巴。 非常的……看起来非常的……可口。 好想舔一下。 就一下。 于是关玉秀就这样做了。 关玉麟还在纳闷的时候,忽然一阵强烈的快感自下体涌出,他竟然看到他那个纯真的不谙世事的阿姐,张口含住了他的鸡巴。口腔内滚烫湿润的包裹感差点令他控制不住射出来。 “……哈……” 他咬紧牙关,脸泛潮红,轻按住姐姐的圆润的肩头,试图制止她,难耐的说:“别、阿姐……别舔,脏……” 关玉秀却没停下,她用舌尖灵巧的绕着龟头舔弄了一圈,又把肉棒整根含入口中用舌头吮吸了几口,这才抬眸,娇媚望着弟弟扬起一抹笑。 “不脏的,很好吃。” 没有任何异味,无论是尖端溢出的体液,还是鸡巴上残留的她的淫水,都只有浓郁的仿若成熟到快要腐烂的果香。像是酿制了数年的果酒,气味令她非常的沉醉。 关玉麟看到姐姐毫无顾忌的笑容怔住了,也就在此时,他脑中最后的弦也崩断了。 于是再也无法克制、无法压抑的绝顶快感喷涌而出。关玉麟闷哼一声,巨大的性器跳动了两下,随即浓稠的精水就这样喷到了玉秀散乱的银发、泛红的脸颊、朱红的唇边,少年年轻气盛,积攒的精水量多,这样湿哒哒的自少女的脸上流下,垂落到那雪白的巨乳,滴在红艳的乳晕和奶头之上。浊白的精液几乎将少女淋了个满脸满身。 关玉秀眨眨眼,手指勾起脸上一丝黏稠的精液,尝试着放入口中唆了一口。 好甜。 关玉秀舔了舔唇角,将嘴巴周围的精水也舔入口中,好甜……好甜啊…… 还有股非常诱人的甜美香气…… 玉麟的精液,原来是这个味道的吗? 非常的合她胃口! 关玉麟射精后本就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他还想再忍忍,将这淫乱的姐弟时间拉的更长,没想到姐姐一个笑就让自己把持不住了。 他刚释放出欲望,恢复了理性,俊脸通红去瞧阿姐的反应,却看到自家姐姐正面带陶醉的伸出舌尖仔细舔舐着自己精液,这一场面更是刺激的他血脉偾张。胯下的性器抖动两下,差点又要重振旗鼓。 被舔穴、舌头插入 xu n hua n li. c om 看到姐姐就着纤白玉指舔精水舔得如痴如醉的模样,那妖媚的神色,宛如一个魅人心智妖精,关玉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嗓音喑哑,还带着未褪的情欲:“那么好吃?” “嗯。”关玉秀勾唇轻笑,白色长发如星光披散至乳,带着水色的朦胧绿眸,赤裸的雪色肌肤下那泛着媚光的红晕,看的关玉麟转不开眼。 “阿姐,你真是……”关玉麟低喘呼出口气,想说“骚货”,但觉得这个词用在自家姐姐身上太过粗俗,他又不喜欢,顿了顿,红着脸真诚地改成了:“……太可爱了。” 关玉秀迷惑的偏头。 关玉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擦去她脸上、发上残留的白浊,又用拇指用力擦了两下那闪着水光的红唇,喉头滚了滚,咽了口唾沫。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 w e nx u e7.co m 他盯着那娇艳欲滴唇瓣好一会儿,掐着手心,猛的收回手。拿起散落一旁衣袍,仔细的替姐姐擦拭起流在身上自己的精液来。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透出扇影,动作极为细致、留恋的擦过少女柔软的乳肉、红肿的乳尖、光洁的腹……一直擦到大腿根部,那小心翼翼的温柔动作与之前强拉住姐姐腰对着穴口横冲直撞、来回顶撞的粗暴判若两人。 饶是如此,关玉秀还是被弟弟这怕弄疼她的擦拭动作引得娇喘不已,在嗓子里压抑着阵阵呻吟。 关玉麟见状眸色更深邃了,神色也更为温柔。 “……刚才我太用力了,是不是弄肿了,阿姐,张开腿,我看看。”少年的声音带了些懊悔。 他不愿让衣物直接接触姐姐的小穴,扔了袍子,自己俯下身,催促着姐姐对他张开腿。 关玉秀抿了抿唇,想到这是弟弟的好心关切,还是缓缓张开了大腿。 关玉麟这才近距离见到姐姐的花户。宛如一个粉白馒头,光溜溜的没有毛,原本紧闭的穴缝此时因他的折腾被磨蹭的又红又肿,穴口的花唇也因之前鸡巴的意外插入,被顶弄得红肿外翻,穴口中时不时无力的流淌出粘稠发亮的淫液,瞧着煞是可怜。 “疼吗?” 关玉麟眼角红了,见此情景胯下又蠢蠢欲动,他忍不住用手指在穴口外轻轻蹭了蹭,沾裹出一丝丝淫靡的蜜液。 “嗯、唔…不疼的。”关玉秀小声回应着。 关玉麟收回手,也学着阿姐的模样伸出舌尖将手指舔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好甜。有种迷醉的果香。 “阿姐,挺挺腰,用手指扒开穴,屋里太黑了,我看不太清里面。”关玉麟以烛火太暗当借口,理直气壮的要求看看花穴里面。 关玉秀闻言,两只玉指颤抖着按在了花唇上,轻轻剥开,向弟弟完全展示。 关玉麟俯下身去,好像真的是要替姐姐看看伤的如何,一双翠眼一眨不眨的近距离盯着那微颤着不停流出淫液的嫩粉色穴肉。 “阿姐刚才帮了我,我也帮帮你吧。” 关玉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关玉麟已经伸出舌尖在她扒开的穴上舔弄起来。 “呀……”关玉秀想后缩,手又被拽住,关玉麟抬眸用受伤的眼神禁止了她的再动。她只好慢慢重新扒开穴唇,大张着腿,任由弟弟的舌头灵活的抚弄她。 少年的舌尖在粉嫩的穴上游走,划过肉唇,轻舔流汁的穴口,又在凸起的小花豆上来回勾勒。惹得关玉秀后腰瘫软,双腿颤个不停,穴口更是源源不断的吐出一股又一股的淫水,却全被弟弟舔舐殆尽。 “唔嗯…啊…玉麟,好了…嗯啊!啊,啊,进去了……” 强烈的快感让关玉秀眼中溢出泪来,她小声提醒,却被弟弟舌头突如其来的插入穴内惹得淫叫不已。 关玉麟的舌尖顶入嫩穴中,开始沿着穴内紧仄的肉壁上来回勾转打转,时不时的抽插几下,将姐姐甜美的淫水悉数吸吮吞咽。 “……不、不行……嗯啊,啊……玉麟……”关玉秀不停挺腰,下意识的收腿夹紧玉麟埋在穴间的头,却让他的舌头侵犯的更深,她的淫叫抖到不成声,手不自觉按上了弟弟的头。 关玉麟见状舌头更加迅速的在穴内灵活的抽动,口用力吸吮着花穴,发出“啧啧”水声,拇指也就势也按在穴豆上来回研磨着。 “…昂,啊啊啊……” 随着大脑一阵发白,关玉秀的身子忽然剧烈抖动了几下,关玉麟的舌头也被穴内肉壁的激烈的收缩推了出来,舌头刚一抽离小穴,一股透明的水流就从穴内喷射而出,高高的跃出一道弧线。 “阿姐,这么舒服吗。”关玉麟喉间溢出笑,眯起眼低声道:“…这里都爽喷了。” 他轻拧了拧穴豆,一眨不眨的盯着因高潮而激烈收缩小小穴洞,仔细观察着姐姐此刻的生理反应。 这未免也过于羞耻了,饶是关玉秀再如何,也还是做不到坚持拿手扒着穴让弟弟这么近距离的看自己因高潮而抽搐的穴口。 她喘息着虚弱蒙上弟弟的眼睛,合上腿:“别再看了……玉麟……” “好好,不看了,阿姐你别害羞。” 关玉麟听话的闭眼坐正,整个人觉得神清气爽。 阿姐,经过如此亲密过界的行为,你还能再和以前一般若无其事下去吗? 少年阴暗的占有欲在脑中兴奋的叫嚣着这次的成功。病态的、扭曲的、强烈的情感战胜理智,占据了少年内心的上风。 只要一直这样……只要经常如此…… 渐渐习惯后,早晚有一天,阿姐便再也离不开他…… 不管是肉体还是心,都不会再远离他。 那时阿姐就是他的了。 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不会给任何人,什么狗屁未婚夫、什么爱人孩子……都休想再指染她。 阿姐从此只会对他露出如刚才那样魅惑众生的模样。 “以后,你要和你想要成亲的人,做这些……”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没说完的那句话。 成亲? 他在内心深处笑了。 可他还怎么可能让她成亲呢? 在经历过这种销魂的、炙热的、亲密无间的互动后。 她怎么还能和别人成亲呢? ……万不得已时锁在身边、打断手脚也好。 关玉麟睁开眼,伸手搂住穿好衣服虚弱无力的姐姐,贪婪的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在她额前温柔落下一吻,满足的不住用脑袋去蹭她那被自己烙下牙印的脖颈。 ——就是死在一块儿,也不会让她走的。 关玉麟的眸光在微弱的烛火下跳跃出一抹诡色。 关玉秀被这样紧紧的抱在怀里,勒的肋骨发疼,呼吸困难,刚经过激烈动作后没喘匀的气更加难过,恍惚间,她觉得玉麟此时的手臂比铁制枷锁更加强硬,她侧头看着他那偏执的神色,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玉麟,有哪里不舒服吗?” 关玉麟愣了下,继而露出了和平日一般的爽朗笑脸:“阿姐,我没事。” “就是太饿了,你瞧,咱们闹了这么久……饭都凉了。” 他咬字时强调了闹字,意有所指,成功的看到了关玉秀因脸红而低头的模样。 “我来喂你吧?”关玉麟将身后的饭菜端来,笑眯眯的舀了一勺粥,送到关玉秀嘴边。 关玉秀不习惯这样被娇惯如小儿般的动作,因为是玉麟,倒也勉强就着吃了一口,随即手腕轻挡,摇摇头,阻止了接下来喂食的动作。 “好吧好吧,不愿意就算了。那你来喂我,阿姐。啊……” 关玉麟非但没因被拒而收敛,反而厚着脸皮变本加厉的对着姐姐撒娇求投喂。 玉麟,每经历过一次这种行为后,就会和她更亲近些。 关玉秀默默把菜塞进弟弟嘴里一边想。 玉麟,还真是挺色胚呢。 ……算是男孩子的通病吗? 只希望他将来不要被情色迷了心智才好。 姐弟俩亲亲热热的吃了饭。见夜已深,外面又没人看着,索性也都不跪了,依靠在一起盘坐起来小声聊起天来。 “阿姐,膝盖红了。”关玉麟心疼的伸手卷撩起裤脚,推到膝上,揉捏着姐姐的膝,即使隔着垫子,部分皮肤还是因方才摩擦太用力而泛起红来。 “……都怪我。”他小声的说了句。 这句话听着像是后悔,但他低垂的眼下,却是含着一丝狡黠的喜色。 他指节又缓缓覆上少女已被牙印覆盖的雪白颈子。 “还有脖子……对不起啊,被我咬成这样,可怜……明天只能穿些高领的衣服遮掩了。” “又没有怎样,玉麟。”关玉秀宽慰弟弟。 “不。都是我太用力了,撞的阿姐哪里都又红又肿。你一定很怪我,阿姐。” “玉麟,阿姐没有……” “不,你有。”关玉麟勾起嘴,微眯的眼中蕴藏着一抹关玉秀摸不清的深邃。 他捧起关玉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亲昵蹭了几下。 “阿姐……被我折腾成这样。对不起。”他道着歉,脸却不老实的又凑了过去跟,鼻尖对着鼻尖,眼睫自低垂而抬起,自下而上缓缓略过少女的眼皮。 关玉秀看进这片同样的绿色湖泊里。 含着笑,温柔宠溺,清爽朗逸。 可深处确是灼热到能将人烫伤温度。 她却有些看不懂弟弟了。 玉麟以前从不会这么看她的。 他总是平和、安心,略带嫌弃,合着一点无可奈何。 对她喊:“阿姐,别这样。” “阿姐,男女授受不亲。” “阿姐,别多管闲事。” “阿姐,棠棠她。” “阿姐,阿姐,唉……阿姐,你怎么又伤到了。” “累到了?困到了?” “那我来背你回家。” “阿姐,我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了。” “唉,阿姐,看来,咱们这对倒霉姐弟只能一辈子相依为命了。” 并不是如今不好,只是潜意识里,她更习惯于那样的玉麟。 自从有了身体接触……不,或许在更早之前,迎宾楼的那晚后。 玉麟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她仍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但这变化。 只要有变化。就会激起关玉秀神经中那敏感的一点尖锐疼痛。 说实话,关玉秀从心底里抗拒所谓的“变化”。她对这个词语本身,就有种应激创伤。 但她不得不依赖于变化。 因为只有变化,才能让玉麟保持活着的状态。 所以即使是她不解的、迷惑的、暧昧的变化,她也都会顺从。 但确实、不代表她会习惯。 “玉麟现在倒是很习惯贴近我呢。” 关玉秀对着近在咫尺的弟弟,毫无征兆的,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到对方瞳孔微微一缩。愣住了。 于是关玉秀就知道,该就此打住了。 就着这句话再说下去,哪个方面想,都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尾。 于是她闭上了嘴巴。 “阿姐?那是什么意思?”玉麟搂着她,有些不安的追问。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关玉秀笑了笑,把额头贴近弟弟,喃喃着。 噩梦 “为什么你连春日宴这种活动都不去?” 少女黑发如瀑,因为懒得梳理就那样披在脑后,身着自己那异常执着偏好的大红色裙子,百无聊懒的撵着自己的裙角,以作为大小姐来说颇为不端庄的坐姿翘着脚。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关玉秀这么简短回答了。 “我也讨厌,但我必须要去。所以你陪我去。” 蛮横的请求忽然被理所当然的改成了通知。 “我不明白,你要去我就得去的道理,凭什么呢?” 关玉秀习惯了对方的态度,以不急不慢的态度反问。 “你想一辈子都困死在这你这一亩叁分地吗?” 忽然被以轻蔑口气嘲讽了。 “是。我就是要困死在这儿。” 关玉秀对这也无所谓。 对方通知她去的理由、想到和她一起去的原因、目的,都无所谓。 无论如何她也出不去,也不打算出去。 “那这又是凭什么呢?” 刨根问底的追问似乎是对方的惯用对话方式,少女是一个完全不通人情,倒不如说是完全厌恶人际关系,从而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婉转问话的人,故而说出的话时长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刻薄。 但从好的方面来说,往往很一针见血。 不,对被这样说的人来讲,完全称不上是好的方面了吧。 “……没有凭什么,这是我的命。我就该这样的。” 关玉秀没了耐心。说的话也敷衍。 “喂。关大小姐,我们是朋友了。即所谓闺中密友,我都没见京中哪些闺中密友不一起毫无意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出去勾引金龟婿的,我跟你做了这么久闺蜜你连邀请我出去过一次吗?哪怕一次都没有吧?我已经受够了。” 少女眯起猫一样的眼睛,将脑袋整个的探过来,逐步逼近的脸,格外充斥着挑衅意味。 “我那些丫鬟踩高捧低,给我梳头丑的要命,简直想让扫帚长在我头上……” 忽然的,少女又抱怨起来。 继而,她无谓的把猫似的眼珠转过来,直直盯着沉默的少女,下达命令。 “喂,关玉秀。春日宴那天你帮我梳头,要能吊到金龟婿的那种。” “我不是你的梳头丫鬟。” 那理所应当的、毫不避讳的态度,让关玉秀断然拒绝。 “谁说只有丫鬟才能梳头了?梳头这事难道是什么特别的只能长在所谓梳头丫鬟手上的寄生物?除了“梳头丫鬟”这个品类的人以外一旦进行私自梳头就会暴毙?财产会突然烧毁?贞操会被梳没?还是说给自己或者别人梳一次头就觉得掉价? 不是我说关玉秀,你看看你自己,好意思说呢,你不但没有梳头丫鬟,甚至洗漱丫鬟、穿衣丫鬟、看院子的丫鬟都没有——连吃完饭都得自己把碗放院子门外,你自己又跟自己的梳头丫鬟有什么区别? 既然你是自己的梳头丫鬟了,那顺便再当一下我的梳头丫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方把着下巴嗤笑一声。又眼珠一逛,似乎若有所思。 “你昨天帮我梳的头就挺好看的。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免费帮你梳头,如何,当扯平了?我很公平吧?没有比我还公平的大好人了吧?快点赞美,感谢我!说,谢谢尚棠。” 联想到尚棠那堪称惨烈、惨痛、惨绝人寰的审美,加上她刚说的在头上顶扫帚的情形,关玉秀觉得自己一定要拒绝掉这所谓的等价交换。 但选择已经被对方明晃晃、充满恶意的摆在明面上,也就是丝毫、一丁点都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这样的话只好退而求其次,关玉秀决定答应帮其梳头的请求。 “这就不必了。梳个头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那你先到我这儿……” 关玉秀计划着,春日宴当天提前让尚棠到她这里,赶紧给她梳完头,就让她走。 实在不行,就提前一天晚上给她梳个稍微紧点的头,只要让她保持到不碰到发型的方式睡一夜,无论是趴着、坐着、蹲着,熬过去一夜,再跟着去春日宴也是可以的。 “春日宴那天你跟我一起去,你路上帮我梳。” 对于关玉秀苦心琢磨的计划,尚棠轻飘飘的用一句话就打发了。 “……所以你扯这么一堆,就是让我陪你去春日宴。” 为这话题奇异的绕回原点,而感到微妙的不可思议的关玉秀,眯起眼。 “要不呢?别的小姐们都抱团对付我,我那俩便宜姐姐放话说死都不跟我一个轿子,纵使我美成这样惊天地泣鬼神可单我一个人气势上怎么拼的过她们啊?” “加上我也拼不过。我不会打仗。嘴仗也不行。” 关玉秀把眼睛往下看,盯着尚棠一翘一翘的踢甩着鞋的无聊模样,嘴里声音细微到听不出。 可尚棠耳朵太尖,还是听到了。越是这种时候,她的感官越是尖锐。 所以,尚棠这么招人讨厌,人缘差,绝对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别担心,你就是凑个人数,显得我不那么孤军奋战。不管是动手、动嘴,都不用你来,你就负责站在旁边当个烘托气氛吉祥物,懂不?” 尚棠抬起下巴,鼻尖得意的哼出一口气,屈尊纡贵的解释道。 “——”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不会还不来吧?喂关大小姐,这么多年了京中的聚会你一次都没去过,偶尔也露个面惊艳一下众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不好吗?” “惊艳,你就够了。不需要我。” 关玉秀此刻吐露了真心话。 她丝毫不觉得“惊艳”这两个字和自己沾边,不觉得,不认为,也不想。 “需要。” 这两个字让关玉秀成功的抬眸了。 “关大小姐,我非常需要你。” 这句话如此新鲜、陌生,以至于关玉秀听到用在自己身上有极其荒谬的感觉。 她很不解的看向尚棠。发现尚棠也正在用那双猫一样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又美又亮,又狠又野,充满着狰狞着想活下去的鲜活生命力。以那瞳孔为支点,向外扩展出一波波的金色火焰。 只要看着就能让人心中逐渐蔓延出许多荒唐又多余的想法和冲动。 以至于能做出此生从未做出举动。 比如真的瞒着父母和尚棠去了春日宴之类的。 春日宴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关玉秀得知了自己和叁皇子有婚约。 比如看见了叁皇子和尚棠之间亲密互动。 又比如在找尚棠的时候突然得知尚棠被野兽追赶坠崖。同时叁皇子也不见了。 玉麟像疯了一样的去找人。关玉秀却连焦急等待的时间也没留,没有犹豫的在那众人兵荒马乱之际回了家。 颇为无情的举动也让春日宴的众人对她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一天后尚棠被叁皇子抱回来,两人都伤痕累累,尚棠昏迷不醒。玉麟也抛下前嫌,不顾非议的频繁前去照看。 后来尚棠醒了,第一件事是来找她。 “关大小姐,你怎么不来看我?” 她拖着病体,一瘸一拐,劈头盖脸的质问。眼里的怒火燃盛到能点着房顶。 “看你的人挺多的,不需要我。” 与之相对,关玉秀则冷冷淡淡的。 “别扯其他人,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尚棠一如既往的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知难而退,她直直的撞进关玉秀的眼睛里,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执拗。 “因为我要是再去,还会让你不幸。” 玉秀直视她的眼睛,用很平静的神态说。 尚棠静了一会。 接着,用在看某种极为荒唐东西的眼神望着她说:“关玉秀,你不会以为我受伤是因为你跟我去了春日宴吧?” “不是吗?” 玉秀苦笑还没浮现,就被根深蒂固的当然压制了,她反问道,用那神态和语气表明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尚棠被气笑了。 “当然踏马的不是!我告诉你,我受伤是因为那傻逼黑熊,那傻逼刺客,那狗日的爱情,但绝对,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关玉秀眯起眼,不赞同。 尚棠则瞪起眼,用强硬的、荒谬的语气把关玉秀的那点反对压了下去。 “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求求你别老这么封建迷信了,搞点资本主义都成啊。” 玉秀总是听不太懂尚棠的话,其中又以这句话为甚。 她在尚棠想要来拉她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尚棠就噔噔上前几步使劲的打了她的手。 边打边恶狠狠说:“让你矫情!” 手背火辣辣的刺激疼的关玉秀眼角湿润。 “关玉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幸是因为你出了个门而起的,如果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尚棠的语调夹杂无奈和自嘲。 说出的话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果敢和意味深长。 她的头发凌乱,黑发如藻散落,故而显得有些邋遢,而那剔透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关玉秀的模样又有种陌生的正经模样。 “我愿意承担你的不幸。反正我这个人不管哪辈子都够倒霉的了。你要是下回出门再有事,也跟你没关系,都是我霉运造成的,晓得了吧。” ——不晓得、不理解、不明白。 关玉秀深深的,深深的皱了眉。她不理解,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说的话,她都很不理解。 “晓得了吧。”尚棠拧起她手背上的肉,略显虚弱的脸上浮出一个尖刻的冷笑。 玉秀这才被迫疼得点了点头。 尚棠这才真笑了。 玉秀觉得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尚棠没有假笑的样子,笑的难以形容。 怎么说呢,挺难看的。 关玉秀睁开眼,喘气声又急又乱。 她往周围看去,是寂静的夜,是床,是墙,还有四方的笼。 她张张嘴。想起来,这是因为她在祠堂受了凉,开始昏沉着发热,于是玉麟硬把她扛回了屋,急得大吼大叫得引人来帮她找了大夫。 大夫来了,说着不严重,只是累到了虚脱,加上着了凉,让她喝了药好好休息。 玉麟则因擅自离开祠堂又被多罚了一夜,他本想守着玉秀,却还是被闻讯而来的父母撵走罚跪去了。 而后父母什么也没说的走了。没提让她养病,还是病好了再去跪,对他们而言,没区别,怎样都可以。 算算,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好像、似乎,春日宴就是这几天了。 屋里空空荡荡,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合着虫鸣。 所以回忆之所以是回忆。 就是因为它只是过去式。 是已经消失、不会再次出现的一生一次的遗憾。 即使时光倒回,过去的事情也不可改变。 也不可重现。 认真的想想。觉得自己已挽救了曾经没能挽救的一切。何尝不是种自欺欺人? 因为过去始终在那里。 记忆一直在脑子里。 无法改变、无法篡夺、无法毁灭。 即使看着玉麟活着,也无法改变玉麟已死的事实。 即使杀了现在的尚棠,也改变不了曾经的尚棠。 即使身在此地,可早已成了游魂。 是的,对她来说,心情始终没有变化。 死前死后,前世今生,都只有悲伤和空虚压倒一切。 “至少、别让我想起来。” 从记忆中醒来的玉秀靠着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 因噩梦残留的情绪而揪紧着胸口,扯紧被子,蜷缩起身体。 钻心的苦楚刺入心脉。 月光如水,照在这四方天地。 她过去很多很多年的人生,不过是从一方狭小的牢笼中换到另一方狭小的牢笼。 让她不出门,说她会给别人带来灾祸,她就不出门,不怎么说话。 她觉得没什么不妥,日子也就那么过。 直到那个冤孽般的凶恶、凶狠、凶残的存在出现,以一己之力硬把她从这种状态中拉了出来。边骂她矫情,又说愿意承担她的不幸。 却又带给了她超乎想象的巨大的不幸。 痛苦席卷而来、如影随行。 原本她、根本没有感觉的。 原本她、根本无所谓的。 只要从没有见过尚棠的话。 ——恨、憎、恶。既出,而无可抑制。 所以,要她怎么才能不恨? 她能够在面对尚棠时无所作为,可到底要怎么才能从心底里真正释然? 于是关玉秀又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没有因为老去而被遗忘,却如古稀老人般开始感怀春秋。 眼前闪过了笑脸。 难看的笑脸,笑着的哭脸,在火中流血惨笑的脸。 堆在一起,让人情绪翻涌,挣扎着作痛。 再也喘不过气的关玉秀起身开了窗,视线刚好停在桌面那几张被涂黑的小像上,愣了愣。 然后借着月光看到窗前放了一小束粉色的小野花。 马车上、被玩奶 东临国的春日宴是指在春分这天皇亲贵族举行的一场大型聚集活动。朝中重臣的家眷也会被邀请。青年才俊会在这天跟随皇族狩猎,并最终根据打到猎物的多少而授予荣誉。 获得荣誉的,名声也跟着大有受益,第一更可以亲自向皇帝请愿奖赏,所以每年竞争都很激烈。是东临国一年中最重要的几个重要节日活动之一。 闺中小姐们也可在这天随父母出席活动,活动维持整整叁天,少年英杰云集,更是挑选结婚对象的好时机,所以被邀请的重臣家没几个小姐会错过这个日子。 将军府往年被邀阿公总以将军夫妻镇守边关不在为由推脱了。所以玉秀还没参加过。玉麟刚来半年,所以也是头次参加。 尚棠也是。在关玉秀记忆中,这是尚棠来到京中后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 没有规定说女子不能参与狩猎,只是少有人敢罢了。前世尚棠凭借自己那高强的武艺狩猎了不逊于众多才俊的猎物。进入了前十。那样貌和身手很难不引人惊艳,从此名声大振。 这次关氏夫妻回到瑞京,春日宴的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将军府。意外的是,这次的请柬特地说明了,要带关玉麟、关玉秀两个人同去。 本来关玉麟还想以如果阿姐不去他也不去而向父母威胁,但随着这项说明一出,根本就无需再费功夫。 关玉秀记得上辈子可没有这项额外条件。 她隐约觉得这与沉临渊有关。不过这辈子的变故已太多,也难说是哪项有变化带动了连锁反应。 皇室的请柬勉强说服了关氏夫妇。 关玉秀被允许同游,但要求是除了狩猎时,要与玉麟寸步不离。 这点对关玉秀来说甚至算不上是限制。 因为此时她正与关玉麟并肩坐在行驶的马车上,随着马车车轮时不时的颠簸,抿着唇,压抑着从喉中即将溢出的喘息。 “阿姐,还难受吗?” 关玉麟贴她极近,低头轻嗅着她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她的脸逐渐染上红晕。 春日宴这天关玉秀将白发编为一条简易麻花长辫,换了身行动更为轻便的浅绿衣裙,将戚威瑜送的匕首系在窄袖中,瞧着颇为清爽,只是到底怕冷,裹了件防寒防风的外褂。 关玉麟上车前看的目不转睛,良久,才点头笑起来:“阿姐偶尔穿些利落的衣服也好。” 说完,他却极快的攥着她的手腕,拉上了车。 待坐稳,却放着空旷的位置不坐,硬是蹭到了姐姐身边,体贴的帮她解下外褂。 关玉秀心事重重,任由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没做反应。谁知下一秒,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薄裙抓住了胸。 “嗯……” 于是现在,关玉秀后知后觉的被弟弟揉捏着奶子,听着外面嘈杂的行车声、前面马车中父母时不时的吩咐声,被耳边玉麟越发粗重的呼吸引得一动不敢动。 隔着薄衫,玉麟的手轻轻抚弄着姐姐饱满的肉乳,偏偏面上一片若无其事。 “阿姐怎么不讲话?路上好无聊,和我聊聊天如何?” 关玉麟将头探往姐姐面前,今日他一袭黑蓝劲装,衬得脊背挺拔、身材高壮。银冠高高束起,端的是一派爽朗俊俏的少年模样。此时那本该纯粹不含杂物的翡翠般的绿眼里,却染上了极重的欲色。 他问的这般无辜,手下的动作却忽然一变,不轻不重的掐了下姐姐隔着薄衣能摸到的渐渐硬起的乳头。 “呃啊。”关玉秀一不当心,叫出了声,随后立刻咬牙紧闭,避免再发出声被车外的人听到。 “咦,阿姐这是怎么了,不和我说话却自己发出这种怪声。” 关玉麟很纳闷似的双手一下又一下的捧起姐姐的大奶子,隔着薄衫捏着姐姐敏感发硬的奶头。 “嗯、嗯啊…我,呀……” 关玉秀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对奶子被揉的酥痒难耐,朱唇轻启,强压着嗓子,发出了几声抑制不住的淫叫。 “只是这样轻轻的摸两下,就叫成这样。” 关玉麟的声线由上扬转为低沉喑哑。 他贴近姐姐的耳边,坏心眼的低声揶揄:“好敏感啊,阿姐。” “玉麟、别,啊,别揉…还在路上……” 关玉秀娇喘着,对弟弟瞥去不赞同的眼神。 谁知这含着泪,红了脸楚楚可怜的带着嗔怪的一瞥,却勾起了少年更大的邪念。 关玉麟无声的勾起嘴,目光更加深邃,眼尾也泛起红来。 “阿姐。”他慢条斯理的扒开了玉秀的衣领,手指流连着那印满齿痕脖颈,移到颈后,指尖使力捻动解了雪白的肚兜,顿时,一双饱满浑圆的白嫩乳房跳了出来。 乳晕大而粉嫩,奶头挺翘红艳,随着马车的颠簸,雪白的乳波上下晃动,尖翘的奶头弹跳着在寒冷的空气中划过淫靡的弧度,如多汁可口的果实,引人采撷。 关玉秀冷的瑟缩了一下,关玉麟怕她又被冻到,一面揽着她,另一手将那先前脱去的御寒外衫又给她披上肩头。 关玉秀披上厚衫,刚暖和了些,奶子就被弟弟炙热的大手覆盖,乳肉被揉捏成各种淫靡的形状。翘奶头也被指尖捻着扯着,很快玩的又红又肿。 “唔、嗯……” 关玉秀被这接连不断的快感弄得不断发出闷哼娇喘,随着这淫媚的喘息,她逐渐陷入情欲中,腿间花穴难耐的隐痒起来,眼神逐渐空洞迷蒙,微张的朱唇被自己伸出的舌尖舔抿轻勾。 这似无自觉浑然天成的媚态看的关玉麟喉头滚动,他俯下身子,张口就叼住了一颗粉嫩的奶头,含在嘴里,舔舐、吸吮,牙尖轻咬着扯起,又放开。 “——呃…!” 关玉秀猛的捂紧嘴。感到眼前马车内的景色似乎也随着胸前传来的浪潮般的快感逐渐扭曲起来。 关玉麟托着姐姐的巨乳又吻又嘬,吸一口这边,舔一口那边,直将两颗奶头舔的水光潋滟,泛着红光。仍不满足,索性将两个沉甸甸的大奶子挤压变形在一起,让两颗红肿的乳尖可怜兮兮的贴紧在一处,而后一口吸住两个乳头,尽情的扯起、放开,又用舌尖打着圈舔弄,调皮的来回滑过尖端,又猛的用力吸着,直吃的津津有味、啧啧作响。 关玉秀双手死死捂住要溢出的淫叫,双腿缴紧,腿根内侧不断磨蹭着,直觉得身下湿润不已,一股股的淫水顺着紧缩的花穴流下,将裙子内都打湿了。 不行,了……快要、忍不住…… 关玉秀急促的喘着气,汗液将她额前的头发打湿,就连赤裸的胸前也因身体过于发热溢出了汗珠。 她忽然握住关玉麟的肩膀,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他肩头。 “!”关玉麟吃痛的瞳孔一缩,停下了口中对姐姐乳尖的淫弄。他缓缓看向阿姐那张因快感忍耐到极致而无法释放、故而眼角含泪的脸。她颤抖的手握着他的肩,死死咬着他肩膀止住喉间压抑的淫叫。 情绪几经翻涌,最终还是一种异样的快感占据了心头。 一瞬间,关玉麟几乎要就着这甜美的痛楚而兴奋得笑出声来。 太可爱了、因他而情动成这样。 实在是太可爱了、阿姐。 阿姐、阿姐、阿姐。 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不能自已,喜欢到脑袋都要不正常了。 爱。 爱着这张脸,爱着这个柔美声音,爱着这不盈一握快要折断般柔软的身体。 每个举止,每个眼神,从头发丝到指尖,没有不爱的地方。 关玉麟想,他肯定是疯了。 不知不觉的、在很早以前就疯了。 对阿姐、自己的亲生姐姐、血脉相连共用一张脸的胞姐。 抱有这样的心思。 她那无限温柔、无限包容、无限放纵的怀抱。令他无所适从、敷衍逃避、逐步沉沦、自甘堕落。 又爱又恨。又可悲可笑。 他之前那样避开阿姐,避免和她过分亲密的接触,不就是怕演变成这样吗? 可是、真的如此之后。 关玉麟意外的觉得。 早该这样的。 他早就该将阿姐抱在怀里、压在床上,脱光她的衣服、吻遍她的全身。听着她那柔媚的淫叫声,狠狠侵犯着颤抖不已的花穴和奶子。 他之前一直在犹豫逃避害怕什么? 明明阿姐都这样接受他了。 那他即使知道这关系是致命的毒也会甘之如饴。 只要眼前阿姐在这里,他不会再想再顾及其他。 “哈哈……阿姐,别咬,疼。” 关玉麟带着笑意的柔声道。 扫帚 鼻尖甜腻的香气。 销魂至恍惚的快感。 想被什么填满般空虚的股间。 酥痒传导至喉头牙尖。 “哈哈……阿姐,别咬,疼。” ——是玉麟的声音。 关玉秀混沌的脑中传来一丝清明。她回过神来,眼睛睁大,瞳孔骤缩,立刻张口放开了弟弟。 因为过于惊讶,原本握在肩头的手将其用力推开了。 关玉麟一时不察,被姐姐推了个踉跄,身体往后倒去,砰的撞在了车厢的另一头。 “——疼、啊。” 关玉麟跌坐在另一半,疼的龇牙咧嘴,揉着被撞的后脑勺和脖颈。随后,像是哪里被刮伤,收回的手指沾到了几点鲜红。 关玉秀怔怔的看着他。 血。玉麟的血。 “玉麟、流血了。” 她简短的说。 这短短的五个字说出,仿佛没什么异常。她手却抖得如被秋风掠过的树叶。 “啊,这个,没事啦。不过是擦伤……” 关玉麟不在意的耸肩笑笑,却抬眼看见了关玉秀此时的神情,顿住了。 “少爷,里面出了什么事?” 这时车外听到异响的老奴赶来敲门询问。 关玉麟立马跳起来用身体抱住姐姐赤裸的胸口。 “呃,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下头。不严重,你们忙去吧。” 他为不让外面的人忽然开门看到姐姐,背对着门,将玉秀整个人环抱得严严实实。 ——阿姐好小啊,小小一团缩在他怀中发着抖,既柔美纯白、又纤弱易折。 这种样子,怎么能被外人看到呢。 真被看到了,他不就只能把那人眼睛剜了吗? 他不合时宜的想。 车外的人声消失,关玉麟松了口气,低头看姐姐:“阿姐,还是先把衣服……阿姐?” 她将手环过弟弟的脖子。 关玉麟目光染上暖色,声音低了下去,有些雀跃的轻轻道:“阿姐?” 关玉秀将手拂过弟弟的后脑勺、后颈,终于摸到了一点湿意。 她收回手,刺目的红与雪白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没事,只是擦伤,阿姐。”关玉麟看她愣愣看着手上的血点,知她担心,连声宽慰着,手不停的帮她把肚兜和衣扣重新系好,仔细的替她将衣领高高拉起,严实的遮住雪颈上的点点红痕,又小心的将其裙子的褶皱抻压展平,整理如初。 可关玉秀仍迟迟不说话。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一味的沉浸,久久不回神。 关玉麟才后知后觉的不对劲。俯身去看姐姐的表情。 ——关玉秀的瞳孔失去了焦点。 关玉麟慌了,连忙狠晃几下姐姐的肩膀。 关玉秀这才开口了,那声音如此之轻,简直如同呓语。 “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都是因为我,玉麟才会流血。” “都是我的错、玉麟,才……” 我这种人。 像我这种人。 为什么还不死? 为什么还能不死? 她脸色愈发苍白,已白到几乎不似活人的脸色了。 “啧,阿姐!你看清楚!” 关玉麟急中生计,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相接成圈,继而倏地弹向了姐姐的额头。 这一击的痛楚让关玉秀不自觉的去捂住额头。 关玉麟借机双手向上,手掌猛的贴上姐姐的脸颊,将她的脸挤揉得变形。 关玉秀的脸蛋在弟弟手下如同面团般被捏来揉去。她的眼神也由空洞逐渐转向迷茫。 “我没事,我说了,只是擦伤。阿姐难道不信我?只是流几滴血,哪里值得你慌成这个样子!” 关玉麟的语气带上了熟悉的无奈。 “阿姐,我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伤就死的。” “听好了,我再说一次,我没事!知道了吗?” 是熟悉的,以前的玉麟。 关玉秀被捏的脸颊泛红,眼底泛泪。 她终于是点点头。 自从他受过那次伤后,阿姐似乎就对他会受伤这事有了极度应激反应。 关玉麟虽然也有所察觉,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只不过是擦伤,一条口子,几滴血。 就为看到了这个,阿姐的表情竟如同濒死。 关玉麟呼出一口气,将心中那点隐秘卑劣的欢喜咽进肚子。 毕竟阿姐是这么的担心他,他怎么还能因为她的担心而感到愉悦呢? 他怎么能不顾阿姐的心情暗自窃喜成这样呢? 他要好好同她说,自己没事。 自己会一直没事,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所以阿姐。 阿姐其实也是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她的吧? 所以才那么怕他死。乃至于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 阿姐其实,也是和他一样的心。 对吧? 此次春日宴地点定在瑞京南山后的皇家避暑山庄,避暑山庄外围整个南山森林都是狩猎场。 当将军府一行出现在避暑山庄,立刻引来了瞩目,毕竟将军府关氏夫妻很久没露面,一双儿女也几乎未示众,引来不少人好奇心。 “唔啊,阿姐,你看,好多人。” 关玉麟掀开车帘,瞧着外面如云的车马,各府的家眷,啧啧称奇。 “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大活动。都等着狩猎进前十要奖赏,提一提名气呢。”关玉麟抱臂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 “阿姐,我要得了第一,就跟皇上请命,解除你的婚约。” 关玉秀听了这话,眨眨眼,恍惚间从记忆中回神,笑了。 她想到上辈子玉麟的愿望。 他的愿望是将第一让给尚棠。 “呼,好。”关玉麟深吸口气,转过头郑重其事掰着姐姐的肩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又端详了一圈关玉秀的衣着模样,确认没有任何过于裸露的地方后,抢先一步迈出轿子,伸手小心的将姐姐扶下车。 白发,绿眼。 关氏夫妇身后跟着这样貌特征极其显眼的一对双子姐弟,立刻就被周围行了注目礼。 被目光倾注最多的自然还是关玉麟。 骨相周正、身量高挺,五官菱角分明,长相俊逸潇洒,不论是如剑般笔直的脊梁还是那周身凌然锐利的气质都无比吸睛。 那些对关玉麟不熟悉的公子贵女们都或惊艳或羞涩,到处打听起关小将军的事去了。 至于同在其旁边的关大小姐,因为存在感稀薄,则没几个人讨论。甚至很多都觉得没看到这号人。 关玉秀对此感到习惯。关玉麟则不耐烦那些到处打探的视线,始终板着脸冷冷的,让周遭视线变得不那么明目张胆,却偷偷摸摸,更炙热了。 在这玉麟承受大部分的视线中,关玉秀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古怪的视线。 不偏不倚,越过玉麟,直接投向她。 并不是尚棠,可也不是沉临渊那般恶意。 是纯粹的好奇、探究的目光。 当她就着看过去时,那道视线却不见了。 按规矩要先去和皇上等人请安,途中自然免不了遇到各路寒暄的贵族臣子。 “关将军和戚威将军也来了。”尚相带着一众家眷,远远向关氏夫妻拱了拱手。 “尚相。”关氏夫妻也略一拱手回礼。 朝中最大的两股文武势力,隔着十步,遥遥相望,眼神相接中,都带着不言而喻的深意。 风卷残云,暗潮涌动。 四周的朝臣家眷都纷纷避开了这处地方。 关玉秀不自觉的移动眼珠,把目光投往尚相那群家眷后找。 经过长长久久、掺掺杂杂的花红柳绿,群芳争艳后,她终于在那一大家子的最末看到了。 一把扫帚。 关玉秀不信邪的眯起眼。迎着刺眼的午后日光努力的看去。 没错,一把扫帚,高高的浮现在那一片姹紫嫣红中,已经超出鹤立鸡群的范围,简直是遗世而独立。 可是,扫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起来,毕竟是皇家宴会,尚相作为朝中重臣,准备的隆重些,在春日宴现场随身带着洒扫仆人来清理家眷脚下的绊脚石,那就不奇怪了。 可为什么这把扫帚上还金光闪闪、到处反光? 这是什么彰显财力的全新方式吗? 是说在尚相府,就连清扫仆人都用的是金扫帚的意思?尚相为人如此张扬么?看来尚棠之前抱怨其父故作谨小慎微、虚伪小人作态也不尽然。 关玉秀将手放在眼帘前遮挡着阳光,终于得以清晰的看清扫帚全貌。那是一把墨色的扫帚,并非金色,只不过上面缀满了各样金色头饰。 等等、头饰?为什么扫帚上会插着头饰? 关玉秀悚然定睛,视线下移,终于看到了那扫帚下尚棠那张熟悉的、绝美的、倾倒众生的脸。 “……” 迎着春日林间的芬芳花香,关玉秀轻轻吸气,空气流入胸腔,又自口中缓缓吐出。她借着这股气,目光始终保持着平静,却说不清什么滋味。 原来之前尚棠说的是真的。 那发型真的很像扫帚。很难想象不是故意的。 再次看着那个扫帚,关玉秀平静如白纸的脸倏地皱出了一条褶皱,不自觉混乱的抓起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搞什么? 关玉秀想。 即使没有人为你梳头,至少也别顶着这根扫帚来啊。 在做什么?不会拒绝吗?实在不行就把头发解下来散着都比这强啊。 还是……莫非她真的觉得这样好看? 尚棠那审美,真那样想也不奇怪。不,她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吧。 关玉秀再也看不下去,想转开眼,却正好与尚棠那敏锐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 吊 尚棠其实今天穿的比平日端正不少。如果不是头上的扫帚,虽一眼比她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姐姐显得逊色,可第二眼还是会被那张脸惊艳。 不过因为顶了把高高的金扫帚,再惊艳也是会被扫帚夺去视线,看不见其他。这怪异之景使附近的公子才俊都默契的躲闪了视线。 两人对视几秒,默默无言。 她居然会来?她肯出门了? 尚棠新奇的想。 她来干嘛?身体好了?沉临渊那孙子下的毒解了?尚棠又想。 算了,干我屁事。尚棠最后想。 尚棠摸了摸怀中的铜镜。今天她的任务很繁重,顾不上再管什么关玉秀。 说到底,关玉秀如何又干她什么事?关玉秀想做什么、身体如何、吃什么穿什么、编什么头发与她何干? 彻底撕破脸的现在,她和关玉秀已经无话可说。原本就绝交了,又经过沉临渊那夜,不结仇就不错了。 不,已经结仇了。 于是她主动的瞥开了眼,不再看向关玉秀,皱着眉,不堪重负的托了托自己头顶的扫帚。 周围的公子哥们纷纷被那一头闪光的金饰晃了眼,背过脸去。 关玉秀的扭曲表情,终于让关玉麟注意到了:“阿姐,怎么了。” “没什么,被风迷了眼。”关玉秀收回视线,手指揉着额角。 文武两家各怀心思,同行至皇帝歇脚地请安。 越安皇是位敦厚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容和沉临渊极为相似,眉目显得更为敦亲和善,与那外表相反,嗓音却透露出几分饱经风霜的不怒自威。 他免了两家的安后就让尚相带着家眷去休息,留下关氏夫妇和玉麟玉秀说话。 尚相面色不佳的带着家眷走了。 一同走的还有那金闪闪的扫帚。 关玉秀沉默地目送着金扫帚离开。 “阿瑜,贤弟,你们长途跋涉辛苦了。你们许久不来参与这京中集会,朕也时常寂寞啊。”越安皇笑容可掬的看着关氏夫妇,感叹。 “皇上言重。”二人恭敬叩拜。 “玉麟玉秀,这俩孩子都这么大啦。”越安皇好奇的招招手:“过来近些。我瞧瞧。上次见还都是几年前呢。” 姐弟俩依言上前几步。 越安皇惊艳的目光扫过玉麟英俊的脸孔和高挺的体魄,连连称赞:“不愧是你俩的孩子,青年出才俊就是如此了吧。” 随即皇帝的目光落在玉秀身上,面露微笑,久久不语。 一旁同样慈眉善目的皇后开口道:“好孩子。和戚威将军年轻时不太像,却也是个美人坯子。你自小身子弱,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戚威瑜闻言刷的看了眼玉秀。 玉秀沉静的答谢:“谢皇后娘娘,我身体已很好了。” “那就好,怀你时,你爹娘常和朕提要将你培育成个将军呢。你却天生身子骨弱些,叫他们好不担心。好在现在也出落成了大姑娘了,虽没成个女将军,平安也是好的。” “玉秀惭愧。” “嗨,这有什么,像你娘那样的奇女子百年难遇。来,这平安镯拿去,当做见面礼。”皇后慈爱的笑着,从腕上褪去一个镯子,招呼玉秀来拿。 关玉秀迟疑,没接。 “玉秀,娘娘叫你接着,没听到?”戚威瑜沉声道。 玉秀顿了下,接过了镯子,叩谢。 帝后一直尽力撮合她和沉临渊。即便上世尚棠沉临渊败露,她请求了退婚,也是足足跪拜了数日才求来的。这之后帝后还几次想着将她纳入沉临渊院中,为此有意冷落尚棠,使其受了不少罪。 她不知道皇上皇后对她这莫名的执念因何而起。 虽有可能为的是掌控兵权拿她当人质,但她其实对父母并没有那种价值。 何况如果掌控兵权,也该是给太子,毕竟越安皇一直属意的继承人始终都是太子,就算太子因病卧床,也不至于这时就把继承人选为沉临渊。 皇后就更匪夷所思了,放着亲儿子太子不管把兵权送给叁皇子,即使再怎么宅心仁厚为社稷着想,也不是这种公然置太子于险境的做法。 她想不到其中缘由,只先当作是越安皇对亲如兄弟般的关将军一脉的格外青睐了,虽然这婚事注定会黄。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这是赏了玉秀妹妹什么好东西?” 此时刺耳的、不和谐的温笑声自身后响起。 关玉麟脸色霎时变得奇差,他望向身后,眉宇间隐隐蹿起戾气。 关玉秀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她主动退去一旁,让开来路,同时轻抓了下弟弟的手。 关玉麟的神色有所和缓,但眉头仍紧皱着,警惕的略往前一步,挡住姐姐。 “玉秀妹妹,你好呀?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呢。” 来人却很没有眼色的故意略过关玉麟的遮掩,特意站在她眼前向她笑道。 关玉秀缓缓抬眼,不卑不亢行礼:“叁皇子,多谢夸奖。” “啊,你真的觉得自己这身衣服漂亮啊?其实我就是客套下啦。” 沉临渊的笑眯眯的目光有种诡异的狠厉。 “嗯,倒也不是难看……就是这绿色有点太阴沉了,加上衣服款式保守,领子拉得这么高,总感觉看着有点老气。本来你就一头白发,衣服再老气,可就更像个老太太了。” 沉临渊摇摇扇子,笑得一派温良,言语却透出了刺骨的恶意。 “……” 关玉秀对这挑衅没任何想法,看到沉临渊反而让他想起了几天前的刺客。 不知回到沉临渊那里后,究竟活没活下来? 要是活下来就好了。 倒是旁边的关玉麟神色阴沉,身体极快地动了一下,却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了手,吃痛的松了手。 他看到父亲对他微微摇头。 “渊儿,不可无礼。”皇后呵斥道。 “是,是。孩儿只是同玉秀妹妹开个玩笑嘛。玉秀妹妹,你不会生气吧?” 关玉秀没再理他。 她只是把目光投向皇后,一缕余光都没留给沉临渊。 沉临渊抬高眉,脸色阴了下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 “老叁,怎么不见你五弟。” 沉临渊顿了顿,勾起唇角,面对着父亲:“五弟么,刚还在和翰林家的玩在一处,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孩子。”皇帝摇摇头。 关玉秀这时候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人。 五皇子沉羡舟,比她还小上一岁。她上世本来要嫁的夫君。 两人只在订婚时见过一面,之前京中盛传这位小皇子性情古怪,行为怪异,但实际见了面后,印象却只个沉默寡言的人。 对,非常沉默。 五皇子前额的头发微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到眼,从侧面只能看到鼻骨、唇峰和下颚线。但依旧能看出是俊秀的线条。 当时两个人只是相对而坐,沉默以对,一杯杯喝茶,喝了整整一下午,都一句话没说,婚事却就这么定了下来。 关玉秀那时觉得也挺好的,这门亲事一方面可以了结玉麟的担忧,另一方面都不爱说话,至少脾气是合得来的,婚后不至于太难过。 不过最后她还是在大婚前夕死了,亲事自然也告吹了。 现在想起来,死后听沉临渊那意思,他就是为提防五皇子而把关玉秀设计死的。 沉临渊似乎很忌惮这个皇弟。 关玉秀沉思几转时,父母已向圣上请辞离开。 回到在避暑山庄中安排休息的别院,玉秀盯着手腕上泛着盈盈紫光的玉镯发呆。 之前和尚棠同来的时候毕竟是偷溜出来,没跟皇帝皇后见面,自然也没有赠手镯这事,不知道这变故会不会影响辞退婚事的计划。 玉麟之前狩猎赛得了第一,把猎物都给了尚棠,让尚棠得了第一。尚棠当时还没来得及许愿就被沉临渊一系列的操作气到跑走,奖品的事也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当时她本想许什么愿望。 根据尚棠之前一直在她耳边叨唠的,无非就是做人上人,享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只要她不想死也不可能直接跟皇上提这种愿望,依那贪财性子,很可能是直接要一堆金银珠宝。 玉秀想着就笑了。又立刻收敛了表情。 ——现在想来,尚棠那时也只是因预定剧情走个过场。 把她从家中硬拽出来也是。 说的那些话也是。 因为“剧情”就是这样的,所以尚棠就这么做了。 为了完成铜镜的任务,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 ——剧情可真方便呐。 关玉秀低头捻着镯子,眸中幽幽沉淀下诸般心绪。 只要提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能凭几句轻飘飘的谎话、几个装出来的表情,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 ——是、吗? ——应该是吧。 关玉秀其实并不确定。 就是这点不确定、成为了痛苦的源头。 这就是跳脱于剧情之外的旁观视角。这就是尚棠那些脱离于常人的言行举止,那些神秘的、特殊的、意味深长的背后。 即使再重生多少次,关玉秀也无法如此。 因为尚棠定不会如她这般,掏心挖肺的反复煎熬,一次次被迫咽下翻涌的情绪。 因为对“尚棠”这个存在本身来说,“关玉秀”,只是一本书中的寥寥几行文字。并非对等的人,永远也无法摆在同个天平上进行称量。别说是天平、关玉秀甚至就连做一笔刻在天平上的笔画都不行。 自己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关玉秀曾经是想问的。 如今却也不必再问,她对那个答案了熟于心。 可你想知道她如此痛苦的原因吗? 你想知道即使早已知晓答案仍旧在苦苦挣扎的她在想什么吗? 就是那个万一。 是她的不确定。 也是她心底存有的早该腐烂生疮的侥幸。 导致她恨意无法纯粹、杀意也无法果决、仰仗至今死志都被摧毁。不上不下的在即将坠入的悬崖边上被一根锐利的丝线紧紧缠住了脖子,将生未生、将死未死。 她可能被吊上岸去救活,也可能被勒死,或者丝线干脆的断了,由她如原定轨迹摔死。 关玉秀也许需要这个答案。 关玉秀也许根本不想要这个答案。 身体的一半奔涌着激荡的热血,夹杂着激烈的爱恨。另一半则极为冷静的裹挟着这股热血,迫使它平静的按照原定轨迹走。 所过之处,皆是被压抑出的伤痕、崩裂的口子。记忆流经四肢百骸,拖出长长的痛苦的血痕。 如清醒的置身于油锅。脑是冷的,身体已被烤熟。 自欺欺人的逃避是暂缓痛苦的好办法。 于是关玉秀想。 就这样吧,别再有交集了。我继续我的濒死倒计时,她继续当她的皇后,各不相欠,永不干涉,互相遗忘,不也挺好的? 是不是? 对不对? 关玉秀轻声哼起歌来。 猫 关玉秀摸着镯子,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微微偏头,轻晃着脑袋哼了几句不成声的曲调。哼着哼着,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拉长的“喵呜~”。 随即是噔噔几声,窗框被什么拽住向外受到咣咣的冲击,窗纸忽然被掏了几个洞。细碎的光透过洞洒进了阴暗的屋里。 窗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被什么不断抓挠的动静。伴随着时不时焦急的“喵喵”呜咽声。 关玉秀被这突发情况弄得回了神,来到被捅破的窗边缓缓打开窗扇,一个黑影如暗器般窜了进去。关玉秀差点被撞个趔趄。 关玉秀蹲下身,歪着头去看那个瑟缩在桌底的黑影。 一只胖小猫。 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耳尖、爪爪和肚皮都点缀着白花,圆圆眼睛间到下巴也是一片叁角形的白色。横向椭圆的脸盘子和微微晃动的流水肚表明它平日伙食不错。 既然说到胖,那体型自然也不算是小猫。相对于同类来说也许算是个肥胖巨汉吧。但关玉秀向来认为,相对于人的体型来说,所有猫都是小猫。 胖小猫骤然闯进了陌生的空间,有些惊恐地大张着眼睛缩在桌底,耳朵向后背起,尾巴高举,身上的毛毛也因恐惧而根根树立。 “哈——” 它忽然极为凶悍的对观察它的关玉秀进行警告。 “哎呦,害怕了。”关玉秀笑笑,不再富有压迫感的近距离看它,直起身子,撕了几条桌上午饭还没吃完的扒鸡,扔在桌前的地上,随后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看起了话本。 过了有一刻钟,胖小猫鬼鬼祟祟的试探着从桌底探出一只爪,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有反应,猫猫祟祟的从桌底钻出,伏下身子去吃鸡肉,吧唧吧唧吃的很香。整个猫从上面看就像是巨大的黑色乌龟壳。 有警惕心,但是不高啊。关玉秀撑着脸,视线自书页中斜瞥着它,想。 居然不是把鸡肉叼进去,而是就这么在当场吃起来了。这种对人的低警惕,加上那一身发亮发光的皮毛看,不像是流浪的。 避暑山庄位于这深山老林中,平日人烟稀少,应该不会有这种猫。 是哪家家眷带来的,自己跑出来了? 不一会儿小胖猫就吃完了肉,而后好奇的在屋子里兜起了圈子,一会儿跳上这里,一会儿扒拉那里,愉快的玩了起来。 关玉秀不管它,一直在看书喝茶,渐渐的,也就真忘了屋里有猫,入迷的沉浸于书中。 就这样,胖小猫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空间,它开始试探的在玉秀腿边打转,而后时不时用尾巴略过她的腿,最后直接开始用身体侧面不停蹭着撒娇。 被它打搅,关玉秀淡色的眼珠自书页上再次离开,往下望了它一眼,手轻轻往膝盖上拍了几下。 胖小猫跳上了她的膝头,调整姿势,将四只爪都窝在了身下,沉重的躯体如温暖的大石般压着大腿。 关玉秀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背脊,手指时不时的搔搔它那胖得挤出褶的猫脖子。胖小猫也舒服的低下头,眯起眼打起了呼噜。 关玉秀就这么一手拿书,一手摸猫,静静享受午后这片刻的闲暇。日光温暖的撒在她近乎于透明的白色发辫上,小猫的呼噜声,一页页书页翻动声,除此之外别无杂音,空气也因此在这方天地变得很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这宁静被一个从窗外跳进来的身影破坏为止。 这次可不是猫这样大小的黑影,而是一个大活人。 而且是个有着非常漂亮的紫红色眼珠的陌生人。 不、也有可能是认识的。 他一跳进来,就惊悚的瞥见了关玉秀,从那因惊讶而瞪大的眼来看,他似乎是没想到这里是有人的。 少女面容沉静而柔美,白色发辫搭在肩头,在暖光下泛着光芒,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一双绿眼如静谧石潭般的平静,一手拿书,一手摸猫。 这场景如此静谧美好,乃至于让沉羡舟内心升起打扰破坏后的巨大内疚。 还有因骤见到人,惊慌之余极速鼓动的心跳。 这一系列的变故导致他没站好,落地时噶的扭了脚,发出巨响的同时,因疼痛脸色扭曲的抱着腿半跪在了地上。 “喵!” 胖小猫因这突然的响动,惊慌失措地伸出爪子狠抓了下,自玉秀膝盖上飞跃下去,重新躲起来了。 “啊、啊!”还没有因自己崴脚的痛楚而惨叫,沉羡舟就因自己的猫把人抓伤而感同身受的惨叫,伸着手惊慌出声。 那一下抓的很深,关玉秀大腿被抓出了血。痛的她皱起眉头,按着腿部,很快就有血在衣服上晕染起来。 “你你、没事……吧。” 少年一袭黑袍,黑发散乱,额前的头发微长,面容俊美,轮廓隐约和沉临渊有些相似,一双紫红眼珠流光溢彩,瞳孔紧缩。 他伸着手,声音像是被临时硬挤出来音节,磕磕巴巴的,俊脸上有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惹祸冒起的冷汗。 原来那被头发遮掩下的眼睛是这样美。 关玉秀想。 “你的猫?”她问。 对方的脸色更白了,他低下头,眼睛被头发遮住,老实的说。 “是我的猫。”他急切的招手呼唤小猫:“智深,智深……” 胖小猫听到主人的声音这才从桌底下出来,围着主人喵喵叫。 “你这胖猫天天给我闯祸……!”少年咬牙切齿地将其拖过来按在地上。 智深被按着,不但不怕,反而翻身露着肚皮骨碌起来。 “这孩子叫智深?”耳边忽然传来的轻柔声音,惊的沉羡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猫迅速后仰着挪移了几步距离。 关玉秀蹲下身,摸了他怀中的智深两下。 智深讨好的舔舔玉秀的手,差点把绷带都舔开了,被沉羡舟一手遮住了猫舌头,这才放弃。 “为什么叫智深?”关玉秀垂眼揉着猫问。 对方出乎意料的和善让沉羡舟稍微放了心,嗓音也由紧绷转而轻缓。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看的…书里面的角色名字。就顺便起了。”少年低下头,眼睛不看关玉秀,不自在的把头发往前拨,尽量遮住眼睛。 “殿下喜欢看书吗?” “还好,只是看一些江湖异志,这个角色名的书也是些有志之士联合起义之类……呃?” 他发觉不对顿了下,后知后觉张大嘴:“你怎么知道我是……” “我认识殿下。”虽然只是前世见过一面的关系。 关玉秀沉静地说:“五皇子,沉羡舟。对么,五殿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不甘示弱地低声开口:“……我也知道你。” “哦?”这些关玉秀真惊讶了。 “你是……关玉秀。关将军的嫡女。” 关玉秀眨了眨眼,沉羡舟能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让她非常意外了。 “是、殿下见过玉麟?”关玉秀猜想。 沉羡舟摇摇头。 “不是,我不认识你哥哥,虽然他很有名。我今天,呃,你们下马车的时候看见过你……你、们兄妹……” “是姐弟。我是姐姐。”关玉秀纠正。 “哦,抱歉。我早上见过你们姐弟,所以知道你。” 沉临渊畏畏缩缩的说。 原来那时的视线是沉羡舟。怪了,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玉麟,而是她? 关玉秀若有所思的瞧着他,看的沉羡舟紧张起来,面上也浮现粉红。 “殿下很在意我?”关玉秀忽而发问。 “啊?”沉羡舟惊呆了,隐在发间一双紫红的眼因动摇而震颤,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摇头极力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哈,我只是凑巧听到你的名字,加上你是、你是我叁哥的……” 关玉秀指尖微微一颤。 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好似欲盖弥彰,便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听叁哥说过,你是叁哥的未婚妻。所以才知道你名字的,别误会,我没有什么——” “殿下不必解释。” 关玉秀微笑的打断他,虽是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让沉羡舟心里一颤。 “就算不那么说,我也并没有把殿下当做在暗地里窥伺、偷偷的跟踪、摸进姑娘家闺房的那种人来看待。” 她笑的非常温和。 声音却如刺骨寒冰,把沉羡舟刺得僵住了。 不是。 什么叫暗地里窥伺、跟踪、摸进姑娘闺房? 哎?他看起来像是那样吗?像个采花贼吗?是那种乘人不备猥琐的色狼吗? ——好像真有点像。 他如石化般僵住,缓过来又因这寒意浑身发抖。 好像被狠狠地误会了!而且已经被曲解着原谅了! “我我我……我只是在找猫的时候看到它往这边跑,外面又没有仆人、窗子又开着,像是没有人……”他整张脸烧的通红,极力的想辩解,但因太过焦急头脑混乱如麻,一时理不清思绪,可眼神却因这指责不自觉的往面前少女饱满惊人的胸前黏去。 隔着轻薄的布料,那富有存在感的形状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看上去沉甸甸的、衣服下一定如刚出锅的白面馒头般柔软。这样白皙纤弱的肩膀却每天不得不支撑着这样的重物一定很辛苦…… 不对不对不对! 不能看、不能想、这不是正中下怀了!他可不是采花贼! 这可是叁哥的未婚妻,未来的嫂子! 即使她不是,作为正人君子也是绝对不能如此不知礼节的盯着看,这是非常不知羞耻的色胚行为……! 他知道的,明明知道,也许是因为为数不多和陌生女子的交流却遭遇至此,大脑彻底当机,瞳孔来回晃动,怎么就是移不开眼。 更可怕的是,因为过于紧张老毛病犯了,喉咙就像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话,嗓子里只能发出像是类似沉迷于眼前美色的喘息声。 关玉秀终于注意到了。她顺着他的视线略微低头,瞬间察觉到了他在盯着什么。等再抬起头,嘴角连那抹假笑都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的双臂交叉,严实的捂住了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我真不是色狼! 沉羡舟崩溃的在内心大吼。浑身冒起冷汗,恨不得抱着猫一头撞死在这里得了。 视线,少女冰冷的视线刺的他好痛!这样的防备举止比直接开口大骂的指责杀伤力还要更强。 “殿下既然找到猫了,就可以了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小猫究竟是自己跑来的还是殿下故意放进来的……但既然殿下说是无心那就是无心吧。” 关玉秀边捂着胸,边不动声色的后退道。 “呃!”沉羡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为扭曲,他大张着嘴,苦于疾病发作无法出声,憋的满脸通红,眼角即刻就要落下泪来。 他已经能预见到明天他采花贼的名声传遍瑞京的情景了。原本就因为恐惧和他人交流而被暗地传性情古怪导致朋友稀少,要是再传出这种名声来那他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为什么他会遭遇这种事?他只是来找个猫,为什么会遭这种罪。 他呆滞的想。 沈羡舟 “五皇子,人还行吧,就是脾气实在古怪,也太不爱说话了。” “整天抱着书,还以为很用功的样子,结果写出文章被太傅批的那叫一个狠啊,和叁皇子比也差远了。” “文采不行,武艺也是一塌糊涂,听说前几天练骑射还差点把太子的眼睛射到呢。” “谁知道是意外还是有心呢。” “反正剑术是不如我。哈哈。” “还有那双眼睛,你看见过吗,不愧流着南江蛮族的血……” 是啊,沉羡舟就是个普通人,除去皇子的身份,一无是处。文才武略没有一项出众,更没有雄浑的野心和抱负,不仅如此,还身染怪病。 母妃很早就去世了,他从记事起就同叁哥一起被皇后抚养。但关于母妃的传闻却总是时不时的落入他耳中,他们说,母妃只是个南江舞女,而有着和母亲一般眼眸的他,流着的终究是外族的血。 这眼睛引起的非议太多,他就把眼睛遮起来。 身染怪病,随口说出的话会总被曲解,所以他更加沉默。 虽然他很孤独、几乎没有朋友、只有兄弟姐妹会搭理他,但至少,迄今为止还是有一个端正的人品在。 现如今,连这唯一的可取之处也要被摧毁了! “求、求你……”他挣扎着,终于眼含热泪的从嗓子里憋出了完整的词语。察觉到这一点,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双膝跪地的飞速蹭到关玉秀身前,趁其不备的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来回摇晃,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求你了,别说出去……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不是色狼,我不是、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的、胸、胸……呃。”少年说着说着就咬了舌头,疼的飙泪。 那双紫红色的眼珠有着摄人心魄的致命魅力,本就俊美的脸孔配着那因哀求而急切含泪的泛红眼角,更显得可怜。 “……”可关玉秀还是沉默着。 不是仍在介意刚才的事。而是想到玉麟撒娇时的模样,和眼前沉羡舟竟然有些相似。 这就足以促使她心软了。她原本也不是为了这而和少年生气的。 见她仍沉默,沉羡舟自以为没有希望,脸上呈现出灰败的神色来,手也丧气的垂下来。 “殿下。”关玉秀淡色眼珠下移望着他。 “嗯、嗯?”沉羡舟浑身一震,立刻端正的直起背来。 “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注意到我的?”关玉秀问。 问题回到了原点,沉羡舟下意识的抖了下肩膀,抿起嘴唇闭口不言。 “殿下不说的话,我不知缘由。那殿下当真变成故意摸进姑娘闺房的采花贼也可以吗?”关玉秀直视着他隐在发间的双眼,轻声说。 沉羡舟瞳孔颤抖起来,他苦恼的皱眉,面露苦色,咬着牙犹豫着好几次,才闭上眼下定决心,磕磕巴巴的说:“因为,我早上看到你,的时候,觉得……” “你很漂亮。”他轻声说。 这下换关玉秀愣住了。 “所以特地打听了一下,但,但完全没那种不好的色心,就只是听一下名字而已!我只是,单纯的欣赏,觉得你很好看,想着要是能和你交个朋友就好了……并不抱有不耻的想法,不是那种有可疑关系的朋友啊!只是纯粹能和我说话聊天的那种朋友!真的!” “我吗?”她怀疑的问。 沉羡舟剖白自己的小心计后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忽而听到对方这样仍旧平常的语气,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对方没什么变化的淡漠的脸,怦怦直跳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 “嗯。”他老实的点头,连耳根到脸颊都非常红。 “而且我觉得,你和我有点像……” 关玉秀抬起眼。 “我、这样说,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沉羡舟立刻慌张的移开眼。 得意忘形了。 她不会原谅我的。 听着这种越抹越黑的话,她肯定不会相信我的。 “还真是。”关玉秀忽然轻声说。 沉羡舟睁大眼,回头去看,看到眼前的少女温和的笑了。 不是那种假笑、可怕的微笑。 是堪称友好的那种很温暖的笑。 “我也觉得,我和殿下很像。”关玉秀眯起眼笑道。 沉羡舟的双肩,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不相信的,殿下你并不是有胆量私闯闺房的人吧?”关玉秀语气带上了些许促狭。 “呃。”少年肩膀一抖。 确实,社恐如他,要是知道里面有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闯进来的。 “眼睛黏在不该看的地方,也是因为紧张?”关玉秀淡淡道。 “对不起!”少年满面通红,飞速地、真诚地、恳切地道歉道。 见他额头直冒冷汗的样子,关玉秀便略过这茬,想起他刚才的异常处。 “殿下好像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她道。 她知道? 她、她居然能看出来? 沉羡舟愣了愣,终于有个第一次见面就能理解他苦衷的人。无以言表的情愫涌上心头。 “嗯——我是有这种怪病。有时候,太紧张,或者太想说什么,喉咙就像被封上一样开不了口。”沉羡舟瞥开眼,深吸一口气,老实的说。 他现在已经能够顺利出声了。 “看过大夫了吗?”关玉秀蹙眉。 “父皇带我看了很多大夫,都检查着嗓子没有问题,到最后只说是生性胆小、心理问题。” 沉羡舟视线飘忽,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 “也就是说,这辈子治不好了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的垂下眼,那紫红色眼珠映射出来的光芒却无比黯淡。 真可怜。关玉秀幽幽的盯着他。 越是想说的话越说不出来,想必以往经历过很多次有口难辩的局面。 她恍惚间又想起上一世,她被邀请来到影王府上与沉羡舟相看订婚的情景。 原来那时候订婚,不是因为不想说话,而是太过紧张,说不了话啊。 整整一下午,只能陪着她一壶壶苦涩的喝着茶,什么也说不了。 原来是这样。她竟然还以为对方的脾气就是习惯于沉默的、就是喜欢沉默的。 不是,他是被迫习惯了沉默。 当时不应该那样想的。不应该把他当成自己,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每个人的内情往往比表面浮现出的要痛苦的多。 关玉秀的心中浮现出了阔别已久、淡淡的内疚。 “殿下朋友很少吗?”关玉秀默了会儿,问。 沉羡舟被这直白犀利的问题打的猝不及防。他唇角颤了颤,垂着眼,垂头丧气的摩擦着手指,脑中千思万绪,最后还是心中莫名的自尊浮现出来:“也不算、少吧?” 他把眼珠瞥向一边,双手握在一起,嗓音因倔强而变了调,略微尖锐。 “太傅家、还有翰林家的儿子们,都和我玩的挺好的。” 虽然只是平时在课堂上能说几句话的关系。 “玩的好,是指?”关玉秀逼近他躲避的双眼,意外的打算对这个问题刨根究底。 “找我借钱不还,让我传纸条被发现后让我背罪,还有在课业考试后追问我成绩,比较后庆幸至少比我高之类的……” “我有点不太懂呢。殿下把这样的叫做朋友吗?”关玉秀淡漠的问。 一般来说,这是被叫做小人吧。 “听起来好像挺过分的,其实他们平时对我说话还是挺友好的。”沉羡舟仍把眼看向地板,嘴硬道。 他试图找出一个友谊的证明:“你看,其实这次的春日宴,翰林家的就非常热情的邀我和他一起来玩呢。”虽然来了之后就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 “嗯,我听翰林妹妹说,他家就是这样因此多了好几个邀请名额。因此获利很开心呢。”关玉秀冷漠的指出在课堂上听来的闲谈。 沉羡舟为这突如其来被揭露的残酷现实而冲击到瞠目结舌。一双紫红色眼眸不停眨巴,眨呀眨,眨了又眨,随后垂下眼,喉间没出息的带起一丝哭腔:“哼、其实我也早就知道……” 不,他完全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至少有了一个能出去玩的能称之为好朋友的人了。 听说翰林的妹妹喜欢猫,还兴奋的带着智深一起来的,结果翰林却说妹妹猫毛过敏把他连同智深一起从屋里撵走了。 他原本还觉得是自己没有提前打探好朋友家人的喜好而感到懊悔呢。 智深也不习惯人多的地方,被撵出来后就跑走了,他吓得连仆人都没喊就追着它跑了一上午。 然后,他看到智深往一个幽静的像是没人的院子跑去了。 之后,就是这样了。 什么自尊,什么友情的遮羞布。 在关玉秀面前,全部都被捅破个干净了。 啊,好丢人。 他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啊。 只是被人戳破了这一点,他堂堂男子汉,竟然就想哭了。 智深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不安的过来蹭着沉羡舟的胳膊。 “……关小姐,你能别死盯着我吗。” 沉羡舟压抑着颤抖着嗓音,强忍着眼泪,忽而觉得关玉秀此时仍紧盯他的视线令他很烦躁。那看似淡漠,却步步紧逼的态度更让他焦躁万分。 “我懂了,殿下是那种,只要和你说了话,就会被认为成是你朋友的自欺欺人的人。” 关玉秀无视他的警告,根据之前的那些对话,静静地得出结论。 朋友 沉羡舟攥紧拳头。 好烦,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些事? 她为什么一定要追问,要捅破这些事? 是觉得看他这种色狼的笑话、看他倒霉很开心? 挖开别人的伤口、剖析出他的窘迫、不留情面地把人伤到让她很开心? “关小姐。”他嗓音冷酷,声线低沉,打算说出些狠话来赶走她。 不过,这好像是她的屋子。 ——那就说些能伤到她,给她还以颜色的话好了。 然后在她落寞时,自己也借此潇洒退场,永不再见。 “刚见面没多久,你好像就自以为挺了解我了。但恕我直言,你对我一无所知。” 沉羡舟擦掉眼角的泪,抬起下巴,冷冷地说。 “可我知道你的事。” 紫红色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 “你说我朋友少。可是你却没有朋友,之前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叁哥的关系,和你绝交了。” 沉羡舟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个自以为残忍的讥笑。 “那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了呢?说我自欺欺人,你就不是了吗?咱们是彼此彼此吧。” 他不需要嘲笑。 即使他真的是一无是处,没有朋友,也不需要高高在上的指教和嘲笑。 他有习惯性的对策,他早就知道自己该怎样。 封闭心房、不再开口、不再敞开真心。 所以、不管是眼前的少女,还是任何人。 ——都休想伤到他。 说完这句,预料到少女会哑口无言的沉羡舟,毅然决然站起身,回过头抱起猫,一瘸一拐的打算扬长而去。 “殿下。”背后传来少女的呼唤。 沉羡舟知道自己不该理会的,说不定对方能报复的说出一大串反过来刺伤自己的话,可他的脚步却还是停了。 “刚才你突然说了一大串违心话把我的话打断了,所以我有点没在听,先跟你道歉。” 关玉秀蹲在原地没动,只有一双古井无波的眼注视着沉羡舟的背影。 原来她没在听。沉羡舟极为挫败,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殿下是那种,只要和你说了话,就会被认为成是你朋友的自欺欺人的人。” 这种话他已经听过了,还要再刺他一下? “我的意思是,按你的标准,我觉得我和殿下是朋友了。” 关玉秀说。 沉羡舟呆住了。 他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在听的,回来吧。”关玉秀淡淡道。 沉羡舟飞快的重新蹲了回来,速度之快连智深都挣扎着跑走了,他眼睫快速闪动,一双紫玉石般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关玉秀。 小心翼翼的。 “你、说真的。你的意思是,愿意当我朋友?” “嗯,我可以吗?” 沉羡舟情不自禁的握上她的双肩,嘴角要弯不弯,急切的说:“可以!可以的!请当我朋友吧!” “嗯。谢谢你,五殿下。”关玉秀温和道。 沉羡舟眼珠发亮,面色变得极为红润,他抿紧薄唇,几乎想就地大哭一场。 这是可能的吗? 今天只见过一次,他想当朋友的人,就能做朋友了? 这么温柔漂亮的人,即使知道了他的懦弱,承受了自己的恶语相向,还愿意当朋友。 是有什么目的吗?他心中隐隐有这种不安。 不,无所谓、她有什么目的都无所谓。 只要她能这样看着自己,温和的同他说话。即使是谎言就足以使他雀跃。 沉羡舟胸中忽而涌起比喜悦更深沉的悲伤。 他没有来的想哭。 “不丢人的,哭吧。这只有我和猫。”关玉秀一直在观察他,直视他,看穿他,而后,平静的安慰他。 沉羡舟吸吸鼻子,眼含热泪,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他们借了我好多钱,月银一下发就被借走,我连给智深的肉钱都快没了……” 关玉秀拍着他的头。 “那可不行,下次我让玉麟帮你要回来吧。你以后也不要再借了,觉得难拒绝我就让玉麟揍他们。” “老师说我总传纸条,父皇骂我说我不勤习功课……” “我让玉麟去揍你老师。” “不、这就不必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帮他们顶罪了,老师也不会再觉得我顽劣吧……” 沉羡舟吓得眼泪停在了眼眶里。 他老师可是太傅,要是被打了那还得了。 “其实你把你老师儿子的这些罪状都告诉他,他未必不能接受。”关玉秀没在意沉羡舟的异样眼色,诚恳的建议。 “我会考虑。”沉羡舟垂下眼道。 沉羡舟嘴上这么说,关玉秀却没觉得他真会去告状。他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能安心向大人倾诉的孩子。 关玉秀沉吟。 “安心吧,不再理会那些人就可。实在不行我就去让玉麟去揍……” “你弟弟是你的什么秘密武器吗?!” 怕她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计划,沉羡舟连忙打断了她,吐槽后又叹口气。 “还有我的课业……成绩、呃,这个我倒无话可说。怪不了别人。” 关玉秀也苦恼。 “玉麟的课业也烂的很,我也不行。抱歉殿下,这个我没办法。朋友也不是万能的。” “我知道。” 沉羡舟哭声不知不觉就停了,他一口气倾诉完平日的糟心事后,想起今天遭遇的事,紫眸染上怒火,委屈又愤愤地说:“那个翰林家的,骗我说他妹妹喜欢猫,结果抱去他们又说对猫过敏,差点把智深吓丢了。” 关玉秀其实很不喜欢捉弄小动物的人,更何况捉弄的是她很喜欢的这只胖小猫。 深山老林,真要丢了,被野兽吃了、掉进捕猎陷阱、摔下悬崖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应该是知道沉羡舟很喜欢这只小猫吧。 就是因为知道、才能做出这种事吧。 她眯起幽幽绿眸:“周围是否有别的公子?” “有……” “当众耍了你这个皇子玩,显示了他对你的控制权,借贬低你而抬高自己呢。” 她毫不留情的说。 “嗯,是这样。” 沉羡舟落寞地苦笑了几下,其实他自己也并非对这些无所察觉。 只是就如同玉秀说的,自欺欺人罢了。 关玉秀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 紫红色的瞳孔骤缩,定定的俯视她那柔和的表情。头部温柔的触感,让他胸口、心底逐渐的被填满。 沉羡舟睁大的双眼变得湿漉漉起来,莫名就红了脸。 “还有殿下,不能随便对人说‘什么都能做’这种话。” 关玉秀摸着他的神情和摸猫没什么不同,看着他呆呆的模样,缓缓地说。 沉羡舟想到之前自己求饶时的口不择言,刷的将脸又红了叁分,眼神飘忽的不知说什么好。 “这会让你非常被动。是当真自己反了无法挽回的大错后,有了以身赎罪的觉悟,才能说出来的承诺。” 关玉秀没有在意,低声附在他耳边说。 “不确定自己究竟错没错的当下,是不能先如此示弱的。” 耳边的酥麻令沉羡舟一个激灵,异样的感觉自耳根沿着脊椎一路向下,他猛地曲起腰,支支吾吾的应是。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关玉秀蹙眉,俯身凑的更近了。 “不然,错的变成对的。对的也能变成错的。即使只是逞一时口快,事后也会因此后悔不已,何况要是真因此造成了什么后果,那时殿下又该如何承受呢?” 关玉秀说完,才缓缓回过身。 而沉羡舟此时的脸色已经超脱红晕,变得恍惚。 他告诫自己。 他很用心的把友人的劝诫听进去了。 所以那温热的吐息、清冷的香气、近在眼前几乎贴在鼻子上微微摇晃的巨乳他真的一点、一丁点都没在意。 “就像刚才那样无心的失礼,只要是真心的道歉,我也会接受的。急着承担错误以获得原谅反而像是没经考虑就下意识做出的逃避举动。” 关玉秀平静的说。沉羡舟此时因这直抒胸臆的言辞也回过神。 “所以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关玉秀伸手,柔和的来回抚摸着他的头,安抚道。 “殿下。别急、别慌、别怕。有缘由慢慢的讲,我会听你说的。” 沉羡舟抿起嘴,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圈猛的又红了。 慢慢讲。 其实很多时候,只要有人能听他平静下来,慢慢讲。 他也不会到如今…… 他直起身,握住玉秀的手腕带着她也站起来,紫红色的眼珠流光溢彩,俊美的脸上此时的表情也无比坚定。 “我知道了。我也、我也会听你说的。玉秀你有烦恼,也可以来找我……” 他觉得不妥,犹豫的想放开玉秀的手腕,却还是试探性的继续握住了她的手心。 关玉秀没如何,他自己忽然被弄了个大红脸。 他这就叫上名字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轻浮? 可是、可是既然是好朋友,那叫个名字,握个手也没什么…… 啊、她的手好软。 这样从上面往下看、比他要小一圈呢。 是不是握的太久了,手上好像出汗了,不好,手上的汗是不是蹭上她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出了好多汗、我身上会不会有汗臭味。 会不会被她闻到?她闻到了吗? 沉羡舟手指张开又合拢。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不想放手。 ——要不一直这么握着吧。玉秀好像也不在意的样子。 “殿下,你在想色情的事吗?”关玉秀忽然问。 “呃、嗯?啊,没没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想呢玉玉秀?” 沉羡舟恍惚的机械的回应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这超乎想象的问题让他惊慌失措,差点跳起来又咬了舌头,紧张得声音又变了调。 关玉秀无言的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下腹处。 他僵硬的往下看。 此时那里高高鼓起。昂扬着宣布自己的存在。 “……” 沉羡舟的身体再次石化了。 他此时非常非常的想哭,也同时非常非常的想死,恨不得拔腿逃出此地。但他的腿反而像钢钉般定在原地,纹丝不动,所以他继而怨恨起自己这幅贪婪肮脏的身体来。 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对生平第一个朋友起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啊? 天注定要让他失去这个朋友,要让他孤苦一生吗? “你别、你别害怕!”他猛的攥住关玉秀的手,慌张的解释:“这个、这个其实是这样……我有病!” “哦。”关玉秀任由他拉着,不反驳也不赞同,语气依旧平淡。 “我我只要高兴,他这里就会这样,绝对不是因为有什么色色的想法……” 不对、这么说更淫荡了,说得他更像个变态狂了! “知道了,是因为殿下此时非常高兴,所以引起了身体的生理反应,绝不是在想什么色情的事。”关玉秀以如银铃般悦耳的清灵声音,面无表情,肯定的重复着他的说法。 被她以这样淡漠的语气说出来,沉羡舟可悲的发现自己的下体更硬了,甚至还不知死活的跳了跳。 “唔、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沉羡舟自暴自弃的握住她的肩膀,哭出声来,满眼全是恐惧和慌张。 “别、别讨厌我……我什么都……” “殿下,你还记得我刚对你说的吗?” 关玉秀道,“你这只是逃避。” “这种时候,要怎么样?别着急,慢慢的想。” “我、我……” 沉羡舟喉间逸出哭腔道。 “对不起。我的确对你起了色心。” “……我知道这不是君子所为,也不是朋友所为…你、要是因此厌恶我,我也觉得对。” 他俊脸红透,羞耻的低着头,为自己的卑劣道歉,手却执拗的不放开。 “就是、能不能别不理我。” 少年情绪瞬间崩溃,眼泪决堤而下。 “我、我不想失去你。” “我真的,想和你当朋友的!是真的!” “我再也不对你起色心了…不,其实我不能保证……” 他恳求着去握她的小臂。 “我会离你远点!你不要害怕!我以后不碰你,会总是和你保持距离。这样吧,咱俩每次相隔五步聊天如何?” “你要还是讨厌、十步也行……” 他嗫嚅着,漂亮的紫红色的眼珠满含泪光。 “唉。”关玉秀忽然叹了口气。 沉羡舟被这声叹气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垂头丧气的只管发落。 “殿下真可怕,其实不是很擅长聊天吗?”关玉秀苦笑,心底软的就像落在一堆柔软的小奶猫里。 “眼睛这样红,做出这样要哭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淋雨的小动物,再加上你的小猫也在蹭我的腿,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就只能原谅你了么?” 关玉秀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柔声道。 “好,我知道了,你只是太高兴了。” 她视线往下。沉羡舟立刻弯下腰,不想再让她看到腿间狰狞的丑态。 “至于那里,只是殿下突发的疾病而已。” 关玉秀意有所指,继而善解人意的说:“我不介意。不用离得那么远,我们继续当朋友,多近都可以。” “玉……秀……” 沉羡舟睁大眼,喃喃的,握住她手心和肩膀的手更加用力。 “玉秀!” 沉羡舟耳边轰鸣,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激昂的心跳,他恨不得立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此时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银发碧眼的少年手提着两只肥硕的白兔兴冲冲的大踏步走了进来。 随后,他看着屋中的亲密的两人一猫,愣住了。 误解 沉默在蔓延的同时,一股凛冽的杀意也迅速充斥屋子。 沉羡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解的对上少年那阴郁的眼神。 “你谁啊?”关玉麟扔了兔子,手握在剑柄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沉羡舟。 “你为什么在我阿姐闺房、还握着我阿姐的手?” 他淡色的眼珠下移,怔怔的看着两人牵住的手,眼白几秒内慢慢的就充满了红血丝。红的要滴血。 “玉麟……”关玉秀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关玉麟像是故意不去看她般忽然诡异的笑出声。 “啊哈哈,我懂了。” “你是想被截肢是吧。好哇好哇,我呢,很大方的。小爷我成全你——” 一瞬间。 真的只一瞬间,银白的少年就闪现到了两人跟前,拔剑而出的银光闪花了沉羡舟的眼。 “玉麟!不行!五殿下是我的朋友!”关玉秀怒吼出声。 于是少年的攻势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沉羡舟大睁着眼,看着距离手臂只剩一寸的利刃惊的六神无主,心口直跳。 他茫然的望着姐姐:“朋友?” “开玩笑吧,阿姐你哪还有朋友可言啊?” “刚交的。” “什么交的?”关玉麟阴狠地、皮笑肉不笑地问。 “刚才结交的朋友。玉麟,收剑,不得无礼。”关玉秀强调。声音难得沉了下来。 “吼我,你吼我?”关玉麟不可置信的质问,握剑的手打颤发抖,几乎快要拿不住。 “我刚下猎场就马不停蹄的来找你,你为了这个朋友,连我都可以不顾了?”他彻底红了眼,带着哭腔大吼道。 试猎了一时辰,忽然逮到两只活兔子,想着阿姐会高兴,他就提着兔子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结果刚回到她这里居然看见她跟一个陌生男人手牵手快搂在一起了。他只觉得眼疼心疼肝疼手疼,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整个人快因嫉妒而被逼疯了。 “我没有吼你。”关玉秀语气软了下来,心尖因玉麟那悲愤欲绝的神色而揪紧了。 “五殿下在这里是因为他的小猫走失在这,有和我打招呼,我让他进来的。” 沉羡舟闻言心虚的别过头。 “找猫?猫呢。”关玉麟凉凉的歪着脖子问。 “就,就在桌底下。智深、智深快出来!”沉羡舟勉力装得镇静,声音越仍因紧张而有些急促。 那个眼神是想杀了他吧?沉羡舟指尖不住地发抖。 胖小猫却像是感受到屋内的杀气,躲着没动静,不肯出来。无论沉羡舟怎么焦急地呼叫,它就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出来。 ——这个臭胖猫!沉羡舟恨得牙牙痒。 关玉麟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阿姐,你联合他骗我?”关玉麟乖巧的站在那里,嗓音喑哑,透露出无比委屈的情绪,说出的话简直就像小孩撒娇。 他是对姐姐说话,可眼睛却是对着沉羡舟。 但那死死盯着他的眼,那双眼绝称不上是什么委屈。 多么饱含戾气和杀意的一双眼,深处蕴含的一点癫狂更是看得沉羡舟双腿发软。 沉羡舟长这么大,纵使出身血雨腥风的皇家,也很少能碰上这么鲜明的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的瞬间。 关玉秀轻叹口气,放开沉羡舟的手,过去拉起关玉麟的。 她一根一根,将他紧攥到把手心掐出血的手指拉直掰正,将自己的手指交叉的握上去,五指相接。 关玉麟一瞬间眼圈红的像是要哭,但眼底很快又被疯狂流淌的嫉妒覆盖。 关玉秀硬拽着不情愿的他一同蹲下,指着桌底那团黑色的瑟瑟猫影,道:“那不就是么?小猫。” 关玉麟根本不信。 从心底里不信。 不过是哄他的谎话。满口谎话。阿姐为了个陌生男人跟他说谎。 果然啊、不该放她来春日宴的。 才第一天而已,这么快就要被抢走了。 是这个人吗?又一个皇子? 他们家怎么就跟皇家脱不了干系了? 可阿姐这么尽心尽力地想骗他,尽管心里滴血,他还是决定任劳任怨的再让她骗一会儿。 至少心存幻想。 于是他抬起那死灰般的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而后,死灰复燃了。 看到果真有只肥猫缩在桌下,关玉麟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是真的。 他嘴唇轻颤,心头骤然燃起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就知道阿姐不会骗他! 关玉麟一秒变脸,刺骨杀意无影无踪,他笑嘻嘻的拽着姐姐站起,不好意思的搔了下鼻头:“阿姐你早说嘛。吓我一跳。” “我还以为阿姐和人约在这里苟且私会呢?” 他凑到姐姐耳边,语气开朗地小声嘀咕,随后以沉羡舟看不见的角度,飞速的轻舔了口姐姐的耳根。 关玉秀被他弄得脸微微泛红,无奈的摇头。 “五皇子,是吧?对不住,我把你当成擅闯闺房的采花贼了。刚有点激动、勿怪勿怪。”关玉麟心情大好,随即主动友好的对着被晾在一边的沉羡舟打招呼。 沉羡舟原本在盯着自己的手,怅然若失,听到关玉麟这忽而换了个人似的清爽语调,惊悚的抬头,慌忙摇着手:“没事,反而是我要谢谢玉秀帮我找到智深。” “玉、秀?”关玉麟眉头一挑,舌尖将这称呼捻着重念了一遍,不明所以的收回了笑。 只是第一次见面,叫的这么亲密干嘛? 他在心底冷冷的想,一看就是个假正经的下流胚。 沉羡舟敏感的察觉到关玉麟对自己不喜,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智深。好孩子。出来。”玉秀挣开弟弟的手,重新蹲回桌边,耐心的唤猫出来。 在她的再叁柔声呼唤下,胖小猫终于磨磨蹭蹭的走出来了。 它刚出来,就被沉羡舟一把薅起搂在了怀里,少年满头冷汗,瑰丽的紫红色眼珠来回飘忽,语速极快的说:“那、那我们先走了,关小将军后会有期,玉秀,呃,再见……” 他有些不舍的看了关玉秀一眼。 不会再也遇不到了吧?她这个武器弟弟如此可怕,会不会不让他再见玉秀啊? “殿下,明天见。有事可以给我写信。”关玉秀眯起眼,揉着他怀里咕噜咕噜打呼噜的胖小猫,眼底满是温柔。 沉羡舟觉得仿佛被抚摸的是他,眼睛亮晶晶的,不住点头:“嗯,嗯!玉秀,明天见!” 玉秀笑笑,沉羡舟真的和小动物一样,一眼就能透,因此,才格外引人怜爱。 真的有点像玉麟撒娇时的模样。 “啊哈!”关玉麟忽然横插过来一只手,拽住关玉秀摸猫的手腕,像是故意显摆般将那只手牢牢握住,唇角漾开大大夸张的笑容,轻快的说:“既然是阿姐的朋友,那也是我关玉麟的好兄弟了!兄弟别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姐弟来商量啊!” 他有意强调“我们”二字后,笑嘻嘻将自己和姐姐紧握的手在沉羡舟眼前来回移晃着。 莫名有了第二个朋友的沉羡舟有点高兴,更有点害怕。因为关玉麟的脸明显就是假笑,他晓得他不是真心和自己交朋友,只是监视玉秀和他的交往。 更别说关玉麟为显示友好,随后看似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两下肩膀,其实力道极重,打的他肩膀瑟缩,疼得呲牙咧嘴。 这么疼、肩膀肯定青了! “五殿下,我记得你小我一岁吧,身子骨怎么这么弱?这可不行,要多锻炼啊。要不,回头我抽空来给你陪练吧。” 关玉麟看到他这样,故作无辜的关心他,实则目光意味深长,暗含警告。 沉羡舟抱着猫瑟瑟发抖,被关玉麟这副可怕的威压吓得不禁后退一步,犀利的言词刺伤他敏感的神经,肩膀的疼痛更使他快要飙泪。 他眼底当真涌出泪水来。 他这副可怜相反倒把关玉麟弄愣了。 搞什么,虽然他刚确实稍微用了点劲儿来整他,也用不着哭吧?有这么疼吗?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虽只是费一点力气,也足以把人皮肉拧烂,还特意把力道控制到小的不能再小呢。 “玉麟,你弄痛他了。” 关玉秀皱起眉,放开弟弟的手,上前查看沉羡舟的肩膀。 “我、我…”沉羡舟也觉得自己当众哭泣丢人,刚想赶快一走了之,却看到关玉秀这么担心的来看他的伤势,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别动。” 关玉秀如清泉敲石的沉静声音响在耳边。 她稍微把他的衣领往旁边扒开,微量的指尖贴近他脖子上的肌肤,沉羡舟浑身一颤。 “玉、玉秀……”沉羡舟脸皮爆红,声音如小猫呜咽,这样的肢体接触弄的他神色有些恍惚。 ——又来了。 心好痒。离得好近。心跳太快了。她会不会听到。 手、她的伸进去了…好凉、但是摸得好舒服。 啊、下面,下面又要……弯腰弯腰! “血,没有流呢……骨头疼吗?”关玉秀摸着他的肩膀,轻声问他。 “不、不疼……”沉羡舟低头,小声回应,脑袋有些恍惚。 好温柔,玉秀好温柔。对他这么温柔的人,再也找不出来了。 “阿姐太夸张了,只是拍那两下,哪可能给他把肩膀拍折!”背后关玉麟的语气阴森森透着不甘。 “因为玉麟力气很大。” “我晓得控制力气啊!阿姐觉得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关玉麟气的跳起来。他猛地瞪向沉羡舟,咬牙切齿道:“喂,好兄弟你说,我把你肩膀弄得真那么严重?” “呃……”沉羡舟唯唯诺诺。 其实沉羡舟哭更多的是被关玉麟吓哭,但他也不好意思向玉秀承认这点。 “玉麟,不要恐吓他。”玉秀回头不赞同的看了弟弟一眼。 “我哪有?我哪有?” 关玉麟快被气的吐血。 他懂了、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引得阿姐心软去哄他! 无耻、下作、下流胚! 被指奸、打屁股 quyushuwu.com “有点青肿,问题不大。回去擦个药就好了。” 关玉秀两指夹着将沉羡舟肩膀的衣服拉开,凑的近了些,湖水般的眼珠往衣领里观察他的肩膀,语气沉稳的说。 “嗯……嗯。” 沉羡舟被这亲密的接触弄的大脑宕机,大气都不敢出。 “阿姐,你脱他衣服看什么?!”关玉麟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沉羡舟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低着头一动不动。 “玉麟,闭嘴。”关玉秀叹口气,将沉羡舟的衣领抻平。 关玉麟睁大眼,翠色双眼也因怒气涌上了雾气,却随即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不再出声。 沉羡舟自上而下,定定的看着玉秀柔美沉静的脸,朱红色的唇,呼吸微微地急促。直到关玉秀的手彻底离开他的身,他才猛地回过神,往后大退一步,结结巴巴:“那、明天见,玉秀。关…兄弟。” 关玉麟没回答他。关玉秀微微点头。 沉羡舟咬了下唇:“你、你一定要再见我!我会等你的!” “好。”关玉秀道。更多免费好文尽在:lashuwu.com 得到再叁肯定后的五皇子依依不舍的最后偷看了一眼关玉秀,又睨了眼关玉麟阴沉的脸色,再也不敢多留,抱着智深一瘸一拐的走了。 关玉麟默默看着他离开,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人彻底消失,才突然伸手,一把将姐姐揽在了怀里。 关玉秀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紧接着一个火热的吻落在了颈侧。 少年沉默着对着那白皙的脖颈耳后吻了又吻,动作又急又重,夹杂着杂乱的喘息。 关玉秀将头歪向旁,同样不出声,被动承受着弟弟在侧颈部急切粗暴的亲热。 她这样无所谓的模样将关玉麟心底的委屈怒火激得更加旺盛。 他忽然停下动作,强捏着姐姐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翡翠眼珠中满是不甘、委屈、嫉妒乃至于嫉恨。 “阿姐不喜欢我了,你找到其他的好弟弟了。” 他闷闷不乐道。 他如此委屈,乃至于喑哑的声音深处压抑着哭腔。 “胡扯。我弟弟只有你一个。” 关玉秀抬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不似做假的果断让少年的杂乱的心绪平静了些。 “那你还拉他的手,扒他衣服,对他说话还那么温柔!” 关玉麟不依不饶的闷声道。 还为了他跟自己生气、说话语气那么重。 关玉秀莞尔。 “嫉妒?吃醋?”她双目含笑,忽而展露的柔和的笑容让关玉麟的焦躁迅速被抚平。 “哼。”关玉麟别扭的垂下眼,不置可否。 关玉秀怜爱的瞧着他,觉得弟弟在这种时候仍幼稚的和孩子一般。 那逃避的眼也好,倔强的神色也好,紧拽着她不放的手也好,都非常的,幼稚、可笑、可爱得不自知。 “阿姐……”情绪平稳后,望着近在咫尺的的柔美脸孔,搂着姐姐的细腰,贴着柔软的奶子,关玉麟不知不觉又冒了些别的心思出来。 少年手不老实的顺着腰往姐姐的大腿间上摸去。 摸到某处,关玉秀忍不住‘嘶’的倒吸口凉气。 他捏的太用力了?可还没摸到那要紧处…… 关玉麟愣了愣,连忙垂眼看去。 可当他低头看到姐姐裙子上的一点血红后,瞳孔紧缩为了一点,身体急速的颤抖起来。 ——血,阿姐裙子上、腿间的部分沾了血。 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关玉麟茫然的想。 她到底瞒着他在这个屋子里做了什么? 脑中倏地冒出了乱七八糟的幻想。 他恍然间看到阿姐喘息着搂住那个紫红色眼珠的人,亵裤褪至脚边,双腿缠住少年的腰,丰盈的奶儿不断晃动,纤瘦的身子一拱一拱的,被顶的娇吟不止。 一只胖猫立在床头看着他们。 无能为力、无所作为。 他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腰肢一挺,埋了进去,少女捂着嘴疼的花枝乱颤,银发垂落,激烈的抽插让衣裙溅上了血点。 关玉麟的眼珠迅速的红了。 找猫、是真的在找猫吗? ——可、可阿姐告诉他,他们只是找猫啊? 阿姐,不会骗他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阿姐不会骗他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啊要是杀了他就好了刚才果然该杀了他为什么放跑了他应该还没有走远阿姐喜欢那只猫对了把人杀了把猫抢过来送给她阿姐也会高兴的阿姐为什么阿姐会和别人做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选了别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阿姐阿姐阿姐…… 之前被勉强抚平的猜疑和恐惧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关玉麟呼吸不过来,如溺水之人窒息般不住的大口喘着气,快被脑中接二连叁的幻想场景冲击的要疯了。 关玉秀看着他越来越不对劲,脸色惨白如纸,抖得如筛糠般,似乎喘不上气。心中一颤,也慌了,赶忙拉住他:“玉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受伤了吗?还是哪里痛?” “慢慢呼气、别急,来,跟我……” 关玉麟再也忍不住,一手将她抵在了背后的书桌上。 ……还不能确认。 他告诫自己。一遍遍的告诫自己。 还不能肯定。 阿姐不会这样对他的。 阿姐明明那么宝贝他、紧张他、那么怕他死。 怎么可能是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呢? 关玉秀被猛然推到桌边,腰狠狠抵在了桌沿上,玉麟的手掌早有预备的附在她腰后,因此没被这忽然的冲击所撞痛。关玉麟的手背迅速肿了起来,他却无所察觉的俯下身,高高撩起姐姐的裙子,一把拽下亵裤。 顿时,那白净无毛的阴户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关玉麟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顾烫不烫,一举倒在自己受伤的手上,胡乱的擦洗着。 幸好这茶放了有一会儿,只是温水。 “咦。”关玉秀蹙眉,惊讶之余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不禁抿起了唇。眸子幽幽寂了下来。 花穴粉嫩,穴口紧闭,花唇因受惊瑟缩着。关玉麟面无表情的伸出被茶水洗净的手指去蹭,玉秀轻吟一声,很快就有成丝的透明淫液自穴口被他的手指带出拉长。 这淫糜的场景非但没令他欣喜,反而更激起他漆黑思绪的邪火。 “阿姐的骚穴这么湿,也是找猫找的?” 他抬眸,举起被水光沾湿的手指,故意挑着惹人厌的淫秽用词,恨恨的说。 这分明是刚被他的手指蹭弄出的。 可关玉秀知道,玉麟现在这副样子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于是便不解释,侧了脸去。 关玉麟瞳孔震颤。 她不否认。她竟然不否认? “舒服么?”他咬着牙根,心在滴血,却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阿姐想必是很舒服吧,这里都湿成这样了。” 他冷笑着将两根手指一并捅入亲姐姐的穴中。 一插进去,便无所顾忌的抽插起来,只捣弄得的粉穴淫汁飞溅,关玉秀被这毫不怜香惜玉的粗暴手法弄得生疼,只得曲缩起下身,往旁边抬腰,阻止他继续在穴中横冲直撞。 可关玉麟见她要躲,反而眼底发了狠,一手掐住她的腰,硬把姐姐的花穴往自己手下送。 “啊嗯,嗯……太快了,别。”关玉秀穴内紧夹着弟弟的手指,舒爽很快超越了痛楚,淫叫出声来。 穴内尝到快慰,源源不断分泌出蜜水,又被那不知收敛的手指来回抽插得水声不断,喷溅着粘湿了大腿和裙子。 关玉麟眼角发红的指奸着亲姐姐,悲哀的发现即使他如此愤怒,身下还是不争气的有了反应。 无所谓了。 反正阿姐这处也尝过人事了,那他还强忍着做甚? 空闲的手掌忽的极狠的拍上了少女圆滚白皙的屁股,臀肉被打的颤颤巍巍,白皙的肉皮上霎时涨起五条红指印。 玉秀古怪的尖叫了声,穴里的肉壁忽然极为激烈的紧缩起来,吸的关玉麟的手指发麻。 “啊,阿姐喜欢这样啊?被打屁股,骚穴里就咬的这么紧?刚才有没有被那五皇子打的嗷嗷叫?” 关玉麟声音已经恨到阴阳怪气了。 “什么…意思。”关玉秀喘着粗气,低声问。 “没什么意思。哈哈,就是既然阿姐受了别人,那受受亲弟弟的也没什么不是?”关玉麟干涩的笑起来。 撂下这句,他便去解腰带。 关玉秀咬紧下唇,挣扎着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关玉麟被打的偏过头去。 他怔了怔,惨白着脸无所谓的笑起来。 “打得好。”他说。嬉笑着舔舔流血的唇角。 “如果挨这一下打,就能肏到阿姐的穴里去,那我挨得值了。” 他那副破罐破摔、自暴自弃的无耻模样,看得关玉秀大叹一口气。 “你抓的太紧了,我腿上被猫挠出的伤口很痛。” 伤口? 关玉麟紧张的往旁边看去。 就在关玉秀右腿接近内侧的之处,有一道极深的长长的血痕。本来已经凝住,但因刚才的动作再次撑破皮肉,溢出几滴血珠。 关玉麟如被倾头灌了盆冷水,霎时间呆若木鸡,头脑也清醒了。 他缓缓转头,手指不死心的往姐姐穴里又捅了捅,再往深处果真触到了一层障碍。关玉麟彻底惊呆了,连忙把已被淫水滋润起皱褶的两根手指从姐姐穴内抽了出去。 关玉秀腰肢一抖,刚被插得可怜外翻的花唇间奄奄一息的吐着汁水。 “玉麟” “我……对不住,阿姐……我。” 关玉麟脑子一片空白,口中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唯一只有后悔莫及。 他刚才对阿姐做了什么混账事?说了什么混话? “不用说了。” 关玉秀制止他,喘息着并拢双腿,懒得再看他,抖着手想去把衣服穿好。 “我帮你!”关玉麟慌张的把姐姐的裤子重新提起系好,又七手八脚的给她把裙子整理平整,伸手想去扶她,却被拒绝了。 “别碰我。”关玉秀有气无力的说。 即使是泥人也有叁分脾气,关玉秀这次属实是被弟弟气的不轻。 关玉麟愣在原地,手足无措。胸口的憎恶消失,只剩下悔恨的余烬。 阿姐这次当真生他气了。 “阿姐,我错了、我知错了。别生气、别。” “出去。”关玉秀揉着头,恹恹的说。 关玉麟恐慌的声音都抖起来,他强作镇定:“阿姐,你还没看我给你逮的两只小兔子呢。可可爱了,你看看好不好,看完我就走。” 他说完,手忙脚乱的去找屋里失踪的兔子。 关玉秀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把床底和柜边的俩兔子找到。 关玉麟捧着两只大白兔子,献宝似的给她看。 “你看,你看。一公一母呢。可以养着他们生小兔子……比猫可爱!” 关玉秀已坐下翻书沏茶了,她抬眸,只看了一眼便重新把视线落回书页。 “生了干什么,吃么?放了吧,怪可怜的。” 她沉静的说。 关玉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如堕冰窖。 阿姐居然不要他给的东西。 联想到刚才关玉秀和沉羡舟相谈甚欢的场景。 恐慌如影随形,心脏被攥紧,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别这样、对我,阿姐……”他喃喃着,手臂无力的垂下,兔子再次蹦跳着逃脱。 “也看过了,走吧,我累了。” 关玉秀不搭茬。 关玉麟故作听不见,来捉她的手:“要不、你骂我,不、打我几下,消消气?” “就像你刚才打我屁股那样?” 关玉秀任由他把自己的手贴在脸上,平淡的回话,也没再看他。 “!”关玉麟双目赤红,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关玉秀从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火。 阿姐可能就此再也不会搭理他了。 也不会再让他碰她了。 那他…… 关玉麟无所适从的歪起头。 他该怎么办呢,怎么活下去? 人失去了空气该怎么活?一辈子要和那叁年一样吗? 之前梦中的场景突然再现。 戴着镣铐的少女厌恶的盯着他,说:“真恶心。” 关玉麟愣愣的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而,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关玉秀轰然起身,茶杯碎在地上,她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扯开关玉麟的手,狠狠地把他的胳膊拽下来。 “你想做什么?!” 关玉麟看着她的表情,惶恐的眼神逐渐归于平静。 “阿姐,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少年苍白的唇角漾起得逞的笑意,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双翠眼如春水碧波,眷恋的盯着她。 满眼只盯着她。 似曾相识。 关玉秀手抖不已,怔怔地落下泪来。 她不喜欢。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神情。 充斥着癫狂、偏执、无法理解的依恋。 光看着就能被不断涌出悲伤的情绪淹没乃至于窒息而死。 “阿姐……别哭。” 关玉麟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眼中柔情如水,能把人溺死在心湖。 关玉秀挡住他的手,摇摇头。 关玉麟眼中的光再次熄灭了。 理智濒临崩溃、摇摇欲坠。胃中因情绪的反复起伏而翻江倒海。 关玉秀自己擦干了泪,定定神,又看到关玉麟那布满恐惧、执拗、绝望的脸后,心尖仿若被狠狠的扎了一刀。 她暗自叹气,忽的凑上前,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弟弟的额头。 关玉麟银白色的睫毛微颤着。胃中因焦虑而产生的呕吐感被这温柔一吻极速缓解下来。 他心脏怦怦跳,茫然的望着姐姐。 “玉麟,我之后可能会有无数个倾心相交的朋友。但我最在意的始终只你一个。” 关玉秀抚摸着他的头,道。 关玉麟眸光闪烁了两下,薄唇微颤,似有触动,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阿姐就不能不和其他人交往么。” “……” 关玉秀默了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只看着你、和你说话?” 她问。 “不行么?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关玉麟也反问她。 关玉秀的双眼如幽泉般深邃,沉淀着记忆的碎屑。 “不行。不好。” 关玉秀静静地看着他。 “那样早晚会厌倦。” 关玉麟怔怔,自我讽刺的咧起嘴角。 “阿姐会厌倦我?也是啊,现在就嫌我烦了,不想再见我呢。”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胸腔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悲怨。 关玉秀苍白的翘起嘴角。 “玉麟。是你会厌倦我。” “我才不会。我才不像阿姐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 关玉麟压根不信,反唇相讥。 “呵。” 关玉秀喉间溢出一声怪笑。 “你会的。玉麟。” 她极为温柔、怜悯、平静的做了肯定。 “只有我们两个的世界、能维持多久呢?叁年、十年、二十年?” “玉麟你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能说话的人吧。即使我闭门不出,你也要出门,出门就会和人讲话,只要说了话就会产生交集。是呢、我给你叁十年又如何?” 她说。 “你能保证这叁十年你不和任何人交际谈话、产生亲情、友情、爱情这些类似的善意的关系吗?” 她平和的重复。 “你能保证自己的这些关系里只有我吗?” “我……” 关玉秀将手指抵在弟弟唇间,打断了他。 “我告诉你,如果是我,我能保证。玉麟。” 关玉麟猛地抬头,眼睛大睁。脸颊微微染上雀跃的绯红。可她下一句话是那么的果决、干脆、平静而不留情。 “可你不行。” 于是关玉麟尚未红透的脸颊,极快得苍白了。 宛如初春枝头摇摇欲坠的一点白雪。 关玉秀从很久之前就知道,玉麟和自己最大的不同就是这点。 她可以除了玉麟什么都没有,可玉麟不行。 因为玉麟有爱他的父母、有意气相投的朋友、有崇拜他的手下、有仰慕他的姑娘。 关玉秀的周身羁绊却脆弱到,除了关玉麟,其他都一触即碎。 所以她即使悄无声息的死了,唯一担心的也只有玉麟会难过。 她就是这么飘渺脆弱、何时都能消失的存在。 “阿姐为什么能这么肯定,我为你做不到那一步?”关玉麟压抑着嗓子间的悲鸣,颤抖的、极用力的问。 “即使你能,我也不想那样。” 那样她何时才能去死呢? 她并非不愿意和玉麟在一起。 可在一起的执念远没有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来的有诱惑力。 “对不起,今天对你凶了些。”她缓缓梳理着弟弟耳后的碎发,温柔的望着弟弟恍惚的双眼。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过担心。” “玉麟,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你会离开我。 “阿姐。” 关玉麟目光如同被星辰点亮,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是啊,他只担心这个。 他发疯似的绞尽脑汁想困住她只为了这个。 但既然阿姐给了他承诺。阿姐肯给他承诺。 那他就什么也不会怕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试探着把脸埋入姐姐的胸间,见她不再反抗的默许,双臂伸到后面将她紧紧锁住。 关玉秀任由他在胸口贪婪的呼吸着、喷洒出酥痒的热气,自己的手指仍插入他清凉如水顺滑的发间梳弄着,不假思索的想着。 早晚会离开,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只是…… 太不习惯了。 玉麟变得让她太无从适应了。 她之前一直是姐弟间主动联络感情那个,玉麟则是被动承受着,一本正经的拒绝身体接触的那个。 其实如今这亲密过头的接触给了她一种很不好的反馈。 前世的玉麟和今世的玉麟区别越来越大,逐渐从一个人分裂为了两个。 好像。活过来的这个。 不是她的玉麟。 ——自欺欺人的无用功。 这种错觉太可怕了。 是啊,一想到这个。 一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什么也不剩。 思考的大脑也好、执着的信念也好、这空虚情感也好。 尽数泯灭。 怀中的关玉麟什么也不知道。少年只是满足的、幸福的、一厢情愿的嗅着姐姐的冷冽体香,聆听她平稳的心跳,从鼻尖到双臂感受着她的温度,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平静。 被意淫、自慰 沉羡舟一回到住处,找了他一早的随从们便蜂拥着上前大呼小叫的喊着“爷您去哪儿了”盘问着、叫苦着,显得多么关心他。 其实也不见得找他有多着急,沉羡舟临进院前还见他们在赌钱。 是他脾气太好,弄得手底下人也松懈。 沉羡舟也懒得理人、懒得解释,只说去找猫累了,让人送来餐食和猫饭。饱餐一顿又要来了消肿的药膏,说着要休息不用伺候,把人都打发了,屋门一关,人声渐远,屋内安静。 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看着智深慵懒的窝在窗边晒太阳。自己也瘫倒在榻上。 这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脆弱的神经一再经受挑战,他得独处缓缓。 他稍微动动肩膀,还觉得有点疼,便脱了衣服自己给自己上药。 原本他贵为皇子,这种小事自然无需亲为。但他太过恐惧与人接触,故而很抗拒亲密的侍候,仆从小厮要的最少,丫鬟侍女也只让她们在他外出时清扫干活,等他回来,就把人都遣散了去外面做活,沉羡舟能亲力亲为就自己来,在他这处做侍女再轻松不过,只每日清扫打杂,不必伺候主子。 他不近女色(其实是害怕和姑娘们相处),见到丫鬟侍女就躲着,按说也到了岁数,却回绝了皇帝赐的通房。 这也是为什么他被传脾气古怪的重要缘由。不少宫女甚至传他好男色,叁哥沉临渊还当真了,真给他送过男宠,可把沉羡舟吓得不轻,连夜把人送走了。 也许是儿时阴影,他之前对女性一直有种未知的恐惧,几乎是一见陌生女性就开始犯病,话都说不完全,闹出过不少笑话,被嘲笑后就更不敢过多接触了。 今天,他却阴错阳差交到了一个女性好友。 还是早上一眼看中的,那么漂亮、温柔的的将门小姐。也是他未来的叁嫂。 ——玉秀。 想起好友的名字,他心头涌过暖流。 那柔美的脸孔、湖水般的眼眸、空灵的嗓音、不紧不慢的态度、沉静而犀利的语言。 他留恋的瞧着自己握住少女的手掌,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还有那细腻微凉的指尖、微弱清冽的香气、裹在衣服里,微微动弹就上下颤动的饱满乳房…… 他脸上浮起红云,刷的惊醒。 他怎么又在想这些?! 玉秀可是朋友!……之后还可能是叁嫂。 他怎么老这样想? 不行。不行。不行。 他咬着牙,紫红色的眼珠却不受控制飘忽起来。 可玉秀她,并不在意。 都那样当着她的面冒犯了她…… 她却还是对他那么温柔,关心他、触摸他,把手伸进衣服里去检查他的伤。 ……玉秀、他抿紧唇。 玉秀。 他缓缓的往下,握住了已昂扬的性器。用那只沾染过关玉秀气味、体温的手,上下撸动。 “啊……”他闷哼一声,股间的快感让他逐渐抛却了伦理道德。 他想象着,是关玉秀那只小小的、白皙的、纤细的柔夷在套弄自己的丑陋的性器。 “对不起、对不起……” 极大的罪恶感夹杂着浓厚的欲念,令沉羡舟那双紫宝石般的眼中蓄满泪水,他喘息着,想象中少女温柔的触摸更让他俊脸绯红。 不知不觉,幻想中少女坐在他旁边,小手握着他的性器,居高临下瞧着他,满脸为难的揉捏了一下尖端。 “殿下真好色呢。”她轻轻的弹了弹他那挺立的性器,皱眉道:“只是稍微牵了下手,就硬成这样。” “好丑。” 想象中的她嫌弃抓了下。 “——呃!”他却因为这脑中贬低的话语,想象那古井无波的绿眸中倒映的自己赤裸的肉棒,下体更加肿胀昂扬,马眼也渗出粘稠的性液。 “这病是一定要我摸才能好么?……那好。” 少女好像得到了他的什么蒙混,个性温柔的她信以为真,开始缓缓的上下撸动起他的性器来。 “唔、唔……玉秀。”沉羡舟想象着少女那不得其法的青涩撸动,她胸前的两个肉桃随着手下的动作微微颤动起来。 而后见他一直盯着看,少女便问:“殿下,这么喜欢我的胸部?” “不、我……”即便在想象中,他也口是心非,可身体却诚实多了,马眼就势涌出了更多的淫液。 “好啊。这么喜欢,那殿下就看一看吧。”少女伸手解开了上衣和肚兜,银色的发丝垂落,随即一对儿大如香瓜的雪乳弹了出来,乳肉丰满白嫩,乳头粉红、高高挺起。 随后少女含羞带怯的捧着双乳,乳尖对准他的嘴唇,问。 “殿下要不要吸一吸。” 沉羡舟呼吸急促,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他想象自己毫不犹豫的张口含住这送入口的极美珍品,少女被他弄得淫叫不止。 “啊!唔、唔殿下……不要、不要吸得这么用力……人家乳头要被吸肿了,啊,啊!” “玉秀、玉秀……啊,你的奶子好大……好想把脸埋进你的这对大奶子里…噢,闷死也好…这么淫荡的骚奶子、只要碰一下就上下动弹……啊、唔,被握在手里挤得变形……骚奶头都被我吸出奶水……” 沉羡舟眼角泛红,泛起热汗,失了智般想象着玩弄朋友的奶子,胡乱喘叫起来。 “咦,啊嗯,五殿下……叁殿下始终与男妓厮混,对我冷落,殿下可否安慰这处……” 青涩的少女忽而又化身为了婚后少妇,她披散着银发,动情难耐的咬着朱唇,对他大开双腿,两指扒开花唇,红嫩的花穴收缩着滴着淫水。 “不、不行……玉秀、呃,叁皇嫂……我是你小叔子……不能瞒着叁哥……” 沉羡舟在幻想中抗拒着,可手上的撸动却越发紧促。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该互相帮助呀。”关玉秀柔声低语,绿眸含情,小手握住他的性器缓缓送入自己的花穴中。 “呃、啊、啊啊!” 沉羡舟在幻想中被动的捅进了好友的、嫂子的穴里,他不住的挺腰,口中粗喘念着:“噢昂、叁嫂……玉秀,玉秀……玉秀的小穴吸得我好舒服……里面好温暖、好紧……啊,别咬那么……呃,顶到了……玉秀的子宫……哦……好爽……” 闷骚的俊美少年飞速撸动着性器,此时满脑子都是好朋友张开白花花的大腿,任由自己的嫩穴被他的鸡巴插的汁水飞溅、巨乳摇晃、娇吟尖叫的妖媚模样。 紫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魅惑的迷离的光泽,他在这快感中不断攀至巅峰,终于即将到达终点,预感如此,平日恪守礼节的少年此时口中的低语却越发的淫乱了:“我可不可以射进去,玉秀、玉秀?求你了…哦,哦……别咬…你不愿意我会拔出来的,别、别怕……昂哈,别咬这么紧,我快忍不住……哎,可以内射,真的吗?哈啊……谢谢,谢谢你……” “……呃,玉秀……” 少年额间热汗直冒,大滴的汗珠自额间滑落,苍白的俊脸泛着诡异的红,嫣红的唇被咬的死紧,喉间发出一声声动情的喘息,紫眸迷离的眯起,夺人心魄。 “唔,要是、怀上我的孩子…也可以吗?…昂啊……” 面对他小心翼翼的提问,幻想中的关玉秀露出了他熟悉的、临别前温柔的笑容。 ——“可以哦,殿下。” “…嗯…到那时,啊……我就改嫁给五殿下你。” 少女被他压在床上死命的抽插,边喘息着边柔声笑道。 “——呃!” 沉羡舟头脑一阵发白,双目一翻,绝顶的快感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手中的性器爆发出惊人的量,压抑已久的白浊液体喷射而出,一股一股的自马眼射出,溅到袍子、被子、褥子,乃至他绯红的脸颊边,久久不止。 沉羡舟喘着气,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晕,瘫软在床上,沉浸在自慰高潮的余韵中。 性欲被释放的舒爽过后,就是深深地内疚和恐惧。 罪恶感压倒了一切。 沉羡舟想到自己刚才的幻想就眼前一黑。 ……他在想什么? 他绝望的捂住自己的脸,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终于结交到的朋友、未来的嫂子。 不光意淫了玉秀,还幻想着她能放弃婚约和他在一起? 他明明不该有、也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啊?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单纯的作为朋友,想离她再近一些…… 可怎么、只是肢体接触,就能让他起色心到这个地步? 沉羡舟看着自己弄得这满床狼藉,荒唐的双手抱头,满眼都冒起混乱的圆圈。 啊、玉秀说的没错,他真的是色狼。只是第一天碰面,就意淫她的手、她的胸、她的穴…… 明明永远不能碰、永远也不会是他的…… 怎么就这么渴望呢? 他没出息的垂下黯淡的紫红色眼珠。 是啊。 不会是他的。 她将来会是叁哥的,她的孩子也是和叁哥的孩子,玉秀虽然温柔但绝不会有越轨行为,婚后和他偷情更是天方夜谭。 别想了、别想了,快忘记刚才的肮脏想法! 沉羡舟摄人心魄的紫眸中涌出泪来,他盘算着明天见到玉秀,怎么样才不会表现的过于紧张,以至于让她看出异常。 ——千万别被她看出我对她有过这种恶心的妄想。 骑马被揉屁股、刺激高潮 在沉羡舟为自己的自慰而恐慌时,关玉麟已经把关玉秀带到了试猎场。 这是一处单独被圈起来的林子,就是为这春日宴前的公子哥儿们练手试猎而建。 关玉麟上午就自己来了这里,下午却不再放心关玉秀自己在院中,万一他回去看见又多出来别的陌生男人成了阿姐的朋友,他怕他真会忍不住发疯。 到了午后,天气炎热,明显不如早上狩猎的人多,关玉秀虽跟着弟弟来到这里,却不知做什么好,茫然的立在林中。 关玉麟骑着一匹白马,伸手拉着她上了马,姐弟俩一同骑马,关玉麟坐在她身后,将她环在怀中,裆部紧贴着姐姐的屁股,这姿势让关玉秀有些警惕。她挣扎着想往前些,却被忽然跑起来颠簸的马颠的往后仰,屁股反而撞向了弟弟的胯部。 “嘶……”关玉麟倒吸一口凉气,红着脸轻声在姐姐耳边道:“别那么动,阿姐。我会有反应……” “我,我没想做什么的,阿姐。别担心。”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因之前的误会,他担心被姐姐讨厌,决心不再动手动脚,一同骑马也是为时刻看着她,保证她安全,确实没起坏心思。 关玉秀相信他,可她实在控制不了屁股,她一旦向前就只会被马背颠簸的不停的往后撞,可她不往前屁股也会上下的蹭动玉麟的裤裆处,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唔、阿姐…啊…” 如她所担心的那样,随着她的蹭弄,背后弟弟的下体逐渐硬起来顶着她了。 “对不起、玉麟……我控制不住……” 关玉秀解释道。 她这解释被关玉麟理解为了别的含义。 “阿姐,你想要这样吗?”他轻喘着,附在她耳边问。 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的屁股,被颠簸的马匹带动的往臀瓣间的缝隙间来回顶撞。 那奇怪的蹭弄感,让关玉秀臀间一紧,酥麻麻的痒意也由耳边扩散至屁股间。 “不是…哦啊……”她刚想解释,臀间被猛的一撞,就被这快感引出了呻吟。 “嘘,小声点,阿姐,这不止我们……”关玉麟自背后捂住她的嘴,微微喘气道:“要是你叫的太奇怪,会被发现……” 关玉秀被捂着嘴,目光迷离的点点头。 关玉麟手指留恋的蹭弄了两下姐姐的唇瓣,把手放了下来。 既然是阿姐喜欢、希望的。 那他放肆些应该也没什么…… 他心底嘀咕着,刚放下的手瞬时又摸到了玉秀的腰上,轻柔的捏了两下。指尖向下,又挪到了少女不断被挤压弹起的屁股上。 “唔、啊,玉麟。”关玉秀察觉了他的意图,无奈按着他的手。 “阿姐又出声了,这可不行啊。嗯……被别人看到你在马上这么动情的蹭着弟弟的鸡巴……噢,啊……还发出这样的淫叫声,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姐弟?”关玉麟低沉的贴着她的耳边说话,唇瓣擦过耳垂,带起颤栗,那略带情欲的声线勾的关玉秀身子抖了抖,屁股也跟着动情的扭动了下。 关玉秀咬紧了唇,不再说话,可那越发娇艳红润的脸色却暴露了自己的媚态。 阿姐果然是想要的。 关玉麟得逞的咧开嘴,手掌贴在姐姐的屁股上又捏又揉,富有弹性的臀肉被大力捏的很快泛红。 弟弟手上肆无忌惮的侵犯让关玉秀不停颤抖,可怜的屁股如面团般被捏的来回颤动。她稍微挪动身子,穴口就被被颠簸磨撞,几次下来,蜜水酥麻麻的涌出,很快就有了感觉,穴间湿淋淋流下淫水。 “嗯、嗯……”她舒爽的双目泛起雾气,朱唇微张,轻声泄出呻吟。 关玉麟的那根也在来回的颠簸中不断磨向姐姐的臀缝间,爽的头皮发麻,见到姐姐这副模样,知道她已动情,也再难忍耐。 “喜欢我这样玩你的屁股,所以腰动的这么厉害……是吗?阿姐。” 他轻轻拍了两下玉秀的屁股,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小声呢喃。 “…嗯,嗯…喜欢。”关玉秀失神的拉着他的手,口中发出不成声的呜咽。 关玉麟猛的扣住她的腰肢,就着马匹颠簸大开大合地顶撞起来。 “…哈…嗯,阿姐的骚屁股夹着我的鸡巴,蹭的我好爽……”熟知地形的关玉麟早就驱马来到了无人处,他再不顾忌其他,舒爽的喊出了声。 “啊、啊玉麟…别这么大声……嗯哈…轻点……” 不知道的关玉秀连忙扭身去捂住他的嘴。一双美眸颤动着慌乱,看的关玉麟心热,眼珠里的光越发深邃。 他握住她的手,轻吻着指尖,伸出舌尖色情的自中指根舔弄到指头。 “阿姐怕什么,噢…就让他们听听咱们姐弟相奸的好戏……不行吗?” 关玉麟坏心眼的目光对上关玉秀湿漉漉的眼,看的她心尖一颤,连带着菊穴一紧,将弟弟的鸡巴夹得更紧。 关玉麟被这虽隔着衣裤仍能感受到的激烈收缩感弄得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立刻在马上扒开姐姐的裤子对着这浑圆柔软的屁股、敏感的骚菊穴狠狠撞进去,插得姐姐哭叫喊他住手。 阿姐怎么哪里都这么敏感……太淫荡了,这样淫乱的身体很快会被其他男人盯上、扑上去、操弄得合不拢腿…… 所以……他要一步不离的跟着她…… 不,在那之前,还不如先由他…… “别乱动,阿姐,小心掉下去。” 他喉头滚动,声音低哑,貌似好心的搂住姐姐防止她动的太厉害而掉下去。下体却就着颠簸越发激烈的往上撞去。搂的越紧,鸡巴隔着衣料进一步往前,终于撞在了穴口处。 “咿呀……啊啊啊!” 关玉秀忽然尖叫起来,被顶撞的花穴极速收缩着,喷出一股淫水,甚至隔着衣服打湿了关玉麟的裤裆。 树下被舌奸前穴、指奸后穴至潮吹 “阿姐,这样就去了吗?好弱啊。” 关玉麟体贴的扶着她娇软无力的身子,伏在她耳边恶作剧得逞的嘲笑。他一手揉着姐姐的奶子,平息着她的喘息,一边对她轻声提议:“不如下马到那边我们休息一下?” 他挺着肿胀到将要爆炸的鸡巴,仍旧缓慢的在抽搐不已的花穴处蹭着。 关玉秀高潮后舒爽到失神,任由弟弟摆布,乖乖点了头。 二人下马,关玉麟牵着马匹,搂着姐姐,缓缓的来到一棵粗壮得足有叁人合抱的大树底下。 “阿姐,刚才也动的热了,在这处乘凉可好?”关玉麟俯身问姐姐,手却不老实的肆意揉着亲姐姐的奶子,拇指时不时的擦过少女在已硬得在衣服外都能看见凸起的乳头。 “嗯…好……”关玉秀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了,昏沉着,眼前摇摇晃晃,被弟弟揉的嗯啊点头。 关玉麟兴奋的从马背的布袋上拿出一块干净软布铺在地上,把姐姐放在地上,递给她水壶。 他红着脸笑盈盈的望着姐姐喝了水后靠坐在树下轻轻喘着气。少女脸上媚态未消,看得他心痒不已。 见关玉秀渐渐缓过来,关玉麟便扶着她的肩膀,欢快的说:“阿姐,刚才马上折腾的狠了,摸着你的裤子也湿了,此处无人,穿着也难受,不如脱下来晾晾……” 他这话说的无辜,毫无私心。 关玉秀虽知道他的打算,表面上也不疑有他的缓缓站起,解了腰带,当着弟弟的面脱了鞋袜和裤子,下半身只着一条薄裙, 赤着脚,露出光洁的小腿和雪白的脚腕,小巧玲珑的两只玉足白得仿佛在发光,十只脚趾盖呈现淡淡的粉色,如点缀在白瓷瓶上小花,微微蜷缩着。 关玉麟不禁瞧得入迷了,他原本端正的坐在旁边,此时便抬手握住了姐姐的一只小脚,手中来回的把玩,大拇指磨蹭着足弓细腻的肌肤,其余手指则反复抚过足面那呈现半透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关玉秀被弟弟亵玩的脚丫酥痒,有意去躲,却被抓的更紧,只好身子靠在树上,挺着腰任他玩高兴了。 “好可爱啊,阿姐。被你这对可爱的脚丫踩着一定很舒服。” 关玉麟捏完这只又去玩那只,爱不释手。 “我不会踩你到的,玉麟。”关玉秀柔声道。 “我哪是这个意思……罢了!”关玉麟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手中的小脚丫。 火热的吻贴在脚背上,异样的触感令粉嫩的脚趾蜷缩起来,关玉秀短促的吸了口气,紧张的阻止弟弟:“玉麟,好痒。” “痒?”关玉麟忽然讥诮微笑了,放开姐姐的脚,顺着脚腕、小腿、大腿,一路缓慢流离着往上摸去…… “这里痒?”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小腿肚。 “这里?”火热的掌心贴近柔软的大腿内侧,五指捏了捏肉。 “还是这里?”温暖指尖按上湿润的花户。 “嗯!” 穴底传来刺激的快感,本就被玉麟这一连串的挑逗弄得发颤的玉秀不由低吟一声,腰肢前挺,双手紧抓着树干。 这声轻如小猫呜咽,唤得关玉麟一愣,热血涌上了头顶,他忽然扯开姐姐的裙子,炙热的手掌直接贴上了湿淋淋泥泞的花户。 关玉麟半蹲在姐姐跟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刚才被他摩擦的殷红的花穴,花唇被蹭的翻开,穴缝汁水四溢,阴蒂红肿挺起。他吞咽着口水,侧着手,手指来回在穴缝间滑蹭,骨节时不时的压在如豆腐般滑润的穴肉间,大拇指揉弄着花核,不一会儿就弄得整只手沾满了姐姐滑腻的淫液。 “嗯啊……啊,啊,哈啊……” 关玉秀拉着裙摆,垂下眼,压着声音,不断发出不成调的轻吟。 “这样……好些了么阿姐?对不起,之前那么用力的插进去……一定很痛……” 关玉麟疼惜的抚弄着红肿的花穴,想到自己中午的行为悔恨不已。 阿姐这里这么娇嫩,被他用两指那么粗暴的抽插时一定很疼。 “……已经没事了,玉麟。”感应到弟弟的关心,关玉秀就着身体的恍惚舒适感,微笑着摸摸他的头。 关玉麟老实的被姐姐摸着,忽而道:“我给阿姐舔舔穴吧。” 关玉秀的脸红了。 “可以么?”关玉麟恳求的拉了拉姐姐的衣角,碧眸似水澄澈,高高的马尾在脑后随着轻微的动作一摆一摆的,那恳切虔诚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提出的是舔弄亲姐姐穴这种淫事。 关玉秀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就完全拒绝不了了。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将裙摆又往上提,一直提到胸口位置,直到那粉嫩多汁的花户乃至白皙平坦的小腹完全曝露于荒野空气。 “阿姐,你先保持这样提一会儿……我好把舌头伸到小穴里去…咦……” 话音刚落,那敏感的穴口随之缩紧,花唇开合着吸住了少年的指头。 “别紧张,都吸住我了……马上就好了。” 关玉麟对姐姐勾唇轻笑,而后将脸凑近那颤抖着吐露蜜水的花穴,却不急着舔,而是将鼻尖贴近闻了闻。 热腾腾的吐息烫的关玉秀穴口收缩的更厉害了,她攥着裙角不禁屁股往后缩,却被弟弟两手揉贴在白嫩的屁股上,一左一右掰住了臀瓣,不准她再退。 还是甜腻的果香。阿姐哪里都很好闻啊。 关玉麟沉醉的在姐姐穴间嗅着,鼻尖被沾湿也毫不在意,呼吸了几次后,方才满足的伸出舌尖舔上了红肿的花核。 “呀……哦,啊……” 关玉秀被刺激的身体一跳,仰头淫叫,差点维持不住高提裙摆的姿势,只是被弟弟有力的双手抓着屁股维持着平衡。 阴蒂被亲弟弟的舌头不住吸舔,两条玉腿也难耐的扭动着,如潮的快感一遍遍冲刷她的脑海,火热的酥痒感越来越强烈,花穴中不断溢出新分泌的淫液。 关玉麟舌尖微动,转而向下吸住花缝,将淅淅沥沥的蜜水尽数吞咽,吸溜吸溜的吸吮声听的关玉秀耳热不已。 舌尖轻柔的略过花唇,稍稍用力将其舔开,对着洞口反复研磨,被那洞口四周蠕动着嫩肉迫不及待的迎入了穴中。 “唔!”鲜明的感觉到穴里被异物侵犯,关玉秀双腿发颤,白发落下几缕,朱唇紧抿的忍耐表情使她别有一种媚态。 穴中紧仄温暖,关玉麟的舌头一进去就被缠上紧绞,强大的排外感差点没把他再推出去,他按照上回给姐姐舔穴的经验,舌间环绕肉壁,来回的将褶皱都舔了个遍,随后舌头稍微抽出,而后又深入,轻缓的模拟着抽插的动作,很快肉壁就放松了,不再逼着往外推他,反而在不断地向更深处吸着他。 关玉麟便更奋力的用舌头奸淫着姐姐的花穴,舌尖一次比一次深入,关玉秀的淫叫声也一次比一次大。 “唔嗯……被玉麟的舌头插进来了……好深……磨得好舒服,啊啊,太深了,呃太深了不…不……” 实在是太舒服了,关玉秀上半身瘫靠在背后的大树上,手臂不停摆动,机械的提着裙角,越淫叫越感觉自己所有的思维理性,整个的脑袋都要飞走了。 关玉麟这边舌头动着,手上也不停歇,两手大力的随着自己抽插的节奏或抓或捏着姐姐浑圆的臀瓣,很快就在白花花的屁股上留下了刺目的红痕。 只是捏着还不满足,他的一只手缓缓的摸到姐姐的屁股间,指头按揉在那随着他的节奏一下一下不停收缩的菊穴上。 关玉秀又是一颤,她扭动着屁股,断断续续的哀叫:“玉麟,别、别摸那里…脏的……咿呀——” 话音刚落,她就被弟弟的手指插进了后穴,尖叫的挺直了身子。 里面湿热紧致比前穴更甚,加上初次被侵入,玉秀紧张的缩的太紧,手指被压的难以动弹,关玉麟只得用一根手指在里面缓缓的搅动。 “不要了,玉麟,不要了……屁股里好胀……好怪……” 关玉秀的呻吟转为了小声的呜咽,她含泪抗拒着屁眼被侵犯的火辣辣感。 关玉麟听到姐姐的声音不对,连忙把手从菊蕊中抽了出来,舌头也拔出花穴,连忙对着姐姐道歉:“我不弄了,不弄了阿姐。别哭别哭,我不弄了就是……” 话音刚落,他竟看到关玉秀哭着自穴中喷出一股淫水,身体无力的抽搐了两下,竟然翻着白眼高潮了。 蜜水喷了他一脸,关玉麟怔怔的看着这春色撩人,想着阿姐这,到底是讨厌还是觉得太爽所以叫他停下…… 不管哪种,阿姐这幅身子也过于敏感淫荡的了……明明未经人事,穴儿一摸就出水,奶子又大又软,就连屁眼,只是将手指一插进去,竟然就高潮了。 这极品的身子,要是被别的男人占去…想必那些色令智昏的臭男人,就会流连忘返的来回操干,再不许她回家了…… 果然阿姐不能嫁人。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别人,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恨不得死在自家姐姐的身子上。 “玉麟,我,尿在你脸上了……”关玉秀满脸泛红的跪坐下来,瞳孔骤缩着拿着衣袖来擦关玉麟的脸。 关玉麟满不在乎的伸出舌尖舔舔:“这不是尿啦,阿姐,是你高潮喷出的淫水罢了…很甜,好喝的…喏…” 他用手背擦起一点,蹭到姐姐唇边。 关玉秀没反应过来就被迫舔了自己的淫水,眨了眨眼,忽闪着睫毛,如上下翻飞的两只白蝶,落入翠色的幽潭中,泛起圈圈涟漪。 关玉麟弯起眼眉,浪荡的勾起嘴角,慢条斯理道:“不过尿也没事,是阿姐的就没关系。” “唔……” 关玉秀已经被玉麟这隐藏的变态癖好惊得瞳孔地震。她很少害羞,却还是被那超出常理的发言弄得面红耳赤。 “还是洗洗吧。”她小声说。 关玉麟没办法,妥协的拿出水壶洗脸洗手。他可没想那么多,能同时插进姐姐前后两个穴里的美好事实可比这细枝末节要重要的多。 关玉麟洗净了脸,便有点心虚的想起刚才他未经允许侵犯姐姐屁股的事,偷偷瞥了玉秀好几眼,见她没反应便以为她太累就忘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仍高昂的性器,苦恼的想,他要不要再求求姐姐,让他借她的屁股或者穴口磨磨把这东西射出来。 关玉麟起了歪心思,就趁姐姐不备,悄悄从背后托起她的大奶子来揉捏玩弄。 “……玉麟?” 还是像上次一样,用这对奶子…… 关玉麟想。 关玉秀有气无力的拿脚侧踢了他一下。 ——咦。 关玉麟捉住那白鸽般灵巧的小脚,忽而有了好主意。 “阿姐,行行好,用你这对脚丫帮我撸出来好不好?” 野外足交、在陌生人前被插穴 关玉秀解开上衣和肚兜,将一对硕大如香瓜的白嫩奶子露出,奶子弹跳而出,两个红嫩的乳头高高的立起。 关玉麟没忍住直接上手揉了两下,还想低头吸的时候,被玉秀无奈的隔开了:“不是说只看着就好么?” “嗯,有阿姐的奶子,再加上这对可爱小脚,我定能很快射出。” 关玉麟信誓旦旦的打包票,他叁两下就解开了腰带,勃然的性器张牙舞爪的出现在玉秀眼前。 关玉秀垂下眼:“就是说……”她靠坐在树边,双手握着自己裸露在外的奶子,轻轻揉捏,发出轻喘,同时两只脚也顺势相对相合,夹起正坐在对面的玉麟的性器:“我这样摸…哈…然后用脚夹住你的,嗯,鸡巴,这样动……是吗?” 关玉麟已经被姐姐这含羞带媚揉着自己双乳的模样给迷了魂,见状只知道点头。 一双柔嫩的小脚相对而抵,足弓处包夹住少年炙热的性器,缓缓的上下蹭弄,同时,关玉秀也羞耻的揉捏着自己的奶子,不断的在弟弟面前把奶子挤出最羞人的形状。 关玉麟的呼吸越发粗重了,他手撑在身后,劲腰上挺,尽可能的完全把自己的鸡巴送入姐姐柔嫩的脚丫间。 “哈……阿姐,你的脚不用贴的这么紧,可以前后蹭蹭……或者一只脚用指头夹住我的鸡巴的前面……” 关玉秀按弟弟说的那么做了。 “呃……好棒,啊就是这样……阿姐,奶子好美…看着那么柔软……”关玉麟眼尾泛红恍惚的说。 “好想把你的乳头都给你吸咬烂。” 关玉麟最后阴沉的充斥欲望的话语,让关玉秀眸子微颤,手上时不时地揉捏着红肿的乳头也在空中上下颤抖着。 “啊,害怕了……哈……别怕,阿姐……我开玩笑的……” 关玉麟着迷的看着姐姐的这副模样,目光幽幽,说不上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玉麟在这方面,总有些坏心眼呢。 关玉秀托着双乳,拇指向内按住乳头,让双乳呈现一种先天内凹的形态,白玉般指头陷进乳肉中,如同一件精美的护甲嵌在胸上。 脚下的撸动动作逐渐由青涩变得无师自通,玉秀开始尝试着一脚贴着鸡巴上下撸动,而另一只则抵着用白玉般的脚趾豆并排在龟头上蹭弄,时不时地用脚趾将马眼上分泌的爱液涂抹到龟头附近和下面,使得脚丫更顺利的撸动。 “哦……阿姐好厉害…啊…为什么技巧这么好……呃嗯,你给别人试过么?” “没有。”关玉秀冷声,惩罚性的用玲珑的脚趾狠狠夹了下玉麟的龟头,弄得他不断抽气,差点没忍住被姐姐的脚丫欺负射。 “嘶……我错了阿姐,别气……我是说,嗯哈…你无师自通,在这方面……唔,很有天赋……” 关玉秀得了弟弟的夸奖,虽也不算好方面的,到底是有点开心,脚上的动作便越发急促迅速起来。 “呃啊——别,太快了……姐,昂,哦哦,踩得好爽……不,呃唔……我快——” “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草丛发出瑟瑟声,一道人声忽而从不远处传来。 “啧”在要射出来的关键时刻竟然来了外人打搅,关玉麟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人杀个精光。 不过他瞥了眼酥胸全露的姐姐,还是合着血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想都没想就卷风般提起布盖,搂着姐姐躲在了树后。 关玉秀的双乳紧贴在树上,被压的如同圆盘,抬着屁股、光着脚丫、翘着脚尖,被人高马大的关玉麟捂着嘴就这么死死的压在了树上。关玉麟裸露的鸡巴几乎是毫无阻碍的贴近着她的花穴,只需撩开裙子,龟头就能被那张合的湿润穴口吸住。 关玉秀敛声屏息,一动不动,任由弟弟把自己推压在树上,她时刻注意着陌生人的动静。 而关玉麟此时满脑子都是刚才射精的继续,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射出,却被打断,这种自快感高峰极速下坠痛苦令他几近崩溃。 于是,他当真不顾一切的轻轻掀开了姐姐裙子。关玉秀高度紧张着对面的陌生人,对弟弟的忽然举动还没反应过来,早已湿滑一片花穴就被他粗壮的性器猛的插进了一节。 “——!” 关玉秀双眼大睁,轻微摇头,手指抖着指向对面。 关玉麟此时对姐姐的警告充耳不闻,他的龟头此时被姐姐小穴媚肉绞紧着,像被无数的小嘴吮吸着,玉秀极度绷紧的身体更让肉壁挤压咬的他头皮发麻。 他气喘吁吁的咬着牙,握紧姐姐的手,在她耳旁轻喃:“阿姐别怕,我就在里面放一会儿…呃,放松、没事,唔别动…呼…我不会要了你的……” 他的话似乎真让关玉秀迟疑着安静了下来,玉秀紧仄花穴吞着弟弟的肉棒,内壁稍稍放松,于是褶皱层层迭迭包裹上来,穴里更是溢出股股淫水,湿腻滑嫩,夹杂着巨大的吸力想把他往更深处引,关玉麟不得不掐着手心来保持心智。 “这里有匹马,可能有谁来过这里。” 树前,已有人顺着声音来到不远处,看到了留在那里的白马。 关玉秀花穴再次骤缩,咬的关玉麟一时不察,闷哼着又在亲姐姐穴中捅进去了一节,这次顶端明显遇到了阻碍。 关玉秀呜咽的咬住他的手,身子明显僵直了,关玉麟任由姐姐咬,深埋入她体内的鸡巴则被花径剧烈的绞缩着,一张一合,阿姐这花穴里面的肉竟还会转着圈蠕动,爽的他直想骂街。 那么文静的阿姐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骚浪的身体?!这骚穴天生就是用来吸干男人的! 关玉麟银牙紧咬、大汗淋漓,好像身处天堂却又似堕入地狱,在油锅上来回煎熬。 欲望叫嚣着让他此刻抬腰,狠狠地、深深地撞入亲姐姐的花穴里。理性却时刻拿刀架在脖子上提醒他前面有人,此时一点动静都不能出,阿姐的身子还不能破。 不能—— 因为,万一将来阿姐反悔了。 关玉麟的眸子暗暗看不进光。 要是她想结束他们姐弟之前的这种扭曲的关系。 ——那她至少还有可后悔的余地。 这仅有的自我坚持,并非是他的仁慈或者怜悯,反而是他施加给姐姐的另一重束缚。 ……他想的是,至少无法挽回时,两个人还能做回正常的姐弟。 阿姐不会被逼得太紧,亦不会逃的太远。 那也好。 潜意识里,他仍觉得现在的美好是一触即破的幻梦,早晚要破灭的。 所以,他极富有心机的留了后手。 关玉秀在刚被玉麟突然插入的时候就抖着身子泄过一次,此刻小穴里倏地又吞进了一节弟弟的鸡巴,只觉得无比酸胀,撑得她受不住想尖叫。酥麻的酸痒和尿意随之而来,如此迅速,搅得她非常渴望更满的被填饱。 本能的恐惧却让她分裂的警惕着。 千万不行、这里有人,一旦被人发现玉麟压着衣冠不整的她,两个人的性器还紧密的交合,玉麟一定会有很大的麻烦。 她神经越紧绷、身下快感却越强烈,淫水簌簌如泉,自姐弟俩性器的密切交合处沿着大腿滴滴答答的流下。 关玉秀咬紧下唇,极轻的呼出口气,只觉得自己脑子快要被这违背意愿的快感弄得不正常了。 当着熟人的面、被亲弟弟破处 jizai6.co m “殿下,无人。” 关玉秀耳尖一动,有点耳熟。脚步声终于来到树前,听脚步是三人,忽的,其中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声笑道。 “嗯~?这莫不是也同我们一般,丢了马,去别处寻欢玩乐去了?” 这爱拉长调的声音令关玉麟从骨子涌出了厌恶感。 他暗自啧了声,直骂晦气。 ……这时候居然碰见沉临渊。 关玉秀则在听到沉临渊声音的那一刻,迅速的自迷情状态抽离了出来。 她一言不发的保持着被弟弟从背后插穴的姿势,朦胧的目光恢复了如潭水般的清明。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 i7.c om 关玉秀侧过身子,冷冷的聆听着。 插在她体内关玉麟却被阿姐这突然的一动打破了辛苦维持的平衡,刺激得他前后磨碾了下肉穴,接连的舒爽更让他没忍住,绷着青筋,收着劲,轻微往里顶撞了两下。 关玉秀面上没什么反应,绿眸依旧冷清,甚至没事人般侧耳细听着前面的状况,那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面模样,根本让人想象不到此时她身下的花穴正被亲弟弟撞的缩紧。里面肉壁欢快的吞吐着弟弟的半截鸡巴,吸着咬着,磨出更多的淫水,深处更是有股强大的吸力不断的诱惑其往里更狠更用力的插入。 关玉麟快死了。 他望着遮天蔽日的树顶,瞧着叶间泄露的金光,试图分散注意力,但仍恍惚间觉得自己很可能还没操穿姐姐,就会被姐姐的磨人的骚穴缠死了。 更可悲的是,他落下视线,看到姐姐面上此时却根本不受影响的冷然模样,与她的身下骚穴死咬着鸡巴不放的骚浪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反差却更令关玉麟心尖怦然揪起,血液奔涌,性器也愈发不受控的不断钻磨穴壁、在花穴前段那一小段紧仄的空间反复抽插着。 不行、—— 关玉麟翻着白眼死掐着大腿。 不能再往里了、阿姐不会想让他这样的…… “三殿下,奴忍不住了……” 却听树前娇滴滴一声女人呻吟,紧接着就是衣物摩擦撕扯的声音,沉临渊带着暧昧的笑喘息着命令道:“一号,背身守着。” “……是。” 干脆、利落、老实的回答。 大树后,奶子被紧压在粗糙树干上,穴被插着不断滴落蜜水至身下草地上的关玉秀这时听出来了。 ——还活着。 冰冷的目光稍有缓和。 一号真的没骗她,看来是真的证明了价值,在沉临渊手下留了条命。 但紧接着传来的女人的尖叫和肉体相撞的动静让此时在树后做着差不多事情的姐弟身子齐齐一僵。 “啊、啊啊!爷,轻点!奴家受不住……” 随着那娇媚的淫叫和羞人的动静,花穴内的蜜肉蠕动着一缩一收,关玉麟又被这刺激的往前挺进了些,掐着姐姐细腰的手臂一松,关玉秀吃痛的扭动了下,一时没站稳,原本踮着的脚落了地,往后仰了去。 体内轻微的刺痛让关玉秀皱了下眉。 “——!”关玉麟慌了神,连忙想抽身拔出埋入姐姐体内的性器,却被一只纤白的玉手的拉住了。 关玉秀在这时候倏地双手往后伸,握住弟弟的蜂腰,趁其愣神间猛的把屁股往后坐去—— 关玉麟瞳孔缩为一线,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远去了,眼中只有姐姐唇角带的那点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鸡巴完全的、整个的、彻彻底底、事与愿违的顶进了亲姐姐的花穴深处,一直操到了花心。 关玉秀无声的张着嘴,玉颈高昂,手指都扣进肉里,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脚背伸直,绷紧身子,被亲弟弟破处、这彻底捅进花心的一下酥得泄了身子。 深处的花心爆发出一股暖流,被亲姐姐的媚肉紧绞着、蠕动着、挤压着,肉壁上千万张淫邪的小嘴不断吸吮,媚肉层层的裹上来,转着圈的拧动着这暴涨到极限的性器。 关玉麟忽而红了眼,掐住少女的细腰,发狠的往穴里冲刺了数下,眼前景色骤然扭曲,一切都失去了声色,感官和意识逐渐远去,他死咬银牙,最后一下狠狠抵在姐姐花心深处,头皮发麻的射了进去,整个人因这翻天覆地、如升天堂的快感的不住抖动着身体,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强忍着没爽的闷哼出声。 关玉秀在被弟弟这剧烈抽插下射出的滚烫精液灌满了深处,也被烫的两眼翻白,刚泄过一次的身子竟又哆嗦着达到了高潮。 关玉麟自那堕天快感中缓过神,眼珠往下,呆愣的望着与姐姐的相连处,嫣红的花核上沾着因激烈操弄自肉穴捣出的细细白沫,被狰狞的鸡巴完全操开的花唇红肿外翻着,自穴口处可怜兮兮的往下流出了白色的浊液。 阿姐的花穴……正在吐出属于我的精液…… ——我操了亲姐姐。 ——我射进了孪生姐姐的穴里。 我把阿姐…… 关玉麟瞳孔剧烈颤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随即大睁着双眼,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仿佛被电流击中,每一根神经都在震颤着发抖。 阿姐完全是我的了。 狂喜涌上心头。 不对、不…… 狂悲响在脑中。 ——是再也做不回姐弟了。 关玉麟惊惶的后退了一步,鞋跟摩擦草地,发出了明显的轻响。 “什么人?”沉临渊听到树后接二连三的动静,终于停了动作慢悠悠的问。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来到树后。 自将军府一别,暗卫一号再次亲眼看见关玉秀,就是面前这幅超常的光景。 少女光着脚,被扯开的衣襟外露着双乳、腰上的衣裙被掀起,白嫩的屁股泛着层淫靡的红,高高撅起屁股下隐约露出那被男人粗壮鸡巴彻底捅翻开来的殷红花唇。 银白的少女被搂着与背后面容相同的银白少年近亲媾和的模样,像是烙铁般烙在了暗卫一号的乌木般眼珠里。 她那粉红的奶头如成熟的果实,偌大雪白的奶子微微晃着,白瓷般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泛着光,娇嫩的臀肉被冲击撞的微微颤抖,香汗淋漓,不断有淫靡的汁液自那被操弄开的可怜粉穴处潺潺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滴落,汁水四溢。 一号呆立在原地。一动没动,心底的那朵花蕾迅速绽放,嫣红的花瓣大开,吐露出淫靡的芳香。 关玉麟在动手前就被姐姐拦下了,关玉秀拉着他的手,扭头对着一号。 散乱的麻花辫狼狈的披在肩头,额角的银色发丝都被汗水沾湿,贴在了如玉如雪般空灵柔美的脸上,两腮仍泛着情欲媚色的红,但,那幽潭般的眼珠却是如此的宁静深邃。 少女竖起水葱般的玉指,缓缓在朱唇边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关玉麟也冷冷的盯着这不速之客。俯身,双臂缠绵的遮住少女的酥胸,指尖一挑,将其腰间的衣裙欲盖弥彰的拉下,遮住了雪白春光。这半遮半掩的暧昧姿势却更显得二人亲密无间,裙下,滴滴答答流至小腿肚上的粘稠白液,更显出两人的痴缠。 衣衫凌乱、银发高高束起,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英俊如清风明月般的弟弟,却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戾气,如彰显主权般牢牢的锁住怀中的少女。同姐姐一样,目光锐利冷冽的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同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号,是什么?”沉临渊的催促声传来,隐隐有了不耐。 “……主人,是兔子窜过去了。” 一号沉稳的扯着谎。虽在白日,他仍蒙着面,故而看不清神色,只有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内心。 “哼,可怜的东西,就算逃过一时也逃不过一世。” 沉临渊无趣的应了声,操弄的咿呀声又传过来。 对树后沉默的三人来说,这声音无异于火上浇油。 暗卫一号垂下眼,背过身去,面罩下的眼睫,被口中喘息溢出的热气打的湿漉漉的,喉头吞咽了几口。 关玉麟正思索着下步怎么脱身,包裹在花穴中的鸡巴忽然被轻轻自穴中抽离了。 那被堵在穴中的淫水精水,顿时湿湿沥沥的倾泻而下,争先恐后的流下、滴落,有些甚至飞溅到了少女的衣裙上。 “一号,你在喝水?”沉临渊喘息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是。” 暗卫一号利索的从腰间拿起一壶水,仰头拧开喝了起来,同时把动静故意弄得很大。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 关玉麟眉毛一挑,抓着姐姐,就势冲往了他指的方向,没过几个瞬息,二人就已无影无踪。 关玉秀被弟弟如小猫般横抱在怀里,感官逐渐自狂热的情欲中抽离,只剩空虚的酥麻无力。在玉麟臂弯上无力垂下的双腿,其间潺潺滴落的不明液体。 “玉……阿、姐……” 头顶传来玉麟的轻轻的呼唤。关玉秀的脸靠在其胸腔前,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里面震动。 他的声音很游移。带着近乎于讨好的小心翼翼。又带了些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你,别怕…我回去给你找大夫。”他说到这顿了顿,“……开避子汤。” “这次是我不对,我……混蛋。” “你要再生我气也行。骂我打我都行。可你别不理我。” 他攥紧怀里的少女。 “……不会怀孩子的。你别怕。以后我再也不那么做了。” 孩子? 怎么可能呢。 关玉秀伏在弟弟怀里,差点被他这荒谬的担心弄得笑了。 ——他们可是亲姐弟。哪儿来的孩子。 玉麟他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找的。”她宽慰弟弟。 关玉麟却诡异的僵直了。 他慢慢停下了,跪下身子。 好久。 关玉秀被他以这样的赎罪姿态抱在怀里好久,才听他一字一句的,咬着牙根,抖着嗓子,用近乎于虚无缥缈的语气,说。 “阿姐,不行。” 他悲哀的垂着头,把脸埋进姐姐的胸口。 “我们是…亲姐弟,不能有孩子的。” 他轻轻蹭着姐姐的胸口,动作不再带有色情意味,只是在不停的呼吸。就像植物从土壤汲取赖以生存的养分。 关玉秀瞧着他自顾自的沉浸在了某种悲哀的幻象里。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落回到一句话上。 “好。我喝就是。” 稀有道具 尚棠耳中听着铜镜的提示,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东西?”她喃喃道。 【请注意,极稀有道具,清心镯已出现。】 【获得清心镯会使剧情大幅度进展。请务必尽快寻找。】铜镜一向机械性的提示声音却罕见的急促起来。 “只要拿了那东西就能有进展了?”尚棠哗的立起,烦躁道:“要真这样那我之前那么费力的走剧情是为什么?一开始让我找镯子不就得了!” 【清心镯为极稀有道具,出现概率低。不在正常剧情范围内。得到清心镯后剧情会相应大幅修改——】 尚棠皱起眉头。系统说的前后不一致,之前的剧情分明是和那疯子在野外逃荒,根本提都没提还有第二种剧情。 “用了这东西,改了剧情。那我达成结局后,我得到的东西一样的吗?” 【达成大结局,奖励不变,您依旧得到实现任何愿望的奖励。只是之前剧情略显不同,不会影响关键结局。】 “那镯子在哪?”尚棠毫不犹豫的问。 【系统无法检测,但就在您附近。范围在参与春日宴的人群之中。】 “特征?什么样的镯子?” “系统无法检测。无法检测、无法检测、您靠近会有提示,您靠近就会有提示,但您靠近就会有提示!!!”系统机械的声音逐渐尖利高昂,仿佛突然崩坏一般,接近癫狂的急促重复这几句,接着突然断线。 尚棠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一向如同机器一般的声音这次却突然变得很急。这绝不寻常。 她思考了会,还是决定出去到处碰碰运气。 “哟,你出来干什么,明天就是正式的春日宴了,你就顶着这个扫帚去?你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不嫌丢人。”她前脚刚踏出门槛一步,就听到了尚珠冷嘲热讽的声音。 “……”尚棠看了打扮的孔雀般的尚珠一眼,懒得跟她废话,抬手将铜镜靠近了它些。见铜镜没有反应。她又将手收回来一言不发的扭头走了。 “你这!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尚珠上前几步把上尚棠的肩膀,却被尚棠一股巨力擒住手腕,尚棠面色阴冷,一字一句道:“我没工夫陪你演什么宅斗过家家的戏码。给我滚。” 那模样把尚珠惊得后退连连。 “你……”她平时可是从来不敢这么跟她说话的! 那种戾气,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般。虽说自从尚棠落水后性情大变,可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当中落她面子。 尚棠没再跟她多纠缠,又去了避暑山庄的各处晃了晃,直到正午也没再听到铜镜的提示。 平日这道具清心镯未曾有过提示,而且出现的几率极小,来到这皇家举行的春日宴突然就出现了,很有可能是皇家内部的东西。且看系统的重视程度这镯子极为珍贵,这么珍贵的物件,更有可能出现在最尊贵的人身上。 尚棠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狩猎第一的奖赏是向皇家请愿。 要是她向皇室讨要一个镯子,总不过分。 不过这样除非她就要用出铜镜给的那些积分来换取相应的力量。她是个很吝啬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用那些积分。 她最后还是去找沉临渊,打算问问他有关清心镯的事。虽然自上次一别她躲着这疯子很久,但目前确实也只有这人可以问。 “清心镯?知道。”沉临渊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温柔假像,“那是皇后娘娘的东西。说有安定清心之效,她一直戴在身上的。不过她带的镯子那么多,也没人见过那清心镯到底是哪个,怎么,棠棠想要?” “皇后的?那是重要的物件?” “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不过自从我记事起就见皇后总戴着一堆镯子呢。搞不好个个都是。你要实在想要,我争个第一向她讨来给你?” 尚棠神色淡漠。对沉临渊说的字半个也不信。眼前这人跟自己一样都是唯利是图之人,即使嘴巴说的甜言蜜语,但绝不会白干事。 “但作为交换,我有个忙想请你帮。”果不其言,沉临渊眯着眼低声说:“你帮我把你朋友从别院引出来,尤其是远离她那个弟弟。只要把她在傍晚单独引到后山西边的树林,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尚棠指尖抽动了一下。 “朋友?你是说关玉秀。” “嗯……就是她,我的玉秀妹妹。”沉临渊的笑容温和。口吻中某些轻描淡写的信息却令尚棠预感不对。 这是因为上次之事要灭口? “你要杀了她?”尚棠抱臂自嘲,“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把她单独引出来?我跟她可是绝交了。” 沉临渊眨眨眼:“可除了她弟弟,据我所知,这几年来唯一能和她说的上话的就只有你。” “这不就是说明,她很信任你么?” 尚棠猫似的瞳孔随着这句话缩紧了。 “棠棠,这是一石二鸟的好事,你不是讨厌她么?既能除掉讨厌的人,又能让她闭嘴。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沉临渊拍了拍尚棠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远去了。 尚棠暗自发笑。 关玉秀信任她?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既然信任她,又怎么会和她决裂。 既然信任她,又为什么不置一词。 既然信任她,又怎么能想杀了她。 沉临渊这货脑子也终究是不正常了,打不过关玉麟就想着病急乱投医。 尚棠没有来的心烦,烦躁的抓了把头发,金饰闪动掉落,直到扯得乌发头发散落,如瀑般披散到肩头。 她垂眸看着掉在地上的一支金簪。 这和关玉秀当日要刺入她脑袋的金簪重合了。 那双空洞的眼中溢满泪水的情形如同梦魇挥之不去,令她烦躁不堪。 关玉秀不会和她出去的。 关玉秀不会再和她出去了。 沉临渊怎么就不明白?他蠢成这个样子了? 尚棠又想起伏在石桌上关玉秀看她的眼神。 ——为什么那么看我? ……她为什么总要那么看我? 先动杀心的明明…是你吧。 是你。 ——那你、凭什么还那样看我。 尚棠在心底、恶狠狠暗骂一声。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树林的阴影完全盖住她,才嘀咕着什么。 “还想着当好人啊。照这剧情反正她早晚也会死的。早死晚死不都得死。” “与其等她自杀……还不如……” 但她心底却又有点不甘心。为的什么不甘心,也说不清楚。只是越想到关玉秀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就越烦躁。 “烦死了。”尚棠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既然这么烦,不如死了清心。”尚棠咬牙冷笑,颔首甩袖,下了决心。 他原本就不是好人。 他原本就知道和关玉秀相处不长。 相处的好也只是错觉、说到底是假象。 无论如何,后期她都会为了沉临渊和她决裂。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也没觉得和这种无趣的人当朋友有什么意思的。 所以。 他一丁点也没觉得过关玉秀这个人还行。 他一丁点也没觉得和她聊天还挺开心。 他一丁点也没觉得她那张鲜有情绪,冰块子般面瘫的脸…… 尚棠回到屋子,看到一个梳洗丫鬟站在屋里张望。瞧着眼生,看来是刚来的,还不知道她这里几乎是哪个下人都不愿来伺候的。 “你在干什么?”尚棠这一声吓得那丫头身体一缩。 “我来给小姐更衣。”十几岁的丫头,怯生生道。 尚棠瞧了眼自己裙边的泥点子,摸了摸散下来的碎发。莫名想到了关玉秀给她梳发的手感。 发 尚棠其实没觉得梳头发能多重要,不过是指望能多带些金饰出去显摆。 毕竟金子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靠谱的。 可是,在被相府下人怠慢时,关玉秀还是一遍遍的给她绑头发、试图教会她怎么做。 尚棠从没用心学,自然也就一直学不会。 一开始是觉得学了没用,后来是觉得…反正有关玉秀。 关玉秀喜欢给她绑头发,梳头发时轻柔的一遍遍拂过头顶的触感又那么舒服,尚棠自然也乐得享受。 在被不幸占据大半的人生里,至少有这么一个工具人能在短期内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边。 鬼使神差点点头,尚棠大步流星的坐到梳妆台前:“换吧。” “顺便帮我梳下头。” 小丫头僵硬的给她换了衣服,又来给她扎头发。一下手就拽的她生疼。 “嘶……你轻点。” “可是我听说,叁小姐您喜欢紧的发型……这样能好带头饰。”小丫头陪笑,语气却带上了讥讽。 尚棠皱起眉。 “谁说的?” “呃,就是……” “算了。”尚棠抬手打断她,阴沉沉道:“接着梳吧。” 小丫头脸上带笑,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放轻,粗暴的扯来揪去,东一下西一下,将尚棠的头皮拉的发红。 尚棠却似乎毫无感知的坐着。心想。 原来还是挑来给她找不痛快的,那个便宜二姐还真是煞费苦心。 是该感谢她这么蠢,仍旧只会在这种屁事下小绊子吗? 尚棠对疼痛早就习惯了,扯扯头皮还不至于让她能疼得如何。只是和关玉秀的手法比起来,这对比太过惨烈。 拜关玉秀所赐,他还以为梳头是件舒服事呢。 “小姐,梳完了。您这镜子真不错,看,将您照的多好看!”小丫头弄好二小姐提前吩咐起来的扫帚头,略有些得意。 “完了?喂,你过来。你梳的挺好,我要赏你。”尚棠看着金光璀璨的头顶,满意的点点头。 小丫头亮了眼睛,二小姐果然没说错,这叁小姐当真是个蠢的,丑成这样的头发,只要插满金簪子也行,当真是肤浅没见识! 心里这么想,她面上美滋滋的便伸手去接赏。 尚棠从盒子里拿出根金簪……比划了下,好像又舍不得,换成了根银簪子。 小丫头暗骂她守财奴,可惜的看着金簪子换了银的。 也行吧,好歹是小姐们的首饰,至少样子好看,卖不了钱,自己带着也风光。 她面带不满,嫌弃的把手往前举,就差翻白眼了,阴阳怪气:“谢叁小姐的大礼……” “咣当”一声,尚棠失手把银簪掉到了地下。 “啊,手滑了。”尚棠捂住嘴,“你给我捡起来吧。” 小丫鬟强忍着不满,俯身去捡银簪子,就在她低头找簪子的那一瞬,尚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拌了她一脚。 小丫鬟猝然失了平衡,眼睁着就要摔在那尖锐的银簪上,口中发出了凄厉尖叫。 ——会瞎!被扎到眼睛会瞎! 就在那眼珠距离尖锐端短短一线时,尚棠一手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捞了起来。因为过于用力,还给她揪下了一大把头发。 小丫头惊魂未定的望着尚棠此时那双漠然的琥珀色眼珠,嚎啕大哭。 “嗯,哭的好,再大声些。”尚棠勾起唇角,呲牙阴笑:“刚不是拔我头发拔的很欢么?下回再弄得我那么疼…就扎瞎你的眼。” 哭声戛然而止,小丫头看着那双冷冷的眼,知道眼前这个叁小姐,她自以为好糊弄的叁小姐,是认真的。 尚棠无趣的松了手,又将拔下来的一把头发扔回其脸上,嫌弃:“呜哇好油,你这是多久没洗头,脏死了。” 小丫鬟伏在地上,虽被羞辱的满脸通红,却哆嗦着伏倒在地,不敢再看她。 “我改主意了,你梳的太烂了,簪子就不送你了。”图穷匕见的尚棠道。 “帮我把这堆收拾了,我去睡了。可得看好咯,明儿要是少一根金簪子我就知道是你偷的,就只能让人给你发卖了,你也不想吧?”尚棠站起身,拍打拍打手上的脏土,一把扯散了刚扎的金扫帚头。 把簪子尽数扔回桌上,她趾高气扬、毫无愧意,甚至颇感无趣的吩咐着面如土色的丫鬟收拾残局,随即就回里间榻上睡觉了。 可她虽疲惫,过了一刻,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 外间传来小丫头的抽泣和首饰相碰的轻响。 尚棠仰头躺着,双臂交迭在脑后,想到关玉秀。 “你那些金簪,头上插太多了,看着很重。”关玉秀凝视了她的金饰很久,她几乎每次一碰面就这样凝视着她的金饰,而后无言的背过头去,这天却终于像是忍不下去了,直面开口跟她说。 “你管我,我喜欢。” 尚棠干脆利落的回绝了。 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小姐哪知道金子的好。 她翻了个白眼,得意指着自己,昂头挺胸:“这可是财力的象征。懂吗?” 关玉秀雪色睫毛颤了颤,颤了又颤,那湖水般的绿眸波光粼粼,忽道。 “你的簪子不是纯金的。” “啊?” 尚棠这次真呆住了。 “只是看着亮,是镀了层金在外面而已。”关玉秀伸手自她头上拔出一根拿指甲蹭下一点给她看。 里面果然不是金色的。 原来她那个便宜爹说补偿她,到了却连这点儿钱都舍不得。 尚棠愣了好久,才换上了满不在乎的讽笑。 “哼…难怪。我就说,有好的也轮不上我。” 这么说着,眼圈却不受控制的迅速红了,嗓子里也不争气的有了哽咽。 这可是金子。 他得意了许久,几乎在这里当作心里寄托的金子。 居然是假的?!假的? 这显得之痴迷为之欣喜若狂的他,多么的可笑! 关玉秀眉头微皱,看着她。 尚棠搞不懂关玉秀在想什么。 这个人总一副面瘫样,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偶有情绪波动也几乎轻微到让人察觉不到。 尚棠被她看得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一把抢过那簪子想丢进河里扔了,可攥到了手里,打量了几眼,又觉得舍不得。 ……镀金也是金。 她终极还是心怀不甘的把簪子塞进袖子里了。 “喂,其他的也是假货?” 尚棠阴沉沉盯着关玉秀,语气中不自觉带着敌意。 她想,关玉秀要是敢大言不惭的鉴别出这堆簪子都是假货,就干脆在关玉秀把这些当笑料一样传给别人前把她推河里灭口得了。没有人能知道自己这幅狼狈可笑、小人得志的丑态,没有人! 她阴狠的盘算着,摩拳擦掌起来。 而关玉秀看了她良久,却摇摇头。 “……没了。只那一根是。” “……” 尚棠握紧的拳头松了。 她知道关玉秀可能是说谎。 可却根本不能理解、也不相信她撒这种谎的理由。 所以,尚棠干脆的肯定,剩下的簪子绝对都是金的!打定主意不再问了。 又过了会儿,关玉秀低头拿出了什么,突然伸手把尚棠额前的碎发拨到了耳边,“喀嚓”清脆的一声,卡上了一个卡子。 少女手指的温度轻轻拂过发间。 她离的很近,微微颤动的睫毛如洁白蝶舞,清潭般的眸子专注的看着尚棠。 尚棠抿了抿嘴,舌尖不自觉抵紧了上牙膛。怔怔的看着她,有片刻失神。 “这个,是代替。” 关玉秀沉静的面容如雪山。 “是南江传的新式样。” “……又不是金的,我才不稀罕。”尚棠把眼看向别处,嘟囔。 “上面镶了点金玉宝石。” 关玉秀也不再看她,松了手,低头默默画着画。 “……”尚棠闻言迅速抬手把卡子卡的更牢固了些。 明明没在看她,低着头的关玉秀却忽而就“噗呲”笑了。 也许正是因为平日的表情淡漠。 那抹笑才令尚棠印象深刻吧。 ……劝告她时那张古板的脸流露出的无奈。 ……听她天马行空胡扯时安静懵懂。 ……替她澄清时坚定冷厉。 ……还有偶尔温柔的笑。 尚棠记住的,全是关玉秀那张面瘫脸流露出哪怕一点儿为人情绪的画面。 “啧。”尚棠抽出枕头盖住了自己的紧闭的眼,死死压住口鼻。 抑制住呼吸的同时,也抑制住了擅自流淌的记忆。 休息 关玉秀被弟弟玉麟神不知鬼不觉抱回了屋子。 他弄来浴桶和热水,彻底的给姐姐洗了个澡,顺便也检查了她身体的伤处。 关玉秀无力而顺从,银发坠在水中,如朵朵开在水中的银白莲花,铺满了水面。她时而喘息、时而娇吟,又或发出苦闷的叹息,被弟弟的手就着温水温柔的拂过每寸肌肤。 确认私处只是有些因激烈碰撞擦出的红肿,并没有出血,关玉麟松了口气。 听说第一次没有出血,是润滑充分没有伤到身体的证明。在他彻底进入之前,穴口处已因动情而蜜水四溢,想来也是好事。 至少阿姐没有受太大的苦。 关玉麟在浴桶外双臂怀抱着姐姐,怜爱的看着她昏沉的脸,胸口处被满溢的异样情愫充满。 他低下头,连续不断地、无法抑制地、近乎执拗地吻着姐姐的侧脸、耳垂、脖颈、锁骨……。手上同时替她清洗着身体。 过于细致的清洗持续了很久,玉秀伏在弟弟的臂弯间,垂着头,昏昏睡去,已不知何时被送入自己的暖被之中。 关玉秀做了一个不安稳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辈子的春日宴。 关玉秀和尚棠瞒着所有人,偷偷坐着相府的一辆马车去了春日宴。 一辆相府中最小、最破的马车。 看着马车窗外的光,关玉秀甚至分不清那光亮是来自何方。 光线成柱,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如此鲜明而清晰的展现出来,她忍不住伸手去够,指尖自然的穿透了光芒,不小心戳在了尚棠的紧皱眉心上。 尚棠蹙着眉、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如玉的指尖就势在那褶皱的一点皮肤上按下,往两边打着圈,试图抚平那皱纹。 尚棠抬起被阳光照的格外明亮的金色眼珠。 “你好像很高兴啊?” 她托着下巴,翘着腿,没有形象的坐在对面。红衣红裙,满头如瀑的黑发垂至腰间,原本长得好,眼角还带了点经过早晨拉着关玉秀东躲西藏,激动过后泛起的红,更有种不可逼视慵懒媚色。 “明明昨天还那么不愿意。” 尚棠侧着脸,躲避那个手指,眉间的褶皱没有缓平,嗤笑一声,来嘲笑关玉秀的心口不一。 关玉秀讷讷的收了手。 手放在膝上,眼睛仍看着窗外,裙角被攥在手里,皱巴巴的。 尚棠自己等了会儿。见关玉秀仍旧忘了什么般只知道看着外面,终于不耐烦起来。 “你坐到我身边来,给我梳头。”她轻抬下巴,琥珀色的眸子中折射出不容置疑。 关玉秀仍看着窗外,头也未转:“我不叫‘你’,尚叁小姐。” 被她这样冷不丁刺了下,尚棠有点猝不及防。 她张张嘴,又闭上嘴,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道:“关玉秀,坐到我身边来……帮我梳头。” 关玉秀这次把目光转过来了。 不过也仅仅是视线,身体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尚棠有些咬牙切齿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尚棠微微眯眼,一双极美的金瞳阴郁的盯着对面淡漠的人,恨不得啐到她身上。 “得寸进尺,过河拆桥?” 尚棠双臂交叉,往后仰坐,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显示出盛气凌人的态度来。 “在一早别人睡觉时忽然翻墙冲进屋里把人硬扯出来……还真说得出倒打一耙的话。” 关玉秀淡淡道。 “你答应我了,那我用什么方式把你带来也不该有怨言吧?” 尚棠满不在乎。 “因为你说,我是你唯一的闺中密友。” “我听说,朋友间会有独有的称呼。至少不该是“喂”“你”或直呼大名。” 关玉秀面无表情。 “那你叫我什么?” 尚棠被她这莫名找茬的态度气笑了。 “尚棠。” “请问你这有什么区别吗?还不是大名?”尚棠恨得牙牙痒。 关玉秀想了会儿,启唇:“棠棠…” “算了,你还是叫我大名吧。” 尚棠及时伸手,皮笑肉不笑的制止了这个在男人们口中听惯的昵称。一听这个称呼她就想起某些事,会应激。 “所以,尚棠,你又叫我什么呢?”关玉秀一双淡色眼珠盯着她。 “……”尚棠听懂了她的意思,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憋了半天,才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无奈的极不情愿的唤了声。 “秀、秀秀……行了吧。” “所以说和你这种小姑娘玩最麻烦了!连个称呼都非得搞特殊……愣着干嘛,听到了就快点到这边来来帮我啊!” “秀秀。” 她直视着关玉秀,红着脸,又叫了一句。 这句则流利多了,没和第一次般的烫嘴。 关玉秀被惊醒了。 “阿姐。”关玉麟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唤她。从那黑眼圈看来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压根没睡。 关玉秀转转眼珠,看看他的黑眼圈,又看看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 “玉麟,什么时候了?” 关玉秀的声音有些哑。 “……从回来过了一夜了。今天是春日宴第一天。”关玉麟道,他起身过来给姐姐披上一件厚衣服,又拿湿帕子给她擦脸。 关玉秀仰头顺从的享受弟弟的服侍。关玉麟俯下身子,边给她系上衣扣边不经意的说。 “刚才爹娘差人问你去不去,我说你不舒服。” 他心虚道:“阿姐,你今天……在屋里休息吧。外面天气不好像是要下雨,出去凉到了就遭了。春日宴还有两天,实在想去看明天也行,如何?”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中带着讨好。 “……你担心我?” 关玉秀笑着问。 “我担心你。” 关玉麟闷声肯定。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身子已经是……” “我知道!” 关玉麟咬紧牙阻止她。 “我不是说那个……阿姐。”他攥紧拳头,“我是怕你着凉风寒,和上次一样,你昨天后看着很累。” “……嗯,谢谢你担心我,玉麟。没事的,我不出去。” 关玉秀点头,揉着弟弟凌乱的头发:“过来,坐到我这边,你要去春日宴吧?我重新给你绑头发。” 关玉麟一言不发的照做了,任由姐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后面稍微编几根麻花辫绑进马尾如何?” “阿姐觉得那样好看吗?” “好看的。玉麟怎么样都很帅。” “那就那么弄吧。” 关玉秀美滋滋的给弟弟绑好了头发,掰着他的头左右看了看,满意了。又看着异常沉默的弟弟,关切问:“玉麟,你今天话很少,怎么了?” 同样翠色的眸子抬起,盯着姐姐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关玉麟默了会儿,才开口:“阿姐,你是不是……” 是不是为了摆脱姐弟关系才主动那么做的? 亦或是为了嫌麻烦想自己主动来结束这种扭曲的关系呢? 你是不是,其实根本不想那么做? 你后悔了吗?你觉得恶心吗?是不是其实在和我接触时,很想吐? ……今后,我们还是“姐弟”吗? 你对我,到底—— 即使这千个百个在脑海中激荡了一整个失眠的晚上。关玉麟还是在问出口的那个瞬间就后悔了。 他及时的吞咽了问题,又回归了沉默。 他个性中别扭的缺陷表现了出来。 他在害怕得到相违答案时,就会干脆的逃避问题。 他不喜欢用语言表达。 爱恨都是。 即使表达出来,往往效果也事与愿违,更何况得到的结果,万一真的是不想要的怎么办? 先这样吧。 再等等吧。 阿姐可能也还没想好。 等到合适的时候…… “没什么……阿姐,吃饭吧。”他蹲下,拽住玉秀的脚腕,指腹在脚踝间顿了顿,随后很快给姐姐穿好了鞋,拉着她到桌子边。 桌上有不久前刚端来的简单饭菜。 关玉秀瞥见窗沿外的一小束花和系在一块儿的纸条,就伸出手收了起来。而关玉麟专注于给她盛汤,并没有注意到。 姐弟俩安静的吃了饭,罕见的谁都没讲话。 “阿姐,你,好好休息。”饭后,关玉麟留下这么一句话,深深看了她一眼。 “再见,玉麟。”关玉秀对他招手,一如既往露出安然的微笑。 于是关玉麟也笑了笑,他挠挠脸,忽而有点羞涩的没敢看她:“阿姐,等我回来。” 关玉秀点头,目送他离开了。 关玉秀回到桌边,捏着手里的纸条,低头细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你有危险。 纸条旁边配上了一束小小的蓝色野花。 鹿 jiz ai2 5.c om 关玉秀已经连续在家收到数次这种扎的整齐的小野花了。基本每隔几天都会出现在窗外或者门口。都是小野花,可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稀奇野花。 她不知道送花的是谁,也没深究。每天照旧把这些好看的花花收好,摆在桌子上做干花书签。时不时的看几眼发呆,放松心情。 只是没想到这送花的人都能跟到这儿来了。这次的花还带了张提醒字条。 “沉临渊吗?”关玉秀一针见血的想到了危险源头。 虽然都躲着很久了,那人睚眦必报的,估计还不死心。可能是看到这次外出觉得机会来了,又在蠢蠢欲动。 想到昨日在树下荒唐的光景,关玉秀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沉临渊去那里做什么?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13. co m 试猎,寻欢,单纯的偷情? ……不,肯定有什么目的。 关玉秀想起上一世,追杀沉临渊和尚棠的那群刺客被揪出来说是南江人士。因母亲的血统,五皇子莫名的受了怀疑。 虽然最后也证明了清白,但还是受了影响,过了两年便早早地被封了王,独自被赶去了南江封地。 关玉秀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今日是春日宴头一天,关玉秀本想去看看的。 但想到可能会再碰到尚棠,勾起些似是而非的恩怨,明明都来了,到眼前了,却还是不想去了。 巧的是,刚答应了玉麟的请求,就正来了纸条的警告或提醒。 关玉秀坐在窗前,想了很久,凝望着天空。 春日宴第一日。从一早就是阴沉沉的,此刻雨云聚拢,忽的自打开的窗子袭来一阵风,卷起了屋中的书页、额前的碎发。 大滴的雨点滴落,很快就将庭院染黑。 关玉秀决定今天还是呆在屋中度日。 她把扎的整齐的星星点点小蓝花一个个用指甲掐下来,压在了拿来解闷的话本里。 说来可笑,关玉秀刚才看着天空时想到尚棠。 沉临渊的蹊跷,尚棠知道么? 她知道,还会受那种重伤? 尚棠可不像是甘愿为人受伤的那种人。但很可能还顶着昨天见过的那把扫帚。 关玉秀非常不应该的冒出了那把扫帚是自己责任不到位的想法。 可尚棠这人,既不是沉临渊的,也不是关玉秀的责任。 那份责任不是任何人的,是原本要从她自己身上获取的部分,被她不屑的扔掉了,因此被施加于他人之上的。 尚棠很聪明。 不是如她表现出来自作聪明,实际上,是太聪明了。尚棠很清楚自己越是张扬跋扈,越是没人信她其实是个聪明人。 所以聪明如她,上世唯一做错的决定,或许就是带关玉秀来了春日宴。 纠正了这个错误,或许这一世反而能如尚棠所愿也说不定? 关玉秀把头抵在手背上,手背上是已几乎长在肉里的绷带条。 怕拆开绷带会引得姐姐疼,玉麟连昨日那般仔细的清洗过程也特意避开了这处,防止伤口沾水。 她用额头蹭动隔着绷带的伤口,摇着头,而后无可抑制的轻笑了两声。 既无奈、又凄凉。 有种荒唐感油然而生。 凭什么。只有这么一个人困在过去。 是啊。关玉秀当然知道她该怎么做。 她重生自开始的选择只有两个,杀了尚棠或是不杀尚棠。 杀了尚棠就意味着她可以不用释怀,放纵自己的憎恨,一了百了,干脆明快。 而不杀尚棠则意味着她一定要释怀。 既然下不了手,就只有第二条路可走。 也就是听之任之,形同陌路。和尚棠绝交,当陌生人。凭她做贼作怪,都任尚棠去死。尚棠的任何行动都不能影响到关玉秀的情绪。提起尚棠心底一丝涟漪也无,擦肩而过连眼皮都忘记掀开,就像观察无数人那样观察着尚棠。 就像从没认识过、从没见过。 关玉秀很想从没认识过、也从没见过尚棠。 “尚棠。”关玉秀的头越来越低。这两个字就像诅咒一般自唇边轻轻溢出,声音小到除她以外没人能听到。 尚棠,尚棠…… 这两个字,就像荆棘缓慢的长进了脑子深处的泥泞。 今天关玉秀的状态很不对。 也许是因为下雨。 说起来,上辈子的春日宴第一日,也是阴雨天。 但奇怪的是,她没怎么记得。 也许是那时在春日宴和尚棠玩得很开心,乃至于没有注意到。 关玉秀记得,尚棠猎了一头鹿,一头可怜的公鹿。 其实也不算是尚棠猎到的。尚棠说那头鹿太老了,头昏眼花,头卡进了树缝中,看到的时候奄奄一息快死了。 尚棠说,即使她不杀了这头鹿,它也会被其他的人发现,或者在那之前就被饿死或者被野兽杀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对尚棠来说这是个送上门的奖赏,不要白不要,她要真放了它才是傻子。 尚棠对关玉秀说了这么多,将被一击毙命的鹿尸拿到了众人眼前。收获了奖赏、赢得了惊艳和在场所有人的敬佩。 他们一开始对于尚棠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美艳花瓶效仿女将军参与狩猎一事只当个笑谈,没想到很快就被打了脸。 尚棠却不怎么高兴。 她对关玉秀说,我们把鹿烤了吃了吧。 可关玉秀确实不会切割尸体,尚棠也是,这最终还是沉临渊请人来把鹿分了,一个头,四条腿,几块肉,还有皮毛。 尚棠把鹿腿让人给沉临渊带去了,留下了鹿头、鹿肉和皮毛。 尚棠执意自己生火烤肉,烤的肉也实在不好吃。两人坐在火堆旁,就盯着那血淋淋的鹿头啃肉,关玉秀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尚棠却把手上的吃完了,吃完了自己的,又把关玉秀吃剩的也吃了,而后自己也吃不下,把剩下的鹿肉和皮毛都打包了,说拿回去卖钱。 至于剩下的鹿头,尚棠看着死鹿那黑漆漆的眼睛,迟迟也没下决定。 关玉秀怎么看她都像是后悔的样子,于是跟尚棠说,要不把鹿头埋了吧。 尚棠听了这话,极为厌恶的嗤笑一声。 “凭什么埋?这是我的战利品,你知不知道在某些地方野兽的头是可以当装饰品挂在墙上的?我只是在想挂在墙上的哪处好看!” 死鸭子嘴硬。关玉秀想。 “只是它倒霉罢了。”尚棠垂着眼,静静道。 “谁都会倒霉,倒霉死了的家伙,没资格抱怨。更何况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埋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蹲下身子,去用布包裹鹿头,却怎么也打不好结,于是关玉秀也去帮她。 当两人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把鹿头裹好,尚棠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着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把头放在膝盖上,侧眼看着累的满头大汗的关玉秀,冷不丁说道。 “秀秀,哪天要是你也像这样倒霉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你也要拿我的头挂在墙上当装饰?”关玉秀淡淡问道。 “那倒不至于。”尚棠哼笑,“但搞不好我会把你的灰挂在墙上。” “真不吉利啊。你很恨我?” “谁知道呢。听好了,你应该庆幸。至少我不是讨厌你,因为,我要是讨厌你,别说你的骨灰,就连你的头发沾在衣服上我都会吐。”尚棠故作矜持道。 关玉秀认真想了想。 “我也许该觉得荣幸,不过说真的,我死了你还是什么都别留比较好,我讨厌那样。” “什么啊,你也是那种骨灰洒向大海的类型?” 尚棠甩甩手,不屑的说。 “……原本没想过,你这么一讲,也许意外是个很好的死法。”幽绿的眼珠闪了闪,怔怔说道。 见关玉秀当真沉思起来,尚棠的眉头揪在一起,狠狠瞪她,把手指戳到她胸前。 “别傻了,你想化成水吗?我打包票,海里可比我的墙上可怕多了。再说,我这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我只是想在你死后这么干罢了。” 其实关玉秀什么也不想化,觉得直接消失比较好。不过到底没对尚棠说出口,因为感觉这人绝对会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放肆嘲讽而后大骂矫情。关玉秀也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看来你真的恨我,我有点伤心。”关玉秀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说。 尚棠眉头挑了挑,眼神不自觉瞥到了别的地方,嘴里大言不惭的嘟囔着。 “哈,这就伤心了?那你可看好了,迷上我的后果就是会被伤的四分五裂,你这种最多才是小指头被擦破的程度而已。” “我什么时候迷上你了?”关玉秀漫不经心的问。 尚棠耳根处蹭的冒出了可疑的红晕。 “所有人都会迷上我…的美貌,除非你眼瞎。” 尚棠勉强挽尊,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自傲道。 “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你其实自己也心虚吧?” 关玉秀淡笑问。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揪掉。” “恼羞成怒了。怎么,想把我的嘴先挂到墙上?” “秀秀,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你不该是那种沉默寡言只会乖乖说‘嗯、对、好,天呐小姐你真棒!’的小跟班的吗?”尚棠恼羞成怒的开始动手去揪她的脸。 “第一我不是你的跟班,第二你那是贴身丫鬟。很可惜,咱们都是一个贴身丫鬟没有的人。”关玉秀一边躲避着尚棠的魔手一边不忘吐槽。 最后尚棠的手还是狠狠拧在了她的脸上。关玉秀则握着对方的手腕,试图阻止。 “也许我不说话,那样你觉得更好?” 尚棠的手顿住了。那张堪称倾城的脸上罕见的露出有些窘迫的神色,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关玉秀的脸,微微震颤。 “……也不是。”尚棠松了手,视线游移。 “你别总说些让我生气的话就行。” 尚棠扭过脸小声说。 关玉秀静静地看着她的模样,也放下了握着她对方手腕的手。 “也许换个思路,我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尖酸刻薄的报应?”关玉秀沉静的反问。 “很好,你现在这句话成功的让我生气了,闭嘴。” 尚棠迅速气势汹汹扭回脸,呲着牙阴狠的盯着她。 关玉秀于是就不说话了。 尚棠转身,站回了旁边,默了会儿,才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听好了,秀秀,因为你死了之后我不会给你收尸,甚至会残忍的把你的灰挂在墙上当装饰。 所以要是哪天你听说我死了、没了、失踪这之类的,也别想着找到我给我收尸啊。” 尚棠往远处走去,她站在旷野之上,头发如丝带一般随风长长摆动。 “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从没认识过我就行了。” 那破碎的声音被即将到来的阴雨天湿润的风送回来,又湿黏的刮入耳边,骚动的耳垂有些痒。 关玉秀那时看着尚棠那眺望着远处的迷惘神色,想,这到底是她的又一次的口是心非,还是当真如此? 现在想来。 关玉秀希望那时她说的是真心话。 因为关玉秀此刻也无比的、如此期望。 好像还是那个尚棠 关玉秀独坐在窗前,就这样低头沉思着,过了很久,窗子突然被砸破,一块石子擦着她的头发飞了过去。 看来这屋里也不怎么安全。 关玉秀倏地反应过来,就势蹲在窗边,用笔勾开被砸的破烂的窗子,等了一会,见没再有别的动静才直起身,捡起了一旁的石头,见上面也绑了张字条。 「不想死就别呆屋里。」 关玉秀盯着这鬼画符般的字迹看了很久。 这字体她认识,是尚棠的手笔。尚棠的字迹很有特点,总喜欢简化着连写,因此常常写的像鬼画符。无法印象不深刻。 这几个字突如其来又毫无道理,一如既往,是尚棠一贯的说话作风。 可却不是尚棠一惯的行动作风。 比起传纸条,尚棠更可能会直接翻窗或者踹门然后指着关玉秀的鼻子趾高气昂说出这几个字的。 不,应该说是那时候的尚棠会这样。重生之后,与之绝交的尚棠,也可能变得谨慎了。 虽然难听,按理说这是好心的提醒,也许看着像是过去作为朋友的份上给予的警告。关玉秀也许该相信她。 但是尚棠不可信。 上辈子的、这辈子的,都不可信。 所以关玉秀端详了很久,决定无视这字条。 她关上了窗子,拿纸把窗贴好。拿着另一本话本躺到了床榻上,盼着翻着翻着就睡着了。 梦中有不断缠绕的烟气裹着她,细细的烟斗,连绵不断的烟雾,自女子口中吹出,缭绕着全身,引出游魂一段又一段的回忆。 当昭王妃的恶名愈演愈烈,在京中传闻达到鼎盛时,尚棠给她寄信了。 对于当上王妃后尚棠也没忘记自己这点,关玉秀觉得有些高兴。但想到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是谈最近读的话本。 尚棠写的一开始只是些日常,后来内容却越来越压抑,关玉秀觉得她在王府似乎过得不开心。 直到最近的一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血腥味,只看一眼都叫人发冷。关玉秀辗转反侧许久,终是坐不住,借着要书的名义去了沉临渊府上。 尚棠变化很大。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附了身,戾气丛生,身着华丽的宫装,容貌倾国无双,眉眼却都流露着恶意和阴郁。 关玉秀觉得她不对劲儿。 更不对劲的是尚棠和沉临渊间的那种气氛。或许是婚后日久生情,两个人如胶似漆,尚棠娇媚笑着,没有骨头般倒在沉临渊怀中,手指头绕啊绕,揪着沉临渊的衣襟不放。 那股黏糊劲儿让关玉秀非常、非常不舒服。 光是看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刺眼。 站在那里都觉得喘不上气。 也就是在那一刻,关玉秀如此刻骨铭心的意识到。 尚棠变了。 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变成了炉灰中的焦渣。 漆黑、粘腻、扭曲,散发着逐渐腐烂的恶臭。 外面的雨像是下得越来越大,春雷一阵接着一阵,轰隆的响声和灼眼的电光终于把关玉秀弄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人脸。 一人四肢呈大字贴在她的床顶,头对着下面,与她面对面。 关玉秀头皮也随着外面轰响的雷炸开了。 那人满身漆黑,仍一动不动,面目不清,眼睛却大张,一眨也不眨。气息也无,比起活人更像个死人。 但死人是不能把手脚都撑在床顶上而不掉下来的。 关玉秀突然有些后悔。 或许,她应该听尚棠的,离开这里。 现如今死在这里,很快就会被玉麟发现她的尸体。 那人发现她醒了,四肢如同蜘蛛般动了动,爬出了床顶,眨眼间就像变戏法般消失在关玉秀的眼前。 一切仿佛恢复了原样。 但关玉秀也无法呆在屋中了。 不知道那东西爬哪去了。看不到的才最令人恐惧。思维和遐想是比起怪物更可怖的。 关玉秀跳下床,昏沉的穿上鞋,找着外衣。 外套…找不到……算了。 关玉秀用极快的速度逃出了屋门。 屋外大雨滂沱。 尚棠一袭红裙站在雨中,拿着一柄油纸伞,裙角和袖子被泥水浸湿,贴在纤细的肢体上。她的头发也粘在脸上几缕。 有些狼狈,却站的挺直。 她头微往后仰,静静的看了眼愣住的关玉秀,张口说:“蠢货。” 玉秀也站住了。眼珠死死地盯着她看。 即使想无视,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被那火焰般的眼瞳吸引过去。 明明都不是一个人。 因为这个尚棠,又不是带关玉秀逃来春日宴的那个尚棠。 可…… 尚棠手腕微动,斜下伞,急促的雨滴霍然将其打湿,她连这也顾不得,快走着上前几步,握住关玉秀手腕,转身就跑,边跑边骂:“还不跑?等着被抹脖子让我跟你一块儿死?!” 关玉秀被拽的生疼,跑的踉踉跄跄,视线却一直跟着眼前的身影,那双空洞迷茫的眼珠,在这瞬间闪过了很多光景。 「我愿意承担你的不幸。反正我这个人不管哪辈子都够倒霉的了。你要是下回出门再有事,也跟你没关系,都是我霉运造成的,晓得了吧。」 这句话。 就像咒语。 一直在脑子里回响着。 伴着雨滴敲打在伞面上的响声、伴着两人奔跑的脚步声、大口呼吸的喘气声。合成回旋的鼓点,缠绕着连成环,敲打在脑海里。填满了心脏。 这个尚棠。 好像还是那个尚棠。 那个带她走出「世界」的尚棠。 关玉秀的眼眶突兀的感到了灼烧。 她回握住了尚棠的手。反倒让其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关玉秀,你捏我那么用力干嘛?” 扑天盖地的雨打湿在脸上,四周嘈杂到,连张口说话都变得困难,更别提看清彼此的脸。 也刚好无法让尚棠看清关玉秀此时如此悲喜交加的诡异神情。 关玉秀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用力抓着尚棠的手,费力的跟上去。 二人手握着手,并肩跑过长廊,石板路,草地,台阶,一直向东,最后终于跑到了一片静谧的树林里的凉亭中。 雨渐渐小了。透过云层撒下了柔和的日辉。 关玉秀抵着膝盖,像是要死掉般大口的喘着粗气。 尚棠扔了伞,也靠在红柱上休息,斜眼瞥她。 经过刚才那一阵折腾两人的衣服都湿透,完全贴到了身上。尤其是关玉秀只着白色薄裙,此时近乎透明的贴在身上,完全勾勒出少女的身体曲线。 尚棠没有移开视线。 关玉秀也意识到了尚棠盯着自己,往下看了看,下意识拉紧了胸口的衣服。 尚棠突然咧开嘴,嗤笑:“怕什么?我不也是女的?” 关玉秀跟着笑了。她完全放松下来,跟着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有多久了,这种久违的畅快。 好像很久了,如溺水般窒息了许久许久,终于将头浮到了水面上喘了口气。 呼吸着雨后的清新气息。 舒服得令关玉秀眯了起眼。 尚棠双臂交错,视线瞥到一边,絮絮叨叨的抱怨:“我看见沉临渊身边那个黑衣服摸到你屋子那边去了,这才连打猎都没顾上好心给你提醒,你居然还无视我?我打赌要是输了你知道我得赔多少钱……” “对不起……”关玉秀翘起嘴角,低声道。 尚棠诡异的僵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到关玉秀那毫无恶意、敌意的柔和笑脸,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愣了好一会儿。 “说起来,虽然绝交了,你还是愿意信我。这是不是说明,关玉秀,其实你也没那么恨我啊?” 尚棠轻呼出口气,握了握拳,身体后仰,头靠在一旁,黑发濡湿粘在胸口、肩头,猫样的琥珀色眼珠在余晖下莹莹发亮。 关玉秀看着尚棠那张笑盈盈的脸,自己的笑却慢慢从脸上消失,眼睛缓缓睁大,手腕的镯子微微泛着光。 ——恨。 当然恨。 恨到辗转反侧、抓心挠肺、呕心沥血。 恨到变成鬼也不想放过你。 恨到自己腐烂生疮到快要不正常了。 想用指甲刺穿那个喉咙,扣进那个眼眶里,咬住那苍白的微微鼓动的胸口,将里面跳动的心脏挖出来撕咬着大快朵颐。 想亲吻着你的嘴唇、手指、脖子,一边吻一边撕扯着皮肤血肉从指尖到头发丝一点不剩的整个吃了你。 就像吃那只鹿一样。 就是如此的恨你,尚棠。 尚棠,尚棠,尚棠…… 就在眼前。 关玉秀倏地捂住了脸,弯下腰,头痛愈演愈烈。 关玉秀,你该下手的。你该动手的。 啊,你真该杀了她。 你瞧她现在笑的多好看? 就是因为没能杀了她,你现在脑子里混乱成了什么样子?这逼你想起了什么?这让你不得不把以前的记忆翻出来和眼前的这个人重合起来啊? 这是何等的苦楚和甜美。 “你要像她杀那头鹿一样,杀了她。” 心底的声音,蛊惑着在耳边低语。 ——胡说什么。 关玉秀猛地拍了把脑袋,将那些声音尽数拍碎了。 ——我恨的又不是现在这个尚棠。 “……你得失心疯了?”等关玉秀再抬眼,就看见尚棠无语的瞧着她。 “我早说让你去看看脑子的。”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尚棠嘲讽了几句,看到关玉秀手腕上的镯子,眼神一凝。随后自怀中掏出了铜镜,在关玉秀的手腕处晃了晃。 发卡 铜镜没有任何反应,尚棠又迅速把镜子收了回去。 关玉秀古怪的看着她,把她盯得发毛。 “干嘛?” “你来救我,是经过什么人指使吗?”关玉秀问。 其实她是想问这是不是铜镜的所谓剧情。 尚棠老大不高兴的歪着脖子。 “你说的什么屁话?” “抱歉,当我没说。”关玉秀转过头去。 上一世根本没发生这种事。她俩一直躲到春日宴尚棠失踪,关玉秀才被闻讯赶来的玉麟发现。想来也不是所谓的剧情。 那尚棠真的是来帮她的。 “你帮我,沉临渊那边怎么办?”关玉秀心平气和,拧着湿淋淋的头发问。 “什么怎么办,凉拌。”尚棠翘脚坐在长凳上,托着头,满不在乎的说。 “……你们吵架了吗?” “就算不吵架,我也不是总和那姓沉的臭虫一伙的。”尚棠不耐烦的说。 “……” 关玉秀擦了一会头发,沉默片刻,问:“为什么帮我?我们绝交了吧?” “不知道,别问我。” 尚棠赌气般的冷冷道。 “这可不算回答。” “因为我疯了,行了吗?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关大小姐?”尚棠呲着牙,毫不客气的大喊道。 关玉秀就不再问了。 虽然她无法理解、但也知道不该再问的。 关玉秀一时也有些迷茫了。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之间,林中变得很寂静。 “你的头发散开了。”关玉秀道。 她走过去,相当自然的挽起尚棠湿漉漉的头发,用手指一点点拧干。 “你!”尚棠身子一僵,极快的躲了一下。 关玉秀停止动作,张着手,低头问她:“不要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态度也自然到让尚棠觉得是自己疯了的地步。 尚棠本想开口讥讽关玉秀多管闲事,可方才柔软的手指擦过发丝时那酥麻微痒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咬紧了唇,鬼使神差的没说出‘不’字,也没再躲。 关玉秀就继续给她把发尾用指头梳理开。因刚才剧烈的跑动,头上簪子不免有几只歪歪扭扭的,经过昨天的教训,小丫鬟好歹也没敢再给她弄个扫帚头,可簪子插的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的簪子也摇摇欲坠,尚棠被关玉秀拧着头发,心中更是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烦躁,乃至于脖子上都出了一层汗。 尚棠咬着唇,心一横,抬手,竟是要不管不顾把头发都拆了。 反正簪子揣兜里总归丢不了。 待她正要粗暴的狠狠一把扯散全部头发时,一只微凉的手阻止了她。 “你要披头散发的这么走吗?” 苍白的少女像个幽灵般轻轻叹了口气。 背后的叹息拂过耳尖,绕的尚棠心里痒痒的。 尚棠狠狠皱眉,视线转向别处,不再动作了。 微凉的手指擦过水般的发丝,玉秀抬手帮她梳理着已经被拆毁大半的头发。 关玉秀没有出声。 尚棠也就没有出声。 关玉秀安静的,认真的,专注的用手一点点梳理着少女如瀑般顺滑的头发。幽绿色的眼珠偶尔会上下扫过那光洁柔润,像羊脂玉般莹白的后颈。 果然是祸水啊。 妖孽般的祸水,绝美的皮囊。 玉秀口中叼着几只拆下来的金簪,左手固定几缕发丝,右手拢起头发,手指来回穿插在如墨如水的发丝中,几下就重新扎起一个了简单大方的发型,堪堪只用两只金钗固定。 关玉秀把拆出来的金簪递还给尚棠:“一根没丢,揣着吧。还有别的卡子吗,南江产的那种,前面头发用簪子固定不住。” 尚棠把簪子揣进兜里,纳闷起明明只认识了半年,关玉秀怎么此时说话就好像非常了解她一样。 虽烦闷,但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确实是比之前顺眼多了。 尚棠对着镜子看了会儿,瘪瘪嘴:“这样就行。还……怪好看的。” “不卡住稍微跑动一下就会散。” 关玉秀静静问:“没有卡子?那换种样子……” 尚棠一言不发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样式精巧的卡子举到关玉秀跟前。 那是一根银制卡子,面上雕出一小丛月桂花样式,只花蕊部分点缀着点点金玉,比起金灿灿的簪子显得简朴很多,因精巧的雕刻工艺和有上好的玉石镶嵌,却不失璀璨。 “……” 是这个啊。这时候还留着呢。 看到这枚卡子,关玉秀眸光闪了闪。 她什么也没说,接过卡子,给尚棠将额前的碎发固定,将卡子卡在了其耳斜前方。 她没说话,尚棠却有话说了。 “你也够小气的,送的这个看着只有那点金玉值钱,平时根本用不到。要不是卡头发方便些,我才不老把这玩意儿带身上——” 尚棠轻抬下巴,满是不屑,故意用刺激性的语气挑拨着,她斜着眼,有点想看看关玉秀听了这话的反应。 “那扔了?”关玉秀垂下眼问。手中稍一用力,卡子便被取下来,递到尚棠跟前。 关玉秀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倒激起尚棠的怒气:“你那时候果然在骗我!这玩意儿根本不值多少钱吧?!” “确实不值多少钱。扔掉就行。” 关玉秀点头,把卡子塞回了尚棠手中。 尚棠手关节冒起青筋,用力捏着卡子,却迟疑了。 关玉秀默然在等着她的下文。 尚棠骑虎难下,犹犹豫豫的磨蹭了一会儿,啧了一声,猛的把发卡拍回了关玉秀手心! “给我戴上,送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谁让你扔了?” 关玉秀却没动。 “不扔了?”她微微侧头。 “……”尚棠咬紧了牙,憋红了脸,忽而像个泄了气的球,闷闷道:“不扔!” 关玉秀挑眉。 “你很喜欢这个?” “哼——谁说的?别蹬鼻子上脸。我只是怕自己的财产留在屋子里被偷,这是最有用保存。不光这个,所有首饰我都习惯带在身上的,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尚棠冷笑。 “单纯的小气吝啬,所以舍不得扔?” 锲而不舍的提问带上了些许个人偏见。 “你有完没完,不帮我戴就还给我!” 尚棠被这连串的逼问弄得无比烦躁,开始后悔到底为什么要在这货跟前掏出她送的东西来了,搞得好像自己多喜欢似的! 关玉秀躲开尚棠抢发卡的手,还是原样的把卡子卡好。缓步退到了旁边,若有所思。 尚棠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眉心看出洞来。 透过那恶狠狠的目光,关玉秀仿佛看到了一个蹲在湖边迎着清凉月色,衣炔纷飞,纵声狂笑的尚棠。 “这算什么?这种便宜玩意儿,我将来要多少有多少!” 月桂花的发卡随着那皓月般白润的手腕,信手一滑,坠入了湖中,‘咚’一声再无声息。 “这下你知道了吧?”尚棠咧着嘴,红唇明艳,笑容艳丽如罂粟。 “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你早该知道的,我要成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你,就是我登上后位的最大的阻碍。关玉秀。” 那时关玉秀在想。 要真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把阻碍拉出那个屋子? 为什么,只是为了好玩?或只是为了欺骗? 关玉秀不明白。她的脑中只有雪花一般的空白。 她从那一刻,就开始有些看不明白尚棠了。 如今经历这么多,即使知道了尚棠最大的底细,关玉秀仍然看不透尚棠。 别说现在绝交的尚棠、本该不再有交际的这个人,忽然跑过来,拉着她一起逃命了。 “我不明白。”关玉秀喃喃。 尚棠翘起眉,干脆利落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那好弟弟上次都快把沉临渊那房砸塌了,姓沉的那么小心眼,要对付你们很奇怪吗?” “关玉麟怪物一样,想都知道要先对付体格弱的跟鸡崽子似的你。” 尚棠托着下巴,别过脸去。 “你还是先在外面躲躲,等你那弟弟回来,再回住所吧。” “不是,这个……” 关玉秀倚坐在栏杆上,把头埋的低低的,看不清脸。 “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你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那声音,如此飘忽、如清晨一触即散的薄雾,却令尚棠猛地跳了起来。 “你踏马胡说什么——谁喜欢你了?!” 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关玉秀低着头没理她,薄薄的衣服因淋了雨透出些许肉色,使她整个人苍白而可怜。 这让尚棠更加坐立难安,她霍然起身,在亭中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躁。 “听好了,我一丁点、一丝、一毫都没喜欢过你!我帮你纯粹是因为……我闲得慌,我有病!” “关玉秀,我以前根本没看出你是这么自作多情的人哈!怎么,你也和你弟犯一个毛病?稍微跟你说说话我就喜欢你么,别逗我笑了!” “啊我知道了,是你对我念念不忘让自己产生了错觉是吧?哈!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关玉秀——先要绝交的可是你!突然要杀我的也是你!事到如今你跟我说后悔也……” “嗯,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嫌恶。” 关玉秀挥手打断了尚棠的絮叨。 这让尚棠将话梗在喉头,脸色变得相当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