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四季令(武侠 1v1H)》 问心的逻辑 “天下武林,各派各据一方,中原有武林盟第一强派丹枫山庄,镇守武林各派宝典名兵,往北走有天都剑峰终年寒雪,往南则是桃源深处有利剑,西部亦有大小不一的门派兴兴向荣,至于东部飞刀如鸢,再往东部,就要出海了。” 一白胡子老道掐着胡子朗声介绍道,人老了,嗓子不老,说话抑扬顿挫,跟着他来岛上观光的游人无不倾耳聆听,老道终于介绍到了游人们所在的地点——九雷岛。 “从唐鸢滨出海到九雷岛,此岛四面环海,航船无数,岛上梨花遍植,一到春日,三月飞雪,引为奇观啊——” 风一吹,梨花吹了问心满头,问心留住一朵装饰头发,其他全又任由它们如白色幼鸟飞走了。 问心不用他再说,她就知道下一句是:“岛上武功以拳法掌法着称,因而格外注重心法修习。当代九雷岛岛主雷坚白,若动用心法,则皮肤刀枪不入!” 问心又跟着念:“其子雷英雄却不类其父尔,去年青衿试众武林豪侠都拿出自己的得意弟子,二十五岁以下都去参加,英雄却未能成为当世英雄,于青衿试里籍籍无名,甚为可惜!” 问心坐在梨树枝头,晃着脚,她在这念,有一游人终于看到了问心,也悄声听问心说:“不过!九雷岛厉害的少年却比比皆是,去年的青衿试拔得头筹者也是雷坚白的儿子!张洄淮也。” 问心说到张洄淮的名字时,嘴角往上翘,游人便问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娘子,你也是这岛上弟子吗?是否与张少侠很熟悉?” 老道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张洄淮并不是雷坚白的亲儿子,而是义子,也是儿徒。他的掌法去年武林盟众人无缘得见,不过剑法却万中无一,出剑势如青羽鹰隼,张洄淮亦称青鸟。” “小张少侠年双十,性格正直,脾气极好,众宾客若有妙龄女儿,也可想想小张少侠呀!” 问心刚想和这游客说两句,听到老道今天改词了,还改得这么不中听,操起手里的狼牙棒就往老道的方向扔:“白老头!换个词!” 白老道稳稳接住狼牙棒:“是是是,大小姐。马上换词。” 问心这才笑吟吟对游人:“虽然介绍词里没有我,我一不像爹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功大家,二没小张哥年少有为,不过在下雷问心,是雷坚白的独女,雷英雄的妹妹,张洄淮的亲……师妹,你要问我,也是一样的。” 问心从花树上一跃而下,满树白英纷纷如雨,游人呆住了:“在下听闻雷英雄有三百多斤,可姑娘你身量纤纤……”这游人也是年轻男子,他对问心十分客气。 问心不喜欢别人议论哥哥体重:“我大哥那是有消渴症!他要是嘴里没糖,浑身难受。不知道生病很痛苦的吗?不许你们说我哥哥胖!!!” 游人忙不迭道歉:“得罪得罪,再也不说了。”他一直作揖鞠躬,问心一边倒退一边笑:“想起来了,我娘叫我不许和陌生人说话,我先走了!” 该游人一直对问心念念不忘,等其他人自行散去,又去问白老道问心的事。白老道便解释道,这位问心小姐,江湖上确无其名,就是听说过的,也都以为她和她哥哥一样痴肥,对她毫无兴趣。 问心之母平紫微来自西原,擅长打铁冶炼兵器,江湖上亦有其名,有一些兵器谱里还有专门一栏专售紫微剑。平紫微力大无穷,雷坚白也是英猛无比,结婚一年后,雷英雄就出生了。往后九年,都两个人都没有孩子。不过十七年前,平紫微再怀一胎,孕中百般不适,六个多月,孩子就从母体里出来了。就连平紫微都以为是流产的时候,孩子却能动能哭,赶紧抱着养活,死马当成活马医,渐渐地就医活了,取名问心。 雷坚白文化不高,给儿子取名大俗即大雅,给女儿取名绞尽脑汁,问心的名字已经是他和平紫微两口子文化的极限了。 问心从小体弱多病,地里摔上一跤,就啼哭不止,风多吹一会,就高烧不退,雷坚白出门在外,提起这病猫似的女儿,心疼不已。其友净山门掌门姜岭劝告他,听闻这类鬼门关里要回来的小孩,不能让外人念叨名字,念多了就败坏她的阳气,往后身体便不能好转。雷坚白深信不疑,此后又几乎只带着大胖小子英雄出面,少有人知他还有个女儿。 问心是别人背上长大的孩子,小时候是平紫微背着襁褓监工剑炉,大一点是雷坚白背着女儿去追海鸥摘小花花,再大一点却不是雷英雄背,而是师兄张洄淮背。 大小姐伏在张洄淮背上,指挥他爬上爬下,从岛上的东头逛到西头,从日出的红霞看到日落的余晖。张洄淮未有怨言,只要出门,他都自觉蹲下,问心也不觉得奇怪,全家人都不觉得奇怪。问心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眼看小张哥一年俊过一年,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小张哥将来会娶她,她也会嫁给小张哥。这件事,问心自己都问过爹了。 雷问心今年十七岁,在某一年突然拔高,突然地不再生病,又突然地开始长胸脯来葵水,如今早就是窈窕淑女,亭亭如立。可雷坚白多年来,还是把女儿当小病猫,还觉得她那个七岁的黄豆芽,风一吹就要倒。 所以问心大言不惭地问雷坚白:“爹,你将来会给我和师兄成亲吗?” 雷坚白眼中的问心还是在玩过家家,他哈哈大笑:“成亲,肯定成亲!” 雷坚白答应这件事比喝水还容易,问心来说这个事的模样,跟小时候有什么区别呢?女儿短短的小手指着房梁下的燕子:“这个是小燕子的爹,那个是小燕子的娘,胖的哥哥,瘦的是妹妹!”奶声奶气,可爱可怜得雷坚白想掉眼泪。 后来女儿的手稍微没那么短了,洄淮到了家里,问心不是打眼一看就喜欢洄淮吗?她捋不直舌头,就叫他黑黑哥,海海哥,英雄一遍遍地纠正问心:“不是黑海,不是黑淮,不是洄海,更不是黑黑和海海,是洄淮!”问心就是说不清楚,但是还是要跟这个名字很复杂的哥哥过家家酒,之前是大哥当布偶的爹,现在是小张哥当布偶的爹,爹不够分,就让哥哥当布偶的小狗,一家人和和美美。雷坚白在窗外听着他们过家家,听到女儿居然能搞清楚这么多辈分,果然是长大了,真是乖乖宝贝,他的心肝肉。 洄淮给问心买药、煎药、煮药、喂药,喝完药的罐子和碗和勺子都是洄淮洗。问心就趴在他背上,叽里呱啦地讲话:“小张哥,你看炉子上面有两个洞,你觉得这是炉子眼睛还是鼻孔?”张洄淮认真地看了下,又平静回答道:“回小姐话,炉子没有五官,这是炉孔。”雷坚白在门口目睹这一幕,他的小姑娘缠着哥哥,简直像只黏人的小猫,蹭着徒弟的裤管,多么天真无邪。 多年来,问心在雷坚白眼中形象毫无长进,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答应了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问心计划到结婚那天再问媒妁,所以她问完爹就去问娘。 平紫微正在选钢材,累得一头汗,可看女儿跑到这种尘灰满天的地方,立马就心疼地叫她回家。问心把水递给平紫微:“娘,我以后能和小张哥成亲吗?”平紫微转了转眼珠子:“这种事,不是我同意就行的,你得问洄淮同不同意?” 问心将这句话理解成,她娘同意了。 问心的最后一步,也就是问张洄淮本人的意见。只是这几天,小张哥都在外办事,没有回岛。问心觉得小张哥肯定会同意的,问也是白问,她双手一拍——离她成为武林大侠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原来问心早就不是雷坚白眼中的乖乖宝贝,纯洁无瑕的小病猫了。问心这几年都不怎么生病,她遗传了平紫微的力气,拿得动狼牙棒,提得起千斤坠,不过有娘做示范,问心以为天下女子皆如此。 问心正因为从小体弱,万事都得当心,身边的侍女都大她十来岁,问心十几岁的时候,侍女都快接近三十岁了,什么都懂得,亦有人婚配前就大了肚子,问心有天摸着她的肚子,她肚皮又硬又鼓,还有东西在动,问心十分好奇:“这是怎么回事?”侍女支支吾吾,跪下就求大小姐遮掩,她小心翼翼脱了衣裳,原来里面一层又一层地缠了绷带,绷带去掉了,大肚子就跳出来,问心看呆了眼。 大小姐回过神来,出主意:“小桃,你不仅得遮肚子,还得把胸遮起来,你的胸现在和原来不一样大了。” 小桃这原来是月份到了,开始涨奶了。问心摸了摸自己的胸脯,她问小桃:“我的胸为什么这么小?” 问心初发育,胸口没什么乳肉,摸着有点硬,有点疼。小桃便含泪解释:“大小姐过两年奶子也会比现在大很多的。” 这个侍女后来实在瞒不住,不过九雷岛都是江湖儿女,没结婚也就没结婚,孩子生了也就生了,不过小桃并没有找到那个害她怀孕的人。问心还搞不懂:“小桃,你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呢?谁在你肚子里留了种子,你找谁去呀。” 小桃一边奶孩子,一边悄声道:“我和太多人相好了,所以不知道是谁的种子。” 问心眨巴眨巴眼睛,这和平紫微的版本不一样。且平紫微用的语言十分文雅书面,毕竟是告诉自己孩子的,她说不出口。但是小桃大谈特谈奶子鸡巴,骚逼淫水等话,问心震撼无比,一学就会。 有这位神通广大的侍女在身旁,问心的知识量突飞猛进,等问心的胸口也沉甸甸时,她已无所不知。小桃可以无所不能,问心却不能。且问心并不愿意随便找个男子试验她的知识,她只喜欢小张哥。 后来平紫微觉得姑娘大了,和身边的妇人们在一起,又不大般配。小桃光荣退休,又在岛上信找了渔民,三年抱俩,带着孩子过来看大小姐,问心笑嘻嘻地问她婚后过得好不好。别人都问公婆姑嫂等问题,问心却很关心她的床笫和睦不和睦。 小桃此时才感觉大小姐被她教坏了,万一她在夫人面前说,她死无葬身之地,她可不想领教平紫微的狼牙棒和流星锤。 小桃含羞带臊道:“大小姐,这些荤话只能和你未来的夫君说,以前小姐年纪小,年幼无知,可小姐十七岁了,现在是大姑娘了。另外,我是被我丈夫的弟弟捅得很舒服。” 问心对小桃言听计从:“放心吧,小桃姐姐,我以后只跟小张哥哥说,不会和别人说的!我就知道你过得很美,毕竟你不天天被日,怎么能这么快生这么多的孩子呢,你的奶子真大。” 小桃赶紧捂住问心的嘴:“不不不,说好了不说的。以后都不要说了!” 问心眨巴眨巴眼睛:“好好好。” 问心现在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没有小桃狂野,问心一开始试探过,比如洗澡的时候托着自己的奶,问她们怎么样,侍女们都不敢看不敢说,问心当然就明白,不是谁都这么特别,像小桃姐姐一样。很多人都没意思,唯有小桃姐姐好玩。 另外,还有些事,不是小桃姐姐教会她的。问心无意中从大哥的书架上发现了春宫,夜晚悄悄拜读,她也就观察了自己的身体,胸口的乳头痒痒的,阴部的穴口也痒痒的,她试着抠了一下,似乎出水了,原来出水这么容易吗?听小桃姐说,出水太容易的人都相当淫荡。 之后,问心又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欲女心经传人的奇人奇事,听闻丹枫山庄的三丹剑传男不传女,就是因为女人练三丹剑阴阳不调和,欲女心经传人却能调和阴阳二气,一举成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强手。欲女心经传人十分淫荡,那她雷问心也有这种体质,那不就意味着她雷问心也能问鼎江湖吗? 问心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的逻辑天衣无缝,此时由于那位传人经历了不少大阵仗,且都全身而退,欲女心经名声大振,江湖上流通了不少欲女心经,自然都是小商贩们给春宫换了套皮售卖。 问心从小到大,都穿金戴银,金银无假货,世上有珍宝,问心眼中只有金银和珍宝,所谓坏人也都像天方夜谭,连坏人都只是天边浮云,问心更无所谓假货之概念。 因此问心从白老头手中得到了最近江湖上的热销书籍,其中就有欲女心经。问心将其他书籍草草翻阅,留下记载了青鸟张洄淮的几本,其他都扔进海水了。她趴在海边的礁石上,阅读着欲女心经中的一页又一页,书中图文并茂,男女上下翻腾,问心似有所感。 她站起身,把书揣进怀里。游人们乘船离开九雷岛,他们乘坐的船也刚刚出海回来,回来的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粉衣姑娘,站在海风里张着双臂。张洄淮刚出船舱,就看到问心了,春日的海岛,是很适合穿粉色,和天边的晚霞一个颜色。 问心的幻想 张洄淮远远地和她挥了挥胳膊,他扶着腿脚不方便的几个老人家上船舱下船舱,又替出海的妇人抱孩子。问心在海边找漂亮贝壳,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她听到九雷岛弟子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师兄,下次出海除海盗,能带上我吗?” “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一会看看你的刀剑砍劈如何了。”张洄淮声音平稳,问心背对着他捡贝壳。 “师兄!看了林师兄的武功,会来看我的吗?” “小橘,你跟随的师父对你极为负责,我不必操心。” 几个人终于接近了问心的方位,问心赤脚踩在沙滩上,心跳加速,张洄淮拍拍她背:“大小姐,找到金色的贝壳了吗?” 身后的弟子都笑了,笑到一半也不敢笑。问心不怎么凶,可掌门惹不起啊。年轻弟子很少有和问心相熟的,问心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小时候身体不好也就算了,大了弟子们也觉得她是瓷娃娃,碰一下摔碎了掌门一定兴师问罪,见到她就绕得远远的。问心也以为他们都不喜欢自己,也向来没有好脸色:“你们,都赶紧回去。我要和小张哥说话。” 其他弟子立刻告退了,嘴里还议论问心:“就说她脾气不好吧……” 张洄淮站定,他每天都会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是海风也想吹拂他的鬓角,几缕乱了的额发在额前随风而动,他弯下腰陪问心一块找金色贝壳。 问心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里说,凡人李甲以淘金为生,无意中捡到了龙女留下的金贝壳,他捡到了三枚作为叩问龙宫的信物,终于见到了龙女。龙女想给他金银财宝,他摇头拒绝。龙女又说给他满腹诗书,他还是拒绝。龙女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他要娶龙女为妻。龙女说李甲给脸不要脸,把李甲打了一顿,送他回岸边。最后人们在海边的梨花树边看到了挂在枝头的李甲,鼻青脸肿,还痴痴呆呆流口水。 问心从小就觉得这个李甲好傻,如果她能捡到金贝壳,见到龙女,她一定问她要武林秘籍,而不是说要娶她。 小时候的小张哥说:“世上没有龙女,但有金贝壳。如果小姐想要,我陪你一起找。” 二十岁的张洄淮还是弯下腰一本正经地和问心搜寻贝壳,问心赤着的脚丫子踩到他手上,他握住她脚踝,捏了捏,问心笑着又去踩他支着的膝盖。使坏不成,自己摔了。 张洄淮又把立刻要装哭的问心背起来,问心像一株长在他身上的粉色珊瑚。问心不着边际地问他:“师兄,你说海的那边是什么?” “从九雷岛来看,往西走是唐鸢滨,那里住着唐鸢刀。一路往北的话,能见到很多村庄,以种麦子为生。沿着海岸线向南,先经过极南之地,往西偏就是南理了。” “往东呢?海的东边,是天的尽头?天的尽头住着仙人。” “没有仙人。海的东边也有陆地。陆地有尽头,海也有尽头。” 问心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还是发散道:“仙人是画里那样仙气飘飘的,还是传说里那样三头六臂呢?仙人还是漂亮一点比较好,万一成仙了却变得很难看,不如不成仙。” “仙人和凡人的区别也就是在寿命吧,就像爹娘会老,我和哥哥会长大一样,仙人却会很长时间内都没有变化。人和人也有好坏之分,好人长命,坏人会遭天谴死得快快的,就像丹枫山庄的黑心盟主们都死得很快,爹说这都是因为他们遭报应了。所以仙人就是做了很多很多好事,凡人做好事也会长命,像北边的天都剑峰一样,他们就活得很长,不来中原打架。” 张洄淮默默听背上的问心说话。 “小张哥你就会比我活得久吧,你对所有人都好。我身体也不好,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岛上的大家都怕我,没什么人喜欢我。不过我就是这样的人……” 张洄淮背着她走过礁石,走过沙滩,在夜晚的梨花树下:“不是这样的。我很喜欢大小姐,其他人也喜欢大小姐。” 问心一听到他说喜欢自己,就乐开了花:“我也是啊!我也是!我每次见到小张哥就很开心很开心!我想一辈子都和小张哥在一起!也和哥哥在一起,我们三个人一直都不分开。不过我的武功太差了,我好想追上你们的脚步,追得越快越好!” 张洄淮字斟句酌,还是心平气和道:“不是所有事都会心想事成,但我还是希望大小姐一直开心。” 张洄淮所指,问心一点都不明白。雷问心的哥哥雷英雄吃喝嫖赌,叫雷坚白头疼无比。张洄淮总对雷英雄寸步不离,就是受义父所托。 雷坚白对张洄淮有恩情有照拂,却无关心。雷英雄离不开他,又忌惮他。自从张洄淮青衿试夺得头名,雷英雄就不愿意让他跟着了,他害怕将来的家主之位不是自己的。张洄淮觉得自己和家主之位毫无关系,因为雷坚白平紫微夫妇爱英雄少爷爱得要死,就算义父有这个想法,师娘第一个翻脸。少爷的担心实在多余,他将来最多是做他的左护法。 张洄淮他也不是难做,他只需要执行雷坚白的命令,无论雷英雄又打又骂。况且英雄少爷也没真打他,他一向听风就是雨,耳根子很软,身边有坏朋友就立刻学坏,身边没有狐朋狗友就跟着他练武巡地。 英雄少爷会赔笑脸:“洄淮啊,喝完这次就不喝了。”还会搂住他肩膀:“洄淮啊,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和爹说几句好话?上次那本剑谱我一定帮你弄到!” 少爷最近又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票窝囊废当跟班,张洄淮一会没看住,他又做了不少荒唐事。张洄淮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未有怨言,此次回来便是要将雷英雄的行迹如实上报。 一辈子和少爷小姐在一起……张洄淮一点也不讨厌英雄少爷和问心小姐,也没觉得他们两个很麻烦,少爷千不好万不好也没对他不好,他也一直觉得问心是个可怜可爱的小妹妹,不过人生仅此而已了吗? 张洄淮想,做一天和尚况且撞一天钟,既然一天在职,就一天要尽好九雷岛大师兄的责任。 此时他和问心各自心事重重,问心道:“小张哥,我想练武功!” “好啊。”张洄淮此时还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问心刚想炫耀自己从白老道那里得来了武功秘籍,她只要学了欲女心经,她就能很快很快地掌握武功,变得又强又厉害,能去的地方会更广阔,认识她的人也会更多。 她衣襟里揣着的书已经掉到了地上。问心从他背上跳下来要捡起来,张洄淮已经快她一步捡起来了。 不是她阅读的欲女心经,但内容也差不多……男男女女不穿衣服,表演杂技一样交迭在一起,这也是白老道带回来的畅销书。 张洄淮本不打算看,但被书名吸引了目光——《烈火荡女传》。 问心要夺过来,张洄淮翻开一页,他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合上书。荡女有没有烈火,问心没看到后面,但小张哥的脸像着火了一样红,是她亲眼所见。 张洄淮当然要没收书籍,他不信问心会自己找来看,而是强装镇定:“是谁给你的?是岛上的游人掉了,你捡起来了吗?” 问心摇头:“不是啊。” “那是你从……少爷书架上拿的吗?” 问心眨眼睛:“不是啊!是我买的,畅销书,白老道给我带的。” “你……看了吗……?” 问心诚实道:“翻了几张纸,没看完。” 她一句假话都没有,张洄淮却坚定认为,问心根本没看懂,她可能以为这是什么练功宝典,毕竟上面也画满了小人。他攥住书:“不要看了。” “小张哥,为什么?” “这是春宫,不是武功秘籍。” 问心怀里还有一本欲女心经,她心想,哦,这本不是武功秘籍,那她怀里的是。这个不看也就不看了。 “我去找白老道,你自己认识路吗?……你还是和我一起,我不放心你走夜路。” 问心此时才觉得不对劲:“啊?为什么去找他啊。” “你别管,跟着我。” 张洄淮踹开白老道的门,白老道今天当导游挣了不少钱,正攥着钱袋子龇着牙乐,张洄淮就找上门了。白老道一看问心在后面像蔫了的土拨鼠,他决定随机应变:“张公子,您来了?这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招待就不必了。这本春宫还给你。”张洄淮把画满人体的书页砸到白老道脸上。 白老道见问心使劲地挤眉弄眼,也不得不撒谎:“哎呦,给小姐买错书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喝杯茶,消消气。” “你不是故意的?市面上哪有大大方方卖春宫的,不都得去黑市吗?难道你是一锅包揽,挑都不挑?” 问心忽然插话:“小张哥,你怎么知道在哪买春宫……” 张洄淮正大义凛然质问别人,被这么一问,红了耳朵根,他回头道:“这是英雄少爷的隐私,我不能说。” “你给大小姐买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居心?你被我看到,还算你走运,被夫人看到,你扒皮熬油点灯都不够。” 白老道和问心一起吞口水,白老道自然是不安好心,毕竟小姐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好友,又好骗又出手大方,他张嘴就要一百两,问心小姐从头上拔了根翡翠簪子问够不够,太够了可太够了。白老道拿着簪子满足小姐的奇怪要求,欲女心经也买,其他春宫也买。且他守口如瓶,毕竟不想得罪小姐这种大客户。至于小姐看多了黄书,能有什么后果,他根本不管。 张洄淮知道白老道爱财如命,从桌子上拿走他的钱袋子,白老道如丧考批跨下了脸,他哀嚎:“别啊——是小姐——” 问心急得抓耳挠腮,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小姐什么?” “这个是小姐的钱袋……”白老道认为将来这种生意还有得做,反正当心点也就是了。 “你还敢偷小姐的钱袋子?”张洄淮不可思议,他当即就要带白老道去见夫人,问心连忙求情:“师兄,师兄,是我送给白爷爷的。我每天都好无聊嘛,所以想看一些传奇话本,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呀,白爷爷心肠很好的。” 张洄淮摸了摸问心的脑袋,这么单纯善良,白老道居然敢骗她?张洄淮安慰问心:“大小姐,麻烦你先出去。” 问心迟迟疑疑出去,趴在窗台上看到张洄淮给了白老道两拳,一边一个眼眶雨露尽沾,她龇牙咧嘴地看着趴在地上苦不堪言的白老道,她又拔下自己的第二根金钗放在窗台上。白老道看到金钗死也安心了,他又老老实实地挨了一脚。问心又把欲女心经藏在他家的鸡笼里,再也不能掉出来第二本被师兄看到了。 张洄淮带问心回去,他刚想牵她的手,却想到刚才的春宫图。他打量了一下梨花树下的问心……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张洄淮想想自己的岁数,他都二十岁了,问心也已经十七岁,难道光他一个人长岁数,别人都不长了吗? 小姐已经十七岁了,是大姑娘了…… 问心等了半天要牵小张哥的手,张洄淮却没再牵过来,在她前面为她开道。问心从背后直接抱过去,软软的胸脯贴在他背上,张洄淮浑身僵硬。 他干脆蹲下身:“还要背吗?” “要!”问心又趴到他背上。 以前没意识到的事,一意识到了,就发现原来这么明显了……张洄淮感受到问心发育过的成果,脑子里乱得像煮开锅的粥,他日后肯定要和小姐保持距离。 “小张哥,你别生白爷爷的气了,他不是故意的。他被你打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 问心看他话少,就想起娘说的话,她要嫁给张洄淮,得问本人同不同意。虽然小张哥今天已经说过他喜欢她了,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问心清了清嗓子:“师兄,你不在岛上的时候,我爹娘都同意了我和你的婚事,我来通知你一声。” “哎,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她晃了晃张洄淮的背,胸口在他背上蹭啊蹭,张洄淮回过神:“义父义母真这么说吗?” 张洄淮从震惊里醒过来,他很怀疑问心说话的真实性。平紫微试探过他对婚事的想法,她是想让张洄淮多留在儿子身边照顾几年,一旦成家了就不方便了。至于雷坚白,他没操心过,自从儿子娶小妾给他丢了个大脸,他更不爱管。既然义父义母都没这个想法,那多半是问心自己的杜撰。 “小姐,你真的知道成婚的意思吗?不是小时候过家家酒了。” 问心大言不惭:“我当然知道了!我嫁给你,我们俩就能和哥哥一辈子三个人不离不弃。我和你一块像小桃姐姐那样三年抱俩。”问心想起小桃说的什么高鼻梁粗骨节大阳具的话,她还想说你跟我过日子肯定床笫和谐,但是小桃姐又说不能再随便乱说,她藏起了最后一句话。 张洄淮判断问心不懂。她还是那个小妹妹,举着布娃娃的小妹妹。 义父义母心疼女儿,不会让她太早出嫁。所以这种婚事多半也是无稽之谈,再加上义母心高气傲,她喜欢丹枫少爷们的好皮相,又嫌弃人家短命鬼,喜欢天都剑峰仙风侠骨,又考虑到远嫁不好。英雄少爷也考虑过让妹妹和洄淮结婚,张洄淮那会就说不可能,他只是渔民的儿子,义父义母不会同意的。少爷老实,反驳都不反驳,那两位长辈当然是这么想的。 问心心里却起了别的念头,小张哥既然没拒绝,那也就是同意了。所以她和小张哥就是未婚夫妻了。那她找他协助她练欲女心经,他肯定不会拒绝喽。只是小张哥看一眼春宫图,脸涨红成那样,懂得估计没她多。那她该主动一点吧……是这样吧,没错的。 问心主动出击(h) 问心夜晚在床上苦苦研读欲女心经,她一边琢磨姿势,一边将自己和师兄代入种种画面中,小腹麻麻的,她往身下一探,略有湿意。问心便猜想,这是她欲女心经入门了。 既然入门了,就该让另一个人也入门。问心说干就干,披了件衣服,就去找张洄淮,只是这个点……问心也不傻,她看到爹娘的房间灯火还没熄灭,是不是又在骂哥哥?每次小张哥回来,哥哥都要挨骂。 问心很耐心地等爹娘房间灯火熄灭,她等着等着,等到自己都睡着了。她再睁开眼睛,岛上的梨花都睡了。坏事了!她刚练的武功!问心再摸了摸自己,果然下身的水痕干了。她泄气地站起身——站不起来,腿麻了。 问心还是想今晚就去看看,她一向是如此,心急吃一口烫鸡腿,烫得嗷嗷叫哭就完了。所以她想和小张哥练功也等不到明天。 拖着麻腿去找张洄淮的路上,问心却听到雷鸣,她一抬头,又是电闪。刚刚跑得激动忐忑,现在问心跑得背后像有鬼在追她。她怕黑,也怕打雷,这时候她还要去找张洄淮,足见她真心。 只是时候,小张哥的阁楼已经熄灯了。他在不在?不在的话,是不是在哥哥房间里?问心推不开门,就从二楼窗户翻进来,她一向被视为柔弱无骨,她翻二楼窗户的招式却一点也看不出她身体不好。她蹑手蹑脚下了楼,又轻手轻脚来到一楼张洄淮的房间,慢慢推开门。 问心想起小说传奇里的一个词——采花贼。 她可不是贼,她光明正大。此时窗外海风呜呜,一个雷打,问心吓了一跳,都到人床边了,哪有不立刻钻进张洄淮被窝里的道理? 按照往前的作息,张洄淮此时还没睡下。但是他今天心里乱得很,洗澡时,心中就有无名躁动需要发泄。自从他第一次遗精以来,他甚少抚慰他自己。其实他这个年纪,最容易心猿意马,难压血气。晨勃也好,体内蛰伏的性欲也罢,张洄淮会抚弄自己,但他也听信前人教导,纵欲误事。这一点英雄少爷已经有不少前车之鉴了。 也就是今天,他心烦意乱,躺在床上阴茎已经半勃了。他眼前没有具体的思春的对象,只有不能描摹的欲望。窗外雨声哗啦,他的指尖摸到自己的马眼,咬着嘴唇,东西硬邦邦地在自己手里,摸过青筋,摸过底部储存着精液的囊袋,上下快速套弄着,只想快点发泄完事。 他眼前的对象逐渐清晰起来,他尽力不去回想,尽力模糊那个人影,他连那个名字都尽力回避了。终于要射了,张洄淮急匆匆地享受这一刻的滋味。 他擦拭完自己,就躺回了床上,刚刚短暂射精的快感又萦绕在脑海里,他不知所措地靠着墙,他明明没做什么,甚至都没想什么,可还是犯了大罪一般。 再想也无益,不如睡觉。张洄淮今日也坐了很久的船,身心疲惫,很快就入睡了。只是他梦中的场景更叫他梦中之身焦急。 一个穿得很轻薄的女子骑坐在他身上,她在他身上胡乱地啃着,湿哒哒的口水沾在他胸口。他自己睡前抚弄过的阳具饶是这样,也很快勃起了,平时疏于照管,阴囊里精液浓多,女人一骑坐,他整个下腹都又疼又涨。张洄淮熟悉自己的身体,他根部的青筋都被牵引得发疼,此时在女人手里一整根勃勃跳动,蓄势待发,逼得他喘息出声。 趴在他身上的问心也不过是好奇才握在手里的,她没脱他的裤子,也切实感受到了他裆里的灼热。问心都做到这一步了,也不妨碍她做得更多,她小心翼翼去解他裤袋——哎,系得好松?问心一扯就开了。 窗外暴雨雷鸣,问心借着电光想看个清楚明白,不过她始终看不清。问心正努力的时候,张洄淮睁开眼睛了。 张洄淮又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还在做梦。问心吓了一跳,看他还闭着眼睛,问心仍然努力去探究他的下身,直到她将张洄淮的囊袋握到手里,她才罢休,她不罢休也不行了,张洄淮也得面对现实,他捉住了她的手:“大小姐……” 张洄淮穿好衣服,人还懵懵的。问心从来没见过他脑袋顶上有没梳好的头发,现在他点了一盏小灯,其他头发都乖乖地待着,只有一撮翘了起来。问心摸了摸那缕不听话的毛,嘿嘿一笑。张洄淮分不清刚刚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大小姐是不是扒他裤子来着?他裆部还硬得厉害,他靠着墙,有点不知所措。问也不好问,说也说不出口。 他勉力睁开惺忪睡眼:“唔……” 问心稀奇极了,不光没梳头的师兄她没见过,好半天都没醒过神的瞌睡师兄她也没见过。问心在被窝里拱啊拱,挪啊挪,终于到了他身边。 她直接抱住他胳膊:“师兄……打雷了,我好害怕。” 问心来的时候就没想穿肚兜,此时睡衣下自然不着寸缕。乳肉弹动,乳头擦着张洄淮的手臂,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身边的侍女呢,阿山和阿海不是会留一个人守夜吗?她们不在?” 阿山和阿海被问心放假了。她们两个不如小桃好玩,也不怎么喜欢伺候问心,总是羞怯怯怕她的样子,问心觉得好没意思,能不让她俩伺候就不让她俩在她眼前晃。 “她们,她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张洄淮还有话要问,问心干脆吹灭了他手里的烛台,把他摁到被窝里,师兄又弹了起来。问心干脆趴到他身上,贴着他锁骨:“我有话要和你说,是很重要的话。” 问心不管身下的人什么反应,她扭了扭腿。衣服穿太松了,她本来睡裙下就没穿裤子,现在裙子堆在腿间,她下半身赤裸直接就贴着张洄淮的裆部,胸口也是,不着寸缕趴在他身上。问心本来就是来找他练欲女心经的,穿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我想学武功!” “我思来想去呢,只有欲女心经比较好学。之前不是有一位少侠吗,应女侠之前江湖上没人听说过她,她学了欲女心经,一下子就把武林盟主家的武功学会了,变得好厉害。我之前呢,也想着去扎马步,但是太累了。只有欲女心经不累,又轻松又能速成,多好啊。不过这门功夫得两个人练,我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就师兄你吧!” 良久,张洄淮都没说话。问心被他的沉默整得有点慌,她着急辩解道:“不碍事的。我爹娘都同意了,我早晚和你成亲,所以早一步晚一步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身材很好的,不信你摸摸看!”问心说着就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招呼。 张洄淮从问心的身下挣脱出来,他还是懵着:“什么意思,我没听懂。”他再次点燃了油灯。 问心急了,不过此时欲女心经的书卷还在白老道家的鸡笼里。她从背后抱住他:“我喜欢师兄好久了,师兄也喜欢我嘛。所以我们把夫妻会做的事都做了,也只是提前而已。我又想练武功,师兄帮帮我吧!问心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看……问心的奶子……” 张洄淮立马捂住她的嘴:“谁教你说的?” 问心舔了下他手心,张洄淮松开手,眼睛不知道往哪放。问心的乳房圆润挺翘,胸口的乳头也毫无遮掩,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他余光中瞥到一眼,都想将自己千刀万剐。 张洄淮捂不住她的嘴,但可以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下了床,捂着眼睛低着头:“小姐,把衣服穿上吧。你想练武,有很多途径,这条路不是正道。九雷岛是名门正派,小姐身位岛主的女儿,不该练这些邪魔歪法。更何况,据我所知,欲女心经反噬严重,一日不练,就要后退,很容易走火入魔。” “你的意思是淫水越流越多吗,一天不吃阳具就会想得钻心痒。我今天修炼就觉得欲火焚身!”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春宫也好,欲女心经入门也罢,我都会为小姐保守秘密的。” “可是,我没觉得这是丑事,不需要你为我保守秘密!”问心更不理解,这不是很简单吗,小张哥说那么多,都是劝她练武功走正道,可没否认他想不想和她练武功。问心自然而然地想,这些话都是师兄编出来拒绝的理由,他只是害羞了。师兄被摸一下阳具就这么害羞,问心认定此事要成,还得她再努努力。 问心从小到大都不会害羞怯场,反正什么事都有爹娘兜着,她放手去做就行了,师兄的性格问心也很了解,她认定他因为难为情而难以进一步陪她练武,解决此事很简单嘛,虽然他不让她摸,但是她可以让他摸啊。 而且问心对那本套了欲女心经封皮的春宫深信不疑,今晚她的所有情动,都是练功初有成效的结果。春宫里都写了,女子若练此此功,比得好好泄身,才能入第一层境界,若得不到缓解,问心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她来都来了,自然是把自己想得越惨越好,越欲火焚身越好。 张洄淮坐在床边的台阶上,问心从床上垂下她的手,她一碰到他的肩膀,他就躲开了。张洄淮梗着头:“大小姐,男女有别。收拾一下衣服,我送你回去。” 他半天不见问心有动静,只能回头看她,问心躲在他的被子里,满脸潮红。他慌了神:“怎么了?” “练功反噬……” 就像想装病逃课的人喊着头疼过了一会真的会头疼一样,问心自我感到欲火焚身,所以她越演越真,真到她都没觉得自己是演的。 张师兄坐在她脚边,沉默片刻:“所以我该怎么做?” 他这么问了,问心将头发垂到他手心里:“你不说,我也不说。天下没人会知道的。” 无师自通的小妖女一边哄人一边勾引,偏偏还是最纯洁无瑕的眼睛,最无辜的腔调。张洄淮坐到床沿边,他被说动了? 问心正要展示自己水淋淋的下半身,张洄淮却道:“大小姐,盘腿坐起来。我给你传功渡气,我料你练得不多,即便反噬,也还可控。即便今夜是特殊情况,但我怎么做都是乘人之危,你年纪还小,未必将来不会后悔。” 问心还以为得逞,她着急道:“我一生一世都会喜欢你的!我不会后悔的,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你成亲!” “盘起腿,气沉丹田。”张洄淮不听她说了。 问心几乎没穿什么衣服,她赌气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乳头透出衣衫,显出淫靡的痕迹,睡裙下的水痕张洄淮也不细究。他缓缓将真气传入她身体中。 大约一刻钟后,张洄淮想问她感觉如何,问心早垂着脑袋盘着腿睡着了,眼角尤有泪痕。张洄淮想擦她的眼泪,但考虑到男女有别,收手了。 张洄淮从自己衣橱里翻出干净衣物,将她包裹起来,打横抱起送她回去。春雨季节,梨花零落,微有寒意,张洄淮把她送到她的床上,掖了掖被子,终于放心走了。 问心锻炼身体 雷英雄一大清早就被砰砰砰拍门的声音吵醒了,他睡眼惺忪,拖着三百斤的庞大身躯开门,一打开门,妹妹就直冲冲地进来,还拍了他的胖肚皮。 雷英雄实在太胖,问心一掌下去,都摸不到他骨头。问心又拍了哥哥的肉一掌,看肉弹回来,觉得好玩,又拍了几下。 问心嘻嘻笑着:“哥哥的肉真好玩。” 雷英雄早习惯了,打着哈欠坐回自己的床上:“我再睡会,昨天被爹骂到半夜。” 问心也往他的床上躺,枕着哥哥的肉胳膊,开始打小算盘:“哥哥,你天天被小张哥管着,会不会讨厌他?” “嗯,我烦死他了。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我们这次去的海岛老乡热情,组织了赌局,我根本没输钱,我还赢了几吊子钱,他就过来找我,当面让我下不来台,把我说得跟孙子一样。我回来的时候都不跟他坐一条船,我都不想看到他!” 问心戳着哥哥的下巴肉:“哥哥,你这么讨厌他,能不能把小张哥借给我半个月?我有事找他。” 雷英雄猛睁开眼睛:“这不行!这绝对不行!洄淮就是我的命,我给你了,我怎么办?” 问心气恼地揪他肉:“你刚刚才说讨厌他,不想看到他的!我就要小张哥,我就要小张哥!给我,给我,给我!” 雷英雄坐起来:“爹也老是抱怨娘不让他干这不让他干那,你见爹娶第二个老婆了吗,还是看见爹要休妻?我抱怨两句洄淮,你听听得了。我离不开他,你别痴心妄想。而且洄淮是我的剑侍,借给你半个月,我活不活了?” “没出息!张师兄又不是你的老婆,你凭什么霸着他!你不老说你和小张哥武功不相上下吗,你离开他你就不能杀海盗捉大鳖了吗?”问心大吵大闹起来,说着说着就要哭。 雷英雄看妹妹要哭了,想哄,但是他又绝不能让走张洄淮,他还是硬着心肠:“半个月想都别想!爹把洄淮给我当剑侍,张洄淮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有本事,你也练武功,你跟爹说,你要张洄淮当你的左右手。两三天还有可能,这几天我在岛上哪也去不了,洄淮也不去别的地方。你跟他玩呗。” 问心转阴为晴,破涕为笑:“好!两三天就两三天!我就是要和小张哥学武功嘛,才跟你要他的。” “你想学武?你这身子骨,能行吗?”雷英雄顾不上张洄淮了,担忧道。 问心把自己的胸口拍得啪啪响:“可以的!别小瞧人了。我想做大女侠,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哥哥你不也是很有名的少侠吗,我想追上哥哥的脚步,做爹娘骄傲的女儿。” 雷英雄哈了一声,他吃惊道:“我都不知道问心你的志向。我最近都没怎么和你聊天,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问心被哥哥夸了,更得意地吹嘘自己看春宫的功绩:“我看了不少学武的书,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可是家里的师父又丑又老,我没法实践。好不容易小张哥回来了,你还不答应我——不答应我也就算了,还凶我——” 雷英雄羞愧不已:“问心如此勤奋,简直是当世巾帼,将来未必输给娘呢。你放心大胆地用洄淮吧,你和他感情几乎和我一样好,他肯定好好教你!” 雷英雄不提自己教问心的事,他怕教坏了妹妹。张洄淮的基本功和心法都比他扎实,要是妹妹真下定苦心学武,可得找个好师父。 问心得了哥哥的认可,这下家里三个人,爹娘哥哥都同意了,小张哥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吧。小张哥就是喜欢害羞。 问心从白老道那里拿回欲女心经,一路小跑着去找小张哥。咦,不在房间里?那肯定在练武场吧! 问心撑着伞,跑到练武场。所有弟子看到她,都当没看到,勉勉强强和她打招呼。问心一见他们这幅怕得罪她的样子就生气,这些凭什么对哥哥就恭恭敬敬,对她就像看到邪神菩萨像,拜也不敢拜,碰也不敢碰。 问心不开心就推倒了兵器架,就算是石砖地面,也有泥水。兵器架一倒,所有兵器都要擦拭。有个女弟子站起来:“你!” 问心一挑眉:“怎么样?我就是这么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们不都是这么想我的吗?慢慢收拾吧,可以一边收拾一边骂我。” “我去告诉张师兄!”年幼弟子大声喊着要去告状。 问心哼了一声,中气十足地认怂:“那我帮你捡武器,你别告诉师兄!” 问心自己踢了兵器架,又自己捡兵器,和其他弟子一起把兵器擦得雪亮。其他弟子都不理解问心,自己发脾气,又留下来收拾烂摊子,怎么又爱生气又这么怂啊? 问心也不觉得丢脸,她振振有词:“反正我弄好了,不许告诉师兄,听到没有!” 别人连连点头,问心忽然小声道:“师兄去哪了?” 忠厚的男弟子告诉她张洄淮的下落:“师兄一大早就来练武,练完晨功就被人叫走了。好像是渔民的船修补要木材,师兄和他们一起去找林子砍树了。” “哪个林子?” “东边哪个,小姐你自己去吗?会不会很危险?”女弟子好心道。 问心摆摆手:“要你操心!” 其他弟子再不多嘴,问心又向着林子出发,结果渔民们都在处理木材了,看到小姐单枪匹马过来,十分意外。问心又问张洄淮在哪,渔民中一人说:“洄淮去西边了,西边的罗伯伯腿脚不好,罗伯伯家里又都是女眷,好久不洗澡了,小张去帮他翻个身,洗个澡。” 问心得了消息,又气喘吁吁跑到岛上西边的罗家,一个老头坐在门口,惬意地晒太阳,他不认识问心。问心便礼貌打探道:“老爷爷,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师兄张洄淮呀?” 从罗老伯那得知,张洄淮去南边帮岛上的林大夫采草药去了。问心一听头都麻了,怎么这么乐于助人啊,又去南边,问心一大早快跑完整个岛。她早就不是弱不经风的小姑娘了,跑起来快得很,但她还以为自己多病,心想一会别累晕了。但是,想见师兄就要克服困难!问心不怕困难! 雷问心又一口气走到南边的药堂,走得气喘吁吁又大汗淋漓,一口水都没喝,一点都没歇,问心路过几个树墩墩,真想一屁股坐下,张洄淮怎么做到一大早跑这么多地方,干这么多活的。问心抱着不到药堂不是巾帼的想法,硬撑着到了药堂。 药堂的林大夫和问心小时候常常相见:“心儿?你怎么来了?” 问心嘿嘿一笑:“我来找洄淮师兄!” 林大夫哎呦一声:“不巧!他刚走,他去北边的育婴堂送药!太远了,他主动帮我去送呢,真是多亏了洄淮——哎,问心怎么啦?” 问心两眼一黑,再也走不动了,往地上一摔。这个巾帼不当也就不当了吧,林大夫赶紧扶问心,又端来问心最喜欢喝的莲藕糊糊,坐在她边上翻药材:“岛上多雨,昨天我收拾药材太累了,不然也不会麻烦洄淮。他不喜欢说话,却一直帮岛上的大伙排忧解难,真是难得的青年。” 问心翻了个大白眼,有的人做好人好事,累得半死的为什么是她。她在林大夫这吃过饭,决定不去育婴堂了,张洄淮的脚程速度,指不定这会在哪呢。她还不如回家,但是回家又实在懒得走。能不能她向天许个愿,天上来一只大鸟把她背走啊。爹能不能发现她不见了,过来接?哥哥呢,哥哥来背她。 问心正戳着架子上的药材百无聊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林前辈,育婴堂的阿花姐姐酿了樱桃酒,让我送两坛来。” 问心抬起头:“师兄——!” 张洄淮经过昨夜,和问心相处很不自然,他移开目光,将酒递给大夫,抿了下嘴唇,鼓足很大勇气才看问心:“大小姐,今天还好吗?” 问心好得不得了,还惊讶他为什么这么问。张洄淮想是女孩子脸皮薄,不想提昨天的事,他贸然提起来,也伤人家自尊心,他说错了话,又移开目光了。 问心根本不懂他想什么,一把扑上去:“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和哥哥说了,借你几天陪我学武功呢。” “学武?好啊。”张洄淮一边推她一边答应下来。 林大夫自顾自品酒:“嗯……果香浓郁,果酒就是得喝这个果味。不过洄淮你酒量差,能喝这个吗?” 什么,原来小张哥不能喝酒。问心又开始动脑筋,那岂不是意味着小张哥清醒的时候很害羞,把他灌醉了,他不就不害羞了吗?问心的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林大夫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大小姐,回去了!” 问心一边想灌醉师兄的事,一边等着师兄蹲下来背她。但师兄只是靠着墙站着,好像晒干的草药很好看一样。问心催促道:“师兄,我要你背我回去。” 张洄淮想起问心胸口的乳肉,他不仅感受过了,甚至还看过……他脸上一红。他拒绝道:“小姐走了这么远的路,英雄少爷很担心,一会他牵马带你回家。我还有事要办,东林的王婆胳膊断了,她的菜籽还没买,我要去西岸买。” 问心更傻眼了:“你不累吗?” 张洄淮被问得奇怪:“我若在岛上,几乎日日如此,小姐怎么今天问我累不累?” 问心头一回知道小张哥的日程,她挠挠额头,她好像并不了解小张哥呢…… 问心翻脸不认人 雷英雄说到做到,说借张洄淮就借张洄淮,问心也贯彻到底,她要立刻把小张哥弄到手,然后就可以变成大女侠了。 张洄淮也再次坐到问心对面,两个人各自品茗,问心严肃地拿出了欲女心经,交给师兄。张洄淮也认真地研读了两页,他本来也根本不信地摊上有欲女心经,要是随随便便白老道就能买到,那岂不是其他人都能买到?都能买到,那岂不是全世界都是男男女女在睡觉,这就不是鸟语花香的世界了,这是个大淫窝。 张洄淮从头翻到尾,书里除了不穿衣服的男人和女人,也只有一些再基本不过的心法修炼入门,练了没坏处,但也没好处。他捂住额头,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只能告诉问心,习武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此时根本猜不到问心在打什么小算盘。 短短几天,问心在他心中形象突变,虫脱壳蛇蜕皮那也有过程,问心说变就变……其实问心从抱着布娃娃编故事到不穿衣服追着他啃也过了十年了,但张洄淮还是感到措手不及。 他正对这种转变百思不得其解时,英雄少爷却几乎流着眼泪闯入他房间。张洄淮整个身子都麻了,少爷的眼泪就像西原的牛肉面一样流了下来。 “我练武二十多年,还没有问心虔诚认真。我实在是不配做爹娘的儿子,做你的兄弟!”少爷捶胸顿足地哭了。 张洄淮习以为常,他把春宫塞到床板下,一边拍着他体积赛大象的少爷的背,一边琢磨问心的想法。 “问心今天告诉我,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为了研读武学。我何时像她这么努力过?可是我这个妹妹身体这么弱!我作为兄长,赶不上你也就算了,现在志气不如问心。我不如死了算了。” 张洄淮心中一震,原来除了这个不入流的春宫图,问心还研究了别的?所以问心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对男女大防并不理解,她只是想练武而已。可是九雷岛的武功都是童子功,问心十七岁了,岛上的教学办法不适合她……是不是得专人定制一套武学修习方案? 少爷哭累了,埋怨张洄淮:“你也不安慰我?” “我不信你会寻死,也不信你能改。”张洄淮给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白天哭多了,晚上打鼾。你本来就胖,再不顺气鼾声能掀翻屋顶。” 雷英雄被说了也不脸红,反正屋子里也就他们两个。他哭了一会,自觉运动了一番,就要找糖吃。张洄淮在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里翻铁皮桶,他记得里面还有点糖枣,雷英雄呼哧呼哧地跟在他后面。 张洄淮打开铁皮桶,里面什么都没有。雷英雄错愕地看着他:“你耍我?” “不然呢?”张洄淮毫不留情道:“别吃糖了,再吃你撒一圈尿蚂蚁爬一圈,行踪全暴露了。” 雷英雄痛斥:“张洄淮,你真令我恶心!” “恶心吧,恶心反胃了还能少吃点。”张洄淮面无表情地整理衣服,同时心里开始制定给问心的武功修炼计划。 雷英雄晚饭根本没有少吃一碗饭,问心晚饭时却缺了席,同样缺席的还有平紫微。平紫微很少对问心发火,今天却动了大气。 平紫微把金钗扔到问心面前,气得嘴唇发抖,整张脸都白了。 问心不明白娘在气什么,但也大气不敢出。 平紫微大怒:“你自己说,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问心回忆她最近的日程,吃饭睡觉想洄淮。她笑嘻嘻地抬起头:“我早都告诉你了!” 平紫微从枕头下拿出一大把淫书,开扇子一样将书拿在手里,然后全摔到问心脸上:“跪下!你不要以为你体弱多病,为娘就不敢教训你了!你还是个十七岁的黄花姑娘,你看这么多的虎狼之书,你要干什么呀!” 原来是白老道得了问心的金钗,乐得找不着北,却被眼尖的平紫微侍女看个正着。问心的金钗在白老道手上?那肯定是偷的!敢偷小姐的东西,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侍女把灰头土脸吓破了胆的白老道送到平紫微面前,怀里的包袱也掉在地上。白老道不打自招,他说这都是小姐的兴趣爱好,他并没有主动诱骗呀。白老道虽说得是实情,可平紫微像被雷劈了,好半天都缓不过劲。她又命令问心的侍女阿山和阿海搜查她的房间,可巧今天问心追了一天的张洄淮,一直不在卧室里,她的小九九就全到了平紫微眼前。 平紫微一看那些不堪入目的黄书就要昏厥,一直咬着牙等问心来,结果她又去找哥哥,又去找师兄,就是不回房间。平紫微耐着性子等,早等得不耐烦了,越等越气,恨不得打她一顿出出气。 “你还是个大姑娘,你不是别人家的小媳妇,就是出嫁的小媳妇也没你知识渊博,涉猎广泛!你不可能是一时好奇,你是作恶多时的惯犯!” “你说,除了白老道以外,还有谁带坏你!”平紫微几乎暴吼起来。 问心还是赖皮,并不害怕,娘又不敢打她,过几天就好了。书没了到时候再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现在嘴硬没好处,不过问心那是不可能供出来小桃姐姐的,她是她的启蒙之师。问心放弃狡辩,只管看起来羞愧难当,混过去得了。 平紫微却忽然想起来问心那个未婚先孕的侍女,孩子爹是谁都说不清楚的小桃,她大怒:“当时找那些女人来是因为她们不是毛丫头,不会笨手笨脚碰坏了你。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唆使小姐净学坏!真是气死我了,阿绿,马上就去村头给把小桃叫来,好淫贱的妇人,自己作践自己也就算了,还敢带坏小姐。看我不扒她一层皮!” 问心吓得一抖,立刻开始推卸责任,此时此刻也没办法了,只能把事情甩给哥哥了,反正哥哥比她大十岁,有这些也不奇怪。问心跪下来抱平紫微大腿:“娘,这不是我的书,是哥哥的书!他怕被爹看见,才放到我房间的。” 平紫微冷笑:“我的心肝宝贝,你哥哥自会喝花酒找窑姐,他还用得着看画看字?” 问心抬头:“喝花酒,找窑姐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就把平紫微问清醒了。问心自小就不接触什么人,连个同龄朋友都没有。谁靠近她,她就跟谁玩。那可不是哪个坏东西不安好心接近她,她就跟着学坏吗?并不是她的宝贝女儿就存心学坏呀。问心又不上个什么学堂,她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可她再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下去,岂不是随便什么牵牛放马的小子都能把问心忽悠走? 平紫微又心疼地拉女儿起来:“心儿,我有心留你在身边几年,不急着把你嫁出去。我也想过招赘,可是招赘来的都是贪图荣华富贵的懒汉,我看不上。武林世家的公子们,又有其他理由……” 平紫微的话还没说完,问心就高兴道:“所以洄淮哥哥和我最配。他不是懒汉,而且我嫁给他连家门都不用出。” 平紫微头一回严肃地告诉问心:“他出身下贱!为徒尚可,为婿不配。” 问心搞不明白:“什么?小张哥他不是渔民的儿子吗?我们岛上几千渔民呢,他出身下贱,那岂不是好多人都很贱?娘,你在说什么呀。” 平紫微站起身:“总而言之,娘不会害你。你就当我出身下贱那句话说错了吧。” 问心一头雾水,可却很不开心:“娘,你不要随便说别人贱。而且你之前不是同意我和小张哥成亲吗?” 平紫微不解:“我何时答应过你?” 问心大怒:“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英雄好汉!大骗子,你还无缘无故骂人!” 问心怒气冲冲地走出平紫微的房间,和雷英雄撞个满怀,她正看到张洄淮的背影。问心慌了:“小张哥听见了吗?” 雷英雄摆摆手:“没听见没听见。” 问心无奈:“哥哥,我都没问听见了什么。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都没听见。”雷英雄讪笑,他又想起来道,“你要看春宫的话,就往哥哥书房藏。没事的啊,你也是大姑娘了。饱暖思淫欲,这都是做人的正常欲望。对不对?娘骂你,别往心里去。” 问心一回忆,那张洄淮什么都听见了。他听到平紫微骂他出身下贱了。 平紫微一阻挠,问心更赌气。凭什么小张哥要挨骂?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可娘却这么讨人厌。她不说小张哥不好,偏偏说人家的爹娘不好。 问心去找张洄淮解释,但是张洄淮并不需要,他一切如常。 她追到梨花树下,张洄淮正在拿磨刀石磨砺刀剑,问心红着眼眶想帮自己娘解释,她凄切道:“我娘心肠不坏。” “嗯,夫人心肠不坏。”张洄淮并不否认,仍然平静。 问心拉着他袖子,她现在感觉自己和小张哥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她垮着脸道:“洄淮哥哥,我们一起变成蝴蝶飞走吧。” 问心又扯了扯他袖子,张洄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姐,你累了,休息吧。” 问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小张哥还对我好吗?” “在九雷岛做弟子一天,我就会对少爷和小姐好一天。” 问心破涕为笑,她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张洄淮推开她的手:“不用这样,我也会信守承诺。” 问心被他这么一推,伤心得不得了。可是得到了他的承诺,问心又安慰了不少。至少师兄不会走的。既然师兄不能为他俩的婚事做什么,那就让她雷问心去争取。问心晚上哭了半宿,可又给自己打气打了半宿。她预备明天就去找爹说,问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雷坚白回家时不明所以,妻子对他叹气。平紫微既内疚又心疼,她说的都是实话,可问心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雷坚白告诉妻子:“问心的婚事,洄淮是最末的考量。他确实出身太差,毫无背景可言,对九雷岛也只有他个人的付出,没有家族的支撑。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我不会做这个打算。洄淮,先拖着他,也别娶妻。英雄太荒唐了,总得有个人管着他。洄淮忠诚能干,能跟着英雄几年是几年吧。” 平紫微又怨愤道:“青衿试张洄淮也是够走运的,那么多武林门派的少侠参加,居然是他头名。我们家英雄,不过是背时。若他也走运,青衿试的头名必然是英雄呀。” 雷坚白不接这话茬,他叹气道:“以前丹枫山庄有几个适龄的公子,去年要么是失踪,要么是有了婚配。红林梅州也有好的青年,可是我亲眼见过,那孩子脾气太坏。净山门的弟子作风极差,就是他们撺掇着英雄上青楼喝花酒。再远的门派你就不愿意了。” 平紫微翻来覆去怄得睡不着:“问心没接触过外人,所以就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我想真的得给她找些适龄的朋友,你想想办法,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和问心说一说。” 问心一早上起来,怨气冲天地吃着稀饭,她还心存希望,打算让爹给她和小张哥主持公道。不过雷坚白的话彻底浇灭了她的希望:“问心啊,你还记不记得唐鸢滨的唐道渠哥哥?他和你哥哥一样大,不过还没有婚配。要不要见见?他现在高高壮壮的,可威风啦。” 问心烦的要命,把早饭的碗摔到地上:“爹,我真的不明白你。你不是都很喜欢洄淮哥哥吗?青衿试的时候,你急都急死了,哥哥半路就淘汰了,你都指望洄淮哥哥给你争光。结果人家争完光回来,你还是觉得他配不上我。那你用人家的时候把人家当宝贝,用不着的时候,他就是哥哥的狗腿子吗?” 雷坚白也怒了:“你没大没小的兔崽子,你敢这么和你爹说话?平时也就是太惯着你了,养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是你和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平时看你乖巧可爱,贤良淑德,现在变了个人一样!” 问心又把雷坚白的碗摔了:“你才是变了一副嘴脸!你和你老婆都是坏人!说话不算数,以后小狗都不去你们俩面前摇尾巴!呸!” 问心被阻挠过后,心意更坚定了。她非得和小张哥生米煮成熟饭,她非得逼爹娘就范不可。食言的滋味,焉是好尝的?不过小张哥容易害羞,他酒量不好,喝了酒更好办事。问心找来烈酒,英雄就义一般抱着酒坛子去找张洄淮。 问心的酒量 问心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张洄淮,不过阿山和阿海两个侍女被平紫微骂了一顿,对小姐寸步不离,她俩一看到小姐去抱了个酒坛子,就吓得立马求小姐别去。 阿山是个壮丫头,站在院子里像口钟,问心的小身板比起她还没人家一半硬朗,问心知道不能硬碰硬,于是立刻放下了酒坛子,大手一挥:“我要绣花。你去把我的绣绷拿来。” 阿山愣住了:“可是小姐,你从来没有绣过花啊。你没有绣绷。” 问心一跃而起:“我堂堂九雷岛大小姐,一个绣绷都不能有?你去给我找。我要东林王婆家的,她卖绷子。” 阿山也不绣花,她也不知道王婆家卖不卖,但小姐都这么说了,她为难地去了:“阿海你好好陪小姐。” 问心不知道王婆家有没有绣绷,但是东林很远,阿山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那就还剩一个阿海,阿海日常迷迷瞪瞪,优点就是听话,缺点是她只听平紫微的话。 问心坐在自己房间里,开始弹琴,阿海诚实道:“大小姐,你弹琴像猫发春鬼叫。” 问心开始吃点心,酥皮掉了一裙子,阿海给她收拾,问心又洒了她一头点心碎。阿海开始拍自己的脑袋,她才洗的头,阿海有点生气了。问心笑嘻嘻地看着她,阿海更生气了。 问心又开始在房间里疏通筋骨,左扭扭右扭扭,还让阿海和她一起扭。问心拉筋,阿海也拉筋。问心劈叉,阿海也劈叉。问心能劈到底,阿海却筋骨都硬,半道上怎么都劈不下去了。 问心乐于助人地压阿海的大胯:“我来帮你!”阿海惨叫一声:“小姐,你别体罚我!” 问心一扭脸小跑起来,阿海刚劈了个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叉,腿都差点并不拢,她在后边一瘸一拐地追问心,问心抱起酒坛子:“我去找我大哥!你追得上就追,追不上就慢慢追,不着急!” 阿海在后面摔了一跤,气愤不已,丫鬟也是有脾气的,不追就不追了!大不了卷铺盖回老家算了! 天色已晚,问心一路疾跑。她打小被当成病秧子,但实际上,现在身体好得不得了,她比雷英雄武学天赋还高不少,平衡就很不错,这么跑酒坛子还是稳稳当当在手里,花草树木都不能阻拦问心的脚步。 问心兴冲冲地跑去找张洄淮,可是小张哥的阁楼里照例空无一人。又去做好人好事了?问心拐了个弯,从两层楼顶直接跳到哥哥的院落里,酒还是一点没洒。 问心胳膊腿全部完好,她自己都惊喜地叫出声:“雷问心,真不错呀!” 哥哥的院子里黑漆漆的,他就是这样,灯坏了也不修修,哥哥之前和她透露过:“就是不修呢。这样我在房间里干什么,爹娘来抓包,我还能拖延时间。你瞧,黑漆漆的路,爹娘走起来就不快了,要是点了灯,爹娘一路赶来疾风闪电一样,我死得也太快了。” 问心抹黑到了哥哥房间门口,借着光影,问心一下就辨认出,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小张哥。问心惊喜地就要闯进去,却听到了小张哥的声音,他听起来好像很伤心……也很激动。 张洄淮的声音失望极了,又痛苦极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不是什么事都会如你心意!” 问心听墙根听得住了脚步,她从来没见过张洄淮发火,所以很稀奇。可她又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问心想不通,她就要打断这个对话。她正要闯进去屋子,又听到自己哥哥咆哮的声音,哥哥咆哮起来音量比小张哥发火大多了:“你觉得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吗?你不服气你可以滚啊,你滚得越远越好,你看是我雷英雄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九雷岛!” 问心呆了,这是吵了什么严重的架,说到这个份上了。 张洄淮冷笑了一声:“我是你家的下人,我怎么敢觉得委屈?” 问心一听这话就知道,看来是哥哥也说了和娘一样难听的话,惹怒了师兄。他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揪着小张哥的父母亲喋喋不休呢?出身武林世家,和出身渔民之家,不都是爹生娘养,哪有什么高贵下贱之分呢? 雷英雄和张洄淮的声量都低下来了,问心整理好心情,敲门进去。 师兄看起来并不如何生气,神色如常在整理哥哥的房间。大哥一见妹妹也收敛起来,他很得意:“大哥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过两天爹就告诉你!” 他余光看到旁边的张洄淮面无表情,他推了他一把:“心儿,来找哥哥有什么事?”张洄淮的表情松弛下来,转身去张罗晚饭。 问心嘻嘻一笑,哥哥和师兄看起来和好了耶。果然嘛,一家人打架,就像一窝里的小麻雀推推搡搡,但还是会挤在一起其乐融融的。 问心放下心来,又要实践她的办法。爹爹娘娘的酒量问心是知道的,堪称海量,千杯不醉,哥哥也很能喝,所以问心也料想自己酒量不能差到哪里去,至于小张哥是个喝果酒都醉的一杯倒,问心到时候把哥哥赶走,不就大功告成? 问心笑嘻嘻地拿出一坛好酒来:“我好想知道酒是什么滋味,但我屋里的丫鬟胆子太小了,哥哥们陪我喝吧!” 雷英雄酒量极好,他看问心那么豪情,也撒开了喝。问心眼珠子滴溜溜转,瞄准了小张哥的脖子,却听哥哥拍她脑袋:“心儿,你喜欢学武功吗?” 问心一边答应着,一边敬张洄淮酒,张洄淮就抿了一口,他不喜欢发酵的酒精味,但给问心面子,还是抿了一口,问心本来想学举起袖子,把酒全泼袖子里的江湖伎俩,却没把握好分寸,一咕咚全倒嘴里了——“天呢,什么味啊,呸呸呸!” 问心龇牙咧嘴,却看到对面小张哥笑了。他今天好像是第一次笑。问心眼巴巴地看着他,张洄淮无奈,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向她展示自己的空杯子。 问心立刻眉开眼笑,她的脸有点烧:“好喝吗?” “好难喝。”张洄淮实话实说。 问心捧住自己的脸:“我好看吗,不许说好难看。” 张洄淮看了眼问心,又笑了:“小姐取义父义母优点,哪里都很标致。” 问心戳戳哥哥的肉:“你就是太胖了,你要是瘦下来,保不准和我一样好看。”她又畅想起未来,“我就想一辈子待在家里,和哥哥师兄,和爹娘一起,哪里都不去。虽然娘总是担心我会不会闷,但我一点都不郁闷。” 问心眼前朦胧,哥哥的表情都有点看不清了,她拧了拧哥哥的脸:“哥哥不减肥也行,哥哥一直健康就好。我习惯了我的胖哥哥,瘦哥哥就是陌生人了。” 她又想抓旁边张洄淮的手,他早就抽开手,问心扑了个空,她沮丧道:“小张哥,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并无回应,问心更沮丧了。她没心没肺,但不是傻子,她开始发愁,她本来相当自信她和小张哥的婚事,但显然爹娘食言了,小张哥又不给反应,她一个人努力好艰难。 问心本来是想灌醉他,生米煮成熟饭,可雷英雄桌上的花生米还没吃完,问心就已经倒了下来,伏在桌子上说梦话:“我想当女侠,真的很想当女侠。” 英雄附耳去听,便问她:“你要怎么当女侠?” 张洄淮旁观,睫毛微微扇动,他们听到问心说:“练欲女心经啊,也不用练晨功,练晚功就行了,天下还有比这很轻松的武功吗?” 雷英雄是头一回听说问心练欲女心经的志向,大跌眼镜,他回头看张洄淮,动着口型:“你知不知道这事?” 张洄淮移开了目光:“小姐的白日梦,不便告诉你。” 雷英雄急了:“什么不便告诉我?” 问心的喃喃自语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只想和小张哥一起练,为什么爹娘不让……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雷英雄脑子转过了弯,又看张洄淮:“你……” “在下和小姐未有私情。依我看,小姐今天抱酒而来,是想灌醉在下,实施计划。不过小姐自视太高,很快就醉了。” “我相信你……但是,闹了半天,问心学武功就是为了你啊?问心对你不是兄妹之情?”雷英雄不敢相信妹妹情窦初开他居然一无所知,粗心大意的哥哥其实点过这段鸳鸯谱,但那是好几年前了,当时问心才十二三岁呢。 他习惯了问心黏黏糊糊的相处模式,可十七岁的问心和以前把他当马骑的小姑娘的确不是一回事。 “是认真还是儿戏,在下并不清楚大小姐心中是何想法。但近日种种来看,小姐只是觉得好玩。” 张洄淮这几天已经理清了问心的逻辑,她想做女侠但是怕吃苦,所以瞄上了最简单的欲女心经,可是这种邪法市面上只有假冒伪劣产品,问心却信以为真,迫不及待想实践。九雷岛的其他年轻人问心一个不熟,问心只好从他身上下手,这才引出了后面的事。 捋清楚这些,张洄淮就更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小姐年幼无知,又天真开朗,一时兴起而已,他却是年长三岁的哥哥,他如果当真,那太不负责任,甚至算趁人之危。另外,雷家长辈也不会喜欢他当真的。寄人篱下,张洄淮这些分寸还是有的。 雷英雄不得不问:“那你是什么个想法?” 张洄淮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小姐是儿戏,我怎么会认真?” 雷英雄啧了一声:“我不是问欲女心经,我当然知道那个是胡闹。我问你喜不喜欢问心。” 雷英雄问到点子上了,张洄淮看了他一眼:“不敢想。” 雷英雄欲言又止,张洄淮这个态度是因为他今天才和张洄淮发火,不仅发火,还说得特别难听。 英雄的头脑 雷英雄今天和张洄淮吵起来还是因为问心,雷英雄兴冲冲地告诉了雷坚白,问心很想练武的事。两父子商议出问心的练武计划,他回头告诉洄淮,洄淮却狠狠泼冷水:“小姐知道会恨你的。” 问什么理由,洄淮又不说。雷英雄就毛了,你小子还真拿自己当根葱吗? 雷坚白平紫微嘴上说得凶狠,却很护犊子,张洄淮没有权利限制雷英雄,只能面无表情地跟着雷英雄,盯得雷英雄心里发毛。雷英雄心里也知道,爹娘不会真扒他的皮,顶多唠叨几句,他再不成器也是爹娘的大宝贝。 雷英雄今天必须得给这个剑侍一点颜色看看不可,可是张洄淮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吵不过人家,就拿出身和地位压他。所以他说了什么来着,是不是说人家父母来着…… “你那对倒霉蛋父母早不在世了,你老张家就剩你一个,所以不指望你懂家人之间的苦心!你别管我们家人的闲事!” “再说了,你他妈的也就是个下人,祖祖辈辈都没练过武,能让你出身这么下贱的人和我称兄道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敢管我,你想上天吗?” 雷英雄回忆起来,洄淮当时气得嘴唇发抖,脸都白了,但是他的本意只想压过他,所以才胡言乱语起来。雷英雄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洄淮,我错了。” 张洄淮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他。 桌子上的问心有了动静,嘴里嘀嘀咕咕地说话,雷英雄又附耳去听,张洄淮推开他的大头,摸了摸问心滚烫的脸颊:“赶紧送小姐回去吧,酒醉后容易生病。明日你我一同去领罚。” 问心到了张洄淮背上,还有话要说。她小声嘀咕着些醉话,张洄淮听得清一些,却不预备转述给雷英雄。小姐身边的人确实带坏了她,教了她很多淫词浪语。 问心又回到了熟悉的背上,她闻到熟悉的味道,一阵心安,又一阵委屈,她也有和雷英雄相同的疑惑,她有太多话想问,她睁开醉眼:“小张哥,你到底要不要娶我?” 旁边的雷英雄也着急了,他眼神像刀子一样。 张洄淮无奈:“我从来都没有求娶小姐的心意。” 他此时若是说有,雷英雄指不定猪头猪脑犯大聪明,去雷家父母面前说亲,届时天下大乱。另外,他也是实话实说。 雷英雄大失所望,他张着嘴巴眉头紧锁,完蛋了。洄淮不仅恨他,还连妹妹一起恨上了。 张洄淮背上的问心沉默了片刻,便大叫起来:“不可能!” “你不可能不想娶我!你对我情有独钟!每次回岛上,只有我一个人会收到你带来的一大包零食!” 张洄淮不预备和酒醉之人讲道理,小姐只是和小时候吃不到糖就撒泼打滚一样,因为张洄淮一直不同意,她才这么执着。张洄淮根本没把自己太当回事。他看了眼旁边的雷英雄。 雷英雄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了,问心的零食清单不是她自己列的吗,给洄淮列完了,她又抄了一份给他,每次两个人都带两大包的零食给她。合着张洄淮给她带就是有情郎,他给妹妹带就啥也不是。 问心又列出另一件张洄淮喜欢她的证据:“每年花朝节你都会送我很多鲜花,我最喜欢漂亮的花了,你就是投其所好!” 雷英雄一愣,看来妹妹对洄淮误会不少。那些鲜花是雷坚白的意思,每年花朝节,岛上的女孩子都会收到九雷岛门派弟子采摘的鲜花。他和洄淮都去摘,不过他胖,他收集完娘和妹妹那份就不想干了,其他全给洄淮和其他弟子。 妹妹岛上是真没朋友啊,要是有一个和她亲密的女孩子,都不至于这么久觉得花是自己独有的。 雷英雄在旁边都不想听了,他被张洄淮骂他不在乎,他皮厚得刀枪不入。可看他妹妹自作多情,他都替妹妹的难堪感到辛酸。 张洄淮无言地背着问心往前走,他转头看雷英雄。雷英雄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恨问心,那不是冷血无情的眼神,他也在为无言拒绝问心而难过。 问心不知道身边的两个哥哥在用眼神交流,她甩出她认为的最大证据:“可是你对哥哥那么好!你明明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对我的家人好的,你对哥哥好,不就是想娶我哥哥的妹妹吗?不是吗?” 张洄淮看了眼雷英雄,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小姐,照顾少爷饮食起居,是我的职责。” 问心尖叫一声,她现在伤心得死去活来,她啃了一口张洄淮的后脖颈:“你前两天才说喜欢我的。你也骗人,你也说话不算数,你这个大骗子!” 问心在张洄淮背上又踢又打,渐渐也就闹累了,睡了过去。 雷英雄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他看明白了,问心和洄淮之间青梅竹马的兄妹之爱,问心想发展成夫妻情,可洄淮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甚至洄淮还相当冷酷,一点幻想的空间都不留给问心。 “洄淮啊,我也不能说你不对,问心的误会也太多了,再不解开更麻烦。但洄淮你一点不给回应似乎有点太没人情味了。问心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嘛……” 张洄淮把问心交给她的亲哥哥,阐述他的理由:“大家长大了,问心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终究是要避嫌的。” 雷英雄抱着问心,像一只胖大的鹅圈着刚出壳的小黄鸡:“一家人啊,避什么嫌?”他把一家人三个字咬的很重。他甚至有点谄媚地朝他笑。 张洄淮完全不领情:“你们姓雷,我姓张,我跟你为什么是一家人?我家代代渔民,你家代代武林门阀,我算什么东西,跟你是一家人。” 雷英雄皱眉,低声下气道:“我跟你道歉,洄淮啊,我和你道歉,我马上给你买最好的琵琶。我不该说你出身低微的,我那是气话嘛。你知道我的,你就当我发猪疯行不行?你别迁怒到问心身上啊。我不管爹娘怎么想的,但是你和问心真的很般配。你娶问心,就不用另外娶妻。我们一直一家人,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张洄淮叹了口气:“我没有迁怒问心,你好好和她说。她如果不理解,就等她再长大一些,她会理解的。另外你每次都这样,说完难听的话就道歉。但是人发火上头的时候,说出来的都是心里掏出来的话。” 雷英雄啊了一声,他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洄淮啊,你这么记仇吗?”难道他真的长了个猪脑子吗,眼前的洄淮绝望得要命,好像在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这让雷英雄都不知道从何辩解起。 “少爷,我如果记仇,你死一万次了。”张洄淮摇了摇头,“可我也记恩,你又活了一万零一次。” 他摸了摸问心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就转身离去,不顾错愕的雷英雄。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下雨了,记得给问心关窗户,也不要给她喝果汁。” 天大的误会(上) 问心悠悠转醒,她的酒意上头得快,去得也快,睡了一觉洗了个澡,又神清气爽起来。问心的脑袋很清醒,站在她房间门口的哥哥很纠结。 哥哥显然是有事瞒着她,问心疑惑,但还是把哥哥叫进来,两个人玩迭迭乐,问心趴在哥哥厚实的背上,只管睁着大眼睛瞧哥哥。 雷英雄那也就不客气了:“问心啊,你昨天喝多了,你还记得你昨天说什么了吗。” “记得……我是不是和洄淮哥哥表白来着,他说什么,我没听清。他说什么了?” “那个,他昨天也没说什么。我简要说一下哈,你问他为什么给你带零食,那个呢,我也给你带,说明不了什么。你还问他为什么给你送花,这是因为别的女孩都有,你没朋友,所以你觉得就你一个人有。” 张洄淮昨天没回答这些,但是雷英雄心里有数,为了不钝刀子割肉,所以一笔带过这些话题。 问心眨巴眨巴眼睛:“嗯……” “就是,你还问了,他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洄淮说,他是因为喜欢你哥哥我,才对你好的,爱屋及乌吧,就这么个意思,你自己体会吧。总之就是,你自作多情。” 雷英雄说完就想走,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一句什么来着,好像问心听见过,但是他生怕问心忘了似的:“洄淮还说,他根本不想娶你。” 问心愣了一会,睫毛扑了扑,就啊地一声仰躺在床上,大哭起来,哭得阿山阿海匆匆跑进来,一个给问心捏肩,一个给问心捶腿。问心翻了个面趴床上哭,阿山给问心捶背,阿海趁机给问心梳头发。 雷英雄在这个山海忙碌的大场面里,悄悄撤退了,他有件相当心虚的事瞒着问心,他怕再待一会,他就说漏嘴了。 问心再钝,也不得不面对这尖锐的事实了。她心痛也好,寻死觅活也罢,人家就是对她没这个意思。问心躺床上,看床帐子发呆,她还想像小时候一样痛快地大病一场,病得所有人都来哄她,来对她好,包括小张哥,小时候问心一生病,他就包揽了所有煮药的业务,还会给她准备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去掉嘴里的药味。 他那么用心,不可能对她没感情,可那种感情不是问心想要的。问心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全都是张洄淮的错。是他给了错误的信号,害得她这么丢人。问心想起之前她不分青红皂白,想和小张哥双修的事,就气得脸红。 而且昨天她哭诉张洄淮时,哥哥就在旁边听着,哥哥虽然心疼她,但也是旁人啊。两人的感情,怎么能有第三个人旁听呢?更何况还这么丢人。问心在哥哥面前也丢了个大脸。 问心决定再也不和张洄淮说话了。 问心又气又恼,闷闷不乐了好些天,这几天里,家里的师父天天来烦问心,居然是拉她学武功。问心开始还很有兴趣,练了几天就破口大骂。什么破武功,一点没有欲女心经容易! 爹娘是不是疯了,派这些人来折磨自己?家里的师父敢怒不敢言,回雷坚白话的时候,专捡好听的说。雷坚白还很乐呵,问这些长老女儿学得怎么样了。长老们能夸的都夸,夸问心天资高悟性好,夸得雷坚白心花怒放,又命令长老们继续给问心打点基础。 问心赶跑了长老,结果没几天又被这些长老们给烦了。 问心实在不明白他们这是干什么,但长老们经过问心的几天脾气折磨,没人跟她敢跟她搭话,问心在床上睡大觉,长老们就在旁边讲武经,讲完就走。 雷英雄听说了问心这个态度,十分着急,但雷坚白问妹妹表现如何时,雷英雄不敢说实话,也是一个好字搪塞敷衍,哄得雷坚白更满意,拍着他肩膀就表扬他尽到了大哥的责任。 雷英雄感到事情和他预想的方向截然不同,只能求助张洄淮:“洄淮啊,怎么办?” 张洄淮抬头看天:“早晚是要被揭穿的。但是义父好面子,他会想办法的。” 张洄淮抱着胳膊,转身就走,他跑得再慢一点,这个主意就打到他身上了。但是雷英雄的胖胳膊牢牢地箍住张洄淮的小腰:“淮淮,你就再帮哥一回吧,跟我去见爹,我实话实说,听爹想办法。” 问心还是不明所以,有一天早上那些讲武经的长老们突然就消失了,问心喜滋滋地起床在院子里荡秋千,她揪着梨花花瓣:“找他,不找他,找他,不找他,找他……” 问心揪到后面,专门挑花瓣是单数的花揪,这样就全部的答案揪到底都是去找小张哥,这就是天意啊。不过问心也有自己的傲气在,天意虽如此,她却要等着张洄淮自己反悔才好。她的脑子又没坏,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她不要面子的吗? 问心想,古时候有个耳朵很厉害的人,叫曹操,别人一说到他,他就听见了,马上跑过来。小张哥听力就不好,她呼唤他一百回,他听不见一次。 问心折磨到第一百朵梨花的时候,张洄淮终于出现了。问心远远地就看到他了,欣喜不已,但还是绷着脸,在楼上高高在上地瞥了他一眼。 张洄淮受人所托,是不情不愿来的,看到问心的脸,内心受到极大煎熬,转身就走,但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问心面前。 阿山和阿海一大早被叫到平紫微那里,现在正在收拾行囊。问心倚着门和张洄淮说话,还有空关心下她俩:“你们俩要走了?我又要有新侍女?” 阿海还记得被问心强行劈叉的痛苦,根本不理她。阿山老实:“不是,是小姐您的行囊。” 问心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我?” 她忽然注意到小张哥的背上也有一个背包,她意外道:“爹不是不在家吗?我们全家要去旅游?” 阿山道:“小姐,只有您和张公子一起去。” “去哪?去干嘛?” 阿山记得夫人的托付,使劲地缩短自己的句子:“去外面走走。” 问心看她这么为难,便觉得这次行程不简单,可她见到多日未见的小张哥,心里兴奋,就不由自主往好的方向猜。 “还回来吗?” 张洄淮叹了口气:“一时半会不回来。” 问心哈了一声:“就我们俩去?” 那不就是,那不就是,那不就是——私奔! 张洄淮觉得问心这娇羞又期待的表情绝对不是猜中了,他又不知道问心理解成了个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他要跟她出门游山玩水? 张洄淮绞尽脑汁说自己的来意:“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大小姐,这一趟可能会吃苦,是老爷的安排。” 问心更吃惊了,天啊,爹这么好,爹居然帮助她和小张哥私奔? “吃苦我不怕的!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来啊?”问心又试探道。 张洄淮抿了下嘴唇,撒谎很痛苦,那就捡部分的真相说:“逢年过节您就回来了。” 问心嘿嘿一笑,是这样没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张哥思想好传统。不过问心自信得很,将来她和小张哥过上日子了,她就写信给娘撒娇,加上爹这么好心,肯定会劝娘,这样她就可以带小张哥回来了。再练练欲女心经,她雷问心又有丈夫又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问心不由自主感慨:“我爹真是世上最好的爹。” 阿山阿海也附和,她二人也以为小姐理解了意思,不怕吃苦也要去,真不愧是小姐,她们一道点头:“老爷良苦用心,都是为了小姐好。小姐你也不怕艰难,果然虎父无犬女。” 问心眉开眼笑,阿山阿海也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这是主仆三人第一次互相看对方这么顺眼。 张洄淮拎起问心的行囊,担忧道:“小姐不再考虑下吗?不是或许会吃苦,是一定会吃很多苦头的。小姐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生活,我……” 问心摇头:“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做女侠?” 张洄淮还是又劝她:“不是那么回事,往后的日子会和小姐你想得完全不一样。你要早起,还要练武功,有可能还会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不如岛上养尊处优。小姐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问心推他:“好啰嗦。和你出去又不是当大小姐,是去当女侠的,你说的那些,我肯定能忍受啊。” 阿山附和:“对啊对啊,小姐最吃苦耐劳了!”阿海应声:“小姐一路顺风,我和阿山会在家里为小姐祈福的!” 问心飘飘然,她拿起案桌上平紫微给她打造的剑,平时也就是个摆设,但是问心觉得既然要离开家生活,那必然得带上防身,她像模像样地向侍女们行礼:“我去了!” 阿山阿海立刻跪下,齐呼:“问心女侠一定凯旋!” 问心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当然!小张哥,我们走吧。” 天大的误会(下) 到了码头还得等船,夜航之船,问心还没坐过。张洄淮在海边用石头简易地垒了个小灶,给问心炕芋头吃。问心手里有干粮,但她嫌噎得慌,吃了一半就要喝果汁,张洄淮早有准备,将水壶递给问心:“是葡萄汁,但少喝些,喝的太甜,一会口渴。” 问心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张洄淮被逗笑了:“笨蛋啊。” 问心冰释前嫌了,以前小张哥也这样,会这样叫她。问心觉得一切都恢复如常,只管冲着小张哥开心地笑。 张洄淮怕问心烫到手,替她剥了几个芋头,问心美滋滋地靠着他吃。以前怎么做都正常的事,张洄淮现在怎么都觉得别扭。 张洄淮看向天边:“船要发了,小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一去,就几个月不能回家了。” 问心不疑有他:“嗯?干嘛老问我会不会后悔。才不会呢。” 张洄淮叹了口气,又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几枚金色的贝壳。那天问心在沙滩上捡,是想效仿故事里书生李甲三个金贝壳召唤龙女,张洄淮看她还是喜欢这个传说,就从海市的小孩手里交换到了这些小小的贝壳。 问心眼睛都亮了:“师兄——” “出海前,许愿吧。渔民出海前都会给海娘娘上香,问心如果相信鬼神,也向龙女许个愿吧。”张洄淮将贝壳递给她。 问心从荷包里取出另一枚贝壳,这是那天她在沙滩上找到的。放在一起一共六个。 问心从张洄淮手里拿走两个:“我不是贪心的书生,所以,小张哥和我一起许愿吧。” 问心和洄淮将贝壳又扔回大海,波浪冲刷着礁石,问心诚心诚意地许下了愿望:“龙女啊龙女,小女子雷问心向您问好,向你要三个愿望,你不要生气,我的愿望很小很小,以后我会带我最喜欢的糕点祭祀您的。下面我要许愿啦,一我希望私奔的地方有好吃的,二我希望私奔的地方床大大的,三我希望我和小张哥都成为很厉害的人。拜托拜托,拜托你啦。” 问心许完愿,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张洄淮,小张哥早就许完愿了,他正睁着两只眼睛看她。问心笑嘻嘻地问他:“小张哥,你许了什么愿?” 张洄淮轻笑:“我希望身边的人许的愿望都实现。” 问心捂住嘴:“哎呀,你怎么说出来了?” “不是你问的吗?” “我问了你应该说,说了就不灵了,然后我就不问了呀!”问心十分懊恼,她又认真地双手合十:“龙女大人在上,他不懂规矩,他乱来的,你不要和他生气哦。真的,不要和他生气哦!” 船来了,问心还有些恋恋不舍,大船开动,问心挥着胳膊告别故乡的一草一木,突然,娘亲的身影映入眼帘,问心努力朝娘亲挥胳膊,娘亲也挥着醒目的红纱手帕。问心挥着胳膊酸了,眼睛也酸了,她哇地哭出声:“娘——” 船开远了,娘的身影也看不见了。问心都哭抽了,张洄淮一直给她擦眼泪,问心更肆无忌惮地哭,利用他的同情心争取他怜爱的目光,哭到后面没眼泪了,问心还努力想起伤心事,哄自己哭。张洄淮看她不再掉眼泪珠,只是干嚎,越看越逗,真的笑了。 问心锤了他肋骨一拳,问心不收力,洄淮没防备,他疼得抽气。问心啊了一声:“没那么夸张吧?”张洄淮努力不皱眉,问心又轻轻揉了揉,他比刚刚反应还大一些:“你别挠,痒……” 小张哥的脸红,把他变成了一颗诱人的果子,问心迫不及待就要咬一口。 问心兴奋道:“咱们去哪呀,你还没告诉我呢。”问心眼中的私奔与游山玩水无异。 “去净山门。” 问心困惑道:“那有你的朋友吗?咱们为什么去那?那好玩吗?” “不是我们去,是小姐你去。” 问心暴跳:“什么?!” 张洄淮为自己的不坦诚羞愧,他面露难色:“我说了会吃很多苦的……是义父,他听英雄少爷说你对武学很有热情,十分感动,因此和义母商量后,就联系了他的朋友,就是净山门的那个姜爷爷姜掌门。他和人家姜掌门说好了,送你去净山门住三个月,参加新弟子特训,打好基础,再回九雷岛学家里的武功。” 问心的嘴巴一张就合不拢了:“我什么时候对武学有热情了?!” “小姐你不是一直说要当女侠吗?” “当女侠就一定要学武功吗?胡说八道!我只想和你练欲女心经!”问心胡言乱语,“你们怎么不问我意见啊?” 张洄淮坦白交代:“英雄少爷想做个好哥哥,所以主动向义父这样建议的。我们家的武功不适合十七八岁的人什么基础都没有就学,肯定得打个基础。武林之中,打基础要么是丹枫山庄,要么是净山门。丹枫山庄前阵子出了不少事,不能去。那就只剩下净山门了。” 张洄淮继续道:“净山门的掌门和义父一时不对付一时又和好如初,最近两个人又吵了一架,不过义父写信给净山门掌门,人家一口答应,义父大喜过望,就借着这个机会和好了。” 雷英雄那时真是得意洋洋地告诉了张洄淮他的计划,兼具智慧与孝悌,堪称完美。 雷英雄认为此举又满足了问心学武的愿望,又促进了门派间的合作,一举两得,因此告诉张洄淮时,是想得到洄淮的表扬的。 但是张洄淮就差破口大骂了:“小姐肯定会恨你的!”他为此和张洄淮大吵一架。 雷英雄而后得知问心根本就不想学武,但是信送了,姜岭同意了,准备给问心的惊喜变惊吓了,他骑虎难下了。问心爱看的武学经典是欲女心经……这种事,他怎么敢告诉爹啊? ……洄淮,救命啊。 张洄淮硬着头皮继续说:“义父后来还派了几个长老来给小姐你讲武经,就是给你做心理预备。长老们肯定着重讲的净山门,您还有印象吗?” 问心受到了莫大欺骗,悲愤交集:“什么印象都没有,我一直在睡觉!” “就是因为小姐你这样的态度,义父大人后来得知,十分生气。说你不能又要学武功,又怕吃苦,而且人家掌门已经答应了,如果食言,义父大人岂非言而无信?英雄少爷说,如果直接和小姐您说,您肯定不去。所以……” 问心揪住张洄淮的领口:“所以骗你使美男计骗我!啊!气死我了!啊!!!” 张洄淮愧疚道:“我提醒过小姐你会吃很多很多苦的。” “啊!快叫船开回去,快开回去啊!”问心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怎么她就一心学武呢?雷英雄,你疯了,雷坚白,你也疯了。 天啊,问心的柔情蜜意一扫而空,她拿手指着张洄淮:“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杀千刀,你会遭报应的!快叫船开回去!” 张洄淮解释道:“这是货船,只有少部分船舱住人。货船航行是为了送货,不是单单为小姐你一个人的,不会改航的。” 问心扒着栏杆就要跳海:“我游回去!” “回小姐话,您不会游泳。” 问心恨不得拿头撞死张洄淮,“我们刚上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 “回小姐话,您没有问。” 问心欲哭无泪:“我为什么没有问呢?” “回小姐话,您当时在哭,离岸之后,您又哭了很久。” 问心往甲板上一躺,蹬着腿面如死灰:“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比天还大的大骗子,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张洄淮一直陪着她:“对不起。当时少爷和义父都以为小姐你很想学武,所以才托人去求净山门的掌门的。我知道具体情况,但那个情况,说了会更糟,英雄少爷同样不敢说。义父虽然一直疼爱小姐,但也十分保守,连您看春宫的事义母都没有告诉义父,更不要提邪法欲女心经了,后果不堪设想。” 问心后悔的眼泪流到耳朵里:“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我今天要是不听你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去九雷岛了?” 张洄淮万分歉意:“大小姐,义父很爱面子,特别是净山门掌门一直是他死对头,你不去,他很没面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去的。他还放了狠话。” 张洄淮要是失败,雷坚白准备亲自把问心拎过去,平紫微劝也不好使。面子比天大,雷坚白和姜岭吵架半辈子了,要是问心让他在姜岭面前丢脸,他真的会跳进东海。第一次去净山门学武,必须准时体面,否则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问心含泪问:“爹打算把我怎么样啊?” “他说,如果你不愿意去,那就立马给你说亲,把你嫁出去。议亲了,就可以不学武了。这样他就理由爽约。”张洄淮顿了一下,“义父看中的那个人,脾气温和,武功很高,家室也好,但小姐你肯定不喜欢。” “为什么?”问心眼泪汪汪地问。 “不好看,头发比较少。”张洄淮如实评价。 问心绝对不要长得丑的善良男人,她又看了眼小张哥茂密的头发,更心碎了。爹不能一点不看长相啊。这么好的小张哥他嫌人家出身差,转头就给她找个秃脑袋,爹什么品味。 问心哭都哭不动了:“我不要嫁人,我除了你谁都不要嫁。我选练武……三个月就三个月……” “姜掌门承诺了,会安排好小姐的衣食住行,还会有专人照顾你。” 言外之意,那不就是张洄淮不跟着她去净山门吗?她要一个人凄凄切切地在外地待三个月。爹怎么忍心,娘怎么忍心,哥哥怎么忍心?小张哥,小张哥亲自来骗他,他是最忍心的那个。 张洄淮被问心推开,“我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了,我也不要和你说话。你走开。”问心躺在甲板上,呈大字型。 月洒琉璃海(上) 过了一会,身边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问心爬起来,张洄淮真的走开了,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他在不远处和渔民说话,问心捧住自己拔凉的心。 问心哭不出来,只能望天发呆。海上的天和家乡的天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月亮更大,星星更多。船面上妇人抱着孩子喂奶,唱歌哄孩子睡觉,那缥缈虚无的歌声传入问心的耳朵里,痒痒的,在她的心里吹起一点涟漪,一点对未知世界好奇的涟漪。 海上浩荡之气全部涌入了问心的身体里,九雷岛的先辈全是不怕难不怕苦的水手,问心的头发被海风狂吹,她的胸怀被海上的景色登时扩大了百倍千倍,问心朝无边无际的波浪呼号:“喂——” 问心重振旗鼓,思路开阔了。反正船靠岸了,她不下船不就好了,船怎么去的,怎么回来。她雷问心就是聪明,简直聪明绝顶。爹也就放放狠话,他未必就真敢把她嫁出门。而且娘也会拦着的。 她还顺便和小张哥单独相处了。而且小张哥现在对她很愧疚,她正好利用他的愧疚,对他这样那样。 月光在海上洒下波光粼粼的斑点,问心眯起眼睛,觉得它们像一艘艘的小船。船上有没有人呢?她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张洄淮和船工说完事,又回到她身边。现在他就在她身侧。 问心转头:“你看远处的光,像不像船?” “像。” “能再给我讲一次那个传说吗?”问心看着他。 张洄淮不用问是哪个传说,他自然地开口道:“在很久以前,星汉之上,月宫里住着比嫦娥更古老的神女,她的白发有三千丈,逶迤整个月宫。她的头发也像星汉之河一般,散发着永恒的光芒。神女久居寒宫,寂寞无比,她放下她的头发,在东海之中洗涤。” “但神力的波动却席卷了整个东海,一时海上的船只和渔人全部被海水侵吞,连龙宫之主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冥界难以处理,亡魂只能在海上漂泊,即使死后也不得安宁。神女深感愧疚,她在大海上洒下一把又一把承载着她神力的月宫玉碎仙尘,那些月宫的碎片化身单向之舟,托起海上无措迷茫的亡魂。” “月宫之舟,不能返还,只能从人间驶向冥界轮回井。但有些亡魂在人间仍有牵挂,他们不愿意离开东海,所以他们向神女祷告,祈求神女不要将他们送去冥界,他们不会怨恨神女,只是希望可以一直停留在海上,庇佑以后的子孙。” “神女深受感动,赐予他们自己的头发,头发使亡魂的船舟拥有抵抗冥界牵引的力量,这些灵魂一直漂泊在海上,往后海上死去的人也可以选择搭乘他们的船,亡魂们举目四望,也许有一只大船上就有他们还活着的亲人。那些渴望的眼睛,就像海上的月光一样,粼粼闪动。” 问心闭上眼睛:“洄淮师兄,你觉得你的父母会在海上庇佑你吗?” 张洄淮冷静道:“传说只是传说,我父母葬身大海,现在早已经是大海下最不起眼的两具白骨。人死灯灭,活着的人可以抱着幻想,但也须认清现实,死去的人就是不会再出现了。” “听你这么说,我忽然觉得好难过哦。”问心嘟囔着,“你完全不信这些吗?” 张洄淮如实回答:“想相信的时候就相信,不想相信的时候就不信。大多数时候,都不想。” “为什么?!”问心不解,“海上的传说特别多,瑰丽无穷,你是渔民的儿子,听了好多好多故事,可是你却丝毫不投入。” 张洄淮将披风递给问心:“起风了。” “因为比起虚妄之事,还有很多现实的任务需要马不停蹄地去完成,所以在下没有闲暇时间思考这些传说。” 问心还是不理解,她诚恳地迷惑着:“你为什么那么忙?哥哥并没有折磨你啊。你也可以选择不帮助那些父老乡亲,那都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你这么累,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一边被张洄淮服侍着穿披风,一边眨巴着眼睛问他。 张洄淮直视她眼睛:“小姐,英雄少爷和义父大人交给我的任务远比你看到的更多。另外帮助父老乡亲,是我死去的母亲教导我的,她告诉我,如果成为有能力的人,却麻木不仁,只想开拓自己的地盘,不想帮助身边的人脱困,那是天下最糟糕的事。” 问心挠了挠脑壳:“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嚷嚷着当女侠。但,都没想过女侠要干嘛呢。小张哥你是不是很想做大侠?” 张洄淮摇头:“我力量弱小,远远称不上侠者。而且现在我做的一切,也有很多是别人交给我的任务,不是我自己想做的。” 问心似懂非懂,几乎不懂,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张洄淮一看她思考得头疼的可怜样子,就笑了:“怎么这么可爱。” 他脱口而出的话,他已经收不回了。 他轻声道:“大小姐,请您张开手。” 问心伸出了手掌,他在她手上放了一只小船。 问心惊喜地咦了一声:“这个是……我十岁的时候最想要的风波舟。远方的伯爷爷有一个鱼缸,里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鱼,但风波舟最有意思,看起来晶莹剔透,然而放到水里,不用风吹也可以动,刀劈火烧都不会留下痕迹,很神奇,我可以盯着那个鱼缸看一天。后来伯爷爷走了,他不肯送我,我还哭了好久。” “嗯,义父还以为是您舍不得伯爷。” 问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爹娘直夸我有孝心,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这个是风波舟的模型,我没法复原,只能靠记忆里的样子做一个。” 问心惊讶地看着他:“复原了七年吗?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了。” “没有七年那么久。” 问心注视着张洄淮,海上的风吹出云后的月光,洒到人身上,皎洁一片,问心的心也宁静了下来。她几乎不记得的事,有人放在心上七年。他答应她的事,每一件都做到了。 “我只是一直挂心,查阅书籍,留意材料,只是我没那么好运,一直在海市找不到材料。” “那位船长捕捞到了难能一见的银枭鱼,鱼鳞正是我所需要的。我之前出海时和他说了此事,他说海上正有能工巧匠,可以替我完成心愿。”船长和工匠并不是无偿帮忙的,张洄淮几乎花光了半年的薪水。但张洄淮觉得,这就没必要提起了。 张洄淮还在说着,问心忽然张开胳膊环抱住了他,她将头埋到他怀里。她没办法不喜欢张洄淮,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洄淮拍了拍她的背,很快又垂下了胳膊。 问心松开他,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风波舟,笑容傻乎乎的,可是又澄澈如水晶:“谢谢你。” 张洄淮偶尔也心存幻想。现在他就想将这个笑容做成即便亿万年过去也依然存在的琥珀,贴身携带着。一瞬间,心跳声盖过了澎湃的海浪。 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心动。他是矛盾的,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希望问心真的喜欢他,可此时,他又想,如果她是真喜欢,那他也会很高兴很高兴的。父母若真的存在于波浪月光之中,也会保佑他,不要因为这一瞬间的矛盾,就让他被慧心明眼的海娘娘吞没。 痒(h) 到了睡觉的时辰,二人回舱。问心想象中的舱室都是干燥温暖的木头,结果一进去,问心就被船舱的味道熏了个大跟头。她好不容易纡尊降贵进了船舱,找到自己的房间,看张洄淮给她铺好了床,她又头晕起来,觉得胸闷。 “小张哥,能不能把窗户打开啊。” 张洄淮摊开手:“这办不到,除非我给船凿个洞。” 问心上了床,又嫌弃被褥不松软,没有香香的味道。海上条件简陋,问心的褥子是船长特意安排的全新床被,没别人睡过,但还是被问心挑剔了。 问心睡不好,又动歪脑筋:“我认床,我要熟悉的人陪我,才能睡得着。” 张洄淮听她言外之意就是让他陪床,他叹了口气:“好吧。” 张洄淮理解的陪床是他坐在问心床边哄她睡觉,问心理解的陪床却是两个人脱光了衣服睡觉。毕竟问心练欲女心经之心不死,这么轻松享受的武功不练,那是大傻子。又毕竟洄淮师兄同意陪床的机会不多,可能马上他又害羞跑走了,问心不抓紧,那是二傻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张洄淮坐在她床侧,问心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张洄淮无事可做,悄无声息地陪着她。问心虽安静,但眼皮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时想东,一时想西。 从今天小张哥送风波舟的举动来看,虽然他嘴上说着不想娶她,但肯定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她一伤心,就这么愧疚。那就是有什么事阻碍了她和小张哥。第一个爹娘,那很好解决,她不信她拿刀架脖子上,爹娘会不同意。第二个,问心隐约悟出了一点,那就是小张哥还是把她当小孩,因为把她当小孩,所以她夜袭他被窝他也不生气,但是也因为把她当小孩,她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都是胡闹。 真讨厌,明明只大三岁。 张洄淮低头翻着航海图,却忽觉手上一阵温暖,问心的手掌心热热的,也很干燥,覆盖着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 张洄淮低下头:“怎么啦?” 问心抬起自己的手,摊开来:“把手伸过来。” 张洄淮照做,问心的手在女孩子里已经算细长了,还是明显小师兄的手不少。两个人手掌心贴着手掌心,五指贴着五指,张洄淮在昏暗的灯光下,却几乎能看到问心脸上的细小绒毛,是柔柔的一层,是温暖的金色,也是女孩子脸上独有的娇柔。他怔住了。 问心却在此时扣住他的手,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对他充满期待地一笑:“抓住你啦。” 张洄淮忽然有种想亲亲她的冲动。不妙的冲动。他点头:“被你抓住了。” 问心却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小张哥没松开她的手,他的喉结很明显,所以滚动时,问心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也伸了手,摸他的喉结,张洄淮愣住了,不知是不是该拍开,她轻轻搔弄过:“痒吗?” “就和摸其他的皮肤一样,不痒。” 问心不信,小张哥的脸有一点红,她又来了兴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怕痒啊?” “嗯。” 问心又摸他的下巴,他在她手心里转了转下巴:“真的不痒。”问心的指甲轻划过他眉毛,浓而不浊,眉形贴着眉骨生长,更显得英气。 他是不怕,可是问心被他的声音弄得心里痒痒的。小张哥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轻柔,他好像有点困了,软和了不少。 “那这里呢?”问心最怕被摸到腰,所以她也挠了挠了他的腰。 “没什么感觉。”张洄淮替她捋了捋头发,轻声问道:“不困吗?” “你穿了外衣,当然没感觉了。”问心又跪着去弄他脖子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脖子呢,脖子也不怕吗?” 张洄淮往后退了退,问心第一次发现他脖子敏感,她搂住他脖子,往皮肤上吹了口气。在她怀里的小张哥抖了一下,问心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又想亲亲看,但小张哥这次躲开了。不过他躲的不是方向,正好给了机会,问心一下子就把他压在了身下。 小张哥的脸近在眼前,问心很想亲亲看,但他好像会生气。 问心扯开他的外袍,小张哥果然有点恼了:“别这样。”问心才不承认:“哪样,只是找你的痒痒肉在哪呢?” 外衣剥开了,里面还有一层中衣。问心的手掌隔着衣料贴到他腰侧,她又挠了挠,张洄淮蜷曲起来,没说话,只是用手去拨问心的手,但又怕弄疼了她,显得又是反抗,又不坚决。 他挣扎着想起来,却又被问心缠了下去,床褥被两个人翻开了,小张哥的头发也散了,问心的发簪更是不知所踪,除了小张哥还在抗拒着起身,她几乎钻到他怀里。他的体温比问心高一些,海上春夜有些冷,问心贴着他,更舍不得放手。 问心看他反应这么大,又摸了摸他的背,他这里没反应。问心专心致志地找他的痒痒肉,正弄着,身下的小张哥忽然不动了。问心无声地张嘴,学他的语气:“怎么啦?” 小张哥恼怒时,脸泛红,他皱了皱鼻子,终于反击了,他也挠了挠问心的腰。问心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她比他蜷曲得更厉害:“不行,那里不行。”她慌乱地去拨身上的手,可是又贪恋他的体温,想抱上去,甚至还想反击,两个人抱着滚成一团,问心的腿缠上了他的腰。她在他怀里挺了挺胸,柔软的胸部擦过他胸膛,张洄淮终于推开了问心。 可问心却不对劲了,她喘着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下身有反应,和喜欢的人抱在一起在床上翻腾,不能怪她出水。 她夹了夹腿,便红着眼睛,微有泪光道:“小张哥,自从有一年过敏,我浑身起包后,我身上就一直有个过敏包,没消掉。刚刚你弄得我好痒,我那个肿块好像又疼了。” 张洄淮愣住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 问心无师自通引诱之法,咬着嘴唇:“不要,我先自己看看。” 船舱里有一面方便问心换装梳洗的镜子,问心指了指镜子。身上的过敏处,张洄淮不方便在。他退了出去,守在她门前。 问心剥了自己的衣裳,裤子也脱了,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腿,尽可能地袒露阴户。她不是小女孩了,张洄淮需要明白。所谓过敏之处,也不过她的阴核。问心刚刚突发奇想,她正一步一步地引诱张洄淮上钩。 镜面里,问心腿间雌穴嫩红,因为只是微微动情,只沁出了一点水光。穴口紧紧地闭合着,随着呼吸,里面的水流出来一点。问心本就白皙,大腿更是雪白,雪白双腿间的嫩红花穴与其相映成趣,阴蒂在穴口上方颤巍巍的,过敏了吗?没有。痒了吗,有点。 她扯开自己的上衣,她的乳头有些凹陷,只有动情时揉捏才能全部探出来,这任务要交给小张哥了。问心闭上了眼:“哎呀。”然后她伸手打翻了盆架。 盆架摔到地上,稀里哗啦的,随后匆忙的脚步声就进来了,问心回头,半是哭半是羞:“师兄,好痒,好涨。” “看不清什么情况,师兄,帮我看看。”问心的眼睛好像也沁了水一样,连带着嗓音也软,腰肢也软。 而她的师兄倚着门,怀里还有剑,他叹了口气:“别闹了。” 张洄淮的声音一出,问心更觉得浑身麻酥酥的:“你先来看看……真的很痒。” 船灯十分昏暗,问心抬起腿,张洄淮什么都看不清。但至少他看得到她胸口弹跳的乳肉,也看得到她纤细的腰肢。张洄淮的血不知道是往头上涌,还是往下腹涌,涌上头那是气的,涌到下腹那是不体面的反应。 问心听到了关门声,她还以为他出去了。但是他又叹了口气,他还在这里。问心更努力掰开腿,想证明她不是小女孩了,张洄淮却抛给她一个小药瓶:“你哥哥以前喝酒起疹子,抹这个就好了。你先抹抹看,自己做得到吗?” 问心接过药瓶,双臂不再横在胸口前。张洄淮微微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问心显然就不想做到,她抹了一下,就罢工了,张洄淮的声音会下蛊一样,她从前没发现过,但是他无奈又疲惫的嗓音催得她更想拿下他,而且他是不是动摇了? 张洄淮蹲下身,接过药瓶,查看问心的下半身,娇嫩的花穴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的吐息,安静的船舱内一时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他抬头,微微皱眉:“看不清,好像没有起疹子。”问心被看得小腹麻痒,穴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张洄淮不可能没看见。 “不,有一块小小的肉,摸起来痒痒的。你看嘛……”问心伸手分开了自己的花唇,阴蒂露了出来,因为动情,比平时更要涨大。 张洄淮疑惑地看向问心,她是存心引诱,还是天真无知? 问心因为他的犹豫不前有些失望,她努力将腿张得更开一些,张洄淮的指腹沾了些许药膏,他将手指擦到阴蒂上:“你确定,是这里吗?” 问心哆嗦了一下:“嗯!”声音已经不像是答应了,而是娇喘。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痒?”张洄淮一边揉她的阴蒂,一边发问。 问心点头:“还有。”她出水出得厉害,整个人都红了,师兄揉她和她自己玩弄自己的滋味完全不同,她羞怯而期待,比平时更敏感数倍。 她正等着张洄淮再揉揉他,身体却骤然被腾空抱起来。问心倚在他怀里,他抱住她的腿,两个人正对着镜子。问心惊慌地回头看他,可他神色不变,胸膛呼吸却失去了平稳的节奏,他尽力不碰到她的胸乳,坐在椅子上,抱着她看镜子。 灯太暗了,加上镜子的光,镜中之物比肉眼看甚至更清晰。问心直面自己的淫荡姿势,穴缝比之前她揽境自照更淫靡,水早都沁出来了,肉穴一缩一缩地往外吐水,连大腿根都打湿了。身后的小张哥闭着眼睛:“你自己看看,还有哪里不舒服,抹一抹药?” 问心摇头:“不,我就要你替我抹。你刚刚揉得我好舒服,我还要继续那么舒服。” 问心趁他闭着眼睛,便伸出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她费力地往上扭了扭,终于亲到了他的嘴唇。位置找得偏了,还亲到他的鼻尖。张洄淮的睫毛颤抖着,半天也没有睁开。他又没有松手,怕摔到她。问心舔着他的嘴唇,又想撬开他的牙关。 问心没想到他会回应,他松开了防守,她却毫无防备了,任由他的舌头滑进了她的口腔里。问心懵了,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在他的腿上扭了扭,淫水顺势而下,沾得他衣袍上也留下她的气味。问心的脸颊也烫了起来,她虽然大胆,但也是新手,可张洄淮却无师自通一般,亲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问心更难耐地扭着腿,淫水流得更欢了,屁股后抵着硬物,就算没见到真容,也知道是热气腾腾的一大根。 他放过她的嘴唇了,问心喜欢他紧闭双眼睫毛颤抖的样子,但现在顾不上欣赏了,她自己还要缓一缓,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换气?” “要你教。要师兄手把手教。” “是吗?”张洄淮睁开眼睛,他的手突然往下探,捏着了问心的花珠,“可是看起来,是大小姐想要教会在下的更多呢。” 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穴口,拍得问心挺起胸膛,这样的刺激让她有些凹陷的乳头都挺立了起来。任何变化都逃不过张洄淮的眼睛,他捏了捏她的乳头:“是这样做吗?你觉得舒服吗?” 问心又仰起头索吻,她点头:“嗯……” 张洄淮低下头:“我们只接一次吻,我只犯一次错。” 问心才不管他,她又摁了他的头:“偏要你一错再错。” 她话说得狠,可是实在是无招架之力,为什么小张哥连这种事都学得这么快呢?舌头缠斗,问心被亲得气喘连连,连涎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淌,简直被亲得有点发痴了。张洄淮睁着眼睛,还能一心二用,捏过左边的乳头后,也捏了捏她右边的,小指擦过乳缝,问心忽然在他怀里激烈地颤抖着——虽然他没光顾她的下身,但她还是高潮了。 强烈收缩的穴口、蓦然染上红潮的脸、还有问心明显失神的表情,张洄淮不难判断她的状态。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舒服够了吗?不痒了吧。” 他再抱起她,就要把她往床上放,言下之意,显然是帮着她到高潮一次后就仁至义尽了。问心在他怀里探出脑袋:“还痒……” 张洄淮真没有办法了,他接着坐在椅子上,问心坐他大腿上,他把主动权交给问心:“你自己说,还有哪里痒。” 问心更不客气了,她的淫水把她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她借着那湿滑的劲,将手指喂给花穴内的饥渴的甬道:“小张哥,你能像这样,抠一抠我吗?里面也很痒。可是我的手指太细了……” 张洄淮用问心的大腿根积下的淫水湿了湿手,予取予求地在她的花穴穴口打着转,试探何时能捅进去,问心难耐地催促道:“可以了。”张洄淮的手指慢慢抽插着问心的甬道,四面八方的媚肉都缠吻上来,实在是馋狠了,她看春宫的那些天,几乎看得梦里全是张洄淮。 对着镜子,问心清楚地看到张洄淮的手指是如何抽插自己的,浅浅深深,全看她的脸色。问心恨不得把他的手指全塞进来,问心嘟囔着:“还要……” 张洄淮加了第二根手指,被撑开的甬道让问心呼吸急促起来。她听到头顶上师兄悠悠的声音:“水好多。” 问心央求他插得快一点,可是他真加速时,问心又仰着头喊不要,只是镜面出卖了她,她那淫荡的样子,怎么会是不要呢?问心讨饶时,正是她的阴户最脆弱最骚得无法控制时,越抠水越多,都有点无法收拾了。问心尖叫了一声,镜面上都溅上了她的液体,更别提张洄淮的手指了,湿滑得能拉丝。 他看她彻底舒服了一回,正想收回自己的手,问心却紧咬不放,还要再多含一会。张洄淮没惯着她,可虽然抽回了手,却又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阴蒂,她最初喊着瘙痒的地方,以延长她的高潮。 问心蜷缩在他的怀里,被他抱着哄睡觉。问心虽然身体累了,但还是要寻求他的答案:“为什么这么顺着我,为什么亲我?张洄淮,张洄淮,你说话。”问心直呼他大名,似乎在宣告她成长。可不是长大了吗,长得胸口的乳肉在动情时颤个不停,长得淫穴连他手指都舍不得。 张洄淮搂着她,和她一起躺在温暖的床铺里:“没什么理由,想了,也就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问心赖在他怀里,八爪鱼般缠着他:“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还要更多,我还要和你做更多次。” 月洒琉璃海(下) i5 2yz w.co m 问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动了动腿,发觉并无黏黏糊糊的触感,有人帮她清理过了。问心又发觉她床前摆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应该是明天准备给她穿的,连新的袜子都有。床前还有水壶,问心倒了一杯给自己。张洄淮不在她身边。 几更天了?问心套上一件衣服,想去看看他。 被喷溅上淫水的镜子也擦干净了……问心随意扎了扎头发,走到隔壁的房间,他不在。问心有点慌,问了一个水手,得知他在甲板上。 问心爬上楼梯,还没到甲板,就听到忽远忽近的琴声。……想起来了,张洄淮会弹琵琶。这也是她半途而废的产物,她有一年喜欢上琵琶,所以吵着要爹娘给她找老师,那个老师心高气傲,不会随便收徒,爹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请来。可问心学了几天就觉得手痛,不想学了。陪着她学的张洄淮在老师身边学了好几个月,他把那个难搞的老师哄得开开心心才走的。 问心还带着哥哥去听小张哥弹琵琶,可是他们兄妹都听不懂。小张哥摆摆手:“算了。”然后也就这么算了。问心很久没听过他的琴音了,她想不起来,他也不会主动说。 问心隐隐有些忧虑,她从上次小张哥回岛开始,就发觉她并似乎不了解张洄淮这个人。哪怕他对父母恭顺,对哥哥忠诚,对她更几乎是百依百顺。他亲吻她后,说的那句,他只犯一次错,是什么意思呢? 人就在那里,不如去问个清楚。 现在的海风更冷了,她悄悄走到师兄身后,蒙住他的眼睛,用怪声道:“猜猜我是谁——”更多免费好文尽在:quyushu wu.co m 温暖的大手包住问心的手,他笑了一声:“我猜是智勇双全天下无敌手雷问心雷女侠吧?” 问心松开手,笑嘻嘻地亲了亲他头顶的头发:“你在弹琵琶吗?” 张洄淮把椅子让给问心坐,他摇头:“不是琵琶,是西原琴。” “哎?看起来很像。” “琴身的形状差异很大,弦的材料也不一样。”张洄淮把琴给问心,问心没用拨子,用手指只弹出了闷响,张洄淮蹲下身,教她按弦:“在这里,要按住它,才能响。” “西原琴,是西原那边的特产吗?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问心照做,琴音还是很低,但比先前清亮了一些。 “七年前,长琴客前辈来教时,就是教了这个。” “什么?我一直以为是琵琶……”问心吃惊地看着他,“这么大的误会,你不说吗?” “英雄少爷会很没面子的,而且这乐器几乎只在西原流传,九雷岛在东部,中间隔了很多州郡,岛上的人都不认识。小小误会也没关系。” 问心有点生气:“可是,这样显得你有很多秘密,让我和哥哥知道不好吗?哥哥还一直给你买琴,哥哥也以为你会弹琵琶。” “我的确会弹奏琵琶,我没有骗少爷。” “张洄淮!”问心又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大名,家里很少有人这么叫他。爹娘是叫他洄淮,哥哥也这么叫,其他弟子都叫师兄,岛上的乡亲们则亲切地称呼他小张哥。问心就更不叫他张洄淮了,师兄——小张哥——洄淮哥哥……她叫他全名时,像叫一个陌生人,可是又给了她一种长大成人的莫名感觉。 张洄淮适应良好:“属下在,小姐吩咐就是。” “你说的,人不会一直心想事成,称心如意,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之前拒绝我,不想娶我,不仅仅是因为爹娘挑剔你出身吧?”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你是喜欢我的吧,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你都帮我做了那样的事……你知道我不是小女孩了。” 问心抱着他的琴,像抱住所有未知的张洄淮,她疑惑什么,就问了什么。 张洄淮站起身,他背对着问心,却面朝大海。他在思考吗?他又转过身:“大小姐想要了解我,属下很荣幸。也请小姐为我保守秘密。接下我会说出来的话,最好不要告诉少爷。并不是见不得人,而是时机成熟,我同样会说给少爷听。” “有一个问题很好回答,我不想娶小姐您,不是因为我出身寒微,也不是因为我对九雷岛有任何不满。义父义母对我恩重如山,他们想给小姐您更好的,是为人父母的苦心,我不会有怨言。当然,也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大小姐。所谓兄妹之爱,男女之爱,又或是夫妻之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无不可。” “多年以来,英雄少爷是在下生活的一部分,小姐也是。之前我想得太少,以至于没注意到小姐在我心中的形象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我没有把大小姐您当小女孩了……在下并不愚钝,我先前还在想,究竟是不是儿戏,但现在看来,小姐是认真地想要征服在下。” 问心盯着他,一动不动,终于等到他说:“所以在下会情难自禁。在下也会顺着小姐不知是不是错误的想法做下去。小姐很愉悦,在下也算尽到了职责吧?” 他再次蹲下身,拉住了问心的手,他单膝跪在地上,问心坐在椅子上,俯视他的面孔。张洄淮也直视她双眼:“但是,在下只是常常会想,天地广阔,难道我只能待在九雷岛了吗?明明我才二十岁,却好像能看到接下来的几十年生活。在下……会想,人生仅此而已了吗?” 这是问心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她的小天地里爹娘宠着哥哥护着,还有小张哥一直陪着,她就想要这么多。有时白日做梦要当女侠,可真离开家,她也百般不舍。 “九雷岛养了我十三年,这十三年里在下尽力了。” “但我在这十几年里,我屡屡告诉自己,我总有离开九雷岛的一天。九雷岛不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在洄湾和淮滨往返的航道上,家人常年住在船上,不仅有爹娘,还有水叔,计大娘,小燕儿,阿旺哥。他们有的人还在做水手,还在别的海域生活,有的人惧怕大海的力量,在哪个小海岛上生活。我很想去找到他们的下落,他们应该认不出我了。当然也有人,就像传说中一样,可能化作月光之舟,还在保佑他们的家人,应该也会保佑我。” “你会离开九雷岛?!”问心不敢置信。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塌了一样的消息。 “小姐和少爷都幻想着我们三个几十年不拆伙不分家,但那时我想,这个心愿不会实现的。很多时候,我都有所保留。所以我说,不是什么事都会心想事成。” 问心的眼泪冲出眼眶,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和哥哥,你是父亲的干儿子啊,你不能走!” “小姐,你听我说完……就算会离开,也不会那么快的。” “那你总有离开的一天,那你总有疲惫的一天!你还是会离开我和哥哥……”问心脸上湿漉漉一片,是真心感知到将来离别的眼泪。 问心努力道:“师兄,我和哥哥会对你更好一些的。你想找你的家人,我们陪你去找,好不好?然后你们就一直通信,逢年过节还会往来。你就住在九雷岛,不要走,好不好?” 张洄淮单膝跪在地上,问心的眼泪打到他手上,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您听我说完。” “洄淮啊,要出人头地,要做个忠厚的人。遇到不幸的人,要帮他一把,遇到走运的人,也不要嫉恨。” “洄淮啊,去吧。努力游,娘好像看到岸了。我推你一把,你上岸后一定要感谢救你的人。努力游吧——” 海风声中,师兄的声音缥缈轻柔,他在回忆最惨痛的往事,在回忆临终前父母的殷切叮嘱。天地长寿,大海无衰,人的命运比起来渺小得不值一提,一个日日都会出现在大海上的浪头却会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问心怔怔地听着,泪水漱漱而下:“师兄,师兄!”张洄淮又擦了擦她的脸。 “我后来每次坐经过洄湾的船,都会在心底呼唤爹娘,我也相信过那个传说。但随着岁数见长,我也就明白了,任凭我呼唤一千回一万回,死去的人都不会回来了。” 问心也想给张洄淮擦眼泪,可是小张哥眼底干燥一片,他对这种思念无绝的痛苦习以为常。 张洄淮却笑了:“我不会离开九雷岛了。” “什么?!”问心揉了揉眼睛。 “我不会离开九雷岛了。前半生,我曾经是在爹娘庇佑下长大的孩子,梦想成为最英勇的水手。我有很多遗憾……后半生,如果小姐……问心你,心意无改,我愿意一生守候在你身边。” “想……让问心,看到真正的张洄淮。” 他保持着跪侍的姿势,问心简直想把自己的真心剖给他看:“我不会让你留下遗憾的。我心意无改。我愿意看到真正的张洄淮。”虽然语无伦次,但是一字一句,都是她稚嫩又郑重的承诺。 他的眼睛……不复之前干涩,眼底充满着期待和恳求,他亲了亲问心的手背:“谢谢你。” 他又告诉了问心一个不好的消息:“附近的海芒岛上有流寇,我在这里随海上大副下船去海芒岛荡寇。去净山门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别害怕,船长的女儿就住在你房间边上,我打好招呼了,她会帮你解决船上起居的。净山门掌门和义父保证了会好好照顾你。三个月弟子特训在他照拂下,应当不会太累。海上通信不易,我会找到机会,给你写信的。” 他站起身,远处陌生的男人朝他招手,他已经放好小船,要接张少侠一块去平寇。问心措手不及,还来不及和他再说什么,他就顺着缰绳到了小船上。 问心抱着他的西原琴,她也想去那个什么芒果岛,但是她没那么好身手,这船太高了,她爬不下去。张洄淮远去了,灯光又弱,她都看不清他了。 问心抓着缰绳,又一次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他刚表白,她还没来得及亲他一口,他就走了。她不甘心地朝黑夜中的大海挥手,虽然有点生气,可问心还是默念着:“一路平安啊,张洄淮。” 初试江湖 问心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多罪,海上淡水珍惜,没水给她洗澡。 这也就算了,船长的女儿和张洄淮说的也不一样,她不喜欢问心,问心指使她倒恭桶,她斜了下眼睛:“我又不是你的佣人,自己去。”把问心气得够呛,她就从来没倒过恭桶。 问心死活不倒,这船家女孩没了办法,毕竟拿人家师兄钱了,她捏着鼻子帮她倒了,希望赶走送走这尊大佛。船家女孩十分嫌弃:“我真想不明白,就你这样的人还学武?你为什么要学武啊?” 这又不是问心自己愿意的!她搬了个小板凳,想炫一下她的大家闺秀技艺,船家女孩呦了一声:“这倒很稀罕。” 可惜问心选的西原琴,她根本就不会弹,只是装模作样按了弦,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曲调。 船女面无表情地瞅着她:“你没事吧?” 这么不给她堂堂九雷岛大小姐面子,问心自尊心受到莫大打击。岛上没人敢惹她,全体不是捧着她,就是躲着她,出了岛问心的伎俩就没人买账,她又急又羞,然后就想哭了。 船女把头伸到问心眼前:“妈呀,真哭了?大小姐是不是想家了?” 船女哈哈大笑,捏了捏问心肩膀,差点把问心的肩胛骨捏碎:“走了,我带你去吃饭!吃饱了就不想哭了。” 这天下午,问心再不摆谱了,反而显出弱势来,一看她示弱,船女阿青便客气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翻花绳,欢声笑语。阿青也有情哥哥,是选育鱼苗的渔人。 阿青还说张洄淮很有名,这一带的渔民都知道他。九雷岛的张少侠菩萨心肠,时常仗义疏财。问心恍然想起,小张哥是几乎不给他自己添置任何东西的,他一年四季要么是九雷岛校服,要么是娘和哥哥给他买。他的钱恐怕都用到这些渔民身上了。 问心很得意,便勾了勾手告诉了阿青她和张洄淮的青梅竹马旧事。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下午,傍晚时,问心从海船上下来,要去别的航道上坐船,船坐完,在加上一段陆路,就到净山门了。 阿青和问心难舍难分,但是阿青还是叮嘱她:“你这个小丫头,去了勤快点知不知道,不要动不动就哭。外面好多人很坏的!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心。” 问心一高兴就想把自己的金簪子送给她,阿青吓得连连后退:“大小姐,有空再来玩呀!” 净山门掌门派人来接问心,问心在码头盼来盼去,也看不到她理解中的江湖大侠。她理解中的净山门大侠必然是彪形大汉满脸络腮胡,拿着一把一人高的大剑,然后中气十足地嚎她的名字:“雷问心!爷爷来接你了!” 可问心看了半天,也只有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正吃着杏子,一边吃一边呸呸呸往海里吐核。那女子一身灰布衣裳,穿得一点也不像大侠,她看到码头边东张西望的华服小姑娘,就快步走来:“阁下,可是九雷岛雷问心小姐?” 问心正盯着自己脚尖发呆,猝不及防抬头,却看到了一张绝色美人的脸,似蹙非蹙的眉头,月笼寒水烟笼纱的眼睛,身材更是鹤势螂形,瘦削高挑,和寻常男子差不多高。有这样的外形,就连那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都变得仙气飘渺起来。问心呆了:“漂亮姐姐……” “你也是漂亮妹妹呀。”女子掩面一笑,“在下净山门第八十一代弟子燕山景见过雷小姐。” 问心只盯着她的脸发呆,没听清她说什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能再说一遍吗?” “在下燕山景,负责雷小姐的入山特训,为期三个月,这段时间里,我就是你的搭子了。” “你和我一起参加入山特训吗?”问心吃惊。 “是呀。” 问心真想不到,净山门掌门姜岭居然找新人来带她这个新人,看来爹跟他关系也不怎么好,面子不够大。 燕山景岁数也不大,才十八,只比问心大一岁。问心叫她燕姐姐,燕姐姐说还要再等一个人,是唐鸢刀的小公子。问心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爹想让她嫁给唐鸢刀门派的一个公子哥,听张洄淮说,那个公子哥头发稀疏,人丝毫不美,问心便撇了撇嘴:“我和你打包票,那个小公子一定不好看。” 话音未落,燕姐姐站起身:“呀,来了。” 又是一个东张西望的小家伙,个头不高,人很瘦,被家丁推着往前走,满脸的不情愿。他连自我介绍都不说,抬头看天装死。 不过,似乎称不上不好看…… 芙蓉如面柳如腰,如果他能不翻白眼,那应该更好看。虽然他长得还不赖,问心却在心里直摇头,这么窄的肩膀!这么大的头!她比划了张洄淮的肩膀和腰身,比师兄差远了。 唐道茵是上一任唐鸢刀掌门的宠妾所生,不过他还在襁褓中,老掌门就一命呜呼,这个宠妾似乎很有本事,她又收拾收拾嫁给了老掌门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掌门,又给新掌门生了两个儿子。唐道茵是新掌门实际上的小弟弟,也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大儿子,辈分乱得说不清。 唐道茵从小到大也是横行霸道,娇生惯养,而且因为新掌门和宠妾都对自己的伤风败俗遮遮掩掩难以启齿,时不时就在唐道茵面前做贼心虚的样子,唐道茵更是利用大哥和娘亲的愧疚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大哥看他越来越不成器,忍不住说他两句,唐道茵就赛脸了,把大哥气得绝倒,发誓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唐道茵还以为大哥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大哥真把他扭送去净山门参加弟子特训。眼下他是一千个勉强一万个不愿意,只是看到问心娇俏可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他脸上染上可疑红晕,便咳了咳,家丁立刻送上扇子,唐道茵摇了摇扇子:“见过两位姑娘。” 问心想,神经病。这么大的海风,还扇扇子。 本来三人可以立刻搭船去葫芦洲转乘,但因为唐道茵姗姗来迟,便要在此地修整一晚。问心终于泡到了热水澡,虽然客栈的床铺好像有怪味,她也宽宏大量地不计较了,她正在床上谋划如何给张洄淮写信,便有人来敲门。 问心一打开门,就是唐道茵。他不请自来,且毫无自觉地往问心房内椅子上一坐:“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 “咱们跑吧!我打听到了,这会有艘海船,可以去九雷岛。咱们跑回九雷岛,你再派人送我回唐鸢刀。你别不信啊,你真要去净山门受苦啊,那边几个人挤一个通铺,天不亮就起来跑个五公里,还要走索。那索在悬崖峭壁上,稍有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而且,净山门的饭是出了名的难吃,泱泱江湖,没有比他们门派饭堂更差的名声了。” 问心大吃一惊:“真的啊?那么难吃!” “对,干净又卫生,干净是一点油水没有,卫生是那么难吃的饭还有督学让你把饭盆子舔干净再走。”唐道茵说得绘声绘色。 问心倒吸一口凉气:“走,我们现在就走。” “要不要叫上燕姐姐?”问心又想起新认识的漂亮姐姐,唐道茵摆手,“她本来就是净山门弟子,过惯了苦日子。走吧走吧,咱俩快走,不然一会船开了没得跑了!” “我是看你也是咱们东滨人,才叫你的,我们东滨的人,不要和那些西南蛮子玩!” 唐道茵说的什么西南蛮子,问心一句也听不懂,不过能跑问心是挺高兴的,她本来就不是特别想去,被别人一撺掇,她也跟着热血沸腾,腿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唐道茵一块跑了。问心还特意看了下燕姐姐的房间,她真睡熟了,睡眠质量好得惊人,丝毫没发觉。 海边下雨起风是常事,问心却有点发憷。这漆黑的街道,隐隐的雨丝,不像家乡的梨花雨静谧祥和,刚犹豫着要不要跑出门,她就被唐道茵推了一把,两个人便在街道狂奔起来,距离码头有一里地呢。 可是问心自认是病秧子,唐道茵却比她身娇体弱多了,行李都拿不动,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问心只能替他提行李,唐道茵一身轻松地跑了起来,问心紧赶慢赶,心中不免有冤大头之感,她在家那也是前呼后拥的,阿山力大如牛,阿海尽忠职守,怎么出了家门,她还当起唐道茵的小厮了。问心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把他的包袱往地上一扔:“你自己背吧!” 唐道茵更不好惹:“你有病啊你,扔我包袱干什么?” 问心气结:“是你强行把你包袱甩给我的,我凭什么给你拎包?” 唐道茵脾气上来,就和问心推推搡搡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吵到了码头,码头有船是不假,可唐道茵情报有误,船工连日航海,也要休息后再出发,这船是空船。 大半夜冒雨跑了一里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跑了一肚子气。问心不想搭理唐道茵了,可唐道茵癞皮狗一样在问心后面念叨个不停,问心真想揍他一顿。 大船忽有响动,里面原是几个盗贼,撬了船舱的锁,搜查有无值钱东西,听了半天小儿女吵架,只听出两个人身份不凡,若能掳来,必然可敲诈勒索一大笔。 唐道茵还在烦问心,问心已经预备打道回府了。盗贼便凭空出现了,为首的羊角胡子笑嘻嘻地靠近唐道茵,唐道茵还乐呢:“哎?你们没走啊。这船里有人!我们还是能回家的!” 可问心看这人长得就不对劲,贼眉鼠眼的,问心攥着防身匕首,吞了吞口水。另外几个人也跳下船,慢慢靠近两人。唐道茵也慌了:“这,这,你们是谁!家兄唐道坤!你们不能伤害我,我哥哥要你们的命!” “家兄唐道坤!家财万贯,莫害我性命!”唐道茵往地上一摊,开始哀求各位盗贼。 问心还没反应过来,唐道茵又开始替她报家门:“她是九雷岛大小姐,也很有钱的!” 问心被卖了,简直无话可说。她无法忍受他的愚蠢,可她又没什么武功,眼下她也只能尽力一试,她的匕首刚要出鞘,就被经验丰富的盗贼抢走了。 问心绝望了,她怎么一出家门就这么倒霉啊!看来……真的要好好学武功。要是当时在岛上不任性,和家里的师父们好好学两招,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了。 问心闭上眼睛,只听耳边剑声飕飕,随后,盗贼们便全痛苦地嚎叫起来,在问心脚边捂住伤口满地打滚。 问心大着胆子睁开眼睛,眼前是匆匆赶来的燕山景。她在问心眼前打了个响指,笑吟吟地收剑入鞘:“有两个小鬼今晚不走运哦。也好,不经这么一遭,便不知道江湖险恶。” “回去睡觉吧。”燕姐姐没因为他们半夜出逃而生气,只是拍了拍问心的肩膀,“走啦——没关系的,初离开家,有些抗拒,理解理解。不过你父亲千叮万嘱了我们姜岭掌门,我们掌门又千叮万嘱了我,净山门真不会对你太差。” 问心缩了缩肩膀,问了她最关心的话题:“净山门的饭好吃吗?” 燕姐姐轻声道:“我很想说好吃,但是怕天打雷劈。现在下雨呢。” 她转身去扶起吓得跌坐在地的唐道茵,问心却拉住了她的手:“想和你一样强。” 燕山景回头一笑:“净山门一定能教好你的。” 女侠上山 问心那天晚上有了志向,屁股一挨上河船就懵了,又开始后悔。 问心坐海船不晕,但坐河船吐得稀里哗啦。她上船后身体就没清爽过,晕船吃不下东西,又水土不服地发烧,船上郎中开了几服药,也没人给她煎。燕姐姐看她发烧一边流眼泪一边想家,就替她煎药。不过燕姐姐没一勺勺喂给她,反而坐在她床边灵魂出窍般吃杏子,问心含泪等了半天,不能指望她了,只能支起身体喝药。 唐道茵的情况也是一个差,他恨不得哭瞎自己的眼睛,哭娘哭爹哭哥,就是哭不来人救他。唐道茵还动不动就到问心房间里骚扰问心,问心额头上敷着降温毛巾,有个比自己还禁不住折磨的小东西在旁边哭,问心也觉得挺可乐的。病着一边咳嗽一边笑唐道茵的肿眼眶,问心都笑呛了。 燕山景开始还管管他们俩,后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船舱里,睡大觉,从早睡到晚,生怕两个祖宗又找事。反正他们俩又不能下船,熬到葫芦洲就好了。两个身娇肉贵的江湖生瓜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葫芦洲。 从葫芦洲开始就是陆路,小茵子大手一挥就租了辆最豪华的马车,送他们去净山门。燕姐姐全程发呆,咬手指,百无聊赖。而小茵子和问心兴奋地对一路上看见的高山指啊叫啊。 东滨没有这么险峻的山,头一回见如此高山,问心捉起画笔,就想给娘亲爹爹寄回信,在驿站,她的童趣画塞进信封,她想,虽然受罪,但是没白来。 很快,她就改了主意,虽然没白来,但是受老罪了。小茵子租的豪华马车根本走不进那窄长的山道,只能靠驴车或者步行。燕山景是都行,但是小茵子坚决不走路,又带着问心坐驴车。 他虽然个子小性格坏,但也对讨好娇娇娆娆的少女问心有着一腔本能。一路上十分殷勤,虽然问心并不理解他的少男心思,但该享的福一样没少享。 虽然坐驴车进山道根本不是福气。问心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她龇牙咧嘴捂着屁股跳下驴车:“不行了不行了,我走去。” 屁股不受罪,就是腿脚受罪。问心看净山门的旌旗就飘扬在不远的地方,她一边往上爬,一边嘴硬,区区净山门,还不拿下? 问心累到眼神涣散时,燕姐姐给她鼓劲:“咱们到山脚了。” “什么?!”问心连惊叫都没力气了,嗓音嘶哑,“山脚?走了半天,我们在山脚?” 小茵子也心疼自己屁股,干脆又问路过的老农买驴,不坐驴车,直接骑驴还不行吗?燕姐姐经验丰富,直摇头:“我就不要了。你也别买。” “我有的是钱!”小茵子不喜欢比自己高的女人,所以对燕山景始终不客气。好像他短了人家一截,男子气概就短了一截似的。 小茵子又分了头小毛驴给问心,问心刚跨上去,这驴就罢工了,别说骑了,就是走一步都不愿意。唐道茵急得抓耳挠腮,给驴采草诱惑它往前走。这下好了,驴一边吃草,一边拉屎,没草不动,有草动两步。问心成养驴的了,她撂挑子不干了。问心从驴身上下来,这驴就嘚嘚嘚地跑起来,问心差点收不住缰绳。 燕姐姐始终面色平静地目睹这种闹剧,她看看天色:“小鬼们,要加快进程了,不然晚上只能住在山里,可能有狼哦。” 问心吃了大亏,她撒手放驴自由:“走吧你!” 一路上她埋头苦走,这时候小茵子又很烦人,走不了一会就唧唧赖赖的,问心叫他别哭了,还是省点力气爬吧。燕山景给小茵子找了根棍子,叫他当拐杖撑着走。唐道茵一边哭一边耍赖:“我不,我就要别人背我上去。我实在走不动了。” 无可奈何,燕山景在此地留守唐道茵,问心自己顺着铺好的山道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净山门了,在净山门哨岗再叫几个弟子下山,来接这个活祖宗。 小茵子又有意见:“那来来回回要三个时辰,天都黑了。我不要你陪我,我要小心心陪我。” 小心心撒腿就跑:“谁是你的小心心,在这等三个时辰,我才不陪你!” 她听到唐道茵凄切的哭声,和燕山景不咸不淡不知是安慰还是风凉话的声音:“我们一般不走这条道,山上弟子有轻功,两刻钟就能到。只是因为带你们两个,才这么慢。你放宽心吧。” 问心独行,一路顺着山道,也没人教就都走对了路,她眯着眼睛不停判断方向,没有人在边上叫苦连天,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腿脚还有劲。山风吹过她的衣裳,问心快活地用泉水洗了把脸,她笑着给自己鼓劲:“雷问心,真不错!” 问心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爬到了净山门,净山门其实只住在半山腰,是她看轻了自己的力量才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当然,也因为唐道茵在拖后腿。 她和净山门弟子说明来意,净山门的守门弟子看着问心都看得发痴,把问心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捋着自己的小辫子躲开年轻男子的炽热目光。问心不大舒服了,那犯傻的弟子才被踢下山去接唐道茵。 净山门掌门姜岭亲自接见问心,他受雷坚白嘱托,要好好照顾问心,因此派了自己的小师妹燕山景去接雷问心和唐道茵。 燕山景不是新人,也不是小弟子,在辈分上算这一届新弟子的师姑奶,也是净山门老掌门的关门小弟子,年仅十八,贵为净山门长歌长老,只是疏于履行净山门职责,为人极为懒散,名声不显。因为懒得动,去年净山门的大事她一件都不参加,今年姜岭这个师兄说什么也得让她干点事,所以接人这么轻松的差事也就安排给她了。 不过趁着问心修整看房间的空隙,赶回来的燕山景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不过她一向懒得说话,也就大致说了说两个人的情况,长歌长老的评价是:“女的虽然娇气,但颇为可造,人也可爱孝顺,好好指导,就能听话。男的随便教教,别让容易生气的师侄去教,不然气死一个师侄不值当。” 问心看完房间,虽然不怎么满意,但她还是够特别了,这个房间寻常情况下是四个人一起住,现在只给她一个人用,是姜岭大伯特意照拂,问心乖巧地道谢。她没提她进了大房间时,住在左右的其他女弟子眼神不一,有人羡慕有人鄙夷。怪不舒服的……也怪难为情的……哎。 姜岭揉了揉问心的脑袋:“好好学,你燕姐姐刚刚夸你呢!” 姜岭还有别的特别照顾,新人入山训练为期三个月,新人三人一组,以组的形式互相督促,相互学习。姜岭翻开名册,让问心看着挑挑,他介绍道:“你看,这个弟子很不错,轻功很高。你再看,这个弟子也很好,在家有好些弟弟妹妹,所以十分有担当。” 问心困惑:“我不是和燕姐姐小茵子三个人一组吗?一路上都是我们三个啊。” 姜岭疑惑:“你可得想好了,这三个月都不能拆伙。平时是抽签决定,这是给你的福利。” 问心看到那本来是四人间的大地盘,初来乍到,不好太搞特殊,她实话实说:“大家肯定都看出来我是关系户,恐怕会不喜欢我,我在岛上就因为是大小姐没人跟我玩,嗯……小茵子也是关系户大少爷,我还是和他一块吧。”她不想被人嫌弃。 在这之后,问心很快就后悔得想把唐道茵和当时良心发现的自己扔出去,但现在她还记得小茵子的豪华大马车和颠屁股驴车的恩情,说话懂事得很。 姜岭一寻思,也好,反正师妹每天也没个正事做,不如就让她再体验体验新弟子特训。燕山景一看师兄那歹毒的眼神,就面如死灰,完了,她也要天不亮就起床跑五公里了。 问心在陌生人面前略有些扭捏,她很想问,有没有自己的信……张洄淮答应她,会给她写信的。姜岭真拿出一大沓子信件给问心:“九雷岛上的人很挂念你呢。” 问心兴冲冲接过信,娘和爹各写了三封,哥哥写了两封,阿山和阿海也来信了。她翻完信件,就不见张洄淮的。他去的那个什么芒果岛,通信这么困难吗? 问心有失望,但是不泄气。洗漱后,她又给自己鼓劲:“来都来了,一定学出个名堂,给爹娘哥哥还有师兄看看!” 此时夜里还有其他人在写信,唐道茵五两银子买了个弟子替他写信,他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大哥,快来救我。二哥,快来救我。三哥,快来救我。所有的哥哥们,来救救我吧。” 代写不解:“就这么几句五两?” 唐道茵瞪眼:“还嫌少?” 代写闭嘴了,不跟傻子论长短。 另一个写信的人是姜岭:“坚白老弟,问心小丫头顺利到达,乖巧懂事,并表示不需要特殊照顾,你多虑了。” 姜岭又写给唐道坤:“你弟弟学武,得加钱。” 在净山门的第一天夜晚,问心想家,想爹想娘想哥哥,想张洄淮。所有人的信她都读过了,只有师兄没有信来,问心想豁达一点,可还是忍不住小气计较起来,师兄……呜呜。 问心的女侠之路艰难 问心想着怎么说她也舟车劳顿了好多天,怎么着也应该让她歇几天吧,不料她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就被一个陌生女弟子拍门叫醒了:“快起床!” 问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院子里全是穿戴整齐的女弟子,各个威风凛凛,雄赳赳气昂昂的,问心慌得赶紧去穿衣服,衣服穿得横七竖八的,她还扣错了扣子,靴子也太软,扎不进裤子里。眼看督学就来催了,问心越急越穿不好,满院子的人都在排队列,她还什么都搞不好,问心急得就要撇嘴哭。 督学猛敲窗户:“快点,在里面干什么呢?!” 问心的眼泪生生被截断,她好不容易穿齐整,急急忙忙就站到了队伍的末端。 督学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看问心这个颠三倒四手忙脚乱的样子,十分不满,走到她面前:“以前没站过队吗?没听过训导长老的讲话吗?队都不会站!” “到前面去,按身高排列,自己去找自己最合适的站位。快点!” 问心找不到东南西北,在队伍里乱窜,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问心,问心更无处遁形,一边掉眼泪一边找位置,好不容易看到了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女孩,急匆匆插进去,却撞到前后的两个女孩。 前面的女孩宽厚一些,还问她有没有事。后面的女孩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前面的女孩掏出手帕叫她擦擦眼泪:“你是不是第一天来呀?” 问心点头,泣不成声,那女孩哎呦一声:“那你迟了三天。” 后面的女孩隔着问心就和前面的女孩说话:“芳芳,一会记得替我排白面馍馍的队伍,我替你拿肉酱。” “好呀好呀,我叫陆之芳,她叫陆梅清,我们是堂姐妹,都是葫芦洲人。相逢就是缘分,你叫什么呀?一会我替你拿个馍好吗?” 问心抽抽噎噎:“雷问心。我是九雷岛来的。” 陆梅清忽然嘘了一声:“督学来了!” 督学气冲冲地走过来:“还敢废话连篇地聊天?不许哭!所有人,听我号令,先去第一泉洗漱,再去珍馐馆吃饭。走!” 至少百来个女孩子们,分成五列,浩浩荡荡前去第一泉洗漱,芳芳还替问心重新扎了裤子的腰带,总算给问心收拾出个净山门弟子的样儿。 芳芳笑嘻嘻道:“我家里的妹妹五岁,就跟你一样爱哭鼻子,也不会穿衣服。你是大小姐,肯定有丫鬟帮你做吧?” 问心窘迫解释道:“我会自己穿衣服,阿山阿海只负责帮我洗衣服熨衣服。我也不爱哭的……” 那个总是气冲冲的督学又一声令下:“走,去珍馐馆!!!” 一进珍馐馆,问心又是一个晕头转向,她都没找到饭在哪儿,人人进了珍馐馆都知道该做什么,就问心排队都不晓得往哪排。别人手拿馍馍,一边吃一边蘸酱,走路风似的,把问心看得羡慕得要死。 问心找到一个最短的队列,眼巴巴等着领早饭,只排到了泔水桶。看着泔水的师傅瞪她一眼:“傻子,这没饭。” 问心又在珍馐馆中乱窜,时不时就踩到谁的脚,她终于看到熟人,唐道茵坐在空荡荡的桌子上哭:“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把富财和富宝来,富财富宝给我打饭,给我打饭!你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他指的人是他昨晚找的代笔,代笔看他一眼,嫌丢人,快步走远了。 问心也生怕被他认出来,好在芳芳就在不远处朝她挥手:“问心,问心!我们在这呢!给你打饭了呢!” 问心感动得一路小跑,可芳芳的八人桌满满当当,没有她的位置,她们是两间房间的人,一人打一样,桌子上琳琅满目,但问心根本没地方坐。姜岭大伯给她安排单人住所,她谁也不认识。这些人都稀奇地看着她,问心一瞬间感觉自己正在被参观,脸红得像火烧,芳芳真是好人,给问心一个大白面馍馍,还给问心一双筷子。 但这一桌八个人欢声笑语地吃着,问心站着夹菜,怎么下筷子都尴尬,芳芳还叫问心别客气。 梅清看着问心犹犹豫豫下筷子的惨样,一抹嘴,给问心让了个座:“你得快点适应,不要老是麻烦芳芳。” 芳芳被梅清按着肩膀,憨厚笑笑:“顺手的事嘛。说不定过两天问心能去抢茶叶蛋。” 问心坐着吃,吃着吃着眼泪就又下来了:“诸位大恩大德,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梅清吓到了:“真是小事。我们都听说了,你是大小姐,我们照顾你,是巴结你。不照顾你,又排挤你。我们也为难呢。” 其他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安慰问心:“没事的啦,你初来乍到,什么都错过了,不知道也正常。别伤心啦——” 问心馒头也吃不下了,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她感动到无地自容。 芳芳给问心拍背:“别噎着了。是不是被督学吓到了?其实冷督学人很好的,她只是不想区别对待你,她对我们一样凶。如果她因为你是大小姐,就不管你的纪律,我们其他弟子谁还服她呢?她肯定要公平公正的呀。” 问心泪眼汪汪地抬头,感激不尽地点着头,心想中午就回去写信,叫爹娘送金银财宝来,她要答谢恩人们。 燕山景端着餐盘路过,她看了眼哭泣的问心,懵懵的。新弟子们对高层的长老们不熟悉,也不认识她就是长歌长老,只是不约而同都看向天仙下凡似的燕山景。 燕山景慢悠悠地到问心身边,拍了拍她的背:“走啦。跟我来。” 问心挥手告别诸位好心的女弟子,芳芳也用力和她挥手。其实她看起来有点像迷迷糊糊的丫鬟阿海,问心看到长得像家乡的人,都忍不住想家鼻酸。 问心跟着燕姐姐,燕山景也郁闷,她从来都不吃早饭,因为她都睡到中午。今天她被迫早起,靠长老身份在后厨拿了不少好吃的,找了半天两个祖宗,一看问心居然和其他女弟子们相处得很不错,至于唐道茵那个兔崽子,已经搂着泔水桶师傅在悲愤绝食。 绝食不到一句话的功夫,唐道茵就开始吃。早饭好不好吃全靠酱瓜腌得怎么样。问心刚刚狼吞虎咽,吃进嘴里的全是自己的眼泪,她擦干净脸,刚吃一口腌黄瓜,就吃不下了——生吞盐巴也不外如是啊。 燕山景经验丰富,手里拿的是新鲜黄瓜,她拿腌黄瓜当蘸料:“早饭时间是两刻钟,我估摸着快到了。一会那个项目我就不参加了,你们自己努努力哈。” 燕山景不参加的是五里山路晨练,她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回笼觉。” 唐道茵听到五里路,腿都软了。问心想起早上芳芳和梅清对自己的照顾,心想决不能让人家白白付出白面馍馍,她能跑多久是多久。众人都在跑,问心也跟着跑。冷督学喊起号子来铿锵有力,问心踏着她的号子前进,竟然一里一里地跟下来了。跑完后,问心脸涨得通红,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原来她能做到的啊? 唐道茵被扶到了终点休息,他脸皮厚如城墙,还给问心打水了。此时睡回笼觉未遂的燕师姐,如丧考妣般无精打采,又扬起手:“下一个项目。” 问心的女侠之路坎坷 下一个项目,问心也出乎意料地擅长,梅花桩上金鸡独立保持平衡。平衡不好的弟子,是有可能在三个月弟子特训后被遣送回家的。 问心是战战兢兢上了又高又窄的梅花桩,小心翼翼抬起一条腿,嘿——!竟然定住了!问心抱着胳膊,左右看其他弟子,有人和她一样适应良好,也有人东倒西歪找不到诀窍。 负责梅花桩训练的师叔特意来看问心,把问心单独拎出来表扬:“虎父无犬女!雷坚白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的!” 问心被夸了本该高兴,但问心略有不满,这个师叔怎么不夸她本人,非得夸一嘴她爹干什么?梅花桩上,弟子们保持一刻钟已经很不容易,两刻钟是凤毛麟角,问心能坚持足足半个时辰,且都相当轻松。其他弟子均钦佩不已,问心对自己刮目相看,原来她真的很有天赋啊。 问心早上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小姑娘翘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梅花桩后,是兵器演习参阅。新弟子前一个月碰不到剑,只能参观,以画或者写的方式记录下来,无论什么感悟,都可以往上写。教这个项目的师姑说话风趣幽默,她朗声道:“即使你写对战的两个师兄长得很标致,那也是你的感悟!” 问心正信以为真,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燕姐姐咬着甘蔗,提醒她:“千万别这么写,年年都有弟新子真写不出感悟,就夸对战弟子的外形,都拿的最低分,收拾包袱回老家了。还是多看剑术,你看左边的人用的是青松剑,右边的人用的是寒鹤剑,虽然基础,但是非常标准。你午后要是不想偷懒,就去净山门南面的琅嬛小福洞借两本基础剑典,足够应付这一个月了。” 燕姐姐吐掉甘蔗渣:“看你确实有天分,我才告诉你的。要是在这上面做不好功课,拖了其他功课后腿,月末小评岂不吃亏?” “你觉得我有天分?”问心欢欣鼓舞,但是还假装谦虚。 “为什么没有自信呢?净山门的梅花桩很难,能坚持那么久足见平衡相当好,这是别人无论如何都求不来的天赋啊。这半个月是梅花桩,之后就是走索。走索之后实地演练,你都不会差的。”燕姐姐闭一目眨眼,“不行……还是困……起太早了。你替我看着点唐道茵,别让他摔下山崖死了。我真的走了。” 午休时间还算长,一个半时辰,问心这回去了珍馐馆,就没那么迷茫了,她专拣长而移动速快的队排,果不其然就给她领到了山笋炖野鸡。刚吃了一口,问心就想将整个盘子的饭都扔下山崖。食材很新鲜,但做饭师傅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关系户,他怎么能进这当厨子的? 问心惶恐下午的还有几里路的拉练,不敢不吃,笋子虽苦,还能下咽,野鸡死得太冤枉了,又腥又柴。排骨这种肉菜本该浓油赤酱的,可问心品尝后感觉这排骨就下水煮熟后加了点盐巴。最后一个青菜豆腐正常味道,问心翻了一筷子,青菜烧糊边了。 问心一边往下咽一边痛不欲生,看隔壁的不少弟子盘子里一堆泡菜,便四处寻觅泡萝卜缸子的身影,问心一路小跑生怕别人跟她抢,总算赶上了缸子里的最后两块萝卜。萝卜鲜甜可口,好吃到问心几乎潸然泪下,她发誓晚饭一定直奔咸菜缸。 午后问心去了南边的琅嬛小福地取了书,她略翻了翻,燕姐姐说得一点也不差。不过问心亲娘是兵器大师,问心在改写剑经写感悟时,还点评了两个弟子的兵器,在文中增添一笔她的真情实感。 下午的活动没早晨密集,却比早晨重要。 净山门地势特殊,常有糊涂弟子会在山中迷路。同样,西南诸郡群山环绕,亦有许多人烟罕至的野山,净山门弟子行侠仗义的一大主要功课就是开拓山路,在地图上标出毒瘴和绝路,并寻找迷失在群山中的人。净山门的净山二字来源于此。 梅清见问心是九雷岛人,她问道:“雷大小姐,净山门是我们西南这边最大的门派,极有地域特色,我们乡民都很尊重净山门的弟子们,他们真的可以找到走失在山里的孩子,我从小就想加入。你们九雷岛也是这样吗?能为周边百姓做好事的那种?” 问心张嘴结舌,答不上来,可她不想被梅清看扁,毕竟她是九雷岛的大小姐,居然不知道九雷岛弟子日常都在做些什么功课,也太丢人了。 她回忆张洄淮的一年四季:“九雷岛的弟子会去选木材造船,也会帮助渔民选育鱼苗。岛上有很多陆地没有的药材,弟子们需要帮着栽培。这个时节,岛上梨花开如雪,游人众多,不少岛民都靠这个季节吃饭,弟子们就会维持秩序。很重要的是,精锐弟子会被派去清缴倭寇,打击海贼。海难来临时,弟子们就更忙了,重建房屋,救济灾民,都是九雷岛的义务。” 梅清点点头:“果然,每个门派都是植根于当地的民情而生。” 问心说完这些,忽然有些低落……张洄淮真的很忙,也很辛苦。张洄淮就是在这些琐事和紧急事务空隙里,为她留意风波舟的做法,复原了七年,才复原成功。 上完理论课,一般来说,第二天的晚上要考试。今晚他们考的内容昨天问心没学,也就不必参加。 芳芳和梅清手拉手去考试前,告诉问心如果符牌还没做好,澡堂可能不对她开放,问心可以拿她们俩的符牌去澡堂。 问心独自去她们房间里找符牌,她正找着呢,身后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吓了问心一跳。问心回头一看,居然是把琵琶。嗯? 问心捡起来了琵琶,看着没什么问题,放到桌子上,就去洗澡了。此时她还在想也许她能在净山门待得很好,她能学会一身武艺回去给爹娘看看。 问心一边擦头发,一边乐。姜岭大伯的近侍给她送了封信,问心接过来一看,是张洄淮的信。问心差点叫出来,信封皮的字奇丑无比,张洄淮三个字写成张回还,问心的名字也写错了,居然写成了闷口。应该是驿站的人填写的。 问心拆开看里面的内容,是张手帕,手帕上,的确是张洄淮的字,遒劲有力。师兄用的也不是毛笔,像是海边捡的碳石。 条件简陋,他的来信也简单到只有两行字:“弛道已南,君思吾否?” 问心的心脏都漏了一拍,她在床上扑腾着,嘴唇都微微发抖,他问她,在南方有没有想他。她当然想他,何等明知故问啊。 既然他这么问了,什么时候能来看看她呢……问心咬着嘴唇,翻来覆去看这八个字,之前只是一点点想念,现在她想张洄淮想得不得了。 不过此时,她的房间响起敲门声。问心打开门,是梅清和芳芳,问心急忙把人家的符牌还回去。芳芳的表情很古怪,梅清则是气冲冲的:“你看到我的琵琶摔了吗?” 问心单纯点头:“嗯,可能是你没挂牢。” “我没挂牢?”梅清气得脸都白了,“对面的黄涵看得清清楚楚!她今天病了没去考试,所以看到你碰了我的琵琶!你摔了我的琴,你就承认,你为什么推卸责任啊?” 问心看她这么气,急忙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拿符牌的时候没有碰到你的琵琶,它是掉下来以后,我才去捡的。你要是这么宝贝它,我出钱给你修可以吗?” “你别说了。早知道你们大小姐都是这个德行,弄坏了就赔钱。我自己做工买的,琴木都是亲手选的。你看我的琴轴,都摔歪了!!!”梅清甩了脸子就走。 问心无措地抠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我没有碰你的琴。” 芳芳追随梅清而去,她小声道:“明天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饭了哦,梅清很生气……” 问心的好心情全都不见了,她难过极了,转身关上门,生气得想摔门,可是摔门不是更显得大小姐脾气吗,问心憋屈着轻轻关上门。 问心拾起床上张洄淮的手帕,肩膀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这是她今天哭得最真心实意的一回,简直肝肠寸断。问心真的想回家。 接下来的半个月,芳芳和梅清没有和问心说一句话。 问心的女侠之路跌宕起伏 问心和女孩子们的友谊并不算全完蛋,毕竟梅清没有发动其他女弟子们一起讨厌她。不过是正常相处罢了,问心问教习的事,也有人应个声,但就是没人和她亲近。问心委屈过一阵就回过劲了,她得去找那个称看她摔了琵琶的黄涵说个清楚。 但她私底下去找黄涵理论时,黄涵道:“我可没有跟她说我看到你砸了她的琴。我只说看到你捡起来了。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找她对质。” 问心和梅清的琵琶成了死无对证的冤案。问心郁闷地告诉燕姐姐,燕山景开始蹲着吃脆桃,她一边听一边笑:“小傻妞,没摔为什么提出要赔?不是你的错,你却急着出钱,不是怪事?且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的,要是如那女弟子所说,她是自己打工攒钱买的,此物件对她意义非凡,你提钱不是火上浇油吗?交朋友也看缘分,你跟她没有做朋友的缘分,误会了就误会了吧。日久见人心,还能遇到别的弟子相处的。” 燕山景拉着问心一起在假山后躲阴凉,山洞里还有个垂头丧气的唐道茵,他哥哥让他死了回家的心,就是混也得混完再回来。三个人一块吃桃子,见问心还是高兴不起来,唐道茵拍拍胸口:“没人跟你玩,我跟你玩呗。” “你?我不想和你玩。”问心直言不讳。 问心不想搭理唐道茵都不行,因为除了生活起居只见到女人,其他功课都是按组做,他们仨捆在一块,别人的小组名都仙气飘飘,他们组叫:三人小组。问心取的,她懒得想。 燕山景不是在睡就是在犯困,迷迷糊糊的,但奇怪的是,那些师姑师叔也没人找她麻烦。无论是梅花桩还是走索,她都完成得极好,可是她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姜岭大伯亲自送她来上课时,她才给个面子,进了教习处开始睡觉。 小茵子在开始的寻死觅活后,也渐渐适应了,他因为出手阔绰,一撒千金,就有一些狗腿子前呼后拥,小茵子混成了男弟子里的土皇帝。他悄悄告诉问心,他其实没钱了,所以他改发签名券,告诉他们可以去唐鸢刀取钱。发券的是他,出钱的是他大哥。 问心是三人小组里最勤学苦练的那个,她在人际交往上遇到了个大挫折,便一腔热血改投他处。半个月中爹娘夸奖她的书信像雪花一样飘下来,问心从开始的美滋滋到习以为常,她还在信中义正言辞:“我绝对能做出比现在更大的功绩来,可别大惊小怪。” 她给哥哥是索要各种零食补品,给张洄淮则是直白的:“我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自那封手帕信后,张洄淮就没有信来。问心纠结失望,可她实在太忙,她忙到想不起思念张洄淮。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想起来张洄淮。她把这三个字当成一个咒语,她相信师兄会来的。 问心的梅花桩修炼使教她的师叔十分惊喜,师叔将她单独拎出来,离开新人班,送去了寻常弟子的轻功晨修中。问心初上锁链,晃了一下,此后便十分稳当。问心起初锁链下是平地,而后是潭水,再往后就是几丈高的高空。融入早加入几年的师兄师姐们的水平是个苦活,问心时常被留下来加练,练到三更半夜才叫她回去。 师叔们赞不绝口,姜岭大伯在晨会时重点表扬雷问心,问心努力绷紧笑容。小茵子和燕姐姐在她旁边齐声打哈欠,但也不吝啬夸奖:“雷问心最棒,我们永远支持雷问心!” 轻功修习后,是剑参。托燕山景的福,也托远在家乡的兵器大师平紫微的福,问心的剑道参悟写得十分精彩。持剑长老在众目睽睽下叫走问心,让她去帮着看看新来净山门的兵器如何。虽然问心只是个小参谋,但是她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建议,参考几何不得而知,只是这位持剑长老遇到问心都会和她微笑寒暄。 只是观摩太浪费了,姜岭掌门又决定教问心学剑,因为早入门的弟子们已经过了基础课的时间,燕山景便当上了问心的师父。直到此时,问心才知道燕姐姐的真实身份。 燕山景是四岁入门的天才少女,是老掌门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心肝宝贝,也是净山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歌长老。她是那些师叔师姑的长辈,也是问心这一辈弟子的师姑奶奶。 她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位祖宗实在太懒散。她除了必须要参加的会议和援救外,其他闲事一概不管,也无所谓穿着打扮,安安心心混日子。虽天赋罕见,却懒得出奇,这么多年她的水平都停留在十二岁的时候。 燕山景把吃干净的桃核吐出来:“够用就行了。成为绝世高手不得累死我。我十二岁的时候发现坐着比站着好,躺着比坐着好,然后我就躺了。” 小茵子在旁边补全:“一躺就是六年。” 燕山景的水平教问心绰绰有余。她顺手抓起来小茵子一起教,目的是为了看笑话。毕竟小茵子扎马步像风吹痰盂往后倒。 问心初学剑,却不太能入门。她虽掌握理论,却只能模仿,因不大理解动作的要领,而燕山景又是个太随意的师父,她这么多年都靠天赋,动作行云流水,演示完一遍,问心看不懂,燕山景又演示一遍,问心勉强学习,燕山景再演示一遍,问心想再看清细节时,燕山景就累了。 下午学剑又容易困,问心学得燕山景的一点皮毛后,三人小组便蹲在假山里吃青苹果。 小茵子常日无聊,开始画小人书,越画越多,连在一起就是他的个人美梦,一个矮个子的少侠进入多山的门派中,把门派中所有人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娶了一直很崇拜他的雷心心女侠。 问心再次直言:“好恶心。” 她对小茵子的不满越来越多,最不满是在新弟子们第一次入山查看。问心的理论课考得一直很好,她学得用心,脑子也灵光,什么都记得住,因此她是很期待拿着地图进山看看的。不过此次行动还是按组进行,燕姐姐来过太多次,早不新鲜了,半道上就丢下两个人跑了。而且她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如果她带着两人走,那基本属于作弊。 问心只能一个人拖着唐道茵艰难前行,该走的地图点没走到,该打的鸟也被他一嗓子喊飞了,最后别人都收队回家,就他俩还在山上晃,直到傍晚才回净山门。问心愁眉苦脸地走到净山门门前,小茵子在背后喋喋不休,问心想回头凶他一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儿——!” “心儿——!”问心四处张望,只见净山门的界碑边站着最熟悉的人,正是她的亲娘啊。问心飞也似的跑了过去,平紫微早张开胳膊迎接女儿,母女俩搂在一起,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平紫微在家想女儿想得抓心挠肝,雷坚白却觉得问心才走不到半个月就去看她,别让姜岭看了笑话。平紫微和他大吵:“面子,面子你就知道个面子,你把你的面子刮下来给我烫汤吃都嫌油,滚,老娘就要去看!” 平紫微一见问心,却觉得根本认不出来她了,女儿和以前岛上不自然的雪白肤色比起来,晒黑了,却更显得乌发油亮,明眸皓齿。平紫微捏着问心的胳膊腿,又拍问心的背,感慨得不得了:“我的宝贝心心这么结实了。我本来是想带你回家的,可看来你在这过得好好的嘛。” 问心一扁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女孩子们不理我!” 问心抽抽噎噎把和梅清吵架的事说了出来,梅清和芳芳半个月里都没正眼看过她,无论是吃饭还是洗澡碰上了,梅清的脸色都很难看,问心憋屈极了。随同而来的阿山和阿海都吃惊极了:“什么?还有人能给小姐委屈受?那该是多厉害的女子啊!” 九雷岛的人挤在问心的屋子里差点挤不下,其他女弟子有人好奇围观,阿山哼了一声,给问心收拾床铺,阿海则是蹲在门前洗衣服,脏污水往院子里倒。冷督学见状就来制止,可阿山和阿海拿着扫把就把她赶出去。 平紫微出来交际,平紫微和冷督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平紫微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回屋就怒气冲天道:“西南蛮子,倔驴似的,乡巴佬!我叫她多照顾照顾你,好处少不了她的,她居然叫我自重,还说一视同仁。我去她的一视同仁,她纵容其他女弟子把你欺负成这样,足可见是个黑心眼。” 不知为何,问心觉得有点丢人。可娘和阿山阿海都这么帮着她,她也不好说话。平紫微来了一会就走了,她顺便往北边的西原走,去选钢材,耽搁不得。她想把阿山和阿海留下,以后也有人照顾问心的饮食起居。问心坚决不需要,她够特殊了。 临别前,阿海告诉问心:“大小姐,春日刮大风,不少渔民都受灾受难。有些小岛的棚屋都被连根卷走了。老爷少爷还有小张哥都忙得像陀螺,所以才没来看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阿山推阿海:“你告诉小姐干嘛呀?” 阿山使劲使眼色,用劲到仿佛在翻白眼,阿海吞吞吐吐,看着可疑极了。问心一拉脸,阿海就全招了:“张少侠和老爷吵了一架,张少侠牙尖嘴利,老爷少爷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老爷说这么多年都错看他了,少爷又要帮着老爷,又要护着张少侠,忙中被老爷踢了一脚,受伤后只要张少侠照顾,又把老爷气得七窍生烟。家里乱成一锅粥。” “吵什么?”问心惊慌问道。 平紫微从屋子里出来:“你们两个鬼丫头叽里咕噜和小姐说什么呢?仔细你们的皮!” 阿山阿海捂紧自己的皮,不敢说下去了:“看小姐真的吃苦受罪在当女侠,我们两个都敬佩万分。小姐一定会成为女侠凯旋的!阿山阿海在家里准备了很多甜蜜饯,还给小姐做了好多漂亮衣服。小姐一定注意身体!”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来了,又热热闹闹走了。平紫微怕女儿看到她掉眼泪,走得比谁都快,问心只看到娘急匆匆的背影,她倚着门框目送众人离开,此番酸涩心情,又只有问心一人明白。 问心正要回屋,梅清和芳芳挽着胳膊路过她的屋子,三人对视,芳芳拉着梅清赶紧走,梅清忽然道:“刚刚那两个大壮丫头傻头傻脑的,对你那么好,是你的丫鬟吧。怪不得呢,在岛上也把别人当丫鬟。碰坏了丫鬟的东西,自然是不用上心的。” 芳芳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捂住梅清的嘴。 问心这回不含糊了,拿起刚刚阿海洗衣服没倒掉的脏水往梅清脚边泼:“你有话就直说,我没碰就是没碰,之前说出钱修你说我认罪,我不出钱你又过不去。我们东滨人确实人高马大,不像有些西南郡的人,心眼就那么一点点大,声音又那么尖,难听死了!” 问心的话就像她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问心骂完就后悔极了,这下她和梅清再也不可能和好。她转天就告诉了燕山景。 燕山景慢悠悠道:“我先说,我不是西南郡人,我祖籍在南疆南理城,祖坟春拿山。我是比西南郡人更乡巴佬的乡巴佬。” 燕山景看问心呆呆的,哈哈大笑:“小傻妞。骂了回击了,怎么还是不开心呢?”她亲热地搂住问心,“走,姐姐带你去采红果果。” 明月空悬,燕山景坐在树梢唱起她家乡的歌,问心爬上爬下摘果子,下面还有个被果子打得满头包的唐道茵:“问心,问心!我哥哥要来看我了!” 问心吃惊地往下看:“你哪个哥哥?” 唐道茵笑中带点凄凉:“我大哥唐道坤,他是唐鸢刀的掌门!还有我二哥唐道渠,他是你未婚夫啊,我才知道!” 问心哈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二哥是不是有点秃那个?” “对呀,他三十五啦,秃!” 及时雨 雷问心又在九雷岛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她从燕姐姐那里抢走了一瓶伤药寄给哥哥,也给阿山和阿海寄了很多山笋特产。 远方,一直都没有关于张洄淮的消息。就连哥哥的信笺中也不会提起他。问心惊慌中,诞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张洄淮和爹吵了一架,师兄可能已经离开九雷岛了。否则怎么谁都不提他? 还有那个叫做唐道渠的未婚夫,问心想想都头疼,她十七,唐道渠三十五,唐道渠完全可以做她的爹。 问心问唐道茵他二哥怎么这么一把年纪没老婆,唐道茵翻着白眼想了半天,吭吭哧哧道:“他老在外游历,太忙了,所以没老婆。大哥他们也催他,但是他不喜欢大哥安排的那些人。大哥老想着给他安排年龄相仿的,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姑娘,他嫌人家老。” 问心大为光火:“他怎么不嫌他自己老?” 唐道茵眼睛亮了:“你喜欢年轻的吗?我十七岁,和你一样大。” 问心看了眼小茵子:“那又怎么样?” 唐道茵脸色灰暗,他转身就走,燕山景在后面怎么喊他,他都不回头。燕山景摊摊手:“他生气啦。”问心可不在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她就没把唐道茵当个男人,只是一个喜欢撒泼的顽童,还是会拖后腿不懂事的那种。 在惴惴不安里,问心迎来了第一次月末测评,问心的轻功自不必多说,众人赞叹的话都说出花来了。剑术别人还没实战,只有理论论述考试,被燕山景教得实战糊里糊涂的问心轻松拿下考试。 体能一课上,问心更是个中强手,她的体格根本没有她想象中弱,甚至她真的托爹娘的福一经训练就事半功倍,问心手长脚长四肢有力,拿重兵器也不会东倒西歪,这是遗传自平紫微的,而问心的丹田不用怎么练,也能完美达到吐息基础要求,这又是雷坚白传给她的天赋。家人们太低估问心的身体,问心也着自认为娇弱,只有到了外部环境中,没人惯着她,问心发了狠,这些老天赏饭吃的天赋终于不被闲置。 问心结束体能考的下午,燕山景预测问心能拿下新弟子的头名。问心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咳嗽着假装谦虚。燕山景戳戳小姑娘的腰:“不要掉以轻心哦,一会进山考核我不能陪着,我有裁判任务,你的搭档只有小茵子。” 问心惴惴不安地开始了月末考的最后一项,一大早她就领到了背篓,里面有一整天的充足物资,所有弟子需要背上背篓,去离净山门最近的青钱山完成相关任务,需要避开青钱山的瘴气、野虎、断崖等等,另外这地图不是完整的,需要弟子标注上路途详情,最后终点在规定的出口。一整队到达终点,按个手印签个名,等着成绩出来即可。 问心在人群中找到了闷闷不乐的唐道茵,问心率先拿出地图开始勾画,她看唐道茵一动不动,只能帮着他标注。问心是一心想拿头名,自从她知道了琅嬛小福地这个地方,她就时常去借书,她怕其他勤学苦练的弟子和她抢书册,总率去借,小福地规定借一本还一本,问心要借新的,就得把旧的看熟,她时常挑灯夜战,又抄又记。虽然她没去过青钱山,但青钱山的大致情况她却有数,她拖一个唐道茵,问题也不大。 但问题是,她没问题,唐道茵有问题。他被问心拒绝了少男心事,就翻了脸,他发誓要给问心好看,所以他虽然背着行囊跟着问心出发,在途中却百般不配合。按常理,他只需要跟着问心,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埋头乱走。 问心喊着:“那边有毒瘴!别去!” 唐道茵一听她不让去,去得更起劲了。问心就差这一项,就能拿月考头名了,哪怕唐道茵存心不让她开心,问心也没办法,只能委曲求全跟着他跑,果然唐道茵跑到了毒瘴中去,大口呼吸着,问心大力把他扯出来,唐道茵已经吸了一些毒气,他体质又差,差点就昏死过去:“我……要证明……我是真心的……我死了,也喜欢你……” 问心气得眼冒金星,她想给他两耳光,但是只能耐心施救。救完了唐道茵,问心就去找督学举报唐道茵的无耻行径,可她没证据,督学也难判定真假:“他自己中毒,影响自己的成绩,怎么可能呢?只怕是从来不听课,愚蠢昏妄。” 问心扶起唐道茵,搀着他继续走。问心自己一个人走索那一定是飞快,可是唐道茵寄生在她身上,她望着巉崖下的湍急河水也犯怵,而唐道茵更是一次轻功课程都没好好完成过,问心只能建议他抱住绳索慢慢爬过去,这绳索不高,大约一丈,别掉进潭水里就算过关,可是唐道茵爬都爬不好,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就松开了爪子,问心看着那巨大的浪花就绝望,无奈她又下水去捞他,自己也浑身湿透。 问心无法忍受,拉着半死不活的唐道茵就去找督学评理,但督学还是那句话:“他本身课业就差,掉进潭水里是常理之中。你可以不满他课业薄弱,但不能指责他故意犯浑。我会酌情知会其他督学,你且去完成你的任务,若完成得好,评分上会灵活处理。” 问心又不甘心问道:“我能打他耳光吗?” “殴打同门,要记过。” 问问愤愤地拎着唐道茵的衣领往前走:“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唐道茵面如死灰,可中气十足:“我要你喜欢我!我为你服毒跳崖,都是我愿意为你去死的决心!你怎么不明白!” 问心破口大骂:“你个畜生东西,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日你全家,日你先人,日你祖宗,你死了算了!” 唐道茵无力地伸出一根手指:“你看那面行程旗帜下,已经有人了。他们过半了。你现在答应我的求爱,我就跟你走。” 问心暴跳如雷,把唐道茵往地上一推,她浑身是水,狼狈万分,可还是想要头名。她努力了一个月,要是拿了第二,她能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你等着,出了净山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为你断腿,我心甘情愿。” 唐道茵长了个狗脑子,他等不到问心的承诺,就走得极慢。他死活不肯走快些,问心拖他比拖猪还重。 青钱山没有因为弟子考核就全封闭,周围还有乡民路过。问心此时才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浑身湿透,此时是春天,净山门的校服以轻盈为主,一落水就裹着身体。问心察觉到周围乡民壮汉赤裸的目光,她直接瞪回去,那几个男人嬉笑着走了。 问心赶紧放下背篓,在背篓中找出张桌布当披风,抵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算我求你了,我们走快些吧。” 唐道茵看她态度软和了一点,得逞般笑了:“你帮我背背篓。” 问心实在无奈,如言照做,她正蹲着收拾背篓,眼前的唐道茵忽然哎哎哎地叫唤了几声:“你是谁?”他被人拎着领子提起来了。 问心揉了揉眼睛,她眼前的皂靴,再熟悉不过了。 问心一寸一寸往上看,先是认出了敦直长剑,又认出了九雷岛家纹的腰带,直到看清那张眉宇轩然的脸,离别一个月了。 张洄淮扔开唐道茵:“这位小兄弟,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做更好。你大哥看到你这样,也会不同意的,不是吗?” 张洄淮朝问心拱手,姿态恭敬,可语气熟稔:“我来了。” 唐道茵从地上爬起来:“你到底谁啊?” 张洄淮一笑,旋身出剑,雪亮剑光架到唐道茵脖子上:“在下青鸟张洄淮,九雷岛人。还请这位公子多多配合我家小姐的试炼。我剑锋利,公子不要以身试剑。” 唐道茵站起了身,发现自己矮人家一个头,只到这个陌生青年肩膀。问心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小茵子,你就配合我吧。” 唐道茵抹了抹脸:“你们欺负人!我去找我哥哥给我撑腰!” 张洄淮用剑身拍了拍唐道茵的脸:“你哥哥们已经在姜岭掌门的议事厅了,此刻必然在听你的丰功伟绩。是否会帮你撑腰,在下不知。” “我现在就去!你给我等着!” 张洄淮收剑入鞘:“那好,你滚吧。” 唐道茵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他要下山去找唐道坤和唐道渠。张洄淮无奈耸肩:“哪来的二傻子。” 他再回头,问心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天地悄悄,张洄淮低下头看问心:“过得好吗?” 问心不说话,只是拿额头蹭他的下巴,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脖子,她亲了亲耳朵,亲了亲眼睛。问心的气息一丝一丝钻进了张洄淮的心中。 张洄淮不再说话,喉结上下滚了滚。 问心忽然被他一推一按,人靠着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亲吻就落了下来,问心闭上眼睛,唇齿防守被他闯入,问心紧紧地搂着他的背,控制不住地喘息起来。 张洄淮松开了她:“太湿了。” 问心疑惑:“你又没摸到那里。”她湿了吗?只是腿间有点热。 张洄淮无奈:“我说你的衣裳。” 问心哦了一声:“事发突然,没衣服换了。我先去峰顶了!” “好,我在山下等你。” 等问心完成了一切,张洄淮果然拿着干爽的外套披风在山下等着她,问心套上外套,裹紧披风,打了个大喷嚏。 张洄淮担忧道:“一会要生病了。” 问心摇头:“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问心笑嘻嘻地拉着他手:“你怎么会去青钱山?” “很想你,想快点见到你,就去了。” 问心不知道该如何接招,以前张洄淮对哥哥就说话很直白,但他对她始终有所保留。自从海船一夜,他说要让她看到真正的张洄淮,他就发生了一些变化。问心微微一笑,她很喜欢。 “那个琵琶坏了的女孩子,在哪里?”张洄淮提起问心完全没想到的话题。 不久,问心刚换完衣服,张洄淮就修好了梅清的琵琶,梅清和芳芳在屋子里看,其他的女生们趴着窗户看,张洄淮拧了拧琴轴:“已更换好了,请姑娘试琴。” 梅清红着脸:“我……不会弹琵琶……” “我打工的乐器店倒闭了,琴娘老板也是可怜人,她去投奔亲戚前,把店里值钱的乐器都拿来当工钱了。我一直保存得很小心,因为琴娘答应我,来日她还会回葫芦洲,和我相见,我还琴给她,她赔我工钱。其实也没几个钱,但是既然我们有约定,我就不想食言。” “在下早就听说西南郡人重诺践信,一见陆姑娘,果然如此,在下佩服。在下斗胆试琴。姑娘且听琴音,就知是否修好。可否?” “好。” 琵琶声声,珠玉琅琅。凤鸣好琴,操弦者容举萧肃。问心扶着门框望而却步。这个人,是师兄啊,是她的张洄淮。 张洄淮站起身,将琵琶还给梅清:“听起来,已经修好。只是在下还有一事要告诉陆姑娘,琴头上最好不要挂络子,装饰虽美,却会影响琴音。” 问心得意地道:“梅清,络子丝线光滑,其实你没挂牢的可能性很大,不是吗?” 问心回头叫住想离开的黄涵:“黄涵,你说是我摔了琴,你亲眼看到我摔了吗?” “我看到你……捡起来了琴,还看到你查看琴有没有摔坏。” 黄涵急道:“我告诉梅清的也是这样!梅清,你说呀。” 梅清一言不发。 张洄淮安静听着,只见问心上前拉住了梅清的手:“琴修好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梅清的眼泪掉到问心手上:“对不起……好。” 芳芳高兴地鼓掌:“我终于可以和问心玩了!” 问心又回头对黄涵道:“我也不怪你哦。” 事后,问心牵着张洄淮的手去看月考张榜,她得意道:“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怪黄涵,也觉得梅清当时瞧不起我是大小姐,太清高了,所以遇到事急赤白脸地就说我的不好。不过嘛,我们东滨人天天对着大海,也该胸怀广博才对。” 她小手一指:“哎呀,一不留神,拿了个第一呢……” 雷问心三个字高高地挂在榜首,就算唐道茵使劲浑身解数拖她的后腿,也不影响结果。 张洄淮含笑:“问心龙章凤姿,将来必定是继承九雷岛家业的不二人选。” 问心哈哈大笑:“那是当然,天下无敌第一女侠雷问心……等等,继承九雷岛?” 张洄淮的谋算 p o18a z.c om 继承九雷岛的大业,问心当张洄淮开玩笑。她学武才一个月,哥哥学武都二十多年了,哥哥一直走南闯北,就是开阔眼界,将来为了做岛主预备,她就是骑白龙马追也追不上哥哥。再说问心也根本不觉得自己能胜任岛主,岛上她都不认识几个人。哪有她这样的岛主呢? 问心是想当女侠没错,可是当了女侠具体要干些什么。问心从来就没想过,也不爱想,想了自寻烦恼。不过来净山门之前,娇气的大小姐也没想到她会有今天。现在拿了净山门新弟子小测头名的问心自然也没有想过以后的雷问心会做出什么事业。另外继承净山门家业这件事,有人替她想,且想得方方面面,只等着带她大干一场。 全然不知的问心拉着张洄淮在净山门的山道上徐徐散步,问心从珍馐馆里打了两份饭,一份猪脚黄豆,一份竹笋鸡。第一次月考后,岛上的新弟子们放个三天小假,现在珍馐馆里吃饭的人并不多。 张洄淮吃了一筷子就放下了:“我上次来过,回去就跟少爷说,在这吃饭他一定能瘦。” 问心嘎嘣嘎嘣地咬着黄豆:“很有嚼劲,很有特色。你还是不饿,饿了就什么都吃的下。” 张洄淮把勉强划干净白饭,又见问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我们算不算在相好?”问心一直都想问这个,张洄淮之前跟她说,要是她心意不改,他就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这不就是变相答应了吗?可他又没实在答应过要娶她,问心不由得要再确认一层。 张洄淮意外,他说得那么含蓄吗?张洄淮点头:“小姐心意无改,我愿意一直追随小姐。” “哎呀,不要叫小姐了。我又不是姓小名姐,既然我们在相好,你晚上在哪住?能不能跟我睡?” “……问心还想着练欲女心经吗?” “哎呀,那都是老黄历了。”问心脸红了,“我练了武,当然知道那是普通的春宫啦。但是,别人家男女情人搂搂抱抱亲亲爱爱,我晚上在山上练功,一会看到好多小鸳鸯亲得难舍难分呢。” 张洄淮擦擦手,点头:“可以。” 问心眼睛都亮了,她刚想说她想摸细腰摸宽肩摸腹肌摸大腿,张洄淮的下一句就把她噎回去了。 “不过我们真做了哪些事,算什么呢?我又算你哪一位?”直进的师兄打了问心一个措手不及。 问心眼睛滴溜溜地转:“就……你算我最最最心爱的人。” 甜言蜜语完全收买不了张洄淮,他凑近问心:“我要名分。” 名分、名分、名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18a g. com 问心恨不得对天发誓:“我这辈子绝对不辜负你!我就不看除了爹爹哥哥和你以外的其他男人了!我回去就和爹娘说我要娶你。不是,我要你嫁给我。额,也不是,就是让你做上门媳妇。哎呀,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肯定对你负责。” 她急得面红耳赤,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她怎么都整上发誓这狠招了。 张洄淮摇头:“小姐的心意在下明白,在下并不怀疑小姐。但是,安内必先攘外,目前来说,阻碍我做你的贤内助的最大障碍,是义父给你安排了一个三十五岁的秃头未婚夫。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把他解决了。” 问心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全听你的就是了。” 张洄淮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问心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他把唐道渠这辈子的情史都打听清楚了。张洄淮做事从来不含糊,这么多年哥哥交给他的正事他全这么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如今制定唐道渠滚蛋计划,他也十分认真。 张洄淮看问心表情不太好看,便为自己澄清道:“我没有造谣。这些情史的讲述者皆是乡民,我一一记录了他们的名字和籍贯。” 问心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师兄,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问心越读越烦:“这种男的我坚决不要。我回去就跟爹娘说,我就要你。” 张洄淮又摇头:“不,在下出身卑贱,寻常情况,岛主与夫人都不会同意。且我在岛上很得民心,如果我再扩大势力,瓜田李下,就更困难了。我发达是对少爷的威胁,我卑贱是配不上小姐的铁证。” 问心睁着眼睛:“嗯嗯,嗯嗯。那怎么办?” “要增加小姐你的权力。” 问心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我的权力?” “少爷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年近三十不急练功,就是因为他是独子,九雷岛的继承权只给他一个人。此时若他有心仪的姑娘,纵然这姑娘只是普通农家女子,岛主和夫人也没法违拗他的心意。小姐可以设身处地想一下。” 问心想了想,似懂非懂:“就是爹娘老了指望哥哥给他们养老,但是我是女孩,迟早要嫁出去,爹娘不指望我。如果我不打算离开九雷岛,且证明我留在九雷岛大有益处,也能成为爹娘养老的指望。我说话顶用,我就想要哪个男人爹娘都拦不住我了。” “正是如此。岛主和夫人想法里只有对小姐你的疼爱和计之深远的婚嫁谋算,但是如果小姐对我是真心的,你我若要成事,就只有那一条路了。” 问心情不自禁说出答案:“我当九雷岛岛主……?起码,我要看起来能和哥哥争一争。” “其实也没那么严格,小姐若能奋斗成左舵主右舵主接班人的武功和地位,婚嫁肯定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将来即使心上人不是我,而是其他岛主夫人不满意的人选,也能自己做主。” 问心坚决摇头:“不不不,我就要你。就要你。左舵主,右舵主,是什么呀?” 张洄淮莞尔一笑:“虽然将来的事情说不好,但是小姐现在的决心仍然让在下很感动。” “左舵主是贝珍前辈,右舵主是王奇水前辈。” “别说人名,长什么样。”问心岛上认识的人寥寥。 “左舵主风华正茂,三十来岁,但是少年白,视力不大好。右舵主六十有余,他有一对双胞胎孙子,一边扎一个冲天辫,您还记得吗?” 问心啊了一声:“是珍瞎子和双棒老头。小桃姐姐和我说过的。” “您以前的侍女小桃?” “对呀。她跟我说珍瞎子就喜欢年轻男女,带着好多年轻弟子去船上鬼混,男的女的她都要,她头发就是玩白的。双棒老头的双胞胎大孙子,大棒和二棒长得一点也不像,大棒长得像他爹,二棒长得像他二叔,但是都像双棒老头,这就很奇怪。” “……奇闻异事,在下头一次听说。” 张洄淮想努力拉回正题,问心却听得压力有些大,她本来练武是为了要净山门前辈们的夸奖,加上和梅清闹了小矛盾,不蒸馒头争口气,想拿头名才这么努力。她没那么大的野心,但是张洄淮的想法大大超出了问心的估计,问心本来的套路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此时张洄淮不当哥哥的剑侍,改辅佐她继承九雷岛大业,将来好说亲事。 问心想嫁给张洄淮的想法,虽然在爹娘那有些艰巨,但比起继承九雷岛这宏伟目标,也不大能比较。问心还是有些退缩,她退而求次之。 “师兄,你说我能不能找个比较懦弱老实的丈夫,我跟他约法三章,他玩他的,我就养你当情人。”问心突发奇想。 张洄淮心平气和地否决她的想法:“第一,再懦弱老实的丈夫,也肯定是岛主为你挑选,岛主的人选武功不会差。如果小姐只满足于三个月弟子特训,您和他在力量上必定悬殊,此时未来丈夫是否愿意遵守约定,就全凭他良心。第二,这个人选不仅武功不会差,家世也不会差,到时候就不是您和他的约定了,而是两个家族的盟约,关系复杂。第三,我不干。”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问心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张洄淮站了起来:“那我就和问心就此一别两宽了。” 问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好啦好啦,我答应你。我好好地和那个左舵主右舵主套关系,让他们支持我继承九雷岛!怎么样?” 张洄淮转过身:“问心,继承九雷岛你能得到的远远超过一个张洄淮。你会做主这个季节发给渔民的津贴,决定这个月修缮船只的价格。海难来袭时,你要决断多少人力支援。风调雨顺时,你要思考从航道上收取的走镖费用。你遇到讨厌的人,可以让他立刻离开九雷岛,你有喜欢的人,也可以让他留在你身边。如果我辅佐你们兄妹的目的,是为继承人铺平道路,为九雷岛的未来着想,那么辅佐的人是兄是妹,都没关系。” 问心这回是彻底不明白了,她晕头转向。 可下一秒清俊的小张哥就伸出了小手指:“心意无改,拉钩上吊一百年。” “心意无改,拉钩上吊一百年。骗人是小狗!”问心虽然不懂,但还是做出承诺。 她收回手:“我答应了你,我就要一点甜头。” 张洄淮微微皱眉,微不可查地点头:“任凭问心处置。” 人熟路生(乳头凹陷半h) 问心这次下山不走官道,抄小路,快如飞鸿点雪,一路上心脏猛跳,但却稳稳当当。张洄淮在她身后护着,这是他的习惯。 问心的身体素质和一个月前截然不同,不过性格上的冒失却和以前如出一辙,她一边倒退一边炫耀自己的轻功,一不留神就要摔个大马趴了,张洄淮从后面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 问心不满意这种被拎小鸡仔般的方法,气呼呼地坐在树墩上耍赖:“你应该把我抱起来!” “那我现在抱你。” 张洄淮稳当地抱起问心,他的左手握着她的手臂,右手抱着膝弯。 问心又觉得不对劲:“这样,你把手绕到我这里来,你就可以不经意地摸到我的胸,我再嘤咛一声,讨厌。这样才是小说里写的。你这样抱显得我屁股很大,往下沉。。” 张洄淮歪歪脑袋:“成吧。” 张洄淮的左手依言绕到问心的胳膊下,圈住她右侧的腰。 问心期待道:“摸到胸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你的校服料子很光滑。” 问心大怒:“谁问你这个了!” 张洄淮别过脑袋,笑得肩膀都在抖。问心去揪他的耳朵:“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不开窍,还得我雷问心女侠手把手教你。” 问心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话本传奇中的常有套路,什么女人摔进男人泡澡的池子里的,如果这是一本露骨的淫书,那很可能她就刚好摔得坐到了男人的阳根上。 张洄淮听了,懵懵点头:“如此准确?这两个人可能武功高强。” 还有可能一个小皇子贪玩翻墙出去玩,他可能会翻进一个妓院,那么和他凑巧挤一张床的姑娘就会跟他一起听到隔壁翻云覆雨的声音,然后原本正经的两个人,就淫性大发,促成好事。 “然后呢,这个姑娘她做皇子妃了吗?”张洄淮很关心话本中姑娘有没有名分。 问心说得口干舌燥,张洄淮虚心求教,他好像终于听懂了。 “所以说,按问心看的传奇里演,我此时是不是酥胸在握,只觉下腹一热,心神摇荡起来。”张洄淮的声音一本正经,他确实是摸着问心的右半乳肉。 “刚刚是好人公子版本,那么如果此时我应该是个虎肩豹腰的壮汉,满脸络腮胡子,路边见一小女子赶路,就兽性大发,欲奸其去。”张洄淮面不改色继续说,似乎在认真思考,要怎么配合问心戏瘾大发。 问心果然演得上瘾,眨巴眨巴眼睛,一段话行云流水:“好害怕,不要奸我的屄……小女子给你当牛做马,请好汉饶了小女子的清白吧。啊,不要扯我的衣服,奶子露出来了……” 张洄淮的脸皱得像苦瓜:“ 不行了,你敢说我都不敢听。” 问心把头埋进他胸膛,耳根又红又烫:“烦死你了。” 两个人一路面红耳赤地下了山,问心在背后跟着亦步亦趋,张洄淮的手背在身后,她就在他的手心写写画画。张洄淮任由她画,净山门月测还算人道,叁天小假,让弟子们下山游玩,新弟子们全是年轻人,几乎占领了整条山道小街。街市中卖的东西问心基本都没见过,皆是西南郡特色。 问心买了一堆东西,张洄淮都拿着,两个人优哉游哉地逛。问心说不心急,那是假的,但毕竟还是女孩子,她再主动,也有点皮薄,更何况张洄淮刚刚的反应真把她搞害羞了。要是两个人都没羞没臊,那就一路没脸没皮下去了。但是师兄明明很努力地说得脏一点,配合着她的淫性,但却好像被她吓跑了似的。虽然现在肉体还没跑,但精神也吓出窍了。 张洄淮时不时被她回头盯一眼,终于盯出一句话了:“要不要找个住处歇一歇?” “嗯!好呀。”问心一眼就瞄中一间客栈,拉着张洄淮就进去了。 此时问心已经心跳如鼓,听谁说话都像世外飞音,以至于老板和张洄淮在说什么,问心一句也听不见,直到张洄淮戳了戳她:“问心,老板给你钥匙。” 问心接过钥匙,眼尖发现小张哥手上也有一把,上了楼才问他:“我们不住一间?” “方才与老板交谈,他说如今兄妹大了住在一间的居然有那么多,我就改口了。” “兄妹?我和哥哥肯定不住一间,哥哥往床上一摊跟摊肉饼似的,我只能在他的肉上睡。”问心笑嘻嘻道。 此时有一男子匆匆下楼,问心瞥了他一眼,拉了下张洄淮的手:“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我的同窗芳芳。” “巧合吧。” 进了一间房问心还不怎么心旌摇荡,可是洗完澡躺到一张床上问心就彻底心猿意马起来了。可是旁边张洄淮直挺挺地坐着,还拿着个小毛笔在册子上写写画画,问心探头一看,居然是帮助她如何成为九雷岛岛主的第一百零八条建议:“帮助小姐戒断常看淫书广读春宫的习惯。注:曾帮助少爷戒断,并未成功。” 问心正色:“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爱看淫书,就爱看读春宫,怎么样,你要揍我吗?” 张洄淮挑了挑眉毛,在少爷二字后加上小姐两小字,就成了,曾帮助少爷小姐戒断,并未成功。 问心此刻是侧趴在他身上说话,刚洗过的头发垂在张洄淮胸口,痒痒的。张洄淮抬手拍打她屁股:“揍了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自古忠言逆耳。” 问心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屁股,也不敢置信地感觉自己的花穴略有反应。离得太近了……张洄淮训斥的声音尽在咫尺,非但没叫问心收敛,却叫她只想把张洄淮直接吃了——从脖子,再到小腹,再到大腿,一点点吃下去。 张洄淮拍了第二下她的屁股:“想什么呢?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问心委屈地抬起眼睛:“肯定红了。” 张洄淮回神:“真疼吗?” 问心把腿架到他肩膀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看什么?”张洄淮明知故问,他俯下身体:“想让我看什么?” “师兄……好爹爹……想让师兄看心儿的骚屄。” 到底是谁教她的喊爹爹呢?张洄淮想不通。但是他也想不通他拍打问心屁股时,在心中激荡出的微妙的涟漪。 就好像,直到此时,一如既往的兄妹感情才真正染上偷情的暧昧颜色。是啊,是偷情,没有明媒正娶,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就像他最近的春梦一样,让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崩塌的疼痛阳具,只能接受他自己粗糙的摆弄,他张洄淮早就不清白了。 问心仰起身体,白皙的脖子上青筋跳动,张洄淮的大拇指指腹擦着她的嘴唇,问心伸出濡湿的舌头舔他的手指,张洄淮终于顺着她的脖子,一路摩挲过手指,最后微微颤抖着来到问心的胸口,她有令她自豪的发育成果,也有叫她有些羞耻的乳头凹陷。 师兄的手指在此处停留格外久,他拧了拧她的乳头,问心口中发出细小的喘息,他不禁问道:“疼吗?” “不疼……只是不是我自己的手指,是师兄的手指,弄得我好奇怪。”问心仰躺着,一边喘一边费劲地说着话。 “你能先弄一下,给我示范一下吗?我怕弄疼了你。”张洄淮轻声问道。 问心撩了了头发,看到张洄淮昂扬的裆部,面上一红,如言轻轻地拨动着自己的乳头,想要将凹陷的它们唤醒,不过她捏了几下都没什么反应。 问心的乳肉又软又大,连带着乳头也软软地陷在乳晕里,顶着张洄淮的目光,问心抬头和他对视一眼:“要不,还是师兄来,有外界刺激……” 张洄淮将她圈在怀里,问心就趁机吻他的耳垂,他脆弱的脖子,她的后腰就抵着他的坚硬炽热,问心被他手指轻柔的力度抠弄着乳缝,一会就眼睛迷离地盯着他了。 “试试用嘴含呢?” 张洄淮点头,湿热的舌头刚含住舌头的一瞬间,问心就颤抖起来,张洄淮松开她:“怎么了?疼吗?” 问心摇头:“不会含一下就疼的。” 张洄淮低下头继续,舌尖扫过乳缝,问心又抖了一下,张洄淮含着她的胸乳抬头观察她的反应,见问心的表情略有一些痛苦,又想停下来,问心直接摁住他的头:“不要停下来,我一点不疼,我只是湿了。”她拉着他的手往身下探,果然亵裤的裆部有一片小小的濡湿。 张洄淮沉默着脱问心的裤子,问心猝不及防被扒光了下半身。她又被放倒了,她的腿再次架到他肩膀上,问心的花穴沁出水液,她难耐地扭了扭身体。 左边的胸口忽然空了,原来是乳头已经被嗦出来了,右边的乳头比刚刚的情况好了很多,但还是半露不露的,张洄淮还是很担心:“真的不疼吗。” 问心笑了:“怎么总问疼不疼?” “……我幼年听渔民中妇人谈论喂奶,都说婴儿长了牙齿后,便嗫咬得此处十分疼痛。”张洄淮难以启齿,但还是如实相告了。 问心挺了挺豪乳,几乎甩到他脸上:“你捏捏看,这里有奶水吗?” 张洄淮自感愚蠢,嗤笑出声,不等问心反应,就含住了右边的乳头。此时就不像伺候左边温柔了,他甚至吃出了淫荡的砸吧水声。问心也没闲着,改抚弄他的阳具,柱身挺直,前面的龟头摸不出形状,隔了衣裳,问心又往下摸,下面的囊袋又大又饱满,看起来像不怎么自己弄自己的样子,那射出的精液应该也又多又浓…… 问心的下半身越来越空虚,也流了越来越多的水,她急了,就拉着他的手摸她的阴蒂,问心的阴蒂肿大,早已探头,穴口更是糊成一片,隐约还能拉出银丝。 张洄淮往下一看:“这里要吃吗?” 问心挺着乳头点点头,她被摁住小腿,下半身完全敞开向他,张洄淮温热的唇舌一靠近,问心就忍不住抖了抖,那里太敏感,又太细嫩,不需要他会什么技巧,只需要他的气息靠近就能颤抖着渴求更多的刺激。 问心扭着腰,只觉得她的水已经淌湿了身下的床单。就在她要抬起身吻他时,她忽然被一把抱起来,屁股就贴着他的裆部,刚刚没感觉到的龟头形状也感觉到了,好大……问心仰起头亲吻他,下半身却毫无预兆插进了他的两根手指。 船上对镜的那一次,他还是试着用一根根加手指的,这次则是干脆塞了两根手指进去,摩擦着她的甬道,问心舔着他的嘴唇轻声道:“你的手上全是青筋,我早就想坐,想让你的手全都插进来,把我抠烂。” 话音刚落,大量的淫液从甬道中喷出,问心的脑子空了一瞬,然后,她听到了幻觉般的声音:“我不想把你抠烂……我想把你肏哭……” 没有回头路(dirtytalk角色扮演h) 张洄淮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哪怕甬道恋恋不舍地咬着他,他还是抽回了手,问心食髓知味,迷茫地看着他,张洄淮只是瞧着她。问心顿悟,她趴下身,不顾还是收缩的穴口,垂着奶子,他的裤子,终于放出来了他的阳具。 肉棍硬得要命,问心干脆拿阴蒂蹭这根又热又硬的东西,她本来是想狠下心一坐到底的,但是阴蒂擦到柱身的时候,问心就改了主意。张洄淮在她自己发骚的时候,摸了摸她的下半身,然后手指间就蹭满了淫液,他将淫液蹭到问心的脸上:“你看你自己。” 问心不说话,闪了闪眸光,含住了张洄淮沾满淫水的手指,像做口活一般上下舔弄他的手指,与此同时她微张的穴口就在紫红色的龟头上慢慢蹭。张洄淮垂下睫毛,注视着她舔他的手指,她深深浅浅地套弄着他的手指,张洄淮看得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连鸡巴都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他硬得难受。 问心最后舔了舔他的手指,轻声问道:“给你舔下鸡巴。” “未必就吃得下。” “试试就知道了。” 问心将脸凑近那根热气腾腾的巨物,柱身不仅是挺直粗壮,还有不少青筋盘绕,也漏出了先走液,沾着透明的液体,但那未必就全是他的东西,她刚刚蹭了半天。此时他硬得厉害,青筋怒张,整根东西看起来就更凶了。囊袋和问心猜想的情况不错,沉沉的,问心用手捏了捏,换来他的呻吟,问心张开嘴,含住半个龟头。 问心自上而下慢慢含,她有些高估她的喉咙深浅,没含多深,就到顶了,她尽力收起了牙齿,但这样她张着嘴,下巴上沾满口水,张洄淮给她擦了擦口水:“不要了。” 他只在她嘴里抽插了一下,就拿开了自己阳具。问心满张脸又是口水又是泪水,她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好硬了……插进来吧。” “插进来,就没法回头了。”张洄淮低着头。 问心用食指和拇指圈住他的食指:“这是一枚我心意的戒指,我认定你,就一生不会改悔。我们东滨的龙女听过我发誓,净山门的山神也听过我们勾指起誓了。” “只有心意不坚定的人,才会想着回头路。”问心轻声道。 张洄淮良久都没有说话,隔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破釜沉舟,我已经做好不会离开九雷岛的准备了,我会一生守候小姐左右的。” “白天守候是守候,晚上服侍我也是你的职责。张洄淮,你听到了吗?” 张洄淮笑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心只听他说:“小女子,刚刚不还是贞洁玉女,现在就求我奸你的骚逼?” 问心把腿张开:“大爷,那春药好厉害,把小女子药得骚水直流,不奸不行了。求大爷快把大鸡巴插进来,小女子多少喉咙浅,这水穴却厉害,就是再长再粗也吃得下。” 话是这么说,鸡蛋大的龟头抵到穴口时,问心还是有些发憷。好在张洄淮极有耐心,一点点往里挪动,龟头塞了进去后,两个人又有余裕玩。 张洄淮被紧致的甬道绞得满头汗,又听问心道:“大爷,你怎么不动了?小女子被这春药药得淫性大发,只等大爷狠狠奸屄呢。只管肏吧,小女子是肏不坏的。” 张洄淮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两手各捏住一只乳头,问心还是无辜地看着她,终于不做民女了,做回了雷问心:“不疼,就是痒,钻心痒。已经进来了,不要犹豫了。” 张洄淮看她两腿大张,急不可耐的样子,突然冷笑一声:“好淫贱的小女子,主动求人奸屄,看来是个骚货,你看,这一床的骚水都是你流的。” 问心主动扭了扭腰,配合他进入的动作,只管甩奶子:“小女子一见大爷的鸡巴就魂飞九天了,小女子与大爷同车而行,只见大爷腿间鼓鼓囊囊,刚才摸了,又觉囊袋满满,大爷平时从来不玩自己的吗?怎么这么多的存货,今天必然是要把小女子射满了……” 张洄淮忽然抓住她的大腿大开大合地肏起来,问心从来没经手过这样的刺激,这下真的魂飞九天了,爽得翻白眼,穴道紧紧地咬着鸡巴,可是粗热的肉刃一下下碾过她的媚肉,几乎把肉穴内的褶皱碾平了。 问心笑了笑:“师兄……你平时自慰吗?我经常自慰的,夹腿揉豆子我都无师自通的。师兄的囊袋这么沉,是不是真的都不自慰?” 张洄淮捂了捂她的嘴:“骚货,还管起你大爷摸不摸鸡巴了。” 说完他又嫌自己粗俗般,只管埋头苦干了,问心太能出水,现在穴中像个水袋子似的,顶一下就淫水漫漫,裹得他说不出话。 张洄淮本来觉得问心是初次,无论如何都要做得小心轻柔些,可问心一点都不退让,他也就放开了手:“我要加速了。” “凭君处置。” 张洄淮抽插时虽快,却收了力,饶是这样,问心也被干得直翻白眼,她还嫌不够一样,腿往他腰上缠,还想多吃一截阳具似的。 问心被肏得精神涣散,可没忘记关心她的好师兄:“师兄,我们现在可不是村妇和强盗,是雷问心和张洄淮,是雷问心在问张洄淮平时弄不弄自己,会不会想着雷问心?” 张洄淮顶着她穴肉猛顶十几下,随后就抽身出来,阳精全射到了问心的肚皮上。他一边擦拭着她身上的白灼,一边将她抱到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问心不是小女孩了,问心骑到张洄淮身上的那一夜开始,张洄淮就在做关于问心的春梦。” “做什么样的春梦?有我们现在这样好吗?” “自然是不如。”张洄淮垂下头。 问心爬到张洄淮身上:“师兄刚刚服侍九雷岛大小姐服侍得很好,我钦点你服侍我一生一世。你愿意吗?” 张洄淮摸着她的头发:“荣幸之至,百年无改承诺。” 同仇敌忾 第二天起床,问心还想抱着张洄淮撒娇,她一睁眼,床边早没躺人了。问心惊坐起来,她的一切都被收拾妥当了,腿间无不适,身上也干爽,肚兜等衣物都穿戴好了。张洄淮的剑搁在桌子上,师兄没走! 问心支起耳朵,居然听到了别的男人的声音。洄淮哥哥没走,她亲哥哥来了!问心慌了一下,然后发现她也没什么好慌的。 门是半开的,张洄淮侧过脸,朝问心比了个嘘的手势。问心连连点头,好刺激,这算不算偷情!问心觉得晕乎乎轻飘飘的,那她以后肯定要拉着奸夫张洄淮偷情偷遍九雷岛的每一个角落。 问心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算给哥哥来一个飞扑抱上去,好久没见哥哥了,她也很想他。她雷问心雷女侠的英雄胖哥哥!问心刚窜出房间,就被哥哥的惨样吓了一跳。 哥哥的脸肿得像个大番薯,满脸大包,愁眉苦脸。 张洄淮愁得直叹气:“非不听我的话!” “我错了洄淮,我真的错了,我大错特错。” 张洄淮摇头:“你省了吧!” 他扭头就告诉问心:“唐道坤唐道渠两兄弟这次上山一个是弟弟惹了祸,还有一个是过来看看你。老爷就是要给你说唐道渠这门亲事,我和义父大人吵翻了天,他还是收了人家的聘礼。聘礼里的双鱼佩新郎官打算亲自交到你手上,这么大的事,女方家没人在不行,所以少爷本来要跟我一起来的。” 问心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张洄淮也没告诉她。等一下,他想说来着,他制定了让唐道渠滚蛋计划。 “那哥哥怎么没和师兄一起来呢?” “你问他吧,他好意思说吗?”张洄淮拧了下雷英雄的耳朵,“少爷啊少爷,你这个样子要怎么见人啊。” 雷英雄捂住耳朵:“洄淮手下留情,这里也有马蜂蜇的包。问心面前,咱们能别说了吗。给我留点面子。其实也怪你,就算耽搁几天,也是我们女方家庭有架子,迟了显得我们矜持贵重。而且我哪能想到你说走就走,真的不管我了。” “雷英雄你说话像放屁,你赶紧坐下,我给你上点药。唐道渠要是把玉佩往问心手里一塞,我们谁也不在场,这事就改不了了。唐道渠的岁数能给问心当爹,玩过的女人往山道上一站都数不到头,而且他花不花还用调查吗,看他那肾虚秃头的样子我就打寒颤。” 问心看哥哥满脸大包,心疼坏了,推了下张洄淮的胳膊:“你别老说我哥哥了,他都这样了,疼都疼死了。赶路慢怎么了,你不是来了吗?哥哥,你怎么搞的啊,我给你上药。” 张洄淮和问心一边一个拿了瓶药往雷英雄脸上摸,张洄淮手法还轻一些,问心下手毫无轻重,雷英雄疼得嗷嗷叫,抓住问心的手:“心儿,哥知道你疼哥,你先歇歇。洄淮有经验,让他来。” “你再这么搞下去,下次满脸起大包就不是马蜂蜇的,是得花柳病,那就天王老子来了都没人救得了你!”张洄淮咬牙切齿地训斥雷英雄,手法却轻柔,“少爷,忍着点。” 雷英雄嘟嘟囔囔道:“爹说了,男的婚前花一点没什么,只要以后能改对问心好就行了。他们那辈人有经验。而且唐道坤这两年身体真的不怎么好,他几个孩子都来路不正,最大的儿子是他死了的爹的小老婆生的。兄终弟及,肯定是唐道渠继位。问心嫁过去没几年就能统领唐鸢刀内务,往后唐鸢刀干什么,问心都说得上话。” 张洄淮猛得往脓包上怼了一下,痛得雷英雄跳起来,又被张洄淮按下去。 “胡说八道!婚前花了婚后能改,你说话你自己信吗?你犯浑你哪次不是说要改,你改了吗?你改到哪里去了?问心,我告诉你,你哥哥这次是看到卖酒的寡妇长得漂亮,所以起了色心,想要和人家一夜春风,我实在受不了提前走了,可人家寡妇没丈夫又不是没婆家,婆家捅来一个大马蜂窝,把他弄成这样!雷英雄你屡教不改,你活该!” 问心听呆了,寡妇,一夜春风,屡教不改…… 问心呆呆地往后退了退,雷英雄看问心满脸震惊失望,也急了,推搡张洄淮:“你干什么告诉心儿,你答应过我的,不管我怎么犯浑,心儿那边都瞒好!” 张洄淮推搡回去:“你还敢对我动手,我答应了你,你答应过我的事做到哪一件了?一百七胖到两百斤,两百斤胖到两百五,雷英雄你叁百斤了啊!我看你四十岁要奔四百斤去,到时候走不动路,找叁十二个人给你抬轿子,你满意了?” 雷英雄吵不过张洄淮,气得啊啊啊大叫:“问心,你听哥哥解释,哥哥是看小杜可怜无依,才提出要救她,她一个人伺候婆家上下老小,日夜操劳,我不过多问候了几句,可人家乡野村户不讲道理啊,才折磨我。” 问心看哥哥被蜇成这样,本就可怜,张洄淮又强势,忍不住就拉偏架,她立刻相信了雷英雄的说辞,拉了拉张洄淮:“小张哥,不要说哥哥了……哥哥也是好心。哥哥不会胖到四百斤的,哥哥已经努力减肥了,我看哥哥的衣带松了。” 张洄淮皱着眉看她,又皱眉看雷英雄,气得把伤药全捣到雷英雄脸上:“你的事我不会说了。唐道渠的事,我要说清楚,昔年我和他有共事过,此人出工时就逃避责任,要帮乡民赶跑了海贼,乡民感谢大家伙的时候,他就摇着扇子出来领功劳。人家老乡淳朴,都连连感谢他。唐道渠拿了老乡的咸鱼等腌货,面子足了,回去的路上就扔掉。此事是我亲眼所见。” 雷英雄无奈了:“爹也好面子啊。唐道渠每次来,都能把爹捧上天。爹也就跟着吹嘘心儿有多么多么美丽乖巧,唐道渠一求娶,爹就那么答应了。爹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被你说得恼羞成怒了。他本来就心里后悔,但是我俩越反对,越罗列唐道渠的不好,爹就越没面子,这不显得他识人不清吗?” “所以我就跟你说,不要太刚烈了,也不要太直白了,慢慢来。比如放出风声,说问心是个病痨鬼,又说问心是丑八怪,唐道渠他不就不干了吗?” 张洄淮回头看问心:“晚了吧。” 问心还以为他是说他们已经睡过了所以晚了,正羞赧一笑,就听到张洄淮叹气道:“问心的同窗唐道茵乃是唐道渠的小弟弟,问心究竟如何,唐道渠已经十分清楚,恐怕现在是王八转世,咬紧了问心不会松口了。” 雷英雄也苦着脸:“问心啊,哥哥不能骗你。哥哥实话实说,那个唐道渠,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他巧言令色,哄得爹心花怒放。再加上你又从来不管家,唐道渠比你大十八岁,不把你拿捏的死死的。而且咱们家都没亲戚,唐家我算了下,唐道坤之下,说得上话的弟妹就有五个,其实他们家有十来个兄弟姐妹,各有各的妈,各有各的孩子,子嗣庞杂,你连人都认不清,你谈什么管家。” 问心一万个不理解:“爹那么疼我,为什么把我嫁给他?” 雷英雄难以启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咱爹那个人,对你只有慈父温柔,对我和洄淮呢,还有对所有的外人啊,那都是天大地大,都没他的面子大。他答应人家唐道渠了,他就不改口。改口伤他的面子,损害他的尊严。再加上洄淮反对得太激烈了,他就更生气了,不加调查就收下了聘礼,现在虽然在家里后悔得要上吊,但他暂时还是想保全他的面子。” 张洄淮面无表情补充道:“并且天天在家编理由说服自己,一天编一条,唐道渠好,唐道渠妙,唐道渠呱呱叫。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就差说服你了。” “娘呢,娘也不反对?”问心不敢相信。 张洄淮闭口不言,雷英雄只能说话:“娘啊……她一直很想施展她的管家才华,但咱们家加上洄淮才五口人,她管谁?所以问心你嫁过去,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也打算跟过去。她想给唐家搞一个更天换地的大扫除大改革,迫不及待要当唐家的管家婆。她热血沸腾,十盆冰水浇不灭。” 问心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我雷问心的人生是武侠文的主人翁了,怎么现在变深宅大院争斗戏了?不行不行,这太可怕了。师兄,快把你写的让唐道渠滚蛋计划呈上来!” 唐道渠,走吧你 叁天小假转瞬即逝,问心觉得放了跟没放一样,她在山下躲了几天,迫不得已又回了净山门。 燕山景后山的秋千上等她,问心领着哥哥和师兄上山时,正见燕山景悠悠荡秋千。张洄淮第一反应是看雷英雄,雷英雄的马蜂窝脸实在不能见人,他连夜给他的少爷缝了个特质斗笠,斗笠尺寸是够的,但是纱的材料一般,属于别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别人。 张洄淮拱手行礼,燕山景一摆手:“小傻妞,你的未婚夫我见过了,长得还挺俊的。也比小茵子讲礼貌,他专门上山来见你,不过没见到你,只把礼物送到了。” 张洄淮警觉:“什么礼物?” “是个玉佩,放在一个很漂亮的木盒子里,说是定亲信物。” 张洄淮一听就十分反感,先斩后奏,往人家姑娘房间一放,没收也是收了。 “请问前辈,唐鸢刀人走了吗?” “没有,好像说今天再见不到问心就今天启程啦。小茵子很反常地起早了,我看是哥哥们要走了,他不敢不送吧。” “我去拿他的玉佩,我一会就来。这个东西不能收。”张洄淮道,又想嘱咐雷英雄一句,想到嘱咐什么都是白嘱咐,只能道,“先去拖住他们吧。往唐道渠身上倒个什么东西,他好面子,不会穿着脏污衣裳赶路的。” 问心和雷英雄赶往议事厅堂,问心心里就有些没底,对面一个是一派之主,一个是老谋深算水性杨花的所谓未婚夫,问心紧紧地抓着雷英雄的胳膊,雷英雄只得安慰她:“别怕哈,你不想出嫁,哥哥继承了九雷岛,就养你一辈子。” 问心摇头:“没事!说不定是我养哥哥一辈子呢。” 雷英雄愣住了:“什么呀?” 问心抿着嘴,眨巴眼睛,张洄淮肯定没告诉哥哥他的计划,哥哥一心觉得张洄淮是他的忠仆,这辈子都不会抛弃他。那万一让哥哥知道,她有继承九雷岛的心思,且还是在张洄淮的鼓励下,才有的这个想法,哥哥不是伤心死了。 问心抠抠脸上莫须有的灰尘:“我就那么一说。哥哥要养我一辈子,特别好。问心不管哥哥有多胖,都喜欢哥哥!” 雷英雄大为感动,摸着问心的头:“咱们家好就好在人口少,爹娘盼子成龙,但是我顶多成条蛟蛇,成条鳗鱼。但再鳗鱼,那也是爹娘亲生的鳗鱼。洄淮呢,虽然爹认了义子,但将来顶多给他一个左舵主做,九雷岛还是我的。等九雷岛是我当家,我肯定给你找个比洄淮更好的丈夫,他不想娶你,你千万别再因为这个伤心。” 雷英雄还停留在问心醉酒的夜晚,她伤心的质问和洄淮的沉默,犹言在耳啊。 问心砸吧砸吧嘴,真不好告诉哥哥,只能认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爹今年不到五十,身体好得不得了,爷爷是意外去世的,曾爷爷可是活到了八十多。九雷岛到哥哥当家的那一天,我都叁四十了,还说什么亲?哥哥真的是,有时候也该动一下脑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了议事厅,净山门上上下下的阶梯极多,阶梯上问心和英雄分歧大得很,问心特别想质问哥哥这些年的武功都学到哪里去了,她上楼梯靠着轻功都不喘,哥哥喘得要命,以前都是欺负她不懂吹牛吧,还说自己武功比张洄淮好,现在想来简直可笑。问心很不满,也撅起嘴,皱着眉扶着哥哥往上走,不过她没表达出来。 雷英雄看问心满脸的不可置信和鄙视怀疑,大为悲愤,他想起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大概是因为他说不要给问心找张洄淮,所以小妮子恨他呢,她还痴心妄想张洄淮。 雷英雄说雷坚白好面子,其实自己也格外珍惜脸皮,一被问心鄙视,脸上就挂不住:“雷问心,你长本事了,你不要以为你在净山门学了一个月武功就以下犯上,瞧不起你亲哥哥来了。雷问心,我跟你说话呢!我告诉你,娘后来千叮万嘱我不要让你和张洄淮再接触了,他又不是哪家哪户的公子,可能天生带煞命,克死父母之后又一直在咱们家做下人,哪有小姐嫁下人的,说出去笑掉别人大牙。这是娘的原话,我转告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雷问心捂住耳朵,简直对哥哥失望透顶:“雷英雄你说话丧良心,人家天生投胎就是你的下人吗?他死了爹娘,本来就伤心,你一点也不体谅,你还在这胡言乱语!” “你敢直呼我大名,你反了天了?你真失教!话不是我说的,话是我们俩的娘说的,你有本事冲平紫微嚷嚷去!”雷英雄又开始猪血上头,口不择言,冲着问心就开始训斥起来。 问心大怒:“他要是天生带煞命,会克人,第一个就克死你这个猪头!这么多年,他为你大大小小受的伤,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回了!我再说一遍,人家不是天生投胎就是你的下人,你再这么猪头猪脑下去,你当心张洄淮和你拆伙!” 雷英雄更是勃然大怒:“他天生投胎是下人,我天生投胎是他的公子,谁叫他是死了的渔民的孩子呢,谁叫我是雷坚白平紫微的孩子呢?我要继承九雷岛,他顶多继承他们家的烂渔网!他就活该伺候我一辈子,他就是活该给我挡刀。怎么样?你不服!” 问心伸手就拿走了雷英雄的斗笠,露出他被马蜂叮咬后不堪入目的脸,她盖到自己头上:“照你这么说,我也是雷坚白平紫微的孩子,我也有资格继承九雷岛。雷英雄你照照镜子吧你!张洄淮我要,九雷岛我也要。到时候我把叁百斤的你发配到羊圈,让你不瘦到两百斤不准吃饭!要是半年瘦不到一百斤,就用烂渔网把你兜住扔到大海里喂鱼!!!” 狂风吹过,问心拢了拢头上的白纱,风吹间隙,她瞥见楼梯下几个陌生人,她降低了音量。 陌生人之一仰起头看问心,有些年纪了,肤色极白,眼泛桃花,可眼底黑眼圈很重。他正盯着问心看。问心正恼火,那人还在看,她隐约猜到他是谁了。 问心恨不得把他眼睛珠子挖出来。 只见来人谦恭道:“在下唐鸢刀唐道渠,见过姑娘,敢问芳名?” 唐道渠也戴着斗笠,所以看不出来头发怎么样。 问心不打算理睬他,唐道渠摘下斗笠,大概是想看清雷问心的长相。 问心终于看清了他的头顶,秃得很别致,前额光光,几乎秃光了半个脑袋,但还有几根含羞带臊的毛发遮住了光光的头顶。问心看得脑袋一凉。 问心抠了抠手,嘴角抽抽:“你把斗笠戴上吧,别一会着凉了。” “多谢姑娘关心。” 问心暂时忘记了和雷英雄的爱恨,忍不住问哥哥:“他来和爹提亲的时候,是不是戴帽子了?” “嗯。”雷英雄也看得有点呆,唐道坤不秃啊,唐道渠秃成这样,难不成酒色催毛少?那他雷英雄也当当心吧。 不过唐道渠的斗笠真是奇妙,唐道渠戴上斗笠就感觉有点俊,不戴斗笠就活脱脱一老头。雷家兄妹都不禁觉得唐道渠像在变戏法,俊人把秃人吃了,秃人又把俊人吃回去。 问心禁不住盯着唐道渠的脸发呆,她咬着指甲,被雷英雄打了手:“不准咬指甲。”她又改咬嘴皮,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亲眼所见,问心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摇扇子的男人有个那么不体面的头顶。 唐道渠只是微微笑,他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孩的好奇打量。 唐道渠不在乎,唐道茵在乎极了,他本来就不接受问心做他的二嫂,现在坐在他大哥腿上,形如枯槁,大哥时不时喂他个葡萄干:“你别拉拉个驴脸,你二哥娶老婆,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唐道茵皮笑肉不笑地看问心,可问心的表情就像被二哥迷住了,他更想死了。 姜岭坐在主人处,徐徐品着茶。他和雷坚白是几十年的旧相识,中间打了几年,和好了几年,又打又和好。他唯一嫉妒的就是雷坚白有张洄淮,去年青衿试拿了头名,给他争光。但是他又心理平衡,毕竟雷坚白还有雷英雄,二十六岁了,死活说不到姑娘,也是该的。 至于雷问心小姑娘,姜岭个人感情上是喜欢的,他听说雷坚白要把问心许配给唐家二公子,掐指一算岁数就不对劲,派了封信去劝,雷坚白还骂他倚老卖老管他家的闲事,姜岭也就袖手旁观了。 跟有病似的 张洄淮敲门时,室内正诡异地安静着。他和燕山景一道来的,手里拿着个盒子。唐道渠正要说话,门前探出了几个脑袋,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们在扒着门看。 问心咦了一声:“芳芳!梅清?黄涵你也来了……” 张洄淮退到雷英雄身后,把问心脑袋上的斗笠戴回雷英雄脑袋上,燕山景笑吟吟地走出来:“新来的女弟子们和问心关系很好,所以想来相看问心的未婚夫。” 问心仰头看张洄淮,张洄淮装没看见,却在椅子背面偷偷牵住她的手。问心嫣然一笑,张洄淮只是微微摇头。雷英雄看到这一幕,不敢置信。 和问心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女孩子们来了不少,姜岭看热闹不嫌事大,挥了挥手:“都进来吧。不仅仅是雷小姐的未婚夫啊,还是唐鸢刀的英雄豪杰,堂堂二公子,在东滨颇有建树。二公子,她们没见过世面,你讲几句吧。” 唐道渠和问心为首的小姑娘们面对面,女弟子们并不都貌美如花,却个个青春逼人,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把叁十好几的唐道渠立刻就看得飘飘然了,他连唐道坤的脸色都不看,张嘴就来:“既然姜掌门请在下说几句,在下虽然不敢托大,但也有几分心得,只能草草分享,希望不要嫌其粗陋。在下想问诸位女弟子们一个问题,何为侠客之道?” 十几个女弟子站在问心身后,大眼瞪小眼,梅清嗤笑出声:“咱们是来看夫婿的吗,原来是来听命受教的呀。” “那既然唐公子问了,我也不推辞。侠客之道在于因地制宜,正如净山门会开拓山道,为百姓指路,九雷岛也会出海清除海盗,为渔民修补航船。各地有各地的侠客之道,东滨的唐公子问我们西南郡人侠客之道,梅清要说,坐在堂上这位就是西南郡的侠客代表,平生绘画地图无数,救助跌下山崖之人同样无法计数,是西南郡的大英雄。” 姜岭捋了捋胡子,一笑了之:“拍老夫的马屁算什么,不过你侃侃而谈,很好!” 有梅清做代表,其他女弟子也没有在怕,纷纷贡献答案。 黄涵道:“我想做大侠的人就是走得远路,张得开嘴,越是能说能问,就能越走越远。若是什么都在心口难开,恐怕家门都出不去,也称不上什么大侠了。” 芳芳笑了笑:“古往今来,都以为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才算得上大侠。不过依弟子漏见,做侠客的人绝不会拖累自己的家庭,小到一饭一蔬,大到房屋脊梁,若逼得家中老弱妇孺跟着一起拯救天下,那此人绝不是侠客,而是沽名钓誉的疯子。” 唐道渠没想到叫她们说,她们还真说,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燕山景又领着新的女孩子们进来了,她们和问心不住一个院子,但是听说别的院子的人来这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拦都拦不住,都一窝蜂地过来听唐大侠分享经验。 有陌生弟子对问心羡慕道:“问心好福气,有这么个大侠丈夫。” 问心抖了抖,张洄淮在背后比问心更不高兴,他一拱手:“唐公子,不预备听听我家小姐的侠客之道吗?” 问心一皱眉头,她自己对侠的定义和理解并未形成,听完梅清她们的想法,虽然也有一些朦胧的感触,但此时她想到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她想起月洒琉璃海的夜晚,张洄淮蹙着的眉头,她一字一句地复述道:“所谓侠客之道,就是要做个忠厚的人。遇到不幸的人,要帮他一把,遇到走运的人,也不要嫉恨。” 唐道渠听完不以为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屋子里塞满了几十个女孩子,他开口道:“大约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你出生了吗?”身边响起窃窃私语。 “大约十五年前,我有幸出海,当时海上昏天黑地,腥风血雨,原来是长空的鹰隼与海上的鲸鲨搏斗。往来船只无不被这两个畜生撕成碎片,我随家父正在船上,家父病重,我临危受命,寻常刀剑对这两个猛兽都无甚用处了。在下只能弯弓射杀,搏斗了一天一夜,才将海船从鲸鲨口中救下,此时风吹云开,正是个晴天。” 唐道渠说完,女弟子们还在思考,梅清率先发问:“唐公子,这和侠客之道,有什么关系吗?” 张洄淮悠悠插了一句:“唐鸢滨的弓箭很利,我也见过。海上之箭射杀海上猛兽,和方才梅清姑娘分享的因地制宜侠客理念不谋而合。” 梅清又皱眉:“什么!世上有那么厉害的弓箭吗?方才说那鲸鲨可以吞掉船,那想必比船还大喽,那么大的鲸鲨,真的是弓箭可以射杀掉的吗?那要用几百支弓箭!” 张洄淮随便引了一句,梅清便有许多疑问,张洄淮微微一笑。 “几百支弓箭?一个人?”黄涵质疑道,“造箭的厂子我也见过,要是能射杀掉那么大的鲸鲨,这种箭该是纯钢的吧,莫说几百,就是几十,都有人重了,唐鸢刀出海会准备这么多弓箭啊?” 一个错漏百出的故事引得女弟子们纷纷发问,唐道渠招架不住,唐道茵是完全指望不上,他不听得流口水就不错了。唐道坤更不理睬,什么吹牛皮的故事说了十几年,他才不管,他抱着胳膊吃糕点。 张洄淮又不紧不慢道:“巨兽相搏,鲸鲨比船大很常见,能和鲸鲨厮杀的鹰隼展翅也有几丈长了。果然是唐公子,见多识广啊。” 梅清一听展翅几丈长,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她提问越来越多,其他女弟子也窃窃私语。张洄淮抱着胳膊,脸上只有莫测的微笑。 问心一句话也不会帮唐道渠说的,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梅清黄涵都是出了名的硬茬,且初出茅庐,不怕得罪人,姜岭又幸灾乐祸这么纵容,两个人各自罗列了一串问题等着唐道渠回答。芳芳直摇头,她还怕问心被问生气了,问心朝芳芳做了个鬼脸。芳芳禁不住就笑了。她也不怕了,她也有问题要问。 又来了一群女弟子,这些都不是新弟子了,而是有人以讹传讹,以为议事厅要宣布什么大事,全体女弟子都要来。人云亦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真相的女弟子们将整个议事厅围得水泄不通。 不明真相的人用西南郡方言交谈着,叽叽喳喳。往日姜岭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但是他看别人家的笑话不嫌多,专门不允许督学禁止她们议论。 过了一会,谣言更严重了。连珍馐馆的大娘厨子们都来了,还以为要发什么津贴,山上只要是女的都有。抱着孩子的大娘们伸着脖子看物资,一不留神就没看住孩子。 叁岁扎着冲天辫的女孩子窜进议事厅,六神无主,哭得可怜,正成了唐道渠表演脱困的道具,他一把将孩子抱起来,高呼:“是谁的孩子呀?谁的孩子?” 唐道渠正演得投入,不明所以的小毛孩一把扯下了他的斗笠。 梅清的话咽了回去,女弟子们齐齐安静。 问心挠了挠额头,终于出声了:“哎呀——” 张洄淮应了一声:“哎呀……” 芳芳倒吸一口凉气,黄涵更直白了:“我的妈呀,我的姥娘啊,唐公子你不长头发的呀。” 安静了一瞬间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纷纷交头接耳,张洄淮终于绷不住了,转身笑得肩膀发抖,他和柱子后的燕山景击掌:“多谢。” 燕山景只看自家师兄的表情,姜岭歪着嘴,想笑不敢笑,六十岁的人了,皮都绽开了。 问心站起身,终于到她表演的时候了:“啊!好丢脸!我不要这么没面子的未婚夫,哥哥,我要悔婚!” 张洄淮转身就将盒子拿了出来:“小姐,玉佩你还要吗?” 问心坚决摇头:“我也没要过呀!” 张洄淮将玉佩盒子送给唐道坤,唐道坤收回,转身看了眼二弟:“赶紧走吧,还愣着干什么呢?嫌不够丢脸啊?” 雷英雄作证,张洄淮指导,问心连夜发信,以毒攻毒,以面子战术回击面子战术:“两百个女弟子看到了,就是全净山门的人看到了,全净山门的人看到了,就是整个西南郡在看我的笑话。西南郡看我的笑话,就是武林盟在看我的笑话!等于全武林都在看九雷岛的笑话。我不活了!” 姜岭哼着小曲,一晚上写了十几张纸,狠狠嘲笑雷坚白。雷坚白收到信,手都在抖,根本不敢看,他把聘礼立刻退回了唐鸢刀。 唐道坤同样心情好得不得了,让唐道渠臭显摆。 唐道渠回了家,还不太死心,雷坚白转交了问心的信,问心的信中是一百来个女孩子的问候,大家想了几个月,都想不通那个射杀鲸鲨鹰隼的故事。还请唐公子赐教啊。 葫芦洲 在净山门的叁个月弟子特训转瞬即逝,月月头名的雷问心大小姐却不着急回家。 第一是张洄淮明确写信告诉她,他应该不来接她。师兄不来接,那应该是阿山和阿海来迎接她。那不用着急。 张洄淮赶走唐道渠后就回去了,他是九雷岛的大师兄,年底的新弟子招募需要他回去忙。两个月里,问心和张洄淮写了几十封信件,几乎是刚收到信就开始写信。 问心这边能碎碎念的东西可太多了,张洄淮在信中多半是交代一下九雷岛的情况,他在调查左舵主贝珍和右舵主王奇水的喜好。雷坚白脑子里就没有让问心继承九雷岛这个概念,但如果能争取这二人的支持,这个固执的爹极大可能就会动摇。 问心很想告诉他,她觉得压力很大,一想到她将来要继承管理那么大个九雷岛,就情不自禁地焦虑。虽然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她还是有些逃避这个责任。说不定,爹娘没那么封建呢。问心还是不死心。 但除了焦虑之外,问心又有些兴奋,毕竟哥哥老是干些脑子不好使的事,说话的时候也猪头猪脑的,她雷问心继承九雷岛怎么也能比哥哥强。要是把哥哥比下去,爹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样精彩。 问心纠结,但她还是个小姑娘。第二个不着急回家的理由,就是她要去陆之芳和陆梅清的老家葫芦洲玩了!雷问心今年十七岁,从来没有去同龄女孩子的家里做过客! 问心和燕山景离别的伤感在和芳芳梅清赶往葫芦洲的路途中姗姗来迟,她走过下山的路,就想起上山的路,想起宽容的燕姐姐,又想起她还没和燕姐姐告别,心里泛出浓浓的后悔。 可她没伤感一会,她就在山下集市见到了抓着两个兔子笼的燕姐姐。 燕山景摸了摸问心的脸:“小傻妞,这就回去啦。” 问心扭着:“才不是小傻妞。” 燕山景顺手给问心编了个小辫:“小心心,有空来看我。我懒得再出远门了。” 问心脱口而出:“以后来看你,我说不定就是九雷岛岛主了!” “呦,这么大的志向。好呀好呀,等着问心大女侠来看我。我回去了啊。” 问心捋着燕山景扎的小辫,眼睛水汪汪地瞅着燕姐姐,燕山景背着手:“我最不擅长告别了……我给你说个八卦吧,我南疆老家的娃娃亲未婚夫要来山上找我了。我没见过他,他要是长得好看呢,我就带他去九雷岛玩,要是长得丑,就算了。” 问心连连点头,燕山景都没忍住把她的脸一顿搓:“我的小傻妞啊——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女孩,和我一起向天祝祷姓姬的小子是个漂亮人吧。” 问心想,姓鸡的话,可能不会很俊。而且有关未婚夫的话题,问心都没有好印象。问心不自觉就想象出一个嘴凸眼小的男人,就像公鸡一样。 问心在梅清的家里看到鸡笼都不自觉会想起燕山景的娃娃亲,她正浮想联翩,梅清却手起刀落,开始烧开水拔鸡毛,准备给问心弄锅腌笋鸡汤。 梅清和芳芳是堂姐妹,两个人并不住在一块。梅清的家境一览无余,几间屋子,几个鸡笼,还有一对热情的父母。梅清课业成绩很不错,她顺利通过了新弟子考核,她目前的志向是成为冷督学那样的人。问心坐在小板凳上剥毛豆,两个人都在等芳芳来。 芳芳家境好得多,镇上最大的房子就是她家的。 梅清提起来却直撇嘴:“大伯净挣昧良心的钱,霸占了陆家所有的家业。可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居然做柳霏散的生意,前几年遭苦主打死了。她哥哥正经经商,常常往返于南理城和葫芦洲。不过生意不好做,家里房子虽然大,佣人多,家底却也快空了。她娘完全不懂怎么管家,却很懂得享受,明明没钱,可还是请了一堆佣人。佣人的工资拖着不发,又走不掉,就在家里欺负人。最好欺负的不就是芳芳吗?芳芳有段时间老来我们家住,她没办法。” “不过芳芳心软,她舍不得弟弟妹妹,所以住一段时间就回去照管弟妹,课业就落下了。芳芳很少哭的,但是我去报名净山门弟子的时候,她哭了,她也想试试。那阵子她大哥刚好在家,不忍心妹妹这么苦,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净山门了。我刚开始看你什么都不懂,老是麻烦芳芳,芳芳又习惯了照顾人,我不忍心她到了山上还被人使唤,所以才对你凶的。你别怪我……” 问心听了都有些发呆:“我早就不怪你啦。可是芳芳没有通过新弟子考核,她以后不能待在净山门了……” 芳芳的剑术和剑道论理都很弱,在实地勘测这一科上也不占便宜,几乎门门都垫底。问心开口求情,她也留不下来的。净山门的考核规则几十年如一,姜岭掌门铁面无私,没法商量。 芳芳以后怎么办呢? 夜晚,芳芳终于从家里溜出来,叁个人汇合正商量着玩什么。可芳芳很不好意思似的,她说她哥哥陆之远在葫芦洲收莲藕,她要去帮忙。梅清便提出,正好可以去葫芦洲划船,逮萤火虫。 现在是起莲藕的时节了,船只很多,梅清是划船好手,问心正要登船,却被芳芳叫住了。原来陆之远听说问心是九雷岛的大小姐,便想见一见。 问心不明白她有什么好见的,但既然是芳芳的哥哥,她也就没有推辞。陆之远和陆之芳长得很像,眉宇间都有亲和力。平心而论,陆之远是个好看的人。 陆之远的岁数和身形和张洄淮相仿,都是二十岁左右,也都身形俊逸,问心一见到他就觉得亲切,也就愿意多交谈几句。 陆之远谦恭有礼,他向问心行礼:“大小姐,初次见面,却有事情相求,在下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梅清看了眼芳芳,芳芳低着头啜泣:“都是我没用。” 问心懵懵的:“怎么啦?” “在下希望大小姐可以带芳芳走,不用给她什么,让她做个小侍女、小厨子,都比待在家里好。她没有能力留在净山门,但是要是一直在葫芦洲,我做生意不怎么在家,她一不留神就可能被说亲说出去了。娘和族老都糊涂固执,不远离家乡是不行的……” 问心连忙摆手:“这算什么!好说!我们九雷岛也要招募新弟子啦,但是九雷岛门槛有点高,可芳芳在净山门学习过,不算没有基础,跟我走吧!” 陆之远从袖中拿出一个长条匣子:“一点薄礼,希望大小姐不要嫌弃。” 问心推辞不过陆之远,只能收下,到了船上打开看,才发现是个玉如意,规模虽小,质地却好。 问心开导芳芳:“你哥哥很疼你呢,拿出这么好的礼物给我,肯定希望我好好照顾你。” 梅清若有所思,她捏了捏芳芳的肩膀:“去了九雷岛,就远离家乡乌七八糟的事了,开心一点吧。” 芳芳抱住堂妹:“大哥还会送我去九雷岛,他想去东滨看看有没有什么时兴的货物。家里的事,就希望二叔和二娘能照看照看。” 梅清的表情变得不怎么好看,她看着无辜的问心,忽然问道:“问心,你和你师兄张洄淮是什么关系?” 问心被问得张口结舌,她看了看天,又用手拨了拨船下的流水,她轻声道:“他是我的意中人。” 因为她低着头,她看不到陆家堂姐妹的表情。梅清只是突然开始大力划船,她慢慢开口:“问心,世上不怀好意的男人很多,你是九雷岛的大小姐,务必要当心男人。” “当然,也要当心女人……”梅清说着说着就乱了,“反正世界上坏人很多,你要小心。” “不会的,张洄淮和我是青梅竹马,我很了解他。”问心没听明白梅清的意思,一抬头看到芳芳的脸色惨白。 梅清努力地笑了一下:“嗯……做人就像划船一样,如果左划一下,右划一下,乱七八糟的,就要翻船了!” “我只听说过不要脚踏两只船。”问心不明所以。 梅清激动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要脚踏两只船!如果你喜欢你的张师兄,他又是个好人,你就好好和他走下去。” 芳芳一言不发,她沉默着剥好了莲子,放到一个搪瓷小碗里,递给问心吃。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下船后和梅清分道扬镳。 问心和梅清晚上睡一张床,梅清长吁短叹一整夜,最后道:“芳芳很可怜,也是好人。” 这个问心当然知道,有芳芳在身边确实很好,离开葫芦洲后,她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十分妥当,陆之远也彬彬有礼,问心上船下船,他都留意着扶一扶。 阿山和阿海来码头接应时,就看到问心身后跟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阿山张嘴就来:“是不是姑爷?” 阿海眯着眼睛:“不能吧,长得不如张师兄,差远了。小姐不至于这么瞎。” 阿山努努嘴:“张师兄好看归好看,可没有任何家世,夫人看不上。你看那个公子,穿得多贵啊。” 阿海看着看着,倒吸一口凉气:“妈呀,真的是姑爷!他给小姐围披风!” 阿山和阿海努力朝问心招手,陆之远给问心系披风带子:“芳芳给你缝的,缝得很精巧。” 问心被陌生男人有意无意摸过下巴,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陆公子挺好,就是有时候太客气了。她不适应地打开他的手:“谢谢陆公子。” 问心一转头,忽然兴奋起来:“阿山!!!阿海!!!我回来啦!” 叁个人飞奔向对方,抱在一起大呼小叫。阿山和阿海给问心拎了所有的包袱,芳芳和陆之远跟在身后,问心急着回去看娘亲,娘亲一见到女儿,几个人又是大呼小叫抱在一起,平紫微准备了一桌好饭好菜,海上的奇珍摆了一大桌,迎接问心回家。 问心吃得晕晕乎乎,擦擦嘴漱漱口去找张洄淮。 张洄淮在书房中整理往年的新弟子名册,书房里坐了一堆九雷岛弟子,问心一见面想亲遍他全脸的想法也就作罢了,不过作罢也好,她感觉她嘴里还有螃蟹味。 大家都在忙,问心来了也是静悄悄的。她在张洄淮身前一站,张洄淮慢慢打量她,两个人四目相接,虽然没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张洄淮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微微一笑,像在说,吃饱了? 问心插腰,精神得不得了,一脸得意骄傲,她挑了挑眉轻声道:“我拿了叁个月头名,走的时候姜岭大伯舍不得我呢。” 张洄淮肯定地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是他提前写好的字:“热烈欢迎雷问心女侠凯旋。” 问心嘿嘿一笑,张洄淮又拿起另一张纸:“九雷岛新弟子特训可以不参加,我可以教你心法入门。还有别的长老,都打好招呼了。” 问心认真点头,回家了肯定是想要哪个老师就是哪个老师。 张洄淮拿起最后一张纸:“谁是姑爷?” 问心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她抢过纸,揉成一团。 张洄淮转过身,侧着脸对她,问心龇牙咧嘴,想哄但是这里太安静了,还有好多人。问心拉了一下张洄淮的胳膊,他不动,继续写字。 问心又拉着他胳膊蹭蹭脸,张洄淮拿了新册子继续看。 问心半个身子都贴上来了,张洄淮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问心的手攥得紧紧的,不想把那个纸团还给他。 张洄淮拉过她的手,抬头看她委屈又慌乱的眼睛,他低下头,无声地亲了下她的手背。 张洄淮的敌意 贝珍左舵主和王奇水右舵主都还在海上,张洄淮给了问心一份九雷岛附近的海图,经过净山门的训练,问心读起来轻轻松松:“哦,他们去了蟹子航道。那里有海贼吗?” “算不上。只是有人在航船间妖言惑众。船民吸食了一些类似于柳霏散的东西,幻觉频生,二位去帮忙了。” “柳霏散?”问心好像听梅清提过。 张洄淮摇了摇头:“丹枫山庄的手笔,他们是武林盟第一门派,治下严厉,这东西是为了给受伤弟子镇痛的。但是有成瘾性,大约几十年前,丹枫山庄售卖柳霏散,武林盟其他门派奋起反抗,柳霏散才不再通过丹枫发行。但是丹枫山庄暗地里还是捞了不少。” “丹枫山庄在中原,我们东滨不在柳霏散传播范围内。但是航道上突然出现类似的东西,足以令人警惕。问心若是想给二位舵主留下好印象,乃至于让义父大人刮目相看,可以在这上面多多下功夫。” 问心的脑瓜子转得飞快,芳芳家的丑事,她就不要宣扬了吧……反正人家现在也不卖了。 陆公子来了九雷岛也没闲着,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雷坚白。雷坚白人忙得很,寻常商贾他怎么可能见?芳芳很为难地来找了问心,问心就拉着雷坚白和人家吃顿饭,起码听完人家做什么生意再说。 张洄淮也是这时第一次见到阿山阿海口中所谓的姑爷,他看了陆之远一眼,陆之远一拱手:“见过张公子。” 张洄淮靠着门,抱着胳膊:“一路上照顾我们家小姐,陆姑娘辛苦了。” “不客气,应当的。” “没谢你,谢的是你妹妹。”张洄淮面无表情道,“你也该好好谢谢你妹妹。问心不仅好说话,还说话管用,你的策略颇为成功。你搭得上问心,多亏了你妹妹,你该对陆姑娘好一些。我看她的珠钗都有些发黄了,你这个做兄长的看不见吗?” 陆之远见张洄淮敌意森然,便以为他也是同道中人。他上岛后也打听了问心的一些信息,张洄淮叁个字被频繁提起。若他出彩,张洄淮上位的希望不就更少一分?所以,怕是这位同样想做九雷岛东床快婿的同道中人恼火了吧。 陆之远咳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张洄淮已经转身离开。 午饭桌上,问心百无聊赖,爹和陆公子都在谈什么西南郡局势,东滨经济,还有各地航道等等,几百年前的大人物,今年的武林盟主,陆公子都能聊两句。问心和阿海翻花绳的功夫,爹就一直哈哈大笑。 问心悄悄对阿海说:“你说陆公子要是个女的就好了,他可以嫁给哥哥!你看他把爹哄得多开心啊。” 阿海困惑:“小姐,你是不是傻。陆公子是男的,他要入赘那也是第一个找你。” 问心敲阿海的脑壳:“你才傻!我只要小张哥,其他庸脂俗粉,都不入我的眼。” 阿海解开了花绳:“啊呀,我输了。陆公子不算庸脂俗粉吧……我看玉树芝兰,侃侃而谈,很有学识呢。” 此时桌子上酒杯交错,雷坚白哈哈大笑:“小陆啊,原来你是西南郡百年书香世家!我们这些武学世家,也神往你们读书人呢。你讲南疆史讲得这么好,你的老师是谁?” 芳芳此时也下桌了,她和问心阿海一起翻花绳,当着芳芳的面,问心也不好揭穿。不过说不定陆家一百年前真的是读书人呢?房子那么大,读书人都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嘛。 陆之远含笑:“在下的老师是茶剑道人。” “果真?!茶剑道人老夫记得的确是南疆人啊,他祖籍南理城,后来去春拿山讲学,你是何机缘见到他的?英雄啊,往后多陪陪陆公子,熟悉熟悉岛上风光,咱们家读书不多,你要虚心学习!” 雷英雄正在吃猪肘子,听了连连点头。 问心默默旁听,回去问张洄淮茶剑道人是谁,很厉害吗?陆公子说是他的老师。 张洄淮思考道:“也许是真的吧。春拿山有乖乖斋和芭蕉雪廊,都是当地的巫师和蛊师讲经授课的地方。不过茶剑道人不是南疆人,他是中原人,出身丹枫旁支,后来与南理城的姬姓女子私奔,原名……兰榼,今年应该有七八十岁了。所以陆公子说的,还是有可能的。” 问心对这些不是那么感兴趣,她抱住张洄淮的腰:“小张哥,你是不是不喜欢陆公子?以前家里来客人,你都会帮忙招待。可是据我观察,你都不理陆公子。” 张洄淮左顾右盼,像拒绝回答,但他确认过左右有没有人后,便突然有些激动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问心嘿嘿一笑:“吃螃蟹要蘸醋,原来男女相好也要蘸醋。” 问心捏着张洄淮的脸:“唐道渠人老珠黄,且好大喜功,你一点也不担心。可是陆公子风华正茂,年轻貌美,又会说话会讨好人,你怕我看上他!” 张洄淮继续听问心说,问心天马行空,此时又开始自编自演:“呔!好个善妒的汉子,我不过是与隔壁的小郎官扯了两句家常,你休要啰嗦!” 张洄淮的眼珠子转了转:“那狐狸精存心勾引我的婆娘,狐媚祸人,我偏要与他说个分明!”说完脸通红。 问心拍拍手:“好上道!嘻,赏你今晚侍寝!” ========================== 作者的话:晚上我回家写点肉。大家要是觉得好看麻烦多多安利555,或者多多留言,看到反馈就有更新动力啦。 张洄淮的酒量(男憋尿h略重口预警) 张洄淮就像闲不住一样,整理完往届名单,晚饭时问心找他,他人又不在,问就是去东林挑木材了。问心如今去东林简直易如反掌。 她到了东林后,果然找到了他,一群吃饭的赤膊伐木工人中坐着黑纹白衣的张洄淮,问心突如其来造访,工人们十分意外。 张洄淮立刻把她往旁边带,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当然是嘴唇贴在一起说话。他们再回原来的地方,工人们已经离开。残羹冷饭已经打扫过了,锅碗也洗刷干净,明天还要用。只有桌子上一坛甜米酒,是工人们留给小张哥的赠礼,尚未开封。 问心想起张洄淮可疑的酒量:“大夫说你不善饮酒呢,可我记得我们上次喝酒,我比你先醉。” “一杯的量还是有的。那天问心你急匆匆几杯喝下去,怎么会灌倒我?” 问心打开酒封:“好香啊……闻起来甜甜的,是不是不醉人?” “最好还是不要试了。”张洄淮正要劝阻咣咣倒酒的问心,问心却把酒碗推给他:“不是我喝。是你喝,我要看你喝醉的样子。” 问心面对面坐在张洄淮腿上,腿岔开围着他的腰,监督他喝下去。问心唯恐甜米酒灌不醉他,决定让他多喝几碗。 喝到第叁碗,张洄淮坚决摇头:“差不多了……真的。” 问心揉了揉他的腰,张洄淮宽肩薄背,腰也是正面窄侧面薄,问心一向很喜欢欣赏。不过她今天揉腰,师兄的表情怪怪的,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 问心只当他是醉酒上头,因为她还想在这里做更令人脸红的事。东林树木茂盛,木匠遗留了不少简易树屋在此,问心刚刚林间散步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现在不是造船的旺季,人去屋空啊……反正她和师兄现在是拉一下手都要避人的关系,时不时就得偷偷摸摸的,但既然要偷摸了,就不能做点最刺激的事吗? 树屋颇高,张洄淮随意打扫了一下,问心就要按倒他。四周只有一盏手提灯的亮度,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问心也能看到张洄淮的表情不太好。 他坐起身:“我要出去一下……” 问心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干,嫌弃她太淫荡了,急忙就要解释,不干就不干呗,但是暗中她摸到了他的下腹……涨涨的……问心又摁了一下。 张洄淮没忍住呻吟出声:“别摁。” 问心忽然会意,米酒是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喝得又多又快,师兄应该是想小解。问心玩心起来了:“不许去。” 张洄淮坐在原地,被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喊了停。他感觉他的脑子有一些晕,所以他就真的不动,还好,还可以忍。 问心的坏心思不少,此时却还在装作无辜,她躺到他怀里,特意没避开敏感位置,张洄淮捏住她的手——啊,看起来真的很难忍。 那就更要拖延时间了,问心扭了扭腿:“我难受,好久不做了,能先让我高潮一回吗?” 张洄淮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感觉问心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他点了点头,看问心开始去除她身上的衣裙,先是肥硕的乳肉,再是柔嫩的腰肢,再往下是看不清的私处。 张洄淮下意识就要开始服侍大小姐,用唇舌,用手指,但问心摇头:“嗯,不要。我要阳具。” 涨尿的阳具硬起来好像不是很容易,问心虽然赤身裸体,腿也张开了,张洄淮还是没什么反应。问心不自觉地用脚摩挲他的裤裆,隔着层层衣物,性器被刺激得抬头了,张洄淮摇了摇头,他酒品很好,不会说胡话,可是也反应慢很多,就算现在直柱冲天,膀胱涨得难受,他也还没想到要和问心提要求。 反而是问心提要求了:“把衣服脱了。” 张洄淮照做,问心注视着他的动作,身下不自觉地开始分泌花液。张洄淮的上半身已经脱光了,腰身劲瘦,只留下一条亵裤。亵裤轻薄,几乎不能起到什么遮挡作用。他的阳具是怎么硬得,问心全看得到。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是,张洄淮平时腹肌平坦,但现在最贴近小腹的位置有微妙的弧度,问心忍不住就放倒了他,骑到那个弧度上,用屄来挤压他的尿意。 摸黑中,张洄淮意识恍惚,问心的乳香普遍而来,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张嘴就吞咽吮吸她的乳头,问心湿乎乎的阴唇和穴口则在反复碾压他的小腹。张洄淮喘得比平时厉害多了。问心左右摇摆着腰,挤压摩擦着膀胱,张洄淮失控地重重喘息一声:“我要……” “你要尿了吗?” 性器涨尿时,敏感度好像也不一样。问心开始撸动柱身,手指也搔弄着马眼,身下的张洄淮忽然抗拒地扭了下来:“不行……我……问心,你让我起来。” 问心趁机打开大腿,她湿得厉害,她开始用湿润得滴水的穴口蹭他的龟头。张洄淮的表情更好看了,问心恨不得一直欣赏。但除了脸,她还要看看别的地方。 问心忍着身下的难耐饥渴,慢慢往下爬,趴到他的阳具处,她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天啊,好硬。”就像问心不太了解张洄淮的父母、张洄淮的西原琴、张洄淮的嫉妒心一样,她其实也不知道眼前这根曾经肏得她淫水哗啦的肉棒最敏感最过瘾的地方在哪里,她只能慢慢探索。她张开嘴,舔弄过马眼,张洄淮爽得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忍着。 问心又收起牙齿,用温暖的口腔包裹龟头,直到冠状沟。嘴被占满的时候,她的手也没闲着,她想扶着他的胯骨,口得更深,但是她摁得他重重喘息了一声:“别!” 啊,他还在涨尿。不可以摁,但是不是可以揉?问心的手指擦过那不同寻常的涨鼓,只有那么一点弧度,但是却可以张洄淮大变样。张洄淮忍得青筋直跳,只能也揉一揉问心的屁股转移注意力,他顺着隐秘的臀缝往前,轻松捏住了问心涨大的阴蒂,虽然问心是想快点挨肏没错,但是还是不要放过这么难得一见的张洄淮啊。 鼓鼓囊囊的子孙袋上任何血管都不能逃过问心的眼睛和抚弄,但是玩弄也有期限,问心正想含得更深入一些,却被张洄淮推开了。他匆匆起身,还不忘披一件外袍。 问心在原地淫水滴答,她屁股下都是她流的水,她快馋坏了。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哗啦声,张洄淮佝偻着腰进来了,问心摸着殷红湿润的穴口,又挪到他身边:“尿不出来吗?是不是要先射出来?” 张洄淮迟钝地点了下头,虽然他不太清楚问心在说什么。问心的嘴唇张合着,他本能地亲了过去,问心玩心发作的时候,就想起山贼村妇的把戏,嘴唇是回应的,但却还是要喊:“大人,不要奸我!” 张洄淮又摇了摇头,像要摇回神志一样,但他听问心说了,也就乖乖松手了。身下硬得要命,可表情却很乖。他点了点头:“我不碰你了。” 问心感觉自己太欺负人了,不再玩了,分开腿让他看馋得流水的花穴,她自己掰着自己的腿:“想不想进来?” “想把你肏烂……”张洄淮的语气缓慢温柔,但说的话却全发自内心。 问心掰着大腿,呼吸急促道:“进来吧。” 张洄淮还是摇头,问心都急了:“为什么?” “我怕忍不住尿在里面。”张洄淮也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当着问心的面就开始自摸,他抿着嘴唇,低头抚慰自己,而不去看近在咫尺的骚屄。但是他那个弄法,既不能出精,也不能缓解涨尿。问心真怕他憋坏了,早知道不那么玩他了。 问心干脆打开他的手,力度没控制好,扇在了柱身上,张洄淮露出享受又痛苦的表情,问心趁机一坐到底。进去的时候,肉棒就在问心体内突突跳动,也是,没进去的时候就青筋怒张,快涨坏了,此时进了湿润紧致的肉穴,他再也忍不住了,抓住问心的肩膀就开始上下抽插起来。 问心也摇着屁股配合,但是似乎不太需要她配合。张洄淮以前总怕弄伤问心,收着力做,此时却不停地顶胯,迫切得要命。 这样速度的顶撞让他身下的问心舒爽得脚趾抽出,甬道忍不住得挛缩,淫水喷了一波又一波,整个甬道满是淫水,要漏出去可是又被塞回来,问心也觉得涨了。 张洄淮的速度前所未有,力度也是问心不曾体会过的。他的囊袋都压着问心的阴户,被挤压得变形了,好像恨不得连这两个胀满精液的子孙袋都要塞到屄里。他忽然捂住问心的眼睛,人在她身上颤抖,问心的嘴巴捂不住:“你要射了吗?射进来吧。” 问心不用看,也知道身下的情形。大股精液射进了问心的穴中,他收回手,这下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留下张着的嘴不停地喘气,他射精后就急着抽身,但紧致的甬道还绞着他的肉棒,他生怕来不及了。 问心敞着腿,听到他跌跌撞撞出去的声音。问心躺在地上享受过高潮的余韵,胡乱穿上衣服去找他。张洄淮身上的衣服也乱七八糟的,他呆呆地坐在树屋口,脸上尤有泪痕,大量尿液的释放激出了他的生理眼泪,其中应该也有羞耻心作祟。 问心轻轻搂住他,大腿上开始渗出他留下的大量精液,张洄淮好像酒醒了,人却还懵着,他下意识搂了搂问心,却又好像记仇似的松开了她。 张洄淮打扫完狼藉的树屋,两个人离开,途中张洄淮一句话也没说,像是被他的表现打击得回不过神来。问心怎么耍宝撒娇,他都反应寥寥,分不清是酒醒了,还是更醉了。问心只能祈祷,张洄淮是个容易断片的人。 不过事与愿违,师兄一直不理她,好像真的生气了,不知道是生问心执意玩弄涨尿的他的气,还是生他自己最后几乎失禁的气。 他一路上都没和问心说话,只是在分别时,冒着被侍女看到的风险,他也重重亲了她一口,咬牙切齿可是又无可奈何似的:“你……下次不要这么欺负我……” 问心抿抿嘴,搂紧他,她虽然没说话,但没保证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小吵怡情大吵伤身 问心回九雷岛以来,还没见到两位舵主。每天吃吃饭,睡睡觉,偶尔和张洄淮偷偷情,每天都很忙,第二天就不记得头天都忙了些什么。至于练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陆之远在九雷岛像安营扎寨了一般,一住就是几个月。问心再单纯也不能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都碍于芳芳的面子,问心没直接发作。 这年六月,九雷岛的新弟子们浩浩荡荡地来了。九雷岛招新弟子都是抓娃娃兵,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小朋友们进入了九雷岛,大多数都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听师父们指挥。九雷岛的武功重视心法,心法确实是得从孩子抓起。问心虽然在净山门走了一遭,但是学起来心法也得从头练起,每天混在娃娃兵里修炼心法。 不过好在强大的心法需要强健的体魄,问心在净山门过后身强体健,就算加练心法,也不碍事。只是心法的修炼绝非一日之功,问心看不到成果,受不到表扬,就懒得干了。 问心和娃娃们混得铁熟,俨然成了排头兵,孩子们一听她呼唤就齐声喊:“大小姐好!”问心很受用,其中最得问心喜爱的是右舵主王奇水双棒老头的双胞胎孙子,大棒和二棒。大棒是丝瓜长脸,二棒是南瓜扁脸,两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其实他俩有文绉绉的学名,一个叫鹏举,一个叫凤来,问心分不清谁是大鹏鸟谁是小凤凰,不如就叫大棒二棒算了。问心挺想给王奇水留下个好印象,所以时常带着大棒二棒玩。 大棒二棒懂什么,谁给买糖吃谁是他俩的大王,问心时不时带一大盆冰镇西瓜来犒劳练基本功的孩子们,大棒二棒立刻叫问心大王。 问心大王的两个得力侍女阿山阿海地位受损,唯恐失去了小姐的宠爱,所以毅然决然和两个六岁孩子争宠。双棒看有人竞争,更变本加厉地在孩子群里宣扬问心小姐的好,这些孩子们本来就多数是岛上弟子和水手的后代,回去和自家的爹娘一说,问心一时贤名远扬。 贤名远扬雷问心的心法进程虽然缓慢,却已然飘飘然了。 大棒说:“全东海都知道问心大小姐!” 问心笑嘻嘻:“赏!” 阿山送上一瓣冰镇西瓜。 二棒道:“我爷爷也问了,说大小姐比大少爷还出息!” 问心捂住胸口:“太有眼光了,赏!” 阿海送上一个九连环玩具。 一屋子人都欢天喜地,有两个人经过问心的庭院都不太高兴。 一个是雷英雄,他觉得妹妹这种做孩子王的策略不仅幼稚,而且是相当幼稚!妹妹之前言之凿凿要把他比下去,就这?虽然孩子们俯首帖耳的架势是挺唬人的……雷英雄也挺眼馋的…… 另一个是张洄淮。他检查问心的心法功课,问心总说不着急,一日拖延,就叁日拖延,叁日不练功,上半旬的练习都大打折扣。问心被检查时总想着蒙混过关,被戳穿后又觉得张洄淮好凶好不讲人情,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是不是不爱她了。 问心在他怀里撒娇打滚,张洄淮却觉得练功是大事,不是他生不生气的问题。另外在净山门时期学到的东西,用进废退,一回家就松懈了,那最后能取得什么成就不是一目了然吗? 问心和张洄淮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主要是问心说,张洄淮听。问心说完她的不容易后,张洄淮还是坚定他的看法,认为问心实在不够勤奋,再懒惰下去,恐怕不能成为女侠,更不要提继承九雷岛。 问心被戳中,恼羞成怒道:“我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爹娘最近都没提要把我嫁给谁的事了。我没必要非要逼着哥哥把九雷岛岛主的位置让给我,再等几年,等哥哥管事了,我们的事就是哥哥做主了。” 张洄淮还是不生气:“最好还是不要寄希望于人。最近义父义母不提婚娶,却一次又一次将我调离,我在岛上的时间变少了。问心发现了吗?问心本来就是有能力做到的,我才会有那样的建议。可是现在浪费自身天赋的是问心……” 问心把枕头扔到他身上:“你好烦,你比我娘比我爹还烦。大不了我不跟你好了,我觉得陆公子就不错。” 这就是十足的气话了。 张洄淮把枕头捡起来,他有时候觉得问心小姐和英雄少爷,包括义父大人,叁个人其实脾气一模一样。他习惯了,所以只是给她带上了门。气头上的人,什么也听不进去。 门外的芳芳正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葡萄要进去给问心,问心正在床上翻滚,从架子上抽出心法的书,看了几行字更加烦躁了。 芳芳安慰她:“今天不练也没事的,先吃个葡萄吧。” 问心抱住芳芳:“还是芳芳对我好。” 经过这一晚的争执,张洄淮雷问心叁天都没说过话,张洄淮又跟着雷英雄出海了。此时才回来,就看到双棒兄弟童言无忌,眼馋着西瓜,对着问心专挑好听的说。 雷英雄很得意地拍拍张洄淮的肩膀:“你和问心要成事啊,肯定不能指望她奋发了。她也就上头个把月,你看现在她能干什么呀。你指望我吧,我到时候跟爹说。” 张洄淮和雷英雄同时看到远处的陆之远,雷英雄也迷惑了:“我也不明白爹了,论家世,陆之远也不怎么样啊,他说他祖上几百年什么什么读书人,我的天,爹读了几个书,比他认字多的那都是读书人。就算陆之远是读书人,那顶屁用。他为什么就是不考虑你当他女婿呢?” 雷英雄看不明白,张洄淮却想得很明白,他无言地看向雷英雄,傻子。 雷坚白最好面子,他收养张洄淮,当初是觉得他可怜又顺眼,希望他成器。但这个前提是雷英雄比张洄淮成器,这样他就有两个相辅相成的儿子了,出去炫耀有面子。他当时没想到雷英雄会这么没本事这么不能当事。 红花还需绿叶衬,英雄是红花,洄淮是绿叶。现在本末倒置,亲生的不如收养的,且是差远了。各门派年轻人齐聚一堂的青衿试张洄淮是头名,雷英雄半路淘汰。九雷岛的村民认识小张哥,不认识大少爷。连航道上的船长们也如此。 张洄淮年少有为,说明雷坚白的栽培方法没问题,那为什么雷英雄长歪了呢——不仅长歪还越长越胖。那不就意味着雷英雄不是好苗吗?放屁,雷坚白的亲生儿子怎么会不是好苗? 但是,但是,英雄啊,他宝贝大儿啊,真的只有体重比张洄淮强。雷坚白脸上无光,自觉有人在背后笑话他的宝贝疙瘩。 雷坚白如此想,平紫微更是这么想的。 张洄淮做错是错,做对也是错。不久前,张洄淮一心想再干个几年,就离开九雷岛。 后来,他改变想法,只是为了问心。既然他越争气雷坚白越反感,那他就改变方向,激励问心努力,将来说话管用。但现在问心犯懒,还跟他怄气。 张洄淮不是容易气馁的人,他愿意为了和问心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这一长远目标努力,且他的手段要光明磊落,他绝不做鸠占鹊巢的阴险小人。 所以不仅他绝对不能放弃,必须要好好干,越干越让雷坚白雷英雄离不开他;问心也不能偷懒。难道心意无改就是嘴皮子上说说,床上睡睡吗? 张洄淮又看了眼庭院中心得意忘形的问心,他快步走开。 问心晚上做了个怪梦,她梦到张洄淮拿着一把戒尺打她的屁股。 “雷问心,起来!” “起来练功!” “我张洄淮一天不能拿到名分,你雷问心就一天都别想享清福!起来!” 问心睁眼,一身虚汗。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还在和张洄淮冷战。 其实她是心虚的……真的。不练功的心虚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张洄淮下了海船回来,问心都急匆匆要亲亲他,堵他的嘴。她不是不想练嘛……她就是没有动力,也没有目标……而且心法根本都看不到进步,练了和不练都一样啊。 问心虽然是这么狡辩,但也明白冰冻叁尺非一日之寒,大棒王鹏飞的灵犀心法就练得越来越好,师父问诀窍,王鹏飞就笑:“把师父安排的功课做完了。” 可她捡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沮丧,只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懒散很没有意志力。她一沮丧,就更不想练习了。再加上阿山阿海还有芳芳都总是对她说好话,哄着哄着,问心自己也就觉得根本没什么了。 只有张洄淮一查心法,脸上的失望根本藏不住。 问心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肉:“雷问心,不能这样了!要当女侠,就要吃得了苦!” 问心的决心始于噩梦,结束于芳芳的一杯牛乳茶……吃了早饭再练。阿山又买了好玩的小人书,看了小人书再练。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吃了午饭就去练……好困啊。一觉起来,下午时间不多了!今天一定去上长老的小课!阿海和芳芳在跳皮筋耶……哎呀,吃晚饭了。 问心晚上洗完澡在院子里吃着西瓜发呆,她的一天又结束了。今天又没和张洄淮说上话。 问心百爪挠心,气恼无比。 此时芳芳怯生生地贴过来:“问心,我哥哥有事想求你……” 问心正好想把玉如意还回去,虽然时不时就有她和陆之远的绯闻传来,但是问心其实没和他再单独说过话。这个玉如意留在她这里,很像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她还是还回去好。她和陆之远说话必须得拉上芳芳,叁个人要清白一点。 芳芳没拒绝,陪着问心去找陆之远。 陆之远看到玉如意,有些意外。他惊讶:“这是怎么了?” 问心挠挠胳膊上的蚊子包:“嗯,就是……你送我这个是让我照顾芳芳嘛,但是我不用这个,也会对芳芳好的。现在芳芳过得挺好的。你在东滨这边也不能一直做生意不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你。所以还是现在还了吧。” 陆之远接下如意,可还有话要说:“大小姐是怕男女之间的风言风语吗?” 问心抬起头:“啊,原来你知道啊。” “在下亦有自知之明,不敢觊觎大小姐。”陆之远这么说,叫问心不解。 问心疑惑道:“爹很喜欢你的。你能住在九雷岛这么多天,不就是因为他喜欢你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你读过书能诗会画吗?” 陆之远微笑:“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在下是西南郡的流水,在岛上水土不服。小姐是九雷岛的梨花,你已经有的梨花枝了,不是吗?” 问心挤了挤眼睛:“你这么拽文,听得我牙酸。总而言之,你别想了,我不喜欢你。都是看在芳芳的面子上才——” 芳芳轻轻拽了拽问心的袖子,问心就此打住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陆之远别出心裁,突出奇招:“可是,张师兄的出身始终让雷家伯父伯母忧心。” 问心反感道:“出身出身,什么出身?没偷没抢的出身,正大光明的出身!” 张洄淮的爹娘是勤勤恳恳的渔民,海难不幸去世。现在如果在天有灵,看到张洄淮频繁因为是他们的儿子被挑剔被辱骂,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在下不是要奚落嘲笑,小姐误会了。小姐大概也看出来了,伯父伯母已经在干涉小姐您和张师兄的接触了。” “所以呢?”问心已经很不高兴了,要不是芳芳的脸色青白,问心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在下愿意做小姐和张师兄的挡箭牌,只求在岛上多留一些时日,我在东滨的生意没做完。有九雷岛的名头,什么都便宜。” 问心惊愕地看向陆之远:“你想让我和你假相好?” 陆之远含笑,把芳芳拉到他身后:“正有此意。在下绝无不轨之意,只会在伯父身边劝说。小姐和张师兄的事,在下或许还帮得上忙。” 问心当时希望找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相公,让张洄淮做她的情人,也只是异想天开罢了。可现在有人和她一样异想天开,还拿她当傻瓜。 问心砸吧一下嘴:“我看你有毛病。你离芳芳远点吧,别把她带坏了。” 出海的理由 问心过了几天惴惴不安愧疚于心的日子,就痛定思痛,去上课了。 她叁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上了长老的小课,长老们都想她是大小姐,不能说话太难听了,也学大小姐的几个侍女对问心吹捧不断,问心先前还想着自己没那么好,可长老都这么说了,那就她真的很不错吧。 她和张洄淮的关系没之前黏糊了。 问心在其他人面前都耀武扬威自信得很,只有到了张洄淮面前,她的几斤几两都无处藏,她每次都想着明天就好好练习,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问心怕露怯,张洄淮也不戳穿,两个人好好地处着,只是见面的时间太少了。 张洄淮在雷雨季节一向都很忙,东海涛涛,船只渺渺,人们时不时就要和雷电暴雨相遇,人命轻微,九雷岛弟子都在此时戒备。 张洄淮比往年都更忙,他往常多少还是隐藏了锋芒,怕抢走雷英雄的风头,可今年少了很多忌讳。 雷英雄有时敬佩,有时嫉妒,他私下来找问心时还是不满为主:“他为什么那样啊?他以前乖乖当我的剑侍,现在他事事都比我先出手,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判断是哪条航道上哪个惯犯海盗又出来了。爹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毕竟人家也没干坏事,爹有火没处发,就训我,我挨了一堆骂。” “问心啊,你说洄淮是不是生你和我的气?他觉得你我都不在你们俩的婚事上努力,所以干脆不装了。贝珍左舵主就很喜欢他,她视力太差了,明里暗里多次表示要将左舵主之位给他。可我都没继位,他要是提前当了左舵主,岂不是成我的上司了?好在爹还是向着我的,没有答应贝珍退休的要求……” 问心听得很迷茫,左舵主有哪些权责?她久居深闺,也只认识岛上的孩子们。孩子们说话前不着叁后不着四,根本靠不住。不过岛上的结构张洄淮是写了个小册子给她的,她听完哥哥的话,把小册子翻出来认真看完。左舵主的权限确实很大……张洄淮是不是对她太失望了? 问心想起来,月洒东海,琉璃般赤诚之心彼此剖露的夜晚。当时她急匆匆答应他,这辈子也不会悔改自己的心意,但说比做容易多了。此生一诺,言出必践,但是具体要怎么践行,问心心里似乎有数,无非是努力奋发,说服爹娘,但努力奋发的过程太难了呀。想到这,问心也对自己无话可说,她就是犯懒而已,没别的理由,确实是够令人失望。 问心很想和张洄淮说个明白,但总是联系不上他。问心时不时听到海难和岛民房屋损毁的消息,心里也痒痒的,她也很想出去做一点事。可心法浩瀚,问心没有用心的老师指导,她怎么学都觉得迷茫。再加上平紫微不同意她出海,是女孩子,身体又不太好,出海也是添乱。 九雷岛上也到了盛夏的雷雨季节,空气中好像有无形的小雨滴闷住了人的呼吸,问心怎么扇扇子都不过瘾,夜间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有人在她床头扇风,问心睁开一点眼睛,很快就含笑地抱住他的胳膊:“你来了。你终于不生气了。” 她的尾音软软的,含着没睡醒的困倦和迷糊。 张洄淮亲了亲她的额头:“悄悄来的,我没有生气。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问心听不明白,她哼了一声:“嗯?” 她闭着眼睛还在回味梦境,突然坐起来:“跟你走,我们去哪?你改变主意了吗,要私奔?啊?这不好吧。” “不,是带你出海。” “去哪一片海?” “去洄湾和淮滨往返的航道上。” 张洄淮诞生于洄湾淮滨之间的海域。那是一条很少出事的航道,大多是时候都风平浪静,如果航船驶入附近,看到洄湾的郁郁绿树,淮滨的纷纷白鸥,那就是到家了。附近的孩子们以洄和淮来命名的不在少数。 问心出海,雷坚白没有同意,但是贝珍同意了。 贝珍左舵主很想见见这个小姑娘,实话实说,她对大小姐雷问心没什么印象,一个病歪歪的小姑娘,小时候不会走路一样趴在张洄淮的背上,不过很会长,专挑父母优点长,雷坚白平紫微都不算好看的人,问心却柳眉星眼。只是贝珍记得她刁蛮任性,什么要不到就撒泼打滚地嚎哭,父母溺爱得要命。 这么个小姑娘,雷坚白居然舍得把她送去西南郡吃苦叁个月。贝珍也想看看她。 毕竟张洄淮说得很诱人:“她,比英雄少爷更有希望。她像日出一样,海岛上不是有喊日出的传统吗?喊一喊,太阳就海上东升了。” 贝珍正拿着放大镜看海图,她听完这一句话,好笑地转过头:“洄淮啊,你比所有人都更有希望。固然江湖上讲究名正言顺这一说,但是九雷岛也不是天生就姓雷的。家门传承还是风险太大。坚白师哥就不如老岛主,到了英雄,像是断崖似的,平紫微锻造兵器的本事是有,可实在不会教孩子。” “我和王奇水多年前就想,与其家族传承,不如举贤推举掌门。不过我们俩是老了……” 贝珍的头发虽然全白了,但人并不老,不过叁十来岁,雷英雄今年二十六岁,贝珍比他大不了几岁。 她的话半真半假,就等着张洄淮上套。如果张洄淮能当掌门,贝珍不是一样的有资格吗?贝珍有资格,那为什么右舵主王奇水不行? 张洄淮不会咬钩的。就像贝珍几次想把位置让给张洄淮,雷坚白拒绝,雷英雄嫉妒,但张洄淮一直都很清醒。贝珍不过是试探罢了。她风华正茂,疯了才会让权。 至于她为什么那么说……张洄淮想,多半只是挑拨。挑拨即使没有好处,也没有害处,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雷坚白虽有时冲动行事,但武功却实实在在的高,贝珍和王奇水不服不行。雷英雄却很难说,真是雷英雄当岛主,贝珍心里难受。 所以张洄淮举荐问心时,贝珍才好笑,这两兄妹顶多体重上天差地别,品格上绝对大同小异。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贝珍答应了。 上船吧,小姑娘。让她看看,你和你哥哥有什么不同。 平紫微第二天早上寻问心不见时,天都塌了。心儿连夜上了珍瞎子的贼船,近来海上迷药盛行,屡屡有人因药物在幻觉中暴死,珍瞎子是想要心儿的命吗? 平紫微对雷坚白一顿捶打:“你快去把心儿弄回来呀!” 雷坚白刚回了家,歇歇了脚,就听到珍瞎子又出海的消息。虽然贝珍是他的手下,英雄跟着她混,也看她的眼色,珍瞎子好不威风。她此番把问心弄到船上去,恐怕也是想让问心做她的小侍女,奉承她。 那可不行,他虽然不能毁约叫问心回来,那也太有失体统了,但他可以多派几个人去找问心,将问心前呼后拥地包起来。 问心在船上倒是想到了爹娘恐怕要发脾气,但是这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她目前只考虑,要怎么在贝珍面前混过去,毕竟她的心法一团糟,目前来说,内力可以忽略不计。 问心在船舱里,在雷英雄面前急得团团转,雷英雄在旁边嗑瓜子,不忘安慰她:“反正人家本来就觉得你不怎么样,你给她一看,你果然不怎么样,她也没什么心理落差嘛。” 问心一拳锤开雷英雄的肉。 张洄淮敲门进来的时候,问心还在临时抱佛脚,狂背灵犀心法入门第叁章。张洄淮看了眼书的封皮,就拿走了书:“贝珍不可能考你这个。” “那她看什么?”问心急得快狗急跳墙了。 雷英雄竖起耳朵听:“让我听听呗,老拿问心踩我,我也蹭蹭张大师的课。” 雷英雄一到贝珍的船上,人就不阴不阳,喘个气都阴阳怪气,张洄淮实在懒得和傻子论长短,挤到兄妹俩中间。 问心拉着张洄淮的胳膊,撒娇般蹭了蹭:“怎么办嘛……” “等晚上的时候,迷雾四散,就见分晓了。” 小试观音娘 问心紧张了一整天,张洄淮冲完澡回来,问心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张洄淮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拍着问心的背:“没事的。” 问心躺到他大腿上,扁着嘴:“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带上来的?我在家日子太逍遥了,你得让我出海看看天高地厚。” 张洄淮默了一会,用沾水的手指点了点问心的嘴唇:“还不傻嘛。” “在家没人敢管你,你就得全靠你自己。” “是啊,阿山阿海她们天天都给我做好吃的,叫我女侠,芳芳也哄我。娘的几个侍女姨母们就更不用说了。”问心嘟嘟囔囔地反省自己,一直蹭张洄淮的手臂,“真的没有跟我生气吗?” 张洄淮低下头,拧了拧问心的脸:“一点点。” 问心又一跃而起,捧住师兄的脸:“我肯定发奋,你就等着我吧。” 张洄淮笑了笑:“今晚贝珍应该没空管你,她侄子来了。是你的熟人。” 问心正想不明白她和谁是熟人,正走出船舱去甲板上透口气,就听到耳熟的声音惊奇道:“小心心!” 问心后背僵直,她惊讶回头:“小茵子!” 唐道茵在贝珍姑姑说着话,此时眼睛都亮了:“真的能见到你啊!!!” 贝珍原名唐贝珍,是唐鸢刀已故老掌门最小的妹妹,当年想要嫁给九雷岛的一个水手,老掌门嫌她眼界太低,怒不可遏,将她逐出家门。贝珍在那个无名无姓的水手家中吃过不少苦,听说是婆母刁难,公公苛刻,丈夫无能,也因此当年老掌门话说得狠,明里暗里却没少给妹妹接济。 不过贝珍也没忘记练武,有一年走了好运,丈夫被选入给老岛主雷南烛做左舵主备选的节骨眼上,摔断了腿,他的职位无人顶上,贝珍毛遂自荐,靠唐鸢刀的基础被任用了。原本的左舵主几年后在与海贼交手的时候不幸身故,九雷岛的左舷群龙无首,贝珍又说动了当时刚刚成为九雷岛岛主的雷坚白,试试也就试试,一试也就干到今天。 贝珍对九雷岛没什么归属感,虽然尽忠职守,却也对自己的武学生涯持悲观态度,她应该也就止步于此了。人没了上升空间,也就开始怀旧。她出走十来年,一回头家乡唐鸢刀已经改换新主,大哥最小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 唐道茵又跟唐道坤吵了一架,正巧贝珍怀旧思乡情绪波涛汹涌,她一糊涂,就把唐道茵弄来了。唐道茵愿意来,也是瞎猫碰死老鼠的心态,他在家对问心思念成疾,如果他想一次问心世上多一滴水,那沙漠变汪洋。他听到九雷岛叁个字就要来。 问心看到小茵子也挺高兴的,她很乐意见到净山门的同窗,净山门叁个月虽然短暂,却对她十分珍贵。 问心拍拍唐道茵的肩膀:“哇,你一点都没长高,你头还是那么大!” 张洄淮擦干头发,重新梳了头发,马尾高挑,他找贝珍有事,一出船舱就看到唐道茵在和问心说话,他还没有把唐道茵放在眼里。 贝珍走到张洄淮身边,干燥的手指撩了撩他还有些湿意的马尾下缘,张洄淮退了一步:“左舵主。”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贝珍一笑,就开始说正事,“暂时没发现什么异状。这两天海上风平浪静,没有听说哪个渔民被蛊惑得跳海。王奇水给我传信,他那边也没有。本身传播范围就很窄,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关注固定的夏季雷暴,观音娘毒药之事要不缓一缓?” “不妥……”张洄淮摇头,“以前这一片海域从来没听说过类似柳霏散的毒药。突然出现,东滨没有经验。虽然跳海的惨剧没有再发生,却不代表渔民和水手没有私底下继续偷偷服用观音娘。如果不能斩草除根,祸端一开,遗毒无穷。” 贝珍又好笑道:“你的责任心也未免太大。坚白忌惮你呢。你的想法怎么不直接跟坚白说,反而要我转达?你把我当免费的传声筒用啊?” 张洄淮顿时觉得没意思,他讨论得认真,这女人有其他想法。无论是挑拨他和雷英雄雷坚白,还是别的,张洄淮都不感兴趣。 九雷岛上人情关系复杂,与周遭以唐鸢刀为首的其他门派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当时有离开九雷岛的想法,也多出自于此。 张洄淮没表情的时候,略有些下叁白,十分不好接近的模样,唐道茵一见他过来,就害怕得吞了吞口水。他干脆走开了。 问心也看出来他情绪不对了,她拉着张洄淮的手,分享她的见闻:“我刚刚看到两个水手大哥,好像在吃叫花鸡,一边吃一边说好香,可是现在酷暑盛夏,烤鸡太油了,可能是干多了体力活,所以吃得下吧?” 张洄淮神情比刚才更严肃了,吓了问心一跳。 “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一个扎红头巾,一个脸上有络腮胡。” “好,那就趁机和问心说一说什么是观音娘。” “观音娘?我们海上不是只信海娘娘吗?”问心没拜过菩萨。 张洄淮带着问心穿过甲板,进入船舱,船舱曲折,要去里面找水手也不容易,张洄淮提点道:“问心,记路。” 这对现在的问心来说很简单,她在净山门受过训练了。 “柳霏散脱胎于植物,毒性尚还可控。观音娘则不是植物练成,而是蛊毒。”张洄淮神色严峻,且露出反感厌恶的表情。 “蛊毒?怎么知道的?” “养蛊要用肉养,鸡肉猪肉都能养。所以刚一出现,大家就明白,这不可能是柳霏散,多半是南理的邪法。南理丛林茂密,里面住了很多宣称自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骗子,都是靠养蛊。南理距离东滨遥远非常,东滨出现这种邪术,且还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在水手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早期管控不严,现在吃了大亏。” “要用就要养,如此规模,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海盗贩售,无所忌讳,要么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有自己的航船。据我推测,商盗勾结,才是正解。一个负责运,一个负责卖。” “这个蛊毒,大家都知道不是好东西,那这么会有人用呢?”问心最不解这个。 张洄淮揉了揉她脑袋:“问心最想要什么?” “你!”问心不假思索。 “我已经是你的了。”张洄淮面不改色心不跳。 问心有点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嗯……那就是我变成女侠,很多人都感谢我夸我的场面。” “如果一粒小小的观音娘,就可以让最想要的东西变成好像看得见摸得着的幻境,问心不会想试试吗?” 问心啊了一声:“可我知道那是假的呀。” “问心这样想很好。有些人,却会想,哪怕是假的,也要做梦试试看。” 问心仍然不解:“那也太傻了……” “如果能看到死去的亲人呢?如果可以看到夭折的婴儿,如果看到老迈的父母呢?千里之外的家乡、梦寐以求的绝世神兵?” 问心终于明白了。 “不仅于此,服下去一段时间后人都莫名其妙地充满干劲,十分快乐幸福的样子。有人觉得这是好事,因为现实往往是喜忧参半的。沉浸于幻境,而代价又不是那么显而易见,就容易心存侥幸,随后万劫不复。一段时间不服用,就肌肉萎缩,精神萎靡,惶惶如行尸走肉。但这样的代价比起服用时的精神快感,震慑力不足。” “目前没有因为使用观音娘而去世的人,但是也有诡异的现象。” 问心睁大眼睛:“什么?” “海上是大雾天时,有些服用了观音娘的水手会不由自主地跳下船,好像大雾之中会有什么吸引着他们的东西。雾散之后,就算没有主动服食后的人,也会有许多幻觉,与服食过的人无异。那些迷雾的深处就好像有触手一般。” 问心抖了抖:“我觉得好可怕……极乐深处是死亡。” 问心不由得想起她心中最顶天立地的人,便问道:“我爹怎么看?” “岛主在大事上不含糊,但是最近是雷雨季节,海难与房屋损毁就让他应接不暇。之前出没的海盗也没什么声音,无迹可寻。我有想法,但是岛主已经疲惫不堪,这件事需要专门的人负责。” 问心心下激起一层又恐惧又期待的涟漪,她试探道:“哥哥呢?” 张洄淮转过身,捏了捏问心的肩膀:“老人常说危中有机,问心可明白?” 问心当然明白,他希望她立功。她比了个嘘:“那两个水手是不是就在里面?我们去抓个典型,怎么样?” 张洄淮点头:“问心做得很好,但是有更好的方式。你相信,这艘船上只有他们两个吗?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问心半天都没眨眼睛,她试探道:“分别拷问?” “问心是要严刑拷打,还是哄着骗你们交出真相?” 问心想了想:“糖衣炮弹?” “这种情况不适用。九雷岛船上的水手必然是有羞耻心的,但他们已经被观音娘的蛊毒蛊惑,寻常利益已经不能打动他们。” 问心舔了舔嘴唇:“要让他们招供上家,以及其他吸食这种害人东西的水手船员……也不可以严刑拷打,毕竟都是老船员。可他们又吸了奇怪的东西,神志跟以前不一样……好难办。” “不难办。”张洄淮敲了敲门,“阿爽哥,舵主找你。” 红头巾的壮汉爽朗应声,问心在张洄淮背后还一直挤眉弄眼,她看不出来这个壮汉有什么异常。 等他们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张洄淮干脆地放倒了他,壮汉剧烈挣扎,可他那么大的块头,却几乎没什么力气:“阿爽哥,不是我不客气。可是李义告诉舵主,你卖脏东西给他。” “李义?他……出卖我?”络腮胡李义刚刚还和红头巾阿爽在同一间房间里兴奋地使用蛊虫,眼前幻象精彩纷呈。 “是啊,他跟着你一起用观音娘,深感后悔。” “那个孙子,明明是他带着我用的!张少侠,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李义害我的,我今天是第一次用!你们怎么抓我不抓他?”阿爽愤怒而委屈。 张洄淮啧了一声:“人家把你供出来了,功过相抵。” “我呸!他是叁石带着的!他再带我,他……张少侠,你明辨啊!” “阿爽哥,我们有交情,你放心。”张洄淮声音温柔,值得信任,“舵主那里我肯定帮你说话。但是人家李义功过相抵了,你要想脱罪,也再回忆回忆,除了叁石以外,还有别人吗?李义供了叁个人,你最好说出来跟他不一样。” 问心目瞪口呆,她头一回发现还能这么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张洄淮。张洄淮的每一面,问心都想了解。这样的师兄,会使诈、会撒谎,比在岛上把她当小妹妹的百依百顺,要有意思的多。 问心匆匆记下名单,大约有七个。比起船只人员规模,还不算很多。但连九雷岛的船工都遭殃,其他船上的人不是更……名单移交给贝珍后,贝珍不耐烦地砸吧砸吧嘴:“真可恨!手都伸到我的船上来了!” 贝珍不忘夸一句大小姐:“问心小姐,多谢!要是还有这样的人,一定及时向我汇报。另外替我找一找我的侄儿唐道茵,他现在可能在和英雄少爷打牌。” 问心领了任务,和门口等着的张洄淮汇合,她还继续关心:“那几个船员,还有救吗?我感觉他们的样子都还正常,我在岛上没听说,应该能救吧?不能救就出大事了!” “当然有。就是因为有救才没那么严重。要么是断水断粮几天,等蛊虫在体内自然死了,也就没事了,只是过程很痛苦,要不断地灌苦涩的凉药。要么是靠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施展内力逼出蛊虫。九雷岛上能做到施展内力的人,很多。九雷岛的弟子很擅长灵犀心法和星汉心法。只是如果不斩草除根,就要调动大量人力。” 问心忽然心下一沉:“所以我真的该好好练习……如果我的灵犀学得很好,我也可以帮帮那些人。” 张洄淮看着她,问心刚刚还心存侥幸他会安慰她没事之类的话,但是张洄淮只是看着她,问心终于下定决心,她猛扑到他怀里:“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练习的。无论将来能不能继承九雷岛……” 问心和张洄淮重新回到甲板上寻找唐道茵,大海还是不会回应人的困惑,潮汐依旧。她上一次出海没有关心过的船工和水手们纵然疲惫,但还在坚守职责,拿着刀剑的弟子们也在天星下认真巡逻。 “原来九雷岛的职责范围不是那一块小小的岛上陆地……是附近所有的海域,和海域上生活的人。”问心捂了捂胸口,她要学习的内容还很多呢。 “如果以后有能力,能帮上更多的人。” 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之人的喊声,问心探下身去看:“阿山!芳芳!” 小船划开平静的海面,九雷岛来人了。 原来是雷坚白生怕女儿被贝珍当丫鬟使,坚决要给问心派几个人来用。问心定睛一看,陆之远也来了? 张洄淮的笑容一下子就收回去了,他扶额,侍女们一来,问心又要沉浸在甜言蜜语里不能自拔了。至于陆之远,他也有些在意,不,是相当在意。 问心正开心,一转脸看到张洄淮脸色铁青。啊……他是真的讨厌陆之远。 醋酿真心 问心一直惦记着张洄淮一见到陆之远不好看的脸色,很想去找他玩,逗师兄最好玩了,但是芳芳和阿山阿海就睡在她的船舱里。四个人两张架子床,阿山睡觉居然打呼噜,阿海动静小一点,但是模模糊糊地说梦话。雷坚白是送她俩来伺候她的,问心被阿山阿海给伺候失眠了。芳芳没声音,她睡眠质量真好啊。 问心想着,她房间四个人,张洄淮房间一个人,加上张洄淮也能好好伺候人。所以她去找张洄淮睡觉天经地义。 问心穿着薄纱睡衣就去找张洄淮,她一敲门,里面就伸出来张洄淮的手,握住了她的腰,再然后人就被带进来了。 问心在他的床上打滚,她张开腿:“来吧。”意思不言自明。 张洄淮抱着胳膊看她:“每次找我都是为了这种事?我不像你的情郎,像青楼的小倌。你还不给钱。” 问心趴在他床上,拍拍床单:“来还是不来,不来我去找陆之远。” 张洄淮坐到她身边,直视前方,忽然扭头看她:“真的?” “嗯,真的真的。问心女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问心就是存心逗他玩,师兄不会真生气的,应该也是演着玩吧。 张洄淮又扭头看她,问心只是无辜地眨眼睛,她隔空嘟了一下嘴,表示亲了一口。 “我没有陆之远新鲜吗?” 问心越说越来劲:“陆公子是还行吧,虽然他脸没你小,没你紧致,但是皮肤白。虽然他不太会武功,但是他会吟诗作对。”问心也不了解陆之远,就随便说说。 “嗯,好吧。”张洄淮淡淡地搭腔。 “陆公子人缘也不错,虽然你人缘也很好,但是他搞得定我爹娘,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啦。你可以学学看,说不定就把我爹娘搞定了。”问心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就是嘴快。 “还有呢?还有什么我要学的?” “嗯还有……你穿衣服都是九雷岛校服,你可以把以前的衣服都拿出来装扮一下自己。你看陆公子,每天穿得多招人啊!” “可以考虑。但是穿浅色衣服太容易弄脏了,显得邋遢。”张洄淮还真考虑了。 “我上次听阿海说,芳芳告诉她,你悄悄去见了陆之远,是什么事?”张洄淮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原来这件事他知道啊。 问心抿了一下嘴:“就是,他给我表白啊。” 张洄淮没接着往下问,问心知道他就是在等,她继续说,起码得告诉他,是怎么拒绝的。敌不动,我不动!问心坚决不主动开口,但是张洄淮一直都不说话。 问心看他脸色不对劲,有点慌,但是又觉得不至于。师兄肯定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陆之远的呀?可是师兄的表情真不好看,她躺在这半天了,师兄都没动一下。 问心一骨碌爬起来,从背后跪着抱住他的腰:“师兄,师兄,看我一下嘛,我就是气你好玩,我根本没搭理他!谁都比不上师兄,好吗?” 张洄淮不动弹,问心在背后摇他,张洄淮终于笑了:“你逗我,我不能逗你吗?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真的生气?” 问心亲亲他脖子,张洄淮躲了一下:“痒啊。” 他和问心一起躺在狭窄的床铺上,问心嗅着他头发上的香气,只想埋进名为张洄淮怀抱的梦乡,她化身八爪鱼四肢都牢牢地箍着张洄淮:“看起来不像没当真。” 张洄淮举起她的手,在空中和她十指相扣:“只是刚好被问心戳中了心事,有点难堪。” 问心啊了一声:“什么心事?你说,我替你排忧解难!” 张洄淮点了点头:“那我就说了。听了问心大概会觉得我心思多,小心眼吧。但是都是真心话。” 问心立马拍胸脯保证:“不会哦,师兄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张洄淮拧了拧她的脸蛋:“虽然一直都坚定要和问心走下去的决心,但是义父义母的主张也不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他们希望有一个家世好的人做你可靠的港湾,其实是有道理的。我无父无母,将来不一定会在哪里,问心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里,小姐哪怕是看中了穷书生,书生也会考中状元光耀门楣。我的话……身份大概一直如此了。” 问心听了很吃惊,她不知道张洄淮真的会在意他的出身,甚至担心他配不上她。 “别这样呀。之前我和哥哥吵架,就是他说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我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你放心吧。抛开小姐和剑侍的身份,我觉得美丽的我就得俊朗的张洄淮来配,聪明的我就得智慧的张洄淮来配,勇敢的我也得正直的张洄淮来配。”问心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她赖在他怀里,真诚地安慰着他,一边说,一边感慨自己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啊雷问心。 张洄淮笑了:“问心,你觉得英雄少爷和我关系好不好?” “好啊,有时候有矛盾,大部分时间都好得不得了。”问心不假思索。 “可是他骂我下贱,也骂我的爹娘卑微。” 问心抖了一下,她急得又要给哥哥开脱,又要安慰张洄淮,想来想去舌头打结,只好说:“他就是猪头猪脑的嘛,我替你教训他!” “没关系,那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了。”张洄淮捏了捏问心的手臂,“他很依赖我,也信任我,但还是会说那样的话。这不是品行决定的,是经年累月的身份差异形成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下人剑侍,他是我的主人少爷。” 问心很难过,但又不知道她的难过从哪里来。她只能笨拙地保证:“我不会把你当下人的,我一直都……你爹娘的事,我听了总是好伤心好伤心。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不会让你在九雷岛的吧……” “是啊,所以答应问心的那个夜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平时我都想得很清楚。我的家乡有一句骂人很难听的话,一人为奴,全家绝户。” “绝户就是家里没有人了。意思就是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是奴婢,就会染上卑躬屈膝的习惯,情不自禁地替主人家着想,导致忘了本。” “少爷每次骂我,我都记在心里了。我怕我忘本,因为我那时想,我不是生下来就是伺候你的,我迟早有一天要离开九雷岛,再也不回来。” 问心被他搂得更紧了。肌肤相贴彼此的温度都那么炽热。 她知道他不会走,听到这样的话,却还是心底潮湿。 “我那时候说,我只犯一次错,但是问心说要我一错再错。我……我那时想,即使将来会变,但是当时问心是有说爱我一生一世的决心的,这种决心的力量不是谁都有,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我就想着,就算当你一辈子的下人,一辈子的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绝户,反正我爹娘都死了,我全家就剩我一个。” 张洄淮说到最后自嘲地笑了一下:“本来就绝户了。” 问心呜咽了一下,揉着他的肩膀:“所以,我……”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也是活人,所以问心可以不要拿那些话刺激我吗?不要说可以找别人的话,也不要说不想干了不想和我在一起,知道问心都是开玩笑的,或者只是说说气话,但我要消化好久。” 问心像小动物一样嗅闻着他的头发,他有点着急:“对不起,我要求得确实有点多。如果问心想听甜言蜜语,我也会害羞不好意思说,很闷吧?所以问心才想逗我玩。” 张洄淮没听到问心的回答,一转头,问心已经扁着嘴在哭了,张洄淮哭笑不得,起来给她擦眼泪:“干嘛呀?” 问心哭着说:“呜呜……听了好感动。好喜欢你,也觉得你好喜欢我,一想到我们这么喜欢彼此,我就想哭。我们也太般配了,也太相爱了。” 张洄淮想忍住笑,实在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发抖:“问心啊……” 问心一拳捶到他胸口:“你笑什么啊?我正感动呢,你一笑我都不记得感动了。” 张洄淮正想说话,忽然有水手大力敲门:“张师兄,出事了!!!海上突然起大雾,其他船上的人跳海跳了几个!右舵主都赶来了!” 南理赤枭 问心稀里糊涂,搞不清楚海上情况,但船上的脚步匆忙,震得她头皮发麻,问心感觉这是出了大事,张洄淮无暇看顾她,离开前只能匆匆亲了她的嘴唇,很重的一下。 问心边回忆他的气息,边穿过走廊,去叫睡梦中的阿山阿海,她们两个居然已经醒了,是芳芳把她们叫了起来。 陆之芳靠着床的栏杆,几个人面面相觑,忽然地动山摇一般,船在猛烈地震荡。雷英雄的其他剑侍来敲门,原来他们是奉命来找小姐,保护小姐安危。 “岛主、左舵主、右舵主全部到齐了!小姐,现在开始我们对你寸步不离!” 问心看到陆之远也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她无所谓这个人,只关心现在的局面,刚刚不是还说只是起大雾吗?有人跳海……虽然耸人听闻,但是不至于整个船只都在摇晃吧? 雷英雄的剑侍们以为问心什么都不懂,也就不想解释,问心怎么问,他都随便搪塞。急了,直接拔剑,朝其中一人的脖子:“你把我当孩子哄?你说还是不说?我爹爹我哥哥境地是不是都很危险?!” 问心看他们都如临大敌,却支支吾吾,上火得不得了,但是这些剑侍被主子特意叮嘱过,不准告诉小姐具体情况,保证她不要上甲板。危急情况中,芳芳看向陆之远:“哥哥,出什么事?” 陆之远舔了下嘴唇:“在下是外人,对海上情况不是很了解,只隐约看到了另一艘船撞过来了,那船只和我见到的商船以及九雷岛所有的航船都不一样。” 剑侍中有人恼怒又不解地瞪了眼陆之远。 问心随手比了花剑:“我要去甲板上看看。” “你们几个人,明明武功高强,不能在甲板上尽力,很遗憾吧?”问心坐在床上,支起腿:“我方才看阿南哥神情不屑,是不屑于保护我吧?觉得我是没用的娇气大小姐,是吗?” 被提到的年轻人拱手:“在下不敢!在下没有!” 问心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她只是随便学了学张洄淮的离间之道,“那就是其他人朝我撇嘴。想必心里还是瞧不起我,也是,你们学武功不是来保护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的,你们此时也该在甲板上,即使负伤,也是光荣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互相质问是谁露出了神情,惹到了大小姐。 问心站起身:“我不愿被你们瞧不起,你们当中要是还有刚刚瞧不起人的傲气和血性,就放我去甲板上,我要去亲眼看看。不是我叫你们来的,既然看不上我,就更不应该拦我!” 问心话音刚落,船身又是猛地往右倾斜,是又遭到了强烈的撞击。 陆之远率先打开了门:“大小姐请吧。” 问心抬了抬手:“外乡人,事后有赏。” 趁剑侍们还在话术中没醒过神,问心提剑直冲甲板,为了方便逃脱,原先的门都被卸下来了,问心一路横冲直撞,终于出了船舱,她刚冒出头,就被瓢泼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睛,她衣服也被浇得透湿,钻进鼻子里的是浓郁的血腥味,钻进耳朵里的是隐约的打杀声。 问心握紧手中的剑,她不确定净山门叁个月的修炼能不能支撑她参与甚至只是旁观今夜的打斗,但是她是九雷岛大小姐,是海上的女儿,天性中爱冒险,哪怕她的父兄和情郎不在甲板上,她也激动得血液沸腾,连带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地间轰轰雷声,雷雨季节恍如苍天震怒,海神发难,但是在那间断的惊心动魄电劈雷打声中,还有悠悠的笛声,曲调诡异,问心从来没听过。连雨雾的颜色也不同寻常,是一层神秘的紫,让人恶心的红,所谓观音娘。 问心之前从来没有吸入过观音娘的雾气,她不受影响,几个罐子滚到她脚下,船又被撞了!问心往打杀声最厉害的地方去,脚步极快,陆之远很快就被她甩开了,问心本来也对毫无兴趣,心思摆在脸上的外乡人,问心用完就扔。 阿山阿海倒是跟得上问心,她们两个手长脚长,一片丹心一定要保护她们的小姐。 问心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人痛苦地叫了一声。问心赶紧蹲下身确认具体情况:“怎么了?” 水手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赤枭又来了。他和南理人勾结,南理人输送观音娘,害得水手们弟子们都身染毒瘾,他再趁火打劫。” 赤枭是谁?问心看向身后的两个侍女,侍女们也不含糊,她们都是船家女,没有怕海上风浪的道理,遇到这种情况,也开始手脚麻利地包扎这个受伤水手的伤口。 陆之远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问心,问心劈面就问:“赤枭是谁?你天天在岛上做贼似的问东问西,我不信你不知道。” 不远处又爆发出尖叫:“又有人跳海了!!!” 问心这一问毫无余地,她不是那个黏黏糊糊的小女儿,她是雷坚白平紫微的种,目光锐利,有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狠劲儿。 “是海盗中的新起之秀,叁五年来一直兴风作浪,张师兄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但此人被打输了过段时间总能卷土重来。他恨死了张师兄,就连赤枭这个名字,都是仿照青鸟张洄淮起的。” 青鸟是张洄淮的外号,九雷岛之人心法专长,掌法有名,但刀剑之法很粗糙。张洄淮却可以做到出剑如青鸟振翅,点水无涟漪。雷英雄离不开张洄淮,怎么会仅仅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情谊? 那阵笛声又来了,问心现在也吸入了一些雾气,雾气中全是炼化了观音娘的毒物,她渐渐也有些稳不住心神。受伤水手痛苦地在甲板上滚动着,阿山扛起他回船舱,她一会再来。问心命令阿海去救助伤员,但是也不要逞强,见势不好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问心问完陆之远,交代完一切,就继续往前走,前方喊声震天响,问心辨识出了自己哥哥的声音,问心大为兴奋,直奔哥哥而去,但哥哥靠在柱子上,脸色苍白,神志不清,问心连拍几下他的脸,哥哥都在嘟囔一些神志不清的疯话,问心此时后悔得不得了,她要是在家好好练心法,怎么会在此时一筹莫展? 问心试图唤醒雷英雄:“哥哥!哥哥!” 身后有人拍问心的肩膀,问心一回头,是披头散发的贝珍,她叁十好几头发全白,现在披散下来,更是白发魔女一般。她瘦长的脸蛋微微抖动着,话都说不出来了。问心给她让开位置,贝珍将内力注入雷英雄体内,她转头看问心:“大小姐,把这个送给对面贼船上的王奇水,做不做得到?” 她手中一个竹筒滚到问心手里,问心是船上吸入毒雾最少的人,她不至于被幻觉绊住脚。贝珍眼前的幻觉又来了,她摇了摇头:“是贼船的布防图,你爹刚给我的!他脱不开身!王奇水这个死老头子应该还清醒,他内力厚得不得了,让他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把他的头砍下来!!!” “我师兄呢?”问心抓紧竹筒,急迫道。 贝珍刚想回答,人就彻底陷入了幻觉,她朝问心伸出手:“我掐死你!” 问心立刻站起身,毫不犹豫把她踹开。刚刚她忽然就明白船为什么会晃得这么厉害了,不仅仅是赤枭的船会撞这边,九雷岛也可以撞赤枭啊!爹应该在中枢掌舵,他确实脱不开身。问心绝对不去打搅他。 事不宜迟,再往下拖,问心害怕自己也会吸入大量毒雾,丧失神志,甚至她觉得自己根本就已经开始了,她捏了捏鼻子,环顾四周,没人戴着布巾,应该是试过了,没有用。问心不在这上面费功夫,她往前方刀剑声最响亮的地方跑。 她正跑着,九雷岛的大船忽然改了方向,问心整个人都偏向了右舷,问心紧紧抓住绳子,不至于摔下去,她费劲扒住了船的栏杆,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这是高处掌舵的雷坚白在帮她。她现在完全够得着赤枭的船,而不是冒着刀光剑影去最危险的地方。 雷坚白隔着茫茫雾气,是看不到谁送信去对面的。他只是在帮这个船上任何一个可能爬过去送信的人。但是冥冥之中,问心感受到父亲的目光,亲人的力量。 眼看着两条巨船马上就要相撞,事不宜迟,问心奋力一跳,脚下就是汹涌澎湃的海水,如果她的时机不准,她可能会被航船相撞时的挤压碾成碎片,但是她的脸触碰到了潮湿的甲板,和九雷岛的船木味道不同,她成功了。 问心半边身子都摔麻了,她又禁不住后悔不好好练灵犀心法,有心法护身,她绝不至于疼得差点爬不起来。她刚刚抓住麻绳时太用力,手也烂了,问心顾不上擦血,只是浑身摸着竹筒,好在装布防图的竹筒还在。 不敢耽误时间,问心开始在赤枭船上找王奇水的踪迹,问心忽然绝望地想起,她压根不记得右舵主王奇水长得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子,他又没有贝珍那么明确的白发特征,问心的后悔又涌上心头,她要是平时多看看岛上,多关心海上,也不至于不知道谁是赤枭,谁是王奇水了。 问心不敢耽误时机,还是继续向前行进,她生怕被赤枭的水手看见,但好在船的右侧还没什么人。问心捡起一把匕首防身用,她正端详匕首的刃,那如泣如诉的笛声又来了!这次问心听着却不觉得诡异,只觉得她受到了感召,她的头忽然很重,不好,是她也身中幻觉雾气,她重重地向前摔过去。 有人接住了她。问心的体内被注入熟悉又温暖的内力,她来不及做幻梦,就已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张嘴就带了哭腔:“张洄淮!” 张洄淮刚从凶恶的幻梦中逃脱出来,此时见到问心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但无论是现实的问心,还是梦中的问心,张洄淮都不想她跌倒,直到真抓住她的手,张洄淮才感觉他已经回到了人间。 张洄淮身边的老头刚救了张少侠,此时看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小姐,张嘴结舌:“呦——属下王奇水见过大小姐。” 问心连忙从伸手摸出竹筒:“右舵主大人,这是爹爹让我交给你的,是赤枭船上的布防图!” 王奇水赶紧收下竹筒,他道了一声谢:“多谢大小姐。”他没多说话,就立刻去找其他九雷岛的手下,要是能找到去贼船中枢的路,就能毁了这恼人的笛声。 问心完成任务,她和张洄淮面对面站着,问心的手心受伤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做?” 张洄淮一眼就看到她往下渗血的手,却只能叮嘱道:“心儿,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问心一点头,她立刻猫腰钻进了船上的几个大箱子中,她的武艺又不高,优势就是没吸过毒雾,现在她也身中观音娘,再出来也是添乱。 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刚才张洄淮注入的一点内力不足以抵挡凶猛的观音娘,她也开始做幻梦。她一直往前爬往前爬,要爬到有光的地方,她被人抱着称赞是个健康漂亮的婴儿;梨花雨下,女童身影潇洒伶俐,去净山门的路上乡民们夹道欢送;甚至她去了中原,她是去参加青衿试的,九雷岛的雷问心女侠夺得头名…… 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人跟随着她,不断地迭船,迭出巨大的风波舟,火烧无碍,雷劈无阻,轻盈而稳健,可以去四海八荒。在风波舟上,人们欢声笑语,船上还有人头鱼身的龙女鼓掌,头发舞动如海草的海娘娘也饱含鼓励地注视问心,问心正向船上的人挥手致意,忽然被桃核砸了头。 问心正要兴师问罪,忽然头重重撞到木箱的边缘,雨水太多,几乎把她的口鼻都淹没了,但刚刚砸了她脑壳的是一只活人的手。 问心无声地尖叫一声,她悄悄探出头,笛声已经没有了。王奇水没有拖泥带水,下手速度很快。雾气也不像做梦前浓郁如人发炎的疮口颜色,所以问心才醒了过来。 她的感官都复活过来,刀剑之声立刻进了耳朵。她身前就是张洄淮的背影,问心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她感觉前方大概有七八个人,能有几个是九雷岛的,不好说? 青鸟展翼,张洄淮出剑,目标不在前方,而在所有振翅时带过的气流之处。没有一寸梨花枝头可以躲开春风的吹拂,也没有青鸟羽翼无法划开的雨水。 问心发觉刚刚她做梦的时间段里,张洄淮已经砍伤了很多人。他不在梦中吗?那笛声如此缠绵,没有王奇水在旁内力相帮,他是怎么逃脱梦境的? 张洄淮逃开了吗?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爹娘乘坐着光影粼粼的月光船只向他伸手:“洄淮啊,到爹娘的身边吧,我们来接你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在海上。” 张洄淮不相信眼前的人,因为十叁年来,他的父母一次来没来梦中看过他。 人死不能复生,连梦都不做一个,他的爹娘早就去投胎了,早就不在海上保佑他了!他剑出鞘,像亲手推开他的童年,推开海上的亡灵,只想回到潮湿血腥的甲板上,那里有需要保护的问心,马上就要胜利的船战。 张洄淮最前面的人就是赤枭,这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大疤小疤密布脸孔,即使原本略有姿色,现在也只剩下累累失败的凭证。打得你一次,就打得了你第二次,更何况是这么多此的手下败将。 赤枭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他以为张洄淮会沉浸在美梦中一去不复返,他正要直接劈开张洄淮的脑袋,张洄淮立刻提剑来挡,雨水从睫毛上跳开:“奇技淫巧,痴心妄想!” 海贼出剑不讲招式,怎么脏怎么来,赤枭深知此时是背水一战,南理的蛊师笛声停了,他要败了,但败也要把命运的宿敌拽下水,起码是他认为的命运敌手。 问心捂住口鼻,她第一千次悔恨离开净山门后没有刻苦练武,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赤枭的手下围攻张洄淮,她插不进去手的。 想……让问心,看到真正的张洄淮。 这句话的意思,问心要领悟很多次。他的处境,和雷英雄看似兄弟实则主仆的不平等,和雷坚白看似父慈子孝实则嫉妒宠信交织的复杂。他的喜欢,隐隐切切的担忧,担心到有些啰嗦。直宣于口的心伤,不需要拿外人刺激他,只需要牵起他的手,他就一直跟她走下去。 以及,他的日常,在海上的风波中一次又一次地以命相搏。问心在九雷岛撒娇耍赖地当大小姐做女侠梦,是靠张洄淮这样的人,靠爹爹靠其他九雷岛弟子支撑起来的。 真正的师兄,她的青梅竹马,不会像那些传说故事里表面温良内里残忍判若两人,也不是表里不一做伪君子,他的世界一直在那里,他等待问心来发现。 难念的经 问心在原地捂着嘴,一声不敢出,她要是此时被发现,情况更糟糕。问心祈愿,王奇水快点派人来救他。其他人也快点从幻梦中醒过来,笛子声都停了,怎么还没人支援? 血液不断从刀刃相接处喷洒出来,问心的脚边都有新鲜的血,腥得让她想吐。她辨认不清张洄淮有没有受伤,但是他腾挪转移无比灵活,为首的赤枭时不时尖声大笑,用话来刺他:“张洄淮,给雷家人做狗,你就那么心甘情愿吗?!有本事的人不想着成大事业,每天只在岛上管管老头,救救残疾,你不觉得你人生无趣吗?!” 赤枭的手下一齐哄笑。 张洄淮撕开他的护腕,那里被他手臂上的伤口浸泡得往下滴血,海水、雨水、血水混合,腌得他手腕疼。他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他一次也没往问心的方向看过,多看一次,多一分暴露问心的风险。笛声虽停,王奇水他们却迟迟不来,中枢处一定出了事,那个没露面的南理蛊师一定还有许多阴谋诡计,情况不妙。 张洄淮想得通,赤枭也想得通。大师果然手眼通天!看来,他还不一定会败! “喂——来我的船上做个大副吧!比给肥猪抬轿子好,是不是?听说雷家小姐也痴肥不堪,唐家的二公子一看到她就吓得退婚了,真的吗?”赤枭捂了捂自己胸口的伤口,骂了声娘,又笑着看他。 其中最靠近张洄淮的人听到赤枭的话也忍不住回头笑,正笑着,整颗头被劈成两半,脑浆飞出的瞬间,有瀑布声。 “蠢成这样,也敢当海贼?”张洄淮踢开他的尸首,“你说那么多废话,难道给南理人不给你一口狗饭吃?” 赤枭勃然大怒,所有人如同乌鸦围攻般一拥而上,时不时的血浆飞溅到问心的面前,不知道是谁倒下来了,正摔在问心面前,上半个脑壳已经没有了。问心瑟瑟发抖,躲在木架后,她牙齿都开始打战,她立刻紧紧咬住嘴唇,不准牙齿磕碰出声音。爹爹、哥哥……你们在哪啊。 问心的上方忽然有了一双眼睛,问心和他对视,吓得魂飞魄散,赤枭踢开周边的尸体:“呀——小美人儿?” 问心一整夜消耗太大,她握不住刀,但她还有力气往赤枭脸上吐口水:“呸!” 张洄淮转过身,立刻就刳开最前面挡着他的恶徒。赤枭紧紧地箍着问心,又玩味地看张洄淮:“你急了。这是你的小娘子吗?这是九雷岛的哪个侍女。怪不得呢,九雷岛的侍女们一个个又高又壮,肥猪赛大象似的,还有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啊?” 张洄淮面无表情,旁边还有恶徒鬣狗般赶都赶不走,他已经顾不上驱赶他们了,只是举起剑,赤枭恶声道:“哎!我有人质——”问心看到张洄淮惨白染血的脸,他的剑狠狠落下,擦过问心的眼睛,却突然改转方向——“肏,肏!张洄淮,我肏你妈!” 赤枭的胳膊飞出去,在甲板上蠕动如丑陋的大虫。问心立刻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她捡起甲板上的长刀,就往仅剩的两个恶徒身上劈砍。她等了很久,急需发泄。张洄淮要留赤枭的活口,南理神秘莫测,得留一个和他们有接触的人。正当他处理不断咒骂的赤枭时,他身后声音嘈杂。 他再回头,问心已经被雷坚白护在怀里了。岛主来了?问心安全了。问心到了父亲的怀里,热泪涌下,还来不及说话,就彻底晕了过去。雷坚白抱起女儿,心疼得老泪纵横。 倒在地上的全是赤枭手底下的匪徒,还有一个,是……陆之远?张洄淮只能回头看一眼,赤枭诡计多端,他担心他还有手段。 赤枭咧嘴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雷英雄愚蠢,雷坚白鲁直,你嘛,忠心耿耿做人家的狗,你也蠢!” 赤枭笑嘻嘻道:“喂——雷岛主!”雷坚白循声看过来。赤枭摸了摸张洄淮的脸,张洄淮厌恶地弹开。赤枭又伸出他仅存的手臂抱住张洄淮的肩膀:“岛主!你猜你船上的观音娘是从何而来啊?洄淮,做得好!” 张洄淮怒得要抓住他的衣领,让他说个明白。赤枭却咬破他嘴里的蛊虫,霎时间蛊虫从他的身体里倾涌而出,张洄淮退了一步。赤枭往后爬,其他人都不敢上前,谁知道这些蛊虫又是什么东西。赤枭跌进海水里,只留下众人在甲板上沉默。 张洄淮只身回望,九雷岛的人都在看着他,即便看得到他遍体鳞伤,浑身狼藉,也没有上前问他好不好的。无论是信还是不信赤枭的挑拨,此时对张洄淮的无声注视,都是对他的一种羞辱。张洄淮喉头发哽,他擦了擦眼下的水痕。 他收起剑,走向问心。 问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船已经返程了,只剩下一些尸体打捞的工作。大海茫茫,要捞尸体实在不容易,只能徒劳地转一转,好过不转,让人寒心。 她睁开眼睛,阿海正在喂她补药,问心差点被她喂呛了。阿山阿海一看问心醒了,就开始哭,抽抽噎噎地说:“小姐你终于醒啦。” 问心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会,正想说阿海你别喂了我自己来,就发现自己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哦对了,她受伤了。 阿山阿海也有轻伤,她们抢救了一堆伤员回来,被雷坚白夸得天上没有地上难寻的。阿山说她的幻梦里是金山银山,阿海说她的幻梦里是好大一张床。 问心实在不爱吃补药,阿山得意:“还是我给小姐煮了雪梨银耳汤有先见之明。” 阿山喂,问心吃,阿海交代船上的情况。双棒老头王奇水的手下死了好几个,也伤了不少,情况惨烈,赤枭的船,打开船舱地窖,全是死尸和臭虫。那个南理蛊师非常年轻非常俊,结果净干缺德事——双棒老头用龙头拐杖敲碎了他的牙齿,捣烂了他的口腔。他逃走时,满嘴是血,没牙的人能不能吹笛子,那很难说了。 “吹他的个破笛子,把他嘴撕烂!”王奇水有言。 问心肃然起敬,双棒老头怪不得能有大棒二棒这对卧龙凤雏孙子,原来他也这么有才华。 观音娘的窝点应该是彻底捣毁了,虽然还有一些水手和弟子神志不清,但都还有救。英雄少爷没受什么伤,恢复过来后开始帮着岛主做事。他们都很忙,但老派人来问小姐情况怎么样。 “另外!左舵主贝珍和右舵主王奇水都对小姐你赞不绝口!!!如果不是小姐冒死去送布防图,死伤一定比现在惨重得多!”阿山阿海争先恐后地说。 问心得意道:“那是当然了!”她得意了一会,就想起来问张洄淮,“师兄呢,我师兄呢?” 阿山阿海谁也不提这个话题,反而提起一个问心毫不关心的人:“小姐,陆公子受了重伤。” 问心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文弱书生。当时她虽然力气耗尽,但那两个匪徒也是强弩之末了,她肯定能把这两个人调开,起码给张洄淮留出专心对付赤枭的空间。但是陆之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忽然挡在她面前,似乎还挨了一刀? 问心不想说活该这么难听的话,但是对这个人的受伤,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荒唐感。她勉为其难道:“那我去看看他吧。” “陆公子重伤,现在未必就醒着。” “啊?那么严重。” 问心也不是没有良心,既然陆之远给她挡了一刀,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看肯定还是要去看的。 但她现在更想见师兄,师兄那天浑身是伤,浑身是血,一个人对着那么多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不知道那些匪徒刀上有没有毒……问心想起来,师兄面无表情却又自信精悍的一剑,当时她看到师兄提剑迫近,浑身的血都紧张得快要停滞,张洄淮却完全不理睬赤枭的嘲弄,出剑仍然刚直准确……问心只想去见他,夸夸他,亲亲他。 “阿山阿海,我师兄呢?他伤那么重,醒了吗?” 问心问不到张洄淮的下落,更着急了。她挺起身,跳下床,话音刚落,雷英雄就进来了,一把抱住问心。问心差点闷死在他的肉里:“哥哥,手下留情!我喘不过气了!” 哥哥来了,那问心更要问张洄淮了。结果雷英雄是带她去见陆之远的,问心在去的路上一直追问张洄淮的下落,雷英雄看四下无人,悄悄对问心说:“他出事了。” “什么事?他还好吗……”问心脑子里轰得一声,她急得抓住了雷英雄的衣领。雷英雄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心儿,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问心点头,她抱着雷英雄的一条胳膊。雷英雄说出赤枭跳下海之前的话,问心大怒:“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死了还要栽赃别人?!” 英雄一把捂住问心的嘴:“宝贝,你先别激动。依我看,洄淮不可能背叛九雷岛。但是问题是,问题是……爹信了。” 问心终于知道雷英雄为什么这么谨慎。她眨巴眼睛,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 赤枭的临终招认解答了雷坚白的许多疑惑。 他第一疑惑张洄淮为什么这么争气,赤枭这种穷凶极恶的浪里白条之前抓不住也伤不到,结果最近屡屡败在张洄淮手里,如果赤枭是和他里应外合配合他,那不就解释得通了吗? 第二疑惑九雷岛的船上为何会出现观音娘,叁令五申不准船上的人吸食观音娘,还有人胆大包天?如果是张洄淮这种有威信的人撺掇的呢?张洄淮为什么撺掇,因为他和赤枭勾结。 第叁赤枭的名字就是和青鸟对应的,且赤枭脸上全是疤痕,说不定是因为这两个人是兄弟长得很相似,就是为了遮掩不为人知的真相,才有疤痕。 问心无语至极:“爹的这些蠢念头,外人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劝住了。我让他千万别往外说。”雷英雄不好说亲爹的不是,只能尽力遮掩,“我拿我的命给洄淮做担保,他不可能反叛九雷岛。但是爹刚有点回心转意,洄淮的态度却很……应该是被惹怒了。” “什么?” “他这么多年都没脾气,在这件事上犟得要命。他说爹这么猜忌他是侮辱他,在爹自己想通之前,他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个态度,爹却觉得他是心虚。” 问心真想仰天咆哮,雷坚白,你脑子里都是什么? “爹这么想还有个原因,是陆之远……” “陆之远怎么了?”问心很不耐烦。 “陆之远亲眼看到张洄淮朝你砍过去。他当时悄悄爬上船,想去找你,保护你的安危,一来就看到了那一幕。所以后来他虽然没有武功,才出来替你挡刀。” 问心气得咬牙切齿:“陆之远这贱人!”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呢?”英雄不解。 “他要是看见了,就能看见师兄砍飞了赤枭的胳膊。他空口白牙胡说八道,他一定知道爹怀疑师兄了,所以添油加醋,逼得他们离心!这人就是个祸害,断断留不得!”问心斩钉截铁判断道,她甚至猜想道,“我看他才是和赤枭勾结的人……否则他怎么出现得那么准确?他也经商,他是从南理把臭虫子运过来的罪魁祸首!” 雷英雄拦不住问心,问心急匆匆就去找雷坚白说个清楚。雷坚白就在中枢掌舵,贝珍和王奇水都在,一见问心都感激地围过来夸小丫头有勇有谋,问心却直奔雷坚白:“我师兄呢?” 雷坚白第一个就看雷英雄,雷英雄装自己不存在。 雷坚白不悦道:“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雷问心,你反了天了?” 贝珍打圆场:“大小姐才醒,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我的手下都很佩服小姐呢。” 问心道:“谢谢你。但是我想见师兄,我亲眼看到他一个人对战十几个海贼,没人帮忙,形单影只,我就躲在他身后,他没让我受一点伤。爹爹,你要是怀疑师兄做过对不起九雷岛的事,也太伤人心?” 王奇水看雷坚白的脸色极其难看,想到赤枭的临终挑拨,便啧了一声:“岛主啊——你让人误会了。小姐与小张少侠情同兄妹嘛,你让小张少侠养伤不见人,小姐见不到他当然忧心喽。小姐也不是故意发火的,你大人有大量,就让他两个见上一面吧。小姐啊,你也是,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一家人火气这么大。” 雷坚白也只是暗暗疑心,只和雷英雄说了他的一些想法,他整夜疲惫不堪,一天一夜不合眼。昏了头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人思考本来也有个过程,他想出一个不合理的,自己再仔细想想也觉得好笑,当然要再往合理处想。反正他的想法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想想罢了,也就是和儿子随口一说,没想到雷英雄这么不长脑子,转头全倒给张洄淮和问心听。 后果可想而知。 雷坚白本来就生气雷英雄什么话都不能藏在心里,而他的好女儿问心就更是兴师问罪来了,把他这个老父亲问得脸上无光,搞得外人轮番来劝。 儿女就是前世债,雷坚白气得翻白眼,但他岛主的面子还是要保留的:“不许见!他嫌疑未清,见什么见!” 问心气头上不管不顾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朝雷坚白发火,谁劝都没用。雷坚白被她一言一语气得心肺都要炸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胳膊肘往外拐!真护着你的人一句不关心?” “谁?”问心大怒,“真护着我的人就是师兄。” “陆公子啊,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雷坚白话还没说完,问心就冷笑着打断,“我呸!陆之远那个伪君子就是看你好忽悠,要图谋九雷岛!也就你会上当受骗!” 话音刚落,雷坚白一个巴掌就打过来了,问心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雷坚白。雷坚白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问心说话忒气人,字字句句都要骂他有眼无珠老眼昏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以下犯上,简直让外人看到她没有家教。 王奇水已经看明白了,雷家父子叁人沟通上出了大岔子,又加上性格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沉不住气藏不住事,孩子们恃宠而骄,老爹又好面子,这……这这这。 问心推开门就走,正撞到心事重重的陆之芳。问心没迁怒芳芳,但也实在不想和她说话。 芳芳却有话说,她轻轻抓住问心的手臂,中枢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小张少侠已经走了。” 魅力无边 问心一听张洄淮走了,更气得眼泪花一齐下来,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和雷坚白说话,她咚咚咚地下楼梯,要回去收拾包裹,去找师兄,海角天涯,她都要找到师兄,然后让雷坚白道歉! 她正豪情万丈地幻想着,就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问心?” 问心往下看,正看到脸色苍白的张洄淮仰着头看她,疑惑关切的样子。他手里确实拎了个包袱,脚边还坐了一个年画娃娃般漂亮的人——唐道茵。 唐道茵抱着他的大腿:“问心,你快来啊!张师兄不要你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问心一边疑惑又惊奇,一边看到了张洄淮衣服里的绷带痕迹。以前总觉得他穿九雷岛的校服一成不变,现在他没穿那些青色衣服,头发也放了下来……师兄…… 张洄淮只看到了问心脸上的红痕。雷坚白下手收了力,但他那么高的武功,随便一出手就在问心脸上留下了巴掌印。 唐道茵在贝珍姑妈的船上玩了几天,昨天晚上差点没吓得尿裤子,但是姑妈叫他别出来,他就乖乖在船舱里待着,一边哭一边抖,抖着抖着就困了,困了就睡到了大天亮。 正巧——“我看到张师兄和那两个西南郡人说话,是圆圆还是方方啊……反正她劝张师兄休息两天什么的,前面的码头下船。我心想这不行啊!我昨天吃这的大锅饭吃不惯,张师兄给我他自制的鱼酱蘸馒头吃,太好吃了,张师兄不能走!”唐道茵一边说,一边比划,好像要比划出来那款鱼酱的滋味。 张洄淮把唐道茵扶起来,他没力气拎他起来,只是看向问心,疲倦道:“我刚刚找你没找到。我打算去找岛主请几天假,前面的码头……有爹娘的故友。我只是想回家住两天。” 事到如今,问心再也不会脱口而出类似“九雷岛不是你的家吗”这样的傻话了。 不告而别不是张洄淮的作风。 问心轻声道:“爹怀疑你,你不恨他吗?你还是要请求他的同意再走?” 当着唐道茵的面,问心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不呢?”张洄淮的睫毛微微扇动,“千金一诺,言出必践。我答应过你了。” 唐道茵一句也听不懂:“张师兄,你说什么呢?文绉绉的,你也爱念书啊?” 张洄淮不理睬他:“往往士大夫才有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决心。可我是渔民的后代,看不得渔网破碎,鱼还没卖出价就枉死。固然和岛主闹翻可以争一时气节,但有的人幻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却也不想想西南郡的鱼钩能不能钓到东滨的鱼。” 问心冷笑出声,她不是冲张洄淮,是冲别有居心的人。她和张洄淮分了头,无需嘱咐对方什么,问心带着不明所以的唐道茵直奔自己的房间:“阿山阿海,替我监视一下陆之芳,问问她和她哥哥平时都聊什么。要是她支支吾吾,就说明她心里有鬼,在谋划怎么把陆之远塞到我身边。你们替我看着她,对她寸步不离,不准她说一句废话。” 阿山阿海不明白为什么,但问心抓住她俩的痛脚:“要是管不好她,日后葫芦洲人进了我们九雷岛,不能给你们好果子吃。指不定从葫芦洲老家弄来谁,鸠占鹊巢呢。那时候我说话都不算数,就不能要你们当侍女。你们就不能做九雷岛第一女侠的贴身近卫了!” 问心下一个直接踹开了陆之远的门。她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了,唐道茵在门口看了一眼,不是很想进去,屋子里血腥气很吓人。 问心也不懂阴谋阳谋,只懂直抒胸臆:“我看不上你,我觉得你不好看。” 陆之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问心开始吃他床头的蜜饯:“你替我挡刀,我是有点感谢的。但是我怀疑你动机不纯,是要演苦肉计,甚至是拿这份恩情要挟我,或者诱惑我爹娘鬼迷心窍把我嫁给你,那还是死了这份心。我对你感谢不来,我的钱就是我爹娘的钱,我爹娘不会短你吃短你喝的,也就算我照顾你吧。” “你的歪心思不少。可是我没证据,你最好等我没抓到证据的时候就收拾包袱离开九雷岛,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道茵也跟着吃蜜饯,看问心这么凶,陆之远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要微笑,忍不住同情床上这大哥:“嘿,问心都不凶我的。你还不如我,哈哈哈。” 问心点头:“他不如你多了呢。你没心眼,他一戳一个鬼心眼。你听话,他不听话。你还不会和南理的人勾结,他……说不定。” 问心拍着唐道茵的肩膀:“骂完了,舒服多了。走啦!” 唐道茵现在却在转鬼主意:“问心,我求你件事。” “嗯?” “你和张师兄回老家,能不能把我带上?” “什么?啊?”问心大吃一惊,“我们俩是相好,你不是喜欢我吗,你看了不难受?” “难受啊。但是……我过两天姑姑就送我回家了。我不想回家,回家我大哥就给我说媳妇了。”唐道茵随便就把他大哥和娘的老底都揭了,“我大哥当时就喜欢我娘妩媚妖娆,现在他给我说亲,净给我挑温良恭俭让的,一点都不看容貌,他那么看品德呢。” 问心张嘴结舌:“那你也不能和我一起啊!你跟我一起算什么?” “我给你做小,怎么样?”唐道茵张嘴就来,“张师兄对我挺好的,我很喜欢他。他可以做你的大相公,我做你的小相公。” 问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又不喜欢你,你给我做小相公,我也不要啊。我喜欢温柔的,懂事的。” “你胡说!你明明就喜欢好看的!”唐道茵激动了,“张师兄长得不好看的话,光温柔光懂事,你肯定不要!” 问心不跟傻子争:“少放狗屁。” 傻子不走了:“反正你得把我带上。我跟你说,你把我带上算带唐鸢滨少爷游山玩水,你不带我算铁板钉钉私奔。而且张师兄也没想带上你,他要么带我俩,要么自己一个人。你选!” 没想到傻子说话这么有道理……问心砸吧嘴,陷入深思。 今天天气好啊,问心女侠去见左舵主贝珍,她冒死送布防图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在贝珍那讨个好。 她还拽上了唐道茵:“贝珍前辈,我在前面的码头就下船了。我和小茵子还有张师兄一块去,小茵子想要去那看金羁草,我也想去看看。” 贝珍转头一看,唐道茵在抠脸上的小痘痘。 贝珍一下子就明白了,孩子们在闹离家出走呢,不过洄淮稳重,小茵子不会出事。 如果是右舵主王奇水,那肯定会忧心忡忡规劝问心不要赌气,可贝珍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虽然一心想看雷坚白笑话,但长辈的功夫还是要做到位:“你和我说没用啊,你得和你爹说。你们一家人打起架来电闪雷鸣的,我可不敢替你担这个风险。” 问心笑一声:“不敢担也得担。贝珍前辈,我只提醒一件事,在葫芦洲的时候,知情人士告诉我,陆之远去过南理。我呢,手上没兵,又脾气爆得罪了我爹,本来想着查查清楚,再立个大功,但是现在思来想去还是交付给前辈。我和师兄瓜前李下的,要查爹也怀疑我们动机不纯,栽赃人家陆公子。” 贝珍一挑眉毛:“知情人士?” “嗯,知情人士。我还能再联络联络,到时候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不过怎么都需要前辈配合。” 一模一样的话问心又跑到王奇水那说了一遍,双棒老头和蔼多了,一直劝问心做小辈的一定要让让长辈,百善孝为先。问心耐着性子听完,就力劝右舵主查陆之远。 出了王奇水的屋子,唐道茵眼睛迷迷蒙蒙:“问心,为什么两边都要说一遍?” “笨!左右舵主都查才会有竞争,要是一个查一个不查,查的那个多没成就感呀。但两个都查,不就争先恐后了吗?肯定查得特别快。” 问心本人总被旁人当成没长大的小姑娘,须知一山更比一山幼稚,在问心眼中,唐道茵就更是和大棒二棒一样七八岁的孩子,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但也有好处…… 问心决心带上他,也是临时起意,师兄一个人回老家肯定不行,她回九雷岛,那也是绝对要和爹娘吵架的。两口子都很爱面子,她又是直脾气,真打起来,她肯定落下风。 问心自认也不是能白手起家轰轰烈烈和雷坚白对打的,该吵架就吵架,该和好就和好,能屈能伸啊。她觉得糊涂爹那很快会反应过来,但肯定会因为觉得没面子所以不承认。她真和师兄跑了,那等于给爹的臭脾气火上浇油,鸡飞蛋打,不划算。带上唐道茵,就有台阶下了。 她忙活了半天,去找张洄淮,果然,和雷坚白告假完的师兄下船不打算带上她,还有点生气:“胡闹!” 委托左右舵主查陆之远没问题,和陆之远陆之芳说清楚也没问题。但是张洄淮去找他爹娘的旧友,自然不可能纯为了散心,如果带上问心和小茵子,那平添两个大包袱。 问心坚决不准师兄离开她的视线,唐道茵坚决不准他们俩过日子不带他。 张洄淮的眼皮跳了跳,他身上到处是伤,实在没力气反驳了,想了会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是平时,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但现在他就算冷静理智,也是刚和雷坚白大吵过一架的人,他摆了摆手,随便吧。 回家 洄湾和淮滨之间的小岛屿不少,张洄淮的亲属就住在其中一座上,渔民们起岛屿名称也是随意起,这座叫做风顺岛,旁边还有雨顺和船顺。不过风顺岛相当偏僻,问心从没来过,唐道茵更是从未听说。 问心惦记着张洄淮满身是伤,希望他走慢一些,张洄淮勉强冲她笑了笑。问心一直以为师兄根本就没有亲戚,听师兄提起他还要回老家,不禁有些尴尬,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去探亲原来是要到风顺岛……她对师兄的关心不如他对她的照拂万分之一。 “计大娘和阿旺哥就住在前面。”张洄淮浑身是伤,十分虚弱。问心看到他的衣服里面渗出了血的颜色,更想骂她亲爹,就像瞎了一样冤枉别人! 唐道茵打了个打哈欠:“这岛……真是怪破的。” 张洄淮既不理唐道茵,也不想和问心说话,他累极了。问心看他恹恹的,忍不住抠着手指,拉着唐道茵默默跟在他身后。 远处一个浆洗衣服的老妇人眯着眼睛看来人,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边直勾勾地看一边也没有停下手上搓洗的动作。 张洄淮走过去,背影却僵直着,没有再往前走。 唐道茵奇怪:“怎么了?”问心拉住他:“你闭嘴!” 老妇人认了很久,才认出来:“你是……你是……巧云家的孩子!你叫……洄淮啊!” 问心看到师兄的肩膀抖了一下,老妇人丢下捶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急着跑过来,张洄淮半蹲下身,让大娘捧起他的脸仔细看。 在老大娘的哭腔浓厚的关怀声中,问心听到师兄的声音……师兄,哭了。 认识师兄十几年,问心从来没见过师兄哭。现在他被这个最平常普通的大娘捧着脸,师兄的哭泣声那么伤心那么陌生……问心喉头发哽,眼眶湿润。 她忽然觉得她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她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急匆匆要和张洄淮绑定终身,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师兄的眼泪。 他这十几年,有没有和他故乡的人通过信?有没有去他父母的坟茔上看过?问心一无所知,现在她也忍不住捂住脸咻咻流泪。 不远处的男子挥着胳膊:“喂——洄淮!洄淮啊!” 唐道茵费解地看着问心,他递了帕子给问心:“天啊,东滨还有这么土的口音?东滨话已经很土了,果然这种犄角旮旯的海岛说话都是这个海蛎子味。” 问心用他的帕子擤鼻涕,擤完就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计大娘注意到了后面美丽喜人的小姑娘,已经招招手叫她过去,问心很不好意思地过去,张洄淮比她还不好意思,他不想让问心看到他哭泣过的脸,问心却一直盯着他瞧,张洄淮躲着她,问心就主动道:“大娘好!我是……雷问心,陪小张哥过来探亲休假。你叫我问心就好了,小张哥他和海贼打架打伤了,他特别特别厉害,疼也不说,我们这两个朋友放心不下,才跟过来,嗯……接下来可能要打扰一段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看着小其实力气很大,要是有活干,可以交给我的!我跑腿也很快……” “哦……你是雷家小姐。”计大娘看了眼问心,问心做了一大段自我介绍,计大娘也就这么一句话,“小姐,叁日后有船经过。届时老身送您登船回去。” 问心不好说话了。计大娘这态度就是不欢迎她,也不喜欢她,恨不得她赶紧走。这……其实她没见过计大娘,多半这老妇人不是讨厌她,是讨厌她爹。问心舔了下嘴唇,讪笑一声。 人家干嘛要欢迎她呢?爹名义上收师兄当义子,其实多疑善妒,那死德性问心看了都想打,更何况是师兄的家人。 张洄淮已经平静下来,回头看问心:“先跟我回家吧,好吗?” 计大娘和阿旺哥不是亲母子,但当年海难后,彼此亲人都已经殉难,这么多年两人都相依为命。阿旺还是以航海为生,海难发生后好几年了,他才在船上遇到当年的小洄淮,两人激动万分,阿旺想带走张洄淮,但是张洄淮拒绝了。那时他武功还没学好,他不想半途而废。 这五年里,每年阿旺都会来九雷岛看他,带一些计大娘给他做的衣服鞋子。计大娘年迈,腿脚已经不好,也受不了大海颠簸,字都不认识一个,要靠阿旺念给她听。张洄淮每个月都给她寄钱。 张洄淮的信往往很短,毕竟阿旺哥也不认识太多字。 十四五岁的张洄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做弟子,又要伺候少爷,还要满足问心的种种要求,没有时间自己来风顺岛。往后几年里,他出公务的时候来过附近的岛屿,帮助因为海难受困的人。当时时间太紧,他没法顺路过来。 其实也是因为他不敢来。 他诞生于在洄湾和淮滨往返的船只上,不住船上的时间里,他和父母亲就住在风顺岛。阿旺哥告诉他,桂月叔叔搭的房子用的木材真好,这么久也没见房屋倒塌,但是他没法管全屋全院,只在堂屋设了香火,摆了牌位,一座属于张桂月,一座属于张巧云。 “洄淮啊,有空回家看看吧……”阿旺哥总这么建议。 张洄淮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虽然他父母都葬身大海,尸骨无存,他在哪里磕头上香都一样。但是,老屋会有承受不了风吹雨淋的一天,承载他童年的住所会有崩塌的一天,看一眼少一眼。然而他就是不想回去。 阿旺沉默着给张洄淮换药,一边换一边咬着牙不叫泪水轻易流下来。张洄淮疼得冒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吐出。 “这次来了,还回去吗?别回去了吧,你又不欠他们什么!也卖命好多次了,什么恩情也早就还完了。”阿旺咬牙切齿道。 他其实并不知道雷坚白犯浑的话,让他知道了,他就是捆张洄淮也得把他留下来。 张洄淮默了一会,便轻声道:“我要留在九雷岛。” 阿旺急坏了:“为什么啊?上次见面你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张洄淮看了眼门外悄悄偷看偷听的问心,努力地笑了一笑。阿旺转过头,问心赶紧走了。 问心主动进了厨房帮忙,计大娘正在擀面条,问心急着想干活,但是她什么都不会。计大娘独自念叨:“又多两张嘴,看衣服就是少爷小姐,我怎么伺候得过来。” 问心去看了眼米缸面缸,余粮不多了。问心脑子里就没有没饭吃这个概念,第一回接触,心情极为复杂。她摸遍浑身上下,也没有钱。好在她脑袋上还有点首饰。 问心主动承担洗菜的工作,计大娘一会没看住,就看到她用了不少水缸里的淡水。她嘴唇动了动,又紧紧抿成一条线。 问心在葫芦洲洗过菜,但是葫芦洲是鱼米之乡,到处都是湖泊沟渠,一出门去河边蹲着洗了就完了。但在风顺岛上,淡水要么是等雨水,要么是走一截路去挑水。问心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眼巴巴看着计大娘。 老妇人面无表情道:“明天你就走吧!” 话是这样说,计大娘还是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饭菜。 问心端着碗出去吃了,她心里不是滋味。不是因为受到了冷遇,而是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事务。其实阿山阿海也是来自于这些小小海岛的,然而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但凡她关心过阿山阿海,就不会完全不了解小海岛的生活。 旁边的唐道茵没心没肺吃得像头猪,没人待见他,他待见他自己。他吃了一大盆海蛎子,这会他不嫌土了。 他脚边全是海蛎子壳。问心对唐道茵叹为观止:“小茵子,有时候好佩服你。在哪脸皮都这么厚。”唐道茵呲了呲牙,牙上还有辣椒面。算了……傻子羡慕不来。 问心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她伤感忧郁地看天,这么多年了,张洄淮服侍她和哥哥,都被她当成理所当然。她一直都明白道理,可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谁不是有亲人疼爱的人呢,张洄淮也才二十岁,却已经给她哥哥当牛做马十叁年了,从七岁开始啊…… 当时她听到师兄说,总有一天要离开九雷岛,她还大言不惭什么九雷岛就是他的家,哪里都不准他去……天啊,雷问心啊雷问心,你太糊涂太丢脸了吧。可是师兄那么郑重那么真心地对着懵懵懂懂的她许下了承诺……问心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饭吃完了,师兄的药也煎好了。师兄喝完药就睡了,问心没进去打扰他。 问心和吃饱了饭的唐道茵在小岛上转悠,处处都是面朝大海背朝天的人,又干又瘦,烈日炎炎还在劳作。 唐道茵在哪都是享福的命,给问心找了个纳凉的洞窟,两个人躲在里面。问心长吁短叹,唐道茵又打了个大哈欠。傻子也是人,问心要找人说话。问心欲言又止,唐道茵塞给问心一个青苹果:“你怎么了?” 问心也没念过多少书,她说不出来。她就是愁,就是忧郁。 “你不会看到张师兄家里的情况,要改变主意了吧?比如让我做大相公……嘿嘿。”唐道茵一下子就想美了。 问心撇了撇嘴:“才不是!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我就是觉得,为什么我生来就是雷问心,金尊玉贵的,一天活都不用干……比起真正的痛苦,我的小烦恼根本不值一提。” 唐道茵哈哈大笑:“没吃过苦,不是大好事吗?咱俩投这好胎,偷着乐吧!我下辈子还要做唐道茵,下下辈子还要做唐道茵!!!” 问心吸了吸鼻子,不想再说话了。 唐道茵抠了抠脖子上的蚊子包:“我困了。” 问心绕了一圈,挨家挨户问了能不能拿首饰换点钱,人们不知道她是谁,几乎都给她吃了闭门羹。问心不耽误时间,赶紧回去。师兄如果睡醒了,看不见她,估计会拖着病体起来找她。 问心又去把计大娘家的水缸挑满了,才觉得安心一点。计大娘在门口清扫唐道茵随地扔的垃圾,见问心这样,招了招手,掐下院子里的栀子花送给问心。 问心手捧栀子花,欣喜又讨好地笑了。 计大娘却从头到脚地打量问心:“你这样的小姐,看上洄淮什么了?看上他会伺候你吗?” 问心猝不及防,这老妇人却很快摆摆手:“老东西我多管闲事。” 计大娘冷口冷面,满脸风霜,和问心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问心和她打交道屡屡碰壁,问心想让计大娘喜欢自己,可凭什么谁都要喜欢她呢? 去看师兄吧……师兄还没醒。他身上太多疮口,镇痛的药物使人困倦。问心趴在他床边,安静地看着他。计大娘很爱干净,房间收拾得整洁清爽。师兄的床铺边还摆着哄小孩的老虎陶瓷。小老虎陶瓷也趴在床前看着他吧? 问心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刚来九雷岛的张洄淮人高高瘦瘦的,她说不好他的名字,总是舌头转不过来。之后她就是喜欢这个哥哥,比喜欢亲哥哥还喜欢,她那时候总是赖在他怀里撒娇。十几岁了,也还是那么厚脸皮,要张洄淮抱要张洄淮背。 问心枕着小床的边缘,愧疚和感激两种情绪不知道哪一种来得更快更猛烈,但都没有对眼前这个人的珍惜和爱强烈。 问心在熟睡的张洄淮边上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陆梅清,梅清当时支支吾吾,她问一问,梅清会说清楚的。另一封给燕山景,她的南理未婚夫应该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燕姐姐或许可以帮着查查赤枭和他勾结的南理蛊师。 写完了信,怎么寄出去呢? 问心拿着两封信,找了一圈,也没想到好办法,只能去找阿旺。阿旺正在准备晚饭。 “大哥,请问你知道这附近的驿站在哪吗?” “当然知道啊。” 问心正要继续说话,阿旺就没好气道:“我不指望九雷岛过活,不会白白帮忙。大小姐要使唤人的话,要给钱。” 问心直摆手:“我不白白使唤你的!啊,不对,我不会使唤你!我就想知道驿站在哪,我自己去。不劳烦大哥你。” “信拿来。我替你送。你去看着洄淮,他刚刚好像醒了。”阿旺叹了口气,“造了什么孽。” 问心赶紧去找张洄淮,进了门,他在喝水。问心虽然没换到钱,但是换了点茶叶。她提前泡好了放在这的。 张洄淮精神好多了,看到问心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非要跟来,吃亏了吧?” 问心情不自禁就要扑上去撒娇,却顾忌他的伤口,只能坐在他脚边,头枕着他的大腿。张洄淮摸着问心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脸蛋。问心仰头看他:“不吃亏……就是觉得离你更近了,又离你更远了。” “为什么这么说?” “离你近是因为第一次到你的家乡来。离你远,是觉得我的爹娘,你的亲人,都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问心喜欢我们在一起吗?” “当然了!”问心眼睛亮亮的,眨都不眨,就那么看着张洄淮。 “那亲亲我吧。”张洄淮摩挲着问心脖子后的小片皮肤。 “哎?!”问心依言亲了一口张洄淮,就坐到床上抱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的。她知道许诺是一件很难的事,难不在说出口,难在做得到。但是她还是要说,甚至是龇牙咧嘴说的:“让爹爹哥哥都见鬼去吧!九雷岛以后一定是我说了算!” 姻缘樱桃果 晚饭后,问心在张洄淮的指导下,拾起她的灵犀心法修炼。灵犀心法是九雷岛掌法的万本之源,需要日积月累,滴水成冰。 问心认真地练了两个时辰,起初是张洄淮指导,而后她就仔细不断练习。她运行气息叁周天后,张洄淮还在旁边看着她。问心很想一头扎进他怀里撒娇,但是他的腰腹、胸口、胳膊等等地方都有刀痕。 问心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地方,抱着他一条胳膊:“师兄,我真的有希望吗?哥哥比我早练好多年。心法需要积累,我该怎么追上他呢?” 张洄淮冷笑了一声:“你哥又不勤奋。你看他像天天练功的样子吗?岛主武功盖世,况且都每天抽出至少半小时练功,他练得还没早就神功大成的岛主多。如果他争气,岛主怎么会收我当义子?” 问心捂了捂心口:“其实我以前都觉得哥哥好厉害的……如果将来我当上岛主,我就给哥哥好多好多好吃的,把他养起来。” “你们毕竟是兄妹。他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张洄淮想说狠话,又说不出口。他无奈地闭上眼睛,这辈子算是被这对兄妹绊住脚了。 问心轻声道:“谁养谁还不一定呢,赢的人才有资格养输家。” 她托腮思考道:“爹爹虽然决定了哥哥将来是继承人,但是左右舵主那边还可以争取。贝珍不是九雷岛人,争取她的同意需要拿她的身世做文章。右舵主年迈,他即将升堂做长老。我笼络大棒二棒听起来有点傻,但是他如果选人做新的右舵主,应该也能打感情牌。光大棒二棒喜欢我还不够,他俩以及他们的父母如果讨厌哥哥的话……” 问心是自顾自往下说的,张洄淮却已经睁开了眼睛,认真听问心说。 问心还在思考右舵主,张洄淮给她换了条思路:“问心,你还可以争取另一个人的支持。” “另一个人?我们九雷岛还有谁啊!”问心掰着指头数,“那些长老,我都不熟,具体他们支持谁,我都不清楚。要我一个个去巴结讨好,也太难了。” “九雷岛虽然以拳法掌法着称,不代表不想要刀剑的功夫。当时岛主也是看上我会自己琢磨剑法,既然现任岛主有这样的心思,老岛主也有。所以他当时为岛主选择了……” “我娘!”问心一拍手,“我娘平紫微家学代代相传兵器冶炼,九雷岛弟子的刀剑几乎都经过她的手!” 张洄淮咳嗽起来,问心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我要不要先回岛上?我这样跑出来,娘一定很生气。不对,我应该先给娘写信,问她意见。我还没告诉她,我想要当继承人的事……她未必就不会支持我。娘一直想干点事业,之前想把我嫁给唐道渠,就是因为唐家乱七八糟的,她摩拳擦掌要整顿天地。说明九雷岛没有她发挥的空间……啊,如果我当上了继承人,娘肯定要操很多心,但是她就喜欢操心呀。” “事不宜迟,问心本来跑出来就是胡闹。明天就回去吧。”张洄淮揉了揉她的头。 问心正倚着他,听到这句话,为难道:“你回去吗?” “我……再住一段时间。”张洄淮摇头,“我与计大娘多年未见,我这一走,又不知道何时见面了。另外,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 张洄淮正要开口,窗户就发出击打声,问心不耐烦地打开窗户,唐道茵笑颜如花地探进来脑袋:“问心!我发现了好吃的樱桃树!下午我就看到了,可惜我自己吃完了,刚刚想去摘几个给你,但是天太黑了,我不敢去。你跟我去吧!” 问心直翻白眼:“你个胆小鬼,你怕就赶紧回来睡觉。” “别啊,真的好吃。你跟我走呗,走啊走啊!”唐道茵又来那一套,不达目的不罢休,又要撒泼打滚。 张洄淮在问心身后探出头:“什么樱桃那么好吃,我跟你去好不好?我不怕黑。” 唐道茵听不出张洄淮语气里的凉意,高兴地拍手:“好啊好啊,我们俩去!张师兄,我喜欢你,我们以后一起服侍问心,怎么样?” 张洄淮笑了。 问心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跟你去有条件的,那果树有主人吗?”张洄淮安抚似的拍问心的背,表明他不在意。 “没有!我确定,没人!”唐道茵笑得合不拢嘴。 问心打开门,被唐道茵纠缠得没办法,只能叁人成行。她还心虚解释:“他就和小孩似的,别往心里去。” 张洄淮出来走动两步,没那么胸闷,他闲不住,听了问心的话,漫不经心道:“你又不喜欢他。他那么矮,你看不上。” 唐道茵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开路,张洄淮悠闲地拎起院子里的筐子,既然樱桃好吃,也摘点给计大娘和阿旺哥。他俩相处得还挺和谐……问心不免感到一丝尴尬,因为张洄淮容忍唐道茵的样子很眼熟,就跟他以前容忍她和哥哥胡闹一样,原来她以前也这么不讲道理。 叁人上了路,问心提灯,唐道茵不停催促两个人赶快。小萝卜丁一样的人,还挺能跑的。他下午应该是跑了好远的路,才看到了没主的果树。果然人馋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路上草都有半人高,树木茂密,岛上人家又少,走着走着就看不到房子。天色漆黑,前看不到人,后看不到屋子,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草丛和大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哗哗响,海浪声也像在吓唬人一样,拍打着岸边。 问心有些害怕,但是她可是问心女侠,她怕也得说不怕。她还反问张洄淮:“师兄,你怕吗?” 张洄淮低头看她一眼,她想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问心害怕的话,就牵我的手。” 问心正要反驳,唐道茵已经窜到张洄淮身边:“张师兄,我也害怕!” 问心气得大叫:“你好不要脸!你还要牵我师兄的手不成?” “不行吗?我害怕的时候,我大哥还把我抱大腿上哄我!”唐道茵不解,但问心吼他,他就伸长脖子和问心对吼。 张洄淮也觉得挺罕见的:“以前少爷害怕都是要我背他。分不清你们俩谁更过分。” 吵着吵着,也走了不少路了。唐道茵终于兴奋地指着前方院子里的树木:“就在那!” 月挂中天,刚刚被云遮挡了清辉,现在却柔柔地照着叁人。海岛不大,这个院子离岸也有些远,海浪声模糊。 “这是个院子啊,怎么会没主人呢?”张洄淮奇怪。 “看着好久不住人了。主人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小破岛了吧。” 问心警觉,她轻声问师兄:“是不是你以前的家……” 张洄淮摇头:“不像。院子不一样的,以前篱笆上开牵牛花,院子里也没有樱桃树,我记得是两棵很大的桂树。桂树下是鸡笼,鸡鸭总是在院子里的竹丛之中玩。” 问心其实也很想吃樱桃,不然也不会来了。听师兄这么说,就知道不是师兄以前的家,那么主人去了哪,问心关心程度没超过樱桃。 她和唐道茵爬上树摘樱桃,张洄淮去查看房屋里的情况。他疑心有些重,因为这樱桃树要是真的没有主人,其他村民就该来摘了。可还留着那么多果子,就像村民觉得主人还会回来似的。 问心吃了几口,就忙着撸果子。她从枝头撸了半筐果子,就觉得差不多了,就算树没有主人,还可以留给小鸟吃。东滨有传说,彩鸟仙女吃了果子就会报答果树的主人。问心愿意相信童话,唐道茵不愿意,他开始和问心争辩传说中的细节,说彩鸟仙女本来就动了凡心,才不是吃了樱桃。 问心烦死他了,背起筐子去找师兄。师兄已经把里屋的灯点亮了。 问心一进去就看到师兄跪坐在一个蒲团上,她放下果筐,也跪坐在师兄身边的蒲团,她正要说话,就看到堂屋中桌子上摆着的两个牌位。光线太昏暗了,问心认不出来具体的字,只看得出来牌位的主人都姓张。 “问心,我刚刚发现了可怕的事……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记得我家的样子了。”张洄淮转过头看问心,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有问心描述不清的情绪。 他看起来好伤心好伤心……一个人离开自己的家乡太久太久,就真的不记得家在何方,即使近在眼前,也认不出来。这种滋味,该多难过啊。 问心摸了摸师兄的脸,笨拙地安慰道:“别……自责。你离开家太久了。” 张洄淮整理好心情:“应该是阿旺哥清理了院中的枯木,又垒了新墙,种了新树,所以我认不出来了。我们走吧。唐道茵还在外面。” 他刚起身,就看到问心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地朝牌位俯下身跪拜。问心和这个屋子毫无关系,她更是九雷岛的小姐,她拜什么呢?张洄淮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拉起来,他刚靠近问心,就被问心一起摁了下去。 两个人一同起身时,问心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张洄淮,张洄淮在俯下身,额头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问心想要干什么。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雷坚白平紫微不同意,还有另一对父母。 他们知道张洄淮和问心拜堂成亲,会是什么表情呢?会欣然答应还是坚决拒绝?远处的海浪潮声应该能代替他们回答吧?今夜大海宁静,就像人脸上的微笑一样平静。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第叁拜是夫妻对拜。 问心怕动作太大惊动外面的人,只是朝张洄淮伸出手:“我们就不对拜了,拉钩吧。外面的星星月亮就当天地媒人,见证我们怎么样?” 张洄淮的小手指勾住问心的,问心用力地摇晃手臂:“拉钩上吊……” 张洄淮应声:“一百年不许变。” 唐道茵终于等烦了,气冲冲闯进来:“你们干嘛呢?!这屋子都是灰,有什么好看的?” 问心也学师兄平时的样子,抱起胳膊,神秘莫测地笑了:“喂,小茵子,你是上天送来的媒人吧。没有你,我今天还不会来呢。” 唐道茵从地上的果筐里捞樱桃吃:“什么煤人碳人,我白着呢。那可不,没了我,哪有这么好的果子吃。” 张洄淮托腮:“嗤——对,因为你,所以有好果子吃。”他移过目光和问心对视,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手指,歪着头笑了。 平紫微的铸剑炉 问心第二天就启程回九雷岛了。师兄哄好了。 张洄淮不急着回去,是因为他觉得赤枭极大可能还活着。虽然他没有证据,但是他直觉那个罪大恶极的海贼还躲在哪个小岛上。毕竟南理蛊师也没死,两个人还会汇合。虽然大海茫茫,但是赤枭断臂,蛊师的脸部重伤,两个残兵跑不了太远。 要查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查。问心很担心,张洄淮会因此再次受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兄给问心收拾了行礼,“我……不想白白蒙冤,如果他没死,他就要出来给我个交代。他张嘴造谣,岛主怀疑,我自辩的话,岛主未必就信。” 问心先是听得泪水汪汪:“师兄,一定要平安回来。”但是她不多废话,张洄淮有分寸。然后快速擦干了眼泪,“唐道茵!出来!别吃了!” 唐道茵不太明白:“走那么着急干什么?”但他还是背着装满樱桃的小背包和问心走了。问心回程的船上脑子就没闲下来,此时看着唐道茵粉嘟嘟白嫩嫩的脸,不由得觉得挺顺眼的:“哎,以前我是真讨厌你的。现在看,你除了又懒又馋又不讲道理,还挺好的。主要靠对比。” 唐道茵的背篓里是樱桃,问心的脑袋里是陆之远。她怀疑人家和南理的蛊师有牵连,无凭无据,而且陆之远现在占上风,他可是实打实挡了一刀,苦肉计演得极其到位。 问心和唐道茵一起吐樱桃核,一边吐一边想办法,她老是跟爹对着干那不是办法,哥哥这么多年偷奸耍滑却还是爹的大宝贝,不也是因为哥哥从来不在人前给爹下面子吗? 唐道茵本来应该在大码头就下船回唐鸢滨,但是他死活不愿意,他就要赖着问心。问心也不急着赶他走,问心觉得唐道茵好歹是个名门少爷,她爹不可能给唐道茵难堪,不然他的面子怎么办。 而且唐道茵出牌无套路可言,恶人自有恶人磨,问心想到这,就把自己没吃完的樱桃让给了唐道茵:“小茵子,你吃。”傻小子总有他的用处在。 问心一回家先去洗了个澡,阿山阿海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交代情况。问心自有大将之风,她抬手:“山副手,海副手,莫慌!” 阿山阿海汇报有关陆之芳的情况,两个人一直像门神一样看着她,不准她和陆之远多说一句话,就算她去照顾陆之远,她们俩也要跟着,就连上茅厕,她们两个也要在外面听个响。 “停,这就不必告诉我了。”英明神武的问心女侠捂住耳朵拒绝。 据同样英明神武的女侠副手们汇报,她们两个觉得寸步不离也听不出来什么,于是假意放松警惕,诱骗他二人偷偷见面。 问心在水中啪啪鼓掌:“山海副手大智若愚!” 阿山得意道:“她老哭,哭着劝她哥哥不要再喜欢小姐你。她哥哥就不听她劝,叫她别管,继续配合他。” 问心爬出澡桶:“给你们俩包大红包,我们金钗随便拿。” 问心正翻首饰柜子琢磨着打赏,阿海就递来一封信,问心接过来一看,疑惑惊奇地叫出了声:“梅清的信?奇怪!” 她前几天写了信给梅清,但是哪会这么快回信呢? 阿海叉腰:“是写给陆之芳的,我截下来了。我和阿山熬了几天都没看,就等小姐你回来呢。” 问心一屁股坐下开始拆信,她一直就觉得梅清最后支支吾吾的态度不对劲,就好像她知道陆之远不安好心似的。问心开始读信,阿山阿海不太识字,着急地问小姐里面都写了什么。 信中果然对应了问心一直以来的猜想。梅清在信中叫芳芳赶紧回来,要是她不回来,就让陆之远回来,她打探消息,听说陆之远还在东滨,才来信告诫她。如果做了对不起问心的事,就立刻回葫芦洲,不要厚颜无耻地待下去。如果没有做,就趁早和陆之远一刀两断。 阿山阿海立刻就决定要把信通告给雷坚白和平紫微。 问心大手一挥:“两位副手,稍安勿躁!” 证据不足,贸然摆上去,不具备说服力。问心见天色已晚,贝珍和王奇水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但是她现在去找人家,人家未必不觉得她操之过急,问心舔了下后槽牙,决定去找她娘。 平紫微听说她回来,也憋着一口气,不去找女儿,一见她的宝贝自己上了门,正要摆出严母架子,问心就利落地在她的床上打了个滚,她要和娘一起睡。 平紫微先是装模作样驱赶问心,但问心死活不走,平紫微也只能将就躺下,她刚躺下,问心就滚进了她的怀里。平紫微比问心要高大不少,问心躺在她怀里,贴着她的胸口,平紫微忍不住嗅了嗅她的头发:“幺儿……” 问心喊了声娘,平紫微搂紧她,亲她的发顶:“娘在呢。你去追你张师兄,追出个什么结果了吗?那孩子是个犟种,你爹不和他道歉,他不会回家的。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又惹你爹生气。他后来一直跟我念叨,好后悔打你,我也骂过他了。看你气消了知道回家了,还把唐鸢刀的小公子一起带了回来,就知道你玩得不错,心情好了。过两天等你爹从海上回来,你们父女俩一块吃个饭?” 问心日理万机,雷坚白的那一巴掌,当时带来了灭顶般的耻辱和不敢置信,可现在问心回忆起来,只觉得很荒谬。她在平紫微怀里拱了拱:“娘,没事,我不跟爹生气。等爹回来,我给他说说好话。但是我这次回来,也有事要求你。” “求我什么?求我把张洄淮许配给你?还是求我把陆之远赶出去?”平紫微了然。 其实这都是小事,问心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想明白了。一切都像张洄淮说的一样,没有权利,哪怕掏心掏肺地说实话进忠言,也有被当成狼心狗肺以下犯上的风险,只有握住了某一项东西,说话才管用。 “娘,我要和你学铸剑。” 平紫微正等着她求婚事,没想到问心气定神闲地求了这件事。 平紫微心下震动意外,她下意识道:“你还小啊……你还是个病秧子,火炉高温,怎么是你受得了的?” 问心不疾不徐:“我今年十七岁,跟着娘你学上十年八年,就是二十七岁了,那时我怎么也不算小。既然爹想要哥哥继承他的衣钵,那么娘的手艺也不该落到旁人手中。我自从净山门归来,娘也你看在眼里,再也没有小病小痛。娘当初担心我身体承受不住,可我现在就像剑炉中的钢铁一般,只有经过捶打才能成器。” 平紫微哑然失笑,笑了后,又沉下脸,她摸着女儿的脸:“我不舍得你吃铸剑的苦。” “那外婆外公为什么会舍得娘亲你吃苦呢?” “你和我比不了。我那时候同辈的孩子多,都是争着抢着学手艺,安身立命。我抢得过,才能成为如今的平紫微。问心,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哥哥一个儿子,你们两个什么都不需要争抢。” 问心眨着眼睛:“娘,那你为什么想把我嫁出去?” “你哥哥也有成家的那一天……我只是有个打算,如果你有好人家的归宿,你和哥哥可以互相扶持。另外,你如果留在九雷岛,我和你爹要是有一天不在了,你哥哥的后人会好好对待你吗?这全凭良心了。你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婆家才行。我就是遇到了你爹后,回西原老家,才腰板直了。” 问心低下头:“可是,娘,你最大的后盾明明是你自己。如果你不会铸剑,爷爷就不会选择你当他的儿媳。而我……并不想离开家。你说的找个好人家,也全凭别人的良心。如果我和你一样有本事,走到哪里腰板都是直的。” 平紫微嗤笑:“看来张洄淮教了你很多,那个小犟种,从小也是这样,别人学掌法就高兴满足,他非要研究如何用剑。他的心思一目了然,会九雷掌的人不稀奇,会精致剑招的人才有本领在少主身边立足。我一直都不喜欢他。身位下人,不肯安分守己……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张洄淮有独树一帜的青鸟之剑,所以你爹就算再生气,还是希望他回来。” “问心啊,你扪心自问,你赶得上人家一半能吃苦吗?我反正说不过你。但是你亲眼见过铸剑炉吗?你去过铁场石料场吗?去了,就不会有力气耍嘴皮子了。” “明天带我去就知道了!” 平紫微采用竖炉铸剑,日常最多是打造一些粗糙兵铁,与问心期待的绝世名兵诞生完全不同,九雷剑炉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浪,映入眼帘的是汗滴成河的工人们。 问心走进入,止不住地冒汗。平紫微看她一眼:“多喝水,你初来乍到,容易脱水晕厥。” 她是想管着问心的,但是事务繁忙,她一进去就在各个剑炉间检查问话,手下皆认真回话。问心在后面一边擦汗一边观察。 一上午过去后,工人们去用饭,母女俩才有空坐下来谈一谈。平紫微看女儿脸都白了,心疼又无奈:“你啊你,想一出是一出,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灵犀心法没好好练,叫我如何信你啊?” 问心嘿嘿笑了,娘亲训斥,她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娘,你听我说,我看了一上午,有好多心得感悟!” “莫不是要说些陈词滥调?”平紫微眯起眼睛。 问心拍拍胸口:“您只管问!” “好啊,九雷剑炉有十二口竖炉,今天上午在用的有几口啊?” “六口!” “心儿可知为何?” 问心答道:“因为傍晚时分还会有工人上工。就像工人会换班一样,剑炉也是轮岗的。” “倒还不错,可知剑炉为何轮岗?” “其因有二。第一是因为大概剑炉也像人一样,需要喘口气,休息休息。第二是我想工人使用竖炉,就像骑手会有熟悉的马儿一样,微妙的手感不同,会影响成品质量。所以炉子也跟着工人上工下工。” 平紫微坐直了身子:“那问心今天上午可看出来这一批的刀剑,是往外卖还是九雷岛自用啊。” “唔……都是重剑,又大又厚……是九雷岛自用。给弟子们防身用的。” “再往下说。” 问心认真道:“这很简单,九雷岛不擅长刀剑之法,却内力醇厚,岛上精锐弟子就像钢铸铜浇的一样,寻常刀枪无伤其身。这样的大家,自然是用重剑,一是九雷岛弟子周转得动,二是细剑巧剑不适合我们。” 平紫微给问心拨了拨她因为汗湿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明天再跟着过来。下午你去练灵犀心法。可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 问心大喜过望:“娘!” “你哥哥也曾经被我带到这里来,他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嚷嚷着热,就走了。倒是姓张的小犟种恋恋不舍,还想多看几眼,可惜你哥哥一刻都不愿意多待。我心下失望,却无可奈何,毕竟英雄还有后路。不会铸剑,也不影响他继承九雷岛。带你来之前,我怕再次失望,但还是带你来了……心儿,你做得很好……娘小瞧你太多。” 问心站起身,平紫微心疼地抚弄问心潮湿的头发。 问心握住母亲全是茧的手:“娘,我比哥哥强很多,是不是?” “论今日表现,强出百倍不止。”平紫微略有迟疑,但还是肯定问心。 问心满脸是汗,可是灿然一笑:“那如果我将来想继承九雷岛,娘看我可有希望?” 平紫微愣住了,她抽出手:“我不能做主。” 问心不指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她飞快地跑开了,裙摆如花,甩下一瞬间愕然失措心事重重的平紫微。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娘,你等着瞧吧!你尽管告诉爹我的想法吧!尽管去说!” 相见(半h) 问心接下来的日子单调而丰富,上午去铸剑炉参看,下午练习心法。问心自觉晚上还加上了剑法的训练。 雷坚白回来后,问心和他谈了谈,当然问心并不指望雷坚白可以道歉,只是雷坚白给问心亲自烧了一盘螃蟹,就算道歉了。 问心近日表现得太乖巧了,她提都不提张洄淮,天天拉着唐道茵去看望病床上的陆之远。唐道茵的脸拉得比驴还长,每天在陆之远床前鼻孔出气。陆之远心知肚明问心不可能对他有好感,却只能干着急。问心如此主动,在旁人看来,陆之远该欣喜万分的,个中滋味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雷英雄从海上回来,瘦了一些,看妹妹那么乖,大感意外:“你就那么把洄淮忘了?” “嗯,反正陆公子也很温柔体贴,和师兄差不多啦。师兄还背叛了九雷岛,我不要他了。”问心嘻嘻笑道。 雷英雄坚决不信:“心儿,这是什么鬼把戏?” 问心也不藏着掖着,她直言:“我要当岛主就得爹喜欢我,爹不喜欢我追着张洄淮,爹喜欢我和陆之远相好。” 雷英雄大吃一惊:“你还没死心?你不可能的!” “娘说了,要是我一个月之内能打造出一把好用趁手的兵器,就支持我当岛主。”问心说的是实话,“哥哥要是做得到,娘也支持你。” “娘怎么可能说得上话?”雷英雄皱了皱鼻子。 问心靠在哥哥的宽肩厚背上,她吐掉嘴里的西瓜子:“你等着瞧呗。” 雷英雄第一个就忌惮陆之远的存在,这该死的西南郡人,先是气走了洄淮,又要拐走他的好爹。洄淮跟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虽然他一条腿抵得上洄淮腰粗,那也是过命的好兄弟。洄淮没成功的事,陆之远办得到?陆之远给爹灌观音娘了?现在难道陆之远带着问心一起讨好爹,爹就能改换心意?绝不可能。 雷英雄越想越不对劲,问心揣度哥哥的脸色,噗嗤笑了。 她现在已经拿到了左右两位舵主的消息,还收到了燕山景的信。梅清大概在纠结。至于张洄淮,他前几天来了信件,汇报他的行程,他发现了赤枭的行踪,但为防止打草惊蛇,也为了防止双拳难敌四手,不日他就启程返回九雷岛。他的伤几乎都好全了。 问心一直都期盼着张洄淮回来的这一天,她梦中也有许多师兄的身影。 她总是梦到她和张洄淮小手指勾在一起注视对方,许下一生一世诺言的时刻。 除此之外,问心还梦到自己是新娘,可和现实里颠倒了,新郎坐在床上盖着盖头,问心拿着喜称挑喜帕,心砰砰地跳,可她还没挑呢,新郎就自己揭开了盖头,唐道茵正在吃樱桃。问心吓得赶紧把盖头改回去。 问心迷迷糊糊间,又梦到自己和张洄淮一起在烈火剑炉,两个人都是小时候的样子,她牵着师兄给他解说,年幼的张洄淮乖巧好学,止不住点头,问心拧了拧他的脸蛋。其实那样的师兄,问心从来没见到。 下一个梦的场景则是那一夜的琉璃海,两个人躺在空荡无人的甲板上,整艘大船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波涛宁静,头顶的帆绳摇晃着风的节奏,问心感觉身体被海水托了起来,她被一片温柔的蓝包裹住了。 问心张开腿,轻哼了一声,她翻了个身,要抱住师兄,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师兄——?”她怀里真的有人。 “你怎么在我的床上?”问心慌忙地亲了亲他。 张洄淮失笑:“这是我的床啊。” 哦……她溜出来了,她担心张洄淮回来第一时间不能躺下,过来看他房间有无尘埃堆积,打扫完后,她干脆就没有走。 问心扭了扭,意识到自己下半身不对劲,她敞开腿,下身湿哒哒的,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张洄淮,张洄淮微微一笑,往她腿间钻了钻,他的唇舌靠近问心的阴蒂时,问心才彻底地醒了过来,这不是做梦啊。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问心身下也潮湿得往下滴水。但她流出来的水都被他的唇舌卷走了,他吮吸着问心的阴蒂,原本瑟缩的阴蒂早就被他的手指玩得挺立红艳——她不经同意上他的床,一个劲往他怀里凑,又一直在喊师兄,喊得他心底潮湿柔软一片,他抚摸着她的胳膊,往下是腰,再往下就是臀沟了,他不经同意,摸了她的屄。 问心的后腰已经难耐地挺了起来,她抓着身下的床单,在他不客气的吮吸舔弄下,不住地扭动腰肢,红着脸的问心咬紧嘴唇,爽得直胡说:“张洄淮……啊……我流了好多水……屁股都湿了……啊……!”张洄淮全目睹了,他嗯了一声,继续舔弄。 问心胡乱扭着:“啊……别舔那里了……受不了了……”问心话虽然这样说,湿乎乎的屄全往张洄淮脸上送,对此张洄淮照单全收。问心揉捏着自己的乳头,她乳头凹陷改不了,动情成这样,两粒乳头也没有探出来,她粗暴地揪柔着它们,下身爽得过分时,就拧拧乳头泄劲。 忽然,不断淫词浪语的问心哑然无声了,她喷了张洄淮一脸。高潮之下,花穴入口禁不住地收缩着,淫液淌得到处都是。她张着嘴,口中的津液流出,张洄淮随意擦了擦脸,便覆到问心身上,掰过她的脑袋和她接吻。问心爽得失神,任由张洄淮从她口中索取蜜液,她间接中也尝到了自己下半身淫水的味道,她努力地贴到师兄身上,摸到他下身的炽热。 她和他分开唇舌,她摸着张洄淮的裆部,前精早已渗出,连衣物都被打湿了。问心探索他的下半身时,张洄淮又开始亲她的乳房,先是在乳晕边打转,然后是含进去整个乳头,舌尖扫着乳缝,扫得问心头皮发麻,她下身黏糊糊的,每次动腿,都有晶莹的液体拉出丝状物。 问心直接将手伸到他的裤裆里,撸动着这炙热的一大根,她恨不得现在就全塞到屄里,他也等不及了的样子,储蓄精液的囊袋又重又大,最近看来都没玩过自己。双方都这样了,问心已不耐烦前戏,她干脆自己抱着大腿,呼吸急促地叫他:“张洄淮……肏进来……” 张洄淮松开她的乳头,两颗都沾染了他的口水,他握住巨乳,乳肉从缝隙里漏出来,他揉了揉,正当问心开口催他第二次的时候,毫无防备,龟头就闯了进来,往后柱身也干脆利落得往里送,直送到底。花穴里全是水,张洄淮畅通无阻。可叫他意外的是,那些媚肉很快就缩紧了,连问心的穴口也一跳一跳,不受她的控制。张洄淮抬头看,问心已经翻着白眼,爽得直抒胸臆:“问心……好久不被肏了……师兄一进来……问心就高潮了……” 张洄淮试着动了一下,他抽插一下,身下这口花穴就跟水袋子似的淫水荡漾,媚肉欢迎,他再不留情,飞梭似的凿起这口骚屄。问心被凿得喘都喘不过来,她搂着他的脖子:“问心不仅只喜欢师兄一个人……问心还只喜欢师兄这一根肉棒……啊!” 她被翻了个身,张洄淮退出了一些,他拍了拍她的屁股:“抬起来。” 从背后进去,找敏感点找得更准,问心跪趴在床上,想奋力起身,可刚起身,丰满的乳房就晃个不停,全被张洄淮握住,他进得更深了。问心求之不得,这口骚屄,甚至还吮了一口堵在穴口的囊袋。 贴心(扇屄h) 被后入时,问心难以看到张洄淮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出他爽还是不爽。 两人连接的地方不断发出淫靡的水声撞击声,她委实能出水,肏起来穴内一波一波,汩汩而出,还有泡沫糊声,肏得太急太猛了,囊袋拍在穴口,问心瑟缩的穴口也能含上一口。 排除掉这些声音,再排除她自己抓着床单,抬起屁股主动迎合时,喉咙里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问心……太久不被肏了……问心……一直都很想你……”她这么哭着说的时候,张洄淮总会不偏不倚扇她的多肉屁股一巴掌,臀肉颤动时,腿肉也会发颤。 问心支起耳朵听张洄淮的喘息,师兄喘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以前都是自己昏天黑地喷了一床后就耐心等着他接着挑弄,引起新的一波高潮,鲜少关注他的声音。 “别夹了……啊……嗯……”张洄淮原来也会在她背后这样。他揉弄她胸口两团软肉的速度也变快了,好像在给自己的射精找着力点一样,问心此时忽然爬着往前,要将深埋她穴中的肉棒排出去,她刚往前爬了一小段距离,就被张洄淮拽回来猛肏进去,直直地捅过敏感点。 问心见他心急,故技重施,又往前跪着逃脱,张洄淮一把把她抱起来,她现在是坐在他的阳具上,捅得小肚子上隐隐有他的痕迹。张洄淮把她箍在怀里,上下抽动,再不允许她逃脱,很快,汩汩精液涌出,问心自己也被最后冲刺时的速度逼到了新的顶峰,她大腿根忍不住发抖,又夹紧了这根正在射精的阳物。 张洄淮抽身出来,从枕头下找出问心用过的东西——一根又细又长的玉势。问心一看到那东西,害羞地埋进枕头里:“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来的时候,躺在我的床上捅自己,舒服吗?”张洄淮慢腾腾地把玉势往她被射满了的媚穴里塞。问心的小肚子胀鼓鼓的,装满了精液。刚被猛肏过的穴口也来得及恢复原状,玉势细长,塞得轻而易举。张洄淮塞进去了玉势,还揉了揉她的小腹,问心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没有被你肏舒服。” 问心被张洄淮抱着,呼吸平复下来,穴里堵着一根东西,自然不太舒服,但这种情趣她最能消化了,她哼哼唧唧地在师兄怀里撒娇:“怎么一回来就要肏我?” “我没回来你就在我的床上自慰啊。”张洄淮现在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这就是和问心学的。 问心歪在他怀里,玩他的手指:“张洄淮,张洄淮,张洄淮……” “嗯。”张洄淮应声,手指还在玩弄她的下半身,往里面推了推玉势,又摸一摸她的骚豆子。问心被玩得淫态又起,她脸红着看他,张洄淮松开她,用手掌抚摸过她整个阴部,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屄穴:“自慰给我看看。” 对问心来说这才不难呢。问心仰躺在床上,岔开腿,用自己的淫液润湿了手指,揉弄阴蒂时,还不忘抛个媚眼给张洄淮看。张洄淮被这个媚眼逗笑了,他缓慢靠近她,就在问心双腿瘫软等着他服侍时,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到了穴口,问心本来就嫌那根玉势太细,她穴内全是水和精液,本就湿滑,她张大腿的情况下,根本夹不住。 玉势才冒了头,就被张洄淮的巴掌打回去了。问心被打后,非但不疼,更添一股异样的麻痒,她主动将穴口往张洄淮的手掌心蹭,略有些粗糙的温暖手掌心抚弄整个黏糊糊的阴部,明明刚被肏过,现在又欲求不满了。 问心呜咽一声,她不仅主动将屄穴往他身上蹭,还摇起胸口,圆润饱满的乳肉,不知何时,那两个凹陷的乳头也已经挺高肿胀,泛出艳丽的红色来。张洄淮被她蹭得身下硬热,但今天晚上他就是不太一样,他低头亲吻问心脖子上的白皙皮肤,手下却毫不留情,又打了一巴掌,问心被拍得水花四溅,她委屈道:“怎么啦?” “夹紧一点。” 那根恼人的玉势,平时用起来就不太顺手,塞进屄里也是饮鸩止渴,现在问心不耐烦夹住,反而收缩着穴口要将它排出来。它毫无作用,既不能让她爽,也没法堵住精液。她在床单上蹭出一道道淫靡的痕迹,精液混着淫水渐渐都淌到张洄淮手里。 问心吊着他的脖子晃:“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张洄淮一声不吭,将那根比不上他阳物一星半点的玉势拿走,问心穴中骤然空了,然后就被捣进来他自己的炽热。问心这才舒服了,眯着眼睛面对面坐在他身上,一边动作一边亲吻他。后入固然有一时的情趣在,能看到情郎的脸,问心才更觉得安心。 她紧紧地搂着他,张洄淮捏着她的脊梁骨:“没什么,就是太想你了。” 当时问心光顾着讨肏,还能被这句话糊弄过去,等做完第二轮,两个人窝在一起说话时,问心的脑袋瓜子又转了起来:“张洄淮,你说是没熟的葡萄酸,还是没熟的青橘酸?” 张洄淮抚摸她头发的手僵住了。 问心咬他的肩膀:“都没你吃的醋酸。” 张洄淮撇过头,他不看她,但是自顾自发脾气道:“我知道我爱这样,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也明白你和陆之远肯定是逢场作戏,但是一回来就听到问心小姐如何对陆公子好,我就气得牙龈痒痒。” 问心从背后搂住他:“可我只跟你一个人这样。” 张洄淮反而更别扭了:“我……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看到不怀好意的男人觊觎你,我就恼火生气,恨不得把他们都推下山崖。我……我就是这样不堪……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对……” 陆之远和问心的私事传扬,以张洄淮对问心的了解,她绝对是别有用心。但他听完那些细节后,尤其是向雷坚白复命后,面对义父的冷漠,夜又深了,他不能立刻见到问心,心中失落溢于言表。 直到看到睡得香甜的小姑娘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之后他就有些失控,把她抱在怀里也不对劲,和她水乳交融也还是不对劲,现在说出来了,他心里好多了。只是,他又在惭愧他不合理的嫉妒。 问心在背后抱着他:“你转过来看看我嘛,我亲亲你,我们不难过了,好不好?” 张洄淮依言听话地转过脸,问心却没立刻亲他一大口,她单纯觉得师兄这样等着她亲的样子很好玩,直到看到他脸上的红晕时——大概是羞涩气恼了吧,就笑嘻嘻道:“别急嘛,我在挑哪块地方最好看,最得我心。看来看去,哪里都好……” 问心将嘴唇贴到他的嘴唇上,抱着他的脖子,先是轻柔地舔,又是打开他牙关,再伸进去丁香小舌,张洄淮回应得并不含糊,他珍惜问心的主动体贴。 问心搂着他的腰:“嗯……你现在就这么怕我朝秦暮楚,以后我若当上了九雷岛岛主,漂亮的少年恐怕都往我这扑,你怎么办呢?” 张洄淮把头埋进她胸口:“问心若真有那一天,我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会这辈子都不见我吧?”问心闭上眼睛。 张洄淮顿了顿:“我不愿做这种猜测,想想都不舒服。” “嗯,那我们就不想!”问心摸到他身上凹凸不平的伤疤,有新伤,也有旧伤。 饶是问心很想炫耀她最近学会的才能,也心软地想让他明日再听。她枕着他一条胳膊,嘴唇贴到他胸口,就这么说话:“莫名其妙吃醋的张洄淮,我也好喜欢。” 葫芦州来客 问心早晨偷偷摸摸回去,她干这个事一回生二回熟,倒不怕人说,只是现在她明面上是和陆之远相好。 她悄然回去时,露水正打到她的头,问心正要去看是哪只调皮的鸟儿,却看到了一双兄妹正在凉亭边说事。 陆家兄妹行迹鬼祟,问心大大方方地路过他二人,并在陆之芳前停留片刻。问心对芳芳有很多失望,但她还记得她当时在净山门被芳芳照顾的日子,因此一直没说重话。问心还在等梅清的信,她就是等不来。大概梅清不会来信了。 至于陆之远,这个人的脸皮仿佛是特殊的材质制成,刀枪不入,甜言蜜语阴阳怪气都动摇不了他一丝。陆之远目标明确,他非要从雷坚白手里榨到好处。可前几天,问心和雷坚白打听,雷坚白却似乎并没有许他喜欢的这个青年好处,航道是没给的,货船也是不给看的。 问心和陆之远打了个照面,陆之远含笑送问心回住所——大概张洄淮就是听到了这个,听得醋意大发,昨晚将她浑身都舔遍了才罢休。问心回头看了眼陆之远,陆之远的笑容还是四平八稳,问心偶尔也纳闷,大概这人一败涂地也能笑着自刎吧。 问心收拾收拾,就前去剑炉。现在她是一天懒都不会偷,要当女侠就得吃苦,要当未来岛主更得吃苦。 午饭时分,问心与张洄淮雷英雄相见。大概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雷英雄反主为客,对张洄淮严防死守,生怕问心把他从身边偷走。 一上午,雷英雄都在诉苦,他告诉张洄淮:“洄淮啊,不是我不来找你,是如果我和问心都去找你,爹不是更生气吗?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稳定军心。你和爹怎么说的?” 张洄淮冷笑:“当然是下跪磕头,痛哭流涕给他道歉。” 雷英雄抠着自己的短秃指甲:“反正……反正……” 他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话。 张洄淮端详他的少爷,他诚恳道:“少爷,你瘦了。” “五斤肉。你看得出?”雷英雄还扭捏地不敢炫耀。 张洄淮将他从头看到脚:“怎么会看不出呢?” 雷英雄二十好几的人了,看张洄淮又给他忙前忙后,就高兴起来,他自然觉得他和张洄淮和好如初,一上午他都使唤个不停:“洄淮啊,洄淮啊。”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亲切。 张洄淮端茶倒水也是小事,不过按照往常,他会立刻把赤枭的藏身之处告诉雷英雄,现在他却捏着手绘地图没告诉少爷,功劳只给问心。事后雷英雄必然要和他翻脸,那就翻去吧。他想到那一天,他就要笑,就要快乐。 张洄淮想到一半,还是摇头,给他端了碗冰过的茶水,他搁了一点槐花蜜。从前他总管束着雷英雄不要吃太多甜的,现在随便喝。多喝一口不能涨十斤肉,少喝一口也瘦不了一两,随便喝吧。 烈日炎炎,雷英雄一上午舒舒服服一滴汗未出,他见了大汗淋漓的问心还惊讶。剑炉环境比烈日暴晒更热,问心上午还好些,到了中午成了条蔫黄瓜,有气无力靠在哥哥怀里喝水。 问心喝够了水,就端着半个西瓜,一勺一勺地挖西瓜吃。天太热,问心吃不下饭。她这几天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脸和脖子不是一个色,雷英雄看她晒成两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明天还是不去了。家里又不短你这一把兵器。你顶多打了送娘亲作纪念。” 问心一边吃西瓜,一边头也不抬道:“谁说我送娘亲。我自己留着用。话不是那么说的,我打完了就知道第二把剑怎么做,之后总有一天,能做出好的武器。要是一直不开这个头,纸上谈兵,只能一事无成。” 雷英雄讷讷地站起来,他一挥手:“洄淮,走吧。” 问心一骨碌爬起来,她有话跟张洄淮说。 可雷英雄死活不放人,他虽然不去剑炉,但问心去剑炉,他就觉得自己的所属地被侵犯了似的,虽然明面上那是娘的地盘。既然问心染指剑炉,那洄淮更断断不能给问心夺了去。也是问心本事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边陆之远病病歪歪不忘跟在爹后头拍马屁,这边问心还想和洄淮拉拉小手,不能什么好事都叫这丫头落了。 虽然他也没事让张洄淮做,但人他就得带在身边。 张洄淮看他没事找事,又给他泡了一大壶蜂蜜梅子冰茶,喝得话少尿多。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下棋,张洄淮的棋艺平平无奇,奈何雷英雄是臭棋篓子,输了就悔棋,这点兄妹俩倒是一样的。张洄淮抬头望天,这空隙,雷英雄就偷偷换了黑白子,张洄淮再装没看见。 他托着颧骨,百无聊赖地转眼珠子,对面的少爷嘟嘟囔囔道:“不懂你们一个两个那么折腾干什么,到时候我养你们两个不就好了。” 张洄淮不理会,他腿麻了。 晚饭后,张洄淮坚决不肯陪下棋了,雷英雄便提出要他陪着散步,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雷英雄大概是喝了一点酒,感情上来了,便问起身边的人志向在何方。 此问若在叁个月前,张洄淮会诚诚恳恳地回答,现在他靠着树,双手抱胳膊:“混吃等死。” “看着问心那么上进,我心里滋味五谷杂粮的。” “你又饿了?” 雷英雄正要抓着张洄淮说个明白,现在这个洄淮就是不对劲,谁能把张洄淮还给他呢,之前的洄淮到哪里去了——码头船靠岸,有人上岛。奇怪,这时节,会是谁? 那小女子带着剑,风尘仆仆,吊梢眼柳叶眉,好厉害的长相。 张洄淮认出来了,那女子她还带了好几个人。 问心练心法练到一半,被阿山摇醒,她差点被摇得叁魂五魄都从胃里吐出来。阿海抢在阿山前面告诉问心,西南郡来了客人,客人来势汹汹,张嘴一定要见问心。 问心急急忙忙穿鞋,她一边赶路,一边听阿山汇报,她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梅清来了。梅清带来了父母、葫芦州陆家的老管家、短暂给陆之远打过工的水手、还有她自己,牙尖嘴利的陆梅清,义薄云天的陆梅清。 问心赶来时,小小武堂里人来得齐全。陆家兄妹在葫芦州老乡面前,表情晦暗。唐道茵打着哈欠,一见问心来,就从趴着张洄淮,转而去扒拉问心。问心甩开她,平紫微的脸色比铁剑更黑,她招招手,叫问心到她身边去。平紫微哄问心道:“心儿,别伤心。这脏东西,我和你爹不预备让你听到,可是这位陆姑娘个性刚烈,她一定要这样做。” 雷坚白痛苦地捂住脸:“家门不幸啊——” 左舵主贝珍把唐道茵拉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投喂一个糖饼。 右舵主王奇水困得睁不开眼睛,一个劲地喝浓茶吊精神。 所有人都来齐了,东滨人坐在一边,西南郡人坐另一边。东滨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梅清打头阵,她身后只有两个人,陆之远陆之芳在她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暄过后,人人屏息等着梅清发话,梅清开门见山:“陆之远陆之芳乱伦。” 无人说话。 “他们虽然是兄妹,却已经做过夫妻事。” 雷英雄听了骂了句脏话,连问心都眨巴着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问心看向芳芳,可芳芳并没有掩面痛哭,相反她心不在焉,仿佛在听无关的事。陆之远还是假面假笑,他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 梅清回头看两人:“正因如此,陆之远对你们大小姐不可能是真心的,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他以前卖柳霏散,后来柳霏散在中原被武林盟合力禁止了,陆之远一计不成,又生歹念。南理毒药极多,他远去南理折腾一种名为观音娘的毒药。但是西南郡人怕虫,他打不开销路。他来东滨,就是打着拓展销路的主意。” 陆之远望向雷坚白:“雷岛主,我堂妹刁滑,她与我有些私人恩仇,她怀恨在心,不惜编出这么荒唐的故事来诬陷在下。” 梅清恶狠狠地回头,猝不及防就赏了陆之远一个大嘴巴子:“放你娘的狗屁!我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 陆之远捂着脸,他擦掉嘴角的血,半笑不笑道:“你家境窘迫贫寒,你我父亲虽为兄弟,在爷爷心中待遇却天差地别,你爹无能,我爹有才,家产归属天经地义。可你嫉恨我和芳芳,从小就黏在我们身后,流浪狗似的等肉骨头,一边是锦绣丛,一边是鸡窝,你当然恨我!你还恨我不给你钱,去净山门的学费要你自己挣!” 梅清又甩了他第二个大耳光:“你的嘴和屁股长反了?张嘴就放屁!你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浪荡子,赌钱卖毒,以贩养吸败光了家业!你娘穷装蒜,一毛钱没有时还要请佣人,家里的佣人全是讨债的,霸占了屋子,白住屋子抵工钱,我冤枉你了吗?” 梅清不等陆之远再说,撸起袖子左右开弓,将陆之远的脸打得啪啪响,一个个火辣辣的大巴掌甩在这受了伤虚弱的白面公子脸上,陆之远不是不想反抗,是反抗不得。芳芳垂头坐在边上,还是事不关己似的发呆。 东滨人不是不震惊,是压根不敢插手。雷坚白握着平紫微的手,他引以为傲的面子他也没想起来。一早听闻西南郡人作风彪悍,可没想到来了一个辣椒似的姑娘,目光锐利像老鹰,抡起耳光来又像屠夫。 问心悄悄趴在张洄淮耳边:“打耳光也是一门功夫,你说是不是?梅清的耳光打得极有节奏,又卡准了陆公子开口的时间,陆公子每次要说话,就被一个巴掌扇熄了火。” 唐道茵看问心和张洄淮说悄悄话不带他,又急了,想跑到问心那去听,他被贝珍一掌就按了下来。 梅清在吵架里是行家,她一挥手,上来一个证人,正是陆家多年的老管家。老管家支支吾吾不想说,梅清大怒:“你老婆孩子都知道你做的缺德事,你老婆说了,你不配合她就不和你过了,你儿子说了,你不说实话他就瞧不起你。你现在后悔?你舍不得荣华富贵了不成!” 老管家含羞带臊,扭扭捏捏。四五十岁人了,说话颇有几分女气,个子也矮。这么个形象,娶老婆不大容易,儿子恐怕也是来之不易的。 雷坚白是九雷岛主,按理说,他该主持大局,可他看戏看得忘我投入,被平紫微打了头,他才想起来这会该轮到他问了。 雷坚白清清嗓子:“这位管家先生,梅清姑娘所说陆家家境的事,可还属实?” 老管家垂头丧气道:“属实,都属实。老爷过身前几年,就有些发不出工钱了,但是做生意嘛,就是有赚有赔,周转过来了就好了——” “做生意?他不是读书人?”问心大着胆子插话。 老管家看了眼问心,就摇头:“祖上是念书的,但老爷不爱读书,少爷小时候也更多是看账簿,那些圣贤书,确实少看。老爷死后,债主都找上了门,有钱的小物件都被变卖,大物件值钱但没人买,佣人们就拿走分了。葫芦州小得很,大家都是老实本分务农种田,又或者打鱼织网,可我们给人家当下人当惯了,手里既没有本钱又没有地,只能在陆家熬日子。等少爷长大想办法。后来少爷就想出来了办法,他去了一趟南理,荷包就鼓起来了,结清了不少陈年工钱。再之后,少爷就来九雷岛了,往后的事,我一概不知,可别找我。” 梅清误打误撞解决了雷坚白和平紫微最关心的事。陆之远的家境并不好,要不是因为是读书人,雷坚白不见得高看一眼,她这么一来,最根本的问题就解决了。现在只剩下料理惊世骇俗的兄妹不伦与观音娘缘起之祸。 雷坚白抬了抬眼皮:“英雄,去把姓陆的绑了。” 从之远到姓陆的,只差上没上过学堂。 谁比谁会吵 与陆之远辩论是件困难事,他被绑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问就是不答,答也是简单几句,让人恼火。从前雷坚白最欣赏的就是他这读书人的风度,现在他都不是读书人了,落在雷坚白眼里堪称穷装蒜。 梅清吵架一套又一套,她先是用管家击碎了陆之远的读书人假面,之后她就宣自己的父母上来陈情。陆家父母对芳芳仍有慈爱之心,说话间泪水淋淋,可芳芳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陆家兄妹的事,梅清早早有些猜测,但她还不愿意想到那个层面上,她只觉得芳芳对这个哥哥有种糊涂的信任,可她没想到活生生的不伦就发生在身边。梅清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姑娘,陆家父母却通晓人情,明里暗里亦有规劝,可究竟不是自家的女孩。 陆之芳的母亲不济事,她只有大哥可以依靠,下面的弟妹站成行等这对兄妹养育照顾。虽为长姐长兄,可也是一对小小的父母,相依为命,男的利欲熏心不走正道,女的别无他法只有跟随。 这是陆家父母的猜测。 具体是如何发生的,得问兄妹自己。可陆之远的嘴角正往下渗血,他怜爱地看了眼陆之芳,就收回了目光。芳芳更是怎么叫都不应声。 此间外人太多,问心心有不忍,她出言道:“我私下再问她吧……总之,陆之远辜负了我,辜负了我的真心。” 雷坚白痛心疾首地摇头:“我对你那么好!心儿又好不容易回心转意,你却如此辜负我们的心意!” 张洄淮在雷坚白背后翻了个白眼。 梅清的第二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听得堂上众人无不惊奇叹息。 王奇水年老,对小辈多有呵护之意:“芳姑娘好糊涂……男子走四方,名节是小事。可你若传出这样的名声,这辈子要怎么办?” 贝珍琢磨道:“想必是在家乡已经有这样的名声了?所以远走他乡,不远千里从葫芦州到九雷岛,就是为了找一个谁都不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梅清抿了下嘴唇,她心里疼得厉害,只为了她的堂姐陆之芳。梅清狠狠心,继续道:“要是那样,也只关他们两个人的事,将来不生畸形孩子,谁管得着呢?偏偏陆之远想做九雷岛的乘龙快婿,做不成翁婿,也要捞油水。他和南理的妖人们勾结,恐怕是奉旨来东滨开拓商路的!” 陆之远终于抬起头,他笑了一声:“梅清堂妹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梅清冷笑:“我只管有证人。” 水手上堂,他形容怪异,左臂硬是比右臂粗出一倍不止,左臂是劳作后的精干,右臂却是不自然的病态。 水手说话乡音浓重,听起来不是西南郡人,南理生人,不过他的官话实在夹生,水手说一段,梅清翻译一段。 梅清口齿清晰:“他说,姓陆的在家乡找不到熟悉观音娘的水手给东滨人下钓饵,就招南理的人做船工,他原本在家乡只划小船,到了这却要给大船做工,起初十分兴奋。” “他还说了,他知道观音娘不是好东西,但是他是苗人,祖上也有贵族,所以他自信不会对观音娘上瘾。引诱东滨水手吸食观音娘后,他就偷偷把血里的蛊虫放了,骗了人后,姓陆的给金条。” 梅清又道:“可是姓陆的骗了他。一开始的金条给的又快又多,后面就借口拖延。他一气之下就回家去,他听船上的同乡说,姓陆的在葫芦州有钱有势,所以他才遇到我。” 张洄淮此时才开口道:“也就是说,陆之远两头骗,他在东边骗水手吸食观音娘,骗岛主开拓商路,在南边也骗了西南的蛊师,那个蛊师大概是以为他十分有权势,才跟他合作?他本身是一穷二白,全靠骗术精湛,才做成了这个中间人。” 雷坚白早就不想说话,张洄淮只是冷静分析,他就臊得要呕血,人像生了跳蚤一样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平紫微比他好点,还沉得住气,但也是恼火得难以思考。 王奇水无奈开口:“年轻人啊,你心术不正,不过倒也很有本事,分明什么本钱都没有,却能周旋其间。此刻南理蛊师逃之夭夭,若无梅清姑娘现身,恐怕九雷岛真要遭你蒙骗许久。” 陆之远抬头:“这水手怎么就能证明我和南理蛊师勾结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分明与南理人狼狈为奸的不就是你们东滨人吗?那个赤枭反正是死了,死无对证。什么事都栽我的头上。请诸位想想,我要是和南理妖人勾结,第一步就是到西南郡,怎么舍近求远,跑来东滨呢?” 梅清没回答出来,她激动道:“谁管你个坏东西的策略!你自然有你舍近求远的理由喽!” “什么理由?要真如你所说,南理人也那么糊涂,我说去哪就去哪吗?东南西北,蛊师为何要来东滨?” 梅清气恼道:“你!你!” 这一环缺少证据,贝珍清清嗓子正要说话,问心笑意盈盈地抖出信封:“陆之远,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为什么南理蛊师姬无忧要来东滨!” 众人皆惊,问心得意地昂首挺胸,不枉她隐忍至今。她手中赫然是燕山景的信笺,燕姐姐回一封信不容易,她正在南理城中,驿站很少,两个人废了力气才通上信。姬无忧的事更传不到东滨人的耳朵里。 “姬无忧研制观音娘,已被家族除名,不过他是当地贵族,长老们为保颜面,只是暗中与净山门一类的门派联系。西南郡各个关卡严防死守,手中都有姬无忧的画像,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到西南郡去。他在东滨作乱,行踪暴露,净山门长歌长老碰巧在南理做客,与我通信后,已告诉南理人姬无忧的下落。好说歹说都是当地贵族的大公子,不日南理会派人来收敛他们大公子的尸骨。” “我一直都在等,究竟是梅清先来,还是南理人先来。不过梅清先来,也很好。梅清帮我省了好多口舌之争,梅清女侠义薄云天。” 陆梅清颔首点头,一脸自得。 问心一番话说得雷坚白震惊不已,他震撼地看着他的女儿,曾几何时,那个襁褓中羸弱的婴儿,那个病弱娇气的小姑娘,居然能做到如此气定神闲,大有卧龙不出的架势,问心说话有理有据,叫陆之远辨不出声,哑口无言。 雷坚白先前还觉得问心果然是小孩心性,对待张洄淮也是一时新鲜,甩开了手就抛之脑后,问心这几日敷衍陆之远敷衍得他又生出了新的担心。可原来都是假的,问心委婉曲折地达成目的,让他蒙在鼓里。 贝珍和王奇水对视,王奇水示意贝珍先说,贝珍也就开口了:“先前大小姐就怀疑陆公子与南理蛊师有暗中来往,当时她的理由是,陆公子挡刀的时机太巧,像是演给众人看,显示他对她一片痴心一般。我虽然质疑这个理由,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加上坚白兄你又和大小姐吵了一架,小姑娘又急又气,没办法,只好将此事托付给我和右舵主。坚白兄,我们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雷坚白惊愕,平紫微抬头看问心,同样满脸不可置信。 雷英雄着急地推张洄淮:“你知道吗?你是不是知道不和我说?” 贝珍从袖中拿出一卷航海图:“当时大小姐希望我和右舵主去查陆之远在南理的踪迹,不过南理门派神秘,我查无踪迹,就转而去查东滨的航船记录。早在老岛主在任时,南理贵族从他手里买了一个荒岛,老岛主就给他们专门规划了条航线。这荒岛前后码头都很远,要停船其实不太容易。老岛主去世多年,这么些年里,也很少有人经过那个岛,因而许多人不记得。既然查南理人,我就查出来了这个岛。岛名叫叁爪鸟。” “叁爪鸟岛距离九雷岛有些遥远,我并未亲自去看。不过确实有记录,半年前有赤枭的航船经过此岛歇脚,岛上又几乎没人居住,不能给航船补给,去了大概也只是吊唁。谁会吊唁那些旧贵族呢?大概只有姬无忧这位蛊师了。他们来东滨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这位大公子专门看过航海线路,命令赤枭搭载他前去祭祖。大公子被除名出贵族行列,恐怕急需去祖先面前诉苦。” 陆之远微笑道:“还有什么?这不是一样的吗?只能证明赤枭和姬无忧早有瓜葛,能证明和我的关系的吗?” 王奇水喝了口茶:“年轻人,你别急,这不是没轮到你吗?你这么心急,老头我可就说了啊。你确实谨慎,也确实没在赤枭的破船上留下你的什么痕迹,我们搜来搜去,也没搜到什么证据。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瞧不起老头子,也太忽略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嘛。” 问心叫来阿海,阿海将一个老虎布娃娃拿出来。老虎的头顶有个补丁,补丁形状可爱,采取长短针绣法。问心叹了口气:“这是芳芳补的。” 王奇水也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是赤枭的船旗的一部分。赤枭自负,他的船旗也是老鹰形状,老鹰眼睛部分有缺,补丁绣法与老虎头顶的一致,显然是出于同一人手。 王奇水一看这船旗就觉得奇怪,赤枭船上没有女人,也没有专门缝补的匠人,难道那些五大叁粗的水手还有这本事?可他们自己身上的衣服烂的烂破的破,不像啊。 王奇水保留船旗直到问心回来。问心起初也没头绪,阿海一眼就认出来了:“芳芳还负责补老鹰眼睛?”这证据才串起来了。 事到如今,陆之芳终于抬起头,她神情晦暗,笑容苦涩:“哥哥,认输吧。其实我们一开始有路可走,你一定要走绝路,现在怎么办呢?” 陆之远微笑道:“别傻了,你去净山门的时候,我就在和姬无忧联系。不是我想走这条道,是我们兄妹的人生生而就是绝路。兵行险着,哪有不翻船的一天?” 陆之远认输干脆又体面,他看向众人,只有看到雷坚白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起来:“雷坚白,我肏你娘!你个杀千刀的老王八!你抠门遭天谴!!!我天天在你那里口水都说干了,什么航道什么岛图一个都不给看!我想低价买片林子你都不松口!!你个老东西,光吃不吐,你没屁眼?怪不得一天天脑满肠肥只知道侃大山!你要是不那么抠,我早就成功了!观音娘爬满九雷岛!!!” 骂完后,陆之远平静下来,他又恢复笑面:“呵……我死不足惜,我想给我妹妹留条命,她是无辜的。我知道赤枭和姬无忧的下落,我可以给你们带路,你们别为难我妹妹。” 雷坚白被骂完,他怀疑自己幻听。他现在是一个鼻孔出气,一个鼻孔不出气,嘴里呼哧呼哧的。贝珍歪着嘴,只有这样才能不笑出来。 唐道茵打了个哈欠,他终于醒了,他挠了挠耳朵:“刚才谁骂娘了?骂谁了?” 张洄淮冷静道:“问心大小姐早就有了赤枭和姬无忧的下落,只是在等岛主发号施令罢了。你和你妹妹的罪不同,且听问心小姐怎么说吧。” 贝珍和王奇水都示意问心说话,问心清了清嗓子:“你肯定是死定了,芳芳日后再说。不是你求情,我才饶她一命,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有情分在,与你无关。你诡计多端,我们不信你。赤枭和姬无忧,九雷岛自有处理,左舵主右舵主,是不是啊?” 贝珍和王奇水起身向问心致礼:“属下遵命。” 雷坚白气愤的时间里,问心小小地耍了耍威风,滋味不赖。梅清替堂姐难过的时间里,朝问心抛去赞许的目光。 雷英雄傻眼了:“张洄淮,你离家出走就是去查赤枭下落的?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你到底是谁的剑侍?” 张洄淮同情地看了眼他的少爷,很快转向问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问心没念过这首诗,她没听明白,梅清啊了一声:“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我没听错吧,你们九雷岛的左护法右护法,都很服气问心你嘛。将来说不定我也有岛主朋友呢。苟富贵勿相忘!” 问心抿着嘴唇,她背手扫视众人。此间举证,问心四处联络,不急不躁,稳住雷坚白陆之远,手下之人奔波后,问心汇总信息,终于一举除去陆之远这个祸害。 架势都给她拱到这了,问心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啊,选我当继承人吧。” 雷坚白没反应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贝珍举起手:“英雄少爷和问心小姐,我选问心小姐。右舵主,你呢?” 王奇水捋着胡子呵呵笑:“我的两个孙子都喜欢问心小姐,孩子们就是九雷岛的明天嘛。老夫倒也赞成啊。” 唐道茵跳起来:“我也支持问心!问心当九雷岛的岛主,把我从唐鸢刀接过来,我当大相公,洄淮哥当小相公。”张洄淮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这小子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雷坚白大怒:“胡闹!你们反了天了不成?” 平紫微把他按下去:“你少说两句吧。我从不胡闹,可是英雄啊,你确实不如你妹妹。” 雷英雄啊了几声,没说出话来。他回头看雷坚白:“爹——娘都那样!” 散会后,问心傍着梅清的胳膊:“梅清,你回去后一定到处宣扬我才是九雷岛的民心所在,最好宣扬到所有净山门人都知道!” 梅清拍拍胸脯:“你放心!你当上岛主的话,女弟子们都会为你开心的!我到处说!我不仅回净山门说,我在中原的路上就说,中原人知道,西南郡人也知道,全武林都知道你要当岛主!” 无忧岛 jizai18.com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雷坚白就是想拿面子大法压问心都很困难了。唐鸢刀的小公子看着呢,虽然他不是很聪明。净山门的新锐底子也在九雷岛,她看起来就不好惹。这么多外人都在,问心当然要当剿匪最后一步的头目。 也只剩下两个残兵,一个赤枭,一个姬无忧。 张洄淮消失的那段时间,在海上跑了许久,他日夜兼程,不嫌辛苦,找出来了这两个人的藏身之处。最后功劳全给问心。问心拿着他绘制的地图和贝珍王奇水商讨方案,张洄淮几乎不插话,此时他给几个人添了杯茶,靠着门遥望海上的月亮。 问心太忙,夜晚时从中庭散步回她的小院子时,张洄淮左边牵着大棒,右边牵着二棒,问心看乐了,她小时候也和哥哥这样纠缠张洄淮吧? 王奇水也看自己的孙子们有趣,他悠悠地和问心提及刚刚商量的计划,可说着说着问心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问心拍拍胸脯:“右舵主但说无妨。” 王奇水呵呵笑了两声:“古今成大事业者,多有凌云志,又有恤下心。” 问心没想起来自己的手下是谁,王奇水朝张洄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张哥帮了小姐你这么大的忙……他反戈英雄少爷,想必是十分信任小姐你。”更多类似文章:ji zai8.c om 王奇水说话也就点到为止,聪明的问心立刻大彻大悟,哥哥和爹爹一样小心眼,张洄淮不和雷英雄商量,转投自己,以后不会再被哥哥信任了。她无论如何要对张洄淮好,好上天,好到比以前哥哥的好加起来都多。 问心找到张洄淮的时候,他正在调他的琴弦,问心匆匆忙忙说明来意:“真的不是故意冷落你的啦。” 张洄淮试了第一个音:“什么?” “就是……明明是你风吹雨淋找到那两个贼人,功劳全在我身上了。”问心干脆坐到他的大腿上。 张洄淮在她头顶上笑出声:“我现在所求无非是早点拿到问心大小姐的名分,大小姐你就笑纳这点功劳吧。将来我为你出生入死的机会多的是,那时再谢我也不迟。” 他握住问心的手,拨响西原琴。 问心还有顾虑和犹豫:“我在想,我哥哥怎么办?他会不会很生你的气。” 张洄淮带着问心弹响最低音,琴声沉闷低吟,他道:“那又如何呢?他动不动就不过脑子羞辱我爹娘的时候,他怎么不想着日后怎么办呢。太理所当然了,就不会珍惜。” “其实亲人间,也总是这么互相伤害的。”问心说完话,就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但是她说出口的那瞬间,还是希望回到过去叁个人亲密无间的日子里去。 张洄淮的手指在琴弦上划出激荡的声音:“英雄大少爷没有我这么出身下贱的亲人吧。” 问心捉住他的手指:“师兄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小心眼又可爱。” 张洄淮吻吻她头顶:“只有问心会考虑这些问题,考虑他伤不伤心,在不在乎。但是好几次你要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时,也不见得他多为你考量。我还是那句话,太理所当然,就不会珍惜。我不值一提,九雷岛却一直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张洄淮冷眼旁观,所以他语气格外平静:“我要是你父母,大概会觉得是好事。问心突然杀出来,要跟英雄少爷争抢。将来无论如何,孩子们都会在竞争中成才的。岛主身体健康,还有十年的盛年期,净山门掌门老当益壮,不见得义父就会在六十岁的时候不得不让权。问心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英雄少爷的路也很长。” 问心的父母雷坚白彻夜训斥雷英雄,平紫微也把问心叫到了她的屋子里。她有话要交代。 等真见到了女儿,平紫微却又无话可说了。母女俩抱在一起睡觉,平紫微抚摸着问心的脊背:“我的心儿,你生下来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一眨眼居然这么大了。” 问心应声。 平紫微叹气:“从前给你物色婚姻大事,我糊涂了好几次。至于陆之远,你爹其实也没多看中。” 雷坚白是一派之主,他可不傻。陆之远只是他的一个备选,雷坚白什么好处都没给他。雷坚白之所以这么做,一个是挺喜爱这个文质彬彬的小辈,另一个是想显示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只要他强加给问心的,问心就必须得接受。若是不接受,就是不孝。 可问心做了比不孝更过分的事——不忠。贝珍和王奇水跟着她一起不忠,好像都觉得他昏聩无能似的,调查陆之远和姬无忧往来这么大的事,问心是靠自己的人脉去做的。她去了一趟净山门,一点不白去。这本身是好事,可雷坚白习惯了唯唯诺诺不大有本事的儿子,乍一看这么有主意的女儿漫漫都是不适应。 比起雷坚白长吁短叹的愤怒和失望,平紫微却充满了惶恐的欣喜。 “我的心儿啊——娘原先只是给你设想,嫁给个好人家,带着夫婿婆家也能帮帮你哥哥。可是你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大概有那个姓张的小犟种帮你吧,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决定比我和你爹做出的决定要好。”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将来若你成为九雷岛的主人,什么夫婿没有呢?说来我还是不喜欢张洄淮,他跟着英雄的时候,就太有主意,英雄完全被他牵着走。现在他又带你走这条路,目前看来还不错,可你千万别被他牵着走。我和你父亲的这些考虑,你不要怪我们自私不讲人情,为儿女考虑,不得不自私一些。好在你张师兄这个有本事的人,家底却一穷二白,离开九雷岛,他什么都不是。” 平紫微只站在她这个小家庭的角度来考虑,表面上刺心,可是她的态度有松动。她在考虑张洄淮加入他们家之后,要为问心做的准备。这已经是进步了。 问心平躺在床上,感知到娘亲的让步。不得不感慨,这是一条明路。问心唯有拿出让父母放心的气魄,父母才会被她牵着走。现在是张洄淮出主意,那也是因为她江湖经验少,将来未必她就不能自己拿主意。 可现在,她和张洄淮还是一对小儿女,就像海上那些小夫妻一样,一个打鱼一个织网,日升月落,潮汐年年,谁能知道几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呢?眼下紧握双手,就够了。 问心这次参与捉拿赤枭的行动,便不需要经过雷坚白同意,她上贝珍或者王奇水的船都行。从九雷岛去赤枭藏身之处并不远,他断了条胳膊,跑也跑不远。 说来也好笑,一大船人去围攻一个残疾一个缺牙,张洄淮当时受着伤远远地确认了方位就离开了,他怕这两个人生出什么诡计来,现在九雷岛众人也害怕。只有陆之远不怕,他现在是什么都不怕,被五花大绑指路,他倒没有使诈,找出来的路和张洄淮自己探索的无甚差别。 可真到了那小岛上,提心吊胆地下了船,就看到一个满脸漠然的大娘使着槌棒在洗衣服,一时无人敢靠前。 张洄淮也喝令众人退下:“我几天前来,她就在这。一模一样的动作。” 王奇水还问这个大娘好,大娘毫无表情,完全不回应。 贝珍看不得装神弄鬼,一脚踹翻了这老大娘,大娘倒地,问心眼看她的脖子上有条血线, 贝珍奇怪道:“好轻。” 陆之远看了眼,轻蔑地转过了头。 贝珍凑近看了看:“她死了。” 问心看大娘的眼睛还在眨,疑惑道:“什么?” 贝珍便掀起大娘的衣服,赫然是个被开膛破肚的死人,什么内脏都没留下,只是胸腔腹腔里全是蓝蓝绿绿的药水,隐约有几只虫子在爬。贝珍用棍子挑开她的衣服,背部画着凌乱的符咒,东滨的人谁也没见过这阵仗。 头顶飞过黑色的一团影子,张洄淮出剑轻松破开这只巨大的老雕,他蹲下身观察老雕:“喙部发黑,这鸟像中毒了。” 问心对这黑雾腾腾的岛屿有所恐惧,正当她想让众人别冒进时,陆之远却歪着嘴笑了:“怕了吗?南理处处都是这样的光景,姬无忧其实是他们家的废物,真正厉害的是个小孩子,传说中能开天眼,能和天神对话,得此灵童一滴血,活死人肉白骨……南理各派,不问苍生问鬼神……” 唐道茵从后面冒出脑袋来,一巴掌打到陆之远头上,打断了神神叨叨的陆之远:“吓死人了,你快闭嘴吧。” 唐道茵没陆之远高,蹦起来也就打到他的脑袋,还差点把自己蹦摔了,他摔下的时候被张洄淮接住,唐道茵以扭曲的姿势往问心身边凑,问心接住了他的脑袋,唐道茵往问心这边转脑袋时:“问心……你……看!” 众人同时回头看,果然看到一个活人站在树稍上正在看他们。 这岛原本也不是孤岛,岛上来了异人,岛民们警惕不已,又担忧害怕。入口处的老太太大概是姬无忧安排来报信的,她倒下来了,岛上其他人就知道又有外人来了。 追上那个手脚不快的少年很简单。别人审问时,唐道茵忙着在问心身边上蹿下跳:“喂喂喂,我厉害吧,随便一摔摔出来个大活人来。” 问心敷衍道:“嗯嗯嗯。” 少年躺在树下:“你们是……” 问心道:“来救你的人啊。” 少年犹豫着没有开口。 张洄淮叹了口气,亮出九雷岛的符牌:“我们来自九雷岛。” 见了牌子,少年才开口:“你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这少年的娘,见了外人,呼号着来救她的儿子,可看了九雷岛的符牌,就跪下了。王奇水笑眯眯把人家扶起来,少年和这女人依偎在一起,才慢慢吐露出赤枭与姬无忧的恶行。 赤枭遇到了好心的打鱼人,把他捞了上来,吃人家喝人家的,过了几天养伤的日子,在海上看到了躺在木板上安静等死的姬无忧,高兴得不得了:“蛊师大人!” 两个人汇合,可渔家小船容纳不了姬无忧了。这对于赤枭来说太简单了,赤枭宰了一个渔民,踹渔民下水,那个可怜的渔民,正是眼前这对母子最亲的人。 “那个南理人,好大的神通……他带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是观音娘,观音娘我们这也听说了。那个虫子很小,钻进人的耳朵里,我看会吃人的脑袋,时常就有人好好地去,脑袋坏了地回来了。他威胁我们所有人,要是去找外援,就在外援到来前,将所有人都变成焦大娘那个样子。” “焦大娘,岛上那个洗衣的老妇人?”王奇水忍不住道。 “是啊……她是第一个。” 少年忽然开口了:“他说他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信奉他,他就能把死去的亲人带回我们身边。” 女人狠狠打了她亲儿子一耳光:“你疯了!我早就告诉你不要信!要是他可以起死回生,他怎么不把同伙的胳膊接上?” 少年仍然执迷不悟:“我亲眼看到他复活羔羊。那个羔羊都已经炖汤喝了,只剩下骨头,可是他用巫术复活了羔羊,我亲眼看到的!只要供奉大师,爹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陆之远微微一笑:“我也见过。南理贵族手眼通天,不是我等凡人能想象的。” 少年仿佛见到了知音:“你是大师的朋友吧!娘,你看,大师的神通你没亲眼见过,你就不信。可是只要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他就能迸发出更大的神力,难道不是吗?” 这种场面诡异不堪,姬无忧上岛时间不长,居然能蛊惑少年成功,且他们之间还有杀父之仇。若是姬无忧再待一段时间,这些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人,还有一些精神脆弱的成年人,岂不都被他蛊惑?怪不得南理容不下他。 尘埃落定 众人先去了岛上母子的家里,屋子很小,女人和左邻右舍通报一番,便都聚在一起说主意。问心和张洄淮从人群中抽离,进了内室,那满嘴长生不老的癫狂少年正趴在王奇水膝盖上,王奇水在安抚他。 王奇水和蔼道:“来,别怕啊。挑出来就好了。” 王奇水拿着个煮过的鸡蛋,脱掉少年阿佳的衣服,用鸡蛋在少年腹部滚动,一路滚上胸膛、锁骨、喉咙。少年的母亲哭泣着,问心抱住她安抚。张洄淮则盯着怕出什么意外,虽然他不通这个。 很快,王奇水就呦了一声:“啊呀——你受苦了啊,孩子。” 一条虫子正爬出少年的眼眶,问心不禁打了个寒颤。虫子觅食似的往外爬,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张洄淮皱着眉,阿佳乖巧地趴着一动也不敢动,王奇水最后轻轻扯出虫子的末端:“阿佳,好了,都好了。” 王奇水将虫子丢进炉火中,他替惊惶不安的少年擦了擦汗:“去吧,找你母亲去。” 母子俩抱头痛哭的场面问心看了也想哭。王奇水摇头:“我对蛊虫的了解不多,刚刚也只是斗胆一试,早年茶酒道人的流传手记,如今还有用处。看来,这位南理的大公子也没什么好虫子了。方才这孩子说看到羊骨头复生成活蹦乱跳的羔羊,绝对是幻觉。可好的幻觉,却那么摄人心魄,兼之蛊师的口才游说,人们便奉之为神灵,在南理也被视为邪法。” 虫子被火烤出一阵阵的腥气,闻得人恶心头晕,张洄淮眼疾手快盖上炉子,问心才从这诡异的腥臭味里解脱。 张洄淮的脑子也转得快:“既然一个鸡蛋就能救这个孩子,那说明姬无忧他受伤后,能力没那么大。” “吃掉人的脑袋,其实不是姬无忧想看到的吧。他苦心研制观音娘,更想要的是操纵人心。杀人是他的下下选,其实这人已经黔驴技穷了。师兄,我赞成你的看法。”问心托着下巴思考道。 姬无忧目前是住在岛上最大的船长家里,船长全家都对姬无忧俯首帖耳,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会走路的孩子,坚信无忧蛊师有起死回生的才能。 王奇水叹了口气:“不要伤害他们。” 贝珍不同意:“若是他们拦我们,有些伤亡是无法避免的。” 左右舵主意见不统一,众人都看向问心,问心啊了一声:“我?” 贝珍嗤笑:“当然是看你。说说吧,你要是说得不好,我们再否了你不就成了。” 问心经验不足,自信也欠缺,张洄淮靠着承重柱,朝她点了点头。 问心深吸一口气:“既然姬无忧是强弩之末,且他只有蛊师的名号,从不见得他武功。他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所以他需要赤枭这样的凶悍海盗保护。之前右舵主闯入船舱中枢,姬无忧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足可见他体弱。阿佳的蛊毒轻易可解,足可见这个姬无忧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捉拿他时,胆大心细即可……而且他强占的屋舍里渔民老弱都有,还是不要鱼死网破。” 贝珍王奇水对视一眼。 唐道茵在背后揭开香炉盖子:“什么东西这么臭——啊!!!” 在唐道茵的尖叫声里,九雷岛众人决策好一切。 夜幕降临,除了唐道茵被留下来,其他人在阿佳的带领下接近姬无忧的藏身之处,该船长家的屋舍一共有叁道门,前门后门和一道小侧门。姬无忧自有安排,选了老人和孩子看守。他明摆着是要拿别人的同情心做自己的堡垒,其心可诛。 贝珍试探着靠近侧门的孩子,那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形容吓了贝珍一跳,他七窍中都是那种细长诡异的白色肉虫钻进钻出,可是这不足七岁的孩子毫无反应,手中的砍刀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细细密密一层,贝珍不敢细看,大概是虫卵一类的。 贝珍转身回来,她摇头:“不可。那女童会和我拼命的。她已经那么可怜,我不能和她硬拼。姬无忧好歹毒的心肠。” “那眼下只能等他自己出来?”九雷岛一弟子道。 “他不会出来的。他设下这么歹毒的谋划,严防死守,他怎么会轻易出来。”问心叹了口气。 张洄淮皱了皱眉:“也未必。” “什么?” “他有同伙,赤枭。” 赤枭叱咤东滨海域多年,狡猾阴狠,且他兴风作浪也有分寸,在惹怒东滨各大门派招惹来杀身之祸和作恶多端鱼肉乡里间左右横跳,不可谓不潇洒。他现在就那么心甘情愿给南理来客当牛做马吗? 当然不会。 赤枭烦躁地在阴湿的内室里踱步,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脓,但是困在这个环境里,神仙来了也不能痊愈。姬无忧坐在凉床上,闭着眼睛,赤枭知道他没睡着,一屁股坐到他边上:“我们就待在这个岛上?我们下一步到底怎么做!你快说啊!” 姬无忧被他纠缠得不耐烦,张开嘴,呲了呲牙——他差不多没牙了。姬无忧说话不仅漏风,还有流口水的风险。所以他一直高深莫测地点头摇头,拒绝说话。 更要命的是,赤枭几乎不识字。姬无忧给他写什么,他通通看不懂。 姬无忧无奈,抖了抖斗篷,防止口水流到下巴上:“你急个你妈个头。你说我们下一步干什么——吸溜,”姬无忧吸了一口口水,“等我的蛊虫炼化好了,我就能让你的胳膊长出来,我的牙也能长出来。现在在岛上——吸溜,混日子,你出去就是——吸溜,送死。” 赤枭拿了几张草纸给他擦口水:“大师啊,我真不想说你。但是你是不是骗别人,把自己也骗进去了?我的胳膊不会长出来了,你的牙齿也不能跟种子发芽似的长出来了吧,除非你是属大象的。” 姬无忧大怒:“我从不骗人!你不相信我的神通你就滚!吸——呸!” 赤枭瞪他一眼,姬无忧瞪回去。赤枭被他看烦了,伸手给他一巴掌,他右臂没了,左手却还孔武有力,大师这鸡崽子似的小身板被他牢牢压制,大师怕口水漏出来,抿着嘴巴和他搏斗,赤枭拧了他两下,也就算了。 他大步跨出屋子,要去岛民的家里找食吃打打牙祭,一出门人就被门口那个瘆人的小孩抱住了大腿,赤枭呃啊地叫出声:“死南方人!搞得这么吓人!呃——你快松手——你个丑八怪!等等,叔叔给你买糖吃,叔叔给你买糖吃。” 满脸线虫的孩子才松开手。 赤枭一想起这孩子的脸,就忍不住干呕一声:“约——” “赤枭大人。”阿佳在台阶下呼唤他,“蛊师大人在吗?” 赤枭抬脚就踹他:“滚。” 阿佳艰难地爬起来:“可否求见大人?” 赤枭冷笑地将他再次踹翻:“他谁也不见,你去宰只鸡给我炖汤喝。去啊!” 阿佳匍匐着趴到他脚边,一个跪拜着的姿势,让人放下戒心,可是少年却突然抽出刀子往赤枭脚背上扎去,赤枭震惊地往后退,又要踹开阿佳,刚刚离去的女童又爬到了赤枭身边。她幽森的目光看向赤枭,赤枭想赶她走,可是她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腿,血腥气勾起了女童肚子里的馋虫。 潜藏在暗中的张洄淮毫不犹豫,从天而降,一剑封喉。赤枭临终前的最后一眼,是张洄淮的脸。他一直以为的死敌,使劲阴谋手段也没战胜过的对手,此时就这样割开了他的脖子,无声无息,轻巧无比。血液飞溅,张洄淮避开所有赤枭的血液,抱着阿佳往边上退。 平心而论,张洄淮对赤枭印象不深刻。早年间的武林盟主兰启为看过他的剑招给张洄淮命名青鸟,从此他招惹来了雷坚白的忌惮。后来这个海盗就仿照青鸟的名字给自己取名赤枭,每次被相提并论,张洄淮心里都会一阵恶寒。现在,他终于解决他了。 女童正要上去撕扯赤枭的血肉,就被王奇水提了起来。她丑陋可怕的脸,落在王奇水眼里,只是她受苦受难的痕迹。王奇水抓着孩子的脚,将她整个倒悬起来,挂在树上。 张洄淮砍下赤枭的一条胳膊,丢在树下。那些线虫争先恐后地往下爬,其他弟子举着火把一边看一边抖:“我的天啊……” 别人还在惊恐,张洄淮已经在给阿佳看伤,肋骨处青紫,阿佳抱着张洄淮抽泣:“小张哥,我肋骨好像断了。” 张洄淮和王奇水这边突破了侧门,贝珍立刻率人进去。可大门洞开,姬无忧听到动静,怎么可能不逃? 贝珍和手下翻箱倒柜,蛊虫失去了主人掌控,四处逃窜,贝珍抬脚踩死一只,也没什么稀罕,不是刀枪不入断成两截又能复活的虫子。屋舍内时不时散发出淡淡的腥臭,是人的伤口溃烂发出的味道,活人闻多了只会恶心呕吐。 贝珍忍住不适继续翻看,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正要召集手下即可离开,不要在屋舍里浪费时间。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正是船长的老父老母举着虫刀逼近。 贝珍举刀迎战,她和手下们没有怕这两个老头老太的道理,只是道义上过不去。贝珍挑起眉毛:“杀吧。” 手下犹豫:“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若为仁义葬身此地,死得太亏!” 贝珍的刀重有千钧之势,可却被那个看起来病歪歪的老头轻松接住,他制住贝珍的手腕,爬满虫卵的刀子就要落在贝珍的脸上,方才屋舍里无主乱爬的蛊虫们也似乎受到了感召,全部往贝珍脚下赶。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颗头颅滚了进来,正是刚刚死去的赤枭。无伤的贝珍诱惑不如新鲜的脑浆,蛊虫们连带着两个老年人都爬向了赤枭的头颅。 这对苦命的老年人手指胡乱抓着,却意外抓到了一双靴子,他们抬头看,正是此时蛊虫占据大脑下他们奉如神明的英主。只是英主脱了斗篷,神色晦暗,问心从姬无忧背后探出脑袋:“左舵主,你们没事吧!” 姬无忧刚逃,问心就在门前低洼处守株待兔,一脚把他踢进水沟里。问心原本听着侧门处的响动,看到阿佳被踹两次,心疼得厉害,师兄的剑又快又准,一点不掉链子。赤枭倒下的那一刻,姬无忧出逃。正逃到了问心身边。 两个人在壕沟里大眼瞪小眼,问心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姬无忧爬起来,又挨了问心一拳。问心的九雷岛拳法现在已经颇具规模,姬无忧根本不会武功,防都不会防,只任由问心的拳头把他砸得说不出话。问心坚决不能让他那么痛快就死了,他还得解蛊呢。 拳头如雨落,姬无忧被砸得说不出话,躺在壕沟里呻吟,问心就势扒光了他的衣服,姬无忧袒露出雪白的身体,他在地上蠕动时就像一只瘦蚕蛹,问心将他的黑袍子扔得远远的,鬼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赤身裸体的姬无忧,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裤衩,他吐了口血:“你不讲武德……” 问心又轰他一拳:“你不讲道德。快起来!” 姬无忧被问心牵驴似的牵到了船长家里,而他的拥趸还在吻他的脚面。姬无忧抬手叫船长的父母平身,他气度刚起,又被问心从背后踹了一脚:“你干什么呢?” 姬无忧坐在椅子上,裤衩子罩住他雪白的小屁股,他满头的小辫子却没遮住他胸口的纹身,王奇水赶来时,正看到此人像个白毛马猴蹲在椅子上发呆。 王奇水凑近他胸口看了眼:“原来你是奴隶。” 姬无忧此时才有反应:“我不是!我不是!”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看猴戏似的审视他,姬无忧抱住自己的胸口,问心禁不住问博学多识的右舵主:“他是奴隶?他不是南理贵族吗,被贬成奴隶了?” 王奇水撩开他姬无忧的小辫子,就着他的胸膛就解说道:“你看这颜色侵入得极深,是一出生就打下的烙印。此人生而为奴,不是南理贵族姬无忧。” 张洄淮随口道:“原来是个六耳猕猴。” 这却激怒了衣不蔽体的六耳猕猴,他涕泪交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洄淮觉得他有点像唐道茵,当然这想法他不会告诉唐道茵。 问心有一点恻隐之心,但是不多:“没事,虽然你是奴隶,但你也有优点,你挺白的,不是吗?” 六耳猕猴笑了:“贵族以白为美,你有眼光。” 又哭又笑,更像唐道茵。 这个六耳猕猴到底是谁的疑问,几天后才被终于赶过来的南理人解答。雷坚白的船上送来这些远方贵客,他们收到了燕山景的信笺,日夜兼程赶过来收拾烂摊子。 本来假冒的姬无忧死都不肯解蛊,南理人就跟他说了一句话,这人就松口了。岛上的人在救助下恢复神志,目前都在南理人的领导指引下洒下驱虫的药粉,严防有蛊虫没清理干净。 真的姬无忧还不知道在哪里,南理人也说不好他到底身在何方。 目前东滨传播的观音娘,是真正的大公子姬无忧的一版废稿,所以一直在东滨作恶的蛊师只是姬无忧座下的一个小爱奴,姬无忧没给他起体面的名字,他就在姬无忧被南理驱逐时和他的主人一刀两断,冒名顶替,偷了废稿和姬无忧的衣袍,往东边跑,正好遇到了陆之远和赤枭。 只有观音娘是姬无忧的作品,冒牌货研制了乱七八糟的线虫蛊。他的作品水平严重割裂,观音娘只能靠内力解除,线虫蛊却能用新鲜鸡鸭鱼肉解,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事情平息了。 问心在写给燕山景的信笺中这样说:“我第一次做主心骨,我很高兴没有人伤亡。可是我还有那么多的不足,前辈们要么见多识广,要么果断狠辣,这次是遇到了虾兵蟹将,我还招架得住,可以后呢。特别是那个真正的大公子姬无忧,到底是什么水平的蛊师呢?南理人讳莫如深,不肯吐露他们部族的秘密。” “我娘让我不要杞人忧天,第一次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了不起,她为我自豪。连爹都夸了我,他没想到我真的可以做到。他甚至和我道了歉,真意想不到。他没有和张洄淮道歉,只是和他吃了顿饭,张洄淮和我说,那已经是不得了的让步了。” “还有我的哥哥,他还在生我和张洄淮的气。我想请问你,南理有什么好吃的吗?吃了好吃的,哥哥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家总是夸我,可我越被夸越觉得不能懈怠。武林盟来人和我交际,我不会交际。南理的秘密,我也不了解。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想想燕姐姐你,十几岁就是长歌长老了,好厉害。不过我也不着急,我那么长的路,只管慢慢走。” “我又问了我爹娘,我和张洄淮的婚事。这次他们都没反对了,他们说先订婚,等我二十岁以后再完婚。应该不会有变数了吧。小茵子哭得好伤心,可是我没办法,我不想让他做小相公。” “你在南理过得好吗。我现在知道了,你说的姓姬的小子,不是姓鸡鸭鹅的鸡。你何时给我回信呢?盼望你的来信,你还没告诉我,他到底长得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