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 第1节 偏向雪山行 作者:许湖 年上养成、强强、竞技体育、甜宠 简介: “嘿,你体验过单板滑雪大跳台吗?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起跳,沿雪道俯冲,你飞檐走壁,上天揽月,无所不能。耳边风雪声呼啸,内心却无比宁静,这是一种比你想象中更自由开阔的人生。” 18年,徐槐拍了部纪录片,皑皑雪山上,男人深邃的湖蓝色眼睛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杞无忧就这样着了他的道。 他以为从大跳台跳下去能体验到自由的感觉,后来发现他错了。 那是要摔成脑震荡的感觉。 第n次躺在医院里的他:下辈子死也不练大跳台! —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短暂的快乐与长久的意难平。你看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光环满身,从荆棘遍地到鲜花簇拥,你见证他的高光与失意,汗水与泪水,你知道这条路总有尽头,也还是愿意陪他走完这一程。 可杞无忧想要徐槐陪他更久。 “为了不让我的教练提前退休,我至少再战十年。”他在采访里说。 那是为遥远梦想赌上一切的感觉。 领奖台与喷涌的香槟记得,飞过的航线记得,崇礼的雪夜记得,长白山的日出记得…陪他经历一切的徐槐记得。 对手们也记得:礼貌微笑.jpg(脏话输出 徐槐:“我还是退休去少林寺敲木鱼吧。” 杞无忧:? 徐槐:“替你积点功德,没听见他们都在骂你吗?” 杞无忧:…… 第1章 二零一七·夏 七月初,天气燥热难耐,但绿荫遮蔽的嵩山还算凉爽。 高低错落的浮屠耸立在少林寺西侧,土灰色砖塔外壁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这里是历代高僧的墓地,四周古树参天,亭亭如盖,颇有一番清幽古意。 然而通往塔林的路被暂时封闭起来,一阵激烈的器械打斗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有部武侠片剧组在这里取景,除了工作人员和演员,塔林外围还有一些身穿僧衣、手拿少林棍等待上场的群演。 “无忧,你说吊威亚什么感觉?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真他妈酷!”朝树下喊话的少年嗓音疲惫中带着一丝兴奋。 群演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周围,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坐在石阶上,还有的没见过剧组拍戏,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干脆爬到了树上。 杞无忧抬头看了眼坐在银杏树上的茅邈,没什么兴致地回了句:“不知道,我恐高。”然后低下头,继续拿雕刀一笔一划地给手里的桃木剑刻符咒。 他不是群演,是被茅邈生拉硬拽过来凑热闹的。 武校里有专门的影视班和武术艺术班,每次有演出之类的活动都会优先从那里面挑人,然而这次不凑巧,赶上了一个什么滑板选拔,有一大半人都跑去演武场参加动员会了,导致群演人数不够,剧组统筹只好临时从别的班拉来了几个,茅邈就是其中之一。 他爱看功夫片,从小就有一个当武打明星的梦想,当初来武校的时候有动过报影视班的念头,但旁听了几次课,感觉都是些花架子,实战性一般,于是就去了散打班。 银杏树枝叶沙沙晃动,茅邈“砰”地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身形高大,但落地却很轻盈。 “行了,别生气了,”他顺手摸了一把杞无忧短得扎手的头发,哄小孩似的道,“拍完戏哥哥给你买冰淇淋吃啊。” 茅邈为了拍这场戏,把头发全剃光了,还撺掇杞无忧也剃个光头玩玩,说夏天剃光头特别凉快。杞无忧没上他的当,但脑袋一热剃了个贴头皮的寸头,从理发店出来就感觉到后脑勺一股凉意,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天杀的茅邈还给他姐发了照片过去,被吐槽说像刚从少管所出来的。 杞无忧懒得搭理他,专心致志地刻符咒。 茅邈初中的时候开了家卖桃木剑的网店。佛教弟子卖道教法器,本身就够邪门的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买,生意还匪夷所思得好。 由少林寺释无忧法师开过光的桃木剑,可镇宅辟邪驱鬼斩烂桃花,童叟无欺只要388,他在网上就是这么吹的。 后来他来了武校,没时间经营网店,就把网店给杞无忧继承了。 “替身才开始吊威亚,什么时候到我们啊?都快等仨小时了。” “看这架势,至少还得半小时。” “哎,继续等吧。” 旁边几个群演低声抱怨。 这场戏主要拍的是男主和禅师的打斗戏,经过一番激烈交战,禅师落了下风,当场口吐鲜血,其他武僧见状便拿起少林棍一拥而上。群演们饰演的就是这些没有台词的武僧。 禅师是个有点眼熟的老戏骨,至于男主,他吊威亚用的是替身,本人根本没来。 茅邈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一口咬碎,嚼得嘎嘣响。他看着腰上绑着钢丝绳的替身,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群演一天一百,武替一天两千,武替两天挣的钱就抵得上群演一个月的收入,明星的话肯定挣的更多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又半小时过去,终于轮到群演上场。这些群演大多有过表演经验,内容不复杂,只拍了三条就完事了。 不过这中间有个小插曲,排站位时,副导演笑着指了指茅邈:“这位小师父挺帅啊,但是太高了得往后挪挪,站最后面吧。 ” 以至于拍完戏回去的时候,茅邈还在鸣不平:“ 他竟然说我太高了!我才182,很高吗?” 身高刚到他鼻尖的杞无忧根本懒得给他眼神。 “你还小嘛, ”茅邈见杞无忧木着脸,便嘿嘿笑道,“ 以后还会长高的。 ” 笑完还要故意逗他:“无忧,你有一米七吗?” “我175。”杞无冷淡道。 他在初中男生里不算矮,上次学校体测量的身高是173,约等于175,再四舍五入一下就180了。 “ 是吗,已经很高了!”茅邈相当捧场,又摸了下他的脑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嗯。” 他像杞无忧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一米八了,不好意思。 这人真烦,杞无忧睨他一眼,警告:“ 别摸我头。” 今天周六,游客要比平时多一些。两人走到千佛殿底下时,发现殿前月台口围起了栅栏,立起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 “这儿怎么也不让进?今天检修? ”茅邈看了一眼屋顶绿色的琉璃瓦,疑惑道。 他下午还有节临时加的兵器训练课,早上去塔林的时候,顺手把上课要用的剑放殿里了。 杞无忧:“应该是,我来的时候看到达摩院也在检修。”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茅邈有些抓狂。 “你又没问。”再说清早路过这里的时候,千佛殿明明还开着,他哪知道会检修。 “哎,行吧,帮我看着点人啊,”茅邈无奈地搓了搓手,“我从旁边翻进去。” “哦。” 月台的高度快要和杞无忧的身高持平,周边还有一圈望柱栏板,翻上去也很简单。茅邈刚一抬脚,忽听杞无忧开口:“那儿有个人。” “操!”茅邈忙做贼心虚地收回脚。 顺着杞无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个身穿灰色休闲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盯着路边的标识牌看了好长时间。隔了些距离,杞无忧看不太清他的脸,只依稀看见他略深的面部轮廓与深棕色微卷的头发,高挑的个子,好像比茅邈还要高。 “那是个外国人吧,是不是迷路了? ”茅邈问。 在这里见到异国面孔并不稀奇,少林寺名扬海外,吸引世界各地的人前来观光,还有不少外国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学习少林功夫。 于是茅邈走上前,非常热心地用方言气息浓重的小学生英语和外国友人打招呼:“hello,can i help you? ” 杞无忧无奈地也跟了过去。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又因为肤色太白,衬得鼻梁上那几粒小雀斑格外明显。明显不符合亚洲人的长相特征。 此时临近正午,空气里微小的粒子跳跃飞扬,日光从银杏叶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男人的发梢上,为他深棕色的头发染了一层浅金,瞳孔颜色则是深邃的蓝,像一潭水。 他微眯起眼眸注视着来人,给杞无忧的感觉有点像师兄养的那只看上去很高冷的巴厘猫。 然而这位过分英俊的外国友人一开口,便令两人呆住了:“你们好啊。” 他的普通话发音字正腔圆,可比茅邈的塑料英语标准多了。 “两位……”男人眼尾微弯,看了眼两人的脑袋和茅邈身上的深棕色僧衣,停顿了下,“小师父?” “不是小师父,我没出家啊!”茅邈局促地抬手想抓一下头发,结果发现头发并不存在。他是武校的俗家弟子,又不是少林寺的出家弟子。不知道这么解释外国友人能不能听懂。 男人应该是听懂了,抱歉地笑了笑。 “谢谢你们,我不需要帮助,我只是在看路标。”他抬手指了指,杞无忧看到他手腕上戴着腕表和一串……佛珠。 这外国人还信佛? “噢──不客气不客气!”茅邈不是没见过会说汉语的外国人,但没见过汉语说得这么地道的外国人,难免对他多了些好奇,“你是混血吗?” “嗯,我妈妈是中国人。” “你爸呢?” “挪威人。” “那你从小在中国长大咯?汉语说这么好。” “没有,我在挪威长大,”男人耐心回答,“我妈妈是汉语老师。” “挪威?”茅邈一脸迷惑,他是九年素质教育漏网之鱼,初中地理学了个寂寞。 “在北欧,”杞无忧边说边拽了拽他的僧袍,“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能不能别在外国友人面前丢人了…… “没事儿。”男人笑容灿烂。他显然是个好脾气的人,并不介意茅邈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茅邈继续和外国友人攀谈起来,没几句就已经开始交换名字:“你就叫我小茅吧,这是小杞。”他拍着杞无忧的肩膀说。 “小毛,小齐,”男人点点头,“我叫徐槐。” “哪个槐?槐树的槐吗?” …… 第2节 杞无忧终于不耐烦:“茅邈,你的剑还要不要了?” “好好好,我去拿剑。”茅邈朝徐槐一笑,又向杞无忧比了个手势。 杞无忧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撇了撇嘴角,不太情愿地跟着他走到了月台下。两只手交叠并在一起,手心向上,小臂微微弯曲。 茅邈单脚踩了上去,脚尖在他手心一点,随后屈膝猛地跳起来,借着这股托力腾空跃起,连月台的栏板都没踩一下,便直接翻了进去,稳稳地站在玉白色的月台之上。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仿佛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面,飞檐走壁,绝世轻功。 徐槐两眼放光,盛赞道:“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就一装逼犯。杞无忧内心默默翻白眼,他对茅邈这种刻意为之的耍帅行为已经免疫了:“我也会。” 徐槐又笑着看他:“那你也很厉害哦。” 这种顺带着夸小孩儿的语气让杞无忧有些不爽。 “小杞!” 不多时,茅邈便拿着剑跳了下来,甩了下剑柄的流苏,“你也给咱们外国友人露一手呗?” 杞无忧冷酷拒绝:“不。” 在非比赛场合当众展示剑术,尴尬程度堪比过年在一众亲戚面前表演才艺。 “我剑术哪有你厉害啊!”茅邈手中是一把训练用的短穗剑,掂起来很轻巧。他掂了掂剑身,蛊惑道:“周一我去偷你师兄的猫给你撸。” 杞无忧:“……” 他竟然有点心动。 那只巴厘猫师兄宝贝得要命,摸都不让摸,谁摸了一旦被发现就指定挨罚。它对谁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但唯独喜欢亲近茅邈。 “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呢!”茅邈继续循循善诱,“你自己掂量掂量。” 掂量了五秒钟,杞无忧从茅邈手里抽出了剑。 好吧,他成功被猫蛊惑。 作者有话说: 世界杯开赛了,雪季也要来了,于是我开始更新了,求收藏海星和评论!这次是甜系帅哥x酷弟弟,退役后受邀回国当教练的雪坛大佬与武术世家出身半道改行学滑雪的天才少年。前几章都是夏天写的存稿,之后可能会修。【ps:仅地名真实,人设剧情都是虚构的,请勿代入】 第2章 二零一七·冬 尽管剑没开刃,但出鞘的一瞬间依然有雪亮的银光乍现。 杞无忧长身立于千佛殿月台前的青石板砖上,手握长剑,旋身而起。 少年体形偏瘦,却并不显柔弱,由于常年习武,身体线条柔韧有力,动作伸展开合都极具美感。力发于腰间,沉稳如松,劲捷如风。 提腕点剑,向前刺出时,能听到剑身在空中破风的猎猎声响。 茅邈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观赏性大于实战性的“花架子”,但却很喜欢看杞无忧舞剑。 不同于传统剑术表演的松弛潇洒,杞无忧永远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身姿矫若游龙,气势凌厉,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身过来捅你一剑。 他没刻意卖弄,几套简单的剑招行云流水过完,很快到了最后一势。 没料想他手腕一转,忽然变换了身形,改变了固定的动作走势。 茅邈抱着手臂挑眉。 只见他以腕为轴,撩了了个腕花,接着松开握剑的手,将剑往上抛,剑在空中飞舞旋转,将要落下来时,又被一脚踢飞,锋利剑光忽闪,快得眼花缭乱,最后身形飞动,长臂一捞,剑柄稳稳落回手里。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握着剑柄收势抱拳。 “好哇!”茅邈拍了拍手赞道,“很有杀气嘛。” 旁边驻足的几个游客也纷纷叫好,看到还有人拿出手机录了视频,杞无忧无比想遁地。 他把剑收回剑鞘递给茅邈,利落道:“猫,下周我要看到。” “当然,说到做到!”茅邈打完包票,又颇为自得地问旁边满眼写着不可思议的徐槐:“怎么样,我们中国功夫是不是非常niubist?” 徐槐被唤回神,大力点头:“niubist!中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又想起来什么,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我忘记录下来了……” “不用录,他有几个比赛视频被人录下来在网上发过,播放量还挺高的,除了踢剑这段其他都有,等会儿我找找。” “好。” 徐槐又望向旁边冷着脸的少年:“小齐练的什么剑法啊,少林剑?” “自选剑术,”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外行人也不一定能听明白,杞无忧只笼统道,“我练得比较杂。” 茅邈在一旁吹嘘:“就是什么都会的意思。” 杞无忧:“……”那倒也不至于。 徐槐眼睛更亮了:“你一定能把中国功夫发扬光大!” 到了饭点,往常茅邈会带着杞无忧去吃武校食堂,而今天,他刚在外国友人面前嘚瑟完,打算将热情好客发挥到极致,无论如何都要请徐槐吃饭。兜里的一百块钱还没捂热乎呢,就急着要送出去。 徐槐架不住这般热情,也不想拂了小朋友的好意,于是顺势答应了。 “小齐想吃什么?”请客的和被请的一方都转过脸问杞无忧的意见。 景区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杞无忧思考片刻,选了家烩面馆。 “挪威在北欧,那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吗?” “ 不是啊,不过挪威的雪季很长,一年四季都可以滑雪。” “哇,那你滑雪厉不厉害?我看电影里的人会坐直升机到雪山顶,然后穿着滑雪板直接从飞机上跳下来……” 杞无忧瞥了眼徐槐,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沉静地望着茅邈,像是很认真地在听他说什么。 不知道徐槐会不会为刚才暴露了自己的中文水平而感到后悔。毕竟茅邈的话实在太多了,说起来就没完,聒噪得人脑壳疼。 但凡他的中文说得差一点,都不会让茅邈逮到机会问这么多问题吧。 杞无忧听到他说:“挺厉害的。 ” ……行吧,外国人倒真是不谦虚。 三碗热气腾腾的面陆续端上来,杞无忧拿起茅邈旁边的醋瓶,先给他碗里浇了点,又往自己碗里咕嘟咕嘟倒了好多。 这么爱吃醋啊,徐槐暗暗咋舌。 茅邈早就习惯了:“他就爱吃酸的。” 面太烫难以入口,于是茅邈又起了个话头:“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嗯,不过我是过来找朋友玩儿的。”徐槐声音清亮,说话的语调也松弛,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慢。 “那他人呢?” 杞无忧亦有些好奇,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朋友的身影。 “他去组织滑板跨界跨项选材了。”徐槐也往碗里浇了点醋,不过只有一点点。 滑板跨界跨项选材?杞无忧稍愣了下,想了起来,这就是影视班的人去参加的那个选拔,不过名字太长了,他没记住全名。 “那你朋友可比我们厉害多了!”这下茅邈着实震惊到了,“你朋友是滑板运动员吗?”他听说来选拔的人都是从国家体育总局、省市体育局派下来的,个个大有来头。而选拔出来的人才将有机会进入滑板国家集训队,甚至有可能参加东京奥运会。 “他当过滑板教练,”徐槐笑眯眯道,“一般厉害吧,没我厉害。” 他的朋友肖一洋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改行当了一段时间的滑板教练,现在在国家体育总局任职。 还能再不谦虚一点吗?杞无忧挑出碗里仅有的两片牛肉放进嘴里,想听听徐槐有多厉害,却听他反问:“你们怎么没有去参加呢?” 这次跨界跨项选材的年龄范围定在13-18岁,他们都符合,而且体能素质也相当出色,通过第一轮测试应该不成问题。 茅邈沉默了。该说不说,他为了一百块钱的群演费,婉拒了滑板国家队选拔。 见茅邈迟迟不说话,晾着人也不礼貌,杞无忧只好先回答:“我不是塔沟的学生。”他爷爷是开武馆的,得意门生学成后离开,在塔沟武校当教练。杞无忧从小跟随爷爷习武,所以称爷爷的徒弟为师兄,假期偶尔会来这里蹭课。 “今年是头一年,各方面还不太成熟,可以先观望一下,明年再报名,不是武校生没关系,有教练推荐也行,”徐槐思索着说,“明年选材项目应该会多一些,有高山滑雪和单板滑雪。” 跨界跨项选拔人才的方法目前仅在夏奥的部分项目上实施,比如东京奥运会新增的滑板、冲浪、攀岩,据肖一洋的内部消息透露,这套选拔方案明年将会推广到冬奥。 茅邈:“豁,还有滑雪呢?好像比滑板有意思,我明年一定报名!” “滑板才更有意思。”杞无忧反驳。 “小齐会滑板?”徐槐偏头看了他一眼。 杞无忧:“不会。” 茅邈迅速拆台:“他会!” 杞无忧甩了他一记眼刀。 “哦?街式还是公园?”徐槐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公园吧?”茅邈也搞不太懂,经常见他在公园里的那个小山坡上滑。 “长板速降。”杞无忧淡淡道。 对滑板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长板不能与滑板混为一谈。奥运会滑板项目不包括长板,x games等国际主流滑板赛事也都没有长板项目。 长板也有一些速降赛,但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参与度都不能与滑板相提并论。这位外国友人一看就很懂行,说不定也是教练之类的厉害角色,所以杞无忧也就没有像应付其他人那样把两者混为一谈。 这倒是让徐槐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停顿几秒,建议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单板滑雪。”毕竟单板滑雪就是由滑板运动发展而来的,两者有共通之处。 “等等,你也是教练吗?”茅邈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位外国友人不是一般游客,“滑板还是滑雪?” 徐槐摇摇头说:“我是单板滑雪运动员。” “哇塞!”茅邈顿时激动,“那你会去冬奥会吗?” 杞无忧被醋酸得皱了下眉,无语,你以为冬奥会是菜市场吗,谁想去就能去。 “有可能哦,”徐槐却扬唇笑了笑,说得很轻松,“明年你们也许会在平昌冬奥会上看到我。” “真的吗?!!! ”茅邈更兴奋了,“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男人一双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真的,我的主项是大跳台,兼项坡障和u池。” 他语气真诚,听上去很像是那么回事,也挺能唬人,但杞无忧依然对此存疑。离冬奥会还有半年,训练应该很紧张才对,他怎么没去训练,反而在这里悠哉悠哉地逛寺院? 茅邈倒是跟个大傻子一样,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本来他信誓旦旦说要请客,结果最后还是徐槐付的钱,去柜台给他们买饮料的时候顺便买了单。 第3节 “说好了我请你的!”茅邈发现后急得不行。 “哪能让小朋友买单。” “什么小朋友,我都十七了!”茅邈不乐意道,“你多大啊?”徐槐看着最多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吧。 徐槐:“我比你大十岁。”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岁,他二十七岁生日还没过。 “小齐呢?” “十五。”杞无忧只好再次放下筷子,不太高兴地回。你们聊你们的,干吗总打扰我吃饭? 武校是封闭式管理,吃完饭茅邈就得回学校关禁闭,电子设备上交,一周一天假,其余时间禁止外出。徐槐也要去武校里找他朋友。 “小齐不回去么?”他看向要去不同方向的杞无忧。 “我回家。” 茅邈替他补充:“他要回家上补习班,开学就升初三了。” 杞无忧学习成绩稳定在年级上游,这归功于他有一个搞竞赛的清北预备役姐姐。然而这次期末他排名却下滑到五十开外,可能是即将中考大家都开始发力,又或者与全班只有他一人没报辅导班有关,于是他姐给他报了个辅导班,下周一开课。 “啊,”徐槐对国内的中考制度不太了解,“那你加油。” 杞无忧点头,向两人道别:“我走了,拜拜。” “拜拜!好好学习!”茅邈又摸了一下他扎手的寸头。 “有缘再见。”徐槐也笑着朝他挥手。 一个暑假的高强度补习,杞无忧适应良好,不过他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事,直到补习结束,开学前几天,他再一次踏上寺院的石阶时才想起来。 ──“猫呢?” 茅邈装傻充愣:“什么猫?” “……骗子。” — 十一月末,洛阳初雪。 课间,七嘴八舌的声音灌进杞无忧的耳朵,即将到来的月考,下个月的圣诞节,元旦要补几天课,走啊出去玩雪,滑雪比赛…… “我爸上礼拜六去北京工体看滑雪比赛了,比完还有乐队和歌手演出,特别热闹。”说话人是杞无忧的前桌,一个很爱炫耀的小胖子。 “什么什么?”几个同学争相围过来看他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 “沸雪世界杯,单板滑雪大跳台,没听说过吧?” 单板滑雪,大跳台。杞无忧握着笔的手指一顿。 “我靠,这台子多高啊?” “应该有二三十米?” “没点防护措施就这么往下跳?嘶,这个人摔得好重,看了都觉得疼!” “中国是第几?” “嗨,根本没拿到名次,连决赛都没进。”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失望:“散了吧散了吧,怎么在自家门口比连个决赛都进不了啊……” 那天晚修后回到家,杞无忧一边写作业,一边用滑雪比赛当背景音,手机里播放的是2017沸雪北京国际雪联单板滑雪大跳台世界杯。 一部内存只有16g的旧手机,平时连看视频都卡,只能等比赛回放缓存好了再看。 女解说员的声线温温柔柔的,很好听。现场气氛热烈,比赛也相当精彩,只不过解说中穿插着不少专业名词,杞无忧还要写作业,看得不太专注,听得也懵懵懂懂。 轮到中国选手上场时,解说员的语调明显上扬了些,声音里满溢着柔情与期待: “中国单板滑雪队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对他们来说,每一次与国际高手过招的机会都很珍贵,每场比赛都是在创造历史,冬奥的脚步越来越临近,我们期待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中国选手站上单板滑雪大跳台的赛场……” 第3章 二零一八·夏 老城区有许多条保留下来的古巷,杞无忧家就在其中一条。坑坑洼洼的青石板砖路面,巷子窄,汽车开进不来。 巷口是一家酒馆,往里走,两旁有汉服店、文创店以及一些其他非遗店铺。一直走到巷尾,看到一扇朱红大门,门口有两个石狮子,黑色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杞氏武馆。 武馆早就不开了,但牌匾一直没拆。爷爷说,就当留个念想。 爷爷杞鸿云是杞家拳法第15代传人。据他所说,杞家拳始于明末,迄今已有300余年历史。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与近代西方拳法的传入,传统功夫逐渐没落,杞家拳法也险些后继无人。杞鸿云膝下有一子,誓死不愿习武,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家去外地闯荡,这些年回来的次数寥寥,杞鸿云干脆不认这个儿子。 杞无忧是杞鸿云从乡下抱养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离异,外出打工,小孩儿成了村里没人管的野孩子。爷爷听说后,把他从老家抱了回来,教他武术,想要将他培养成杞氏拳法的传承人。 自记事起,杞无忧便跟着爷爷习武,那时武馆里有许多师兄师姐,只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人转而谋求其他行当,不再习武,也有些人觉得杞家拳法太过单一,于是融汇中西,出去自立门户,比如他那位在武校当教练的师兄。 现在的小孩子很少有人学传统武术,更多地被家长送去学跆拳道、拳击、散打,武馆生意一年比一年惨淡。有个在武馆练武的小孩不慎摔伤了腿,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练武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家长不依不饶,存心讹钱,最后敲诈了好几万。爷爷本来年纪就大了,练武练得一身伤病,结果又遇上这档子事,彻底心灰,武馆就此关门大吉。 武馆关闭后,爷爷仍闲不下来,前些年申请了非遗,经常去各地参加一些传统文化的交流推广活动,常年不在家。 姐姐杞愿在省会的一所重点高中读书,课业繁忙,除了寒暑假,一个月只回来一次。 杞鸿云的儿子离家闯荡多年,再回来时领回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说是他女儿,对孩子的妈妈却只字不提。他一个人把女儿养这么大,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户口问题周旋很久,没解决,最后只能送回来。他对杞鸿云说,这是你孙女,让不让她上学你看着办吧,留下一张银行卡就又走了。 所以家里常年只有杞无忧一个人,他理应觉得孤独或无聊,但他似乎天生不太能体会到这些情绪,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院子里有一株古槐,几十年如一日,修禅悟道般静默着。爷爷在家时,会在树下打坐,闭目盘膝,犹如老僧入定。 杞无忧不懂修禅悟道,只好日复一日地在树下练武,无数个夏天,槐树的枝叶如同一张温柔的大网,将他笼在这片树荫里。南拳北腿,刀枪剑戟,他最擅长的拳法是北派少林,最喜欢的冷兵器是剑。除此之外,他平时还喜欢去公园滑板和去网球馆打网球。 而这个冬天,他又多了一项新的爱好──看滑雪比赛,单板和双板都爱看。从解说员那里,他了解到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那种滑法属于高山滑雪,了解到单板滑雪除了大跳台,还有坡面障碍技巧、u型池、平行大回转、障碍追逐…… 除夕夜,杞无忧坐在电视前看春晚,武术表演是每年都会有的传统节目,除了耳熟能详的武打明星,还有几千个武校生,今年茅邈也去了,这是他第一次上春晚。 去之前他叮嘱杞无忧,如果在电视上看到他一定要记得录下来。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杞无忧眼睛都快瞅瞎了也没瞅到他,屏幕里只有一颗颗同样的脑袋,根本没切到这些人的特写镜头。 后来杞无忧同样在电视前看完了平昌冬奥会。也是看了才知道,这是单板滑雪大跳台首次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他把单板滑雪所有项目的初赛和决赛完完整整看了一遍,大跳台夺冠的是个加拿大人,坡障和u型池则是美国人,参赛选手里也有几个挪威人,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但都是陌生面孔。 “……骗子。” 茅邈是骗子,徐槐也是骗子。 骗小孩很好玩吗? — 雪销山绿,洛城春霁,四月的古巷又开始热闹起来。天南地北的人随沉醉的春风一同到来,巷子里一整天都充斥着游客们的欢声笑语。 杞无忧打完网球回到家,出了一身的汗,撂下怀里的长板往树下一坐,槐花的清甜香气便萦绕在鼻尖。 手机里收到一条信息,来自师兄。 今年八月初,国家体育总局会再次派人来这里进行单板滑雪跨界跨项选材,他已经递交了推荐材料,让杞无忧记得中考完来嵩山,先跟他练上一个月体能,不要中考完了就什么都不管了,整天在老家山里疯玩。 “无忧,你冷不冷?” 杞愿正在屋里翻找那件很适合春天穿的奶油色毛衣外套,找半天没找到,出来却看见院子里的弟弟已经换上了夏天的t恤。 杞无忧摇头:“热死。” 他回复完信息走过来,准备进屋拿衣服去冲个澡。 “你好像长高了诶。”路过杞愿时,她有些惊喜地抬头。 看着杞无忧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又微微蹙起眉:“怎么不留寸头了呀?不是挺帅的吗。” 杞无忧神色冷淡地“嗤”了声,他可没忘记去年谁说他像劳改犯。 听完他的怨念,杞愿笑得捧腹:“哎呀,谁说你了,我说苗苗那大傻子呢!他这人就会添油加醋!” 洗完澡,杞无忧又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他去院子里晾衣服,发现槐树下架了个折叠梯,杞愿爬到了树上……摘槐花,手里拿着一个脸盆大的竹筐,都快装满了。 真是艺高人胆大。 杞无忧把刚洗完还皱巴巴的衣服往晾衣绳上随便一甩,脸色有点黑地走过去扶梯子:“你当心点,别摔了。” “摔不了,”见筐子里的槐花已经很多了,杞愿便不打算继续摘,弯腰够着手臂把竹筐往下递,“我以前不用梯子顺着树干就能爬上来,现在太久不锻炼,运动细胞退化,连爬树都忘了怎么爬了……” “这么乐意当猴你去动物园当。”杞无忧接过竹筐放地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杞愿,直到她颤颤巍巍地踩着梯子缓慢下来,双脚平稳落地。 “哇你竟然说我?”杞愿一下来立刻揭他老底,“我帮你回忆一下,有一年你跟苗苗俩人比赛谁爬树爬得快,你为了赢他每天刻苦练习爬树,树皮都快被你磨掉了好吗!到底谁是猴啊。” 杞无忧:“……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他和茅邈小时候的确有无聊到这个程度,当然主要还是受茅邈的撺掇,这人才是真的无聊,自己只是好胜心比较强而已。 晚上杞愿蒸了槐花饼,差使着无忧去给隔壁茅叔叔家送过去一些饼和新摘的槐花。 杞无忧送完回来,带回了茅邈妈妈做的一大罐肉酱,以及一个好消息──茅邈在刚刚结束的散打全国锦标赛上拿了冠军,茅家人欢天喜地,恨不得在巷子里拉横幅放鞭炮。 这之后,茅邈偷偷用手机给杞无忧转发了一则关于单板滑雪跨界跨项选材的通知。 并留言:我决定忍痛放弃散打事业去参加冬奥会,散打届从此失去一颗新星,但单板滑雪届将会收获一个冉冉升起的冠军! 杞无忧:[白眼] 能不能通过第一轮测试都不好说……还冠军。 院里的古槐枝繁叶茂,杞无忧伴着转瞬即逝的春天参加完中考,抱着长板跑回县城老家,在山里疯玩了一个月才离开洛宁。 这次去嵩山,他给茅邈带了爷爷独门秘制的活络药油,比药店卖的那些红花油、喷雾剂好用多了。 又是一年七月,漫山遍野的苍绿色。千佛殿经过一番修缮,殿前的月台更加气势恢宏。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那个很厉害的挪威帅哥?叫……徐槐,是吧?”茅邈一边解开手上绑的散打绷带,一边问,“你说他今年还来吗?” 杞无忧想了想:“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 “……你好像说话了,又好像没说。” 殿前有卖佛珠的,茅邈隐约记得当时徐槐手上似乎就戴了串红酸枝佛珠,“他一个西方人,竟然信佛啊,”又有些纳闷道,“西方人一般不是都信基督吗?” 其实杞无忧也有这个疑惑。上次徐槐来的时候,许多寺院都锁着门进不去,能烧香祈福的殿也很少,也许他就是随便逛逛。 于是杞无忧说:“管人家信什么,心诚则灵。” 这次跨界跨项选材,师兄对他俩寄予了很大期望,尤其是茅邈,毕竟他前不久刚拿了个挺有分量的全国冠军,对于选拔来说应该也算一项加分项。 可没想到茅邈还没来得及进行体能测试,甚至连报名表都没交就被刷下去了。 ──他卡在了年龄关。 第4节 去年选拔的年龄范围是12-18岁,今年的年龄上限改成了16岁。 由于种种原因,国内对雪上运动的关注度不高,过去提起冬奥会,大家首先想到的优势项目大概是短道和花滑,这两者还都是冰上项目。总的来说,相对于夏奥,冬奥的大多数项目都很薄弱。 受地理环境与经济条件所限,本省的雪上项目人才匮乏,参与选拔的这几百位武校里,竟然无一人有滑雪基础,甚至连滑雪场都没去过。 绝大部分人还未机会体验滑雪,就已经过了学滑雪的最佳年龄,之后有条件再想接触这项运动,就只能当个业余爱好了。 “哎,老了老了…… ”茅邈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能为国争光了,看你的了。” 杞无忧也挺遗憾的,得知这一消息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甚至都不太想去参加选拔了。 什么单板滑雪啊,能有多大意思。 见他丧着一张脸,茅邈收拾好心情还反过来安慰他:“你去吧你去吧,哥哥还等着你参加冬奥会呢!” 把该填的几张表都一一填完,然后便去演武场进行体能测试。 身高体重体脂、短跑长跑纵跳、深蹲卧推引体、腹肌背肌核心耐力……十几个项目测完,杞无忧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 站在树下喝水休息时,有个看上去挺有亲和力的男人走过来和杞无忧聊了聊。 这人应该是提前了解过,知道他并非武校生,详细询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学校之类的。 刚做完剧烈运动,杞无忧说话的声音还有点喘,但都尽量平复着呼吸一一回答了。 男人又问他中考发挥得如何。 杞无忧本想说还可以,将要开口,脑中忽有什么东西闪过,促使着他回答:“挺好的,能上洛一高。”本市最好的高中。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深蓝色眼睛,那人说:“挺厉害的。”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小杞:什么单板滑雪啊,能有多大意思 以后的小杞:我最爱单板滑雪了,不让我滑雪不如让我去死 第4章 二零一八·秋 不知道为什么,跨界跨项选材的时间十分紧迫。上午刚测试完,下午试训队员名单就出来了,而且第二天一早就会集合前往南京试训,试训期通过后要去北京集训,之后还要出国,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外训…… 如此紧锣密鼓的安排,简直不给人留下一丁点儿喘息的空间。 名单公布后,国家体育总局一行人便把试训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短会。 会议室里,杞无忧又见到了上午和他聊天的那个男人,他坐在一排桌子最靠右边的位置。 和在座其他人相比,他还挺年轻的,气质也有些不一样。 中间那位戴眼镜的中年领导慢悠悠讲完话,又过了两个人,才轮到他发言。 杞无忧看到,他面前的桌签上写着:冰雪项目管理部 肖一洋。 他简单补充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开始为试训队员们答疑。兴许是氛围太严肃,旁边还架着摄像机,故而没人敢多问。 最后武校的教练吼了一嗓子:“还有疑问没有?” “没有!”试训队员们一个个坐得笔直,像小学生一样齐声回答。 杞无忧:…… 从会议室出来,离家近的队员可以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离家远的就不让回家了,怕时间来不及,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要集合统一乘坐大巴车去新郑机场。 杞无忧家离得近,坐车来回花不到三小时,于是就回去了一趟。 家里照旧没人,他先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习惯了,爷爷有点耳背,经常听不见他的电话。 他又给姐姐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要去南京试训,归期不定,接着又原封不动地把这条信息复制下来发给茅邈。 可惜茅邈今晚没有偷偷玩手机,没办法第一时间看到消息。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杞无忧会走这么急,连个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收拾好东西,杞无忧当天晚上又回武校了,他在武校没有学生宿舍可以住,一直住师兄的教职工宿舍,俩人挤一张床。 师兄叹了一晚上的气:“完了完了,怎么办啊,我们杞家拳好像真的要后继无人了。” “……可以让茅邈作为外姓传人,”杞无忧认真建议道,“他也是从小跟着爷爷练武的,肯定乐意。” 在爷爷心里,继承家门绝学的重要性约等于继承皇位。可是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眼下为国争光俨然已经成为比继承皇位更重要的事情。 这晚杞无忧做梦,梦见爷爷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身子骨还硬朗着,精神抖擞地抄起一根少林棍,满院子追着他打,像当初骂杞愿她爸那样骂他不肖子孙。 而他呢,滑着滑雪板爬到了树上…… 就很离谱。 早上五点四十,天边泛着一层淡粉,太阳快冒出头来。杞无忧来到武校门口时,发现大巴车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车前站着几位家长,脚边是整理好的大包小包行李,男男女女皆风尘仆仆,都是连夜从外地赶过来给即将启程去试训的孩子送东西的,此刻正抱着孩子依依惜别,难舍难分。 杞无忧单肩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包,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感人的离别场面,率先上了车。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车上零散坐着几个脸很嫩的小孩,应该都是从第三区块选拔出来的,武校里年龄最小的一批的学生,最大的才十二岁。 车前还有司机,以及正和司机闲聊的肖一洋。 见又有人上车,肖一洋止住话音,转过头。 “无忧啊,来得挺早,包放行李架上,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杞无忧点了点头,走向第二排的空位。他不喜欢坐太靠后,容易晕车。 过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人上车。 肖一洋竟然记住了所有试训队员的名字,亲切地和上来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武校生的纪律性很强,六点钟,肖一洋准时点名,无一人缺席。 大巴车缓缓发动,行驶向远方。 上了高速。 “咳咳。”肖一洋起身,面朝着大家,清了清嗓子。 “昨天的会议比较赶,大家应该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吧?训练上的,生活上的,来,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话音一落,有个看上去年龄很小的男孩怯怯地举手喊了声“领导”,问集训期间家人可不可以邮寄东西过来。 肖一洋回答完,顿了顿,又笑着说:“还有,我不是领导啊,就是一个普通教练,以后可能会带你们其中几个人训练。我现在暂时是试训二队,也就是你们这队的队伍管理兼领队,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姓肖,你们叫我肖教练或者肖哥都行,不用这么拘束。” 车里的氛围没有昨天在会议室里那么正式,见他态度随和,大家也都慢慢放松下来,问了一些比较日常的问题。 有人问到地方了住哪里,还有人问饭菜好不好吃,训练费用由国家出,那食宿费呢?生活上的其他开销呢? 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普通家庭,农村出身的比较多,不娇生惯养,家庭条件也不会太富裕,不然哪舍得把孩子送到武校来受罪。 肖一洋去年已经组织过一次选材,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耐心地一一予以解答。 又接连回答了好几个问题,终于没人再有疑问了,肖一洋又鼓励了大家一番,然后就坐回到座位上,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喝完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 少年安静地倚着椅背,低垂着眉眼,神色有些恹恹的。 “无忧,不舒服吗?” “没。”杞无忧抬起眼皮,坐直了身体。 其实他有一点晕车,犯恶心,喉咙口发酸,处于一种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的状态,不过还没有到难以忍受的程度。每次坐车基本上都会这样,他习惯了。 见肖一洋什么都没说转了回去,于是杞无忧又半阖上眼睛。 “呲──”他忽然听见了背包拉链拉动的声音,没过几秒,就感觉到有人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杞无忧有些烦躁地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上面有晕车贴的字样。 他一下怔住了。 “你好像晕车?”肖一洋站在他座位旁,拆出一片晕车贴来递给他,语气关切,“看贴上会不会好一点。” 迟顿片刻,杞无忧动作机械地接了过来,嗓音干涩道:“谢谢肖教练。” “要喝水吗?” 杞无忧摇摇头。 贴上晕车贴后,也没比刚才好多少。喉咙口连带着胸腔还是不舒服,憋闷,像堵着什么东西,但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吃不吃糖?”肖一洋又递给他一块陈皮糖。 杞无忧乖乖接过来,拆开糖皮含进嘴里:“谢谢肖……” “行了行了,别谢了,要真这么客气,以后要谢我的地方可多着呢,根本谢不完。”肖一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杞无忧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子,一上车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进出都很方便,不知道为什么旁边一直没人坐。 肖一洋估摸着,也许是这小孩看起来不太好惹,刚和他搭话时,防备心理也挺重的。 他生了副高眉骨,薄薄的单眼皮,抬眼看人时眼神像刀锋似的冷而沉。嘴唇也很薄,平直的嘴角微微向下撇,显得有些凶戾,再加上又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要把生人勿近的气场写在脸上,拽得要命。 肖一洋当教练这么多年,对于这样的小孩,自有他的一套相处方法。 “无忧,感觉好点了吗?” 杞无忧点了下头,声音低低的:“好点了。” “晕车是挺难受的,”肖一洋说,“我有个朋友也晕车,而且特娇气,选择性晕车,只晕便宜车。每回一坐我的车就晕,像法拉利啊库里南啊,坐这种车倒是从来没晕过。我觉着他晕车这毛病还挺针对我这种穷人的……” 听得出肖一洋是想讲个笑话转移他晕车的注意力。他讲话的口吻也的确挺好笑的,杞无忧扬了下嘴角:“肖教练,你是东北人啊。” 之前聊天没听出来他是哪儿人,现在听出来了,东北的。 这收放自如的东北味儿,很神奇。 “啊,”肖一洋一乐,“才听出来啊?” 又聊了会儿闲天,见杞无忧没刚才那么防备了,肖一洋才开口问:“刚才他们都问问题了,你呢,有什么想问的吗?” 杞无忧微蹙着眉思索了一会儿。 第5节 他没滑过雪,没去过南京北京,更没出过国,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与困惑。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以前从没想过,考虑最多的是会上哪所高中。 “肖教练,我以后还能上学吗?”他问道。 肖一洋笑了。 从第一次见到杞无忧开始,这小孩就一直冷静沉默得过分,现在终于问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略带孩子气的问题。 “当然能啊,努力滑出成绩,以后就能保送到好大学。我们先把目标定得高一点儿,要是能拿个冬奥冠军,清华北大都抢着要你。” 于是杞无忧放下心来,清华北大他倒没想过,得知以后还能有学上就很满意了。 他并不知道肖一洋的此番言论属于画大饼,这人对谁都这么说。 下午抵达训练基地,南京旱雪馆。 国内的雪季尚未到来,第一阶段的训练就先在旱雪上进行。 除了肖一洋,这里还有好几位教练,他们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制定了相应的训练计划。 教练看了一眼杞无忧身体的各项数据说,挺好,不过有点瘦,还需要增重增肌。 第一阶段的训练其实大同小异,主要就是练基础滑行和体能。 训练完还要上技术理论课,以及看各种分析解说视频。 基础滑行说容易也容易,就是刹车转弯换刃这些。通常练个一两天摔上几次就学会了,不过要想做到对雪板控制自如、游刃有余,则要花上更久。 而杞无忧只花了不到一天。 当其他人还停留在驯服滑雪板的阶段时,杞无忧已经开始摸索着练刻滑了。 队员们都惊呆了,觉得受到了欺骗:大家不是都没有滑雪基础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熟!练!? 肖一洋也挺惊喜的,对着他一顿猛夸。 什么身体协调性好,天赋极强,北京冬奥会没你我不看之类的……越说越浮夸。 杞无忧试图解释:“我以前滑长板,单板刻滑的滑行动作和长板的craving挺像的。” 肖一洋听后,若有所思地颔首道:“确实。”这两者不是挺像,而是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在地上,一个在雪上。 填报名表时,杞无忧在擅长的运动那一栏写了武术套路、长板速降和网球。他以为后两项都只是普通爱好者的水平,没想到…… 他的网球水平如何肖一洋并不关心,不过他知道,这小孩长板速降的水平肯定是出乎意料地强。 学完基础滑行,练了一段时间的体能,就要给队员们确定具体的比赛项目。 不同项目训练的侧重点各不相同,以后要去的训练基地也不一样。 其他队员都是根据身体条件、训练表现、教练评估,综合各方面考虑之后再确定,而杞无忧,肖一洋想都没想就选了平行大回转。 “为什么?” 得知自己的项目后,杞无忧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有点失望。 他去问肖一洋。 “你看啊,”肖一洋耐心和他分析,“你有长板速降基础,和平行大回转一样,都是竞速类项目,而且你的体能、身体控制力、协调性、心理素质各方面都很适合平大啊,简直就是为平大而生的!” 杞无忧犹豫了一会儿。 “肖教练,我能不能练别的项目。” 肖一洋纳闷了:“不喜欢平大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杞无忧摇头。 “你想练什么?” “大跳台。” “为什么?觉得大跳台更酷?比平大更有挑战性?我跟你说啊其实……”肖一洋列举了一大堆平行大回转又酷又帅、惊险刺激、挑战性与观赏性兼具之类的优点。 杞无忧没怎么听进去,待他说完,沉默几秒,开口:“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跟我说说呗。” …… 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也不是非要练大跳台不可。 杞无忧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服从了教练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这章徐槐看似没出现,其实出现了,肖一洋“我的一个娇气朋友”,不是无中生友。 徐槐:谢谢你拿我逗小孩开心…… 第5章 二零一八·冬 这批试训队员除了武校生,还有来自全国各地、从其他项目转项过来的小孩。他们被统一安排进训练基地附近的酒店里,两人一间。 杞无忧的室友是个皮肤黝黑,眼睛圆圆的男孩,叫乔巍然。年龄比自己小两岁,很活泼的性格,和杞无忧说话时也丝毫不怯。 刚住下的第一晚,他就掏出行李箱里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和杞无忧分享,并好奇地问他:“无忧,你以前是练什么的呀?” “武术。” “哇!真好。”乔巍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好?有什么好的?杞无忧不解地看着他。 “武术多酷啊!”乔巍然摸了摸脑袋,“不像我,我是练杂技的,每回别人问我以前练什么项目,我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杂技应该也算体育项目,吧?反正都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来的,搞什么鄙视链,难不成谁还比谁高贵? “杂技也很酷。”他想了想道。 乔巍然人缘好,没几天就和队员们都混熟了,大家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所以也能玩到一起。休息时间,经常有别的房间的队员来找他串门。每逢训练完,他们屋子里就会很热闹。 他问过杞无忧会不会介意,得到的回答是无所谓。因为杞无忧训练结束后一般还会自己加练,除了睡觉时间,其他时候基本不会待在房间。 不过这天,杞无忧早早就回了酒店。 他加练的时候刚好被肖一洋撞见,肖一洋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强制他回房间休息。 “杞无忧你不累吗?!!你瞅瞅别人这个时候都干啥去了?要么去找按摩师做个按摩要么麻溜地给我回去休息!训练也要讲科学,劳逸结合懂不懂?哪有你这样的,现在就这么拼命,以后还没上场呢身体就先练废了!” 杞无忧:“……哦,我知道了。” 其实他很想说我不累啊。 不是逞强,是真没觉得累,他对自己的体能有数,做的也都是能力范围内的练习。可是也不能贸然顶撞教练,于是他只好说,以后不会这样了,然后乖乖收好雪板回去了。 之前听乔巍然说起,肖一洋带的那几个女队员,不止一个人被他凶哭过,他起初还不太相信。 在他印象里,肖一洋是个挺温柔的人来着,这下总算相信了,没想到他带队员的时候竟然这么严格,像变了一个人。 杞无忧回到酒店,推开房间门。 乔巍然床上坐了三个人,此刻正围在一起用乔巍然的pad看视频,边看边聊天: “隔壁那个女孩以前是练体操的,超级漂亮,又白又瘦,像天鹅似的。” “还有那个谁你们知道吗,听说他得过滑板比赛的全国冠军呢,这也要转项,怎么这么想不开!” “诶?无忧,”乔巍然听到动静,转过脸,见杞无忧回来,有些惊讶,“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们在看ryan的纪录片,要一起看吗?”另一个人问。 ryan?谁? 不认识。 杞无忧:“不了,你们看吧。” 他们每次聚在一起,除了开黑打游戏,就是兴致勃勃地讨论各自喜欢的单板滑手,他们的技术、风格、实力等等,所以这个ryan应该也是个滑手。 杞无忧没有刻意关注过圈子里的运动员,但也从比赛中简单了解过几位知名滑手。不过他现在连真正的雪道都没上过,什么比赛啊、运动员啊,离他太遥远了,以后有时间再深入了解吧。 “我操,绝了,我以为只有大跳台和坡障是他的强项,没想到他连刻滑也这么牛逼!” “他一开始好像练的就是平大,后来才转大跳台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杞无忧来了点兴趣:“ryan是哪国的滑手?” 其实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练大跳台的念头,他知道很多单板运动员都身兼多项,他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兼项练大跳台。 “挪威哒!”乔巍然故意卖萌,兴致很高地介绍,“超帅,单板大跳台的神!” 神…… 要不要这么夸张…… 竞技体育擅长造神,然而赛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上一秒被推上神坛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杞无忧撇下眼皮,忽然想起了他去年看的一场比赛。解说员把那位世界排名第一的运动员吹得神乎其神,结果他在资格赛上就直接爆冷出局,无缘决赛,被一些雪迷嘲讽了好长时间。 “哟,怎么还有中国人的声音啊?” pad里响起一道温婉的女声,大概是在和那位滑手聊天,说的是中文:“奥斯陆去过了,之后还要去哪里取景?阿尔卑斯山吗,我看最近那边的天气不太好呀……” 杞无忧想再听清一些,结果滑手的回答被乔巍然他们的讨论声盖住了。 “你不知道?ryan是华裔,他妈妈就是中国人。” “是吗?怎么只有声音没露脸啊,我还想看看他妈妈长什么样呢,一定很漂亮吧。” “不过ryan长得更像他爸爸一点,他爸你们知道不?挪威顶级刻滑大神……” 杞无忧本来并不太关心他们在聊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听见有人说“华裔”还有“她妈妈是中国人”,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乔巍然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一颗脑袋。 他察觉到,开心地往旁边挪了挪,给杞无忧腾出位置:“无忧,来来来,一起看!这个纪录片拍得很好的。” 摄像机穿过一些琐碎的生活场景,种满花的院子、整洁无暇的客厅,跟随着男人的背影来到卧室,然后切换了视角。 屏幕中的男人穿着一件雾蓝色的连帽卫衣,款式简单却不失风格,下面是条黑色的短裤,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能想象到线条绷紧时矫健的力量感。 第6节 卫衣配短裤,是杞无忧所不能理解的挪威时尚穿搭。 但男人身材比例好,标准的衣服架子,这样穿非常好看。 嗯,有点熟悉的身材。 镜头继续往上,杞无忧看到了那双更为熟悉的蓝眼睛,笑意浅淡。 果然…… 原来徐槐的英文名字叫ryan. 他的卧室并非是那种性冷淡的北欧风,房间通透明亮,暖色的家居设计,处处透露着生活气息。 徐槐蹲在地上往行李箱里装东西,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滑雪服、速干衣、保暖袜,还有雪镜、头盔一类的护具。 “每次出远门我都会带上这个,”徐槐说的是英文,他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向镜头展示,“是我妈妈在中国寺庙为我求的平安符。”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做工精巧的红色平安符,最外层用透明软壳包着,上面绣着金丝线,底部坠一颗乳白玉珠。 “这个纪录片好像是今年年初拍的,他不训练吗?这么闲。” 旁边的说话声令杞无忧顿时从纪录片的轻松氛围里抽离出来。 “退役了吧?” “谁说他退役了!没官宣啊,顶多是半退役的状态吧……哎,去年一整个赛季他只参加了一个fis的小比赛,而且就完成了第一跳。” “为什么?” 有人问出与杞无忧同样的困惑。 “伤病原因吧,状态下滑,还有就是可能年龄大了,和过去相比缺了点激情,没以前敢放大招了。” “有人统计过,他巅峰期那会儿,平均一个赛季解锁六个新动作,四个方向的1980都能做出来,这谁能打得过!而且他是大跳台比赛史上唯一一个跳完1980后面还能接2160的男人,太恐怖了。” “好可惜……新赛季又快来了,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在赛场上见到ryan.” …… “咚咚咚──”房间外骤然响起敲门声。 怕这群小孩没自制力,队管晚上十点钟准时过来敲门,挨个房间收手机。 乔巍然熟练地把pad塞到枕头底下藏起来,一脸纯良地上交了手机,大家行动迅速,各回各屋。 白天训练挺累的,乔巍然平时也不会玩太晚,不然影响第二天的训练。他今天尤其的累,准备洗个澡就睡觉了。 要进浴室时,杞无忧突然叫住了他。 “乔巍然。”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平板,”杞无忧说,“我想看那个纪录片。” 解锁平板,界面还停留在刚才暂停的地方。 杞无忧戴上耳机,从头开始看起。 入眼是一片苍茫的银白,雪山巍峨宏伟,寒气凛冽。太阳光直射,终年不化的积雪如同纯净的水晶,泛着微微的金色。 镜头逐渐拉高拉远,视野变得广阔,直升机盘旋在雪山顶,上空是一片广袤的蓝色,屏幕上渐渐浮现出纪录片的名字:life is a steep. 生命是一道险峰? “hey,have you ever tried big air?” 不同于说中文时的松弛随意,徐槐在纪录片里语速不紧不慢,声音略低,显得醇厚而有磁性,像贴在你耳边讲话似的,穿透耳膜,激起心灵上的震颤。 这部纪录片是被网友从外网搬运过来的,没有中文字幕,不过弹幕上有人一句一句地翻译: “嘿,你体验过单板滑雪大跳台吗?想象一下,从十几层楼高的跳台一跃而下,伸手就能摸到最纯净的蓝天,沿着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俯冲,低头最巍峨的雪山就在你身后;你滑着雪板飞檐走壁,上天揽月,无所不能,白天在层层叠叠的松林里穿梭,夜晚在空无一人的高级道上飞驰;世界喧嚣,耳边风雪声呼啸,而你的内心却无比宁静。这是一种比你想象中更自由开阔的人生……” 洁白高远的雪山之巅,徐槐的视线仿佛穿过了眼前连绵起伏的山脉,飞越万里,落在屏幕外的人心上。 那是一双漂亮得摄人心魄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清澈而又幽深,里面倒映着无垠的雪山与湖泊,皎皎似天上星。 璀璨的夜空里,当一颗遥远的星星陨落,仰望着星星的人们难免会发出遗憾的叹息。 可是,没有人比徐槐本人更遗憾了吧。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属于徐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然而杞无忧才刚刚与他相识。 既然他没有公开宣布退役,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他出现在赛场上吗? 还有去年夏天,在嵩山,他一脸轻松地和自己说可能会去参加平昌冬奥会,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杞无忧想,这些缠绕在心头的问题,也许他都无从得知了。 作者有话说: 目前单板大跳台的最高转体数据是backside 2160,不过并不是在正式比赛中完成的。为避免代入,本文中的各项数据会在现实基础上有所上调。 # fastfurious 第6章 平行大回转的神 2018年十月,国内刚刚入秋,而北欧的雪季已经拉开帷幕。 上午九点,徐槐在挪威的家中看直播,新赛季的开板大战,他必然不会错过。 “白天你不是要带队训练吗,”徐槐打开电视投屏,边调试频道边问,“还有时间看比赛?” 之前和肖一洋一起看过的几次比赛,国内时间基本都是在晚上。而2018/19赛季单板滑雪大跳台世界杯的首站在卡德罗纳,新西兰时间晚上八点开始,这个时候国内是下午。 一场比赛,三个地点,三种标准时。 肖一洋说得很随意:“今天周日,放他们一天假。” 集训本没有周六日放假这一说,但他是教练,他说放假就能放假。 “哎对了,我发你那视频看了没有?”他又问道。 “没呢。”徐槐说。 昨天半夜肖一洋给他发了个视频链接,他今天早上才看到,还没有来得及点开看。 “你快看!这小孩儿是我当教练这么长时间以来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老牛逼了我跟你说,他绝对是天才!”肖一洋情绪相当激动,说得天花乱坠,“最多四年,不出一个冬奥周期,中国一定会出现一位平行大回转的神!” “……嗯嗯嗯,晚点的,”徐槐应道,“先看比赛吧。” 自从肖一洋从滑板转回到滑雪老本行,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大有种要为中国单板滑雪运动的发展奉献终身的架势。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徐槐为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些许担忧。 这场开板大战最有看点的应该是徐槐的师弟sven和日本神童今井野的巅峰对决,资格赛上,这两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得分咬得很紧。 而且他们号码牌也挨着,一前一后。 大跳台项目更新换代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想象,每个赛季都新人倍出,今井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今年才16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站在世界杯的赛场上。 他14岁时就曾在日本的一场锦标赛上击败当时国内排名第一的老将,故被雪坛冠以“神童”的名号。 先上场的是sven. “小思冲啊,”肖一洋期待sven夺冠,一方面因为他是徐槐师弟,另一方面是他和今井野积怨已久,“给我干翻小日本儿!” 肖一洋看今井野不顺眼,当然不是因为国籍,而是这人实在太嚣张。 上个赛季今井野参加的某场公开赛,有位中国选手参加了,作为场上唯二两个亚洲人,赛前采访时,记者问他有没有什么祝福的话要对中国选手说。 那是今井野在赛场上首次遇到中国选手。 他脸上带笑,看似礼貌,语气却轻蔑:“祝福的话呀,我想想,嗯,那就祝他首轮资格赛不要被淘汰好了。” 那位中国选手以前和肖一洋一起训练过,关系还不错,肖一洋看到,气得跟徐槐骂了两天。 事实上,今井野不是针对哪国选手,只是单纯的没素质而已,他对每位滑手都能做到无差别攻击。 他曾在外网的个人频道里,提起同队另一位同样年少成名的滑手:“他啊,在赛场上好像从来没打败过我呢。” 接受采访时,还曾对徐槐出言不逊:“ryan?抱歉,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 肖一洋相当看不惯,徐槐倒觉得没什么所谓,竞技体育凭实力说话,他的确有狂的资本。 更何况单板滑雪本身就是一项自由度高,包容性强的运动,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哎呀,小朋友嘛,不懂礼貌很正常啦。”他劝肖一洋也peace一点,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徐槐在赛场上与这小孩打过几次照面,其实他也就只敢在媒体面前吹吹牛,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乖得跟个小鹌鹑似的,身高才到徐槐下巴那里,知道徐槐会说日语,还红着脸用日语叫他前辈。 “好,anders的最终得分是74.5分,”解说的声音响了起来,“下一位即将上场的滑手是──来自挪威的sven,今年20岁,右脚前选手。sven是本场冠军的强有力争夺者,前役神童,也是我们现役神童今井野最大的竞争对手。众所周知啊,sven与前前前前役神童ryan是师兄弟……” 这位男解说是新西兰退役单板运动员,风格幽默,擅长整活,被雪迷们称为解说届的“谐星”,同时他也是徐槐的粉丝,即使徐槐没参赛,也要想方设法cue他。 “噗,”肖一洋简直要笑喷了,“神童,上一次听别人这么叫你得是在十年前吧。” 徐槐也笑了:“十年前我们好像还不认识。” “是你不认识我好吧,那时候谁没听过神童ryan的大名呢?” “谢谢,”徐槐一本正经道,“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天才。” 竞技体育中,“天才”这个称号仿佛是批发来的,赛场上出现过的天才数不胜数。而在单板滑雪大跳台的历史上,每个榜上有名的运动员似乎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天才”,实在没什么稀奇。 sven踩着雪板调整方向,起身一跃,从助滑区出发了。 肖一洋:“小思争点儿气!你第一轮不跳1980我都看不起你。” 结果他刚说完,sven的第一跳就出现了失误。 “哇哦,frontside triple cork1800,melon grab……啊,哦不!”解说员的语气也带着遗憾,“太可惜了。” 空中动作完成得很漂亮,可惜起跳时预判高度出现偏差,滞空时间不够长,导致落地太快,没能站稳。 “砰──”地一声,身穿黑色滑雪服的人重重摔倒在着陆坡上。 徐槐霎时眉头紧皱。 直到看到师弟慢慢站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才放松了些。 肖一洋沉默了好长时间:“对不起,是我毒奶了。” “他今天状态不好。”徐槐摇头道。 第7节 今井野的第一跳也有点失误,尝试反脚内转1800,japan 抓板是他的拿手动作,但完成得并不流畅,着陆时身体倾斜,手扶了下雪。 但比师弟好一点,起码没有摔倒。 徐槐啧了声:“小鹌鹑好像也……” “他妈的,这小日本儿今天也挺拉!”肖一洋骂骂咧咧道,“我就说这地方今年风水不好,赛前六个人受伤弃赛,资格赛三个,决赛三个,创造大跳台弃赛历史了吧。” 接下来要上场的人里没有值得徐槐关注的选手。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躺着,点开和肖一洋的聊天框,看他发来的视频。 天气晴朗,坡度较缓的盘山公路上,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古松古柏,从枝叶缝隙里泄漏出几缕太阳光。 屏幕中央的男孩戴着头盔和护具站在长板上,沿山路滑行,他身形修长,四肢纤瘦却有力,滑行时带动的风鼓起衣服下摆,露出一截窄韧的后腰。 并不是预想中的滑雪训练视频,而是down hill. 长板速降,极限运动中的高难度玩法之一。在国内,滑雪就已经算是偏小众的极限运动了,而这种安全保障性还不如滑雪的运动,更属于小众中的小众。 视频是用捕捉高速运动的专业无人机拍的,设备专业,看来这个男孩应该玩速降很长时间了,不是一般的业余爱好者。 他全程站立滑行,速度并不快,转弯时减速也只是倾斜身体,这种纯站立而不使用双手的减速技巧,类似于单板滑雪,是长板速降的另一个分支──freeride.比起down hill一味地追求速度,freeride显得松弛一些,更享受下山的过程。 又一个转弯后,山路逐渐变得陡峭,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男孩调整了身体姿势,开始在紧贴着悬崖峭壁的盘山公路上高速俯冲。 这就完全没有松弛感可言了,转弯时稍有不慎刹不住车就会冲出公路护栏,看得人心惊肉跳,肾上腺素飙升。 他双手背在身后,压弯时手臂随着压板的动作打开,身体也跟着大幅度倾斜,贴地飞行。 徐槐这才注意到他纯黑色的手套上还带着刹车滑块,手掌从路面上划过,极大的摩擦力会产生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视觉效果。 道路两旁不断闪过茂密的树林与奇峭山岩,视频里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板轮与掌心贴地的摩擦声,惊险又刺激。 不同速度对推板力度与压板角度的要求不一样,这个男孩对速度的掌控十分游刃有余,这绝不仅仅依赖肌肉记忆就能做到,还需要有很强的控板能力和压弯技术、对身体重心的控制力以及强大的心理素质。 如肖一洋所言,他有天赋,的确很适合练平行大回转。 时长五分半的视频快要结束,前面就是公路的尽头,长板与无人机的速度一同慢了下来。 右脚着地,刹车。 男孩脚尖踩着板尾令长板调转了方向,伸出食指往下点了点,另一边操纵无人机的人会意,将设备缓缓降落。 无人机下落的过程中,镜头拍到了男孩的脸,只有一瞬间。 喜悦、得意、如释重负……? 不,男孩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镜头,瞳仁漆黑发亮,仿佛一只刚从高速奔跑的状态中脱离,偶然被人类镜头捕捉到的猎豹。 无人机顺利降落到他的板尾上,屏幕倏然暗了下去。 “还真是……”徐槐呆了一会儿,唇角扬起,自言自语道,“平行大回转的神啊。” 那双黑沉的眼睛从镜头前闪过时,莫名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忘了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快乐! 第7章 少吹两句吧 短暂的休整过后,第二轮比赛开始。 “视频看完了吧,怎么样?”肖一洋问。 徐槐如实道:“牛逼。” 或许是注意力还没完全从刚才的视频里转回来,第二轮他看得并不似刚才认真。 其实后面的比赛基本没什么悬念了,参赛选手里,只有今井野和sven的实力属于第一梯队,其他滑手都和他俩有一定差距。 “要不你退役以后别教大跳台了,来教平大吧,我们一起带出一个世界冠军,”肖一洋激情发言,“中国单板平行大回转的未来就肩负在我们身上了!” “我觉得你也可以让他练练大跳台。”徐槐开玩笑道。 “嘿你别说,这小子还真的想转项练大跳台!刚开始提过一次,消停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又开始了,给我烦的啊。” “是吗,”徐槐有些幸灾乐祸,“那就让他转啊,我挺看好他的。” “那可不行,好苗子本来就不多,我得守好平大最后一块净土,不然等你一来,大家都被你吸引跑去练大跳台了,我找谁哭去?” 徐槐无奈道:“我还没确定去不去呢……” “别啊,十二月份你总要来北京吧?到时候再商量嘛。 ” 徐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个赛季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共设四站,北京是第三站,他已经决定参赛,十一月下旬去中国。 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对了,”徐槐想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国家队想聘请我师父当外方主教练。” 为了备战北京冬奥会,国家体育总局实行了一系列举措,包括聘请外籍教练、归化运动员、加强后备力量的培养与选材。 “我们主任是在和你师父接触来着,他跟你说了?” “嗯。我听我师父的意思是不去,他这个人比较固执,而且年纪也大了,不太想适应新环境,”徐槐顿了顿,“所以你们不必专程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肖一洋顿时有些惆怅:“哎,争取不到你师父,争取你也行啊。” 虽然顶尖运动员不一定能成为顶尖的教练,但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这个能力的。 早在冬奥申请成功后那两年,就有人和徐槐联系过,想让他作为归化运动员,未来代表中国队参赛,然而当时的徐槐有自己的规划,婉言谢绝了。 去年他住院修养的一整个赛季,冬运中心又开始陆陆续续地派人和他接触,大概是从肖一洋那里了解到他有退役的打算,便想邀请他退役后去国内执教。 对于外籍教练的聘任,冬运中心实行广撒网策略,冰雪运动各个项目发出去的邀请多达几十份。感觉希望比较大的,还会派人亲自飞过去面谈,姿态放得很低,让人感觉到足够的真诚。 “既然要争取我,那怎么没人飞过来跟我面谈?”徐槐懒洋洋一笑,佯作不满,“没诚意啊。” “这不是派我来了么,”肖一洋顺着他的话接道,“你要是想我了,我明天就订机票啊。” “得了吧,我看你自己教大跳台就挺可以的,还聘什么外籍教练。” “可别埋汰我了,”肖一洋吹捧道,“大跳台还得看我槐神。”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不爱听这种漂亮话,”两人又插科打诨了几句,徐槐敛了神色:“先给我透个底吧,我如果在队里,会是个什么角色?” 国家队看重的不只是他获得过多少奖牌与荣誉,更多的是他作为顶级运动员的成熟经验与从冰雪运动强国带来的一整套先进的训练体系。不过他这个年龄其实挺尴尬,不上不下,做主教练不够格,太年轻,做助教又太屈才。 主教练这种核心位置徐槐没有想过,但如果只是个助教,带一群小孩从零开始学滑雪,他觉得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他有个运动员朋友退役后被聘请到一个冰雪项目十分薄弱的国家做教练,合同签到下届冬奥会结束,结果一来就让他当助教,教一些新入队的小队员如何克服不敢跳台子的心理障碍。 “想什么呢,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还能带你往火坑里跳吗?”肖一洋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再说了,我们可是很惜才的,怎么可能让世界冠军做助教,肯定得是技术教练啊!” 徐槐沉思片刻。 “但我没有什么执教履历。” 他知道国内是比较看重个人履历和经验的。 “这话说的,难道有人一生下来就能当教练?”邀请徐槐来国内执教并不是一时兴起,肖一洋早已旁敲侧击地向许多人打探了情况,“我记得sven拿世界杯年度总冠军的那个赛季,你师父去日本疗养了,一整个赛季都是你带他练的,是吧?还有你那几个师弟师妹,不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么?” 说一手带大难免有些夸张,不过徐槐的确或多或少地在他们训练时提供过指导和建议。挪威是个全民滑雪的国家,最不缺的就是雪上项目的人才,他的师弟师妹们,遍布u池大跳台坡障各个领域,随便拎出来哪一个都在雪坛上颇有名气。 “你师父可是挪威单板总教头,徒弟遍天下,你身为他的首席大弟子,得继承他的衣钵啊!”肖一洋继续道,“诶,衣钵这个词儿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 徐槐又笑:“少吹两句吧,我怀疑冬运中心之所以这么执着,就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 “ryan,”肖一洋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正经,认真道:“我真的很想你来中国。” “我们国家这几年一直在加大对冰雪项目的推广和投入,虽然起步晚,过程艰难,但中国单板滑雪的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的。” 他又问徐槐:“你相信吗?” 徐槐默了默,没有对他的判断作出评价。 只是说:“到时候北京见吧。” 今井野最终凭借后两跳的出色发挥碾压式夺冠,而师弟后面的状态还是没有调整得很好,最后的得分排在第四。 意料之中的结果。 “操,这家伙又得在记者面前装逼了。”肖一洋烦躁地关掉了他那边的直播。 “你还真是……”他对今井野的态度一如既往,徐槐无奈道,“不过你要带队员的话可不能在他们面前带这种情绪啊。” “那不能够啊,我烦这小日本儿是我自己的事!竞技体育第一课,尊重对手。我在他们面前可温柔了,从来不说脏话。” 徐槐:“……你最好是。” 比赛结束后还有颁奖环节,现场响起躁动的鼓点与音乐,颁奖台周围燃放起一簇簇银白色的冷焰火,屏幕正中央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笑容意气风发,无限张扬。 “让我们恭喜本赛季世界杯首场比赛的冠军──今井野!”解说员激动道,“今井野是一位天赋极高的滑手,最关键的是,他只有十六岁,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取得了如此高的成就,真是令人羡慕啊!” 电视投屏还在亮着,半靠在沙发上的人闭了闭眼。 十六岁啊,的确是很好的年纪。 作者有话说: 弟弟:好巧,我也十六岁 第8章 有幸做同路人 首都机场。 距离徐槐的航班落地时间还有一小时,肖一洋就已经提前在接机口等着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和徐槐没怎么联系过,徐槐在挪威备训十一月底的沸雪世界杯,而他也在北京带刚通过试训期的新队员训练。 十一月,国内各大雪场陆续开板营业,新一批入队的队员们开始真正上雪,从夏季的旱雪到真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的。这不才上雪没几天,就摔进医院好几个,唯一没进过医院的,好像只有杞无忧了。 都是群半大孩子,肖一洋作为队伍管理,简直是给他们又当爹又当妈,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今天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接徐槐,也是难得休息一次。 第8节 虽然徐槐没有明确点头,但他退役后来中国执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本来就是半个中国人,很喜欢这里,去年七月过来的那一趟,除了放松心情,其实也有点来考察的意思。 自国家体育总局公布跨界跨项选材方案以来,外界的质疑声就没断过,徐槐对此也有疑惑,所以就亲自过来看一下这个“异想天开”的选拔到底靠不靠谱。 当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而现在,答案已经很明了。 去年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滑板项目的几个队员出了成绩,在国内外的赛事上均有不错的发挥。 仅一年多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从未接触过极限运动的人在圈里崭露头角,甚至比一部分有着多年经验的滑手表现得还要出色,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但他们的确做到了,仿佛是奇迹。 这种奇迹也许是可以复制的,会在单板滑雪项目上再次降临。 而徐槐一直很相信奇迹。 肖一洋也深知这一点,他与徐槐认识多年,不敢肯定完全能摸清他的想法,但至少知道,像绝大多数运动员一样,他不会甘心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退役。 他和徐槐的相识说来也有意思。 2010年平行大回转世界杯sucol站,徐槐拿了冠军。 彼时的单板滑雪圈刚刚开启属于徐槐的时代,击败众多实力老将,连续两个赛季积分排名世界第一,最可怕的是,他才18岁,可以预见他未来将会统治雪坛多年。 肖一洋也参加了那场比赛。那年他23岁,第一次出国参加国际比赛,在几十个人里排名倒数第四。 中国单板滑雪队才立项没几年,起步晚、投入少、技术装备差、经验不足……现在的肖一洋可以找出无数条理由来证明并非全是自己的问题,但那时的他满心只有技不如人的挫败感。 由于没有出国比赛的经验,他订酒店时,才发现雪场附近的酒店早已经住满了,他只好住在十几公里以外的小旅馆,为了及时赶来参赛,还特地租了辆车。 可惜比赛最终收获一场空,回程时车还在半路抛锚了。更雪上加霜的是,手机也没电了。 他停车下来查看情况,对着罢工的破烂车和手机全无办法,最后气得踹了脚轮胎,躁郁地站在瑞士凛冽的寒风里fuck全世界。 还在发愁,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经过他的一辆车又折返过来,朝他按了下喇叭,最后缓缓在他的车旁停下。 有人下了车,向他走过来。 “hey,bro,are you ok?” 肖一洋脑子都被冻木了,迟滞地转身看向来人。 “do you need help?”那人又问。 肖一洋一下就认出了他是ryan,相当有辨识度的一张脸,参加比赛的没人不认识他。 他知道ryan是个年轻帅气的挪威男孩,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然而对方却并不认识他。 ryan叽里呱啦地对他说了一串话。 好像说的是日语,大概看肖一洋是亚洲面孔,想当然地把他当成日本人了。 于是肖一洋哆哆嗦嗦地用英语解释自己是中国人。 ryan的蓝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换成中文问道:“你是中国人?” 神情颇为惊喜。 肖一洋也挺意外的,他听说过ryan是华裔,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中文水平可能一般,但没想到他说中文的语音语调都和标准普通话无异。 “对,我叫肖一洋,也是单板滑手。”和你参加了同一场比赛,但很遗憾没有让你记住我。 因为ryan的名字永远在得分表第一页的最上面,自然不会注意到最后一页的那些无名小卒。 “你也是参赛选手吗?” 肖一洋点头。 “真的吗?”ryan更惊喜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比赛上见到中国人!” 得知肖一洋的车坏了,ryan便打电话帮忙叫人来拖车,又开自己的车带他去餐馆吃饭。一路上和他聊了很多,还告诉他自己的中文名叫徐槐。 “你知道吗,我从十四岁就开始参加国际比赛,这么多年,你是我在比赛里遇到的第一个中国人,你很了不起。”徐槐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真诚与欣赏。知道了他的名次,没有嘲笑,也没有鄙夷。 又听到肖一洋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的,没有教练也没有助理陪同。 “一个人出国参赛真的很厉害啊,我都是和教练一起,没有他真的不行,很多事情都做不来。” 总之徐槐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夸他,夸得肖一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种沮丧的情绪也渐渐消弭了。 肖一洋赛前半个月都在国外训练,吃的食物一般都是不合口味的当地餐或速食,但徐槐带他去了一家好吃的中餐馆。 好久没吃到中餐,一筷子锅包肉下肚,还是东北菜啊,肖一洋吃得几乎要哭了。 但偏偏徐槐又来了一句: “卑尔根雪场有个开了十几年的中餐馆,他们家烤鸭很好吃。如果你以后去挪威比赛或者训练,可以随时联系我。” 异国他乡,找不到地方住、训练受伤、比赛失利、车子抛锚,这些挫折都只是雪道上小小的石子,最多震下脚,跳过去就好了,没什么的。可听到徐槐说的话的那一刻,酸胀的情绪从心脏倾泻而出,刹那间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伸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战栗,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太丢人了,肖一洋想,如果徐槐这个时候安慰他,他可能会很想死。 但徐槐什么都没有说,把抽纸推到肖一洋手边,然后出去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肖一洋眼泪止住了,整理好情绪,抬头看到窗外,徐槐从对面那家咖啡店里走出来,手捧着两杯热拿铁,回来递给他一杯,告诉他这家店的榛果拿铁还不错。 确实不错,口感醇香,暖洋洋的温度从嘴里蔓延至五脏六腑。肖一洋后来没再喝过榛果拿铁,但记得这个味道很多年。 时至今日,同样留存在他记忆深处的,还有十八岁的徐槐。 那时的他年龄很小,身上仍保留着孩子气与跳脱的一面,但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稳重和可靠。 但十八岁的徐槐并非无往而不胜,他也有发挥不好的时候。 后来两人又在赛场上遇见。那场比赛里徐槐出现失误,在倒数第二个旗门那里摔倒,从原本的第一掉落至第七名,令人惋惜,不过好在没有摔伤。 赛后,肖一洋在场外找到徐槐。他被很多人簇拥着,教练、师弟师妹,以及关心他的朋友们。 他看见了人群之外的肖一洋,又露出那种很亮的笑容:“嗨,又见面了,肖一洋,你今天很厉害呀!”他记住了肖一洋的名字,也有在留意他的比赛成绩。 这次肖一洋排在第四名,离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进步。 “ryan,你还好吗?”肖一洋问他。 “我还好,”徐槐走到他面前,原地跳了下证明自己没事,“你看,这都没摔伤,我也很厉害!” “你……”肖一洋觉得徐槐似乎不需要他的安慰。 “我状态没调整好,下次再努力吧,你也是啊,领奖台上见咯,”徐槐伸出手,笑着和他碰拳,“拜拜!”说着又蹦蹦跳跳地去和别的滑手朋友打招呼了。 这场比赛之后,没过多久,徐槐就转项去练雪上技巧项目了,有人猜测是不是与这次比赛失误有关。 肖一洋并不清楚他转项的具体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因为比赛失误。 在徐槐眼里,得失成败都是有意义的。也许是因为他有了新的追求,要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 直到退役,肖一洋都没能拿到过一次金牌,也没有机会在领奖台上与徐槐相遇。他的最好成绩是第二名,在俄罗斯举办的一场小型赛事,参赛的也大多是像他一样叫不出名字的滑手。 那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次,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运动员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站上这样的赛场,而他已经无限接近过,足够了。 徐槐参加过两届冬奥会,温哥华和索契,肖一洋在电视里看过直播,也曾亲临过现场,他见证了徐槐最巅峰的时刻,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达到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然而运动员过了巅峰期,似乎总要走一段下坡路。 但他清楚,徐槐是不会停下的,他会继续攀登下一座雪山。 而这一次,肖一洋有幸与他做同路人。 第9章 我不怕忧 灰扑扑的人群中,肖一洋远远看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向他走过来。 灰绿色的飞行夹克,肩膀宽阔,长腿下是一双黑色短靴。气场仿佛与普通人有壁,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名模在走秀场。 徐槐一直是个商业价值很高的运动员,时尚杂志常客,接过许多知名运动品牌与奢侈品代言,还有专业的经济团队。他是全行业商务最多的运动员之一,不少人拿这个做文章,说他只顾着捞钱,根本没花多少心思在训练上,怪不得状态下滑得厉害。 沉寂的这段时间,徐槐没再参加过任何商业性质的活动,这似乎更加印证了那些说频繁的商业活动影响他比赛状态的推论。 人渐渐走近。 软塌塌的灰色毛线帽遮住耳尖,也令徐槐锋利的面部轮廓显得柔和了些。他左耳上嵌着几枚亮闪闪的银质耳环和耳骨钉,右边则塞了只蓝牙耳机。 “大明星!这儿呢。” 肖一洋朝他招手,这一嗓子让周遭的人纷纷朝这边投来视线。他们都注意到男人的出众气质以及那张即使带着墨镜也难掩优越骨相的脸。 徐槐走到肖一洋跟前,摘掉墨镜,上下扫了眼他身上的深棕色风衣,笑得挺无奈:“arcteryx这种中老年款你也穿,你变土了。”显然是对刚才肖一洋叫他大明星的回击。 “我本来就人到中年了好不好,”肖一洋闻言哈哈一笑:“而且我退役之后就得了一种叫潮人恐惧症的病,最怕你们这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人。” 一坐进车里,徐槐就立刻按下了车窗。 “开窗好,”肖一洋乐道,“要吐别吐我车上。” 徐槐:“……上次是因为你车里有烟味儿。” 冷风嗖嗖灌进车里,肖一洋鼻腔被刮得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再给我矫情!”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肖一洋就要跟他急眼,“自己就抽烟还闻不了烟味儿,什么毛病?” “这么凶。”徐槐“啧”了声,把车窗往上升了一点。 “咳咳,”肖一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了,“不好意思,最近带小孩带得更年期有点儿提前了,跟他们说话就得这样,不然没威严。” 可能真的年纪上来了,两人明明只差五岁,肖一洋这两年却总有种从小看着徐槐长大的感觉,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上了这种讨人厌的“长辈式”语气。 “都这样说话吗……太可怕了,”徐槐震惊,“那我估计不行啊。”他带师弟师妹时从来没这样过,都得哄着他们学。 “也不是,分人吧,对省心的就不用这样,但是那种不听话的小孩儿吧你就得凶,不然他们不服你。” 十几岁的年纪,冲动热血,就很容易上头,谁也不服谁,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吃个饭一言不合都能打起来。为此肖一洋没少头疼。 尤其是那几个武校出身的,对于打架斗殴这种事非常有经验,知道要挑地方打,往哪里招呼最疼,哪里不会伤到筋骨,所以即便打得再狠,脸上愣是不挂一点儿彩,教人看不出来,队规在他们眼里简直形同虚设。 不过只要没闹出太大动静,不影响训练,这种事情就可大可小,肖一洋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该有的检讨和惩罚肯定逃不掉。 次数多了肖一洋也烦了,直接说再打架都给我滚回武校去,是以队里那几个刺头平静了一段时间。 “万一凶不起来,他们不服我……”徐槐忧虑道。 第9节 “想多了吧ryan神,你是谁啊,就随便往训练场上一站,比啥都好使。” 徐槐:……好了好了别再吹了。 “等你比完赛,我把队里那几个练大跳台和坡障的小队员介绍给你认识,都挺不错的。”肖一洋又说道。 今年转项过来练大跳台的暂时没有发现特别出色的苗子,不过平行大回转倒是有一个,杞无忧,聪明勤奋话还少,武校出身却从不参与打架斗殴,没人比他更省心,到时候也可以介绍一下。 “好啊。” “喂,小金,咋了?” 刚下机场高速,肖一洋漫不经心地接了个电话,结果听没几句话脸色骤变。 “妈的,没一个省心的!”他拧眉骂了声,“等我回去再说,我刚在机场接完朋友,先送他回酒店,再有半小时吧。” 电话挂断。 “怎么了?”徐槐关心道。 前面路口有点堵,车卡在中间。肖一洋望着前方停滞的车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你们队里要是有人打架一般都怎么处理?” “好像……”徐槐凝神回忆了片刻,“没有打过架。” “哎──”肖一洋长叹了口气,“得,不该问你。” 早就听说挪威队内氛围很好,毕竟有徐槐镇场子,作为队长,他不发脾气也不训人,整天春风化雨的,照样能让每位队员都对他服服帖帖,这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徐槐沉思少时,开口:“警告,罚款,禁赛,打架一般都会这样处理吧。” 警告?没用。 罚款?一群未成年罚谁的款。 禁赛?连一个上过赛场的都没有。 肖一洋更郁闷了。 徐槐:“很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严重。” 助教小金打来电话说队里又有人打架。杞无忧跟去年入队的队员打起来了。一打三,把人家三个都打趴下了。这小孩真是,肖一洋刚刚还觉得他省心,这就立刻打脸。 这个年纪的小孩通常不太会隐藏情绪,肖一洋一眼就能看出平时队里谁和谁关系铁,谁和谁有矛盾。 但杞无忧……他和谁关系都不铁,总冷着一张脸,看着和谁都像是不对付。 不过即便这样,肖一洋还是对他挺放心的。他性格稳重,平时训练非常勤奋刻苦,很少像同龄小孩一样偷懒玩闹。最关键的是心态稳,有韧性,别人摔几次摔疼了就嚷着要休息,他不论摔多少次都能面不改色地爬起来继续训练。 几个教练观察了一段时间,把他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哪里能料到这人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主,不鸣则已,一打架就打了个大的。 真闹心。 “要不直接回训练基地?”徐槐见肖一洋脸色依然没缓和,于是提议,“反正我回酒店也没什么事儿,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看热闹是吧?”肖一洋气得哼笑。 “啊,”徐槐扬眉笑道,“就听着挺好玩儿的,想看看我们肖教练平时都怎么训人,正好观摩学习一下。” “又来一个气我的,是不是嫌我命太长啊?” “哪儿的话,明明是替你分忧。” 分忧…… 肖一洋又想起了某个名字里带忧的人,心里一梗:“别提了,我现在听不得‘忧’这个字,无忧无忧,可没少让我忧的。” “噢,”徐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以前听他提过,“你说的是那个长板速降特别厉害的小孩儿吗?叫吴忧?让他跟我练大跳台啊,我不怕忧!” 作者有话说: 肖一洋:谢谢啊,更气了! 小杞:我不姓齐也不姓吴 徐槐,一句话得罪两个人也算你有本事(点烟) 第10章 一看见我就跑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浓浓的火药味无声无息地在整间屋子里弥漫开。 “现在怎么哑巴了,刚才一个个的放狠话不是很牛逼吗?”助教金顺泽快要被这几个小孩整疯了。 他是肖一洋的师弟,从吉林省队退役后,被肖一洋招揽来做助教,训起人来和他师兄一脉相承,但可惜气势有余,威严不足,仍需修炼。 他对着刚被拉开架的几个人一顿疯狂输出完,现在轮到他们说话了,但久久没人吱声。 “不是,你们谁能跟我说一下,到底为啥打起来啊?” 依然没人开口。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沉默是今晚的红烧排骨。 红烧排骨…… 谁敢信,他们就是因为几块排骨打起来的。 这群运动员体能消耗大,个个饭量惊人,每回吃完饭,餐厅里就如同土匪过境,所有荤菜都被洗劫一空。 杞无忧下训比较晚,每次去吃饭的时候,基本上就只剩一些清汤寡水,而且冬天饭菜冷得快,吃到胃里也不好受。乔巍然见状,就从后厨借了一个保温箱,提前帮他打一些好吃的放里面,等杞无忧训练完了,还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这天的晚饭有道红烧排骨,做菜师傅的手艺堪称一绝。乔巍然知道杞无忧还没尝到过这道菜,于是训练结束后,抢先飞奔到餐厅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到保温箱里。 乔巍然吃完饭洗完餐具,再路过餐厅时,随意往里面一瞄,发现保温箱竟然被打开了。旁边那张桌子上,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在吃早已被抢光的红烧排骨。 这排骨是从哪里来的,一目了然。 乔巍然当即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质问道:“你们是小偷吗,怎么偷别人东西吃啊?!” “这排骨你做的还是你买的?”中间那人讥讽地笑道,“上面写你名儿了?” 另外两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你们怎么能这样?”乔巍然性子软,不会吵架也不擅长打架,闻言气得眼都红了,“那是我盛的,是留给无忧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阴阳怪气起来: “给杞无忧留的?你喊一声杞无忧看它应不应吧。” “杞无忧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舔他,你看他搭理过你么?” 杞无忧平时对谁都是一张拽脸,爱答不理的,而且是个独行侠,总是独来独往,在外人看来,就连同一宿舍的乔巍然,也没有和他走得太近。 正好这时杞无忧训练完过来吃饭,把最后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和乔巍然关系还行,相比于其他人会亲近一点。帮他打饭这件事是乔巍然主动要做的,杞无忧说不用,可乔巍然执意这样做,说不过只是顺手的事,舍友之间互帮互助,别放心上。 事实上,谁对他表露善意他都会放在心上,不过杞无忧不需要谁帮他伸张正义,有仇有怨他一般当场就报了。 打架对杞无忧来说是家常便饭,尽管已经很久没打了,有点手生,但依然不落下风。 他打架很有技巧,知道往哪儿下手最疼,也知道护住要害,不让自己受伤。 不过乔巍然哪懂这个,只看到杞无忧把餐盘往说他舔的那人身上一掀,一拳抡了上去。 一个打三个,对方还比他高比他壮,乔巍然担心他吃亏,想要上来帮忙。 “乔巍然你给我站那儿,”杞无忧分神往这边扫了眼,“敢过来我连你一块儿打。”乔巍然被他阴鸷的语气吓到,愣是没敢上前,最后匆匆跑到外面叫来两个人才把他们拉开。 周围聚了好些人,阵势闹得挺大,自然会被人捅到教练那里去。 “就这么点事儿?我真想不明白了,”金顺泽听完双方自辩陈词,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们可真出息啊……” 如果真就因为这么点事儿,那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事情被告到肖一洋那里,杞无忧一定会受到处分。 但其实远不止因为这么点事儿。 他们就是故意针对杞无忧,从他刚入队那会儿开始就对他有敌意了。 这种敌意并非无缘无故的。 三人都是去年从东三省省队选拔上来的,其中一人还是肖一洋老乡。不同于杞无忧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拔进入的集训队,他们出身于冰雪运动强省,自小练滑雪,练了十多年,心气儿必然是很高的。结果杞无忧一个转项练平大才几个月的人,跟他们这些练了十来年的人一起训练,竟然从来没有挨过肖教练的训。肖一洋谁啊,众所周知的魔鬼教练,不仅不训他,还对他赞赏有加。 请问这合理吗? 不止一个人觉得不合理,听说杞无忧是肖一洋亲自从武校招来的,说不定是暗中给了他什么好处吧。 肖一洋对杞无忧是明目张胆的偏爱,还提出过想要收他做徒弟,结果杞无忧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拒绝了。 他们日复一日地练了这么多年,一路过关斩将,从市专业队到省队再到国家队,得不到教练青眼就算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才练了几个月的人,换谁谁心理能平衡。 这种不平衡心理不断蔓延滋长,从一开始的背地里吐槽两句发展到不管杞无忧做什么他们都要踩一脚。说他整天冷着脸装逼,训练到这么晚是在故意演给谁看,连正式比赛都没上过,一个奖都没拿过也配吹什么有天赋,等着看他在比赛上出丑,啊不对,说不定连比赛资格都拿不到呢。 杞无忧在洗手间外面听到过一些,但当时没有跟他们起冲突,反而觉得这种行为很幼稚,根本不想给他们眼神。而且他也没那么冲动,知道队内打架会挨罚。 那些话对杞无忧来说不痛不痒,他从来不当一回事,随便说什么,不故意在他跟前碍眼就行。 而今天,刚好就挺碍眼的。 这口气他本来就憋了挺久,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一下,只要不波及到无辜的人就好,也不在乎会不会挨罚,惹他不高兴,那大家就都别好过了。 这才是此次打架斗殴事件真正的来龙去脉。 “金哥你评评理,那排骨又不是他的,凭什么不让吃啊?而且是杞无忧先动的手!他有毛病啊把餐盘往我身上倒!” “才不是,”乔巍然急了,据理力争道,“明明是你们先偷东西先骂人的!” “行行行,你们先少说两句。” 乔巍然和他们三个各执一词,而打架事件的另一位主角杞无忧,却全程漠然地望着窗外叶子掉光的树,一言未发。 “无忧,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金顺泽又问他。 杞无忧没回答,而是转头瞥了那三人一眼,眼神和语调都冷森森的:“不想再挨打的话,嘴就放干净点儿。” “你他妈的──” “都闭嘴!”金顺泽十分头大,“等肖哥回来收拾你们吧。” 第10节 “肖教练回来有啥用,谁不知道他偏心!”三人之中的老大说着又狠瞪了杞无忧一眼。 “你们几个趴门口干啥呢?”门外突然响起肖一洋的声音,“都训练完了?行,加个晚训,十圈速度耐力跑。” 蹲守在门口吃瓜的队员们瞬间一哄而散。 肖一洋推门进来,眼角突地一跳。 咋这么多人啊?不是说四个吗? 一二三四五…… 肖一洋环视一圈,豁,整整齐齐七个人,分成两拨站着,都能组两摊麻将了。 除了打架那四位,还有拉偏架的乔巍然和另外两个帮忙拉架的队员。 “搞小团体呢这是?”肖一洋抱着手臂问。 金顺泽让拉架的两个队员先出去了,又说:“小乔你也出去吧。” 乔巍然神色犹豫,站在原地没动。 见他盯着杞无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肖一洋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还担心你好兄弟受欺负啊?放心,他一打三,能耐可大着呢。” 乔巍然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肖一洋冷眼瞧着,那三个人疼得龇牙咧嘴的,浑身狼狈,而杞无忧则一脸无动于衷,看上去没受什么伤。 他走到杞无忧面前:“你先动的手?” “嗯。” “挺牛逼啊。”肖一洋冷笑。 又看向那三人:“你们仨呢,不是挨打了?人有事儿吗?” “我头疼。” “我腰疼。” “我腿疼。” “用不用去医院拍片儿?”武校生揍人不是第一回 了,很讲武德。他们应该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肖一洋心里有判断,“要是检查出来毛病……” “不用不用不用!” 接下来的时间里,肖一洋把这三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有你,杞无忧,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跟武校一样让你用暴力解决问题?不想在这儿待着就趁早滚蛋。”他第一次对杞无忧说这么重的话。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听着,心想,滚蛋就滚蛋,谁他妈的在乎。 大不了不练了,继续回学校上学呗,浪费的这半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惜的。 又听到肖一洋说:“两千字检讨,明早多跑五公里。” 静了一会儿。 “以后还打架吗?” 那可说不准。 “不打了。”杞无忧平静道。 肖一洋看他一副知错的样子:“回去吧你,好好反省。” “知道了。” 杞无忧转身,背对着肖一洋,启唇,无声地对那三人说了两个字。 他们都辨认出了杞无忧清晰的唇型。 ──废物。 “杞无忧你骂谁呢!!!” “你他妈闭嘴吧你!”肖一洋早晚得被些这莫名其妙就暴走的小孩儿气出脑溢血来,抬手照他脑袋上狠敲了下,“人家都没出声,搁梦里听见他骂你呢?” 杞无忧浑身低气压地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戾气还没消,眼瞳乌深,又一身黑衣,整个人都笼着一层黑漆漆的色调。 廊角是一面新布置的荣誉墙,白墙上挂着金灿灿的奖牌、荣誉证书以及合影。有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很专注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看。 杞无忧脚步一滞,男人有所察觉,侧过头望向他。 幽蓝色的,闪动着光的眼睛。 这人好像…… 好像…… 好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咚”地落进水里,沉寂被打破,杞无忧恍然间听见水声。 “嗨,你就是吴忧吧?”初次见面,徐槐语气和缓又礼貌,还十分友善地冲他笑了下。 少年眉眼间的戾气霎时烟消云散。他在原地呆愣了几秒,似乎是有些错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后── 跑掉了。 真的是用跑的,步伐飞快,像阵风一样从徐槐身边嗖地掠过。 诶? 徐槐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人已经跑出去没影了。 把人都轰出休息室之后,肖一洋又和金顺泽简单商议了一下处分该怎么定。 徐槐见队员们都走了,便敲门进去。 “无忧走了?”肖一洋奇怪道,“你不是想见他吗,刚才没跟他聊两句?” “跑了……” “什么?”肖一洋怔了一下,十分纳闷,“他跑什么?” “不知道啊,我还想问呢,”徐槐也同样摸不着头脑,“怎么一看见我就跑了?我这么吓人嘛。” 作者有话说: 弟弟:谁他妈的在乎。 下一秒打开门:???!!!徐槐?! ……又在乎了,出去跑十圈冷静一下。 第11章 北京之约 杞无忧跑完十圈回到宿舍的时候,乔巍然已经洗完澡了,手里正拿着吹风机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地发出刺耳的噪音,震得人耳朵疼。 杞无忧走到乔巍然身边,喊了他一声:“乔巍然。” “啊?”乔巍然把吹风机的风力调小了一档,大声问,“怎么了?” “我见到徐槐了。” “什么?” 乔巍然没太听清,正好头发快吹干了,于是直接关掉了吹风机:“你说见到谁了?” 杞无忧顿了下:“ryan,我刚才在休息室外面见到他了。” “我去,真的假的?!”乔巍然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他知道杞无忧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乔巍然眼珠转了转,思索片刻说:“这倒也不奇怪,月底他要参加沸雪世界杯嘛。” 虽然参赛名单还没有正式公布,但大家似乎都默认了ryan会来参加。 去年,沸雪北京被国际雪联升级为a级官方赛事世界杯赛,还被列入了平昌冬奥会积分赛。当时单板大跳台世界排名第一的加拿大滑手quinten在这场比赛中夺冠,赛后他在外网的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条动态。 他说,很开心来到北京,但遗憾的是,他最大的对手与最好的朋友ryan由于身体原因没能参赛,两人原本约好了比赛结束一起去吃老北京铜锅涮肉,希望这个约定明年可以实现。 这是他与ryan的“北京之约”。 而就在几天前,他又更新了一条新动态:2011-2018,又是一年雪季,你也期待在赛场与我相见吗? 配图是一张和ryan勾肩搭背的合影。应该是许多年前的照片了,黑沉的夜晚,灯光大亮的雪道上,两张略显青涩的脸上俱是神采飞扬的笑。 ryan在评论里回复: ooooof course!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北京之约今年看来是要实现了。 不仅如此,乔巍然还告诉杞无忧,ryan会出现在训练基地也不奇怪,因为他和他们肖教练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赛前的最后几天,他很可能就在这里的单板公园训练。 然而那天之后,杞无忧没有在训练基地再见过徐槐。 乔巍然也觉得奇怪,于是就跑去问肖一洋,问ryan去哪了。 “你也喜欢ryan啊?”肖一洋笑着说,“南山雪场人实在太多了,他去太舞训练了。” 南山滑雪场是北京近郊最大的滑雪场,自冬奥申办成功以来,国家不遗余力的推广冰雪运动,号召“三亿人上冰雪”,每逢雪季,这里便人满为患。相比于滑雪,花在排队等缆车的时间甚至更长,雪友们常常无奈地调侃这种“排队半小时,滑雪半分钟”的情况。 而太舞滑雪场则位于河北崇礼,相比于北京人要少上很多,这里有最好的雪上技巧场地,而且作为北京冬奥赛事的举办地之一,崇礼的雪质和配套设施也都非常棒,许多雪上专业队都会在这里训练。 集训a队就有几个人在太舞的雪上技巧场地训练,有时候能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他们发布的训练视频,其中几条偶然捕捉到了徐槐的身影,还会刷到一些雪友在太舞滑雪小镇的各个角落与徐槐偶遇的动态。 “他们竟然每天和ryan一起训练,还一起吃冰淇淋!啊啊啊可恶我好嫉妒!”乔巍然网上滑动手机屏幕,酸得在床上爬行扭曲,“我也想去崇礼!” 再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年后,平行大回转集训队会转战长白山,那里的雪道地形更适合练习竞速类项目。不同项目的集训队员会分布在不同的训练场地,他们未来也有可能会去崇礼,不过这个雪季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2018/19赛季的沸雪世界杯在鸟巢举行,赛前两天公布参赛名单,雪迷们不出所料地发现名单上面果然有ryan的名字。 去年的一整个赛季,少有人在比赛里见到他的身影,大家都对他的此次复出充满期待。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名单公布的当天晚上,ryan在推上说,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他真的要退役了。 这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雪坛哗然,一夜之间,沸雪北京的门票全部售罄,原价三百多的票被炒到了将近一千,很多雪迷们还是一票难求。 乔巍然也没有抢到票,懊恼得捶胸顿足:“之前我还在说ryan不可能这么早就退役的,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吗?!” 第11节 喜欢一个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赛场上的选手,其实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杞无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可以看直播。” “……无忧,”乔巍然情绪还是有些低靡,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杞无忧,问道,“你有喜欢的滑手吗?” “有。”杞无忧回答。 嗯? 而后,乔巍然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喜欢ryan.” “你、”乔巍然一愣,“你也喜欢他啊。” “喜欢他难道不是很正常?”杞无忧歪着头反问。 “啊,是很正常,但是你喜欢他,听到他退役居然还能这么平静……” “不然呢,”雪迷们口中的那个雪坛传奇人物ryan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存在,几乎没有实感。杞无忧淡淡道,“他退役是既定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他又补充了句:“虽然我也觉得挺可惜的。” 乔巍然可一点没看出他有可惜的意思。 “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人出票的。”乔巍然又继续低下头看手机,刷了一会儿,再次咆哮,“可是黄牛票好贵啊!我恨黄牛!” 杞无忧以为只能在网上看直播了,没想到转机发生在周五的下午。训练结束后,肖一洋例行给他们开了个小会,总结这一周的训练成果以及训练中所出现的问题。 末了,他合上笔记本,从雪服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票,问有没有人周末想去鸟巢看比赛。 正愁着没票呢,票就自己送上门了。 决赛时间定在在周日晚上。训练基地的一些工作人员会去比赛现场,还有几个教练也被派去负责赛事方面的组织工作,作为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一员,肖一洋也不例外。 集训队难得放两天假,有人选择回家,也有人选择出去玩,最后去现场看比赛的队员也就五六个。 周日下午三点,助教开车带他们去鸟巢。 沿途可以看到车窗外一座座整齐的桥墩,伫立在拆迁之后的废墟上,光秃秃的,上面还没有架梁。那是从张家口到北京的直通高铁,从崇礼到这里,开车过来要三个多小时,而京张高铁完工后,两地之间的路程将缩短为半个小时,届时往返训练比赛都会很方便。 到达场馆时天色已经转暗。 大跳台比赛场地从南到北,几乎横跨整个鸟巢,出发台距离地面的垂直高度有将近五十米,相当于十几层楼的高度,气势恢宏。 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比赛正式开始。 共有16位选手进入决赛。决赛分为三轮,取两轮最高分数相加为总成绩。选手从助滑区出发,跳出起跳台,在空中做各种空翻转体动作后落地。 首先出场的是与徐槐有过“北京之约”的quinten.他在空中整整转了五周半,屈腿抓板,稳稳落地。 滑板后刃扫过雪面,卷起一小片飞扬的雪雾。 现场解说激动地呐喊:“triple cork 偏轴转体1980!来自加拿大的名将昆腾做出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个1980!成功了!” 看台区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杞无忧也被周围人带动着鼓掌。 无关国籍,无关种族,每一个精彩的瞬间都值得欢呼,这或许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妈呀,昆腾也太稳了吧……我有点担心ryan了。” “ryan在资格赛上的第一跳真的吓到我了,就跳了个1440,当时差点以为他进不了决赛,还好第二跳稳住了,看他跳台子真的需要大心脏。” “他那第一跳一看就是在找状态,不过也就他敢这么跳吧,幸好后来没失误……” 乔巍然激烈地和其他队友讨论着,杞无忧在一旁安静地听。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手机里看回放,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年会来到在现场看徐槐的比赛。 单板滑雪是一项充满冒险和未知的运动,不同于某些室内运动存在绝对的实力压制,能站在大跳台决赛场上的运动员水平相差无几,几乎都有拿到冠军的实力。 而且当天的气温、风速甚至出场顺序都对比赛成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运动员在比赛中尝试高难度动作,挑战自身极限,失误是家常便饭,能成功的才是少数。后面的几位选手都出现了一些或大或小的失误。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来自挪威的──ryan!” 解说员话音刚落,观众席的欢呼和尖叫瞬间比前面高了好几个度。 大跳台与看台区隔的距离很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不妨碍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手机和相机。 “经常关注大跳台比赛的雪迷们应该都非常熟悉了,今年28岁的ryan可以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同时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2016/17赛季,他就曾在沸雪北京站收获一枚金牌。他曾参加过温哥华、索契两届冬奥会,是一位身兼多项的全能型滑手,在坡面障碍技巧、u型池、平行大回转项目上共计拿到过一金一银一铜的好成绩,赛场上的他具有极强的统治力。以往他总是能在前两跳就奠定胜局……” “今天又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旦快乐!!! 因为榜单改版,所以这篇文前二十万字可能都没有曝光,大家可以多评论给我一点动力嘛?如果有海星的话也请多多投喂我吧!(鞠躬感谢) 第12章 沸腾的雪 随着助滑区那道修长身影的出现,现场气氛越发躁动起来。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聚集到了徐槐身上。 杞无忧仰起头,眼睛紧盯着看台区放大数倍的电子屏。 屏幕中央,身穿灰白色滑雪服的男人活动了两下手腕,核心发力带动雪板调转方向,像道流星一样,飞速冲向起跳台。 飞出跳台的那一刻,杞无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周围接二连三响起相机“咔嚓咔嚓”抓拍的声音,以及阵阵惊呼。 他的起跳高度非常高,在空中做出连续的空翻转体,身形舒展,动作衔接流畅。 “一、二、三、四、五、六……”现场观众的惊呼声也越来越高。 达到最高处的一瞬间,徐槐前脚将单板拉起,随即带动整个身体,用后手抓前刃,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飘逸又自如。 稳稳落地后,他又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刹车,后刃扫出薄薄的雪雾。 周围霎时间爆发出剧烈的尖叫,杞无忧也看得心潮澎湃。 旁边的队友惊道:“卧槽!是2160?我没看错吧?太牛逼了!” 是的,他没看错。杞无忧也在心里默数,六周,也就是在空中转体2160度,反脚内转的2160。 乔巍然哇哇大叫:“啊啊啊而且还是反脚内转!ryan,大跳台永远滴神!” 电子屏幕上循环滚动多角度的慢动作回放,最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雪板着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且完成得相当轻松。 “反脚内转2160!”解说员从刚才那一跳的震撼中冷静下来,进行专业分析:“无论是起跳高度、滞空时长还是动作完成度,都堪称完美,可以看得出ryan的这一跳非常游刃有余!除此之外,他的indy抓板,个人风格也十分鲜明……” “这就是世界顶尖水平啊,”乔巍然像是叹息一般道,“他这状态还可以再比好几年吧,退役实在太可惜了。” 是啊。 杞无忧也这样想。 滑雪运动员的巅峰期普遍在二十出头,能在雪坛占据一席之地的滑手大多是年少成名,二十岁一过就可以称之为老将了。随着年龄增长,高强度的训练导致他们饱受伤病困扰,更别提单板滑雪是一项高危性运动,每次受伤对于身体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各项身体机能也会随之下降。但仍有不少运动员凭借顽强的毅力与病痛抗争,继续站在赛场上。 杞无忧不知道徐槐的问题出在哪里,他今晚在赛场上的状态很好,比起巅峰期时也没有逊色多少吧。 第一轮比赛结束,徐槐以96.5分的高分稳居榜首。 杞无忧脑中第无数次回放徐槐刚才的那一跳,仍觉得惊心动魄,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感受到大跳台带给他的震撼。 候场时间,工作人员在修复平整场地,清理雪道上的冰屑。 dj放了首节奏快鼓点强烈的英文歌。 北京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低温状态下,只要不运动,人的体温就会急速下降。观众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跟着音乐节奏开始蹦跳来取暖,看台区一时间仿佛蹦迪现场,嗨到极点。 灯光、烟花、干冰,听说音乐团队还请了几个知名的摇滚乐队来,现场气氛很燃很燥。 “young blood,made of gold “a mind you can't control “running wild,can't calm down “my head is in the clouds “gotta keep this feeling,keep on breathing “even if we're slipping away.” 响彻整个场馆的音乐并未让杞无忧觉得有多吵,此刻,他的心跳声才是最剧烈的背景音乐。 “2160!2160!” 第二轮比赛,也有选手跳出了2160,但完成度不如徐槐。轮到徐槐上场时,很多人都在期待他继续跳不同方向的2160。 他会跳吗?杞无忧心里也跟着提了一口气。 但他降低了难度。 起跳,反脚外转,转体1620,1800,1980……抓板,落地。抓板清晰流畅,一套动作轻盈又丝滑,依然是堪称完美的发挥。 徐槐从漫天飞扬的白色雪尘里飞驰而下,硕大的电子屏幕上闪出他两轮比赛的最终得分: ryan xu 186.5 “186.5分!”解说员按耐不住激动道,“观众朋友们,随着ryan的第二跳,本场比赛的冠军已经提前锁定了,让我们恭喜ryan!” 前两轮比赛就已经揭晓了前三名花落谁家,至于第三轮,完全是留给滑手们展示个人风格的机会,大家都滑得比较随心所欲。徐槐选择了直飞,没有做空翻转体,最后以一个前手抓前刃的weddle亮板动作收尾。 本场比赛结束,徐槐拿到了他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个冠军。 “今天是ryan的最后一场比赛了。ryan从十四岁起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那年他拿下平行大回转洲际杯冠军,又拿下世界杯分站赛冠军,成为赛史上最年轻的金牌得主。后来他转项大跳台,同时还兼顾坡障和u型池,在xgames、世界杯、世青赛、冬奥会上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历史。”说着说着,解说员语气中竟多了几分哽咽。 “对于单板滑雪而言,ryan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了单板滑雪传承至今的精神,自由、洒脱、热爱……这种精神鼓舞着无数单板滑手向前,勇于超越自我,不断挑战自身极限。赛场上的ryan展现出了一位顶级运动员的实力与魄力,他为我们献上一场场精彩的比赛盛宴,也在单板滑雪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解说员动情道:“ryan,北京同样是一座充满奇迹的城市,我们相信,你的滑雪生涯决不会止步在这里,未来将会有更多的奇迹在这座城市继续上演,蛰龙惊眠,一啸动千山!” 如果杞无忧再敏锐一点,也许就能够听出解说员已经或多或少地得知了一些徐槐退役之后的规划,但当时的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徐槐退役了,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赛场上了。 乔巍然眼睛里泛着水光,亮晶晶的:“这个mc好会夸啊……” 解说员又问:“现场有多少朋友是ryan的雪迷?” 周遭更沸腾,乔巍然立刻跟着高举起了双手。 “那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ryan,生日快乐!”后方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杞无忧从失落中回神,陡然一震。 随后,“生日快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12节 “啊啊啊?今天是ryan的生日?!!” “没错,现场的观众朋友们,今天是11月24日,ryan的28岁生日,今年的沸雪北京就是在这样一个有意义的日子里举办的。ryan,这位来自挪威的华裔,他与沸雪、与北京、与中国都有着不解之缘,让我们一起祝他──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生日快乐!退役快乐!!” “ryan,i loveyou!!!” 祝贺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后台的dj适时地放了生日歌的前奏,全场一起大合唱。 歌声渐渐落下时,杞无忧鼻尖突然一凉。 原来天空中飘起了雪。 这样巧合的时间节点,仿佛是这座城市送给ryan的生日礼物。 “下雪了?” “好浪漫啊我操!” 一时间,现场的欢呼与尖叫声更沸腾了。 沸雪赛事最早源自于奥地利,英文名是airstyle,翻译成中文竟然叫沸雪。杞无忧之前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翻,现在却觉得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 冰冷的雪,沸腾的雪。 一如此刻沸腾的心。 生日当天,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中不负众望地夺冠,发挥出目前的最佳水平,没有留下遗憾,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应该是最完美的谢幕吧。 这大概是值得徐槐铭记终生的一场比赛。鲜花与掌声,金牌与荣耀,如此盛大而辉煌的时刻,烟花为他燃起,聚光灯为他闪烁,北京冬天的第一场雪为他而下,无数人为他送上最真挚的祝愿,祝愿他当下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快乐,祝愿他雪道之外的路途依然灯火璀璨。 “呜呜呜,”乔巍然抹泪,“这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有纪念意义的一场比赛了。” 杞无忧给他递了张纸巾:“说不定你以后也可以在生日当天夺冠。” “可我的生日是在夏天啊!!” 夏天。 去年的夏天,杞无忧还在手机里看回放,而今年,他却站在了现场的看台区,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以站在场馆中央的大跳台上…… 比赛结束之后的颁奖典礼。 看台上的观众们狂热地呐喊着,掌声与欢呼声仿佛涌涨起的海潮,一阵阵扑打过来。 杞无忧凝望着领奖台上的徐槐。他手里的香槟酒瓶喷涌出泡沫,笑容灿烂地与二三名合影。 一个运动员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有机会站在那上面呢。 我以后也会有这一天么?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徐槐最开始的设定挺美强惨的,尤其事业线,后来想想还是少一点遗憾吧,一代传奇黯然退场对于一个努力了很多年的运动员来说太残酷了,我希望我的主角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刻也能是高光时刻,过程有遗憾但好在结局圆满(ps:虽然那首歌是21年发的,但是歌词真的很贴弟弟的心理活动,his head is in the clouds) 第13章 怎样描述你 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有多长?十年,抑或是二十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那些交付过汗水与泪水的年月枯燥又漫长,然而最后站在赛场上,能被人看到、长久记住的却只有几个瞬间而已。 在台下看那些意气风发的运动员,仿佛观看一场璀璨盛大的烟花。烟火燃尽,只剩下飘渺的烟雾,这缕烟雾很快就会消散在夜空里。没有人不会感到怅然若失,但至少曾亲眼见证过烟花最耀眼夺目的时刻,它会长久地留存在纷杂的脑海里,无论何时回想起,记起来的总是最绚烂的那一刻。 徐槐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但无数人会记得他在赛场上的每一个瞬间,杞无忧便是无数人之中渺小而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运动员领完奖,从颁奖台上下来,一众媒体记者早已扛着摄像机和话筒等候多时。 “金哥,我们走吗?”乔巍然问,“要不要等肖教练?”他目光在四下搜寻着,不知道现在肖一洋在场馆里的哪个角落。 “看不到他人啊,他估计还要给ryan过生日,我们先走,不用等他。” 比赛结束时,周围的观众就开始陆续离场,眼下看台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些人在等待运动员采访结束,上去送花或者要签名合影。 “肖教练刚发了条朋友圈,有ryan!”旁边的队友叫道。 “发了啥?我看看!”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 杞无忧也打开朋友圈,一刷新就看到了肖一洋刚刚发布的视频。 文案只有简单粗暴的三个字:下雪了! 视频里的人是徐槐,镜头几乎是怼着脸拍。 白皙的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沾在男人的棕发与长而密的眼睫上。似乎听到肖一洋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往后退了两步。 也许是刚比完赛的缘故,徐槐身v fable v上带着股散漫恣意的慵懒劲儿。色彩鲜亮的橙色雪镜搭在指节,慢悠悠转了几下。 “拍好了没有啊?”他眼尾弯弯地看向镜头。 徐槐站在一束暖黄的灯光之下,夜晚的光线是朦胧模糊的,他的眉眼却清晰而深邃,深蓝色的瞳孔闪动着令人心醉的光,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动人。 杞无忧微微晃了下神,想起雪迷们对徐槐的评价:纯粹、快乐、自由。 快乐与自由对杞无忧来说是其实很空泛的概念,匮乏而又钝涩的情绪反应机制使他很难体会到这些感觉。他看过徐槐的纪录片,看过徐槐的许多场比赛,对他的笑容再熟悉不过,如今亲眼看到,心中却又升起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眼前忽然迸发出一束火花,于此时此刻,他顿悟,大概快乐和自由就是徐槐身上所呈现的样子。 “妈的好帅,不愧是雪圈颜值top……” “我靠我看到ryan了,就在台子那儿!” “采访完了吧,能不能去要个合影啊?” “走走走!快去要,一会儿人更多了,金哥我们去了哈!” “等等,旁边那个戴黑帽子的好像是肖教练……他不会骂我们吧?” “没事儿,挨顿骂也值了!” 几个队友七嘴八舌地嚷着,准备去找ryan,乔巍然回过头问杞无忧:“无忧,你去吗?” 杞无忧望了眼徐槐所在的方向,那里乌压压一片人,逐渐涌过去更多的雪迷,把他围住,他正在挨个给人签名。 漫天飞雪里,两人明明只隔着几步之遥,杞无忧却觉得他离徐槐异常遥远。 “你们去吧。” “……急什么,他又跑不了,”金顺泽看着几个小孩撒丫子狂奔过去,无奈地说,“以后还会见面的。” 徐槐这几天就住在首体宾馆,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去训练基地观摩集训队的日常训练。这群小队员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肖一洋不让提前说,怕说了他们就没心思好好训练了。 金顺泽转过脸,看到眼前的少年眼睛微微垂着,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觉得这小孩应该是有点低落的。可能也想过去要合影,但又不太好意思说。 “无忧,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杞无忧摇头,声音沉闷:“我不想要合影。”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没声了。 这下金顺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前几天杞无忧一打三的事迹声名远扬,传遍整个基地,就连其他项目的教练和队员都知道平大有这么个人了。 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最难管教,但恰恰相反,杞无忧很听话,教练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在训练上从来挑不出错。 他唯一的缺点应该就是不爱说话,倒也不是难以沟通,是人家根本就不跟你沟通,连肖一洋都拿他没办法。 要完合照和签名回来,一行人便启程回基地。 回程的车里,队友们聊得热火朝天: “ryan真人比视频里还帅,而且我觉得他普通话说得比肖教练标准。” “哈哈哈笑死,这话要让肖教练听见了准得骂你,他不成天说,自己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吗?” “今晚睡不着了,回去再刷几遍ryan的比赛合集。” “你把上次那个视频给我发过来啊,我没存……” 杞无忧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目光空茫,落在漆黑中闪烁着几点灯火的窗外。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几下,杞无忧拿出来扫了眼,发现是乔巍然给他发的信息。 明明离得这么近…… “你发了什么?”杞无忧扭头问道。 乔巍然一笑:“嘿嘿,你快看。” 界面上显示的信息是【图片】,看不到具体内容,杞无忧解锁屏幕点了进去。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乔巍然一共发过来六张照片。 全部都是徐槐今晚比赛时的高清照片。 起跳区、雪道、领奖台上、赛场之外…… 应该是摄影师的手笔,构图精妙,看上去很专业。 其中一张是徐槐从大跳台上起跳时的身影,他踩着雪板跳到最高处,凌空跃起,背后恰好是一轮圆月。他的身影定格在月亮中央,遥远的星夜与近处的灯火皆为他作衬。 杞无忧盯着这张照片一会儿,默默地长按保存。 乔巍然又分享了一个打包好的徐槐视频合集给他,里面是完整的比赛视频,各个时期的都有。 杞无忧曾在网上搜索过ryan的比赛,但出现的通常只有几分钟的cut,完整的比赛回放只有近两年的沸雪北京和14年的索契冬奥会,而且索契冬奥会的时候,大跳台还没被列为比赛项目,能看的只有坡障和u池。 “你从哪里找的视频?”他疑惑道。 乔巍然:“这些墙内没有,得用梯子翻墙。”冬奥会申办成功之前,国内对单板滑雪这类运动的重视度一直不高,早期没有赛事转播,也找不到完整的回放,想看比赛就只能从外网搬运。 “梯子?”杞无忧一愣。 “你不知道吗?”乔巍然惊讶道,说着把杞无忧的手机拿了过来,“用我的吧,很简单的,来,我教你怎么用。” “啊,好。” 乔巍然在杞无忧手机里下载了一个需要翻墙才能用的视频app,教他注册好之后,还给他推荐了几个滑雪领域的博主。 他推荐的其中一位博主是徐槐的狂热雪迷,主页发布的视频十条中有八条都与徐槐有关。杞无忧随手点进去一个播放量高的视频,标题叫做:【单板滑雪·ryan】一跳封神!你可以永远相信大跳台的王者! 这位博主话多且密,对徐槐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第13节 “看ryan的比赛是一种享受,我很喜欢他的风格,兼具欧美人的力量感与亚洲人的轻盈飘逸,可以带给人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与美的感受。决赛时,他的前两跳通常会挑战高难度动作,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也基本上在前两跳就提前锁定了奖牌,可以说是一个大魔王型选手。” “这是2013年xgames单板滑雪大跳台的决赛,ryan在这场比赛里一跳封神,从此奠定了在大跳台领域的地位。没有人不为此感到震撼,要知道,这是他从平行大回转项目转项来大跳台的第二年。” “他从四岁就开始练习单板滑雪,18岁的时候,从平行大回转项目转项大跳台,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想,都是单板滑雪,转项一定没什么难度……不不不,平行大回转与大跳台的区别就好像游泳和蹦极,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而他是唯一一个在这两个领域都做到极致的滑手。” 博主把徐槐捧到了一个非常高的位置,而他也不负所望,视频中,一套内转平转1620的动作,顺滑流畅,完美落地,第一跳就拿到全场最高分。 第二跳,徐槐更是拿出了他的招牌动作,反脚内转偏轴转体1620,直接锁定金牌。 “朋友们,这是2013年,能在赛场上成功完成1440的滑手都寥寥无几,他是除了quinten以外,第二个在正式比赛里跳出1620的滑手,而这只是刚刚开始。我想不到该用怎样美好的词语去描述他的巅峰时期……” 这晚,杞无忧难得有些失眠,闭上眼睛很长时间,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徐槐在赛场上创造的无数个精彩瞬间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闪现。 是这样,他想,无论怎样美好的词语放在徐槐身上都不为过。 第14章 我看你像个坡障 即使睡眠时间再短,第二天早上六点还是要爬起来跑步。 也许是这段时间过于频繁地搜索徐槐的名字,手机给杞无忧推送了一条新鲜出炉的采访视频── “徐槐:带着遗憾与荣光,去人生的新赛道” 视频里,记者问徐槐:“这么早退役会有遗憾吗?” 徐槐这样回答道:“遗憾?当然会有,可是人总要学会接受遗憾。”他扬起唇角,笑中含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大概是释然,“我知道这条路只能走到这里了,到了说再见的时候,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说再见。就让我带着遗憾继续去人生的新赛道吧。” 记者大概以为徐槐会说没有遗憾了,毕竟他的退役声明那样简单,只有短短两句话,好像没什么留恋,毕竟他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完美发挥,留下的依然是高光。所以她完全没料到,徐槐会如此坦然地讲出自己有遗憾。 记者停滞片刻,才缓缓道:“遗憾常有,荣光却很难得,所有人都不会忘记你走下赛场的那一刻带着满身光芒。” 徐槐也会觉得遗憾啊,杞无忧没来由地有些难过。 那样的人,应该永远洒脱,永远恣意,不该有遗憾的。 一整个上午,杞无忧都没有在训练场里看到肖一洋的身影。 据金顺泽说,他昨晚给徐槐过生日喝酒喝大发了,最后还是被徐槐送回来的,回来以后强行拉金顺泽过去,流着眼泪跟他追忆往昔。 流着眼泪??? 杞无忧想象不出流眼泪的肖一洋是什么样子,那画面应该,挺震撼的。 完成了上午的体能训练,杞无忧准备去餐厅吃午饭,路上刚巧跟肖一洋撞了个正着。 “无忧,过来过来,我正想找你呢。”肖一洋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雪板包,朝不远处的杞无忧招手。 他睡了一上午,酒劲儿看样子已经过去了,一身黑衣站得板正,胡子也刮了,精神抖擞的。 杞无忧走过去问:“肖教练,怎么了?” “喏,徐槐送你的。”肖一洋把手里的黑色雪板包递给他。 杞无忧眉头微微一皱,有些难以置信:“……送我的?”难道……他还记得我吗? 他以为徐槐已经把他忘了,上次见面时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陌生人。 肖一洋:“对啊,昨晚他们几个都来要合影,就你没来。” 那几个小队员去找跟徐槐合影的时候,肖一洋当时就在旁边,还纳闷地问了句杞无忧怎么没来。既然他想转项练大跳台,现在大跳台的神就在这儿,不应该趁机近距离接触一下吗? 乔巍然回答:“我估计他可能是有点社恐,这里人太多了。其实他也挺喜欢ryan的。” 徐槐听到了这句话。 后来和肖一洋吃饭时,肖一洋又跟他聊起这批小队员,自然也提到了杞无忧。 “无忧这小孩儿也不是社恐,就是话比较少吧,大部分时候挺省心,偶尔有点烦人。”尤其是找他说要转项的时候。 杞无忧不会死缠烂打,被拒绝后也没有表现得多失落,照常进行平大专项训练,但会在别人都休息的时候跑到单板公园飞台子。 肖一洋问他的时候,他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没有加练,就是喜欢大跳台,随便玩一玩也不可以吗?” 还能怎么说,人家随便玩玩,又没理由拦着,肖一洋彻底拿他没辙。 “不是社恐,还挺喜欢我的,那为什么上次一看到我就跑啊……”徐槐百思不得其解,“我总不至于吓到他吧?” 他思考了一下,拿出一支签字用的金属笔,在雪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口开了句玩笑:“真吓到的话,赔个礼好了。” 这是他比赛时带的备用雪板,有时没用到的话就会随机送给现场的雪友。 原来是这样。 听肖一洋简略讲完,杞无忧大概也了解了,徐槐并没有认出他来。 “我还没问你呢,那天见到徐槐为什么掉头就跑啊?” “我、我……”杞无忧站在原地,“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他平时虽然话少,但从来都是有问有答,从容不迫的,很少出现这种卡壳的情况。 肖一洋奇道:“见到偶像了害羞?” “……不是。” 肖一洋拉开雪板包,率先露出来的是板面上的金色签名。杞无忧看到徐槐签的是英文名。 “怎么没签中文名?”他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傻话。 肖一洋果然失笑:“他什么时候签过中文名啊?比赛的时候一直都是ryan xu,肯定签英文名,大家也更熟悉这个吧,不过以后嘛……不好说。”以后在中国当教练,大家应该会更熟悉徐槐这个名字。 “嗯。”杞无忧点了点头。 他对肖一洋意味深长的后半句话一无所知,也没有太在意。 雪板包里是一块崭新的全能板,并不像刻滑板那么长那么窄,比较适合练雪上技巧项目。 纯黑色的雪板,设计很简单,上面没有什么繁复的图案,板面上有一道明黄色的闪电,边缘点缀几道色彩鲜明跳跃的条纹,视觉效果颇为惊艳。 似闪电划过漆黑长夜。 直到很久之后,杞无忧才意识到,徐槐对他而言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杞无忧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徐槐签约的那个国际知名单板品牌。burton custom,非常经典的一款雪板,这款雪板目前市面上已经停售了,在交易网站上被一度炒到很高的价格。 “放心拿着吧啊,”肖一洋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这是赞助,他的雪板太多了,都用不过来,以前也经常送给雪友的。” “虽然这板子不太适合练刻滑,不过玩平花的脚感很不错。”肖一洋又说道。 “嗯,谢谢教练,”杞无忧顿了下,“也替我谢谢ryan.” 滑手训练很费雪板,隔段时间就要把板送到雪板维护师那里进行检查维护,打蜡保养、调整板刃…… 他们这些小队员使用雪板还是相对比较爱惜的。除非是那种受各大雪板品牌青睐的知名滑手,才不必在意雪板的损耗程度,随时想换就能换,想送人就能送人,譬如徐槐。 杞无忧把徐槐送给他的滑雪板收了起来,继续用他之前的雪板训练。 下午有肖一洋在训练场上盯着,杞无忧没敢加练,到点就去吃晚饭了。 刚扒两口饭,乔巍然就端着盘子坐到了他对面。 “无忧,你今天来得比我还早!” “嗯。”杞无忧把水果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里面有乔巍然最爱吃的草莓。 “哇,谢谢!我去盛的时候都空了。”乔巍然喜不自胜道。 集训队的餐厅里,水果这一类食物总是最先被抢完的。 “诶,小乔。”打完饭的队友大威从乔巍然身旁路过,顺手从他碗里捞了颗鲜红的草莓丢进嘴里。 “你听说了吗?ryan好像要来大跳台国家队当教练。” “啊?!!!”乔巍然瞬间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质疑,“骗人的吧?” “大跳台队里前两天就传疯了好吗,传到我们这儿都有延迟了。” “你确定他来教大跳台?听谁说的?有证据吗?”乔巍然连珠炮似的问,“我现在转项来得及吗?” “都这么说,没证据不可能乱传啊……”大威说着,又顺走两颗草莓,“我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正式通知还没出呢,应该是大跳台和坡障,反正怎么也不可能是平大吧!” “为什么不可能教平大,他不是全能么?”杞无忧突然看向他,目光如刀般锐利。 “呃,”大威试图再度摸向水果碗的手默默缩回去了,坐到乔巍然旁边,“是全能,但他平大肯定没法和大跳台比啊。” 想也知道,徐槐执教的第一选择当然是大跳台。但杞无忧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可是他在冬奥会平大项目上拿过牌,大跳台并没有拿过。” “噗,不是啊弟弟,你听谁说的?他平大没拿过牌!” “沸雪比赛上那个现场主持说的啊。”杞无忧有点懵。 他记得很清楚,“坡障、u池、平大,一金一银一铜。” “10年温哥华,拿了u池铜牌,14年索契,坡障金牌和u池银牌,一共一金一银一铜,至于平行大回转,他虽然参赛了没错,但是半决赛时出现失误,没拿到奖牌。” 杞无忧:“……哦,那是我理解错了。” 见杞无忧脸色似乎有点差,乔巍然忙补充:“ryan平大也很牛的!虽然没拿牌,但能获得冬奥参赛资格就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世界级水准了。我就是看了他在平大世界杯上的碾压式夺冠才喜欢他的。” “嗯嗯嗯,就是就是。”大威附和道。趁杞无忧在发呆又悄悄摸走两颗草莓。 杞无忧看过索契冬奥会的比赛回放,徐槐和昆腾都参加了坡面障碍技巧赛,那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决赛,两人都做出了当时赛场上的顶配动作,而徐槐的创新性更胜一筹。 如果徐槐来中国执教的传言属实,那…… 吃完饭,杞无忧没回去休息,而是跑到了休息室里。 敲门进去时,肖一洋正对着队员们今日的训练视频做总结。 “有事儿吗?” “肖教练,我真的不能转项去练大跳台吗?” 又来了又来了,肖一洋头都没抬,没好气道:“不能!” 来人并不气馁:“能兼项练吗?” 杞无忧想兼项,还异想天开地想要兼项练大跳台。肖一洋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想什么呢?你兼项当然是得兼障碍追逐啊!” 第14节 平大是竞速类项目,和大跳台这种技巧类项目有本质区别。平行大回转兼项障碍追逐,大跳台兼项坡障,这才是最佳选择,这两类项目之间的特点最接近,没必要舍近求远。 兼项大跳台的请求被驳回,杞无忧又退而求其次:“我不能兼项大跳台,那坡障呢?” 还没学会走就想跑。 “我看你像个坡障!” 肖一洋烦躁道:“滚滚滚,没看我正忙着呢,你先把平行大回转给我练明白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一份定情信物(?)已送达! 一月挑战日更,之后的周四周五也更新 第15章 怎么突然这么乖 沸雪北京站结束之后,单板滑雪集训队员分成两批,一部分技术水平相对较高的老队员前往世界各地参加国际比赛,余下刚转项不满一年的新队员继续在北京训练,月底再分批前往崇礼、长白山等地,每换一次场地就要淘汰掉一批人。 今天风力不大,雪场也没有起雾,非常适合滑雪。冬日的阳光倾泻在一望无垠的高级道上,带来微弱暖意,同时也明亮得有些刺眼。 “唰──” 一个。 “唰──” 又一个。 身穿统一的黑色滑雪队服、左胸前绣有国旗的小队员们沿着陡峭的高级道鱼贯而下。 个头相差无几,雪服、头盔、雪镜、护脸全副武装,从远处看辨不清男女。脚踩在单板上,身体倾斜,单手拂过雪,重心压得很低,板刃几乎与雪面垂直,在雪上刻出深深的s形痕迹,他们途径的雪道两边溅起飞扬的雪尘。 肖一洋就横着雪板站在雪道边缘盯着,把眼前的雪镜扒拉开,一边依次按下计时器,一边拿着对讲机道:“重心压低,低,再压低,哎对。” 语气陡然加重:“岳威你怎么回事儿?让你压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核心发力核心发力,不然转弯肯定要摔,这么基础的东西还要我教吗?要不再去初级道练练?” 中途有队员摔倒,板刃侧翻,肖一洋又举起对讲机:“没事儿吧?” 摔倒的队员两手撑在身后,猛一发力,利落地站起身来。 对讲机里传来一道微微气喘的女声:“没事儿”。 原来是个女孩儿。 她拍打两下身上的雪,继续向山下滑去。 板刃与雪道摩擦的声音复而响起,又从山顶滑下来一个人。 和那些小孩相比,这人的水平显然要高出很多。只不过他滑得过于随心所欲了,速度并不快,手也没有拂雪,只是沿着s型轨迹下压着身体滑行,且有意控制着雪速,在险峻的坡道上愣是滑出了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男人滑到肖一洋身边,前刃忽然重重地刹住,一瞬间将板刃立到极高,故意呲出一道高高的雪墙,白色的雪尘飞扬,溅到了肖一洋身上。 还好肖一洋及时往后撤了一步,他抬手把面前的雪挥开,笑骂:“是不是欠?” 来人摘下雪镜,露出一双带着闲散笑意的蓝色眼睛。 他往山下那群队员的方向望了眼:“我看你对女生也这么凶呀。” “当教练又不能搞区别对待,一起训练的所有队员在我这里都没有性别。”肖一洋振振有词,“你觉得女生们都比男生弱吗?我跟你说,这些同一批入队的,出挑的大部分都是女队员。” 徐槐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受教了。” 外籍教练的聘任手续十分繁琐,现在是十二月上旬,正式的文件要在月底才能下来,到时候他应该会随队去崇礼。他这些天从书店和网上买来许多体育训练相关的书籍,密密麻麻做了好几本笔记,有很多收获。做运动员时他只需要考虑如何提高成绩,而当教练则要考虑更多。 “可是真的有点凶啊,这样队员们不会有心理压力吗?”徐槐不解地发问,“为什么不采取鼓励式教学呢?”他以前对待师弟师妹采取的一直是这样的指导方式,快乐教学法。 “那你就继续按照你的方法教呗,”肖一洋知道徐槐并不认同他的训练方式,“如果谁都像sven那样有悟性,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那我肯定也哄着教好吧,谁乐意整天吼啊,多费嗓子。而且有的小孩儿他就是不按你教的来,你指东他往西,也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反正我不是你那种性格,没这个耐心哄人。” 跨界跨项过来的运动员雪龄都很短,才刚上雪两个月,谈不上悟性不悟性的,跟徐槐那几位滑了十多年雪的师弟师妹们更没有任何可比性。 差距如同鸿沟显而易见,要怎么才能做到松弛快乐、没有任何顾虑地滑雪呢?徐槐应该对这些没有过深切体会,所以才没办法理解。如果能引进更加系统科学的训练体系,也许会好一些吧。 肖一洋想到这里有些无奈,话音一转:“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再被我凶了。” 平行大回转项目也聘请了外籍教练,程序还没有走完,预计明年一月底才能过来。等教练团队都到位,肖一洋就不再兼任这一队的技术教练了。 下午的阳光不算热烈,但紫外线的照射却避无可避。 “注意防晒啊老肖,”徐槐望向肖一洋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脸,手指虚点了下他的鼻梁,“你都有雪镜脸了。” “一边儿去,我早就有!你们男同都这么随便摸人脸啊?怕不是暗恋我吧。” 徐槐无辜摊手:“……我没摸。” 他不明白,肖一洋一个钢铁直男,怎么老喜欢跟他这个真男同开男同玩笑? 队员们滑完一趟再坐缆车上山顶继续滑,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肖一洋估摸着时间,见他们快过来了,便让徐槐把雪镜带上,免得被人认出来。 “哪个是吴忧?”徐槐问,“我认不出来。” 毕竟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滑行姿态也没有太大区别,无法凭借外部特征区分。在徐槐看来,这些小队员的水平都还处于起步阶段,没有特别令人惊艳的。 “没他,”肖一洋说,“他感冒了,声音哑得都快说不出来话了,还不要命似的训练,我让他休息一天。” 徐槐“唔”了声:“那的确要好好休息。” “烦死我了,我当教练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队员。” “他现在还想要转项吗?” “是啊。” “很执着嘛,”徐槐心里一动,回忆道:“我当初也是这样,从平大转到大跳台。”同样是一个十分艰难曲折的过程。 “哎,他能跟你一样吗?你练多少年了,他才练多长时间?转项又不是动动嘴皮子说转就能转的,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月底再说吧,队里商量商量,看到时候让他去哪儿……” 平行大回转的正式比赛从资格赛到最终的决赛,参赛选手一共需要滑行8趟,小队员们便是按照这样的节奏每天进行滑行训练。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位手持gopro跟拍的雪场摄影师,记录队员的训练,方便后期做复盘总结。 队员们依次从山顶滑下来,肖一洋的注意力又回到他们身上。 “岳威这趟不错啊,保持保持。” “那谁,乔巍然是吧?咳咳,再压低点儿,看看你前面的姚逐。” …… 说别人的嗓子哑了,其实肖一洋自己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退役至今已经有六七年,对单板滑雪的热爱却依然不减,有时候徐槐还挺佩服他的,倘若换作是他,也许六七年之后不一定还拥有肖一洋这份热情。 对于他们这些专业运动员而言,单板滑雪早已融入为生命中的一部分。然而这项运动对运动员的体能和身体状态要求很高,巅峰期短暂,退役后,未来虽然可以继续从事相关工作,教练、解说员、裁判员……但永远没机会再站在赛场上了。 徐槐最喜欢的还是作为运动员站到赛场上的那一刻。 他记得肖一洋刚退役那会儿,做过一段时间的滑雪和滑板私教,冬天教滑雪,夏天教滑板。以他的水平,按小时收费平均一小时就能赚好几千,做私教那两年赚的钱加上做运动员这些年零零总总的收入,在密云买了套房,和在北体读研的女朋友领了证。 恰逢滑板国家队组建期间,他收到国家体育总局的邀请,前去担任教练,负责选材工作。在集训队当教练,月薪几乎要比之前当私教时少了个零,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当时滑板领域也是刚起步,一片空白,没有丝毫经验,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后来队伍组起来了,聘请了许多专业的外籍教练,他从滑板队功成身退,又受命来冬季项目选材开荒。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做梦的人,但真正的梦想家,只凭热爱是不够的,不仅要有热爱做内驱力,还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持之以恒的决心。 单板滑雪需要像肖一洋这样的梦想家。 身后又一次响起雪板与雪面摩擦的声音。 徐槐正望着对面覆满积雪的山坡,闻声目光转回,往山上看。 那人也穿着国家队统一的黑色雪服,滑行速度很快,刃起刃落毫不减速。他飞一般从山顶俯冲下来,身形反压折叠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板刃立起,呲出高而厚密的雪墙。 身后,硬质的干粉雪道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他的平花技术也不错,劲瘦的腰腹发力带动雪板旋转,做了一个流畅的drive spin,看上去轻盈又丝滑,接着又淡然自若地继续在雪面上驰骋,最后一个紧急减速,刹停在了两人身边。 他摘掉雪镜,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拉下护脸,一张凌厉却又稍显青涩的脸庞,面无表情,自带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 杞无忧先和肖一洋打了招呼:“肖教练。” 望向徐槐时,锐利的目光突然变得……温顺了起来。 “徐教练好。” 杞无忧感冒还没有好彻底,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哑,还带着一点鼻音。 整个人都显得很乖。 “你好啊吴忧,又见面了,滑得不错嘛!”徐槐仍然戴着雪镜,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杞无忧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 “谢谢。”杞无忧嘴角微微勾了下。 一个弧度不是很明显的笑。 “不是让你休息吗,”肖一洋掀了掀眼皮,“怎么又跑过来了?” “我休息好了。”杞无忧说。 他又看向徐槐:“徐教练,你明天还来吗?” “嗯?我明天──” 还没说完便被肖一洋凶巴巴地打断:“关你啥事儿啊,训你的练去!” 杞无忧却好似没听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徐槐:“徐教练,明天你来的话会去单板公园么?” “杞无忧!!!” 眼看着肖一洋就要发飙。 “我走了,拜拜。”少年迅速说完,拉上护脸,灵活地带动雪板起跳,调转方向,继续往山下俯冲。 来去都像一阵风,只余一道声音在高级道上回荡。 “明天见!”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隐匿在白色里。 夕阳照在泥泞不堪的雪道上,映出一片明灿灿的金色。 这小孩儿…… 第15节 徐槐看着远处明亮的金色雪光,心道,上次还一见我就跑呢,眼神凶得像是能吃人,现在怎么突然这么乖了啊? 作者有话说: 弟弟:乖巧.jpg(装的) 第16章 野得很 “滑得不错嘛?”肖一洋模仿着徐槐刚才的语气,眼神中颇有几分自得。 虽然杞无忧时不时惹他生气,但一码归一码,能亲自从武校里选出这么一个天赋奇高的小孩儿,肖一洋心里还是很骄傲的。 记得刚开始上雪的时候。面对着脚下陡峭的高级道,许多小队员都滑得畏畏缩缩的,放不开。 而杞无忧呢,相比于旱雪练习,他在真雪上反倒更加自如,屈膝,折叠,换刃,反弓,一路雪花带闪电地疾速飞驰。 从雪道上滑下来后,肖一洋询问他感受如何,杞无忧当时只说了一个字,爽。 徐槐收回了目光:“对啊,岂止不错,简直太棒了!” 少年在雪上远去的身影,再次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平行大回转的神,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刚才肖一洋叫他…… “老肖,”徐槐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手套上沾的碎雪,“你刚才叫他什么?” “杞无忧啊。” “原来他不是姓吴呀……”徐槐有些哭笑不得。 整天听肖一洋“吴忧吴忧”的念叨,搞了半天,人家根本不姓吴。 “哪个qi?”他没有听过这个姓氏。 “枸杞的杞,木字旁加一个自己的己,”肖一洋也挺乐,“欸你知道枸杞是什么吧?”除了教这位外国朋友不认识的汉字,还要时刻关心他的汉语词汇量够不够。 “这我还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喝过。”徐槐知道枸杞可以用来泡水,具有养生功效。 “我办公室里就有,泡保温杯里,再加点可乐,回头给你尝尝。” “加可乐?” “对,你喝过姜丝可乐没?”徐槐说没有,肖一洋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忽悠道,“这个可乐泡枸杞跟它的功效是一样的,驱寒。” 听起来好像有点诡异……但徐槐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队员们的又一趟滑行训练完成。 站的时间太长,肖一洋有点累了,索性往铁绿色的护栏网下一坐:“哎,你别看那小孩儿平时看上去一声不吭的,但其实性子野得很。” 话题又转回到杞无忧。 “是吗?” 没看出哪里野了,刚才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不是挺乖的嘛。 徐槐坐到肖一洋旁边,随意道:“野点儿好啊,中规中矩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始终认为,单板滑手是需要张扬个性的,或许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个领域。 但他也明白,这里的文化有时不太能接受那种有棱有角、个性鲜明的人。这并非特例或个人偏见,而是关乎群体价值认同。他们通常会强调个人对集体的服从性,不会欣赏与群体价值相违背的人或事,做不到任其自由发展,而是多加苛责甚至打压。 单一的价值判断难免偏颇,徐槐无法找出原因,于是只好把这归结为文化差异。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肖一洋掰扯,他干脆换了个话题: “无忧是哪两个字?”确认一下,别又听岔了。 “就是无忧无虑的无忧。” 无忧无虑。 像他的名字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徐槐想,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 许是觉得这个名字有趣,徐槐嘴里咂摸了好几遍。 “杞无忧,杞无忧……” 念着念着,他忽然怔住了。 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浮现,脑海中闪过一双眼睛。 黑而沉静的眼底没什么情绪,显得有点冷。但当与那双眼睛对上视线时,却又仿佛看到一种冷水中浸沥出来的薄光,干净而透亮。 小杞…… 小齐……? 是同一个人吗? 只见过一次面,他不太能确定。 “他是从哪个项目转过来的?”徐槐只知道这批小队员里有几个是今年八月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的集训队,至于具体情况,他并没有了解得那么清楚。 “武术啊,我没跟你说过?嵩山少林寺塔沟武校,就你去年去过的那个。” 徐槐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久久没说话。 肖一洋奇怪地看向徐槐,见他一脸恍然的样子:“咋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男人脸上,深蓝色眼瞳里流溢着一层浅淡的璨金光彩。 他说:“小杞不是想转项吗?我要了,让他跟我去崇礼练大跳台吧。” ??? 怎么你也开始了? 肖一洋脸色一黑,怒道:“你做梦!” — 杞无忧坐缆车上高级道时,正好遇到又滑完一趟下来的乔巍然他们。 “无忧,”乔巍然凑过来小声告诉他:“ryan好像在高级道看我们训练呢,我和大威都觉得那人挺像他。” 肖教练旁边那个身穿奶油蓝滑雪服,又高又有气场的人,不是ryan还能有谁?虽然他捂得很严实,但大家又不瞎。 徐槐还以为自己武装得挺好呢,都没有人认出来他。其实队员们不过是碍于怕被旁边的肖教练骂,所以才没敢和他打招呼罢了。 “绝对是他,”岳威打包票道,“要不是他我把这里的雪全吃了!” 说实话,比起看大威吃雪,杞无忧更想看徐槐。 “我等会儿确认一下是不是。” 坐在通往高级道的缆车上,他冷静且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下见到徐槐该怎么和他打招呼,怎么说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措手不及了。 那天认出徐槐的一瞬间,他竟然跟被驴踹了一脚似的转头就跑。 到底为什么跑……杞无忧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挺好笑的,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对了,应该叫他什么?徐槐,ryan,还是徐教练? 基础刻滑练习会不会太单调了,要不来套平花?做什么动作好呢? …… 训练时,杞无忧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身体紧绷着,但意识却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这和他以前玩长板速降时的感觉一样爽。 轻松自在,无拘无束,好似飞在云端。 杞无忧的训练状态一直挺稳定,之前被教练们轮番夸过不少次,都快听免疫了。 不过,和他们相比,徐槐的标准应该会更高一些吧,那自己的表现在徐槐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呢? 不管了,能达到及格线以上就算成功。 从山上滑下来,杞无忧在脑内复盘了一下刚才的表现,觉得差不多可以打个80分,扣掉上次见面的印象分,那就暂且算75吧。 “帅啊!刚才我险些没跟上你。” 后面跟拍的摄影师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话说怎么今天突然耍起帅来了?哐地来个drive spin吓我一跳,差点以为你雪板打滑了要摔呢,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滑过啊。” “想找找风格。”杞无忧语气平淡。 “你的风格还需要找吗!速度与激情知不知道?在后面追着你滑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杞无忧:“哥,别太夸张了。”如果徐槐也能这么认为就好了。 “真不夸张,你等我回去给你剪个大片儿!”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杞无忧就没再看见徐槐,不知道肖一洋带着他去哪儿参观了。 吃过晚饭,杞无忧又去了训练馆,把上午缺掉的体能训练补回来。 运动员需要有很好的身体状态才能滑雪,集训队的日常训练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练体能。 晚上的训练馆空荡荡的,只有一堆反射着金属冷光的训练器械。 每天的训练时间是固定的,上午练综合体能,下午练专项技巧,晚上复盘,正常情况下,集训队一天的训练时间在八小时左右。 不过具体的训练任务则要视每个人的情况决定,通常由体能师来给他们安排。 没人告诉他训练内容,也没人在一旁监督指导,杞无忧便按照以往的常规训练来给自己制定计划:五组卧推五组高翻,再练半小时核心。 核心通常指人体躯干的中间环节,肩关节以下,髋关节以上的位置。 而核心力量的训练可以说是滑雪运动员体能训练的重中之重。 有些运动员尽管看上去不壮,肌肉也不算特别发达,但爆发力与稳定性却尤为惊人,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强大的核心力量。 完成卧推和高翻,他就开始练核心,站在平衡球上做深蹲。进阶练习的话还可以举哑铃负重,不过杞无忧下午体能消耗比较大,就没有再负重。 平衡球一半是由橡胶制成的曲面半球,另一半则是平面塑料硬板。半球体易抖易晃,普通人光是站在上面就极难保持平衡,更别提同时还要做有氧运动了。 杞无忧站在上面,保持着呼吸节奏,重复着屈膝蹲起的动作,身形不抖也不晃,底盘始终维持在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 肖一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 第16节 杞无忧转头看了他一眼:“肖教练……” 他看上去心情尚可,不像生气的样子。杞无忧短暂思考了一下该不该从平衡球上下来,应该还剩五分钟左右就完成任务了。 他解释道:“我没有加练,只是在补上午没完成的体能。”说话时气息依然很稳定,连大气都不带喘的。 乍一看还以为他很轻松。 肖一洋瞥见他额角挂着几颗汗珠,沿瘦削的下颌线往下滑落。 轻松是不可能轻松的。 “没事儿,你继续练你的,我不训你。” 肖一洋就站在那儿继续看他训练。看了一会儿,说:“想想我们那时候,哪儿有这么多专业的训练器械啊,练平衡你知道都怎么练的吗?” “怎么练?”杞无忧适当地表露出一些疑惑。 “两个柱子之间绑条钢索,走钢索。” 杞无忧“哦”了声,看了眼脚下的平衡球:“那比这个难多了。” “对了,徐槐呢?”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问。 “这么晚了,当然是回去睡觉了。” “无忧,”肖一洋顿了下,又问,“你实话告诉我,你这几天又提转大跳台的事儿,是不是因为徐槐要来?” 本以为杞无忧要以沉默来应对,没想到他竟然坦率承认了:“是。” 很多队员刚开始练体能时都很难控制住面部表情,而杞无忧却始终神色如常,他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但肖一洋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笑道:“注意调整呼吸啊,怎么一提到徐槐你呼吸节奏就乱了。” 其实肖一洋准备了许多大道理亟待输出。 比如说,告诉杞无忧大跳台和平行大回转之间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已经练了半年前功尽弃,现在又要重头开始,那边训练任务你跟得上么?能出成绩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再比如说,不要随随便便为别人而改变。 你在当下受到了偶像的影响,可以做出盲目的选择,但你的偶像并不能对你往后的运动生涯负责,所有后果都是你自己来承担。 “肖教练,你知道我和徐槐一共见过几次面吗?” 杞无忧从平衡球上跳下来,然后开始做腿部肌肉拉伸。 “嗯?不是两次吗?”肖一洋回过神,心里默算了下,“啊不对,是三次。” 鸟巢,休息室门口,雪场,总没了吧。 杞无忧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徐槐是在嵩山。去年夏天,他告诉我他是一名单板滑雪运动员。所以今年夏天,我才决定参加跨界跨项选拔。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 肖一洋愣了好半天:“我操……”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去年就见过,那这样说来,他俩还挺有缘分。可问题是,徐槐好像不记得这小孩儿了。 肖一洋知道徐槐是有点脸盲的,正想着要不要告诉杞无忧一下。 却听杞无忧又说:“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他对现在的我印象深刻一点。” “你早说啊!”少年坦诚而果决的模样令肖一洋十分动容,一股热血上头,他当即道:“其实徐槐也挺想把你要过去练大跳台的。你想跟他,他想要你,那你俩这属于双向奔赴!放心,转项这事儿我必须想办法给你搞定,我要还拦着那我成什么了!” 杞无忧做好了拉伸,直起身望着肖一洋,眼睛里有细碎的灯光。 “真的吗?” “真的,话就给你撂这儿了。” “不会反悔吧?” “怎么可能!” 肖一洋当场就拿起手机在教练群里发通知说明天晚上开个会。 杞无忧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掉脸上和颈间的汗,“肖教练。” “其实,”他轻笑了声,那双总是冷森森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前面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最后那句……徐槐只是一部分原因,他对我的影响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是为我自己。” 嗯嗯嗯?什么玩意儿?肖一洋原地凌乱。 “肖教练,谢谢你同意我转项!” 等肖一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杞无忧这兔崽子已经跑了。 操,被他带沟里了。 不过他说的“最后那句”,到底是他妈的哪句啊? 回去的时候,肖一洋想了一路。 “努力让徐槐对他印象深刻一点”,是挺努力的,真。 “我知道他不记得我了”,确实不记得了,真。 “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是这句吧? 毕竟他还说了“徐槐对我的影响没这么大”。 搞笑呢,这还叫影响不大?这俩人该不会早就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吧? 肖一洋气得踹了脚路障,恨不得现在就给徐槐打电话骂人。 作者有话说: 弟弟:计划通? 肖一洋:淦!热血上头又秒下头了 第17章 滑雪摔坏脑子了 元旦节前的这个周日调休,机关单位和学校都没有放假,杞无忧趁此机会跟队里请了半天假,前去冬运中心开国家队在队运动员的证明材料,想在寒假开始前把转学手续办好。 同批跨界跨项的的队员里,有些武校生通过特招进入了省会大学的体育体院。不同于他们,杞无忧不是武校生,他来之前就已经被高中录取,虽然没去上过学,但学籍仍留在那里。 雪季结束后还有夏训,肯定是没办法回去上学的,肖一洋知道他成绩不错,就建议他过完年在北京的学校借读,这样可以同时兼顾学业和训练。 原本应该是肖一洋带他过来的,但他临时有安排,抽不出空来,提前和冬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杞无忧就自己过来了。 离五号线换乘站还有两站时,他忽然收到杞青发来的消息,询问他的证明开好了没。 杞无忧回复:正在去体育总局的路上,快到惠新西街南口了。 杞青便让他在换乘站下车,说五号线人太多,他离得不远,可以直接开车带他过去。 杞青,就是爷爷杞鸿云口中的那个不孝子。 杞无忧和他其实只见过两三次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转学这件事他只和爷爷还有杞愿说过,洛阳学校那边的手续他们跑前跑后地办完了,至于北京这边,则是由杞青联系的。 爷爷决意和杞青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杞愿告诉他的。 杞无忧以为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会有多重视,毕竟在爷爷口中,他一直挺不着调的,从来不干正事。没想到他亲自跑了好几趟,合适的学校挨个去看了一遍,最后才定下这所。 在国奥村附近,不远处有家旱雪滑雪场,方便以后夏训。 肖一洋本想介绍他去自己的母校,一所体育附中,杞无忧却说,他的亲戚已经帮他联系好了。 肖一洋问:“是你什么亲戚啊?那学校怎么样,靠不靠谱?” 杞无忧沉默两秒,说:“是我爸,应该靠谱吧。” “你爸?” 肖一洋看过杞无忧的档案,知道一些他的家庭情况。 父母离异,母亲外出打工,许多年不曾回来,想必早已有了新生活,而杞无忧和收养他的爷爷在一起生活。就了解这么多,所以他不太清楚杞无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继父? 杞无忧便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噢,这么回事儿,”肖一洋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你爸在北京是做啥工作的?” 杞无忧又一次沉默了,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直到看见杞青开的那辆车,杞无忧才知道,大概是很赚钱的工作。 不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南三环都是一如既往地堵。 眼看着都快到地方了,车道上黑色的库里南却只能龟速往前挪动。 车厢里开着暖气,杞青摸了摸火机,想抽烟但是忍住了。 空气沉寂,且略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话说。 虽然杞无忧告诉肖一洋,杞青是他爸,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杞青只在刚上车时象征性地问了杞无忧两句,训练累不累,生活环境怎么样之类的,便没再多问了。他不是那种没有话题硬要制造话题尬聊的人。 杞无忧更不是。 他虽然并不觉得尴尬,但杞青似乎有一点。 他发现杞青不动声色地往他这儿偷瞄好几回了,好像想要和他说话。 “听会儿歌?”杞青打开了车载音乐。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连续听了两首都是英文歌。 “无忧,”杞青手指点了下显示屏切歌,“你喜欢听什么歌?” 杞无忧其实不喜欢听歌,他天生五音不全,也缺乏鉴赏音乐的能力和兴趣,但直接说实话也许会更让杞青尴尬,就随便说了一个:“周杰伦吧。” 于是音响里响起了《七里香》的前奏。 还好不是《以父之名》。 十分钟之后,车终于慢慢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 第17节 杞青找了个停车位停车。 “你自己可以吗?用不用我陪你?” 他知道杞无忧不爱说话,可能不擅长与人交流。 “不用,”杞无忧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杞无忧在办公楼大厅外登记完来访人员信息便走了进去,自动感应门旁边是一块醒目的导航牌。他抬头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寻找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在几楼。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由于感冒又有加重的趋势,所以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个口罩。 杞无忧正认真看导航牌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旁边,他也没有在意。 那人也停在这里看导航牌。 “泥嚎。” ?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杞无忧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青问,冬季运动管理中心,怎莫揍?”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口音实在太诡异。 杞无忧缓缓转过头,把帽沿微微往上抬了下。 目光自男人下颌虚晃而过,向上移动,直到看到一双蓝色的眼,杞无忧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 是徐槐没错。 “泥嚎?”见他呆愣着,徐槐又试探着开口。 杞无忧:“……” 这是在干什么? 杞无忧怀疑这是什么整蛊游戏。徐槐可能在扮演一个中文水平一般的外国友人,或许周围还有隐藏起来的摄像机,他们在拍摄一档节目:当一个中文水平不好的外国人向你问路,你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说,他最近受伤了?滑雪摔坏脑子了,导致语言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 杞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拉下了口罩,叫了一声:“徐教练。” “啊,”徐槐看到一愣,旋即笑开:“ ……是小杞呀。” 杞无忧在导航牌上找到了冬运中心所在的楼层,“我刚好也要去冬运中心,一起去吧。” 说着便向电梯走去。 “小杞来做什么?”徐槐跟上前问道。 “开在队证明,”杞无忧顿了几秒,“你呢?” “我来拿一下文件。” 杞无忧猜测应该是与执教相关的文件。 这会儿徐槐的口音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那种装残疾的健全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下双脚着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堪称医学奇迹。 杞无忧实在搞不懂,便直接问出了他的疑惑:“徐教练,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徐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正在学说一些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杞无忧正想继续问个明白,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 两人所要去的办公室在不同的方向,所以他最后没能问出来。 第18章 我不清白 徐槐最近在试着扮演一个汉语水平不太好的外籍教练。为此他已经练习了整整一天的不标准普通话,今天出门正想着实践一下,哪能想到第一个实践对象竟然是杞无忧。 说起来,这还是肖一洋出的馊主意,让他中文不要讲得太熟练。 因为有些半路出家的小队员英语口语和听力水平薄弱,现在不好好学英语,以后去国外比赛,啥也听不懂,离了翻译就变聋哑人。每位队员未来要去参加大大小小的不同比赛,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时刻带着翻译。 所以为了方便他们学习,平时教练在带队员的时候,一些专业词汇和技术要点还是要讲英语。 肖一洋还说,如果徐槐有时间的话,还可以给队员们上一上口语课。 徐槐起初觉得有点荒唐,心想,这肖一洋薅羊毛薅上瘾了,合着还得让他兼职英语老师是吧?工资怎么没给另结呢。 不过后来他觉得,这主意其实也不错,不想跟人交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周他去崇礼观摩大跳台集训队训练的时候,便尝试了一下肖一洋所提倡的教学法。 他是这样指导队员的:“你这个invert做得不够typical,indy grab做不了就先从tindy开始,先不要追求difficulty,flow和chill才是最重要的。” 旁边的教练表情一言难尽,肖一洋也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赶紧让他别说了:“你这是故意的吧!” 于是这种教学法就被pass掉了。 从体育总局办公大楼里出来,徐槐打算去坐地铁。 他来的时候就是坐地铁来的,地铁上虽然人多,但至少不会像打车那样堵在路上,万一晕车,想吐都没地方吐。 快走到路边,突然有个男人叫住了他。 “哈喽,请问你是ryan吗?” “嗯?”徐槐停住脚步,看向对方,一脸茫然,“是我,您是……” 对于亚洲面孔,徐槐其实是有点脸盲的。 比如以前在赛场上遇见过的那些日本选手,只看脸的话,他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但如果有过交集,他也不至于全无印象,可以凭借身高体型声音以及说话的风格分辨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在体育总局楼前叫住他,徐槐便下意识以为他是冬运中心相关部门的人,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发现对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而且这人的气质并不像是从事体育行业的。 他看上去年龄比徐槐大几岁,却并不显得老成,反而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 ……莫非是雪迷? 此时是2018年末,单板滑雪的热度并没有那么高,雪场之外,很少有人认识他。 徐槐正陷在迷思中,听到男人说:“我朋友在沸雪现场做过音乐总监,他看过你的比赛,很喜欢你。”说着,他还递了张名片过来。 杞青早年与人合伙开了家传媒公司,团队里有人接过沸雪比赛的演出项目。 “这样啊。 ”徐槐看了眼名片,这才恍然明白。 杞青又道:“我也很喜欢你,你沸雪那场比赛我还去现场看了呢。” 杞青也是一位滑雪爱好者,且对这一领域相当了解。 两人便顺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倒挺能聊得来。 “我儿子也是单板滑雪运动员。” “哦?什么项目?”徐槐听后,倒也不算太惊讶,毕竟他们现在就站在国家体育总局门口,男人站在这里像是在等人的样子,那想必也多少跟体育沾点关系。 “平行大回转。” “哇,那很棒呀,他多大了?”徐槐问道。 他记得平行大回转集训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好像是12岁,他儿子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吧。 “呃……可能,十六七岁。”杞青只知道个大概,他也不确定杞无忧今年到底是十六还是十七。 徐槐顿时惊讶道:“您儿子都这么大了啊,看不出来。”这不是恭维话,杞青看上去应该和肖一洋年龄相仿,顶多比他大个三四岁。肖一洋才刚结婚不久,而这人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嗨……”杞青笑而不语,也没有多做解释。 “对了,ryan,你是不是,”他消息灵通,认识一些雪圈内的专业人士,也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真的要来国家队当教练?” 徐槐也没有隐瞒:“是,年后就要入职了,不过这个雪季很长呢,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去长白山玩一下。” …… 表达完喜爱之情,杞青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人家时间,决定要个签名就撤,于是便道:“可以给我签个名……” “咳咳。”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 杞青闻声回过头,发现杞无忧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 他忙招呼道:“无忧,来了。” 又向徐槐介绍:“ryan,这就是我儿子。” 徐槐有些诧异地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摘掉帽子,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叫人:“徐教练。” 这实在是太过巧合,徐槐低头笑了声:“小杞啊。” 杞青:“你们认识?” “那太好了!”他大喜过望,一个激动拍了下徐槐的肩膀,哥俩好似的说,“ryan,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关照一下我儿子。” “会的会的。”徐槐笑眯眯的,视线扫过眼前一脸沉思的少年。 杞青又问道:“ryan,你去哪儿,我捎你一段儿?” 徐槐想了想:“你是要送小杞回训练基地吗?” “对,我送他过去。” 那和去酒店顺路,于是徐槐也没跟他客气。 杞无忧主动去了后排坐,徐槐便坐在副驾驶。 从上车开始,前面两人就聊得挺开心。从北京的路况聊到天气,又从鸟巢体育场聊到尚未投入使用的首钢大跳台……聊着聊着还加了好友。 杞无忧融入不了两个社交悍匪的对话,偏过脸,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 徐槐忽然回过头,朝他晃了晃亮着的手机屏幕。 “小杞,要加微信吗?” 杞无忧如同上课被点到名,立刻坐直,没有任何犹豫道:“要。” 第18节 添加了好友。 徐槐的头像是一座银白色的雪山,微信名就叫ryan,后面加了一个小雪人的表情。 对话框的下方是肖一洋,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歪着脑袋吐舌头的萨摩耶。 头像上有个红色的数字2。 杞无忧这才注意到他发了消息过来,于是点开。 【肖一洋:无忧,回了吗?】 【肖一洋:我推给你徐槐的微信,你加一下,到时候转项了方便联系。打招呼热情点哈,别不说话。】 【qiwuyo:在回的路上。】 【qiwuyo:不用,我加过了。】 【肖一洋:?】 【肖一洋:你哪来的他微信?】 杞无忧正在打字解释,那边又有新消息发过来。 【肖一洋:好啊!所以你俩真的早就串通好了是吧?!!!】 【qiwuyo:?】 【肖一洋:你还问号我!】 【qiwuyo:我现在就和徐槐在一起。】 【肖一洋:???】 杞无忧抬头瞄了一眼前面。 午后明亮的阳光从车窗玻璃外照射进来,徐槐靠坐在真皮座椅上,微微侧着头和杞青说话。 他神情散漫,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话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杞无忧猝不及防地遭到了男人的侧颜杀暴击。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徐槐的皮肤白皙细腻,连上面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令杞无忧恍惚想起,第一次和徐槐见面时,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到他头发上的阳光。 杞无忧把手机往上举了举,调整角度,迅速拍了张照片,发给肖一洋。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肖一洋:哦我想起来了!徐槐是不是也去冬运中心了,还真巧啊!】 杞无忧一板一眼地打字。 【qiwuyo:所以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和徐槐串通。】 【肖一洋:……】 【肖一洋:就误会了怎么滴吧!反正你俩都不清白】 “没事儿,我和小杞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低着头打字的杞无忧听到这句话,猛然抬起头。 不知前面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徐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杞无忧看见徐槐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很好看。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份薄薄的纸,递给身后的杞无忧。 “还没有给小杞看呢。” 杞无忧怔了下,伸手接过来。他目光落在纸上,盯着上面的内容看了很久,一遍又一遍。 ──单板滑雪国家集训队教练聘任书。 兹聘请徐槐先生担任中国单板滑雪国家集训队技术教练(外方),聘期三年,自2019年x月x日至2022年x月x日…… 直到徐槐下车,和他告别,车子再次启动,杞无忧仍有些心神恍惚。 他忽然想起还没有回复肖一洋最后发来的消息,于是又打开手机。 【qiwuyo:他清白,我不清白。】 作者有话说: invert:空翻 grab:抓板动作 indy:后手抓前刃 tindy:后手抓板尾前刃侧(可以理解成低阶版indy,抓不到前刃固定器中间,就抓离后手位置更近的板尾,常见于新手练习,比赛中不能这样抓) 大家觉得有没有必要注释?不影响阅读的话以后就不在作话里说了 第19章 你倒挺积极 “笑死,整天吹某人有天赋,怎么连个冬运会都参加不了。” 乔巍然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风凉话。 对于集训队员来说,除了即将到来的年假之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冬运会。然而杞无忧因为要转项去练大跳台,没办法参加了。 自从得知了杞无忧要转项的消息,乔巍然就整天忧心忡忡的。杞无忧是教练们公认的天赋型选手,天生的大心脏,刚好乔巍然在心态方面有所欠缺,所以从入队起就一直以他为榜样。 杞无忧的转项使平行大回转集训队痛失了一个好苗子,也使乔巍然的心情降到谷底,最近一连几天都很丧气。 他担心以肖教练的暴脾气说不定会骂杞无忧一顿狠的,不同意他的转项申请让他去练大跳台,然而没想到,杞无忧的转项事宜竟然会办得这么顺利。 “无忧,你不喜欢平大吗?”刚听说杞无忧想转项时,乔巍然就这样问过他,当时杞无忧回答说不是。 这并不是在敷衍,其实杞无忧还真挺喜欢平行大回转这个项目的。 不同于以个人技巧为主的大跳台,平行大回转是竞速类项目,两人一组绕旗门向下滑降进行比拼。这种规则特点不止考验运动员的技术水平,而且对于心理素质来说也是极大的考验。 杞无忧就很喜欢这种在赛场上厮杀的感觉。而且平大的魅力不仅在于此,它最惊心动魄的一点在于比赛的容错率极低,但凡在滑行中出现一丁点失误或犯规,就会在第二轮被罚4%的处罚时间或者直接失去参赛资格。 它并不像大跳台那样有第二跳、第三跳逆转的机会,因此比赛中冷门频出,每场比赛都充满不确定性,最后的结果也扑朔迷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冠军花落谁家,将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然而乔巍然并未有过和杞无忧相同的感受,他每次训练,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受伤。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以自己的平平无奇的成绩去参加全国冬运会也就是走个过场,没准被省队里哪个突然从半路杀出来的黑马超过,直接就把他淘汰出集训队了,他不如趁早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得了。 走进休息室,里面或站或坐着四五个人。 桌子上放着一份新鲜出炉的各省代表队参赛队员的名单。 乔巍然拿起来名单扫了眼,目光准确地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姚逐:“那叫参加不了吗?要不是他转项练大跳台了,肯定也能参赛。”刚才那道声音并不是姚逐的,但他敢那样说,一定有姚逐的授意在。 上次打完架之后,以姚逐为首的几个人表面上有所收敛,背地里却仍然视杞无忧为眼中钉。 “乔巍然,”姚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冒火,“你一天不舔他是会死吗? ” 他最见不得乔巍然替杞无忧说话:“杞无忧马上就要走人了,你以后怎么办,要不你也转大跳台去接着舔啊?” 乔巍然闻言,气得脸涨红,也很想放两句狠话,然而实在嘴拙,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有病啊,关你屁事!” “哎呀,好了好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岳威连忙过来当和事佬,“姚逐你少说两句,两千字检查不好写吧,还想挨处分吗?” 岳威也是转项运动员,之前练高山滑雪,和姚逐他们同一批进的国家集训队。他在队里是年龄最大的,平时说话大家都能听进去,于是自然而然地承担起队内调解员的角色。 集训队里的队员们天然地划分成两个阵营,半路转项过来的队员和那些从小就练滑雪的队员中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壁垒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但像岳威这种比较会来事儿的人就可以和两边都处好关系。 “诶,姚逐,”岳威问道,“我刚才看了参赛名单,你为什么要代表江西省队啊,你不是黑龙江的吗?”轻描淡写地便把刚才的话题带了过去。 姚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神色顿时得意起来,拽了吧唧地说:“因为我厉害呗。就是被江西省队借过去了,比完了再回来。” “哇,还可以这样吗?”岳威适时地表露出赞叹。 姚逐的这种情况在冰雪运动里很常见,由于地域性差异,许多全国性的赛事里各省运动员水平参差不齐,有些大项甚至凑不出一个参赛选手,在名面上显得不太好看。而东三省在冰雪项目上人才济济,不少运动员都会被借到各个省份代表各省参赛撑场子,比赛成绩归各省,比赛结束后再各自归队训练。 岳威和乔巍然本身就是南方人,因此都会代表他们各自的省份参赛。至于队里的其他几个东北人,也有人被借到了南方省份比赛,或许有些人并不太想代表别的省份参赛,但却不得不去,体制内成长起来的选手,通常要受到很多约束。 “是啊,姚哥就是很牛,好几个省的冰运中心都来邀请过他呢。”另一人吹捧道。 乔巍然不屑地“切”了声。 姚逐这种明目张胆的炫耀在他看来很幼稚,简直是小学鸡一样的行为。 “吱呀──” 又有人推门进来。 杞无忧刚刚在体能训练馆练完,洗了把脸,黑发上还沾着些许水汽,发尾有点湿润。 头发又长到了该剪的长度,但他最近没时间出去,就戴了条黑色发带,露出凌厉的眉眼,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冽之意。 杞无忧和姚逐对上视线,睨他一眼,眼神阴冷,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姚逐也不甘示弱,咬牙瞪视他。 这两人压根不能在同一个空间共处,感觉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走了走了,”岳威赶紧拽上姚逐往门口走,“今天的技术动作分析还没做。” 姚逐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出去了。 其他人都走了个干净,休息室里只剩下杞无忧和乔巍然。 乔巍然见到杞无忧,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那么热情,缠着他问东问西,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参赛名单看。 “乔巍然。”杞无忧冷着脸叫他。 乔巍然闻声,慢吞吞地抬起头。 杞无忧眉头微微蹙起,看着他问:“刚才姚逐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意思好像是只要乔巍然点一下头,他就会立刻就冲出去再和姚逐打一架。 乔巍然顿了下,声音很轻地说:“没有……” “如果姚逐在背后说我什么,你当作没听到就行,不用理,也不用护着我,没必要跟这种人较劲。”杞无忧又说,“随便他怎么说,我不在乎的。” 乔巍然“哦”了一声。 第19节 “你怎么了?”杞无忧走到他面前。 乔巍然没吭声。 “为什么不高兴?” 乔巍然摇了摇头,把名单放回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你去练大跳台,我们以后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 平行大回转集训队即将在年后奔赴长白山,而大跳台集训队的训练地点则是河北崇礼。 这下杞无忧才总算弄明白乔巍然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分别对他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对乔巍然来说似乎不是这样。 他有点伤脑筋,思考了片刻,说:“雪季结束还会见到的,到时候我们不是还要去成都夏训吗?” 但是这中间隔的时间几乎有小半年。 乔巍然点点头,还是不太能开心得起来。 “别难过。”杞无忧干巴巴地安慰。 乔巍然肩头微微耸动,吸了吸鼻子,好像要哭。 不是吧…… 杞无忧更觉得头大了:“你别哭。” “没有!”乔巍然抬手抹了下眼睛,又问:“你什么时候去崇礼?” 他的确没有哭,只是眼眶有一些发红。 “应该也要等到年后。”杞无忧说。 他还不太清楚大跳台集训队的训练安排,需要等正式转项过去之后才能慢慢了解。 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乔巍然问杞无忧要不要去餐厅。 杞无忧:“你先去吧,我要去找肖教练交几张表。” “雪上项目,我们是起步太晚所以才落后,并不是缺少人才。比如说,这一批集训队员里……” 会议室里,领队和教练员们正在梳理汇总这批队员的水平与训练情况,确保能和即将在年后入职的外籍主教练沟通到位,互相配合,更有效地提升技术水平。 为迎接主教练,他们已经开过好几轮会。 平行大回转集训队聘请的主教练是个瑞士人,国际顶级教练,曾带出过多位世界冠军,执教能力毋庸置疑。他将是第一批到达中国的外籍教练之一。 “……姚逐这个人,就挺有天分,努力,但挺容易飘的,不稳,所以适当的时候就得压一压。 “岳威,他这个年龄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啊,再往后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乔巍然,可能是训练时间短,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潜质,继续练吧。” 每位队员的训练状态各不相同,教练团队会根据他们的特点来制定不同的训练计划与沟通策略。 “杞无忧呢?”有教练问。 “他?呵。”肖一洋闻言冷笑。 “人还在这儿,心早就被徐槐勾走了。” 教练们神色各异,他们都知道肖一洋一直很看重这个从武术转项过来的小队员,以为杞无忧要走,他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但队员转项所需的评估报告、转项申请,几十页的材料,也全是肖一洋骂骂咧咧给人写完的。 会议结束,教练们陆续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杞无忧站在门外等肖一洋。 他手里拿着一沓纸,都是需要转项运动员亲自填写的表格与本人签字,他全部填好之后拿过来给肖一洋过目。 有教练看到他杵在这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无忧,加油啊,去大跳台队里更要好好练!” 杞无忧点头:“嗯,谢谢教练。” 肖一洋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看完杞无忧交过来的文件,又不厌其烦地把该交代的事给他交代了一遍。 杞无忧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临了,肖一洋又问了一句,“诶对了,你过年不回家是吧?” 再过几周就是农历新年,集训队会放几天假让队员们回去过年,而杞无忧已经提前和助教报备了要留在基地。 今年杞愿会陪爷爷去南方叔公家过冬,杞无忧回到洛阳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所以他准备这个假期继续在雪场里训练。 “除夕那天去我家吃年夜饭吧?”肖一洋想了想,提议道。 虽然过年期间雪场不会暂停营业,但一个人过年也太孤单了。 杞无忧却不领情地拒绝了:“不了。” 人家小两口过二人世界,他去当个电灯泡有什么意思。 拒绝得不够委婉,太过生硬。杞无忧想了想,又补充:“白天雪场人太多,我想滑夜场。” 肖一洋却不同意,“这怎么行,你还是未成年呢!大过年的一个人万一出点什么问题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能出什么问题,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杞无忧有点无奈。在雪场里最常出现的问题无非就是摔跤,他又不是没摔过。 “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我得再想想……”肖一洋自顾自地嘀咕,眉头紧皱,似在沉思。 “欸,”他忽然眼睛一亮,“不然你去找徐槐?” “嗯?”听到熟悉的名字,杞无忧怔了怔。 “他前两天才刚从长白山回来,现在在崇礼玩儿呢,”肖一洋越说越觉得靠谱,“你去找他吧,他应该挺乐意带你玩的,把你交给他这样我也放心。” 还没等他更进一步地抛出条件来引诱,便听杞无忧爽快答应道:“好。” 肖一洋:“……你答应得是不是太快了。” 杞无忧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不然呢? ” “去我家就不愿意,一说找徐槐你倒挺积极。” 肖一洋内心有些复杂,敲了下他脑袋,笑骂,“小白眼狼,我白带你这么长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的冬运会是四年一次,原定于2020年初在内蒙举办的第十四届全国冬运会由于疫情延期到了2024,小说里的时间线应该写不到这么远,由于剧情需要,我们就当它在2019年初办吧。(ps:这个小说世界依然有疫情,19-22年的雪季对所有备战冬奥的运动员来说都是很难迈过去的一道坎,尽管可能会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但我认为不能回避,还是有必要去写的) 第20章 不陪女朋友吗 今年的全国冬运会在内蒙古自治区举办,队里确认参赛的运动员和带队教练提前一周便出发了,而肖一洋则继续留在北京带没有参加冬运会的小队员们训练。 这周六发生了一件大事。 肖一洋的老婆来训练基地了。 听说师母以前也是国家队运动员,现在在北体教艺术体操。队员们训练完,纷纷跑到教练办公室门口,争相围观肖教练的天仙老婆。 只有杞无忧对此不感兴趣。 “肖教练整天把师母挂在嘴边,师母人一定特别温柔善良才能包容肖教练那种魔鬼!” “走啊,去看看!” 几个队友纷纷道。 去之前,有人问杞无忧:“无忧,你不想去看看师母长什么样?” 杞无忧:“不想,你们去吧。” 他心里装着另一件对他而言的大事——徐槐今天中午要过来。 徐槐和肖一洋的老婆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到时候他们会聚一起吃顿午饭,待吃完饭,徐槐便会开车带着杞无忧去崇礼。 肖一洋告诉杞无忧这件事的时候,还笑着调侃说:“你面子可真大,让徐槐亲自来接。” 其实杞无忧心里明白,徐槐应该是专程来和老朋友见面的,接他只是顺便。 但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个在前,都令他心头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师母是什么样的人,杞无忧并不好奇,毕竟他已经从肖一洋口中有所了解。但如果是徐槐的女朋友,他可能会有点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等等…… 徐槐有女朋友吗?杞无忧忽然开始思考一个这样的问题。 应该有的吧,徐槐的魅力根本不需要用语言去赘述。 最近徐槐好像每天都很闲的样子,杞无忧看过他在推特上不定期更新的视频,除了滑雪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而且都是和男生待在一起,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从来没有疑似女朋友的人在视频里出现过。 如果徐槐有女朋友的话,会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呢? 不管是什么人,都和杞无忧没有太大关系,但他就是很想知道,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对徐槐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想要去了解。 临近中午时,杞无忧收到了徐槐的消息,说自己刚到训练基地,问他现在正在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杞无忧虽然挺想和徐槐一起吃饭,但稍作犹豫还是拒绝了,不想打扰他和老朋友叙旧。 吃过午饭,杞无忧回了房间。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时都可以出发。 杞无忧心不在焉地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滑雪视频。手机铃声响了,是肖一洋打来的电话,他迅速按下接听键。 只听肖一洋在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地问:“无忧,你收拾好行李了吗?” “收拾好了。” “你再检查一遍,别忘带东西了。”肖一洋又老妈子似的叮嘱。 杞无忧:“好。” “确认好了再出来,不着急,我跟徐槐在大门口等你哈。” 训练基地正门口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车。徐槐和肖一洋正站在车前聊天。 最近北京的天气开始大幅度降温,最低气温零下十几度,只有中午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稍微暖和一点。 徐槐好像有点怕冷,穿得挺厚,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暖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的白。 以前的冬天就从来没见徐槐穿这么厚过,肖一洋刚才见到他时就觉得纳闷:“你很冷吗?” “是啊。” 第20节 “得了吧,你一北欧人,还怕冷啊?” “谁规定北欧人不能怕冷了,”徐槐笑着反驳他,“北欧人又不是北极熊。” 看到杞无忧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另一边肩上还背着雪板包,肖一洋走过去帮他拿。徐槐则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接过肖一洋手里的箱子,提起来放了进去。 杞无忧:“谢谢肖教练。” 肖一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神情冷淡的少年,内心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但无言良久,也说不出什么矫情兮兮的临别感言来。 反而是杞无忧先开口:“我会好好训练的。” “哎……这几天假期是让你好好放松的,别整天想着训练,”肖一洋惆怅地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回头对徐槐道:“那我就把无忧交给你了。” “嗯,放心吧。”徐槐轻轻点头,又很不走心地安慰了句,“老肖,不要太难过。” 不要太难过?他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肖一洋愤怒道:“能不难过吗?!我辛辛苦苦培养的好苗子,就这么被你拐走了!” “什么拐不拐的,都是一个队的嘛,”徐槐不接他这茬,笑眯眯道,“你等我还你一个大跳台世界冠军。” “呵呵,”肖一洋依然没好气,“吹牛谁不会。” “小杞,”瞥见杞无忧在原地站着,徐槐给他拉开了车门,“先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杞无忧乖乖坐了进副驾驶,车门关上前,他听见肖一洋的吐槽:“啧,搞这么体贴。” 徐槐又在外面和肖一洋聊了几句才上车。 待系好安全带,他又降下车窗和肖一洋挥手告别:“老肖,江湖再见啊!” “江湖个屁,过完年还得见。”肖一洋骂骂咧咧。 汽车上了高速,车内空调吹出暖熏熏的热气。徐槐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杞无忧一眼:“小杞,感觉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了,要开好长时间呢。”说完又递给他一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橘子糖。 “嗯,”杞无忧捧着手接过,“谢谢徐教练。” “这么客气啊。”徐槐笑了。 “小杞,”他见杞无忧坐姿端正,腰背挺直,似乎有些拘谨,也没有玩手机,就起了一些逗弄他的心思,“别叫我徐教练了,不如换个称呼?” “啊,”杞无忧顿了顿,问道,“那要叫什么?” 徐槐并不太习惯被别人叫教练,他以前带过的师弟师妹们一般都是直接叫他ryan,但杞无忧应该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他记得那天去训练基地玩,金顺泽管肖一洋叫肖哥,也有年龄稍大一些的队员这样称呼肖一洋,不过像杞无忧这样的小队员都是老老实实地叫他肖教练。 沉思几秒,徐槐侧头看他一眼:“你叫我槐哥,好吧?” “好的,”杞无忧很自然地改口道,“槐哥。” “对了,你想去哪个雪场玩呀,云顶、万龙还是太舞?” “都行,我听你的。” 徐槐“唔”了一声,“我订的酒店在太舞那边,那我们就先在太舞玩几天吧。” 接下来的路程里,他开始思索,除了滑雪场之外,还可以带小朋友去哪里玩。 “槐哥。”杞无忧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嗯?” 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杞无忧不动声色地问:“假期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啊?”徐槐对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下才道,“我哪儿来的女朋友,你听谁说的,肖一洋吗?” “没听谁说,我以为你有。”杞无忧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徐槐失笑:“没有女朋友,我不……”他忽而想到些什么,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杞无忧推测不出徐槐原本想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槐哥,我听肖教练说你去了长白山,那里好玩吗?” “挺好玩的,长白山训练基地是你肖教练的大本营,他还没退役那会儿每年雪季都在那里训练。” 东三省的气候得天独厚,拥有极其漫长的雪期。长白山地区纬度高,空气湿度低,雪山广袤无垠,这里的雪含水量少,呈现出干燥松软的粉末状,故而有“粉雪天堂”的美称,是天然的优质滑雪场。 “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啊。” 杞无忧点点头说好。 高速出口的匝道前有些拥堵,车辆排起了长队,久久没有往前挪动。 徐槐等得有点无聊,扫见一旁的杞无忧还笔直地坐着,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便问:“小杞,你多大了?” 他事先看过杞无忧的资料,当然知道他的年龄,只是想找个由头和他聊聊天而已。 他总觉得杞无忧好乖,像个靠程序指令运行的小机器人一样。 “十六,过完年就十七了。”不管徐槐问什么,杞无忧都会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小杞有交女朋友吗?” 杞无忧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徐槐在说什么,他下意识转头,看到男人眼睛里有明晃晃的笑意。 “没有。”他低声回答。 “以前呢,有没有谈过恋爱?” 徐槐听肖一洋提过,集训队有规定,不让小队员谈恋爱,说是会影响训练状态。 “也没有。” “嗯,有喜欢的人吗?” 徐槐忽然侧过身,靠近了些。 距离不过方寸之间,杞无忧猝不及防地闻到了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淡淡的佛手柑香混着清爽的薄荷味道,在温暖的车厢里仿佛尝到一口兑了冰块的香槟酒。 杞无忧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以至于回答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没有。” 徐槐并未在意,笑着颔首:“也是,你现在还小嘛。” 作者有话说: 弟弟并没有喝过香槟酒,这个味道是他幻想出来的 第21章 不要生我的气啦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太舞滑雪场附近的一家度假酒店。 徐槐把车停到停车场。 午后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人眼晕,杞无忧下了车,此时的他头脑昏沉,还有点犯困。 徐槐走到车尾,把他的行李箱和雪板包一起拿了下来。 杞无忧脑袋仍然有点懵懵的,看到徐槐手里的东西才逐渐清醒了些,“谢谢槐哥,我自己拿就好。” “给你,”徐槐把行李箱滑到他面前,“我帮你拿雪板吧。” “好。” “身份证给我一下,等会儿取房卡要用。”徐槐又对他说。 “哦。” 徐槐有些疑惑,怎么小朋友好像话比之前更少了,是坐车坐累了吗? 他接过杞无忧递来的身份证,轻瞥一眼。 证件上的人直视着镜头,目光仿佛透过薄薄的卡片与徐槐对视,表情锐利,眉眼如刀,满脸都写着桀骜不驯,冷冽而难以接近。 他头发很短,黑色的发茬短而硬,仿佛连骨头都是硬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那种会乖乖听话的小孩。 “小杞,”徐槐望向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其实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 徐槐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下杞无忧头脑彻底清明过来。 他记得徐槐之前叫他小齐,那时候杞无忧并没有纠正,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单纯觉得没有什么纠正的必要,反正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了。他没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奇妙的际遇,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有机会和徐槐一起滑雪,甚至会因为他而改变一段人生轨迹。 徐槐微微俯身,平视着杞无忧的眼睛,深蓝色的瞳孔里涌动着浅浅的光彩,就这样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两人眼神交汇。 杞无忧又看到了这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这一次不再是通过冰冷的屏幕,而是面对着面,隔着这么近的距离。 杞无忧直直地和他对视,眼神黑漆漆的。 然而这种状态只维持了几秒钟,他就有些受不了,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徐槐的眼睛实在是太…… 杞无忧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受,心脏震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击中,情绪一下一下地被拉扯着。 徐槐直起身,轻轻笑了:“小杞。” “我们见过的,”他目光看着杞无忧,蓝色的眼眸深沉,“你忘了吗?去年七月份,在嵩山。” 杞无忧唇角几乎崩成一条直线,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原来不是小齐啊,那时候听错你的名字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叫错了,”徐槐有一瞬间似乎是想上手捏他的脸,但最后却没有这样做,“不要生我的气啦。” “……” 杞无忧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槐哥,你觉得我生气了?” 徐槐也笑:“没有就好。” 两人走进酒店大厅。 “我变化很大么?” 徐槐听到杞无忧这样问他。 “嗯?”他疑惑一瞬,随即明白过来杞无忧是什么意思。 是在问他,为什么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没有认出他吧。 “有一点。” 第21节 他侧过脸,以一种很温和的眼神打量着杞无忧,看够了才缓缓开口:“头发长了,长高了,也没之前那么瘦了。” “希望你不要长高了,这样就刚刚好。” 杞无忧目前的身高已经算是单板运动员的标准身高,差一点点就一米八。 像他这样的小运动员在成长过程中都有发育关要过,对于滑雪运动员来说,个子高并不那么占优势,重心太高,不容易控制,反而是重心低一些比较好。 不过达到一定的水平后,身高对滑雪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徐槐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身材高大,手长腿长,滑雪时不论是公园还是刻滑都很帅,动作舒展,大开大合,在雪上纵横驰骋,相当有观赏性,足够令人赏心悦目。 杞无忧想要像他那样,于是有点不服气地说:“我还会继续长高的。” 徐槐的回应则是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适当的肢体接触会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以前徐槐在雪场上和师弟师妹们一起训练,每次训练完都会和他们拥抱,碰拳,摸摸头、拍拍肩之类的。 杞无忧不喜欢肢体接触,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尤其讨厌别人碰他的头。他轻微地皱了下眉,但最后却并没有躲开徐槐触碰他的手。 徐槐给杞无忧订的房间在他的房间楼下。 滑雪旺季,度假酒店的套房早已经住满了,只有比较小的单人间还有剩余。 “只有这样的单人间了,”徐槐怕杞无忧住不习惯,“或者,你介意和我住一间吗?”他住的是楼上的高级套房,几天前就预订好的。 ……好问题。 杞无忧当然不会介意和徐槐住一间,不过说实话,他不想和徐槐离得太近。 徐槐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偶像适度地保持一些距离。 “没事儿,我住这间就行。” “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徐槐也没有强求,亮起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等下我们去吃晚饭。” 杞无忧:“嗯,晚上见。” 晚饭徐槐带着杞无忧去吃了雪场旁边的自助烤肉。 从烤肉店出来,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感受着这座因滑雪而发展起来的小城独有的冬日气氛。 “小杞,你累不累?” 看着徐槐神采奕奕的脸,杞无忧已经猜到他下一句话大概要说什么。 “想不想滑夜场?” “想!”杞无忧当即答应。他在雪场上是永远感觉不到累的。 雪场里的夜晚比白天更温柔。天上的圆月是奶白色的,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陷进柔软的云朵里。 一条条雪道上灯光大亮,照明灯如同璀璨的银河,交相辉映连织在一起。 夜场游客要比白天少很多,没有了白天的喧嚣,被层层白雪所覆盖的群山显得静谧而悠远。 不过晚上的雪场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气温更低,冻得人发抖,雪质也比白天差了不止一点,被游客们滑过的雪道斑斑驳驳,有些地方还结了冰。 但这些对徐槐和杞无忧都没有什么影响。 与白天相比,杞无忧更喜欢滑夜场。 雪道上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为银白的雪镀上一层浅浅的金,抬头是清亮的月光,在雪色与月色中沿着雪道飞驰,有一种梦幻般的浪漫氛围。 两人在泥泞不堪的中级道上滑了一会儿找雪感,然后便转战公园,来到大小跳台。 徐槐的半边脸陷进半明半寐的光影里,轮廓更加分明。 “小杞,先飞个小台子吧?”他看向杞无忧,唇角噙着笑,有点疏懒的意味。 “好。” 杞无忧在做热身,没有带护脸,借着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与双唇。 徐槐认真看了片刻,心想,他是不是有点紧张。 怎么会啊,教练们不是都说杞无忧大心脏,状态稳得一批吗? 而且自己又没有让他跳什么有难度的动作。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紧张。 又回想起肖一洋和他交待过,杞无忧性格偏闷,在训练时需要适当地想办法调动他的情绪。 杞无忧热身完,听到徐槐笑着问:“怎么,你也腿软呀?” 很多小队员第一次站上跳台时都会腿软,发抖,有畏惧感,不敢跳。 “没。”杞无忧简短道。 “小杞。”徐槐又叫他。 “嗯?” “笑一个。” 杞无忧:? 他不解地转头看向徐槐。 “好像没怎么见你笑过。”徐槐摸着下巴道。 杞无忧:“……” 看他露出略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状态松弛下来,徐槐便不再逗他:“好啦好啦,我开玩笑呢,你跳吧。” “槐哥,我现在只能跳cab900。” “不用做什么动作,先熟悉熟悉场地,直飞就行。”徐槐就只是想看看他的起跳。 “再检查一下固定器,小心一点。” 杞无忧认真点头:“我知道。” 单板滑雪运动员的受伤率相当高,腰腿脚踝,这些地方如果受伤严重的话,甚至会影响到职业生涯。 杞无忧在训练时摔倒的次数不计其数,但没有受过严重的伤,他迄今为止,只有过几次程度较轻的软组织挫伤,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幸运的。 杞无忧滑着雪板助滑了一段距离,直冲向跳台,他身穿着黑色雪服,跃入高空。 极强的爆发力使得他起跳高度相当高,滞空时间也相对很长。 他的起跳动作挑不出什么差错。 伴随着两周半的反脚外转,雪板“砰”地砸到地上。杞无忧调转方向,速度飞快地向徐槐滑了过来,在他面前及时刹住车。 雪板后刃扫起的细雪如尘,在灯光下映照下闪闪发亮,像一颗颗细碎的星星。 “爆发力很强嘛。”徐槐客观地评价道。 毕竟他没有接受过大跳台方面的专业训练,能完成cab900已经很不错了。 除了技术动作,徐槐的注意力还放到了杞无忧的身材上,“现在还有在增重增肌吗?” 他静静地看着杞无忧,眼睛里的笑意温柔又明亮。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杞无忧也忍不住地嘴角微微上扬了些,“没,已经达标了。” 杞无忧有一个隐秘的愿望,想要近距离看徐槐飞一次大跳台。 但徐槐却并没有上跳台,而是在道具区随意地呲铁杆玩。 呲杆与街式滑板里的呲杆动作一脉相承,是单板滑雪里最具有街头风格的动作之一。 徐槐身体带动着雪板腾空跳起,做了个漂亮的横呲,fs tail slide,从前面上道具,身体倾斜出一个角度,板尾越过铁杆。 他滑得非常随性,上下道具完全就是玩儿的状态,但杞无忧还是会被他身上那股松弛与洒脱的气质所吸引,一点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第22章 你别诱惑我 晚上九点半,夜场关闭,徐槐和杞无忧提着各自的雪板包从雪场里出来。 由于时间太晚,雪场周围的许多店铺都已经打烊了,寒风呼啸,空荡荡的街上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这幅场景令徐槐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 那是在零八年初,崇礼县城尚未发展起来,只有一条大街,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当时国内整体的滑雪市场还处于起步阶段。雪友以初级为主,中高级雪友寥寥。北京的初级滑雪场自然不愁没生意,然而以中高级雪道为主的崇礼各大滑雪场则根本吸引不到什么人。 直到北京冬奥申办成功,国家体育总局提出“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国内的滑雪产业才迅速发展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滑雪这一运动中,崇礼这座小城也开始逐渐走入大众视野。 冬天的崇礼是整个华北地区最理想的天然滑雪场。有人说, 崇礼的雪足以与阿尔卑斯山的雪相媲美,这里降雪量丰富,有数十座高海拔山脉,植被繁盛,有广袤的森林与地形流畅的草地缓坡,坐落在此处的云顶、太舞、万龙等滑雪场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雪上技巧项目训练场地。 徐槐决定这几天要带着杞无忧把崇礼的各大雪场都玩一遍。 “小杞,你饿不饿?” 他看向垂头盯着地面走路的小孩,问道:“要吃点东西吗?” 滑雪本身就是一项十分消耗体能的运动,而且十几岁的小孩还处于长身体的阶段,高强度的运动过后,更需要及时补充能量。 “我不饿。”杞无忧抬起头回答。 其实他有一点饿。但因为集训队对运动员的bmi要求严格,所以需要精细地控制碳水。 杞无忧并没有在晚上吃夜宵的习惯,他宁愿饿着,也不想在每月固定一次的体能测试考核中不达标。 “真的不饿吗?”徐槐又笑着问。 他大概已经猜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杞无忧还是倔强地嘴硬道:“不饿。” 回到酒店房间,杞无忧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来自徐槐的未接来电。 还有他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ryan:怎么不接电话?】 【ryan:是在洗澡吗?】 【ryan:洗完了回我一下哦。】 杞无忧看完消息,连头发都来不及擦,急匆匆地把毛巾随意地往头上一搭,便回复徐槐。 【qiwuyo:洗完了,槐哥,怎么了?】 那边回了一个眯着眼睛笑的emoji表情。小黄豆脸颊红红的,很可爱。 第22节 过了一分钟不到,他听到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杞无忧打开门,看到穿着灰色浴袍的徐槐,他手里还提着……一个kfc宅急送的袋子。 “刚点的外送。” 徐槐笑得有些狡黠,语气笃定:“我知道你肯定饿了。” 杞无忧:“……” 所以徐槐特地来他房间,吃好吃的垃圾食品给他看? 要不要这么过分。 这人有一双巴厘猫的蓝色眼睛,也许还有一颗狐狸的心。 杞无忧一边侧过身让他进来,一边口是心非道:“不,我一点儿都不饿。” “真的不要尝尝吗?”徐槐引诱他,“假期又没有体能考核,大不了回去以后再加个练嘛。” 很难不被油炸食物的香味蛊惑,杞无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槐哥,你别诱惑我……” 他的内心已经出现强烈的动摇,但还是倔强地挣扎道:“我不——” 话还没说完,徐槐便从欢乐桶里拿了只辣翅,递到他嘴边。 杞无忧瞬间哑言。 辣翅沾到了他的唇角,他看着近在咫尺、色泽诱人的食物,只好无奈地张嘴咬住了。 杞无忧垂着眼睛,目光扫过徐槐的手腕。他发现徐槐手腕上好像有个刺青,但只是很快地从眼前一闪而过,他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图案。 他迅速消灭掉那只烤翅,拿湿纸巾擦了擦手,问道:“槐哥,你手腕上纹的是什么?” 徐槐翻过手腕低头看了眼,然后抬起手臂,放到杞无忧眼前。 “这样可以看清楚了吧。” 光滑的睡袍袖口被松松地挽起来,徐槐腕骨分明的手腕以及刺在皮肤表面的墨水猝不及防地闯进杞无忧的视线。 他的手腕内侧……是一座雪山。 简单的几道黑色线条勾勒出雪山的轮廓,雪山顶由墨色点缀晕染开,画幅很短,图案也小,横着刚好覆盖住一截白皙的手腕,显得很低调。 杞无忧不需要问徐槐为什么要纹这样一个图案。所有人都知道,雪山对于徐槐来说意义重大。 “这是哪座雪山?”他忍不住问道。 徐槐笑了笑,回答:“是我去过的每一座。” 杞无忧一顿,试探着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纹在这个位置疼吗?”触感温热,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被雪山覆盖的那块皮肤好像有一点点凸起,又或许只是错觉。 “有点儿吧,”徐槐说,“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杞无忧“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手指依然覆在纹身处轻轻抚摸着。 “还没摸完啊。”徐槐有些好笑地收回了手。 小孩似乎对他的纹身很好奇。 不过出于对未成年人负责,国内那些比较正规的纹身店一般都不会给未成年纹身。 “喜欢吗?”他问杞无忧。 “喜欢。” “你想纹的话得等到成年。”徐槐又说。 杞无忧耷拉着眼皮,看不清他的目光,“……我不想。” 尽管垃圾食品高热量高碳水,但还是好吃啊,没有人可以拒绝。 杞无忧内心虽然有些罪恶感,不过有徐槐陪着,他依然吃得很快乐。 他们还一起看了一场洲际杯。 “这场比赛有我师弟,他昨晚跟我说发挥得不错,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上完成了bs2160,所以我就想看看。” 这场比赛不是受关注的国际级赛事,国内没有买转播权,杞无忧也并没有看直播。 徐槐问:“吃东西的时候看这个,会不会觉得无聊?” 杞无忧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 见他比较感兴趣,于是观看过程中,徐槐又顺便给他介绍了一下其他出场的选手以及他们目前的水平,并逐一对他们的表现进行点评,好在哪里,失误在哪里,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比赛事解说员讲得还要详细很多。 如果不是在吃东西,杞无忧甚至想记一下笔记。 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把欢乐桶吃完了。 除了欢乐桶,徐槐还额外给小朋友点了一份儿童套餐,送了一个海绵宝宝的玩具。 他翻出袋子里的海绵宝宝递给杞无忧:“这个给你。” 杞无忧和那块滑稽的黄色海绵对视了片刻,嘴角一抽,“谢谢。” 徐槐看着他收下,满意地点头:“出来玩就是要开心一点嘛,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嗯,”杞无忧轻笑一声,“好。” “对了,槐哥,”他蓦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我明天早上想去雪具店买块新板。” “闪电雪板用不习惯吗?” 在雪场的时候,徐槐就已经注意到了,杞无忧用的雪板是自己之前送他的那块。 “不是,”杞无忧解释道,“我怕滑坏了。” 那块闪电雪板杞无忧并不常用,之前练平行大回转时,用的是专业刻滑板,后来偷偷飞台子,才会用徐槐送的雪板练习。 一直用得很爱惜。 不过转项之后就要一直用自由式板训练了,哪怕再小心翼翼,高强度的训练也难免会对雪板造成磨损。 他希望可以好好保留徐槐送给他的礼物。 徐槐却说:“怕什么,滑坏了我再送你一块呗。”他的雪板都是定制的,签约的品牌会送全套的滑雪装备,每次出了新款他都能第一时间拥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自己买过雪具。 “不过……先买块备用板也行。” “槐哥,明天我们都有什么安排?”杞无忧又问。 “早上我们起早一点去滑面条雪,滑大概两小时吧,等雪场人多了我们就出去买雪板,”徐槐想了几秒,“下午的话,你想要休息还是滑雪都可以,或者我带你去雪场以外的地方玩儿。” 他知道杞无忧并不是那种玩心很重的小孩,但假期就是要好好放松啊,不然活得也太紧绷了。 “雪场以外的地方?”杞无忧有些困惑。 “嗯,这里是度假区嘛,除了滑雪场,周边还有游乐场、剧场,影院,汤泉……很多地方,看你想去哪里。” “我的计划是,明天上午滑雪,下午去泡汤泉顺便做个按摩,这样刚好可以放松放松肌肉。或者去看电影也可以,最近有部新上映的动画电影挺好看的,你喜欢看电影吗?” 徐槐考虑得细致又周到,甚至还贴心地给杞无忧提供了几个备选项。 “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吗?” 杞无忧想不出来,他觉得只要和徐槐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我都行,听你的。” 徐槐莞尔:“怎么又是这句话啊。” “小杞,你觉得和我一起玩儿会有隔阂吗?” “怎么会?”杞无忧愣了一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老肖就常说他和你们这些小队员年纪差太多,有代沟,”徐槐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我们说不定也有。” “没有,”杞无忧毫不迟疑。“一点儿都没有。” 和徐槐一起滑雪,一起出去玩,这是杞无忧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求之不得,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有隔阂呢。 作者有话说: bs2160:backside 2160,内转转体六周 第23章 这个弟弟是你朋友吗 第二天一大早,杞无忧就卡着点跑去楼上敲徐槐房间的门。 徐槐已经洗漱完,正在往身上套滑雪服。他拉好拉链,看了眼手机时间,刚好六点半。 “小杞,你好准时。” 他身上穿了件简约的明黄色雪服,是在雪地里很鲜明的颜色,有撞色设计,拉链全是黑色的,侧边还有色块点缀装饰。 徐槐非常适合这种鲜亮的色彩,整个人显得明快又有活力。 滑雪时必须要穿得很厚,这样才能在零下低温里保暖,不至于把身体冻僵。徐槐也同样践行多层穿衣法,但厚重的雪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却并不笨重,他个高腿长,身材轮廓清晰,雪服完全不会束缚住身体,反倒有种轻盈的蓬松感。 “槐哥,”杞无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说,“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徐槐弯起眼睛,礼尚往来地夸了回去:“小杞穿黑色也很帅。” 滑雪服防风防水保暖,品牌与款式的选择很重要。徐槐的雪服在雪场千篇一律的风格里显得很特别。 后来杞无忧才知道,这是一个挪威的小众运动品牌,滑雪服是定制款,徐槐自己参与了设计,设计了一个相对长的口袋用来放运动相机和拍照杆。 之后的很多个雪季,徐槐都会随时随地从口袋里拿出设备,跟在杞无忧身后给他录训练和生活视频。 两人简单吃完早餐,带上雪板就直奔雪场,坐缆车上山。 相比于封闭式车厢,杞无忧更喜欢没有什么遮挡的吊椅。身体悬空,在通往山顶的索道上滑行,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摘掉雪镜,俯瞰整个山间的景色,银白的雪道宛如一条条游龙在脚下盘踞着。 缆车上的风景很漂亮,雪场的日出也美得惊心动魄。杞无忧以前坐缆车的时候没怎么留意过这些,但现在徐槐坐在他旁边,他对雪场景色的印象就会变得格外深刻,可以记很久很久。 崇礼雪场的雪质和雪况都相当优质,远胜于北京的雪场。这里有华尔兹4c和波尔卡4b等专业赛事级中高级道,还有世界杯赛事级u型场地、slopestyle公园,以及各种猫跳道、追逐道、小树林野雪…… 不过要想滑上好的雪,就一定要赶早。经过前一晚的造雪与压雪,被压雪机平整梳理过的雪道上面有一道道条纹,呈现出整齐匀称的面条状。 两人在中级道滑了一会儿面条雪,就去了高级道。 第23节 太舞的高级道是一片粉雪做的白色海洋,坡度很陡,雪道起伏不平,比中级道窄,转弯也急,新手一般不敢上来。 下缆车的地方立着两块亮得晃眼的黄色警示牌,一块是: “非机压雪道(超高难度) 请视自身情况进入 进入者后果自负” 另一块上面写的则是雪场救援电话。 平时来高级道玩的要么是高阶雪友,要么是吃了豹子胆或者有人带的小白。 现在这个时间点太早,高级道上空无一人。 澄澈的天空一片湛蓝,能见度很高,空气干爽,没有起雾,是滑雪的绝佳天气。 “小杞,你冷吗?”徐槐忽然问。 杞无忧拉了拉黑色的护脸,如实道:“有点。” 雪场早上的气温是很低的,就算是再怎么全副武装也难免会冷。 徐槐摘掉一只手套,把手伸进滑雪服内兜里,像变魔术般掏出几个酸奶盒子形状的暖宝宝,垂眸递给他,“贴在小腹或者腿上,会好一点。” 杞无忧乖乖接过来,仰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槐哥,你还随身带着这个啊?” “嗯,”徐槐笑笑,“给你准备的,怕你会冷。” 杞无忧在小腹和左右腿各贴了一个暖宝宝,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热意发散开来。 两人痛痛快快地滑了两个多小时,才陆续有人上了高级道。 “时间不早了,”徐槐看着雪道上接二连三从他们身边滑过去的人,问,“我们现在去雪具店买雪板吧?” “走。” 正在排队坐缆车上山的雪友们只见两道极快的身影从高级道滑下,似白色天幕中纷沓而来的闪电,一前一后,一黄一黑,从山顶一路直下,滑到陡长的雪道尽头。 有新手学员目睹这一幕,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扭头问自己的教练:“教练,我什么时候能滑成他们那样?”满脸写着惊叹与羡慕。 教练光是看那两人的滑行技术就知道,他们一定都是水平高超的专业滑手,哪里是一般的业余爱好者可比的。 “你要是敢像他们那样滑,轻则骨折,重则脑震荡。” 学员一脸惊恐,默默地闭上了嘴。 “ryan?真的是你啊?我的天!!!” 徐槐一踏进店门,雪具店的老板就认出了他,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我昨天刚在x音上看见有人拍到你来太舞玩儿了,没想到今天你就来我店里了。” 老板视线往后看,又注意到徐槐身后黑色雪服一脸冷漠的少年。 “诶,这个弟弟……是你朋友吗?” 徐槐笑着点了下头,没有否认,“他想买块新板。” “那看看我们店最新到的这几款?” “好啊。” 这家雪具店主打的是单板自由式freestyle,主营的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些品牌。 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雪具,一旁的衣架上则挂着颜色、款式种类丰富的滑雪服。 关于雪板,ryan懂的肯定比自己还要多,老板清楚这一点,也没有多做介绍,而是让他们自己挑选。 这家雪具店带有俱乐部性质,每逢雪季,老板经常会在当地雪圈组织一些滑雪活动。黑色的涂鸦墙上,中间贴着雪具店的logo贴纸,四周则贴满了活动照片,缝隙处是用金色签字笔写上去的签名,这些都是光顾过雪具店的知名商业滑手与运动员留下的。 老板问徐槐可不可以也在这里签个名。 徐槐爽快地答应了。 他签完英文名,又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下“徐槐”两个字。 他的英文签名潇洒飘逸,汉字却由于并不经常写,写得一般般,不算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他写完,顺手把笔递给了一旁的杞无忧。 杞无忧表情一滞,“……我也要写吗?” “写吧写吧!”老板抢白道。 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小孩是什么来头,但作为徐槐的朋友,他的滑雪水平想必也很高。 杞无忧还是有些犹豫,看向徐槐,迟疑地眨了眨眼。 “写嘛——”徐槐笑吟吟的。 他微微倾身,薄唇附到杞无忧耳边,低声道:“小杞,你以后会比他们都厉害的。” 温润的热气拂过耳廓,轻得几乎像一片羽毛,令杞无忧心头漫上一层痒意,却又不知为何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栗。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别的反应。 “嗯?” 直到听见徐槐发出疑惑的鼻音,他才猛地清醒过来,迅速在墙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徐槐欣赏了片刻,语气真诚:“哇,你字写得好好看。” 杞无忧小时候跟着爷爷练过书法,上学的时候就时常被老师和同学夸字写得好看,他对此类夸奖已经免疫,可是听到徐槐以一种赞叹的语气夸奖他,竟然还是会感到有点久违的脸热。 他抿了抿唇,谦虚道:“还行吧。” 最后确认好雪板的尺寸是否合适,杞无忧便在柜台付了款。 集训队每月有给在队的小队员发基本工资,所以杞无忧可以自己付钱。 徐槐也没有主动提出要帮他付,只是在他挑雪板和固定器的时候提了些建议。 托徐槐的面子,杞无忧付款的时候老板还给他打了八折。 临走前,老板拉着徐槐合影。 “来来来,弟弟也来啊,”他见杞无忧安静地站在一边,热情招呼道,“一起拍一张!” 杞无忧下意识侧头看向徐槐。 “小杞想拍吗?”徐槐望进杞无忧黑白分明的眼睛,询问他的意见。 杞无忧对于拍照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却并不抗拒和徐槐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于是说:“想。” “那你站中间吧。” 徐槐把手臂轻轻搭在杞无忧的肩上,揽着他往两人中间带。 背景是整面墙的彩色滑雪板。 杞无忧站在徐槐左边,被他拥着肩膀,仓促地留下一张合影。 照片是店员帮忙拍的,拍完便把合照发到了社交平台上,并附上了定位。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ryan带朋友来我们店里买雪板!他和他朋友都好帅啊啊啊! 家人们,世界冠军的朋友同款雪板确定不来一块吗?买了这块板你也可以和世界冠军做朋友!】 照片里,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笑容灿烂,姿态放松,唯独中间的杞无忧,不知是什么原因,表情管理做得不太好,几乎是瞪视着镜头,看着像要跟人打架。 这是他和徐槐的第一张合影。 看到这张照片的网友大多会被混血帅哥和酷弟弟的颜值所震撼,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少年的身体是微微向他左侧的人靠近的。 第24章 狗仔偷拍 下午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去泡汤泉,但到了之后才发现,那家店今天没有营业。 于是徐槐便带杞无忧去影院看了电影。其实太舞小镇里的娱乐场所有很多,山地高尔夫场、卡丁车场、动物园、射箭馆、马场、露营营地等等,他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玩。 看完电影,徐槐觉得小朋友玩了大半天了可能会觉得累,就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 其实杞无忧是一天训练十小时都不会觉得累的特种兵型运动员,但他想,也许徐槐有点累了。 于是便点头应了声好。 吃过晚饭也才晚上七点半,这个点儿对徐槐来说怎么也不会是睡觉时间。 他看了一下手机里今天还没来得及回的消息,一一回复。 有朋友邀请他去阿勒泰滑雪:“我看朋友圈有人说你在崇礼,怎么还没在那儿待够啊?来不来阿勒泰玩!” 徐槐也回了条语音:“来不了,我在崇礼陪小孩儿呢。” “啊?什么小孩儿?”那边很快回过来。 “不会是你以后要带的国家队队员吧?” “对啊,”徐槐笑了声,“也许还会是我未来徒弟呢。” “牛逼,那你带他一起来阿勒泰呗!” “他昨天刚到,还没怎么在崇礼玩儿呢,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回复完消息,徐槐又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雪场视频,决定明天也要给小杞拍点炫酷的视频。 【ryan:小杞在做什么?】 杞无忧收到徐槐的消息时,正在翻墙看徐槐的社交账号。被他这么一问,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心虚。 【qiwuyo:在看技术视频。】 他刚才点开的是徐槐上周发布的u型池视频。说是技术视频,那也并不能算说谎。 【ryan:打算几点睡觉?】 【qiwuyo:没想好,困了就睡吧,现在还不困。】 徐槐发了条语音:“我们出去玩吧?” 杞无忧:“滑夜场?” 第24节 “不是哦。”徐槐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 和别人说话时,徐槐的语气就很正常,轻松随意的态度,而在和杞无忧说话时却总是喜欢在句末加个“哦”,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杞无忧心里有点别扭,既不想徐槐把他当小孩,又有点喜欢徐槐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总之就是很拧巴。 徐槐摆明了是故意不告诉杞无忧到底要去哪儿,杞无忧在电梯里见到他时,也就没有主动开口问。 夜晚的崇礼风很大。 徐槐抬手把杞无忧的卫衣兜帽拉起来,直接给他扣在了脑袋上。 冰凉的手背擦过他的脸颊,杞无忧脚步一顿,伸手拽了拽兜帽上的绳子,拽来拽去,怎么拽都觉得不自在,于是手指把两根绳子系在一起打了个活结。 被绳子束紧的黑色兜帽衬得他脸很小,抬眼看人时的目光也不像平时那么有攻击性。 看起来真的很乖啊。徐槐又一次在心里感叹。 “来之前你肖教练叮嘱了我好多遍,不能带你做未成年不能做的事情,所以有些地方不可以去。” “嗯?比如?”杞无忧茫然道。 肖教练该不会是怕徐槐带自己去网吧打游戏吧?那他属实是多虑了。 杞无忧平时训练生活单调,并没有打游戏的爱好。有些小队员喜欢玩手游,有时下训了会一起开黑,杞无忧就从来没有参与过(而且他的手机配置也不允许)。 “我觉得我在中国做的都是一些积极健康的事,应该不至于带坏你。” “嗯,不至于。”杞无忧敛眸低笑。 他停下来,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灯牌,又有些不确定起来,“所以……你带我来酒吧?” 难道徐槐也和自己一样,表面顺着肖一洋,背地里却跟他对着来? 可以。 这很叛逆,很不积极健康。 跟着徐槐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里并非是杞无忧想象中那种喧闹糜乱、群魔乱舞的场合,而是一家安静的清吧。 “嗨,帅哥,你又来啦。”站在吧台后的调酒师和徐槐打招呼。 “今天要喝点什么?” 徐槐朝他一笑,看了眼酒水单,“还喝上次那个吧。” 酒吧里人很少,两人在吧台前的空座椅上坐下。 “槐哥,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喝酒啊?” “不是,我就是无聊,想气一下你肖教练。”说着,徐槐掏出手机,拍了张调酒师调酒的照片给肖一洋发了过去。 杞无忧:“……哦。”原来徐槐真的有和他相同的爱好,两人致力于合伙把肖一洋气死。 杞无忧有点新奇地看着调酒师的动作。 他把浅蓝色的酒液倒进玻璃杯里,倒了点雪碧做辅料,又加入几枚冰块和打发的乳白色淡奶油,轻轻搅拌两下。 杯壁上的蓝白渐变充满层次感,色彩通透,看上去梦幻而冰爽。 最后调酒师又放了几颗棉花糖和彩色的糖球在上面做点缀。 这是一款冰淇淋鸡尾酒……一点也不像成年人喝的酒。 昨晚诱惑他吃夜宵,今晚又要诱惑他喝酒? 好吧,杞无忧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拒绝徐槐。 然而这次徐槐却相当有原则,“别看啦,这是我喝的。虽然蓝香橙的度数很低,但你还是不可以喝哦。” 他又转头问调酒师:“有没有牛奶?” 杞无忧:“……” 真的会有人在酒吧里喝牛奶吗? 调酒师小哥沉默片刻,笑着冲他眨了下眼:“你猜。” 徐槐:“那——” 杞无忧怕他又说出一些不符合酒吧氛围的饮品,忙开口道:“冰水就行,谢谢。” “你要尝尝吗?”徐槐把酒杯推到他这边,又解释说,“哦我是说你要不要尝尝上面的糖和冰淇淋……” “要。” 于是徐槐又问调酒师要了个塑料小勺。 杞无忧接过没什么重量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破坏掉冰淇淋原本的造型。 盯着小杞吃完,徐槐问他:“怎么样?” “嗯……” 杞无忧不喜欢吃甜的,他觉得这个味道过于甜腻,但酒里的橙子香味还挺好闻的,是徐槐会喜欢的味道。 他纠结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太甜了,我在戒碳水。” 徐槐“啧”了一声,“你在暴殄天物。” 他看到小朋友脸上浮现出隐约的无措,轻轻勾起嘴角,还是不逗他了。 “小杞,把勺子给我吧。” 这是杞无忧刚才用过的勺子。 徐槐也没嫌弃,直接用他用过的勺子继续挖冰淇淋吃,慢悠悠地、一口一口地吃,直到冰淇淋一点点融化在酒水里。 余光瞥见杞无忧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勺子,他奇怪:“怎么了,你还要吃吗?” “或者我单独给你点一份冰淇淋吧?” 酒吧里光影闪烁,一小片蓝紫色浮光掠影般投落到徐槐的侧脸上,轻轻摇曳着,明暗交错,有种迷离的暧昧。 “不、不是,”杞无忧突然有点结巴,语无伦次道,“我不要吃了。” 晚上十一点半,时隔三小时,徐槐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才收到肖一洋姗姗来迟的回复。 【肖一洋:???】 【肖一洋:你个狗东西带杞无忧去酒吧了??????】 【ryan:可怜巴巴.jpg】 【ryan: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复?】 【肖一洋:因为我不像某些人一样是单身狗。】 【ryan:小狗哭泣.jpg】 【ryan:晚安我先睡了。】 【肖一洋:滚。】 半小时后,徐槐真的要睡了,手机却传来一连串的震动,是肖一洋在聊天框里狂轰滥炸。 徐槐把聊天记录往上划了好几下,看到他先分享了一个链接,然后是几张照片,最后是几句怒吼: “徐槐我杀了你!!!” “我让你带他玩,结果你带他去酒吧!” “你看看这又是在干什么?” “啥时候教练还要给队员烫碗了?” “还有杞无忧,啥时候变这么娇气了?是没长手啊还是手摔骨折了?” 徐槐听得直皱眉,对于滑雪运动员来说,骨折这种话实在是太晦气了。 “还有这个,为什么是杞无忧一个人拿两块雪板,你也娇气?你手也摔骨折了?” 徐槐:…… 他先扫了眼照片。 有他们中午在餐厅吃饭的照片,有他们坐在缆车上的照片,还有他们站在雪具店门口的照片。 不管去哪里都是成双入对,怎么莫名有种狗仔偷拍明星地下恋情的既视感? 他又点开最上面那条视频链接。 哦,是肖一洋所说的“烫碗”。 视频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徐槐一只手拎着装满热水的茶壶,另一只手拿着少年桌前的青花瓷小碗,手腕微微往上抬起,滚烫的热水便从壶嘴流出,缓慢淌进小碗里。 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就只是很顺便地在帮小杞烫碗而已。 至于小杞一个人拿两块板,那是因为他们坐缆车上山的时候,他不小心把手套掉到山下去了……这的确是他自己的问题。 小杞担心他没戴手套拿雪板会把手冻伤,就态度强硬地要帮他拿雪板。后来徐槐去雪具店买了一副新手套,就没再让小杞帮他拿雪板了。 徐槐在太舞的知名度是很高的,这是他在中国最常光临的雪场之一。他人缘实在太好,人又随和健谈,一些常驻在这里的教练、工作人员以及店家都和他挺熟。 他们今天遇到了一些热情的雪友,认出徐槐和他打招呼,停下来合照要签名,还有雪友发起了一个“捕捉ryan”的话题,当然,也有一些人偷拍发到社交平台上。 这他也没招儿啊。 “要不我出门戴个口罩好了,”徐槐有些苦恼,“可是吃饭的时候总不能也戴着口罩吧?” 第25章 再也不会和你玩这个 冬天的崇礼时不时就会下一场雪。一夜过去,拉开窗帘,外面已经变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晶莹而透亮。 雪已经停了,空气中一片灰霾,轻柔的云雾渺渺如烟,一座座远山藏匿在帷幕般的雾里。 徐槐和杞无忧已经在太舞玩了三天,于是今天便转战云顶,毕竟两地离得很近,中间只要十分钟车程。 第25节 云顶滑雪公园是北京冬奥自由式滑雪和单板滑雪比赛场地,从2017年就开始进行改造,去年的雪季,已经陆续有几条冬奥赛道建成。 相比于太舞,这里的地形更为复杂,设施也更完善,野雪道比较多,还有国内最大的u型场地和雪地公园,更适合中高级雪友。 由于天气预报有小雪,雪场管理中心为了游客的安全起见,把通往山上的缆车暂时关闭了。 杞无忧在缆车区把这则通知一字一句地念给徐槐听。 来都来了,滑不到雪岂不是很遗憾? 今天这个雪徐槐是非滑不可的,既然缆车坐不了,他就临时起意徒步登山滑野雪。 “小杞有没有滑过野雪?” “滑过。” 杞无忧在南山滑雪场里和队友们一起滑过小树林野雪。 滑野雪的难度与危险性要比常规雪道大得多,没有护栏网,山上的路崎岖不平,人在滑行过程中不仅要绕开树林,还要注意躲避被雪遮盖住的石头、树枝等障碍物,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受伤,如果遇上雪崩或者大面积的雪堆坍塌,严重的甚至会危及到生命。 他一开始滑得跌跌撞撞,即使有教练在前面带着还摔了好几次跤,至于其他人更是摔得七荤八素,后来摸清楚地形后才慢慢不再摔了。 “那你可以爬山吗?”徐槐又问。 他们脚下穿的滑雪鞋与普通运动鞋有很大差别,鞋底又厚又硬,很磨脚,根本不适合长时间走路,更别说爬山了。 不过徐槐以前经常穿雪鞋爬到山顶滑雪,早已适应,他只是有点担心杞无忧。 “当然。”杞无忧回答道。 他喜欢爬山,也很擅长爬山,以前为了找道一条合适的山路玩长板速降,把洛阳和登封境内大大小小的山几乎都爬了个遍。 两人一前一后,背着滑雪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徐槐个子高,迈的步子也比较大,偶尔会停下来,回过头看一眼杞无忧,见他跟得并不吃力才放心继续往上走。 被积雪覆盖的山路两边是茂密的松林,灰绿的松针上落了层厚厚的雪,像撒满一层细腻晶亮的白砂糖。 一阵风吹过,天空中有雪忽而簌簌地落了下来。 杞无忧起初以为是树上的积雪,仰头发现并不是,是真的又下雪了。 杞无忧紧紧跟在徐槐身后,凛冽的山风夹杂着细雪,令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然而心脏的跳动却异常清晰,有一种难言的期待与雀跃。 半小时后,他们爬到山顶。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滑?”徐槐把雪板包直接往雪地上一丢。 这点儿运动量实际上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不值一提,杞无忧摇头:“不用休息。” 他把雪板包拉开,拿出里面的雪板,又微弯下腰,捡起徐槐的雪板包,把他的雪板也顺便拿了出来。 “欸,小杞。”徐槐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雪服袖口。 另一只手从雪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来。 杞无忧垂眼看向自己的衣服。 滑雪服防水,雪花落在上面融化之后,会有一层水珠留在表面。 徐槐用纸轻轻帮他把雪服上面沾的水迹都擦掉了。 “槐哥,”杞无忧直起身,他这几天已经学会了不再频繁地对徐槐道谢,“你这口袋里怎么什么都有?” “是呀,”徐槐扬眉笑了起来,有些自得的口吻,“哆啦a梦的口袋,厉害吧。”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往杞无忧那儿一丢。 杞无忧单手接住,捧场道:“嗯,很厉害。” 脚下是大片大片纯白的野雪,蓬松而酥软,脚感与常规雪道上的人造雪完全不同,道路有些颠簸,偶尔还会有小雪堆松动坠落,许多滑雪爱好者都会追求这种刺激的体验感,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吸引人去探索。 杞无忧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徐槐便滑在前面给他带路。 徐槐率先钻进狭窄的小树林里,杞无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时地倾斜身体或跳跃来绕过障碍物。男人身材高大修长,滑行姿态却很轻盈,灵动而飘逸,像一片落叶,又像一片羽毛,仿佛漂浮在粉雪上,有一种御剑飞行的感觉。 徐槐看似很轻松,好像没怎么发力,但其实他的核心控制力非常好,所以才显得动作流畅又轻盈,这恐怕是相当一部分滑手练上许多年都无法达到的状态,但杞无忧相信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也可以做到像他这样。 他们穿过一段窄而长的陡坡,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前方的路变得开阔起来。 这时徐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杞,缓坡也要小心点。”他戴着护脸,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怕杞无忧没听清楚,于是加大了音量提醒道,“别卡刃了。” 杞无忧也大声回应:“好,我知道。” 坡度越来越缓,两人的速度逐渐慢下来,顺利滑出了小树林。 这才是真正的爬山半小时,滑雪十分钟。 不过和徐槐一起爬山,显然要比排队坐缆车更值得。 山下没有下雪,初级道也不用坐缆车,只需要站在魔毯上传送过去就行,所以依然有不少游客在那里玩。 “小杞要不要去初级道?” 初级道……有什么好玩的,去看新手花式摔跤吗?杞无忧对此兴致缺缺,他认为徐槐也不会对初级道太感兴趣。 “不了。 ” “那里呢? ”徐槐脱掉一只固定器,抬手指了指另一个地方。 杞无忧摘下雪镜,转头看去。 徐槐手指的方向是娱雪区,和儿童乐园差不多,有什么雪上飞碟、雪上碰碰车之类的项目,在里面玩的都是一些身高还没他雪板高的小朋友。 徐槐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儿? “槐哥, ”杞无忧侧回身,认真地对徐槐说,“我没那么幼稚。 ” “好吧, ”徐槐耸了耸肩,“其实我有点想玩儿。” 杞无忧身体一僵:“……啊?” 现在撤回刚才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他语气生硬地试图补救:“你要是想玩儿那我们就去──” “可是你都说幼稚了。 ”徐槐的语气听上去竟然还有点失落。 “槐哥, ”杞无忧下意识伸手扯了扯徐槐的衣角,“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槐却忽然笑出了声。 柔和的光在湖蓝色的眼底微微荡漾,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有种清冽的甜意,爽朗而明快。 这下杞无忧才明白,原来徐槐又在逗他。 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啊…… 他有点想笑,松开了徐槐的雪服,脸一沉,故作生气状。 徐槐见杞无忧面无表情地垮下脸,还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于是又开始用那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哎呀好啦好啦,我错啦。” 然而行为上却并没有认错的意思,他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弯腰抓起一团雪作势要往杞无忧脖子里塞。 杞无忧眼疾手快地攥住他的手腕,可还是有一些碎雪顺着领口钻进了衣服里,一股湿漉漉的寒意贴上皮肤,他被冰得一个激灵。 徐槐手腕一翻就用巧劲儿挣脱了杞无忧的手,他单脚踩在雪板上,往前滑了下,作案后企图逃离案发现场。 “徐槐!”杞无忧拽住徐槐雪服后面的帽子不让他走。 徐槐侧过脸看他,笑得一脸纯良:“你冬天不打雪仗吗?”他的五官精致而立体,有种天然的混血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 杞无忧笑了声,“行,”俯身从地上捡了一把雪团在手心,“打雪仗是吧?” 徐槐预感到不妙,又企图逃跑。 “你别跑!” …… 两人玩闹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徐槐先停下来,他头发上沾满了细碎的雪,帽子里、衣领里也有雪,脸上还被杞无忧拿冰凉的手抹了好几下,高挺的鼻梁微微有些泛红,整个人都很狼狈。 徐槐受不了似的高举双手:“我认输我认输!” 他只是想随便玩一玩,顺便逗逗小孩儿,结果反而被小孩儿欺负。他是真没见过像杞无忧这样打雪仗的,这哪里是玩,简直是在跟他火拼。 杞无忧脸也有点红。 他以前才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大概是和徐槐待久了被他同化了。 他望着男人有些狼狈的模样,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走到徐槐跟前,想帮他把头发上的雪弄掉。 结果徐槐条件反射般往后撤了一大步,没让他碰,“你别碰我啊,真怕了你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自己胡乱掸了掸,三两下就掸落干净了。 “是你要和我打雪仗的。”杞无忧失望地撇了撇嘴角,走到徐槐身后,把他雪服后面弄歪的帽子扶正了。 “是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们两个打雪仗,注定只有你一个人开心。” 杞无忧语塞,思索片刻:“那我下次让着你。” “没有下次!我再也不会和你玩这个了,”徐槐又看了眼充满欢声笑语的娱雪区,郁郁道,“早知道就去玩雪上飞碟了。” 杞无忧:…… 所以你是真的很想玩雪上飞碟对吧? 作者有话说: 雪上飞碟,好玩的! 第26章 二人世界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玩。” 杞无忧拉住徐槐的手臂,要把人往小孩儿最多的娱雪区拉。 “不,”徐槐稳稳地站在原地没动,“你心里肯定在想我幼稚。” 还挺记仇。 “……我没有这样想,”杞无忧有些头疼道,“不幼稚不幼稚,是我错了好吧。” 生拉硬拽行不通,杞无忧只好换了一种策略,绕到徐槐身后把人往前推,“槐哥,走吧走吧——” 第26节 竟然轮到他来哄徐槐,很不可思议。 徐槐慢吞吞地挪步:“好吧,但是我要先去买个冰淇淋。” 便利店在雪具大厅那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杞无忧打算将功补过:“我去给你买,你要什么味道的?” “抹茶!” 不管哄人手段怎么样,反正最后大概算是成功了。徐槐吃了杞无忧买的抹茶甜筒,还和杞无忧一起玩了人气最高的雪上飞碟、雪上碰碰车。 从娱雪区出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徐槐的口味偏西式一些,前几天在太舞,他们吃的大多数都是西餐,他怕杞无忧吃不惯,偶尔来顿火锅或者烧烤,杞无忧在吃饭方面没有任何意见,他都听徐槐的。 来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家东北菜馆,徐槐突发奇想换换口味,试一试东北菜。 他们要把雪板包和滑雪装备暂时寄存在雪具大厅,刚走到门口,摘掉雪镜和护脸,杞无忧就听到离他们两三步远的几个雪友自以为小声地叭叭: “你看那个人是ryan吗? ” “是的吧……他长成那样总不可能和路人撞脸。 ” “昨天我还刷到他在太舞呢,怎么今天就跑到云顶来了? ” “正常,大神一般都各大雪场乱滑的。” “那能不能去要个合影啊?” “我不好意思,你去你去。” “哎呀,我也不好意思……” 几个人你推我搡,扭扭捏捏的,谁也没有上前。 他们的雪服和装备都很专业,一看就不是临时在雪场租赁的,而是自己买的,能认出徐槐也说明几人对雪圈有所关注,并非对滑雪半知半解的新手小白。 不过……讨论得这么大声是不是生怕ryan本人听不到啊。杞无忧侧过脸望向徐槐。 徐槐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头向那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看去。 有个穿着粉色雪服的女生注意到徐槐的视线,大惊道:“啊啊啊他是不是听到了?!” “对呀。”徐槐眼睛弯了弯,回答她。又问道,“你们是要合影吗?” 几个雪友热情得不像话,光是合影签名还不够,他们又把徐槐围在中间询问起各种问题,杞无忧听着都觉得烦,偏偏徐槐还特别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ryan你要在云顶待几天呀,我们能去看你滑雪吗?” “应该待两天,当然能啊,我们可以一起滑的。”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在万龙玩儿一下,然后回太舞,听说除夕夜太舞有烟花表演。” “天哪你竟然也要在这里过年!” “嗯,以前没有体验过,在这边过年还挺好玩儿的。” …… 看着那几个雪友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杞无忧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 “槐哥,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没等徐槐回应,杞无忧就拎起两人的雪板包,沉着一张脸先进了雪具大厅。 徐槐一直是这样的人,待人真诚热情,毫不设防。他这样对待杞无忧时,杞无忧相当受用,但要换成别人,杞无忧就会觉得有点烦。 怎么会这样?杞无忧想不明白。 心不在焉地把东西寄存好,还剩雪鞋没有脱掉。 “小杞,你存好了吗? ”徐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杞无忧忽觉心里一松,“马上,你把你的雪镜和护脸给我,我去存一下。” 徐槐把手中的护具递了过去,“诶,小杞,”在杞无忧走到储物柜角落时又叫住他,“等一下。” “嗯?” “你鞋带好像松了。” 杞无忧闻言低头。 他穿的是最传统的绑带雪鞋,不知怎么的鞋带没系好,已经有些松散。他正想弯腰去系,徐槐却径直走到他面前,先他一步,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伸手把散乱的鞋带完全解开了。 “滑雪的时候要是鞋带松了还挺危险的,像你这种系法也可以,但是系不好的话就会很容易松。我有另一种系法,你看着啊。” 杞无忧如同定格般一动也不敢动,愣愣地注视着徐槐的头顶。 注视着徐槐以一种单膝跪地的姿势……在给他演示雪鞋绑带另一种更结实的系法。 心里某块柔软的地方似乎塌陷了下去,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些诡异的念头。徐槐的头发棕色中泛着一点金,微微卷曲像绵羊,看起来浓密而柔软,应该手感很好吧,刚才想要帮他掸雪的时候没摸到,有点可惜,现在还是想上手摸一摸。 “看清楚了吗?” 徐槐站起身,对上杞无忧略显呆滞的眼睛。 “看清楚了……谢谢槐哥。”其实杞无忧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鞋带上。 “你又来了是不是,”徐槐伸手用手指轻轻弹了下他脑门,“走吧我们去吃饭!”揽住杞无忧的肩膀把他往门外带。 杞无忧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烦什么,总之徐槐靠近他的一瞬间,那股拧巴的感觉突然间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到店时,徐槐充分吸取上次的教训,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食客们都在各吃各的,店里热火朝天,并没有发现有人拍照,于是坐下来安心吃饭。 这下肖一洋总不会再来骂他了吧。 然而他还是过分乐观了。 饭后,肖教练的问候虽迟但到,不过并不是冲着他。 这次肖一洋没有直接找徐槐,而是先找了杞无忧。 他给杞无忧发了一个视频链接。 事情是这样的,有位雪场摄影师在雪具大厅拍到了徐槐给杞无忧系鞋带的那一幕,做了几张照片合集发到短视频平台上,一经发布,热度便噌噌噌地猛涨,仅过两小时就上了云顶雪场的当日热门。 肖一洋正边吃饭边玩手机呢,一不留神就刷到了这条热度很高的视频,当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飞行艺术家:今天拍到的雪场一角,以及角落里的他们[爱心] 视频配的bgm非常之唯美浪漫,仿佛会冒出粉色泡泡。 点赞和转发量很高,下面的评论区也相当热闹: 【好配好配好有爱啊啊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单膝跪地kswl!他们是一对吧是一对吧!】 真能扯。 【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侧脸,但这身材这气质,感觉两个人都很帅的样子,氛围感一绝!而且那个单膝跪地的帅哥好像还是混血!!!】 ……那确实。 【肖一洋:1.23 abc:/ 复制打开斗音,看看【飞行艺术家的作品】今天拍到的雪场一角... <a href=https://v.douyin.com/xhqwyszd/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v.douyin.com/xhqwyszd/</a>】 【肖一洋:这是在干什么???】 【qiwuyo:徐槐在给我系鞋带。】 【肖一洋:废话,我又不瞎!】 【肖一洋:你几岁了?自己没手吗?让徐槐给你系鞋带,你是第一个,连他师弟师妹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qiwuyo:是吗?太荣幸了。】 【肖一洋:[怒/][怒/][怒/]】 肖一洋在杞无忧这儿总是吃瘪,有火发不出来,无能狂怒了半天,又点开了和徐槐的聊天框,决定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骂一骂徐槐出气。 【肖一洋:1.23 abc:/ 复制打开抖音,看看【飞行艺术家的作品】今天拍到的雪场一角... <a href=https://v.douyin.com/xhqwyszd/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v.douyin.com/xhqwyszd/</a>】 【肖一洋:搁这拍脑残偶像剧呢???】 【肖一洋:ryan神,是不是觉得没人认得出你啊?雪场里没你在乎的人了是吗?!】 【肖一洋:你们这二人世界过得挺开心呀。】 发过去之后,过了几分钟,消息提示音连续不断地响起,肖一洋看完徐槐的回复,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拳头更硬了。 【ryan:小狗蹦蹦跳跳.jpg】 【ryan:雪场里除了小杞,的确没有我在乎的人。】 【ryan:是非常开心!】 冷静克制杀人犯法。肖一洋默默在心里重复道。 【肖一洋:……】 【肖一洋:6】 徐槐并没有点开评论,所以看完视频,还是没太搞清楚状况,只觉得这几张照片的构图挺好的,不过都是同一个场景,显得有点单调。 莫名其妙被人骂了一顿,他一方面觉得有点委屈,另一方面觉得肖一洋这人很没有素质。 如果肖一洋带的队员以后都像他这样,那就完蛋了。 幸好杞无忧已经逃离了他的魔爪,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 “槐哥,怎么了?” 杞无忧看到徐槐嘴角耷拉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肖教练说,我们在过二人世界,好奇怪。”徐槐把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给他看。 ……原来肖一洋也给徐槐发了一遍。 “奇怪吗?”杞无忧语气平静地问。 “对呀,我记得二人世界这个词好像应该不是这么用的。他的汉语水平怎么还没我高。 ” 第27节 “……”杞无忧无语半晌,“你说的对,他汉语的确没你好,普通话还没有你说的标准。 ” “那当然,我可是通过了hsk六级考试的。” “……什么考试?” “就是一个汉语考试,六级是最高的水平!” 杞无忧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好厉害哦。”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夸夸机。 作者有话说: hsk:汉语水平考试。为测试母语非汉语者(包括外国人、华侨、华裔和中国少数民族考生)的汉语水平而设立的一项国际汉语能力标准化考试。 对于母语非汉语的人来说这个考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但对自小学汉语的徐槐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啦。 第27章 我很喜欢他 冬运会单板滑雪的各个项目陆续在这两天开赛,这种冷门项目只有少数圈内人才会关注,即使是在最有滑雪氛围的雪场,看比赛直播的人也找不出来几个。 杞无忧忙于和(陪)徐槐玩,抽不出空来看比赛。 平行大回转集训b队的群里,有队友分享了全国冬运会的最新资讯。在刚刚结束的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决赛中,姚逐得了亚军,乔巍然也幸运地闯进了决赛,最后排名第九。 赛后,乔巍然第一时间打视频电话和杞无忧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他虽然没有拿到名次,但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赛事就能进入决赛,已经很高兴了。乔巍然练习单板滑雪的时间才不过半年,以他目前的水平,能进决赛简直就是撞大运。 虽然第二轮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失误,但没有过分影响到他的心态,他很快调整过来,成功完赛。 杞无忧耐心地听着乔巍然眉飞色舞地絮叨了五分钟都没有打断,他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也很为他开心。 反观姚逐,尽管他拿了第二名,刷新了他本人在正式比赛中的最佳记录,但他对这个成绩好像仍然不太满意。 “对了,”提到姚逐,杞无忧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忘了问,“姚逐没欺负你吧?” “没有,我们已经签了和平共处条约!” 什么鬼条约……杞无忧无语,一听就是只有小学鸡才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我看他在混采区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挺不开心的。”乔巍然又皱眉道。 “为什么呀?”视频画面里,杞无忧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金棕色的脑袋。 “他为什么刷新了自己的纪录还不开心呢?” “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冠军。”杞无忧替乔巍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乔巍然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才怔怔道:“ryan……?” “嗯,”徐槐弯起嘴角,“小乔对吗?你好啊。” “你好你好!”乔巍然猛点头,话都不会说了,舌头仿佛要打结,“ryan,不对不对,是徐教练,你、你和无忧,是不是,是要在崇礼过年吗?” “是呀。” “那个,呃,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乔巍然第一次和偶像视频,局促极了,还有点腼腆,几乎不敢和徐槐对视,只好转而看杞无忧,“还有无忧,新年快乐!” 徐槐愉快道:“谢谢小乔,新年快乐!” 杞无忧语气毫无波动:“你也快乐。” 徐槐侧头望向杞无忧,他立刻有所察觉,也望了回去。 两人对视几秒,杞无忧看着徐槐眼底弥漫开的笑意,不解道:“笑什么?” 徐槐沉默不语,就只是笑。 他忽地想到在训练基地第一次见到杞无忧的时候,当时这小孩儿转头就跑,那时候非常诧异,现在他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些中国小孩儿都这么害羞的吗? “很可爱。” 杞无忧以为他只是在说乔巍然,点点头,“是挺可爱的,”说着,又看回手机屏幕,“听到了吧乔巍然,徐槐夸你可爱。” 乔巍然咧嘴笑开:“听到啦!” 杞无忧继续和乔巍然视频,主要是在听对方讲话。徐槐退出了两个小朋友的交流,顺手拿手机搜了下冬运会单板大跳台的比赛cut。 看完第三个cut后,他沉默了,关掉手机陷入思索。 “怎么了,槐哥。” 杞无忧打完视频,看到徐槐一脸严肃……在发呆。 徐槐点开刚才看过的cut给杞无忧看。 视频里,冠军选手第二跳挑战1260失败。 徐槐本想说得直白一点,但觉得还是学习一下中国人的说话艺术吧,于是委婉地问:“这位选手,他今年几岁?” “二十四岁。” 杞无忧知道这个人,是从u池转项过来的,之前在省队,后来通过选拔转项进入国家队,听说他是大跳台队里最有资历的一位。 “sven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很轻松地做出这个动作了,”徐槐顿了下,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杞无忧眼神一黯,也沉默下来。 单板滑雪大跳台国家集训队直到2016年才组建起来,到现在不过两年时间,一切都只是刚刚起步,这徐槐是知道的。 他上个月去大跳台集训队观摩训练,见到的都是一些年龄很小的队员,脸庞青涩稚嫩,现阶段还谈不上什么技术水平,但未来无限可期。他对此还是很乐观的。 但是就在刚才,他第一次看到国内成熟运动员在比赛上的发挥。视频里,那位运动员摔倒在着陆坡上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踉跄了一下,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国内选手和冰雪运动强国选手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为什么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因为在以前的国际赛事中,他几乎从未在大跳台比赛上见到过中国选手的身影,即使见过,也都是预选赛上就早早淘汰。 “槐哥,你对我们国家队没信心吗?” 听到杞无忧有些失落的声音,徐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是。” 他看着少年干净而不染尘埃的眼睛,缓缓道:“就像我不知道这十年的差距该怎样弥补,我只是,不太确定,三年的时间,可以让你们有多大提升。应该说,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 杞无忧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消除徐槐的顾虑,想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你要相信你的能力。”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色彩,显得冷冰冰的。 徐槐一直是一个坦率自信的人,但他的自信建立在对自己有清醒认知的基础上,他很清楚自己在执教方面并没有多大的权威性。 “槐哥,那你总该对我有信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出神间,徐槐又听见少年的声音,比起刚才多了几分坚定。 他抬起眼皮,望进杞无忧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仿佛升起一团火焰,竟让他有种灼烧感。 “不只是我,还有我们队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和我一样努力,不会让你失望的。” “明年如果我参加冬运会的话,会拿冠军给你看。”杞无忧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一句誓要实现的誓言。 “好啊,”徐槐被激起了一些意气,“不如我们把目标定高一点,在国际比赛上拿冠军?” 这个跨越幅度似乎过大,杞无忧蹙眉:“这个……好像有点难?” “不难,小杞,”徐槐微微俯身,两人距离拉近,“以前的我可以做到,以后的你也可以。” 离开徐槐的房间前,杞无忧按照惯例询问他明天什么安排。 这次徐槐的回答却不像之前那么果断,斟酌片刻,才道:“既然你肖教练说我们在过二人世界,那我们明天还是别过了吧。” 杞无忧:? “我带你去个没去过的地方玩儿,好吗?” 还以为徐槐不想带自己玩了,杞无忧绷紧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好的。” “你都不问问去哪儿吗?” 只要跟着徐槐,去哪里都可以。但杞无忧还是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话问:“去哪儿?” “你认识谭涟吗?” “谭涟?”杞无忧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而且相当有印象,“你说的是,u池的那个谭涟?我听说过他。” 谭涟是中国单板滑雪第一位世界冠军。 北京冬奥会申办成功之前,在单板滑雪国际赛事中取得过成绩的中国运动员屈指可数,谭涟就是其中之一。他曾在单板滑雪u型场地技巧中拿到过世界杯年度总冠军,然而那时国内的雪上运动几乎没有任何热度,就算是世界冠军也鲜为大众所知。后来他因伤退役,拒绝了专业队的聘邀,开始从事雪上运动的推广工作,开办滑雪学校,创立滑雪运动品牌,退役后的事业发展得有声有色。 杞无忧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 集训队里有从u池转项过来的运动员,和谭涟打过交道,对谭涟的评价不太正面。 杞无忧没接触过谭涟,也不太关心别人对他的评价。但谭涟既然是徐槐的朋友,杞无忧便先入为主地给了张好人牌。 徐槐在雪圈的朋友遍布世界,他以前兼项u池,和谭涟一起训练过,也一起参加过不少比赛,关系一直不错。 得知徐槐来了中国,谭涟早在上个月就盛情邀请他去万龙滑雪场玩。 “他最近几个雪季都在万龙当私教,我们明天去u池玩儿吧?嗯……或者让他来云顶也行,云顶的u池更好点儿。” 杞无忧只想和徐槐一起待着,不太想和其他人打交道。但因为对方是徐槐的朋友,杞无忧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明天去找他,他没有在带学员吗?”私人教练为学员提供一对一指导,一般提前约好课的话就不会轻易变更。 “没有啊,我问过了,他明天下午休息,我们可以下午去找他玩儿。” “……好吧。”杞无忧颇有些遗憾道。 今年雪季,云顶和万龙首次合作开展“云龙通滑”,两座雪场部分区域的缆车是互通的,一张雪票可以直接联通两个度假区。 徐槐和杞无忧上午依然在云顶滑,下午坐缆车去了万龙。 午后天气晴朗,谭涟正坐在一家餐吧的露台上喝下午茶,见到徐槐过来,站起来和他拥抱了一下:“ryan,好久不见了。” “谭哥,上次见你还是在铜山呢。” 等两人抱完,杞无忧也跟着徐槐叫人:“谭哥。” 谭涟这才把目光转到他一旁的少年身上:“这位是……?” “杞无忧,是我以后要带的队员。” 第28节 “就他自己来了?” “嗯对。” 徐槐解释了一下带杞无忧来崇礼玩的原因。 谭涟听后,眯了眯眼睛。即使事出有因,即使徐槐为人热情,但他一般也不会热情到这个地步吧,这简直是在免费当保姆帮人看小孩儿。 “看来你挺喜欢这小孩儿的啊。” “嗯,他很厉害,我很喜欢他。”徐槐毫不遮掩地夸赞道。 第28章 怎么对我负责 听到这句话,谭涟明显一怔,瞥了眼刻意压制着嘴角笑意的杞无忧,“你是从哪个省队出来的?” 杞无忧还在脑中组织着语言,徐槐已经替他回答:“他是去年跨界跨项选材进的国家队,之前练的是武术,在嵩山少林寺。” 谭涟盯着杞无忧看了好一会儿,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难得啊。” 然而心中暗想,这小孩儿之前根本没接触过单板滑雪,才转项半年而已,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又能有多厉害?徐槐怕不是被真爱影响了判断力吧? 众所周知,徐槐一直对中国功夫很感兴趣,堪称真爱。他读大学时在东亚语言与文明系,研究方向是宗教学,以佛教为主,而杞无忧刚好就是学武术出身的少林寺弟子。 “随便点,我请。”谭涟把饮品单递给徐槐。 徐槐喝的是自己常点的热红茶,杞无忧瞄了下饮品单,最后点了杯黑咖。 “你喝黑咖?”徐槐皱了皱鼻子,好像已经闻到了黑咖酸涩的味道,“这个很苦的。” 杞无忧几乎立刻道:“那我换一个。” 于是换成了杯暴打甜蜜橙,饮品单上唯一一个有“甜”字样的饮品。 然而徐槐又发表意见:“暴打?听起来好暴力的样子,甜蜜橙做错了什么。” 杞无忧:……请问你关注的重点为什么是暴打而不是甜蜜? 谭涟笑着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多意见,人家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不是徐槐意见多,主要是这个名字成功引起了他的好奇,想看看暴打甜蜜橙到底是怎么个暴打法。 他跑进餐吧里,观看店员对着橙子一顿猛锤,下手的确非常暴力,让他不禁为甜蜜橙默哀两秒。 两杯饮品被徐槐亲自端到露台。他弯下腰,把橙红色的果茶放到桌上,高大的身影遮挡住阳光,投落下的阴影将杞无忧笼罩。 “槐哥,”杞无忧微微抬起头,他没有立即喝,而是把玻璃杯往徐槐手边推了推,“你要尝一下吗?” 据他观察,徐槐似乎挺喜欢橘子橙子这一类的水果。 “嗯,”徐槐直起身,没有客气地尝了一口,“好喝!”并给予了高度评价。 暴打甜蜜橙里放了许多橙子片和柠檬片,口感酸甜,还带着一点茉莉花茶的清香,里面加了冰块,感觉更适合夏天喝。 他没有用上面的吸管,而是直接把杯子端起来,就着杯沿啜饮了一小口。他并不介意和熟悉的人共用一根吸管,但怕小朋友会介意。 杯壁上凝结着水珠,仿佛还有一些残存的体温,杞无忧拿着玻璃杯,悄无声息地咬着吸管,一边听徐槐和谭涟聊天,一边喝完了整杯暴打甜蜜橙。 老友相见,似乎总要回忆从前。 谭涟加入国家队的时间比肖一洋还要早一点。 当时的单板滑雪国家队项目单一,只有u池一个,没有别的选择余地。那时候,大家都不熟悉这项运动,最早一批练u池的运动员大多数是从高山滑雪转项过来的,教练以前也是教高山滑雪的,所有人,包括教练在内,对单板滑雪的了解都十分有限。 第一批运动员和教练员就这样一腔孤勇地从零起步,艰难地沿着这条路摸索,不止是为了他们自己,更是为了给后来者铺路。 可惜命运有时就是爱跟人开玩笑,谭涟从十二岁那年接触单板滑雪直到退役,坚持了四个冬奥周期,整整十六年,最终还是与冬奥会领奖台失之交臂。谭涟在那届冬奥会上折戟的同时,徐槐收获了一枚银牌…… 两个男人聊天的话题不外乎滑雪、比赛、运动员这些,偶尔徐槐会把话题往杞无忧这里引,让小朋友不至于感觉到被冷落。谭涟讲他自己,也讲了一些关于徐槐的往事,杞无忧听得津津有味,即使全程一言不发,也完全不会有被冷落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话题过渡到两个病友交流病情。 “那你腿现在怎么样了,钢板取出来了吗?”徐槐问。 “好着呢,早就取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经不起太大折腾了,平时也就教一教学员,”谭涟语气坦然,又问道,“你呢?” “我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能滑,”徐槐神色轻松,“不过下个月还要复查一下。” “去哪儿复查啊?去卑尔根还是……” “就在北京吧,拍个片子还跑到卑尔根拍吗,”徐槐淡声笑道,“不至于。” 关于伤病的话题,谭涟刚一提起来就有点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到,旁边还有个刚滑了半年的小朋友在场,他们这两个已退役的伤残人士在这里大聊特聊病情,怎么听怎么劝退。 所以聊了两句谭涟就赶紧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免得让这位日后的滑雪新星对于训练和比赛产生心理阴影。 杞无忧对伤病倒是没什么阴影,但听到徐槐的伤,还是难免眉头紧蹙。 雪上技巧类项目一向以爆发力著称,正式比赛中,从起跳台出发到最后落地全程时间只有几十秒,运动员必须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出高难度的空翻转体等动作,这对于身体各项机能状态的要求极高。 滑雪运动员的巅峰时期很短暂,有时候比一个奥运周期还要短,大多数人在赛场上都没有几个四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状态下滑是必然的,但除了年龄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伤病的原因。 伤病几乎是横贯所有运动员职业生涯的最大关卡。 杞无忧在训练结束后的夜晚,偷偷看过许多场徐槐过去的比赛回放,知道他在哪场比赛里成功做出新动作,创造了历史,也记得他在哪场比赛里出现过失误,受了或大或小的伤。 2016/17赛季的洲际赛,那应该是徐槐失误最严重的一次。 在前两跳接连出现失误的情况下,到了第三跳,他依然没有放弃,坚持上场比完全程。这场比赛他原本就是带伤上场,起跳之后身体还是不受控制,最终在旋转了五周之后从空中狠狠摔向了地面。 那一瞬间,他听见解说员懊恼的大叫与场内观众的惊呼,而屏幕前的杞无忧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意识回笼,看到的是徐槐被赛道滑雪医生上了夹板之后抬下去的一幕,从屏幕里一晃而过,他想要看得更仔细点,但镜头已经切换给了下一位出场的选手。 比赛时,医疗救护人员会一直在雪道旁待命,一旦有运动员摔倒受伤,就会立即赶到伤员身边进行紧急处置,处置完会立刻撤离出赛道,以免影响到后续比赛。 那场比赛后,徐槐的伤势受到很多媒体以及雪迷的关心,但他始终没有对外界透露过伤势如何。 网友们只能自己推测,结合徐槐当时的状态以及修养的时间,推测他应该有骨折,胸腔、肺部甚至是头部可能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创伤。 之后一整年他都没有参加过国际比赛,大概是还在进行后续的康复训练。 直到去年的沸雪,谁都没料到,那是徐槐复出后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比赛。 …… “谭哥,我想带小杞去体验一下u池。”杞无忧听到徐槐说。 杯子里的热红茶已经见底。 “你确定要让他上u池?”谭涟面露诧异,“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摔了我可不负责啊。”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与u型场地这三个项目都属于雪上技巧类项目,但u型池的难度和危险性比另外两项都要高。它不像大跳台那样,即使失误摔倒落到着陆坡上,也会有一些缓冲,不至于脑袋着地。运动员需要在u型池中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完成5-6个技术动作,同时还要精准地入池和出池,比赛中间如果不慎出现失误的话,要么摔到池崖上,要么从池壁落到池底,都会对人体造成极强的冲击。 其他两项的选手在非正式比赛跳一些小台子的时候,水平足够高状态足够稳定的情况下,有时候可以不需要戴头盔。而u型池选手则要谨慎得多,在平时训练或比赛中都会身穿护具,全副武装。 “我负责!”徐槐摩拳擦掌道,“试一试嘛,我来教他。” 如果想要在u型池内自由滑行,至少要做到正反脚的内外转都很熟练,这些小杞是没有问题的。 他又转脸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早就已经跃跃欲试。 云顶的u型池是完全按照冬奥会标准规格建造的,万龙的则相对有一些差异,但也属于super pipe(标准比赛池)。 将近7米高的u型池边缘,陡峭而坚硬,许多人光是站在这里就心惊胆战。 由于是初次尝试,徐槐当然不可能让杞无忧一入池就直接滑到池壁去起跳,而是让他先从u型池底部出发,放低重心保持好平衡,试着从一面荡到另一面,慢慢地滑上池壁。 “中间不要换刃,frontside要一直用前刃,backside用后刃,不然会卡刃。”徐槐站在上面注视着杞无忧滑着雪板从一侧荡到另一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一秒。 “怎么样,是不是很难?”他大声朝池底问。 坦白说是有点难,但杞无忧并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于是摇摇头,“挺好玩儿的。” 他神色镇定,声音也四平八稳,就连之前对他心有质疑的谭涟此刻也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你这徒弟,真不错啊,”谭涟语露钦羡,“怪不得你这么夸他。” 徐槐纠正:“他还不是我徒弟呢。” “那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杞无忧用雪板前刃荡到槽沿上,陡然下落,顿时体会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心脏仿佛也跟着下沉。这与平行大回转和大跳台带给他的感觉都不同,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点一点逐渐上升,从最高点俯冲,又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向上滑动,如此循环往复,来回几趟,杞无忧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可以自如地在池壁顶端调转方向,并且尝试着起跳。 他不自觉地晃荡雪板,想要做个spin试一试。 徐槐不知怎么看出了他的意图,忙制止道:“小杞,你别转!” 杞无忧滑到池底停下,仰起脸看着沿上的徐槐,“做180应该可以吧?” “不可以,你没有练过,要是因为玩这个受伤了我得对你负责。” “怎么对我负责?”杞无忧歪了歪头。 ……这还真的问到他了。徐槐认真想了想,“背你去医院,做检查打石膏上夹板,然后背你回酒店,晚上还要被你肖教练骂。”他故意说得很严重。 “那也挺好的。”杞无忧小声说了句,音量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谭涟忍笑建议道:“不用背,可以整个轮椅啊。” “对哦!”徐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爱情保安换岗了 spin:平转 第29章 渣男 杞无忧在u型池里滑了快半下午,最基本的动作要领已经完全掌握,但还是很想转一下。 “槐哥,就试一下可以吗?” 第29节 他的眼睛漆黑又亮,徐槐被他执拗的眼神盯得没辙,只好亲自下去给他做动作示范。 谭涟看着徐槐入池,心想,这小孩儿还真够犟的,不让干什么就偏要干什么,以后徐槐要是真收了徒弟,那可有的烦了。 后来谭涟也忍不住跳进池里滑了会儿,他的标志性动作是偏轴转体,在u池领域堪称教科书级别,徐槐拉着他要他也给杞无忧做个示范,谭涟兴致正高,也没拒绝。 旋转、腾空、跃起抓板……前面几个动作的难度系数都不是很高,但胜在连贯流畅,观赏性强,最后接一个double cork 1440,一套动作又稳又干净,风采不减当年。 一轮动作做完,谭涟落地减速,滑到了池底尽头,徐槐和杞无忧在池底的速度稍慢,随后才跟了过来。他听到徐槐在给杞无忧分析刚才他最后一个动作的角度,杞无忧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徐槐,全神贯注听他讲话。 此刻的谭涟忽然觉得自己在u池里显得很多余,像是某种会发光的照明电器,于是他滑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杞无忧学得很快,领悟能力也强,练了几次就可以流畅地做出平转动作,如果不是徐槐拦着,他甚至还想挑战后空翻。 有些人还真是不能惯着,越惯就越得寸进尺。 徐槐彻底无奈了:“你就是想进骨科对吧?” 雪圈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雪道的尽头是骨科。 杞无忧默默低着头没吱声。 谭涟看热闹不嫌事大,掩不住笑意地奚落道:“刚才不是还说人摔了你负责呢,现在又不想负责了?渣男。” “我又不是真的想让他摔啊!” 谭涟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看出来了,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徐槐懵了:“啊?什么嘴上心里一套?” 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杞无忧绷了绷嘴角,还是没绷住笑。 他发现徐槐的中国朋友们好像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欺负徐槐听不懂一些对外国人来说比较复杂的中文。 “还是在说你渣男的意思,”杞无忧好心解释,“渣、男,你知道吗?” “渣男”这个词徐槐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但杞无忧一边看着他一边把这两个字拖长音,他总感觉杞无忧好像也在骂他一样,于是伸手按了下他的头盔,另一只手臂微微抬起来,对着池外上的谭涟比了个中指:“谭涟,你给我下来!” 谭涟哈哈大笑,并不理会他,而是笑眯眯地对杞无忧说:“小杞一定要警惕渣男的花言巧语。” “你在说什么?”徐槐立刻反驳,“我哪儿有花言巧语?” 杞无忧这会儿也不犟了,反倒挺配合地应道:“好的。” 徐槐不可思议地转过脸:??? 谭涟开他玩笑也就算了,怎么还挑拨离间加教唆小朋友呢?太可恶了。 天色渐晚,在雪场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冬天黑得早,才刚过五点太阳便西斜,落日余晖洒落在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坡上,如同一座金色雪山。 他们拎着各自的雪板离开了u池。 “小杞,u池好玩吗,”谭涟问,“滑过瘾了吗?” “还好。”杞无忧表情平静无波,语气也毫无起伏。 意思是还没滑过瘾,因为徐槐不让他在u池里空翻。 看样子是在生闷气,谭涟心里更好笑了,“哟,没滑过瘾,那怎么办啊?” 这种小孩儿有时候比那种哭着闹着要糖吃的小孩儿还要令人头疼。 谭涟对此深有体会。 他的儿子也练滑雪,儿子小的时候,谭涟还没有退役,满世界比赛训练,缺席了他的成长,导致这么多年儿子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太亲近,时常冷言冷语,就连在训练的时候也会不听他的指导,故意和他对着来。 谭涟曾因为这事儿在好友群里吐槽,得到了朋友们的一致同情: “我儿子也这样。”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叛逆。” “还是不能惯着!” 只有徐槐在其中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责怪小孩呢?或许你应该学习一下怎么做一位好父亲。” 徐槐对于小孩的认知似乎很单纯,纯粹到天真,在他看来,小孩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即使出现了问题也不应该从他们身上找原因。 可能还是太年轻,没当过爹,那现在就该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带小孩的痛苦。 谭涟有些幸灾乐祸地去看徐槐的反应,是要哄人呢?还是冷处理? 印象里徐槐还挺擅长哄人的。他那个师弟sven性格就不怎么好,但徐槐还是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谭哥。”徐槐叫他。 “嗯?” “你这儿有没有好用的刻滑板?借我滑一下。” “欸,你能用我的吗?”谭涟奇怪,“比我高半个头了都。” 徐槐瞥了杞无忧一眼,说:“差不多吧。” 于是谭涟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他要带小孩儿去练刻滑。毕竟徐槐以前就是平行大回转出身的,比起u型池,这是他更为熟悉的领域。 喝下午茶的时候谭涟才知道,杞无忧是从武术转项练平行大回转,又从平大转项练大跳台,所以他应该也挺乐意让徐槐教。 “行,等着。” 谭涟让两个人在教练休息室门外等,自己进去拿雪板,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块gray白树板。gray是日系单板滑雪品牌中的佼佼者,知名度很高。板底斜上角是一小块白色涂装,里面有棵小树的图案,雪板的板尖部分略微向上翘起,板腰部分的设计整体较窄,板边抓地力更强,这种雪板比较适合做回转动作,能够在雪地里很好地保持弯道效果,入弯出弯更流畅。 谭涟看着徐槐把那块雪板接过去,转手给了杞无忧。 “试试。” 杞无忧扣上固定器,试着滑了滑,尺寸刚好合适。 “小杞,让我看看你这半年的训练成果?” 听见徐槐松松懒懒的声音,杞无忧愕然地抬头看他:“什么?平行大回转么?” 他看到徐槐抬起手,把架在额顶的镀蓝色雪镜放至鼻梁戴好……难道,徐槐要和他比平行大回转? 他知道徐槐以前练平大,而且拿过不少世界冠军,虽然没有在冬奥会上拿到奖牌,但也是毋庸置疑的顶级水平。 和徐槐同场较量,光是想一想便足以让杞无忧热血沸腾了。 更何况,徐槐自从转项大跳台以后,应该已经很多年没有系统地练过平行大回转了,而自己这半年每天十小时不分昼夜地训练,说不定真的可以和徐槐一较高下…… “也不算比吧,就是一起滑。”徐槐对杞无忧说。 “谭哥——”他又看向谭涟,笑着晃了晃手指,“再帮我个忙?” 谭涟会意,打电话给相熟的雪场工作人员,让人帮忙找条合适的雪道设置旗门。 万龙雪场的雪道难度是堪称整个崇礼之最。大部分雪道都是又陡又长的高级道,适合高手进阶练习。雪场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的赛道设置在银龙道下半段,最大坡度30度。 布置赛道时,这里零零散散有几个雪友在滑,得知ryan要和人比赛,纷纷表示要观战,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在其他雪道上的雪友陆续坐缆车赶来。 赛道旁,除了雪友和负责雪道管理的工作人员在,还有拿着相机和无人机的宣传人员。毕竟ryan在雪圈的影响力不必多说,发个比赛视频到网上,一定能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平行大回转是单板滑雪比赛项目里唯一一个以“对战”形式进行的项目,参赛选手两两一组,高速滑行绕过红蓝两色旗门,谁到达终点的用时最短,谁就获胜。决赛共分为两轮,不过这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所以他们只需要滑一趟。 “ryan,你和谁比赛呀?”有雪友一看到徐槐的身影,便朝这边喊。 “和这个小朋友,不算比赛……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不要吓到人家了。” “弟弟加油啊,赢了ryan以后你就是银龙道上的老大!” 银龙道上的老大,这话说得仿佛他们是什么黑社会组织。 那人话音刚落,“弟弟加油”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喂,怎么没人给我加油?”徐槐视线扫向乌压压的人群,状似不满。 “这么大人欺负小朋友你也好意思!” “就是啊。” 那是你们没看到他之前是怎么欺负我的……徐槐心道。 他转过头,看到杞无忧正在热身。 少年身穿黑色雪服,头戴一顶黑色的针织帽,帽子还是徐槐给他的。 护脸和雪镜把他的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很紧。 杞无忧丝毫不为此刻的气氛所动,也没有回应雪友们的热情鼓励。他似乎永远波澜不惊,但事实上,只要他一踏上雪道,情绪就不自觉地开始紧绷,仿佛进入战斗状态,徐槐能看得出他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在赛场上保持这种状态有好处也有坏处。 竞技体育是一场残酷的游戏,但有时候并不是只论输赢。如果他不能找到这项运动的真正意义,即使赢了也不会有多快乐。 “放松一点,小杞,”徐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要把这当作一场比赛。” 作者有话说: double cork:两周偏轴转体 (无奖竞猜谁会赢,买定离手 第30章 我失误了 平行大回转的专业赛道很长,雪道垂直落差大,坡度自然也非常陡,运动员保持高速滑行的同时还要贴雪过弯绕过28个旗门,中间不可以错过或者撞倒旗门,否则就会被视为犯规直接出局。 这个项目对刻滑技术的要求相当高。 刻滑,顾名思义就是用雪板的两个边刃在雪地上刻出痕迹呈s状滑行,通过换刃和立刃来减少雪板与雪面的摩擦,从而使滑行速度更快,压弯更精准。换刃,即前刃与后刃交替使用,换刃过程中雪板与雪面会形成夹角,角度则取决于身体的倾斜程度。 杞无忧看着徐槐弯腰调整好固定器的站位,戴上手套。他用的雪板还是那块常用的公园板,而不是竞速类的刻滑板。 选择一块合适的雪板对于比赛来说尤为重要,雪板不能太软,否则换刃立起雪板的时候会不稳定。 用这块雪板比赛对徐槐来说比较占劣势。 “槐哥,”杞无忧问他,“你不换块雪板吗?” “不用。” 第30节 徐槐又问谭涟:“谭哥要不要当裁判员?” 谭涟摆了摆手,“当不了,我给你俩录视频吧,我们这儿的无人机智能跟随不一定能跟上。” 对于孰胜孰负,虽然他心里早有定论,但还是挺想跟上去近距离地看一下这俩人的比赛过程。 手里拿着无人机负责拍摄的小姑娘听见谭涟的话目瞪口呆,她不太了解平行大回转的比赛路线,所以就给无人机设置了自动跟随模式。智能跟随都跟不上的速度,那得是有多快? 杞无忧却很理解。 就像他以前玩长板速降,滑行速度超过70公里每小时,再加上高度陡降,所以无人机的智能跟随模式经常会失效,最后只能使用手动模式,需要有人专门拿着遥控器操纵,才能让无人机跟上他的速度。 徐槐本想请雪场的工作人员帮忙裁判,却听人群里有个粗粝的男声道:“我来我来,我有证儿!” 说着,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雪友们围上去看,高山滑雪超级大回转二级裁判员证…… 倒也用不着这么专业吧。 万龙雪场还真的是卧虎藏龙。 两人站上出发台,一切准备就绪,出发指示灯亮起。 “滴、滴、滴——” 伴随着最后一声提示音落下,红蓝赛道上的两道身影风驰电掣一般从高处俯冲而下。 板刃不断交换摩擦雪面,在两人身后卷起一阵又一阵飘飞的雪雾。 谭涟手持gopro,跟在他们后面录视频,他不像他们那样正儿八经地练过平行大回转,只能勉强跟得上他们的速度。 “你俩悠着点啊!”谭涟高声朝前面喊。 又用正常音量抱怨道:“我操,这咋刚出发就没影了呢?”他连忙集中注意力加速跟上。 杞无忧的爆发力很强,从出发时就占据了优势。到达第一个计时点的时候,他已经领先半个身位,然而等到下一个旗门过弯,转瞬之间,徐槐就追了上来。 冲过被阴影覆盖的雪坡,从暗处转到了亮处。 男人修长的身体随着过弯换刃而倾斜,板刃立得极高,雪板与雪地接近垂直。他上半身躯干保持不动,腰胯、膝盖、脚踝同时发力,连续地通过拧转反弓绕过蜿蜒赛道上的旗门,姿态灵活又轻盈,展现出极高的控制力和柔韧度。 两人身形变换交错,领先的位置也不断发生着变化,令人应接不暇。 “救命,这也太快了吧!” “我靠,冲线了冲线了啊啊啊!!!” 一转眼的功夫,比赛就结束了,有些雪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是谁赢了?” “……这谁能看得清啊。” 比赛全程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肉眼看到的画面是,两人绕过最后一个旗门,几乎同时身体前倾下弯,冲过了终点线。 徐槐缓缓减速停下。 而杞无忧则因为冲得太猛,到终点时速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一个猛刹急停,雪板侧翻,搓起大片的雪雾。 他索性躺倒在一片皎白的雪里,大口喘着粗气。 “小杞,没伤到吧?” 徐槐大步走了过来,摘掉雪镜,那张英俊的脸在杞无忧眼前慢慢放大,仿佛由虚变实的变焦镜头,好像在眼睛里变清晰。 “没有。” 杞无忧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内心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仿佛飘浮在轻盈似雾的云端。 “槐哥,我赢了吗?”他望着徐槐的眼睛。 “嗯,你赢了!” 徐槐笑着看他,眼底雪色与暮色交融,映出琉璃般的光彩。 天快要黑了,温度降低,周遭空气明明是冷的,寒意刺骨,杞无忧却感觉地上的雪热得发烫,天边夕阳也快要融化,像橙子味的冰淇淋。 徐槐伸出一只手把杞无忧从地上拉起来。 那边裁判员也宣布了最终结果,杞无忧领先0.16秒,以微弱的优势赢了。 掌声和欢呼铺天盖地涌来,一堆人冲上来合影要签名。 两人被围堵在中间。 徐槐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应付自如,笑着与他们合照,在雪板上留下签名。杞无忧却相当冷酷,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有几个热情又大胆的雪友问他可不可以合影。 杞无忧本想拒绝,但望着旁边的徐槐,最后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太酷了小杞!”人群散去,谭涟才走过来道贺。 “要是你没转项,再练两年没准儿就能站上冬奥会领奖台了!” “转项了也可以啊!”徐槐接道。 谭涟大笑:“国家队教练都发话了,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落日余晖散尽,他们在雪场里的一家特色餐厅吃晚餐。 “谭哥,”杞无忧问谭涟,“能不能把你录的视频发我一份?” 谭涟挑眉:“怎么着,你还要回去复盘啊?” 杞无忧点头不语。 “都不练平大了还这么认真……” 谭涟内心百感交集,一脸羡慕嫉妒地对徐槐说:“你还真是捡到宝了。” 吃完饭回到酒店,杞无忧跟着徐槐去了他的房间。 尽管赢了徐槐,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徐槐大概也看出来了,却没有问他原因。 “槐哥,我不想你让着我。” 杞无忧在心里憋了一路,最后还是主动开口。 他盘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仔细盯着手机里的比赛回放,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如果不让着你,那才是真的在欺负你,”徐槐坐在床边,垂眸笑道,“我可不像你一样会欺负人。” 杞无忧气闷:“我哪儿欺负人了?” 问完才想起来前两天打雪仗的事。明明是徐槐先动的手,但最后理亏的人竟然成了他。 杞无忧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欺负你。” 徐槐:“还不承认?” 明明把他欺负得那么惨。 “是你打雪仗太菜了。”杞无忧又说。 “……” 徐槐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决定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槐哥,你过最后一个旗门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视频画面里,徐槐过最后一个旗门时的转弯半径比之前都要小,身体倾斜幅度也不够稳定,但还好最后控制住了重心才没有摔倒。 “不是啊,我失误了。”徐槐坦然道。 “不可能,”杞无忧语气笃定,“你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吗?事实上,比这更低级的错误我也犯过很多,”徐槐一下笑了,“小杞,赢了我不好吗?你一直想要赢过我,对吧?” 杞无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避开了他的眼睛,说:“我之前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单轮滑进40秒。” “哇,你的目标好高,我就从来没滑进40秒过。” 徐槐并未给自己设置过什么目标,他每次训练和比赛都是尽力而为,不会刻意强求什么。 “41秒23,”杞无忧说,“你的最好成绩。” 徐槐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这你都知道啊?” “嗯。”杞无忧点头。 因为我的终极目标是超过你。 “槐哥,”他又问,“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啊,简直无可挑剔!” “无可挑剔么?”杞无忧凝视着他,又问了一遍。 语气还挺严肃。 他喜欢被徐槐夸夸,但现在更想听到徐槐以教练的身份对自己的客观评价。 徐槐眨了眨眼,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于是摆正姿态,又把视频从头到尾回放了一遍。 视频播放到某处暂停,慢速回放。 “听到了吗?过弯时雪板响声很大,搓雪也有点严重。”雪板发出咔咔的响声,这不是正常与雪面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暂停。 “这里弧度不够自然,说明你平衡性保持得不好,或者用力过度,雪板太拧了。”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视频再次被暂停,倒回去。 “速度太快,脚踝发力侧身回转的时候就会比较困难,你腿部肌肉还是太紧张了,弯膝盖的时候一定要放松肌肉,不然过弯会很吃力……” 进度条移动到最后一秒,视频播放完毕,又从头开始,徐槐关掉视频,把手机递还给面色冷肃的少年。 “这样的话,如果你再多滑一轮,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在第二个计时点减速过弯的时候撞倒旗门,或者直接侧翻出赛道,很危险的。还好我们只用滑一轮。” 正式比赛中,从资格赛开始,一共要连赢五轮才能进入最后的大决赛争夺冠军,除了回转技术以外,对运动员的体能耐力同样是极大的考验。 杞无忧沉默地点了点头,把徐槐的话记在了脑子里。 第31节 “槐哥,”迟疑片刻,他开口,“你当年为什么要转项?” 徐槐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停了停,才道:“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平行大回转。” “怎么会?”杞无忧觉得他在讲国际笑话。 如果说徐槐不适合平行大回转,那这个项目的大部分运动员都可以直接退役了。 “好吧,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徐槐没有打算把这个问题就这样糊弄过去。 当初他转项的时候,许多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心里有现成的答案。 但面对着眼前的小孩儿,他突然不想再重复那套说辞。 “可能还因为我当时刚刚成年,心理上不够成熟,急于摆脱现状。” 听到他的话,杞无忧眉头紧蹙。 摆脱现状指的是……? “摆脱aksel.” 徐槐顿了下,“你应该知道他吧?” 作者有话说: 喜报:昨天的评论都押对了! 悲报:存稿用完了,之后依然会尽量日更,但时间可能会晚一点。 以及,更到十万字了数据还是很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投喂海星助力本文上榜单,谢谢qaq 第31章 心疼 阿卡塞尔,挪威广为人知的殿堂级滑手。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位在高山滑雪超级大回转与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两个项目上同时获得大满贯的运动员。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ryan的父亲。不过,在ryan登上国际赛场拿到第一个赛事奖杯以前,大家似乎都不记得ryan的名字,只会称呼他为“aksel的儿子”。 徐槐从四岁就开始滑雪,人生中有一大半的时光都是在雪场中度过的。其实他最早练的项目是高山滑雪,而非单板,后来接触到更多的滑雪项目,秉承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阿卡塞尔让他把滑雪的所有项目几乎都尝试了个遍。 年少的徐槐在阿卡塞尔的光环下成长,但也同样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很小的时候,阿卡塞尔就在各大社交媒体上给他开通了账号,拍视频,记录他的训练、比赛以及日常生活,耗费心力为他打造“神童”、“天才少年”人设。这不单单是在培养一位有天赋的运动员,更是在造星。 阿卡塞尔退役后没有继续从事滑雪方面的职业,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一位出色的商人。他很有经商头脑,善于经营公司,除了成立多家滑雪学校与运动品牌之外,还投资开发了当地的不少冰雪产业。 成名多年,阿卡塞尔早已不缺名也不缺利,他之所以这样做,当然不只是为了赚钱。比起“摇钱树”,更多的是把自己的儿子当作“招牌”,亦或者是一笔“投资”。 徐槐是雪圈少见的全能型选手,高山滑雪和自由式都玩得很好,同时还可以兼顾u型池和公园。这样的一位天才运动员,再加上他的出身,从初登雪坛时就注定会受到万众瞩目。 2007年,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世界杯,15岁的徐槐横空出世,首次参赛便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得主。 而在此之前,阿卡塞尔就以ryan监护人的身份,替他签了许多份杂七杂八的合约,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那时的徐槐年纪太小,对于很多条款都懵懵懂懂,合约的实际受益人也并不是他。 在阿卡塞尔与专业运营团队的运作下,还未成年的徐槐签约了数家品牌,接代言、上杂志封面,拍纪录片、电影、广告,参加商业活动……媒体曝光度很高,铺天盖地的宣传将他打造成国际知名的单板巨星,也一度被雪圈评为全球最具商业价值的单板运动员之一。 这对运动员来说并不是好事。被长期放置在聚光灯下接受审视的他,难以避免地会被众人与其他滑手放在一起比较,比赛中但凡出现一点失误就会被无限放大…… 为了提高儿子的知名度,每逢雪季,阿卡塞尔都会不间断地给徐槐注册报名,参加各种比赛,除了国际雪联的相关比赛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商业赛事。 超负荷的训练与比赛令徐槐倍感疲惫,这对每一个运动员来说都是一种残苛而严重的消耗,带来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负担。 受伤之后需要一定的时间康复,但阿卡塞尔要求徐槐尽快回到赛场,于是带伤训练、带伤比赛逐渐成为常态…… 他在万众期待中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收获无数赞誉与崇拜,无数雪迷为他欢呼呐喊,无数实力运动员把他当作最大的对手,无数滑雪新人将他视为偶像,然而那些年,很少有人知道徐槐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样子永远是轻松、快乐的,看不到任何悲情色彩。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十七岁。那年的雪季,徐槐在日本训练时受了严重的伤,当时恰逢中国的新年,徐吟秋和他视频通话时发现他那边的背景是医院病房。 徐吟秋得知徐槐受伤后,连夜从卑尔根赶往日本长野。 徐槐的妈妈徐吟秋是应用语言学博士,出国访学期间,去雪场滑雪,偶然结识了阿卡塞尔。完成学业后,她在哈佛东亚系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讲师,后又被国家汉办外派到挪威卑尔根孔子学院任院长,与阿卡塞尔再度相逢,迅速坠入爱河。 婚后,阿卡塞尔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飞,徐吟秋常年与他长期分居两地,真正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淡化,最终平和地选择结束这段关系。 那时徐槐还只有五岁,刚刚展现出惊人的滑雪天赋,徐吟秋有想过自己抚养徐槐,又担心不能很好地培养他滑雪,给他最好的滑雪环境,于是和阿卡塞尔商议,又询问了徐槐的意见,才决定把徐槐的抚养权交给阿卡塞尔。 雪季,徐槐跟随阿卡塞尔在世界各大雪场训练,而到了非雪季,徐吟秋会把徐槐接到她那里住一段时间。 两人感情一向很好,徐槐在徐吟秋面前也永远是一副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形象,所以徐吟秋从来都不知道,徐槐滑雪的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她一直以为,徐槐和他爸爸一起滑雪的时候会更快乐。 于是在医院里,她忍着泪意询问徐槐愿不愿意跟她回卑尔根。那里的生活条件或许比不上奥斯陆,但徐吟秋会尽力为他寻找最合适的训练场地和教练。 徐槐考虑了很久,最后答应了。 尽管徐槐离开了阿卡塞尔,但直至成年独立也未能完全摆脱掉他,等待徐槐的,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合约和商业活动,以及没完没了的舆论施压。 那是他最低谷的一段时间,合约纠纷,官司缠身,训练比赛旧伤添新伤,状态下滑,舆论不站在他这一边,就连在雪场上也不再所向披靡。 …… 讲述记忆是一种对过去的重构。 这些埋藏在回忆里的事,徐槐并没有全部对杞无忧逐一道来。 他只是说和父亲产生了分歧,想要换一条路走。 “自我意识觉醒以后,我才明白我不是为了aksel而滑雪,也不只是为了滑雪而活着,滑雪占据了我的大半个人生,但我的人生并不是只有滑雪。可是,那时的我并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有段时间我很迷茫,会怀疑滑雪在我生命里的意义。我曾经把滑雪看得太重要了,重要到一度让我感觉到痛苦……” 徐槐看着眼前少年越发凝重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这样讲。 “讲这些会不会让你心情变差?”徐槐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叫他,“小杞。” “没有。”杞无忧声音很轻,有些飘忽,他低垂着眼睫,“没有心情变差。” “那小杞,你觉得滑雪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什么? 杞无忧不知道。 过去的那么长时间,他一直在埋头苦学,不论是学习,还是武术,亦或是网球、长板,尽管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也没有那么开心,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仅此而已。 “你是不是很想胜过我,又害怕我真的会输给你?” 杞无忧愣愣点头,接着又摇头:“你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拿过很多冠军,但我什么都没有。” “小杞,如果我说,输给你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呢?说真的,我很乐意看到你赢。” 杞无忧沉默了好久。 “槐哥,今天下午在u池,我想跳空翻,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在逞强?” 摔倒之后顺理成章的让徐槐背他,他的确有这样想过,但不会真的这样做。 他更想要在徐槐面前证明自己可以。他可以做出动作,并且不会摔。 “不是。” 徐槐低头看着他,“你的水平完全可以,没有在逞强,这我都知道……但我还是会不放心你。” “小杞,我说的对你负责,并不是玩笑话。” “嗯,我知道的。”杞无忧沉声说。 “你要是想玩,我们以后可以慢慢练。肖一洋把你交给我,那我首先要确保你在我这里是安全的。” “小杞,不要心情不好,不要自责。那些事情,是我自己想要告诉你。” “没有自责……我只是,心疼。”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从心底满溢出来的情绪,大概可以归结为心疼吧。 对于单板滑雪,他起初并不理解这项运动,也不能完全体会到滑雪的自由,像过去一样抱着一种想拿到好成绩的心态在练,那种所谓的自由、快乐,好像还是离他太遥远。 但是徐槐告诉他,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滑。 没有接触滑雪以前,所有能做的事情里,他最喜欢滑板,只是觉得滑板让他感觉到放松。但那时的他还不太懂自由是什么,现在好像有了更深的理解。 - 新年将至,雪场里已经开始有了很浓的年味儿。 道路两旁的路灯和树枝上都挂着红灯笼,还新安装了一些雪花造型的彩灯,就连封闭式缆车的窗户上也贴了窗花。酒店借用雪场的造雪设备在门口堆了好几个戴着红围巾的大雪人,晚上从酒店的窗户里往外看,喜庆之余甚至有点惊悚。 【猫喵:你在哪儿呢?发个定位?】 杞无忧回到房间,刚给徐槐发过晚安,正在等徐槐的回复,看到手机里突然冒出来的这条消息,差点想问一句你谁。 【qiwuyo:?】 杞无忧猜测茅邈可能想过来看他,刚打开定位,还没给茅邈发过去,那边倒先发过来了。 只见定位上赫然写着首都国际机场。 【qiwuyo:???】 【猫喵:哥哥来看你了,感不感动?】 【qiwuyo:嗯,太感动了。】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槐哥小杞陪我们过除夕! 小说里写到过年,正好现实里也要过年了 第32章 可不可以和你睡 【猫喵:我不信你是真的感动!!!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到你敷衍的表情。】 【qiwuyo:你说得对。】 杞无忧一脸冷漠地敲下这四个字。 其实他知道,茅邈不是专程来看他的,而是为了参加今年的春晚彩排。 武术表演是春晚的固定节目,茅邈作为塔沟武校的优秀学生,几乎每年都会经历重重选拔,从数万名武校生中脱颖而出。 第32节 尽管表演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他们要经过长达几个月的节目编排与一次次彩排练习,才能够最终站在春晚的舞台现场。 过了一会儿,茅邈发来一张春晚演职人员的工作证,鲜艳醒目的大红色,正中间是一张白底一寸照。 能被春晚导演组挑中的演员都不会太丑,最起码的五官周正,脸上没有缺陷。 杞无忧有半年没见过这张熟悉到几乎有些生厌的脸了,乍一看居然还觉得挺帅,剑眉星目,一脸正气,很符合武林中人的标准长相。 【猫喵:快看,这是我第三次上春晚了!】 与此同时,杞无忧也收到了徐槐的消息。 【ryan:晚安(′-w?`)】 杞无忧没有任何犹豫地先回复了徐槐。 【qiwuyo:明天见(′-w?`)】 然后再回复茅邈。 【qiwuyo:6】 茅邈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冷漠打消掉积极性。 【猫喵:你的训练基地在哪里,现在是不是还住那儿?过完除夕我去看你啊。】 【qiwuyo:你不回洛阳?叔叔阿姨应该会希望你早点回去过年。】 【猫喵:我爸妈抛弃我去海南旅游了!怎么会有我这么可怜的人?[猛虎落泪.jpg]】 杞无忧完全不为所动。 【qiwuyo:那也别来了,我在训练。】 【猫喵:怎么大过年的还在训练啊,也太惨了!训练期间家人也是可以去探望的吧?而且这又是过节,那哥哥更得去慰问一下你了!】 【qiwuyo:真的不用。】 【猫喵:不行,我必须去!】 茅邈见杞无忧简直像块又硬又臭的石头,怎么都跟他讲不通,于是愤而使出了杀手锏。 【猫喵:我和杞愿在商量,到时候我俩一起去看你,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你姐姐吗?对了,爷爷可能也会去哦!】 手机忽然被攥得很紧很用力,握着手机的少年手指骨节都隐隐泛白。 爷爷……真的会来看他吗? 跨界跨项选材结束后的第三天,爷爷参加完传统武术交流会,回到洛阳,看到人去房空,这才知道杞无忧先斩后奏,已经出发去了南京。 从小到大,爷爷一直把杞无忧当做传承人来培养,对他要求严格,寄予厚望,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将杞家拳法发扬光大。 可现在,别说发扬光大,眼看着杞家拳法就要后继无人了,找不到传承人,也许以后会更加没落,彻底消失在漫漫岁月中。 据茅邈后来跟杞无忧描述,当时爷爷气得打断了两根武棍,还说要把杞无忧除出家谱…… 也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有。 【qiwuyo:那行吧。】 【qiwuyo:不过我现在不在北京。】 杞无忧又把崇礼雪场的定位发送了过去。 【猫喵:哦哦哦,河北崇礼,这个我知道,冬奥会比赛的举办场地!你现在在那里训练啊?累不累?】 【猫喵:滑雪和武术比起来哪个更累?】 【qiwuyo:都不累:)】 【qiwuyo:尤其是滑雪,简直不要太轻松。】 【猫喵:啊啊啊真的吗?羡慕死我了!!!我还要在酒店的大会议室里累死累活地抡半个月大刀!如果我当时小一岁就也可以参加那个选拔了!】 【qiwuyo:……】 【qiwuyo:也有很多人羡慕你能上春晚。】 【猫喵:?你是在安慰我吗】 【猫喵:想不到你竟然还学会安慰人了,爸爸很感动!!!】 茅邈这句话刚发过来,杞无忧就决定今日份聊天到此为止了。 在安慰人这方面,他并非无师自通,而是与徐槐长期相处,耳濡目染的结果…… 除夕夜,徐槐订了酒店的年夜饭,和杞无忧一起坐在包厢里,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春晚。 杞无忧对于春晚毫无兴趣,但徐槐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问他一些问题。 譬如,这个图案有什么寓意,那个舞台场景为什么这么奇怪……还有就是,他好像完全不懂语言节目的笑点,但看到现场观众们都笑得特别开心,忍不住怀疑自己对于汉语语境的了解是不是还停留在初级阶段。 “你也听不懂吗?”徐槐看着面无表情的杞无忧,有些疑惑。 “能听懂,我不笑是因为……”杞无忧只能这样解释,“真的不好笑。” 他又扫了眼屏幕,主持人正在说串词为下一个节目预热。 “槐哥,下一个节目有茅邈。” “毛、邈?”徐槐有点懵,重复着有些拗口的,像是人名的两个字。 “就是小茅,”杞无忧顿了下,“他是我哥哥,在嵩山的时候你们见过的。” “你连他也忘了?”他目光重新聚焦在徐槐脸上,语气揶揄,还有点翻旧账的意思。 细碎的的记忆片段被找回,徐槐恍然大悟:“是他啊!我没有忘。” “所以就只是把我忘了。” 徐槐语塞。 “我没忘,只是有点脸盲……”他的解释听起来实在苍白,“我一直记得你。” “是吗。”杞无忧笑了笑,没有继续追究,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早就不再对此耿耿于怀。 几道击鼓声响起,电视屏幕里帷幕拉开,武术节目开始了。 “这里面哪个是他?”徐槐问。 杞无忧盯着屏幕看了好长时间,才道:“我也不知道。” 武术节目是目前为止徐槐最喜欢的节目,他看得有些入迷,连手里的筷子都很少动一下。 鼓点与乐声变得越发激越,几位身穿棕红色僧衣的演员垒起一堵极高的人墙。 杞无忧抬头看了眼,恰好看到镜头扫过一张熟悉的脸,在屏幕里一闪而过。 “我看到茅邈了,这些人里面就有他。” “哇,可以站得这么高吗?”徐槐大为震撼,“他好厉害!” 杞无忧突然放下了筷子:“他没有我厉害。” 徐槐看向他,疑惑:“你以前也上过春晚吗?” “……没有。” “那好像还是他更厉害一点呢。”徐槐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他对面、表情格外较真的小孩儿。 “他只有刀法比我好,剑术拳法都不如我,”杞无忧认真比较着两人各自的习武所长,“而且我会的比他多。” “好好好,你最厉害。” “那小杞还会什么?”徐槐想起以前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内容,“胸口碎大石?铁头功?” “那应该属于杂耍……我们没有练过这些。”杞无忧闷闷道。 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 “槐哥。” 武术节目已经结束,杞无忧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可以徒手劈板砖。” 徐槐咬着香辣蟹的动作停滞了。 “真的吗?” “真的。” 如果徐槐现在想看,杞无忧现在就可以去不远处的施工工地上弄块板砖来现场表演一下。 只可惜徐槐现在似乎对春晚节目更感兴趣一点。 饭已经吃到八分饱,杞无忧尝了一口温热的米酒醉三鲜。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手机拿起来,看到是杞愿打来的电话。 为了不影响徐槐看电视,杞无忧站起身:“槐哥,我出去接个电话。” 徐槐点了点头。 “姐。”杞无忧把手机贴在耳边。 “无忧,新年快乐!”电话那边,女孩嗓音喜悦。 “新年快乐。” 杞愿问了他几句,吃年夜饭了没有,训练累不累,过年有没有出去玩,杞无忧一一回答了。 “……爷爷呢?” “他就在我旁边。” 杞愿的话音刚落,杞无忧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随后是老人的咳嗽与走动的脚步声。 “呃,他回房间了……” “爷爷还在生我的气吗?” “哎呀,爷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就是嘴硬心软。刚才我说要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故意在他旁边说的,结果他一直不走,竖着耳朵听呢……” 听到姐姐这样说,杞无忧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但还是有些失落。 吃完饭,离春晚结束还早,徐槐邀请杞无忧去他房间一起看春晚顺便跨年。 担心一直坐在地毯上会不舒服,徐槐便让杞无忧坐在床上看,他又不会介意,只觉得杞无忧太过拘谨。 第33节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徐槐掐着时间打了个视频电话,给远在卑尔根的妈妈拜年。 “妈妈,新年快乐。我和一个小朋友在一起过年。” “哦,他好像睡着了……”徐槐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缩在被子里、只占据了一小片位置的杞无忧,压低了音量。 徐槐又看向视频里的女人。 “当教练肯定不会累的呀,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个小朋友很独立的,不太需要我照顾,而且我怎么感觉……”徐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他好像比我还要会照顾人?” …… 朦朦胧胧中,杞无忧被窗外的烟花爆竹声吵醒。 徐槐已经结束了通话,低声道:“我看你好像很困了,就没有叫醒你。” “槐哥,不想回去了……”杞无忧意识朦胧,有点神志不清地开口,“今晚可不可以和你睡?” “可以啊。” “新年快乐,小杞。” “……谢谢槐哥。”杞无忧困得睁不开眼睛,连新年快乐都忘了对他说。 第33章 是不是很爽 清晨,天刚蒙蒙亮,响亮的鞭炮声便透过窗户的缝隙钻入房间,震耳欲聋。 昏暗的房间里,遮光性极好的窗帘紧拉着,没有透进一丝光线。 杞无忧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看睡在他身旁的徐槐。 ──结果发现身侧是空的,被窝里也没了丝毫温度,徐槐已经起床了。 这张床很大,两个成年人身量的男人睡完全不觉得挤,而且睡起来很舒服,席梦思比他房间里的床要好睡太多。 他低头看了眼盖在身上的被子,恍惚回想起来,昨晚他睡着后,徐槐又问客房服务员要了一床被子。 杞无忧有一个很神奇的能力,从睡梦中醒来,可以一秒钟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脑子里关于昨晚的记忆大片大片地涌上来。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昨晚在徐槐床上不小心睡着了,睡意朦胧的时候还问徐槐可不可以和他睡……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一句问话,说的时候根本没有过大脑,所以他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脸上如被火燎过一般热。 杞无忧坐起身,看向浴室的方向。浴室门是半掩着的,里面也没有传来洗漱的水声。 这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套房,卧室外面是小客厅,旁边还有半开放式厨房。 “槐哥?”他朝外面喊了句。 无人回应他。 ……徐槐出去了吗? 他光着脚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这个房间里的家居都是智能的,但杞无忧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所以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 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一场雪。窗外明红与银白色交映,一派冬日里的佳节气氛。 杞无忧走回床前,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 除了手机,他手指还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摸索了下,似乎有一些厚度,好像是……铜版纸? 杞无忧把东西拿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印有“大吉大利”烫金字样的红包。 哦,这是徐槐给我的。杞无忧心下了然。 不知道徐槐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在自己枕头底下的,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杞无忧一边想,一边给徐槐打电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隐隐能听到嘈杂的音乐声。 “小杞,你醒啦?”徐槐尾音微微上扬,听上去心情不错。 “嗯,槐哥,”杞无忧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你在哪儿?” “我出来买东西,等下就回去了。晚点会有人送餐过去,门铃响的话你记得开门。” “哦好。”杞无忧答应道。 “大概要多久?”他又问。 “十分钟,今天的早餐会很丰盛!” “……好的,我知道了,我问的是你多久回来。” 徐槐“哦”了声,“可能还需要半小时,我不太认识这里的路,需要看导航,”他语气有些茫然,“但是这个导航好像把我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杞无忧无语片刻,“怎么不叫我跟你一起去?” “你当时还没醒嘛,我就没叫你。” “好吧,”杞无忧叹气,他现在才知道徐槐竟然是个路痴,“那你自己能找到回来的路吗?你给我发个定位吧,我去找你。” “我应该可以回来的,不能的话我就让谭涟来接我。” 杞无忧吃完早饭,坐电梯下楼打算去外面等徐槐。 出了电梯,他刚好看到徐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好几个服装品牌的纸袋。 “槐哥,外面冷不冷?”杞无忧接过徐槐手里的袋子帮他提着,两人往回走,“你去买什么了。” “超级冷,”徐槐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探出一根手指,按电梯上楼,“我手都冻麻了……” 杞无忧突然伸出了手。 手猝不及防地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徐槐僵了僵:“干什么啊。” “我手热,给你暖一下。”杞无忧语气自然地说。 徐槐诧异地转头看向杞无忧。 小孩子的心思比较简单,他似乎意识不到这是一个有些暧昧的举动。 “不用了,毕竟北欧人比较抗冻。”徐槐有些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电梯到达楼层,两人回到房间。 “对了,这些衣服是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 “对啊,过新年要穿新衣服的嘛,我昨天半夜才想起来的,在中国小孩儿过年都要穿新衣服!”刚才的尴尬似乎转瞬即逝,徐槐对杞无忧讲起了买新衣服的心酸过程。“本来这附近就有一家商场,但是我发现好多店都没有开门,所以跑了很远才买到……” 徐槐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拿了出来。 几个袋子里面分别是羽绒服,卫衣,帽子,工装裤,以及一双运动鞋。 “平时总看你穿黑色,新年新气象,换个颜色试一下吧!这个应该很适合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有点像徐槐的风格,杞无忧很喜欢。 看着杞无忧试完衣服鞋子,徐槐满意地点点头,夸道:“很好看嘛,我的眼光没错的。” 目光又落到床头柜上。 “咦?这个红包你还没打开呢!快打开吧,我知道过新年还要收压岁钱的。” 杞无忧在徐槐的注视下打开了红包,里面有几张红色人民币,最后面还有一张和纸币尺寸一样大的纸,上面画了一只粉色的卡通小猪,正中间写着歪歪扭扭的五个汉字:愿望兑换券。 杞无忧一愣:“……这是什么?” 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天,徐槐发现杞无忧很少明确地对他表达想要做什么,即使表达出来,也会先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可以这样做。 每次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都会让徐槐觉得很心软。 “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想去哪里玩?” 杞无忧略微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徐槐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一时间很难全部消化掉。 “现在想不到那也没关系,可以把愿望先存在我这里。” 思考了一会儿,杞无忧问:“槐哥……我想试试1080,可以吗?” “可以啊,”徐槐笑道,“不过这个不算愿望,只要你有把握的话就可以试,我可以陪你练一整天。你想做什么动作就大胆去做,我都会陪着你。” “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徐槐说话时喜欢注视着人的眼睛,专注而温柔,总是带着笑意,在那双眼睛里,好像任何隐藏起来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被他的眼神鼓动,杞无忧脱口而出:“想看你飞台子。” “八米台吗?” 杞无忧没有说话,但倏然亮起来如同灿星一般的眼眸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不会还想看我跳2160吧?我现在可跳不了这个。” 杞无忧摇头。他知道徐槐以前的伤势有多严重,不想让他有任何的勉强。 “那就随便跳一跳吧。” “对了,我来的时候在广场看到上午十点有舞龙舞狮表演!”徐槐目露憧憬。 “……你想看吗?”杞无忧上一次憧憬过年期间的民俗表演,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 “想!应该会很有意思吧?我还没有看过。” “嗯,有意思。” 看完表演,他们就去了单板公园,里面还有新布置的灯笼道具。 徐槐腰腹力量带动雪板往前滑了下,紧接着向上一跃,身体腾空,做了个漂亮的nollie 180,干净利落,只留给杞无忧一个修长笔直的背影。 他滑向跳台。 第34节 起跳时雪板呲了一下雪,离开跳台的瞬间,一束雪花像彗星一样,跟在他身后。 杞无忧也像那束雪花一样,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的背影。 最后落地时呲了下雪,徐槐从漫天飞扬的雪雾中冲出来,雪板转了个方向刹停在他面前,而杞无忧却还在那片雾里。 心脏的跳动快速而剧烈,令杞无忧来不及分辨,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杞无忧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每次看你飞台子,心跳就会变得很快。” “是不是很爽?”徐槐忽而靠近了些,手伸到他耳边,打了个脆亮的响指,“这就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日光轻轻拨开云雾,照亮他的脸。 杞无忧看着他笑了,睫毛轻颤了下,低垂着眼,遮住眼底的情绪,“是的吧。” “你腰不错,核心也可以,腿部力量还要加强。背,臀,腿,这些都要继续练。” 徐槐屈起手指,骨节轻轻敲了下杞无忧绷紧的背肌,说,“这里不要太绷着,放松。” “你训练的时候是会紧张吗?” “我没有紧张。”杞无忧语气忽然有些烦躁。 “没有吗?可是你身体绷得很紧。” “我平时训练的时候不这样。” “嗯?可是你现在明明……”徐槐还是没有找准问题的关键。 杞无忧索性自暴自弃道:“只有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才这样。” 徐槐轻轻“啊”了声,“这样吗?” …… 练完动作,杞无忧比着徐槐微信名后面的那个小雪人,照葫芦葫芦画瓢,在雪地上堆了个一模一样的小雪人。 徐槐好像很喜欢,给小雪人拍了好几张照片。 到了晚上,他发现徐槐把微信头像换成了自己堆的小雪人。 第34章 没大没小 “喂,无忧,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就到站了。”早上六点钟就起床,连续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茅邈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依然很有精气神。 “嗯,”杞无忧说,“我在出站口,你们下了车就能看到我。” 杞无忧已经在汽车站的出站口等了很长时间。 崇礼太子城新建成的高铁站还没有通车,目前从北京到这里的公共交通工具就只有城际公交与直达崇礼的长途汽车。茅邈和杞愿是从京郊坐长途汽车来的,一路辗转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到。 徐槐借了谭涟的车,开车带杞无忧来车站接人,他们提前一小时就在这里等了。 户外天气很冷,今天的气温已经有零下十多度,杞无忧便让徐槐先在车里等,不要出来了。 出站口又涌来一堆人,乌乌压压的很是拥挤。杞无忧看到一个格外显眼的大高个朝自己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明红色呢子大衣的高挑女生。 杞愿身高一米七三,站在茅邈身边看上去却很娇小。 茅邈一手拎一个行李箱,32寸的超大号行李箱在他手里也显得很小。 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朝自己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影逐渐变清晰,杞无忧脸上的表情也缓缓变得僵硬起来。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茅邈……又长高了啊!? 他们没有见面的这半年时间,杞无忧长高了不少,还差两厘米就到一米八了,即使仍然没有茅邈高,但他以为最起码会缩小一些差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高的增长速度竟然远远追不上茅邈。 此刻他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感觉,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长到这么高了,永远不可能超过茅邈。 茅邈四处望了下,他个子高视野广,很快便看到了僵立在那里的杞无忧,激动地松开一个行李箱朝他挥手,“无忧!” 然后拉着两个箱子飞奔过来,徒留身后杞愿气急败坏地喊:“苗苗!你慢点儿行不行?别又把行李箱拉坏了! ” 茅邈充耳不闻,扑上来就给了杞无忧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想死我了!”说着还大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杞无忧却从他怀里挣出来,退一步拉开距离,上下打量茅邈一眼,像是在用眼睛丈量两人之间的差距,“你现在多高?” “ 192……”跟过来的杞愿说道。 杞无忧:“……” 不同于某些死了都会把身高刻在墓志铭上的男的,茅邈对自己的这个身高相当不满意:“ 可别说了!” 他声音透着股莫名的幽怨,“我的武替生涯已经结束了,长这么高,能给谁当替身啊……” 旁边杞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已经因为这事儿烦好长时间了。” 于是杞无忧也笑了,拉过茅邈左手的行李箱,带他们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诶,无忧,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啊。”杞愿突然注意到了杞无忧今天穿的衣服。 上身是一件灰蓝色的抓绒卫衣,外面套浅灰色羽绒服,衣服款式显然都是精心挑选,很有设计感,色彩也搭配得恰到好处。 完全不像是杞无忧自己会买的风格。 “除了黑白灰,我就没见过你穿别的颜色。”经杞愿这么一点,茅邈也慢半拍地注意到了。 “是啊,我给他买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他都不愿意穿,一会儿嫌太花哨,一会儿嫌太亮。”杞愿点头,深表认同。 她转头笑着问杞无忧:“现在怎么突然转性啦?” “我觉得偶尔也可以换换风格。” 杞无忧想了下,又补充道:“是徐槐给我买的。 ” 听到杞无忧提起他的教练竟然直呼其名,杞愿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回事?人家可是你教练,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有礼貌一点啊!” “哦,知道了。”杞无忧声音寡淡地应道。 还在车上的时候,茅邈和杞愿就已经从杞无忧那里得知今天是徐槐开车来接他们。 茅邈把他们去年在嵩山就见过面的事情讲给杞愿,杞愿又惊又喜,觉得他们很有缘分。 不过她起初担心让教练亲自来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人家,自己的弟弟也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感的人啊,怎么接个人还要劳烦到教练。 结果徐槐本人直接以一个电话打消了她的顾虑,是他主动要来接,而不是杞无忧的要求。 “你教练对你真好。” 杞愿没比杞无忧大几岁,却以一副家长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告诉杞无忧:“无忧,你可千万要好好训练!不能辜负他。” “我知道。”杞无忧郑重道。 返程的车里一路上都很热闹,欢声笑语不断。茅邈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人,偏偏徐槐还对他的一堆废话句句有回应,没有半点不耐烦。 杞无忧听得很郁闷。 回到酒店把行李安顿好,徐槐又请他们吃了午饭。 吃完饭,茅邈便兴致勃勃地要去雪场滑雪。 他问杞愿要不要去滑雪,杞愿竟然也很有兴致,完全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 杞愿虽然是女生,但体力却比许多男生还要好,毕竟她也是从小跟着爷爷习武。 平日里一起训练的队友们都被杞无忧训练时好像从来不会觉得累的耐力和毅力所震撼,但如果他们见了茅邈,应该会更惊讶。 和杞无忧相比,茅邈才是真正的铁人。 “这就去滑雪了?他们不要再休息一下吗?”徐槐听到两人要去滑雪,有些惊讶。 “吃午饭就算是休息。” 杞无忧对他们比较了解,简单地和徐槐解释了一下这两人打小跟着爷爷习武的一些经历。 徐槐听着听着,散漫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看样子是对中国功夫的景仰更深了…… 陪他们在雪具大厅选好雪具,杞无忧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留下茅邈和杞愿看着挂在墙上的教练价目表谈论怎样比较划算。 讨论了半天。 “诶,为啥请教练啊,”茅邈忽然想到,“无忧不是在这儿吗?我们可以让他教啊。” “我们不能自己找教练吗?”杞愿反对,“不要耽误我弟弟训练!” 这时杞无忧进来,刚好听到他们的讨论,“没错,那你们还是找教练吧。” 其实他并没有训练,刚才只是去给徐槐买冰淇淋甜筒,这次换了桃子味。而徐槐则去了另一家奶茶店给两人买了热奶茶。 杞愿想要练双板,徐槐便找了一位信得过的教练教她。 但茅邈对单板兴趣更大。 “你还是滑双板吧。”杞无忧建议道。 茅邈个子实在太高,又从来没有接触过滑雪,身体重心应该不太好控制,双板更容易入门。 “可是单板看起来更帅!” “我要滑单板。”茅邈坚持道。 徐槐在一旁说:“个子高也可以滑单板啊,和身高没有太大关系的。” “好啊,无忧去初级道教我滑雪!” 杞无忧冷酷拒绝:“我不教。” “那徐教练……”茅邈又看向徐槐。 杞无忧预感不妙,抢先一步问:“……你干什么?” “徐教练能不能教我?” “他不——”杞无忧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徐槐道:“没问题啊。” 于是整个下午,徐槐都在教茅邈练习推坡。 他身体协调性好,肌肉力量也能很好的调动起来,虽然个子高,但底盘很稳。 徐槐教起来完全不费力。 第35节 半下午的时间,茅邈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后刃落叶飘,几乎没有摔过。 于是自然也收获了徐槐的夸夸。 “徐教练,”茅邈忍不住得意,“我和无忧刚开始学滑雪的时候比,谁更厉害?” 体能上也许是茅邈更占优势,不过…… 徐槐笑得微微弯起眼睛,“还是他更厉害一点。” 不管与谁相比,他都会选小杞。 “无忧,你会不会大跳台?”从雪道上下来,茅邈又问杞无忧。 他知道杞无忧之前练的是平行大回转,刚刚转项,也许对于大跳台还有一些陌生。 杞无忧:“不会。” 他内心只想让茅邈滑完赶紧去休息,不要打扰他和徐槐滑雪。 徐槐却毫无所察地拆台:“啊?昨天不是还在问我可不可以练1080?” 虽然他练了几次都没有完全成功落地,但动作已经有了大概雏形。 徐槐觉得杞无忧在谦虚。 杞无忧:“……但是没有成功,我还没有练好。” “正脚外转可以的,今天要不要再试试? 茅邈:“哇,我要看!快跳给我看!” 杞无忧只好无奈地继续去跳台练新动作了。 他外转1080完成度很高,但内转却总是失败,因为不同的方向,施力角度和身体部位都有差异,所以只能一遍遍地练,直到熟悉为止。 跳台四周除了徐槐和茅邈,起初并没有什么人,后来有雪友路过,看到杞无忧一遍遍地尝试飞1080,慢慢增加难度,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高手。 逐渐有人过来围观,不管台上的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雪友们的热情欢呼与鼓励。 其中数茅邈声音最大。 “牛逼啊我操!” “牛逼牛逼牛逼!” 汉语博大精深,夸人的词汇有这么多,然而茅邈只会说牛逼。 旁边的雪友都听笑了,“哥们儿你能不能换个词夸?人家大神估计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茅邈咧嘴一笑,“这我弟弟。” 雪友立刻:“牛逼!失敬失敬!” 作者有话说: 新的爱情保安已经上岗(其实是老朋友 弟弟:还不如不来= = 第35章 别太惯着他 “欸等等,后面跟拍的那个人是ryan吗?” 跳台下,有人发现跟在杞无忧身后拍视频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没错,就是他!我昨天在雪场就看到过他穿这身雪服。” 雪友们认出了徐槐,纷纷呼朋唤友来这里围观,一传十十传百,雪场里的公园爱好者很快都知道徐槐带着一个小孩儿在这里训练,从四面八方赶来,跳台处渐渐聚集起不少人, 眼看着人群都快把跳台四周包围了,杞无忧却好像完全没发觉一样,专心地做着自己的训练,在跳台上一次次飞起、转体、空翻。 “人好多啊,小杞,你会紧张吗?” 徐槐又一次跟着杞无忧从跳台上飞跃下来,他显然还对杞无忧上次说的那句“有他在身边才会紧张”耿耿于怀。 杞无忧当时虽然没有告诉他缘由,但徐槐按照自己的想法能猜到一点,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杞无忧旁边,会令他无形中感觉到有压力。 “你就当我们都不存在好了。” 这话说得简单。 对于其他人,杞无忧都可以做到像徐槐所说的那样,当他们都不存在,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该做的训练。 但徐槐不一样。 杞无忧没有办法当他不存在,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做得到。 徐槐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说话时轻快而随意的语气,还有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又令人安心。 “我没有紧张。”杞无忧说。 徐槐不会像别的教练那样动辄发脾气吼人,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以前整天面对着肖一洋这个“魔鬼教练”,多少队友都对他闻风丧胆,杞无忧却从来没有怕过,而现在,他身边是徐槐,更没道理会紧张。 在徐槐指出这个问题前,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现在察觉到了,看到徐槐就总是心跳过载,甚至胜过站在大跳台上的时候。 不过这种状态并不会影响到他训练,而是会使他更有底气,也更有想要尝试新动作的欲望。 杞无忧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他很喜欢,想要徐槐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练习。 日光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太阳西斜,杞无忧终于成功做出了反脚内转1080,动作流畅,落地平稳,闪电般的黑色身影留存在跳台之下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在雪友们的欢呼与口哨声中,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杞无忧和徐槐收板走人。 茅邈中途看到一半,被激起斗志,立志有朝一日也要像杞无忧一样可以飞台子,于是又回他的中级道去推坡了。 虽然他走了,但他浑厚嘹亮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留在跳台下的其他雪友们好像集体中邪,杞无忧每次落地,他们都会齐声喊“牛逼”。 搞得他短时间内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了。 “小杞,怎么把雪镜摘了?” 从跳台上下来,徐槐才注意到,杞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滑雪镜摘了,往上一掀戴在头顶。几缕发丝也被镜架连带着掀了上去,微微翘起来。 原本很酷的造型,现在显得乱糟糟的,有点可爱。 虽然可爱,但是—— “你这样对眼睛不好。”徐槐口吻严肃。 滑雪时带的护目镜镜片是采用特殊的高强度树脂做成的,可以过滤掉强烈的紫外线与折射到雪面的眩光,同时还能防止高速滑行时雪板掀起的飞雪、小石子等异物冲撞眼睛,是滑雪时必带的装备之一。 杞无忧的雪镜是集训队里统一发的,也是专业的滑雪镜,但防雾功能做得却不是很好,温度太低时镜片会有些起雾。 一点点雾气并不会太影响视野,但杞无忧说:“我想看到你。” 什么意思? 徐槐不解,“戴上雪镜又不是看不到了。” “但是会看得不清楚,”杞无忧理所当然道,“而且我戴着雪镜会听不清你声音。”其实是因为雪友们的声音太吵。 如果广大专业滑雪镜生产商听到他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估计会大声喊冤。 什么叫带着雪镜听不清声音?雪镜戴在眼睛上难不成还能影响到听力? 徐槐对此也有同样的困惑,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 晚上,徐槐就这个问题和肖一洋探讨了一番。 肖一洋听他说完,觉得这个问题属实有点侮辱他的智商。 “你说什么?戴着雪镜听不清声音?他脑子冻傻了还是你冻傻了?”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徐槐想要探讨的重点。 “我觉得集训队需要给队员们换个好一点的雪镜。” “知道知道,这个我往上报过,现在用的这个牌子确实不怎么样,正在申请了,等他们放完假回来就有新的雪镜戴了。” 徐槐又提到杞无忧训练时的一些小细节。 “杞无忧紧张?你逗我呢?”肖一洋不可思议地说,“谁都会紧张,但他不会。你知道我们私下里都管他叫什么吗?” “什么?”徐槐好奇地问。 肖一洋缓缓道:“冷酷无情的滑雪机器。” “哪里冷酷无情……”徐槐懵了,“也不是机器呀。” 小杞哪里能跟这些词汇沾上边呢?明明就很乖很可爱啊。 肖一洋:“你你跟他一起待了这么多天,就没有过被他气到的时候吗?” 徐槐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啊。” “我跟你说,你别太惯着他……”肖一洋知道徐槐什么性格,鼓励式教学法嘛,但这套方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有些人的性子就需要磨一磨,越惯只会越蹬鼻子上脸。 “可千万别拿哄你师弟那套哄他,你别看杞无忧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其实鬼主意多的很。” 肖一洋觉得徐槐的那个师弟sven,能养成今天的性格,徐槐功不可没,他就是完全被徐槐惯出来的。 sven,人送外号挪威第一哭包,动不动就哭,赢了哭,输了哭,摔了哭没摔也要哭,他滑雪就没有不哭的时候。 偏偏徐槐还惯着,还说什么释放情绪而已,再说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就让他哭呗,人家乐意哭,谁规定滑雪一定要笑着滑? 每次赛后记者采访时,都会提前给他准备纸巾,预感他要哭的时候,镜头前会出现一堆人递纸的盛况,看着特逗。 因此sven常常被解说和雪迷们拿来调侃,称他为“悲伤王子”。 竞技体育不能总是给人带来快乐,有痛苦,有悲伤,但是一个快乐的选手或许更能令观众感觉到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sven本身就是泪失禁体质,脆弱敏感,小时候被家人逼着练滑雪,练了十多年,好像也一直没能爱上这项运动。但如果你要他放弃的话,他却又不肯。 他无疑是爱这项运动的,哭只是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 sven哭着滑雪,照样能拿世界冠军。 肖一洋虽然觉得徐槐说的是歪理,但放在sven身上其实是成立的。 第36节 “我没惯着他啊,也没有刻意去哄,他和sven不太一样,他一直都很乖的。”他被徐槐的声音拉回思绪。 乖?哪里乖了请问,杞无忧那张拽脸跟乖一点都不沾边好吧! 看来跟他说这些八成是说不通了,肖一洋愤愤然挂了电话,“等着吧,你这样下去,早晚得出问题,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睡前,徐槐又发消息问杞无忧: “小杞,你知道我师弟吧?” 杞无忧:“哪个?sven吗?”sven是徐槐的众多师弟师妹里名气最大的一位。 “是他,你知道他性格方面的最大特点是什么吗?” 如果让杞无忧说sven技术风格上的特点,他倒是能说出个一二来,但是性格方面的…… “……哭?” “我觉得你可以向他学习。” “你让我哭……?”杞无忧纳闷道。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我指的是类似的,一些别的释放情绪的方法,除了哭,还有别的,比如说一些言语上的鼓励,调动积极性,还有拥抱击掌这类肢体接触也算的。你喜欢哪种?” “哦,”杞无忧想了想,“你拍我肩膀的时候,我就会放松一点。” “那摸你头呢?” “……也会放松。”杞无忧语气僵硬。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样你就会更紧张了?”徐槐有些狐疑道。 “没有!” 草草结束和徐槐的聊天,杞无忧翻了下手机相册。 手机里有一张长白山的日出粉雪,这张照片不是在网上存的,而是来自徐槐的朋友圈。 徐槐说过他最喜欢滑粉雪。长白山的天然粉雪很厚很软,轻轻踩一脚就会深陷下去,深度几乎及膝。穿上滑雪板在粉雪里滑行,就好像漂浮在上面一样,空无一人的雪山,世界一片安静,只有你一个人,一直飘在雪上,飞在云雾里。 这是在徐槐眼里看到的雪山。 这个假期,杞无忧和徐槐看遍了崇礼的月出日落,对于大多数滑雪运动员来说这可能很平常的事情,而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景象。 也许他以后能够有机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美丽的雪山,依然和徐槐一起。 作者有话说: 肖一洋说的“出问题”指的是杞无忧不会一直听徐槐的话,会跟他唱反调。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俩人以后到底会出什么问题,这属于是悍跳预言家 第36章 生日礼物 茅邈和杞愿住在离雪场不远的另一家酒店。 酒店里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茅邈本想着干脆让杞无忧也过来住,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了,他有不少话想要跟杞无忧说,然而甫一开口,就被杞无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拒绝也就算了,理由荒谬到简直不像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我认床,再换个地方睡会影响滑雪状态。” 茅邈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你再说一遍?” 认床?怎么可能? 杞无忧从来就不是个娇气的人,家里的硬板床,武校的大通铺,他哪个没睡过?怎么这会儿倒突然认起床来了。 杞无忧抿了抿唇,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我不换。” 尽管杞无忧不住在这家酒店,但下午滑完雪,他还是过来了一趟。 先去了茅邈的房间。 门口的矮脚桌上摆着两个显眼的礼物盒,一粉一黑。 原来茅邈之所以软磨硬泡地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糙直男,但偶尔也会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我和杞愿都开学了,没法儿飞过来给你过,就提前把生日礼物给你带来了。”茅邈说着,又打电话让住在隔壁的杞愿也过来。 杞无忧慢吞吞地解开被绑成蝴蝶结的丝带,不太熟练地拆盒子。 杞愿和茅邈都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粉色包装盒是杞愿的,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茅邈送的则是运动手环。 “你的那个旧手机可以淘汰了,”杞愿含笑对他说,“这是爷爷给我钱特意让我给你买的呢!” 听到杞愿这么说,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杞无忧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装淡定。 “那爷爷为什么不过来看我?” 茅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爷爷坐不惯飞机,他这么大年纪了,你舍得让他来回折腾啊。” “……哦。” “就是啊,”杞愿也说,“你不知道吧,前几天我们家下雪的时候,爷爷还问我洛阳有没有滑雪场呢。” 茅邈又接腔:“爷爷肯定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杞无忧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也就没有再计较茅邈又碰他头的事。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杞无忧大部分都记不清了,留在脑中的只有一些琐碎的、前后毫无关联的画面。在被爷爷带回洛阳以前,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天,后来他被爷爷领回家的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爷爷是个古板又守旧的老头儿,对他和杞愿都很严厉,教他们习武,立很多规矩,脸上常年没什么笑模样,但他也会给杞无忧过生日,给从小留短发的杞愿梳漂亮的鱼尾辫,教邻居家的小孩儿茅邈削桃木剑…… 杞无忧当初决定放弃武术转项滑雪时,并未考虑太多身边人的想法,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得到爷爷认可的。 如果,他日后能在单板滑雪上取得一些成绩的话,爷爷也许会为他骄傲吧。 和两人一起吃完晚饭,杞无忧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坐缆车去了太舞小镇里的山顶餐厅。 下午从雪场出来,他就问徐槐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找茅邈,徐槐笑着说,你们小朋友之间的聚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吃饭时,杞无忧又忍不住发消息问徐槐有没有吃晚饭,徐槐告诉他,约了朋友在山顶餐厅吃饭。 杞无忧吃饭中途看好几次手机的行为,遭到了茅邈的谴责:“你现在吃饭还玩手机?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杞无忧一脸冷漠地收起手机:“少管我。” 山顶餐厅的名字叫阿尔卑斯小屋,坐落在崇礼山顶,海拔两千多米的位置。 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去,餐厅屋顶木质吊顶上悬挂的小灯都已点亮,明晃晃地闪着光,衬得屋内气氛雅致而静谧。 徐槐坐在靠窗的座位,柔和的暖色灯光笼罩在他侧脸上,落在他微卷的发尾上,有种温和而柔软的味道。 桌上摆着瑞士冷切盘和煎鲈鱼,徐槐手边是一份即将见底的香草茄汁pasta,熔岩蛋糕以及一杯水果酸奶。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面色冷峻的年轻男人,想必就是徐槐的朋友了。 “槐哥。 ” 徐槐闻声抬头,见到杞无忧进来,扬起笑容朝他招招手:“小杞过来。” “坐嘛,”他拉开旁边的椅子让杞无忧坐下,把对面的男人介绍给他,“这是我朋友白柘,玩刻滑和公园都很厉害的。” “哈哈哈,可不敢在ryan神面前说厉害。 ”男人声音散漫。 两人继续边吃边聊,徐槐没有浪费食物,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盘子里的面才起身。 杞无忧也站起来,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小杞, ”徐槐眼睛弯弯地接过,又对白柘道,“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见吧。” 出了餐厅,徐槐才告诉杞无忧:“白柘和他的另一个朋友今晚要在山上住,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他要明天早上才走。” “嗯。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其实他并不在意那人什么时候走。 两人坐缆车下来,这里和酒店距离很近,徐槐没有开车,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回去。 天空呈现出一种泛着紫色的蓝调,月亮斜挂在西边,雾气弥漫,前方酒店高楼的点点灯火变得模糊不清,冷风吹动着枯枝,发出飒飒的声响,周遭有种森然的气息。 朦胧而晦暗的月光照着他们走过的路。 徐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杞无忧,里面装的是打包的熔岩蛋糕和水果酸奶,都一口没有动。 “本来就是准备给你带的。 ” 杞无忧抬起眼皮看他,“可是我吃过饭了。” “蛋糕是我的,酸奶你喝。”徐槐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而且还要控制热量。 “你先帮我拿一下袋子。 ” 接着,他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弧形拉链收纳包。 看到它的第一眼,只看形状杞无忧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一副滑雪护目镜。 徐槐把拉链拉开。 “ 我问了你肖教练,你们新换的雪镜不是这个品牌,还是okaley的防雾性能更好一点,白柘的朋友刚好有okaley的代言,我就找他要了一副新的。” okaley雪镜采用独立研发的高清光学镜片,防雾性能可以说是所有雪镜品牌里最好的。佩戴的舒适度也很高。 柱面岩矿系列的蓝宝石色,光滑的防雾涂层反射出璨璨的光,眩人心目。 徐槐并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但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杞无忧怔怔地想。 徐槐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作者有话说: 二人世界即将结束,马上开始腥风血雨(?)的新剧情 # melting 第37章 不痛快 年假倏忽而过,趁着雪季还未结束,单板滑雪国家队抓紧时间恢复了日常训练。 第37节 杞无忧正式成为了大跳台集训队的一员,在新教练的带领下与新队友一起训练。 新教练里并没有徐槐的身影。假期刚一结束,他就跟随着新到来的主教练去了国外,陪同几位即将参加国际赛事的老队员备训。 明明同在一个队,但杞无忧和徐槐见面的机会反而变少了。 除了一开始的新教练欢迎仪式,此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一次面也没见过。 徐槐只是在欢迎仪式结束后单独找到他鼓励了几句,两人之后就没再有更多的交集,就连在微信上也没有发过任何消息。 徐槐人在国外有时差,又忙于带队指导训练,杞无忧自然不会在备训的紧要关头去打扰他。 由于出国比赛的队员们并未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成绩,国内媒体对本次比赛几乎没有任何报道。关于徐槐在国外的一切讯息,杞无忧都是从集训队群聊与徐槐的朋友圈里得知的。 b队的群聊里,有人说a队后天晚上回国。 大跳台集训队和平行大回转集训队一样,也分为ab队,a队是技术水平相对高一些的老队员,b队则是新选拔上来的小队员。 杞无忧在b队,和他们一起训练的,还有一些从各省市专业队里输送过来的种子选手,在为加入国家队而努力。 所有人都在一个大群,又各自拉了几个小群。 大群里也有动静,是a队的领队发了几张昨晚赛后的大合影。 队员们随即用庆祝和鲜花表情刷屏。 杞无忧点开扫了眼,没有看到徐槐,便兴致缺缺地退出了界面。 刚退出又有消息弹出来: 【怎么没有徐教练?】 随队的助教回复: 【不知道被别人拉去哪儿合照了,没找见人[尴尬/][尴尬/]】 【张可迪:@ryan where are u?[微笑/][微笑/]】 【ryan:sry[可怜/][可怜/]】 【张可迪:[炸弹/][炸弹/]】 张可迪是国家队聘请的主教练,美国人,英文名叫cody,给自己起了一个洋气的中文名叫张可迪。至于为什么姓张,因为得知他要去的训练基地在河北张家口,他起初还以为张家口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些外国人或许都不懂小黄脸表情的隐含意,觉得哪个合适就用哪个,或者干脆乱用一气。 杞无忧看得有点好笑,手指微动,戳了戳徐槐的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八小时前发的,只有一个几秒钟的视频,没有配文字。 那时比赛刚结束不久,视频里许多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碰杯。 徐槐是视频的录制者,他没有把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所以自始至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到他喉咙里短促的笑。 他对自己笑与对别人笑的时候应该都没什么两样。杞无忧忽然不着边际地想。 年轻男女们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听筒里飞进耳朵,重重地击在耳膜上,令杞无忧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痛快。 他关掉了视频。 看到肖一洋在评论里的回复: 【你们好快乐,我酸了[柠檬/][柠檬/]】 徐槐回他: 【你也飞过来!】 杞无忧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也是在酸吧。 好像他和徐槐的交集就止于假期那段时间了。 以后如果再有交集的话,大概也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教练与队员的关系。 短暂失落后,杞无忧便摒弃了杂念,专心投入到训练中去。 他开始试着像徐槐说的那样享受滑雪,会留意周围的风景,一片瓦蓝澄澈的天空,雪场的日出与日落,滑雪时迅疾的冷风掠过耳畔的声音……这种感觉非常特别,飞跃大跳台的过程如同人一步步攀登上山顶,会感觉到自己变得格外渺小,头脑中有时只有一片雪白,有时则会出现一些扭曲怪异的线条。 现在的训练生活相较于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对于他而言只有地点上的变化,从北京的雪场转到了崇礼的雪场,他们会一直在这里训练到雪场里的雪融化。 大跳台的专项技巧训练与平行大回转就完全不同了,需要从最基础的空翻转体练起。杞无忧从小就练把式,空翻对他来说实在太小儿科。前后侧空翻,哪个角度都轻轻松松不在话下。这些动作他在平地上轻轻松松就能做出来,但穿上雪板固定器,在飞跃大跳台时做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只有空翻还远远不够,还要加上转体以及抓板动作。 空翻的发力方式也和在平地上做完全不一样,难度很大,很难,容错率极小。从起跳到落地,每个过程都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整整一个月,杞无忧几乎都在重复这种机械性的练习,上午练体能,下午练技巧,一遍又一遍,直到产生肌肉记忆。 队里高薪聘请来的外教,来教新入队的小队员练基础动作实在是大材小用。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换而言之,现在的杞无忧还没有被徐槐亲自教导的资格。 杞无忧在队里的年龄虽然不大,但他接触单板滑雪的时间太晚,只能玩命追进度,付出比别人多出百倍的努力。 在雪场里练动作摔跤是常事,当时没有感觉,然而到了晚上,有时躺在床上睡着了都会被疼醒。杞无忧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如何有质量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如何提高成绩早日进入a队。 集训队的生活训练区与雪友的游玩区泾渭分明,队里给队员们单独划了一栋楼用作宿舍楼,配备了专门的室内训练馆,此外还有运动员专用缆车。 训练时,杞无忧会和不熟悉的队友一起坐同一趟缆车上山,偶尔会想念和徐槐一起坐缆车,一起爬山滑野雪的时候。 杞无忧眼神放空地望着一座座被积雪覆盖的山绵延相连,在视野里缓慢移动。 如果这个时候,旁边没有人说话就更好了。 “反正我觉得外教也就那回事儿吧,你看这次比赛,不也是一个进决赛的都没有吗?在家练得再好有啥用,出去跟那些国际高手碰一碰就全完犊子了……” 王飞跃自说自话惯了,也没想得到杞无忧的回应。 “技不如人而已,跟外教有什么关系?”杞无忧淡淡反问。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捧那几个外国人捧得跟什么似的,崇洋媚外!尤其是捧那个ryan……” 杞无忧侧过脸瞥了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王飞跃察觉到他的不悦,立刻噤声。 杞无忧冷冷道:“等你有机会被外教带训了再说吧。” “说得好像外教已经教过你了一样……”王飞跃弱弱道。 杞无忧懒得再搭理他,转而冷静地想,在缆车上能打人吗? 作者有话说: 腥风血雨指的是,弟弟险些又要跟人打架,但是并没有真的动手……因为徐槐要回来了! 第38章 少做梦 平心而论,王飞跃这人还可以,算不上讨厌,除了嘴有点碎。他是从u池转项过来的,动作基础很好,体能上也有优势,目前在b队里的成绩是最拔尖的,日常训练中队友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很积极地回答,还会时不时帮别人纠错。 他平时爱怎么嘴碎杞无忧管不着,但杞无忧不能接受别人说徐槐一个字的不好。 杞无忧向来不屑于掩饰情绪,所以直接把对这个话题的反感写在了脸上。王飞跃也不是傻子,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被他吃枪药似的怼了两三句,隐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就不再继续说这个了。 但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平时也没见杞无忧对那些外教有过什么狂热崇拜的表现啊,怎么这么小气,连随便吐槽一下都不让,该不会是ryan的深柜粉吧。 晚上,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杞无忧回到宿舍洗完澡,都要准备睡觉了,瞥一眼手机,才注意到屏幕上有王飞跃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无忧,睡了吗?】 【qiwuyo:1】 那边仿佛是在专门守着一样,立刻回复了。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我去找你!】 不一会儿,杞无忧就听见敲门声响起,起身去开了门。 他现在住的房间是单人宿舍。 小队员们离家训练,与亲人、朋友长期分离,内心普遍是比较孤独的,都怕落单,怕不合群,更何况单板滑雪本身就是一项需要有朋友一起玩的运动,这个年龄的小孩又都喜欢接触新鲜的人和事,所以大家初来时,得知有人会被分到单人宿舍,都在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成为那个落单的倒霉蛋。但杞无忧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被分到单人间刚好合了他的意。 门外,王飞跃笑容十分殷切。 “无忧,我们点了外卖你吃吗?” 他主动来示好,杞无忧也勉强给他个台阶下,客气道:“谢谢,我晚上不吃东西。”还是挺不给人面子地拒绝了。 王飞跃悄悄观察着杞无忧的脸色,见他已经不像下午在缆车上时态度那么差,心里也放松了些。 “还有事吗?” 只不过语气依然很冷淡,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那个,”王飞跃哽了下,讪讪地说,“无忧,我才知道你和ryan认识啊?我下午说那话就是随便一说,不是针对他的意思……你别介意啊。” 杞无忧眉头一皱。 他不确定如果说两人认识的话是否对徐槐产生不好的影响,短暂思考片刻,干脆否认:“我不认识他。” “进来说吧。”他说着,伸手大力一拽把王飞跃拉进了房间。 “不就说了句ryan吗……”王飞跃手腕被杞无忧攥得有些发疼,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下关节,“我事先又不知道你俩认识,这么凶干哈,要不你干脆把我杀了得了。” 杞无忧倚在桌前,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认识。” “可别蒙我啊,我都听钱杰说了,他说他在云顶训练的时候见过你俩一起滑雪。” 王飞跃不明白杞无忧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如果换作是他和ryan认识,肯定会炫耀好久,恨不得满雪场宣传,让全世界都知道。 “谁?”杞无忧面色不善道。 少年眼神冷峻,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莫名让王飞跃感觉到一股寒意。 “钱杰!”他强装镇定,故作随意道,“就之前我们u池男队里的一哥啊,你不认识?” 一哥? “没听说过。”杞无忧冷声嗤笑。 女队和男队平时都在一起训练,女队里出色的运动员他倒是知道好几位,至于男子u池,他就只知道一个退出江湖多年的谭涟。 钱杰这个名字其实也有点耳熟,杞无忧认真回忆了下,联系到谭涟, 脑海中忽而闪现出了几幅他以前在平大集训队时队友们聚在一起闲聊讲八卦的场景,逐一串联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了钱杰这号人。 第38节 平大集训队里也有从u池转项过来的队员,聊八卦时说过谭涟的坏话,说他见利忘义,很没担当,国家队不遗余力地培养了他这么多年,送他出国训练比赛,结果他一退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据说是他狮子大开口和某个领导漫天要价谈薪水,结果谈崩了,关系闹得很僵。 队友们问他怎么知道这种“内幕”,他说是钱杰和他讲的。 钱杰十四岁时就被选拔进国家队,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拿过一些国内赛事的奖项,还参加过世界杯,是一位成绩虽比不上女队,但大赛经验却相当丰富的老将。 他自称是谭涟的徒弟,十几岁的时候就被谭涟带着一起在雪场训练,所以知道不少关于谭涟的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集训队里人虽然就那么几个,但八卦总是像病毒一样流传得又快又广。 八卦流传广到什么程度呢,杞无忧之前在平行大回转集训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其他集训队里的八卦,甚至连冰上项目队里的那些“风云往事”都略有耳闻。 八卦似乎是人类的天性,没有人不爱吃瓜,讲八卦是队员们日常训练之余为数不多的乐趣。 哪个教练和哪个教练不合,整天勾心斗角,谁给谁穿过小鞋,男队和女队的谁谁谁在地下恋……都是一些很无聊又没营养的内容,杞无忧基本上听过就忘。 “这几个外教里我还是最喜欢徐教练了,好希望以后进a队了是他带我!”女生的声音听上去很憧憬。 训练中途的休息时间,几个队员聚在休息室,吃蛋白棒、喝功能饮料补充体力,顺便讲点八卦提神醒脑。 “进a队?少犯花痴少做梦,你还是先把900练出来了再说吧。”男生懒洋洋地笑。 “滚!”旁边短发女生伶牙俐齿地回击道,“就你厉害,不还是得排着队等a队的号码牌?” 一阵哄笑。 队员们平时都挺熟,经常以互怼为乐,开玩笑也没什么顾忌。 最开始说喜欢徐教练的女生表情迟疑地开口:“……我其实挺想知道徐教练有没有女朋友,你们谁知道?” “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没少谈吧?”短发女生喝了口饮料,随口说,“大帅哥什么样的找不到,而且他一看就是那种很会哄女生的人。” “你们思路能不能打开一点,”旁边的男生神秘地笑了,“不一定是女朋友啊,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哎呀,”女生一脸惊恐地掩住嘴,轻叱道,“你别乱说!” “你这啥反应?别跟我说你恐同啊。这哪是乱说,有人在ig上爆过料的,人家外国人都老开放了。” “什么料?” “你自己去搜啊哈哈哈。” “少卖关子了,”女生白他一眼,又抬肘杵了杵身旁短发女生的手臂,小声和她咬耳朵,“诶,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和中国人谈恋爱啊?” 然而还是被男生听见了,顿时发出一阵鹅笑:“哟,你现在连这梦都敢做了?” “教练和运动员谈恋爱的情况很常见啊,毕竟人家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思想观念肯定比我们开放多咯,才不会在意这个,”短发女生拍拍她的肩膀,有点调侃的意味,“你想追的话可以去试试,你要是敢追我就敢给你当助攻。” “我可不敢!就随便口嗨一下,”女生秒怂,把脸埋在短发女生肩上嘤嘤嘤假哭,“这种神仙我们只配瞻仰。” 另一个男生好意提醒道:“你们女生还是离这种四处散发魅力的外教远点儿吧,我看好多人都说他们很乱来……” 话还没说完,只听“咚——”地一声响。 是铝罐气压瓶撞击木头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过去。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坐在角落里往脚踝上缠绷带的杞无忧站起了身。 他冷着一张脸,把用完的镇痛喷雾往桌上一丢,直接甩门出去了。 余下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咋了?谁惹他了?” “谁知道啊,又在犯病……” “啊?你怎么这样说人家?” “你不觉得吗?这人一直都很bking,估计是有什么装逼综合征。” 第39章 争宠 新的教练团队与保障团队已经陆续就位,他们目前和集训队的队员还处在磨合阶段。 大多数时候,带着杞无忧他们训练的是一位颇有经验的老教练以及一位年轻的助教。 偶尔,a队的教练员会来b队的训练场地进行指导训练,相互交流,其中也包括那几位新加入集训队的外教。 b队的小队员们私下里相处时个个都很能说,然而一见到外教就蔫吧了,又腼腆又拘束,完全放不开,在他们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大家规规矩矩地管张可迪叫张教练,管徐槐叫徐教练。 因为不想给徐槐带来任何困扰,所以杞无忧也跟他们一样叫徐教练。 徐槐本来看到杞无忧还挺开心的,想和他打招呼,结果被他一脸“我和你不熟”的冷淡表情搞得很是困惑。 虽然杞无忧让自己受伤,但徐槐观训时还是会格外关注他。 这一切都逃不过主教练敏锐的眼睛。 指导训练结束后,他们从b队的训练跳台离开。 张可迪问道:“ryan,你好像非常关注他们之中的一个人。” “当然,我最喜欢他,尽管他让我的心受伤。” 徐槐边说边捂心口装凄惨状。 “哦?” 张可迪很感兴趣,试着使用还不太熟练的中文,别别扭扭地叫那个小孩儿的名字,“七、五、忧……?” 音调怪异而生涩,他挠了挠头,又换回母语: “他做了什么?” “他……他叫我徐教练,”徐槐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气闷,“我讨厌这个称呼!”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关系就生疏成这样了吗? “哈哈哈,中国小朋友总是这么害羞,很可爱啊,”张可迪比徐槐大了将近二十岁,看他也像看小孩子一样,“你希望他怎么称呼你?ryan?或许他也不愿意这样叫你。” 徐槐摇摇头,有些茫然道:“称呼什么都没关系,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中午吃饭时,杞无忧又在餐厅见到了徐槐,这次很自然地叫了一声“槐哥”。 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和早上似乎有点不同。看上去好像,没那么冷淡了? 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神,就很乖啊,哪有半点冷淡的样子。 徐槐越发觉得神奇。 “怎么一会儿徐教练一会儿槐哥的。”他笑眯眯地垂眸,看他餐盘里都盛了什么菜。 杞无忧沉默几秒,决定还是不说实话了吧,胡乱发言:“我怕他们嫉妒我。” “嗯?”徐槐抬起眼,疑惑道,“为什么会嫉妒你,你和别人有矛盾吗?” 杞无忧低头看着徐槐的鞋面,不说话了。 “没有和队友打架吧?”徐槐担心道。 “……没有,”杞无忧神情僵了僵,“怎么可能。”内心暗自懊恼,为什么还是给徐槐留下了这种坏印象?仿佛他是一个酷爱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一样。 “没有就好。” 左手上的份量蓦地一沉,杞无忧抬头,看到徐槐把自己盘子里的香蕉和猕猴桃装进他空空如也的水果碗里。 “槐哥……”杞无忧想要阻止他,然而左手端着餐盘,右手拿着水果碗,腾不出多余的手来。 “水果被抢光了吧?” 杞无忧无所谓:“我不爱吃水果。” 啧,这小孩倔劲儿又上来了。 和杞无忧相处的过程中,徐槐已经摸到一些诀窍,只能顺着毛摸他。 “你下次早点来呀,不然就吃不到水果了,香蕉和猕猴桃营养都很丰富的,很适合运动员补充营养,”徐槐耐心道,“尤其是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水果一定要多吃,还有……”原本还想叮嘱他,尽管需要控制碳水但该吃饭还是要吃,不能饿着自己,然而看到杞无忧餐盘里满满的饭和菜又沉默了。 看来吃饭这方面完全不需要多操心,他好像比自己还能吃。 体能消耗大嘛,这也正常。 a队教练来b队指导的频率不高,一周才过来一次,但集训队每晚都会在会议室里分析技术动作,不论a队b队,只要训练任务完成了就都可以过来,训练时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请教。 有时候见队员们差不多都来齐了,中方教练兴致一来,还会让外教给小队员们上英语课。毕竟队里一直以来秉承的原则是:只要是个羊都可以薅一下羊毛试试,能薅多少就算多少。 大家逐渐发现,张可迪是个幽默的美国猛汉,坦率又热情,私下里可以和队员们打成一片。关系变得熟络了很多,于是队员们纷纷改口叫张可迪cody,还给他起了搞怪的昵称。又不知道是谁无意中听到杞无忧喊徐槐“槐哥”,便也有样学样跟着喊起了槐哥。 对此,杞无忧产生了一些微妙的不满情绪。 他是第一个叫徐槐“槐哥”的人。现在大家都这样叫,显得他在徐槐面前一点儿也不特殊了。 但这些想法他肯定不会和任何人讲的,徐槐毕竟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教练。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幼稚,和那些在大人面前争宠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争宠。 看到一堆人簇拥着徐槐,争先恐后地问他一些训练上的问题或者是与训练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杞无忧脑中无端浮现出这两个字。 然而只是刚想到就觉得一阵恶寒,膈应般的有些受不了。 什么东西啊,他才不要那样。 徐槐还没退役的时候,连续多年被圈内雪友评选为最受欢迎的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当教练,自然也是队里最受欢迎的教练。 队里的人无论年龄,无论性别,无一例外都喜欢亲近他。b队的队员如果在训练时遇到问题,当场解决不了的话就会留到晚上排队去问徐槐。有时候,就连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队员们的第一反应也是找他而不是先去找生活教练。因为他温柔又细心,看上去好像漫不经心的不太着调,但其实很可靠。 如果徐槐想收徒弟的话,拿着号码牌排队的人估计能从崇礼排到北京。 杞无忧知道,徐槐并不只是靠所谓的个人魅力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大家的喜欢,为了成为一位合格的教练,他其实做了相当多的努力。 不同的教练负责的教学任务有所区别,有的教练擅长功能性训练,有的教练则专攻技术和难度,也有的教练在备赛计划、体系方面更有见地。徐槐做运动员的时候有足够的自信,但在执教方面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他没有什么架子,遇到疑惑就会虚心向别的教练和队员请教。他经常和教练们交流经验,并不局限于集训队里的教练,还有他世界各地的教练员朋友们。 由于队里聘请的外国营养师还没有来,徐槐还买了一些关于运动员饮食和营养调控的书,各方面都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领域,他很乐意去探索。 不过徐槐的教学风格和中方教练是有不少差异的,他所倡导的鼓励式教学法只是众多差异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更本质的不同在于,他在指导训练时讲得并没有那么细节。他不会要求队员肩必须要怎么转、手臂必须要怎么摆,这些都没有绝对正确的标准,只有大概范畴。他只会告诉你一个大方向和技术要领,必要时才会纠正一些会对比赛结果产生负面影响的动作,就像之前和杞无忧比完平行大回转后纠正他的那样。 杞无忧询问过他原因。 第39节 徐槐告诉他,有时太过于规矩刻板,会很难形成自己的风格。而单板滑雪恰恰是一项需要滑手去彰显出个人风格的运动。 滑手要有个性,敢于突破常规,才能在跳台上创造出有风格的动作。 风格是太过于主观的东西,很难有统一的标准。 杞无忧的评判标准很简单,他以徐槐为标准。 是美的,极具观赏性,看到就令人移不开眼。 有时杞无忧会拿肖一洋与徐槐做对比。 肖一洋指导队员时像抡大锤,管你服不服气哐哐就是一顿锤,让你有时候忍不住想跟他犟一下。但徐槐用的是温柔刀,不仅不会跟他硬着来,反而还会想他怎么这么体贴。 肖一洋是纸老虎,色厉内荏,只是表面上凶,其实还挺容易心软的。而徐槐则是笑面虎,看上去温柔无害,春风拂面,但其实这种才最可怕,很多小队员都没有参透这一点。 即使队员在训练跳台上出现某些低级失误,他也不会凶人或者发脾气,而是会一脸笑眯眯地让人再跳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很温柔也很有耐心,任谁都无法抵抗。 就算你累得撑不住了想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但只要看到徐槐那双眼睛,就不会想让他失望。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我又更新了,二月依然不死心地想要挑战日更,之后每晚十点大家记得准时来看哦 第40章 麻了 “诶,你们发现了没?bking弟弟这两天心情好像都挺好的。” 集训队里关系好的几个队员都不喊对方的名字,而是互称外号。有人给杞无忧也起了个外号,私下里谈论起他时会这么叫,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也这样叫他,那纯属找死。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男生匪夷所思道。 他觉得杞无忧一直是一个样子,整天都面无表情的,一副拽脸,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和之前相比,完全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变化。 “直觉。” “你这么注意他干啥,”男生边啃鸡腿,边口齿不清地问,“暗恋他啊?” “她只是平等地喜欢每一个帅哥。”短发女生接道。 “哪有,我才不喜欢比我小的,”女生面露娇羞,“我喜欢——” “行了行了,知道你最喜欢槐哥了,”男生一脸受不了地打断她,“不要再强调了,赶紧吃饭吧你,菜都凉了!” 女生“切”了声,“某人刚开始不是还说我花痴吗?现在怎么也整天张口闭口槐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群里加他微信了。” “没办法,他太完美了,”男生嘻嘻哈哈的,不太正经地开玩笑,“我要是个女的肯定追他,哪像你这么怂。” 女生义正辞严地反驳:“我这不是怂,是清醒。” “我看a队的大姐大,对槐哥就挺有那个意思的。”另一个队友忽然出声。 “你说谁?江晨曦吗?” “肯定是她啊,其实我也觉得,前几天训练的时候她——” “咳,咳咳……”男生突然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女生秒懂他的意思,立刻止住了话音。 在餐厅这种公共场合里讲八卦时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音量压得挺低的,只有离得很近才能听见。 她余光里瞄见杞无忧端着餐盘坐到了他们斜对面的空位上,虽然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但也难保他不会听到。 杞无忧和徐槐认识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队里人都知道了。 那天晚上在会议室里,大家照例聚在一起,教练们挨个分析队员白天训练时出现的问题。 轮到杞无忧时,教练指了指对面的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他下午在跳台上的训练视频。 视频里的黑色身影起跳到空中偏轴转体,身体侧弯抓板时,教练按下暂停,画面定格。 “无忧,这个动作拧板的幅度不能太大,你现在1080还不熟练,能正常落地就很好了。” 杞无忧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觉得小杞做的没什么问题。”徐槐持有不同意见。 听到徐槐的声音,杞无忧心情一下变得很好,肉眼可见的那种。旁边的队友看到他弯起嘴角,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 杞无忧目光直直地望向徐槐。 他坐在主教练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拿着一支黑色水性笔,虚虚地夹在两指中间,左手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下桌面,继续说:“twist这个动作的主要发力点就是腰,以腰部力量带动全身,你看他的起跳角度,是在躯干屈折的合理范围内的。” 旁边的张可迪听懵了,队里的翻译不在,本来是由徐槐充当他的半个翻译,结果现在他直接讲起了中文。 张可迪现在才发现,徐槐的中文说得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他平时说中文的时候,短句还好,说长句偶尔会有些磕磕绊绊的,但现在竟然流利到可以无障碍和中国教练交流。 对中文一窍不通的张可迪深感自己受到了欺骗。 语言不通是大问题,翻译不在场的情况下,在座的几位外教里,也就只有徐槐一个人能用中文和中方教练讨论技术问题了。 所以杞无忧的教练很激动:“不是!我不是说他转得不合理,我的意思是这样落地可能会不稳,而且他用的还是反脚……” 听着听着,杞无忧就有些分神,好像听不清教练在讲什么了。 注意力被转移,他的视线落在徐槐的手上。 凸起的腕骨、细白的手腕、修长的指节,关节一弯就能看到隐隐的淡青色的血管。这样一双漂亮纤长的手,却有着职业运动员超乎常人的爆发力。 “不会的,他很稳,”徐槐说,“这个动作他以前练过很多次的。” “很多次?”教练奇怪道。 据他所知,杞无忧才刚开始练1080啊。 “对,我们过年的时候在云顶练了小半个月呢。” “啊?!过年的时候?你们、在云顶?你们早就认识?” 惊讶的人不只有教练,队员们也一个个瞠目结舌,仿佛进入了瓜田,纷纷竖起耳朵在现场吃一手瓜。 “对的,我们本来就认识呀。” 见大家好像都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于是徐槐就顺便讲了下他和杞无忧是怎么认识的。 众人听徐槐讲完才知道,好家伙,两人过年期间一直在一起滑雪,更早的时候还在北京见过。 原来是早就认识。 b队的几个队员互相给对方使眼色,偷偷用手机在小群里疯狂轰炸。 怪不得那天杞无忧在休息室里听到他们讨论徐槐,会是那种反应,早说啊…… 第二天的训练照常进行。 杞无忧下午在雪场进行技巧性训练,摔了好几跤,最后一次落地时搓雪严重,有一些雪粒子不小心弄进了衣服里。 被融化的雪水浸透的里衣又湿又凉,需要尽快换掉。 尽管有摔跤受伤的风险,但杞无忧还是认为技巧性训练要比体能训练有意思多了。 他去换衣间把衣服脱了,换了件新的速干衣,然后便去按摩室做按摩。 按摩可以很好地放松人体肌肉,缓解疲劳和疼痛,还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使训练后受损的肌肉更容易恢复。 国家队聘请的专业按摩师也是个外国人,好像以前就和徐槐认识,关系也不错。 杞无忧走到按摩室门前,听到徐槐和按摩师在用英文聊天。 他脚步顿了顿,敲门进去。 按摩师爽朗地笑着,徐槐也是一副很放松的姿态。 房间里开着空调,室内温度比室外高出许多。徐槐穿着一件灰色的竹节棉t恤,他皮肤白,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显,一直往前延伸到手背,随着手指用力而微微浮动。 杞无忧看了几秒,把目光移开。 他先礼貌地和按摩师打了招呼,又叫徐槐:“槐哥。” “小杞,你来做按摩呀?” “嗯。”杞无忧看着他点头。 徐槐偏过头拍了拍按摩床,眼底浮现出笑意,“我今天来当按摩师。” “……啊?” “过来呀。”见他站着不动,徐槐又催促。 杞无忧身体僵直,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好。” 徐槐注意到他早就脱掉了厚重的滑雪服,里面连件保暖衣都没有,就只有一件速干衣,不禁蹙眉道:“怎么没穿保暖衣?” 杞无忧走到他面前,答:“穿了,训练的时候弄湿了。” “转过去吧,脱衣服。”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按过摩。 杞无忧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好了心理建设,乖乖转过身,抬起手臂,脊背一弯,低头迅速脱掉了速干衣。 他很自觉地在按摩床上趴好。 紧实的后背裸露在温暖的空气中,从肩背到腰腹的肌肉线条都很漂亮,薄肌紧致而分明。 他是偏瘦硬的那种身材,不太容易练得出那种欧美运动员标准的夸张肌肉。 可是滑雪运动员的肌肉是不能太薄的。 刚才隔着薄薄的衣料,徐槐就看到了少年突出的、硬硬的两块肩胛骨。 尽管一直在练体能,但杞无忧的身体好像还是有些单薄。 徐槐用拇指与食指掐了下他的腰,触摸到髋骨。 还是有点瘦啊。 “你多重?”徐槐问。 杞无忧慢半拍地报了个数字。 “还是太薄,”徐槐客观评价道,“需要继续增重增肌。” 第40节 “……为什么?我bmi已经达标了。”杞无忧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教练让他增肌,哪怕这个教练是徐槐。 因为这意味着他又要在健身房里狂练体能,无聊地举好久的铁。 徐槐:“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个杞无忧还真没注意。 “不知道……” “按摩完去测下身高,我再给你重新定标准。” 担心自己的手太凉会冰到小杞,徐槐先把自己的手心搓热,再往他背上涂抹药油。掌心和手指紧紧贴在皮肤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沿着颈部往下,手心里的药油均匀地在杞无忧的背部皮肤上涂抹开。徐槐的掌心温热,比杞无忧后背皮肤的温度还要高。 运动员的手大多是有些粗糙的,徐槐也不例外,指腹与掌心上面有一层薄茧。 他的手按上去,几乎是一瞬间,杞无忧暴露在空气中被徐槐触碰到的皮肤就起了层鸡皮疙瘩,温度升高,渐渐有种轻微的灼烧感,激起一阵战栗,心理层面上的那种。 杞无忧刚训练完,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叫嚣着疲惫,周身关节酸软不堪,尤其是小腿和腰,他的身体实在是僵得不行,整个人都快麻了。 “肌肉绷这么紧干吗?”徐槐笑了声,“太硬了,放松点儿啊。” 作者有话说: 按摩师:这两个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终于解锁了orz 第41章 不能忍 徐槐说完话就感觉到手掌下紧绷的背肌明显变得松弛了一些。 “这里疼吗?”他手指在杞无忧的肩头按压了一下。 “不疼。”杞无忧把小臂垫在下巴上,声音平静。 徐槐指尖并拢,继续叩按着杞无忧背部的肌肉。 “这里呢?”手掌伸平放在他脊柱上,拇指指腹又用了点力,沿着脊柱两侧缓慢推压。 杞无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依然平缓:“不疼。” 大手继续往下移到他腰骶,“腰呢?” “还好。”这两个字是送气音,杞无忧说出的同时,连带着胸口也跟着浅浅地起伏了下。 隔着肋骨与胸腔,仿佛能感受到跳动起伏的心脏。 “一点儿都不疼吗?” 运动员身体的压痛点不外乎颈肩腰腿,这些部位的肌肉劳损程度最为严重,可是杞无忧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太符合人体规律。 换成别的小队员,这个时候早就嗷嗷叫着喊疼了。 徐槐按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语气颇为疑惑:“这里也不疼吗?” 徐槐手劲儿出奇得大,一股尖锐的剧痛袭来,杞无忧被按得霎时间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咬着牙忍住没出声,转过头看了徐槐一眼,瞥见男人深蓝色的眼底藏着一些得逞的笑意。 故意的啊…… 徐槐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这次杞无忧老老实实回答:“疼。” “对啊,怎么可能不疼。”徐槐眉头这才舒展开。 他注视着杞无忧的眼睛:“疼的话你要告诉我,不能忍着,这可不是个好习惯,知道吗?” 徐槐见过一些很能忍痛的运动员,受了伤也不以为意地继续训练,以为只要不到进医院的程度就都只是小问题,以至于身上的伤病越积越多,对日后的运动生涯造成很大的影响,得不偿失。 “我知道了。” 杞无忧唇角弯了弯,眼睛里也染上一点笑。 他转回头趴好,听到背后徐槐小声嘀咕了句:“这不是会笑嘛,又在紧张什么。” 杞无忧脸很热,不知不觉红了耳朵:“……我没紧张。” 徐槐盯着他漫上薄红的耳尖,觉得他的话很没有说服力。 “现在什么感觉?”他笑了笑,问杞无忧。 “嘶──”杞无忧倒吸一口凉气,小幅度地抖了下,声音也微不可察地有点发颤,“尾椎骨有点麻……腰,也疼。” 徐槐的按摩手法娴熟又老练,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还挺专业,和按摩师相比也毫不逊色。 他从杞无忧的背部反揉到肩头,杞无忧被动承受着,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要被他揉开了,又疼又爽,仿佛连神经末梢也在跟着颤栗。 不只是疼,还很热,皮肤之下的血液仿佛是滚烫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灼烧起来,燃起大火,会把他烧成灰烬。 这么疼吗? 徐槐瞥了眼杞无忧身侧紧紧握起的拳头,有些疑惑,他的力度明明比刚才要轻呀。 “行了我轻点儿,马上结束。” 没过多久,温热而有力的手便离开了杞无忧的肩背。杞无忧内心长舒了一口气,他以前从未觉得按摩有这么煎熬过。 然而还没轻松多久,就听徐槐接着道:“腿。” 按摩完腰背,下面就是腿。 这是常规流程。 “裤子,”杞无忧手撑着床面转回身,犹豫了下,“要脱吗?” 运动员平时训练结束后经常按摩,他对于脱衣服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羞耻感的,可是,在偶像面前脱裤子,还是多少有点尴尬,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 这怎么还害羞上了…… 徐槐见他一脸不自然的样子,颇有些好笑道:“你以前按摩脱不脱?” 杞无忧下意识地看向按摩师想要寻求帮助。 按摩师乐得有人帮他干活,正倚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刷大熊猫视频。他是大熊猫狂热爱好者,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里毛茸茸、圆滚滚的动物幼崽身上,他听不懂中文,浑然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 “你看jarvis做什么?” 杞无忧故作镇定地收回视线,“没。” 没什么,他只是不想在偶像面前脱裤子罢了。 听见徐槐提到自己的名字,贾维斯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发生了什么?”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屏幕上瞟一眼,视频里的大熊猫正在“吭哧吭哧”地啃苹果。 雪季结束后,集训队要转去成都旱雪场集训,到时候他就可以亲眼看一看大熊猫,与它们近距离接触了。 这是贾维斯来到中国最快乐的事。 “抱歉,”手机里欢快的音乐声仍在继续,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音量开得太大,于是把音量调小了一些,“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你继续看吧。”徐槐扬唇笑道。 他又侧过头,眉梢轻挑,望向杞无忧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戏谑,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像是在等杞无忧主动。 看得出来,徐槐大概又在逗他,这个人还真是恶趣味。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脱还不行吗? 杞无忧心一横,把滑雪裤的纽扣解开,“唰”地一下拉开拉链。 “来!” 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小朋友的这副模样让徐槐直接笑出了声。 别扭鬼。 其实,杞无忧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犹豫,不只是因为别扭和害羞。 他脱掉了裤子,一双长腿无遮无拦地暴露在徐槐眼前。 “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淤青?”徐槐一眼就看到他左膝上刺目的青紫色,颜色很深,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之前摔的,快好了。”杞无忧眼神闪了闪,嗓音低低的,有些心虚。 他今天又摔了好几跤,过了今晚腿上的淤青会更多,严重的话,摔伤的地方还会肿胀起来,幸好徐槐不知道这些。 运动员在跳台和道具上训练的时候经常摔,就算不摔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好几天了吧,”徐槐避开了那处看上去触目惊心的淤青,“看着有点严重,怎么没有让队医冷敷一下?” 严重吗?还好吧。 杞无忧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主要是队医很忙,这点小伤小痛休息几天就自动痊愈了,杞无忧自己也有在用镇痛喷雾,根本没有必要麻烦他。 “现在这块儿还不能按,我给你热敷可以吧?” 杞无忧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了,回去他自己敷一下就好,却看到徐槐已经起身去拿毛巾。 于是只好说:“可以,谢谢槐哥。” “有伤到脚踝吗?”把热毛巾覆盖在淤青处,徐槐又问。 “没扭伤,”杞无忧不敢再隐瞒,“但是有点疼。” “怎么没疼死你呢?”徐槐瞪他一眼,有点责怪地开口。 大手握住杞无忧的脚踝,拇指贴在凸出的踝骨上,轻轻揉按着四周的穴位。 “脚踝也很重要的,训练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摔倒了稍微有点儿不对劲就一定要说,去找队医。” “嗯……” 徐槐没有再加重力度,那股剧烈的疼痛过后就没那么疼了,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开始酥酥麻麻,泛起细微的痒意。 杞无忧忍不住躲了下,屈了屈腿。 第41节 “小杞,你是不是有点儿怕痒?”徐槐明知故问。 “可能吧。” “而且好像对疼痛的耐受度还挺高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声音挺小,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有看杞无忧,好像是自言自语,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 但杞无忧还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声:“真的不怎么疼。” 漫长的按摩终于结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徐槐走到洗手台前去洗手,“你回去今天就别训练了,有时间的话自己再敷一敷,好好休息啊。” “嗯,我知道了。”杞无忧穿好衣服,其实还想再多待一会儿。 用什么理由呢? “帮我再叫一个人过来吧,”徐槐说着,又切换成英语问贾维斯, “jarvis,预约的人还有谁?” ? 再叫一个人? “你还要给别人按摩?”杞无忧一眨不眨地盯着洗手台前男人挺拔的背影。 还有谁? “是啊,今天预约的人有十几个呢,你是第一个来的。jarvis一个人忙不过来,我需要帮他分担一下。” 杞无忧:……也没见老贾在忙啊,还有功夫在这刷熊猫视频呢。 搞了半天,原来徐教练的按摩服务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杞无忧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怨念了起来。 “叫谁过来呢?”徐槐问贾维斯。 “呃,这个人,”贾维斯憨憨一笑,“你看……”他现在还是记不住这些队员们的名字,把手机屏幕上的名单拿给徐槐看。 “哦,”徐槐扫了眼屏幕,“是飞跃啊,他现在应该还在训练场?小杞去帮我看一下好吗?” 运动员在跳台上训练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看手机的,他不注意时间的话很可能会错过预约。 飞跃? “他姓王。”杞无忧不开心道。 “是的呀,我说的就是他。” “王飞跃。”杞无忧又说。 徐槐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他低头看手机,又确认了一遍,“是他啊,我没有说错。” 难道是刚才按摩的时候把小杞按得太疼了,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队友来按? “小杞,你觉得我的按摩手法不好吗?” 杞无忧哑口无言了将近一分钟,脸色有点坏,“没有,你的按摩手法很好,太好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帮我叫一下飞跃啊!”徐槐朝门外喊。 “知道。” 作者有话说: 弟弟:把王飞跃加入暗杀名单 王飞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人想刀我……瑟瑟发抖.jpg 第42章 是很特别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杞无忧还是听徐槐的话去找人了。 王飞跃根本没有在训练场,杞无忧在训练基地里转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这家伙原来在健身房里练体能。 和普通的健身房不同,训练基地的健身房有许多针对单板滑雪运动员的训练专用机械。 “王飞跃。” 被喊到的人正在吊杠上做颈后引体向上,体能训练的常规动作之一,这个动作是练背肌的。 单板滑雪对核心、臀腿以及腰背部的力量要求都相当高,日常的体能训练主要就是练这些部位,除此之外,还要练平衡与爆发力。 “无忧?!”王飞跃看到来人,十分惊讶,然而训练动作却没停下。 “等会儿啊……”他的体力濒临耗尽,呼吸沉重,气喘吁吁道,“我这组,马上,练完!” “嗯。” 杞无忧完全能够理解他此刻的状态,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等。 “呼──” 王飞跃完成最后一个颈后引体的动作,放松背阔肌,身体缓慢往下降,从吊杠上跳了下来。 做完这一组动作,上臂和背肌都有些酸痛,他甩了甩手臂,开口时还有些喘不过气,“无忧。” 他缓了缓,调整气息,又问:“你找我干啥呢?” “徐槐叫你去按摩室。” “槐哥叫我?”王飞跃先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随即又惊又喜,心花怒放到差点没蹦起来,“我没听错吧?” 他从原来的不屑于队友们崇洋媚外,到现在成为外籍教练徐槐的忠实追随者,转变如此之迅速,只需要和徐槐本人见上一面这么简单。 杞无忧没再回答他的废话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问:“你做了多少个?” 王飞跃一愣。 “啊?” “颈后引体,”面前的少年神色冷冷的,眼神很凶,莫名有攻击性,“做了多少个?” 王飞跃人都快傻了。 这是搞哪一出? 杞无忧以前可从来不会问别人这种问题。 他个性很独,一向不怎么合群,训练时都是自己一个人,不跟别人抱团,只专注自己,从不会在意别人的训练进度。也不会关心别人练得怎么样。 队员们年龄都相仿,横竖也差不了几岁,同在一个队,有时候难免会产生一些好胜心和攀比心理。谁技术水平好谁体能好,大家经常互相比较,心血来潮了还会自发弄个小比赛玩一玩。 只有杞无忧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从来没参与过。 所以,今天这是怎么了? “二十个……”王飞跃有些犹疑地偷瞄杞无忧的脸色。 黑色短发利落干净,眼瞳漆黑如墨,异常冰冷,而脸上却泛着些微的红,中和掉了眉眼带给人的这份冷淡与距离感。应该是刚才在按摩室里待的时间太久,里面空调太热了。 “咋了?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真菜。”杞无忧冷嘲道。 ??? “谁惹你了又?”和队友平时开玩笑互怼习惯了,王飞跃也不在意别人这么说他。 见杞无忧依然表情不太妙地盯着他,王飞跃嬉笑道:“行行行,我菜,还是我们bking弟弟最厉害。” “什么?”杞无忧眸光一沉,神色变得更危险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外号。 “哈哈哈夸你呢。” 王飞跃说完这句话,便生怕挨揍似的慌忙跑进了更衣室,他的雪服都放在里面。 他把外套内兜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下时间,“哎不说了不说了,我赶紧洗个澡去见槐哥!” 人刚钻进淋浴间,又探出头:“对了,无忧,你先帮我给槐哥说一声啊,我很快就去,别让他等急了。” 杞无忧:…… 烦死了。 王飞跃花几分钟时间火速冲了个战斗澡,美滋滋地哼着歌出来,“我去找槐哥了嘿嘿。”然后便拎起外套直奔按摩室了。 望着他傻狗一样地窜出训练馆的身影,杞无忧想,最开始好像就是这家伙学着他叫徐槐“槐哥”的。 王飞跃,很好,罪加一等。 立春后,温度日渐回升,雪道的雪与冰变得黏涩,雪场上的风也不再刺骨,吹到人身上温和而舒服,有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些现象无一不在昭示着,雪季结束了。 运动队即将转去成都集训,这一阶段开始减少体能方面的训练量,专注于技术动作水平的提升,又要开始在旱雪上练习。 非雪季时,绝大多数运动员都只能滑旱雪,在蹦床气垫上训练,只有外训时才会去南半球反季节滑雪。集训队里,a队队员会全部出去外训,而b队的外训机会难得,并非每个人都能去,而是要经过严格的选拔,看状态看表现,只有成绩相对突出的队员才能得到这个珍贵的机会,此外,教练的评选与推荐也对队员争取外训名额起到一定的影响。 转训期间,集训队全体成员奉命转移到北京。先是体育总局给他们开了几次会,而后他们又在北京体育大学的国家队训练基地综合馆内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强化体能训练,同时还要听讲座以及上理论课。 队里请了几位北体的专家老师来给他们上课,课堂内容多样,包括运动心理学、营养学、气象监测学等多个方面。专家会给运动员们做各种案例分析,讲解赛前的准备工作以及心理预案,提前为下个阶段的外训外赛任务做规划。 讲座与理论课都是在教学楼旁边的讲堂举行,除了运动员之外,还有一些本校冰雪运动专业的同学来旁听。 集训队的队员们已经远离校园很久,案例分析倒能听进去一些,但换到枯燥的理论课,他们大都听得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只有几个女生在认真听讲,和老师互动。 运动心理学课,杞无忧本来还有兴趣听一听,但课堂上,老师围绕着如何克服畏惧感讲了小半节课,他渐渐听得有些无聊,开始走神。 “我们先请一位同学来回答——”台上的老师看了眼点名册,“杞无忧,是哪位?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杞无忧只是短暂地走了下神,并没有从头到尾都在状况外。 他很快反应过来老师刚才提问的问题是什么。 “在日常训练中,你是如何克服畏惧感的?” 第42节 杞无忧:“我没有畏惧感。” “哦?真的吗?”老师显然不相信。 杞无忧:“嗯。” 台下有人在小声地笑。 老师以为他没认真听课,以至于回答这个问题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于是开始设置情景引导他:“比如说,当你第一次站上大跳台的时候,和在雪面上滑行的感觉肯定不一样吧,会不会觉得跳台很高,离地面很远?那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杞无忧的确从来没有产生过畏惧心理,正想着要不要干脆配合老师编一下好了。 还在迟疑中,忽听教室前几排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替他解围:“老师,他刚才说的是真的。” 又有一位队友接腔:“是啊,他训练的时候从来没怕过。” “哈哈哈,其实我也没害怕过。” “你得了吧你,也不知道是谁练新动作的时候跟我叨叨,说万一摔脑震荡进医院了一定要让我带着果篮去看你。” 队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课堂氛围比刚才活跃了许多。 老师笑呵呵道:“那杞无忧同学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呀,好了,你先坐下吧。” “刚才那位女同学呢,你来说一下你第一次站在大跳台上的感受吧。你叫什么名字?” 前排一位身穿橘色运动服,绑着高马尾的女生站了起来。 “我叫江晨曦。” …… 这一阶段的学习结束后,还有一场结课考试。队员们需要做一份专门为了运动员而设计的测试题,涵盖他们这些天所学的全部内容,集训队特地借用了一间教室做考场。 但其实这不算是什么正规考试,监考的人是冰雪运动专业的两个大学生,一男一女,站南北对角,不知是不是有教练的授意,监考并不严格,很有给他们放水的意思。 有人做试卷做得脸都绿了,跟坐在他旁边的王飞跃大吐苦水:“好痛苦,都不上学了为什么还要做题啊?” 王飞跃:“因为学无止境。” “……在说什么屁话,”队友翻了个白眼,“那让我抄一下你的行不行。” “行啊,看你敢不敢抄了。”王飞跃很大方地把卷子摊开,往队友桌前挪了挪。 尽管监考很宽松,但企图作弊的两人还是不敢太张扬,声音都压得很低。 队友瞥见他貌似写得满满当当的卷面,心里一喜,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无语凝噎:“你这写的啥啊……” “主要是我也不会写啊!” 王飞跃给队友传授做题方法:“选择题最简单,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不确定的话就选c,总能蒙对几个,问答题也很好编,实在不会写就抄题目。” “我可以交白卷吗?” “可以,只要你不怕被教练骂,影响到最后的评优推荐。” 队友闭上嘴了,一扭头,正好看到某bking起身走到讲台前,提前交卷了。 “杞无忧写得好快啊,不会也都是瞎填的吧?” 王飞跃:“那怎么可能!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九漏鱼啊?” 队友脸一红,他上学的时候一直在玩,压根没学过习,成绩不好没考上普高,最后上的职专,从职专体育队选拔上来的。 “他可是学霸,”王飞跃又说,“做技术动作分析的时候你没听见吗,他英语说得比我们教练都好。” “那还不是因为他跟槐哥的关系啊!槐哥私底下肯定没少教他英语……” — 大跳台集训队教管群里,几位中方教练正在讨论队员们新鲜出炉的考试分数。 徐槐原本没想参与,却看到一条新消息跳出屏幕: 【齐无忧运动心理学这块儿的分数也太低了,总共就对两道题,试卷都是瞎写的吧?问答题干脆空着,比前面那几个人还过分,别人至少还抄题干了呢】 是一位新来的助教发的。 【ryan:你把他名字打错了,他姓杞!】 助教知道他俩认识,赶紧回复: 【哦哦不好意思,输入法的问题,他的姓太难找了】 【ryan:是很特别,你可以先输入枸杞,这样就很好找。】 这个方法还是肖一洋教给他的,徐槐觉得很好用。 助教默默汗颜,不得不说,徐教练的汉语词汇储备量还挺丰富,不愧是华裔。 【[抱拳/]学到了学到了。】 这事儿把他整得还挺不好意思的,让一个外国人教自己用拼音输入法打汉字,显得他好像很没本事。以后可不能再打错人名了,不然在这些外教面前也太丢人了。 不过…… 他又转念一想,徐槐和那小孩儿的关系还真好啊,平时肯定经常聊天吧,所以才知道他的姓怎么才能最快地用中文输入法打出来。 作者有话说: 徐槐:我没在私底下教小杞英语,真没教! 明天元宵节签到会送2023颗海星,大家海星富裕的话可不可以送给我一些呢(眼巴巴)谢谢谢谢! 第43章 最重要的 【小枸,明天早训结束来办公室一趟,李教练找你。】 妈的,这输入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病?负责下发通知的助教小宋暗骂了一声。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无忧,明天早训结束来办公室一趟,李教练找你。】 【qiwuyo:收到。】 队里的中国教练平时都是叫杞无忧“无忧”,但总听徐槐叫他“小杞”,听上去好像有种比其他人更亲昵的意味,所以助教小宋也想这么叫一下,说不定可以进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结果险些社死,也不知道杞无忧有没有看见那条撤回的消息。 为了方便与外教沟通交流,有些名字比较拗口的小队员特意给自己起了英文名。 杞无忧没有起英文名,他的名字并不拗口,很好读,只不过就是这个姓难输入了一点。 中国人都觉得难输入,更不要说不懂汉语的外国人了。 不过刚好他的微信名字是字母,外教们一开始叫他wuyo,后来连这样也嫌麻烦,就直接简化为yo. 还真够省事儿的。 打错人家的姓撤回后独自尴尬的小宋突然也很想体验一下外籍助教的快乐。 李教练是目前在带杞无忧他们训练的b队教练,找杞无忧是想了解一下他的心理状况。他那张试卷的其他部分都答得相当不错,就只有运动心理学一塌糊涂。 早先国家队对于心理健康问题缺乏一定的重视,然而随着赛事经验的增加与理论认知水平的提升,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有时候心态会对运动员在赛场上的表现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队里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关注运动员的心理问题,为此特地请了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定期给他们做辅导。 杞无忧事先并不知道李教练找他有什么事,还以为是他在训练方面出现了问题,因此一下早训,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急忙忙地先赶去办公室。 教练们的吃饭时间会与运动员错开,这个点儿,他们肯定都已经吃过饭了。 杞无忧敲了敲门。 “进——”是李教练的声音。 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晃眼的橙蓝色。 办公室里不止李教练一个人,还有……徐槐。 他为什么也在? 杞无忧微不可查地怔了怔,而后迅速调整好了表情。 “槐哥。”他望向徐槐。 男人穿着一件橘蓝色拼接的海马毛针织衫,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一只手的手背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桌上的彩瓷茶具,似乎有些无事可做。 “小杞,”徐槐抬起头,朝他弯了弯眼睛,笑意盎然的样子,“早啊,吃了吗?” 杞无忧:“早,吃过了。”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徐槐为什么在这里,外教在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来办公室的。 如果李教练等下要骂他的话,徐槐也会听到……杞无忧暗下决定,待会儿不管李教练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哎别早不早的了,无忧啊,来来来。”李教练见杞无忧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直接招了招手,将人叫到自己身边来。 杞无忧这才移开了视线,不慌不忙道:“李教练。” “过来,我问问你,运动心理学那部分的选择题,你是随便填的吗?” “……不是。”杞无忧下意识偷瞥了眼徐槐,徐槐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套茶具上面,好像完全没有关注他们在说什么。 “不是?你认真写就写对两道啊?”李教练难以置信道。 如果说他是蒙的,只对两道还情有可原。 “那个、那个谁,”李教练气得一时没想起来另一位差生的名字,“人家全选c都蒙对了三道呢。” “还有问答题,你是一道都没写啊。” 教练在意的并不只是分数,更多的是运动员对待这次考试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有相当一部分队员不重视理论培训,觉得这些没有什么用,只是搞形式主义,对待此类测试往往糊弄了事,连题目都没有看,随便填填就交上去了,教练已经逐一对他们进行过批评教育。 杞无忧对答如流:“时间不够了所以就没写。” 反正又不是李教练监考,提前交卷的事他应该也不会知道。 他不清楚李教练到底信没信这个说辞,但观察到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你其他题都答得很好,要是再加上运动心理学这块儿的分数,准能得第一。” 杞无忧认真点头:“我以后会注意把握好时间。” 考试的时候他就颇为缜密地计算过,运动心理学在试卷中所占的比重是最小的,除去这些分数,他的总成绩依然可以维持在一个良好的区间,他对此有足够的把握。况且教练对于这次考试的重视程度并不高,从派学生来监考时的举动就能看出来。 运动心理学的问答题出得很简单,都是老师在课上提问过的,他大可以有理有据地进行胡编乱造,但他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也没有任何意义。为了节省时间考完去训练场加练,他干脆就提前交卷了,反正再怎么样成绩也不会垫底。 但杞无忧现在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地把试卷写完了。 第43节 他又往徐槐那里瞄了下。 精致的彩瓷茶壶嘴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徐槐低垂着眼睛,安静地凝视姜黄色的茶叶在滚烫的水里浮沉。 浅淡的滇红甜香缓缓从杯中溢出来,像一缕烟,飘进杞无忧的鼻腔。 徐槐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分数,不过他肯定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会不会觉得我态度不认真?杞无忧有些分神地想。 其实徐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李教练关起门来批评自己带的队员,肯定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徐槐和李教练不太熟,也不是十分清楚他的为人,看到教管群里的消息,有点担心小杞会挨骂,于是便很“低情商”地在群里问可不可以来尝尝李教练的茶。 李教练对茶颇为喜爱,曾盛情邀请过所有教练来品他珍藏的好茶,对于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没办法拒绝。 徐槐看上去好像在全神贯注地沏茶,但实际上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昨天他看了一下那份试卷,试着做了做,运动心理学那部分的题目总共包括动机性、期望价值、团队凝聚力、集体荣誉感这几个类型,他做完发现自己好像也得不了几分。 他的确不在乎小杞的分数,但却会很关心他的心理状态。 他会在队员们训练时仔细观察每个人的状态,滑雪时快不快乐,对这项运动喜不喜欢,这些情绪都很直观,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槐始终认为,滑雪给人带来的快乐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媲美的。可在一些小队员的脸上,他看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活力,能感受到的情绪似乎只有压抑、苦闷与低沉。 人处在集体环境里,或许都要舍弃掉一部分自我。尤其是未成年人,懵懵懂懂,尚未独立,也就很少有自主选择权,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动选择,被迫接受。 杞无忧则是有些不同的。 他遵守规矩,但并不死板,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在徐槐看来,他现在虽然还只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崽,但未来一定会飞向广阔天际,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他。 徐槐所接受的教育令他可以尊重差异,理解个性,可是这里的环境似乎更注重集体观念与服从性。他觉得杞无忧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孩,不希望他在性格上有太多改变,有时候适当地带点棱角有点锋芒也不是一件坏事。 在雪场上,大部分时候,徐槐只需看一眼队员们的滑行姿态就知道这是哪个教练带出来的。因为他们会百分百遵从教练的指导,所以每个教练带出来的队员滑行风格也都差不多,包括a队的种子选手。尽管他们的技术水平逐渐成熟了,但却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 风格创新性的得分高于技术难度,早已成为赛场上不成文的裁判标准,日后他们走向国际赛场,也许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区别对待…… 教练组曾探讨过该怎样应对这个问题,目前尚在探索阶段,还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径。 李教练通情达理,并不苛刻,而且对杞无忧尤其宽容。徐槐渐渐放下了心,悠哉悠哉地喝完茶,又把茶具挨个清洗干净,摆放回原来的位置。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李教练,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李教练刚苦口婆心地讲完,渴得嗓子快冒烟,拧开保温杯豪饮一大口红枣枸杞茶,闻言懵了一下:“去哪儿?” “吃早饭。” “哦,你还没吃呢?去吧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并肩往餐厅的方向走。 “槐哥,你怎么还没吃饭?”杞无忧问道。 “吃过了,”徐槐偏过头瞧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没有吃。” 猝不及防被他戳中,杞无忧有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默默点了下头,沉思几秒,很快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 徐槐与他同时在这时开口:“小杞,你喜欢滑雪吗?” “嗯?喜欢啊。”杞无忧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有点奇怪徐槐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转过头看向他。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杞无忧怔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思考过。 “很重要吗?”杞无忧有些不解。 喜不喜欢,有多喜欢。 过去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就觉得没那么重要。 “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喜欢只是你从事这项运动的动力之一,除了喜欢,还需要有其他东西支撑。比如,责任感,胜负欲甚至是虚荣心……但如果真正热爱这项运动,找到它对你的意义,你或许会更快乐。” 徐槐说完,见小孩儿在发愣,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没有讲明白?” 明白了,但没完全明白。杞无忧脑子里重复播放着徐槐的话,感觉他在说一些很深奥的东西。 “好吧,小杞。” “我的意思是,”徐槐轻轻笑了声,换了种说法,“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李教练: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徐教练喝我的茶,也不知道给我倒一杯,情商真低! 弟弟:槐哥好会说话,情商真高! 今天提前更了,元宵节快乐哦!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海星很快乐,感谢大家的投喂! 第44章 小猫小狗都比你乖 “小槐啊,我回北京了,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吃饭?” 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除了肖一洋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随着雪季的结束,最寒冷的东北地区也日渐回暖,各大雪场逐一关闭,平行大回转集训队完成了在长白山基地的训练任务,两小时前才在北京落地,这会儿应该刚到家不久。 徐槐:“这周四怎么样?中午还是晚上都可以,你决定吧。” “周四……周四好啊,那就中午吧,正好周四张医生值班,上午顺便把你的复查也做了,不能再拖了啊,”肖一洋说,“不过我上午还有个会,不能跟你一块儿去了,你记得提前跟张医生预约一下。” 徐槐:“okok.” “别糊弄,”肖一洋收敛了玩笑的语气,严肃道,“明天吃饭的时候我要看到你的复查结果。” 肖一洋从事体育行业这么多年,除了本行业,还认识许多相关行业的人,比如说,骨科医生。 据统计,近年来滑雪受伤的概率在百分之十到十五,三亿人上冰雪,三千万人看骨科。 张医生是骨科方面的专家,对于运动康复也有一定的研究。他和肖一洋认识多年,肖一洋和他提起过徐槐的情况,张医生便说可以让他来这里进行复查。 周三晚上,徐槐向队里请了第二天的假。 “徐教练,你明天上午是不是要去医院?”李教练不知从哪里得知他明天要去医院复查,在微信里询问他。 “是啊。” “正好让无忧跟你一块儿。” 无忧? 徐槐心里忽地一紧,忙问道:“小杞怎么了?伤到哪儿了?他不要紧吧?” “嗨,没事儿,他前天摔了一下也没吭声,今天训练的时候我看他的滑行有点不对劲,让队医看了说应该是比较轻微的髌骨脱位,不怎么严重,”李教练对于队员受伤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看徐槐这么大惊小怪,反而还觉得有些新奇,“我明天腾不出空,你顺便带他去做个检查吧,拍个片儿,这样也好放心一点儿。” “好。”徐槐立刻答应下来。 回复完李教练,他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到杞无忧,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发现两人上一次聊天竟然还是在刚回北京的那天。 【ryan:小杞,我们回北京了,可惜你肖教练还在长白山tut】 【qiwuyo:他还有半个月就回了,很快。】 【qiwuyo:抱抱.jpg】 往前翻,是年假结束,正式开始在崇礼集训的时候。 【ryan:小杞,训练加油![单板滑雪/][酷/]】 【ryan:小猫转圈.jpg】 【qiwuyo:谢谢槐哥![单板滑雪/][酷/]】 【qiwuyo:小狗欢呼.jpg】 再往前就是过年那段时间了,只有那时的对话气泡比较多。那阵子他们每天都会聊天,还会在睡前互道晚安。 但徐槐发现只要自己不找杞无忧,他就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于是开始兴师问罪。 【ryan:小杞,为什么不找我聊天?】 【ryan:小猫瞪眼.jpg】 由于是晚上,训练已经结束,杞无忧很快便回复过来。 【qiwuyo:怕打扰你。】 【ryan:小狗委屈.jpg】 【ryan:不会啊,欢迎随时和我聊天!】 【qiwuyo:好的。】 【ryan:好的。】 徐槐学他的聊天语气发消息。 【qiwuyo:别学我。】 【ryan:别学我。】 【qiwuyo:小猫挠脸.jpg】 徐槐看着屏幕里那只张牙舞爪的可爱小猫,轻轻一笑。 【ryan:小猫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qiwuyo:……我不是小猫。】 【ryan:小狗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qiwuyo:不是!】 【ryan: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方一直正在输入中,大概是在解释原因,徐槐耐心等待着。 第44节 好几分钟后,杞无忧却只发来简短的一句话。 【qiwuyo:就摔了下,没受伤,影响不大。】 【ryan:髌骨脱位也叫没受伤吗?】 徐槐曾有过髌骨骨折的经历,他对于受伤深有体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苦。 【qiwuyo:队医说了没那么严重。】 杞无忧回复完,又怕徐槐生气,一连串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卖乖。 【qiwuyo:小狗委屈.jpg】 【qiwuyo:小猫哭泣.jpg】 【qiwuyo:小猫打滚.jpg】 徐槐的确有些生气,故意隔了几秒才回复。 【ryan:小猫小狗都比你乖[哼/]】 【qiwuyo:我就是小猫小狗。】 【qiwuyo:乖巧.jpg】 杞无忧把小猫小狗表情包都发了个遍,又陪徐槐用文字玩扮演小猫小狗的游戏,哄了半天才总算把人哄消气了。 【ryan:那说好了,明早七点正门口,我带你去外面吃早点,不在基地里吃了。】 徐槐和杞无忧确认好时间。 【qiwuyo:好的,明天见。】 【ryan:现在连晚安都不想和我说了呢[哼/]】 【qiwuyo:小猫哭泣.jpg】 【qiwuyo:我知道错了,以后每天都说。】 【qiwuyo:晚安。】 周四的清晨薄雾弥漫。 路两旁不知名的树枝头冒出嫩芽,一片淡淡的青绿,细小的露珠清亮如新,隐隐可见春天。 杞无忧的伤远远没有到行走困难的程度,但徐槐怕他跟不上,刻意把步子放慢。 “疼不疼?”徐槐问他,“还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不怎么疼,没有。” 髋骨除了有些胀痛外就没有别的症状。 杞无忧没说谎,他伤得确实不严重,只需要照个x光,而徐槐做的检查则要复杂一些。 拍完片子后,杞无忧坐在放射科走廊的长椅上等他出来。他照了x光,还顺便测了下骨龄。 徐槐出来时,发现杞无忧低头盯着完全看不懂的片子发呆,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似乎有些沮丧。 “小杞。” 杞无忧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 徐槐走到他面前,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他神色郁郁,“测了骨龄,拍片子的医生姐姐说我应该不会再长高了。” 徐槐听后,却一脸高兴:“恭喜啊!”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队里的教练们在聊天时有讨论过运动员的身高问题。 不同地域的运动员滑行风格有很大差别。欧美选手大都身材高大,滑行时纵横驰骋,有力量感,而亚裔选手普遍没有那么高,但起跳与落地会更轻盈飘逸,可以更好地发挥自身优势。 很多教练都默默祈祷着自己带的小队员不要长这么高。尽管徐槐认为身高对于滑雪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也没有对他们的观点予以反驳。 “有什么好恭喜的,”杞无忧颇为郁闷地站起身,手里拿着x光片跟徐槐往骨科的方向走,“还不到一米八。” 他前段时间测的身高是178.6cm,只差1.4cm就到一米八了。看到这个数字的那一刹那,他就觉得胸腔里燥意上涌,之后低气压了好几天。 巧的是,暗杀名单里的头号选手王飞跃测的身高刚好比上次高了1.4cm,以至于刚测完的那段时间,王飞跃见到杞无忧都躲着走,无意中撞见他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不敢和他对视。 王飞跃背地里和队友吐槽,“他又用那种眼神看我干啥?”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笑死,又不是我偷走了他的1.4!” 杞无忧原本觉得自己说不定还会再长一长,毕竟他才十七岁,有人都二十多岁了还能长高呢。 然而放射科的医生姐姐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这么不开心吗?” 眼前忽落下一片阴影,是徐槐走近,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已经很高了呀。” 杞无忧恍然间又闻到徐槐身上的那股香气,薄荷的清冽混着淡淡的柑橘甜。 像窗外的晴天。 他脑中倏然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可惜这种香气没有留存多久,徐槐很快便收回了手,杞无忧的鼻腔里就只剩下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了。 “而且测骨龄也不是就能百分之百断定你不会长高了。”徐槐又开口。 测骨龄可以判断出骨骺线有没有闭合,但是测量出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毕竟人体的骨骼发育会受到多种因素影响,遗传、饮食、运动以及激素分泌,这些因素都会对身高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所以只凭借骨龄来判断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会不会长高并不是百分百准确的。 听完徐槐的解释,杞无忧的脸色没刚才那么丧了,像是得到了安慰。 不过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小朋友继续长高的概率应该也不会太大。最后这句话徐槐没有告诉他。 杞无忧在一众正在过发育关的小队员里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反正徐槐对他的身高很满意。 第45章 你想亲我 张医生是个发量稀疏的中年男人,面目和善,戴副厚厚的眼睛,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 他提前和徐槐通过几次电话,在病情方面,两人早就有过不少交流。 起初杞无忧以为,徐槐的复查无非就是要检查一下身体的恢复情况,但他从徐槐和医生的谈话中才得知,徐槐这次来检查,是为了取出打在腰上和双膝的钢钉。 这是他从未对外界提到过的。 他腰上的钢钉是两年前打的,术后仅进行了两个多月的休养和康复训练,就又回到赛场上。膝盖里的钉则是一年多以前打的,去年年初的时候。 去年年初。 平昌冬奥会。 也就是说,如果徐槐那时膝盖没有受伤,也许是真的可以参加18年平昌冬奥会的。 可是…… 杞无忧又不禁回想起17年的夏天,他不期然在嵩山少林寺千佛殿前与徐槐相遇。 那家破旧窄小的烩面馆里,徐槐笑着对他和茅邈提到半年后的平昌冬奥会时,语气淡然,却又有着不加掩饰的憧憬与期待。 也就是在那个夏天之后,徐槐旧伤复发,再加之因训练产生的新伤,身体负担日渐加重,于是那个雪季,雪迷们很少在赛场上见到他,就连冬奥积分赛他也只参加了一场。 那时许多人都在议论,也许ryan就这样退役了,自此消失在赛场上。 昔日传奇带着遗憾黯然退场,似乎是大家更常见到的场景。 其实徐槐早就不需要用一场比赛去证明自己,然而他还是决定最后再参加一场比赛。 这既是他对赛场与雪迷的告别,也是给热爱多年的事业一个交待。 最后一场比赛,他也依然是被人仰视着的,不可撼动地站在领奖台中央。 杞无忧曾在网上完整地看完了徐槐参加的索契冬奥会。 那年他22岁,这位举世瞩目的天才滑手已经开始显露锋芒,在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上拿到两枚奖牌。 赛后采访时,记者问他:“ryan,四年后我们可以在平昌冬奥会的赛场上看到你吗?” 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直视着镜头,眉眼飞扬,笑容畅快,漂亮而灵动的光彩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流转。 “当然。”他笑着说。 杞无忧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像徐槐那样,如此明朗、纯粹、充满感染力,令无数有着滑雪梦的年轻人心驰神往。 后来的某次赛事,徐槐带伤参赛,拿到季军。记者问他,“你觉得伤病对你的影响大吗?” 徐槐脸上依然是带着笑的,“恐怕没有运动员会觉得不大吧,但我会尽量克服这种影响,发挥出最佳水平。” 事实上,他没有走出伤病,病痛一直如影随形,困扰了他很多年。 对于徐槐没有参加平昌冬奥会这件事,杞无忧耿耿于怀了很久。 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人在毫无负担地哄骗小孩儿,后来从队友那里看了纪录片,看到他似乎状态下滑,伤病缠身,或许对于单板滑雪这项运动也不复往日的热情。 直到真正地认识徐槐,了解徐槐,他才明白,这些年,徐槐站在阳光下,看似自由、快乐,但其实他在不见天日的暗处待过很久,那是一段极其漫长而难熬的时光。 然而与徐槐相识的自始至终,杞无忧都能看见,他的眼里有从未熄灭过的热情。 “你这关节的劳损程度,别说28岁了,说是48都有人信。年轻人啊,不运动不行,运动多了也不行,哎──”张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做过这么多次手术,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嗯,清楚。” 徐槐在与张医生聊病情,神色坦然,一脸轻松,而旁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乖巧等待的杞无忧却越听越心惊。 大大小小的手术,徐槐做过几十次,手腕、尺骨、桡骨全都骨折过,跟腱断裂、气胸、脑震荡……滑雪运动员可能会受的伤他几乎无一例外全都经历过一遍。 好在张医生说,徐槐的片子上没什么问题,恢复得挺好的,近期就可以做手术把钉子取出来了。 “其他的我也就不多交代什么了,反正你还是要多休息,少滑雪,都退役了应该也不怎么滑了吧?手术时间我这边安排一下,你也做好准备。” “嗯,好。” …… 杞无忧一言不发地跟在徐槐身后从门诊出来。 徐槐走到电梯旁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饮料。 第45节 付完款,“ 哐当哐当”,两瓶饮料掉到了下面的取货口。 他刚准备弯腰拿,身后的小孩儿忽然拽了拽他的手臂,“ 槐哥,我来拿。” 徐槐一头雾水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这有什么好抢的? 看着杞无忧弯下腰取出两瓶饮料,徐槐忽然反应过来。 他也许是在……担心我的腰? “ 小杞,”徐槐有些哭笑不得道,“虽然我打了钢钉,但是还是可以弯腰的,你看我之前大跳台都能跳,滑雪也能滑,更不要说弯个腰了。 ” 杞无忧直起身,动作微顿,随即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嗯。 ”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不过他还是顺手拧开了瓶盖把饮料递给徐槐。 “小杞。 ” 两人在等电梯上来,见杞无忧一直沉默地盯着地面,徐槐轻声问:“害不害怕?” “ 什么?”杞无忧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他。 “刚才我和张医生聊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吧? ” “ 嗯,听到了。” “害怕也已经晚了哦, ”徐槐玩笑道,“不可以逃跑。 ” “我没有害怕。”杞无忧声音低低的。 “嗯,其实我在那张试卷上看到了。” 杞无忧:……为什么要提这个? 那份试卷可以说是是他人生中做得最差的一份试卷,竟然还被徐槐看到了。 “你写你站在大跳台上面没有畏惧感,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羡慕? 杞无忧有些疑惑。 他听到徐槐继续说:“因为我一直都会有畏惧感。那么高的跳台,那么硬的雪面,摔倒很疼的,做手术也很疼,特别是当麻药效果消失之后……” 看不到他脸上存在任何的心有余悸,男人的语气洒脱而淡然,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笑。 可杞无忧却觉得喉咙发干,有种强烈的钝涩,眼眶里也不知不觉涌上一股热意。 “不过,比起摔倒之后的疼,我更害怕的是摔倒之后,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以后就不能滑雪了。”说话时,徐槐一直在观察杞无忧的反应。 少年低垂着眼睫,嘴角微微向下撇,好像还是闷闷不乐的。 “小杞,你哭了吗? ” 杞无忧有点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堪堪把泪意憋回去。 他抬起头,凶巴巴地瞪徐槐:“我才没有!” “好吧好吧,没有就没有。”徐槐摸了摸鼻尖。 “那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想要我哄你?”又故意逗他玩儿。 “……不要你哄。”杞无忧瓮声瓮气道。 他只是鼻子有点泛酸,并没有掉眼泪。 “叮── ”电梯到达,两人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内。 “小杞,你摔倒的时候有哭过吗?” 现在的声音一定很沙哑,不想让徐槐再哄自己,杞无忧暂时说不出来话,只是摇摇头。 “小杞真棒!” 又开始了,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尽管这样想,但杞无忧并不排斥徐槐这样讲话,反而每次都觉得很受用。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小时候滑雪摔了就经常哭,我没有你勇敢,也没有你坚强。” 电梯镜面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清晰可见。杞无忧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男人,耀眼的灯光拂过他头发,倒映进他如湖水一般澄澈而剔透的眼睛。 “我滑雪滑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几千场,所以很了解自己的上限。小杞,单板运动员的巅峰期很短暂的,我快要三十岁了,你能明白的吧?” 徐槐是在安抚杞无忧,也是在剖开心脏,给他看曾经困扰了他很久,如今已经解开的心结。 “去年的沸雪,我把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都献给了最后那场比赛,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我也想继续站在赛场上,可是,我没有办法……小杞,这条路很长,可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 “槐哥,我明白的。 ”杞无忧声音沙哑,好像还掺杂着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重。 杞无忧很想让徐槐不要再说了。 其实他不必这样,不必如此真挚、如此坦诚地把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现在别人面前。 杞无忧无比希望,这些话徐槐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轻微的悬空感转瞬即逝,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走出电梯,徐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眼。 “你肖教练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应该会和他同时到那儿。 ” 在手机软件里打了辆车,离医院的距离还有两公里。 他们站在街边等车,旁边零星站着几位等车的路人。 徐槐见小孩儿情绪依然不太高的样子,又说道:“我最严重的伤其实都是很早以前练平大和u池的时候弄的,练大跳台受的伤反而比较少。” 多年前训练,没有现在这么好的防护措施,u池的壁比雪面要硬得多,摔上去更疼,质地坚硬的雪镜被摔碎,就连雪板也摔断过,头磕在冰面上,摔得头脑发晕,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没有人拉他,只能强迫自己慢慢爬起来。 单板滑雪就是这样,不停地摔倒,不停地受伤,然后再咬着牙站起来。 “你还记得谭涟吧?其实他在u池上受的伤比我还多呢。 ” 杞无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才不关心什么谭涟。 “槐哥,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过伤?我想知道。 ” 他只想了解徐槐更多一点。 徐槐想了想,“有啊,我脸上还缝过针呢。” “嗯?哪里?” “这里,”徐槐微微俯身,撩起一点额前的碎发,点了点自己右额角的位置,“缝了八针呢。” “是不是看不出来?幸好没有磕到脸毁容,不然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很丑的自己。 ”他笑着说。 额角只有浅浅的一道疤,被头发遮盖住就完全看不到了。 杞无忧想要看得更清楚,于是忍不住凑近了些。 再近一些。 嘴唇险些触碰到徐槐的脸颊,只差一点点距离。 太近了。 杞无忧听到心跳过载的声音,忽觉口干舌燥,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汹涌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干什么呀,离这么近,都要贴到我脸上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徐槐脸上,杞无忧喉结滚动了一下,慌忙退开。 “小杞,”男人唇边弯起一点笑的弧度,“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想亲我。” 作者有话说: 旁边的等车路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第46章 愿不愿意 “我没有想亲你。 ” 还好四周车流声喧嚣,足以掩盖住他狂乱失序的心跳。 杞无忧退回去,又伸手轻轻拨了拨徐槐额前凌乱的头发,“槐哥,你头发乱了。 ” 徐槐余光里瞥见杞无忧通红的耳尖,一愣,忽然觉得不应该和小朋友开这种玩笑。 平时也就肖一洋喜欢和他开一些男同玩笑,他对这类玩笑看得很淡,也不太在意,毕竟肖一洋是个已婚直男,只是单纯嘴欠。 可是杞无忧他,他年龄这么小…… 不管了,都怪肖一洋! 反正以后绝对不能再乱开玩笑了。 徐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哎呀,车怎么还不来。” “可能是堵在路上了。 ” “槐哥,”杞无忧顿了顿,又说,“我前段时间看了个新闻。 ” 刚才徐槐说了这么多来安慰他,他也应该有所回应。 “什么新闻?”徐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杞无忧:“60岁老大爷单板滑雪飞跃九米大跳台。” 如今医疗技术先进,训练体系与方法也越来越科学,只要身体机能允许,肌肉力量不退化,就可以滑很久,滑到四五十岁或许都完全不是问题,六十岁还在滑雪的人也大有人在。 现实当中,杞无忧可以列举出许多经历过重大伤病,三十多岁依然还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运动员,可他不能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徐槐。徐槐的关节有许多早年间被父亲逼迫练习而留下的陈旧性损伤,再继续滑雪很有可能会影响终身。 他只是希望徐槐不要在意年龄,他还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 “……哇,好厉害,然后呢? ” “没有然后了。 ” 徐槐嘴角抽了抽:“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这个安慰好像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杞无忧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让人根本听不出来这是安慰。 第46节 “槐哥,我的意思是,你还很年轻。” 徐槐像是觉得他的话很好笑,轻轻笑了声。 “是真的, ”杞无忧还在试图补救,“我看到他四十岁的时候才接触单板滑雪……” “是呀,”徐槐颔首笑道,“所以你十六岁开始学单板滑雪,完全不算晚。” 杞无忧:“……啊? ” 和那些来自冰雪强省、冰雪强国、从小便开始练习滑雪的运动员相比,他似乎输在了起跑线上。杞无忧曾听过一些同样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拔进来的运动员悲观地发表过这样的言论。 通过选拔的人有很多,然而能够在集训队里留到今天的却很少。有些人天赋不够,被淘汰出局,也有人看到如鸿沟般的差距,选择主动放弃。 但杞无忧觉得,只要付出努力,就不是没有机会弯道超车。 “小杞,你那么努力,那么有天分,从看到你的长板视频的那天,我就相信,你会站到更高的地方,总会有这一天的。” 杞无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才意识到,等等,怎么又变成徐槐来安慰他了? “反正这次拆完线之后也不能马上训练,还得再养养,你这么小,骨头脆得不行,一摔就嘎嘣断了,再摔一次我都没脸跟你爸妈交待……” “我知道了,师父。 ”小孩哭丧着脸。 马路对面,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朝这边走了过来。 “ryan?你也来这儿看骨科啊!”男人走到他们身旁,忽然停住,大力拍了拍徐槐的肩膀,“是不是挂了张医生的号?” 张医生在圈子里很有名气,从三甲医院被高薪聘请到这家私立的运动医学康复中心,慕名前来就诊的大都是一些从事体育运动行业的运动员。 “顿顿!”徐槐看向男人,表情由诧异变为惊喜。 牛顿顿,雪圈里都叫他牛顿,只有徐槐叫他顿顿。 他以前也是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在省队当教练,两人是因为肖一洋认识的。 “是啊,你也是来── ”徐槐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男孩。 牛顿顿:“我带我徒弟来拆线的。” 他又注意到徐槐身后的杞无忧,“诶?你也收徒弟了啊?难得难得!” 杞无忧一愣。 徐槐解释道:“不是,是我队里的队员,我不带他的。” “哦哦,”牛顿顿也没在意,“我看老肖好像也在北京了,可惜我最近太忙了,不然肯定要跟你们聚一聚。 ” “你们看完医生了是吧? ” “ 嗯,在这里等车。”徐槐晃了晃手机。 “行,”牛顿顿有好久没见徐槐了,“那再聊几分钟。 ” 徐槐欣然点头。 “这小孩儿应该不是a队的队员吧?”牛顿顿似乎对杞无忧有点感兴趣。 “b队的。” “ 可以可以,未来可期!” “ 是啊,他很厉害。” 牛顿顿:“那你咋不收他当徒弟? ” “……” 徐槐沉默片刻,“我没有想过收徒弟。” “做师父的吧,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头疼,还要操很多心,但是我徒弟可争气了,”牛顿顿大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炫耀道,“前段时间刚拿了个全国少年组的冠军。” 徐槐笑了笑,“英雄出少年嘛。” “槐哥。” 杞无忧突然毫无征兆的出声。 “我可不可以做你徒弟?” 徐槐怔了怔,有些犹豫。 “……我需要想一下。” 就像当初无法保证能不能成为一位称职的教练一样,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师父。 师父相比于教练,显然承担着更为重要的责任。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难得犹豫这么久。 “犹豫啥呢,我看这小孩还挺喜欢你的。”牛顿顿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刚才他和徐槐说话时,这小孩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徐槐身上。 杞无忧:“我很喜欢你,你不是说过也很喜欢我吗?” 徐槐:…… 牛顿顿:……?妈耶,我听到了什么? “槐哥,你有没有其他徒弟?”杞无忧见他不开口,又问。 “没有,以前整天带着我师弟师妹他们训练,光是他们就够我烦的了,哪儿还有心思收什么徒弟。” 杞无忧点点头,继续发起攻势:“那你以后还会收别的徒弟吗?” 这架势好像徐槐已经同意了一样,虽然徐槐也的确没有打算拒绝他。 “呃,这要看情况吧……如果你一个人练比较无聊的话,我可能会再找一个小朋友陪你玩?” 杞无忧:“我不无聊,永远都不会无聊。 ” “所以你不要再收别的徒弟。 ”最后一句话语气很强硬,不是在跟人商量,更像是威胁。 徐槐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很弱:“ 好、好吧……” 短短两分钟之内,牛顿顿围观了这两人从拜师到确定师徒关系的全过程,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现在的小孩儿说话风格都是这样的?这么直接?那他徒弟咋不这样呢。 他莫名觉得徐槐仿佛一个受人胁迫的小可怜,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就范。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徐槐已经受了肖一洋好一阵催促。 他无奈地发语音:“刚才司机堵车,我们现在在车上了,不堵车的话还有10分钟就到。” 说完又放下手机,转头对坐在后排的杞无忧说:“我会对你很严格,所以你要乖乖的。” “嗯。 ”杞无忧乖乖点头。 “以后不要凶我了,你搞得我在顿顿面前很没面子的。” 杞无忧有些心虚,“……我没有凶你,是在请求你。” “你那是请求的样子吗?好可怕。” “那我收买你。 ” “你准备用什么收买? ” “……冰淇淋?可以吗? ” “勉强可以吧,”徐槐故意停顿很久,又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做我徒弟的话,一年少说也要给我买180个冰淇淋, 愿不愿意?” 杞无忧眼里浮现出笑意,看着他道:“我愿意。” 神情认真而执拗,语气郑重如同婚礼宣誓。 作者有话说: 杞无忧:你有没有其他徒弟?以后会不会再收徒弟?(自以为冷静但其实眼神超凶) 徐·小可怜·槐: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47章 找个男朋友 两人到达肖一洋预定好的餐厅时,肖一洋已经在位置上等了他们半天,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真行,”肖一洋看见走过来的两道身影,语气怨怼,“都快等你俩半小时了!” “这里的路况有点差,我们在路上堵了好久的……”徐槐有些歉意,“你怎么不先点菜呀。” 他和肖一洋之间不必在意什么点餐礼仪,以前就没少发生过两人约饭,一方赶到另一方已经吃完的情况。 肖一洋:“实不相瞒,我已经吃完了两盘西瓜。” 果然。徐槐笑了,这才是他的风格。 “哟,”肖一洋眼神微瞥,看向徐槐身后那人,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我们单板大跳台明日之光吗?难得一见啊。” 杞无忧:“……肖教练。” 徐槐安慰似的揽了揽杞无忧的肩,让他坐在靠里侧的位置,自己正对着肖一洋坐下,直面他即将袭来的猛烈炮火。 “小杞想吃什么?”他又伸手够过来放在肖一洋面前的菜单,递给杞无忧,“先点菜。” 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我先点吗?肖一洋瞪眼,再说我是会吃了他还是咋的,还不让他挨着我坐。 肖一洋被徐槐这副护短的样子气得脑仁疼,一时间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火药味儿很足,“我们ryan神不是要带人拿世界冠军吗,什么时候拿一个让我开开眼?” “嗯……可能得下半年吧,”偏偏徐槐好像听不懂一样,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有查过fis下个雪季最早的赛事在七月份,新西兰皇后镇。” 他又转过脸,望向身边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菜单上的少年,“冬奥积分赛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我们去外训,可以先报个名试一试水。” 杞无忧闻言手一抖,手里的菜单险些没拿稳,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以他目前的技术水平,去参加国际赛事,那纯粹是给徐槐丢人。 他现在在大跳台上空翻转体最多能做三周,也就是1080,b队里还能做出1080的只有王飞跃一个,这个水平在b队算是上游,但要放到a队里就完全不够看了,而这还仅仅只是国内,更别提在国际上了。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a队的种子选手代表着国内的顶尖水平,但在大型国际比赛中却连第二轮都进不了,差距可见一斑。 第47节 上周末,杞无忧偶然刷到一条大跳台训练视频。 自从翻墙看徐槐的视频账号之后,他又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许多徐槐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单板滑手。 视频中的人是徐槐的小师弟,年仅十四岁的小朋友,他在刚刚结束的这个雪季练出了反脚1260。以前都是徐槐带着他训练,而现在,徐槐来了中国,带他训练的人变成了sven,这条视频也是由sven的视频账号发布的。 杞无忧在评论区里看到徐槐的留言: 【ryan:太酷了宝贝!北京冬奥会等你!】 后面还跟了两个wink face的小表情。 sven回复他: 【为什么不等我?我也会参加的![哭/]】 【ryan:当然是等你们两个[飞吻/][飞吻/]】 这条留言下面十分热闹,被徐槐其他几位师弟师妹的回复所占据,他们纷纷排着队问徐槐为什么不等自己。 徐槐挨个回复了飞吻,仿佛他的飞吻是批发量产,见者有份。 杞无忧很有耐心地把徐槐的回复一条不落都看完了,又有点计较地想,为什么徐槐没有给他发过飞吻。 那条视频杞无忧反复看了许多遍,又顺着下面的相关推荐看了几条小师弟的其他训练和比赛视频。 徐槐的小师弟在近两年的一些国际性青少年赛事中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比之徐槐和sven的少年时期也毫不逊色,有人预测,最多不过四年,一个奥运周期,他就会成为继徐槐和sven之后,挪威的新一代顶尖滑手。 转项大跳台之前,杞无忧一直在平大集训队里埋头苦练,除了徐槐以外,他就没关注过别的外国选手。自从和徐槐去崇礼之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外国滑手的频道,进行学习和对比,也就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差距所在。 徐槐的小师弟也和他的师兄们一样,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单板,8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参加一些单板公开赛事,他的雪龄与经验都远非像杞无忧这样刚接触滑雪没多久的跨界跨项运动员可比,然而,他们在将来也许是要站在同一个赛场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方才在等车时,徐槐才会说出“十六岁滑单板完全不算晚”的那番话来鼓励他。 杞无忧承认,他当时看到视频时的确有几分挫败感,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太大打击,反而激起了内心更强烈的好胜欲。他从未觉得这些差距是无法逾越的,更何况,他还有徐槐。 他才不需要徐槐等他,因为徐槐会始终陪在他身边,带他一起往前走。 点完菜,肖一洋又打开了话匣子。 “无忧,在崇礼练得怎么样啊,跟着徐槐练出2160了吗?” 杞无忧:“……没。” 2160?这什么白日梦,想都不敢想。 严格来说,杞无忧现在的技术水平连2160的一半都不及。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做出了1080,但也只是在日常训练中可以完成。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中,难保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他并不能保证这个动作的完成度能够达到与训练时一样高的水准。 “19?18?不会吧,不敢跳?那1620呢?”肖一洋一句接一句地问,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有?1440总该练会了吧?只有4圈都跳不了?” “好了,老肖,”徐槐看出这人是在故意激将,他不想让小杞往枪口上撞,“你放心吧,小杞那么厉害,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早晚能练出来。而且他可是你千挑万选从嵩山挑出来的天才呀,你要对他有信心。” 天才。 肖一洋的确和徐槐夸过杞无忧很多次,但他可从来没有当着杞无忧的面说过这种话,因为怕小孩儿会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肖一洋不认同徐槐的鼓励式教学法,他认为那些只是虚的,起不到实际作用。但他也明白,像“中国式家长”那样一味地打压孩子不可取,挫折教育是有必要的,吃不了苦的人在单板滑雪这条路上走不到最后,不过在磨练意志的同时,也要培养他们的自信心。 瞄见杞无忧眼睛倏然变亮,露出微微惊讶、甚至有些惊喜的表情,肖一洋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概是从见到徐槐的第一眼开始,这小兔崽子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对他爱之深责之切呀……这个想法令肖一洋忍不住牙酸了下,有被自己矫情到。 他语塞片刻,对着徐槐怒目而视:“问你了吗,我问的是杞无忧!” “他是我徒弟,问他就等于问我。” ??? 肖一洋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怀疑自己得了耳疾,“啥玩意儿?” 谁徒弟? “我收小杞当徒弟啦。” 徐槐不说话倒还好,此话一出肖一洋直接炸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俩这暗度陈仓的,把我当傻子耍是吧?” “暗度、陈仓?”徐槐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再给我装,你不是成语学得最好了吗?”肖一洋开始无差别攻击,“还有你,杞无忧,以前怎么说的,说刚开始练,水平很差劲,不想做我徒弟是怕给我丢人。” “呵呵,现在倒是不怕给徐槐丢人了?”肖一洋冷笑,“国际赛场上可没人不认识徐槐,以后要是出国比赛,你在场上比拉了,整个雪圈儿都得怀疑徐槐挑徒弟的眼光有问题。” …… 他们点的菜陆续端上桌。 杞无忧自觉理亏,又觉得肖一洋的话也的确不无道理,于是就没有出声反驳,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忍气吞声地挨骂。 肖一洋尽管很生气,但饭也没少吃,化气愤为食欲,吃着吃着情绪就平复了许多,便又和徐槐聊了会儿国家队下一阶段训练的事情。 平行大回转集训队下一阶段会转去广州训练。低纬度地区气候炎热,一年到头都很少见雪,但却奇迹般地通过人工造雪技术建起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室内滑雪场──广州融创雪世界。这里是众多滑雪爱好者在夏天的聚集地,也被不少运动队作为夏训的训练基地之一。 见到两人之前,肖一洋原本还有些短暂相聚后又将分别的惆怅,结果被杞无忧拜师这件事冲击得半点愁绪都没有了,现在看见这俩人就来气。 他听见徐槐低声问杞无忧会不会剥螃蟹,杞无忧摇了摇头,于是徐槐就亲手示范教他怎么剥,然后把剥好的蟹肉放进他碗里。 ……好像在秀恩爱一样。 秀什么秀,就你有徒弟? 肖一洋越看越生气,气都快气饱了。 真tm碍眼的两个人,我还不如回去陪老婆! 饭吃得差不多了,他让服务员帮忙打包了几份店里的招牌菜准备给老婆带回家,想了想,又去掉其中一道菜,“这个算了,还没有月月做的好吃。” “真羡慕你有月姐这么好的老婆。”徐槐不失真诚地说起漂亮话。 “少拍马屁, ”肖一洋忍住笑意,“滚!” 肖一洋的老婆叫陆月月,是他高中同学,两人恋爱长跑了将近十年才结婚。肖一洋是个老婆奴,且在这方面十分小家子气,乱吃飞醋,勒令徐槐不能喊她月月,因为他听徐槐这么叫的时候总觉得太黏糊了,跟撒娇似的。更何况徐槐那长相,往陆月月面前一站,即使他是个gay,也免不了会令肖一洋产生一些危机感。 徐槐是肖一洋身边朋友中唯一一个gay,肖一洋刚得知时十分新奇,听说挪威同性婚姻合法,还和徐槐聊过这一问题。 当时他有向陆月月求婚的想法,可两人分居两地,他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于是就问了身边朋友的看法。 和恋人长时间分隔两地,且短期内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向对方求婚的话会不会被拒绝? 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不好说,应该不会答应吧,建议别求,先解决异地恋问题。 只有徐槐说,我觉得月姐不会拒绝,因为她很爱你。但正是因为她爱你,所以你才不应该现在求婚。 也许是由于家庭原因,导致徐槐对婚姻持悲观态度,也不想步入婚姻关系。 肖一洋知道,其实像他们这些外国运动员普遍比较开放,很多人都荤素不忌,没有固定伴侣。印象里徐槐在这方面似乎还挺保守,倒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肖一洋很关心朋友,但他也不至于这么老妈子,还要为徐槐的终身大事操心。 “小槐啊,反正现在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我建议你找个中国的男朋友,”比起简单的儿女情长,肖一洋想得更长远,也更有格局,“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中国了,继续为我们国家队效力!” 徐槐反应平淡,反倒是一旁的杞无忧险些被呛到,手背掩着嘴低咳了几声,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了。 徐槐给他倒了杯水,又对肖一洋嗔怪道:“老肖,你不要吓到小杞了。” 肖一洋嘎嘎乐起来:“咋了,你徒弟恐同啊?那你们这师徒关系估计很快就走到头了。” “……没有,”杞无忧喝了好几口水,终于喘顺了气,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艰涩,“不会的。” “啧,”肖一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是你谈恋爱的话肯定不能在国家队里谈……” 徐槐投来疑问的眼神。 杞无忧也放下筷子,抬起头盯着他。 “我们队里有规定,教练员和运动员之间不能谈恋爱,除非你或者他不想干了,”肖一洋侃侃而谈,“哦对了,还有未成年人不能谈,同队的男女队员不能谈,总之就是现役运动员没出成绩之前最好都别谈,一切以训练和比赛为先。” “你们,怎么这样……这么……”徐槐听懵了,停顿几秒,在脑中搜寻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封建。” 肖一洋:“肯定没有你们外国人开放啊!但我们这也是为了运动员着想。” “那你们的运动员还挺惨的,”徐槐想了想,“不过,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某些情感关系带给人的情绪起伏会比较大,的确会影响心理状态。” “啊对对,”肖一洋竖起大拇指,觉得他孺子可教,“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徐槐仍在思考,“不让运动员谈恋爱,那如果有需求的话,除了自己解决,就只能找……” “我操!!!” “别别别别说了!”眼看着话题就要奔向限制级,肖一洋忙打岔,“我都差点忘了旁边还有小孩儿呢,别在小孩儿面前说这些了。” 杞无忧吐掉嘴里的骨头,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 肖一洋见他这副神情,促狭地说:“不过现在的小孩儿懂的其实也挺多的,对吧无忧?” 杞无忧没有理会肖一洋,而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徐槐,“槐哥……” 少年眼睛里一片清澈,还带着些许求助意味。 “好啦,”徐槐安抚般看他一眼,又对肖一洋道,“你不要逗他,他哪里懂这些。” 肖一洋懒懒地靠着椅背,有些戏谑:“那你还是把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想得太单纯了,我可不信他一点儿都不懂。” 又把目光转向徐槐,“你觉得我刚才的建议怎么样啊?考虑考虑。” “……不怎么样,即使是中国的男朋友,我也可以带他回挪威的,不一定非要留在中国。”徐槐只想让肖一洋赶紧打消掉这个念头。 肖一洋仔细一琢磨,挪威的环境的确要比这里更适合滑雪,可是── “你也不是一定要找个滑雪的吧?” “要不让月月给你介绍几个?”肖一洋神色猛然一喜,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老婆认识好多学艺术体操的小男孩儿呢!” 徐槐:“……不用了。” “那学跳舞的呢?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也……” “吃你的饭吧!”徐槐眉头轻蹙,忍无可忍地打断道,“刚才你还说不聊这个了。”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谈恋爱的想法。 “好好好,”肖一洋本来也就只是随口一说,开开玩笑而已,忙见好就收,“不聊了不聊了。” 作者有话说: 弟弟:暗杀名单+1 现在的xyy:让徐槐找个中国男朋友以后继续为国家队效力,格局打开(得意) 第48节 以后的xyy: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啊,当初就不该多嘴(后悔) 下面是一个单板滑雪相关赛事的科普,不想看可忽略。 fis:国际滑雪联合会,简称国际雪联。前面提到过,但没有详细介绍,感觉写进正文里有水字数的嫌疑,所以就放作话吧。 国际雪联是国际奥委会承认的国际单项体育组织。世界杯、世锦赛、洲际杯、冬青奥会等比较有影响力的国际比赛都是由fis组织的。冬奥会资格积分赛里以上这些比赛都包含在内,还有一些比较小的国家联赛、地区积分赛(写完了才发现作话最多只能写300字,后面的内容见本章置顶评论) 第48章 你应该叫我什么 吃完饭,肖一洋不愿再和这俩让他闹心的人待在一起,打道回府陪老婆去了。现在才刚过中午,回训练基地时间还早。两人走出餐厅,漫步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徐槐正在思考可以带小朋友去哪里玩。 来北京这么长时间,小杞应该还没有在这里好好玩过。 “槐哥,我们回基地吗?”杞无忧手里拿着一串徐槐刚给他买的糖葫芦。 “嗯?”徐槐笑眼弯弯地看着杞无忧,你应该叫我什么呢?” 他其实并不在意称呼这种表面的东西,纯粹是想逗小孩儿玩。 杞无忧眨了眨眼,停顿片刻,乖乖地叫了声“师父。” “乖。”徐槐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糖葫芦串儿上有山楂、草莓、葡萄和小番茄,透明焦甜的糖衣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晶莹发亮。杞无忧一口还没咬,抬手举到徐槐嘴边让他吃。 像徐槐上次喂他吃烤翅那样,杞无忧如法炮制,有些固执地举着手中看起来很诱人的糖葫芦。 糖衣蹭到徐槐的嘴唇,嗅得到一点腻人的甜。 于是徐槐便低头把最上面那颗超大的草莓叼走了。 “我们先不回去。”他咬着嘴里的草莓,一侧脸颊鼓鼓的。 杞无忧点点头,一切听从徐槐的安排。 他垂着眼继续咬草莓下面的葡萄。现在不是葡萄的季节,有点酸,不怎么好吃。杞无忧忽然开始想徐槐嘴里那颗草莓是什么味道,也许会很甜。 大概是好奇心理作祟,他不动声色地偏头瞥了眼徐槐的嘴唇。 刚吃过草莓,徐槐的嘴唇有些红,唇珠上似乎泛着一点淡淡的水光,唇形饱满,令杞无忧想起清晨含着露水的花瓣。 他嘴角是微微上扬着的,弧度很好看。 “小杞。” 杞无忧正在神游,忽听到徐槐问他:“你想不想去看大熊猫?” 徐槐是从贾维斯那里知道的,原来大熊猫不只是四川才有,北京的动物园里也有大熊猫。贾维斯刚得知这件事后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觉和徐槐分享这个好消息,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请假去看大熊猫了。 连贾维斯这么一个魁梧大汉都被大熊猫这种可爱的生物迷得如痴如醉,小朋友也一定会喜欢吧。 徐槐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路线,发现那家有大熊猫的动物园离这里有点远,但是也没关系,小杞如果想去的话那去就是了,反正下午又不用着急回去。 杞无忧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不想去,太远了。” “啊,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徐槐问。 路途遥远只是其中一方面,动物园里去看大熊猫的人一定很多,可能要排很久的队,环境应该也比较嘈杂拥挤,杞无忧可以想象得到人挤着人的热闹场面。 他很珍惜和徐槐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想要一个安静一点、人少一点的环境。 这里是一处繁华的商业广场。 杞无忧四下望了眼,看到高楼之上有许多林立的广告牌:密室逃脱、剧本杀、电影院…… 他没有玩过密室逃脱和剧本杀,密室逃脱很好理解,剧本杀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徐槐一个外国人恐怕就更不清楚了。 经过慎重考虑,他问徐槐:“槐哥,我们看电影好吗?” “好啊。”徐槐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来到电影院门口。 杞无忧平时不太关注电影,不知道新上映的电影里有哪些比较好看。 问徐槐的意见,徐槐的目光落在了门前张贴的动画海报上。 杞无忧脸色一黑:“我不要看动画片了。” 过年的时候徐槐带他去看电影,两人看的是熊出没。徐槐全程看得津津有味,而他则无聊得快要睡着了,但是在那种场合下又不可能真的睡着,因为旁边都是吵闹的小孩子。看完电影,徐槐在熊出没的精彩剧情里沉浸良久,杞无忧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创伤,需要很长时间来治愈。 “好,”徐槐很顺着他,“那我们看别的。” “我请你看。”杞无忧又说。 “好好好,我不和你抢。”徐槐满口答应。 买完电影票,注意到电影还有将近一小时才开始,杞无忧又去奶茶店给徐槐买了一杯七分糖的薄荷奶绿。 排队的时间有点久,他出来时发现徐槐人不见了。 刚想给徐槐打电话,一转头就看到花花绿绿的娃娃机旁有道修长的身影,他身边站着一个身高还不到他腰那里的小男孩儿,正在抓娃娃。 “槐哥。” 杞无忧走上前,把奶茶插上吸管后递给他。 “谢谢小杞,”徐槐朝他笑一下,接过来却发现他另一只手是空的,“咦,怎么只买一杯?” “我不喝这个,太甜了。” “你可以点无糖的嘛。” “……无糖的也甜。” 徐槐咬着吸管喝了口奶茶,“那你喝饮料吗?”他抬起下巴,朝不远处自动贩卖机的方向点了点。 “不喝。” “唔,那好吧。” 徐槐继续围观小男孩抓娃娃了,杞无忧站在他身侧,盯着他手里鲜绿色的奶茶看了好几秒,发现他丝毫没有把奶茶给自己喝一口的意思。 “哐当──”一声。 小男孩手里的币全都用完了,但是一个娃娃也没抓到,他气得踢了机器一脚跑掉了。 “……这小朋友好暴躁啊。”徐槐感慨道。 他偏头看了眼好像在盯着娃娃机发呆的杞无忧,嗯,还是小杞比较乖。 “小杞,你想抓娃娃吗?” “不想。”杞无忧回过神来,拒绝。他觉得很幼稚。 但徐槐还是买了一把币,对着娃娃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来给你抓,你想要哪个?” 杞无忧闷声笑了下。 ……其实是你自己想玩儿吧。 每台机子里有三种不同的娃娃,杞无忧指了指玻璃里面一只长得比较可爱的小羊,“这个。” 这只小羊最靠近出口的位置,相对比较好抓。 杞无忧知道,抓娃娃成功的概率一般都是由商家控制的,可以通过调整电压来调整抓手力度。为了防止被人抓到太多娃娃,商家都会刻意把抓手调得很松,抓手力度小,这样往往刚抓到娃娃没几秒就松了。 在不懂任何技巧的情况下,抓不抓得到完全是概率问题。 能抓上来全凭运气。 徐槐的运气显然很好,只投了两个币就抓到了。 他把小羊递给杞无忧,眼睛里带笑,还有一些克制的得意。 杞无忧把娃娃抱在怀里,很给面子地捧场:“槐哥好厉害。” 徐槐是第一次抓娃娃,这大大助长了他抓娃娃的信心,“好像还挺简单的,我再给你抓一个吧!” 不过,接下来他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手里的币全都用掉了却一个娃娃都没抓上来。 他挠了挠头,困惑道:“怎么好像变难了?是这个机器的问题吗……” “可能吧,你再试试别的?” 杞无忧又买了整整一筐币来让他继续抓。 一整排娃娃机,大概有十来个,杞无忧本以为徐槐多抓几次应该就能摸索到一些规律了,或者达到一定的概率娃娃自动掉落,结果,都没有。 一个娃娃都没抓到,徐槐却毫不气馁,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尝试。 杞无忧都无奈了,看了眼时间,提醒道:“槐哥,电影快开始了。” 徐槐这才罢休,看了眼手里的大半筐币,“可是还有好多币啊……” 他想了想,把剩下的币送给了另一个机器旁正在抓娃娃的小朋友,然后被杞无忧拉着走进了影厅。 “下次不要买这么多币了!” 作者有话说: sry今天晚了亿点点 第49章 脏话 空旷的影厅里一片黑暗。 其实杞无忧对看电影提不起兴趣,他一直觉得关了灯的影厅氛围更适合睡觉。 印象里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还是在读初一的时候,看的好像是一部爱情片,是杞愿想看,但那部电影排的场次很少,离家最近的电影院只排了夜场,杞无忧担心看完电影太晚,她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就陪她一起去了。杞愿进去看电影,他就在电影院旁边的电玩城里玩街头篮球机,破了这台篮球机的最高记录,感觉没什么挑战性,又跑去抓娃娃。最后抓到的娃娃实在太多,两只手都抱不完,用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装起来,收获了一众小朋友和大朋友艳羡的目光。 杞无忧没有什么看电影的经验,这次和徐槐看电影,他特意挑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场次,除了他和徐槐,就只有一对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情侣。然而他看了一会儿以后才发现,人少果然是有原因的──电影相当无聊。 杞无忧前一天晚上从李教练那里得知今天要和徐槐一起出来,不知为什么精神异常亢奋,大半夜都没睡着,且没有半点困意,今天一上午也都很清醒,可电影院对于他来说就是有这种一进来就困的魔力,他看着看着,眼皮就渐渐耷拉了下来。由于徐槐就坐在他旁边,他竭力想睁大眼,但还是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左侧的肩膀忽感觉到一沉。 徐槐呆了呆,扭头看过去。 第49节 大概是对电影内容不感兴趣,也可能是这些天训练太累的缘故,身边的小孩儿睡着了,身体往右边一歪,脑袋无意识地栽倒在他肩膀上。 徐槐唇角轻轻勾起,没有叫醒他,而是微微侧转了下肩膀,换了个姿势好让杞无忧靠得更舒服些。 杞无忧的右手虚虚地搭在两个人座椅之间的扶手上。 借着黯淡光线,徐槐看到他的手背沿着虎口往上至手腕处有一道细长的疤,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伤的,大概是之前习武留下的。徐槐猜想,他的手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有糙砺的掌纹,有一层厚厚的茧。 他们手上有相似的痕迹,相似的疤。 他想起当初纹第一个纹身时,主要目的是为了盖住手术留下的疤,并没有赋予它什么意义。 杞无忧手背上的疤形状很特别,适合纹一个图案。 凝神看了几秒,徐槐抓住小朋友的手,动作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指节。片刻后,手放下,又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睡颜。 荧幕上的光打在杞无忧的侧脸上,轮廓忽明忽暗,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落在眼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好乖。 电影结束,影厅灯光骤然大亮。 杞无忧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歪着脑袋枕在徐槐肩上。 意识猛然间回笼,他把脑袋移开,直起身看向徐槐。 “槐哥……” 尽管他已经全然清醒,眼神却还有些惺忪,看起来也没有聚焦,显而易见的茫然。 “你还困不困?”徐槐压低了些声音,使得他的音色听起来低沉而温柔。 杞无忧怔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不困了。” 影厅里人早已走光了,两人也起身往外面走。 “昨晚没睡好吗,”徐槐侧过脸,看他的眼神也很温柔,带着关切,“还是最近训练太累了?” 杞无忧低低道:“没有。” 好像只要有徐槐在他身边,他就会觉得格外安心,什么都不用想,所以就那样一点防备都没有地睡着了。 如果是换作另外一个人和他看电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且,他只想和徐槐一起看电影,哪怕那部电影很无聊。 出来时又看到那一长排娃娃机,瞥见徐槐的目光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杞无忧便又去买了一把币。 动作之迅速,徐槐甚至来不及阻止,“……抓不到会很浪费的。” “可以抓到。” 杞无忧一边和徐槐说话,一边操纵着手里的操纵杆,按下按钮。 徐槐见他只是很随意地摇了下操纵杆,娃娃机里面的爪子轻轻晃了晃,但爪子的抓力好像突然增强了一样,把娃娃抓上来后一直往前移动,娃娃成功掉落到出口。 杞无忧换了下一个机器,又接连抓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娃娃。 “……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刚才就都让你来抓了!” 徐槐目瞪口呆地观察了好半天,这才意识到原来小朋友还有个隐藏的身份──抓娃娃高手。 杞无忧把手里的娃娃都给了徐槐,表情淡然,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或炫耀神色,好像这对他而言是再简单的不过的事情。 “槐哥,你有没有想要的娃娃?” 徐槐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一大堆娃娃,一时间内心有些复杂,“……要不我们还是收手吧?” 他有点担心照杞无忧这种大扫荡的抓法,会把这里的娃娃全部抓空。 杞无忧点点头,“再抓最后一个。” “你想要哪个?”他又问。 “这个挺可爱的,”徐槐指了下娃娃机里毛茸茸的绿色怪兽,“我好像看会了,让我再试试!” 他伸出手向杞无忧要币。 “……我可以给你抓的。”杞无忧抿了抿唇,把剩下的银币放进他手心。 “我抓不到的话你再给我抓吧。” 老实说,杞无忧有点希望徐槐抓不到,可偏偏徐槐真的把他想要的娃娃抓上来了。 他刚才观察了这么久,应该是掌握到了一点诀窍。 旁边娃娃机前的小女孩投来羡慕的眼神,埋怨起自己一个娃娃都没抓到的爸爸:“爸爸你好笨呀!什么都抓不到。” “我去商场给你买更大更漂亮的好不好?” “不好,”女孩不依不饶地撒娇,“我就想要这个小羊!” 男人笨拙地哄道:“好好好,那我再给你抓。” 然而币全都用完了,他还是一个娃娃都没有抓到。 “笨爸爸!”小女孩嘴一撅,表情都快要哭了。 “乖乖,别哭,爸爸再给你抓……” “算了,我不要了,”女孩也没有蛮不讲理地撒泼,而是沮丧着脸道,“不抓了,走吧。” “哎你好,”徐槐和杞无忧正准备离开,忽被刚才那个男人叫住,“等一下!” “请问,这个小羊……”男人有点尴尬,顿了顿才问出口,“可以卖给我吗?” 他看向的人是杞无忧。 杞无忧手里只拿着一个娃娃,是徐槐最开始抓到的,那只穿着绿色裙子的小羊,裙子上有一圈圈漂亮的花边。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又迟疑地转过头。 “小杞,”徐槐小声询问他的意见,“我们可以把这个小羊送给她吗?” 这是徐槐给他抓的娃娃。 杞无忧犹豫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可以。” 徐槐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被男人牵着的小女孩,伸手指指身边的杞无忧,“你叫他哥哥,他就会把小羊送给你了哦。” 小女孩眼睛弯得像月牙,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杞无忧脸色缓和了一些,“嗯”了声,把小羊递给小女孩。 “谢谢哥哥!” 小女孩开心地牵着爸爸的手走了。 回到基地时,路两旁已经亮起了灯,他们走回宿舍,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徐槐和每一个经过他们的人打招呼。 有人叫他ryan,有人叫他徐教练,也有人叫他槐哥。他们的目光无一不好奇地落在抱着满满一怀娃娃的杞无忧身上。 “都是小杞抓的,厉害吧?”徐槐和他们炫耀道。 几乎是对着每个熟人都要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 好像在说,这是我徒弟,厉害吧? 杞无忧听得心情很好,难得没有对这么多人的打量产生排斥心理。 走到宿舍楼前,两人要分别,徐槐住在旁边另一栋为教练提供的公寓楼里。 “槐哥,给你。”杞无忧要把怀里的娃娃给他。 徐槐笑了笑,“你拿着玩儿吧。” 他抓娃娃只是觉得新奇,想要试一试,体验一下过程而已,他对娃娃本身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早就过了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 杞无忧嘴角耷拉下来,“这些都是给你抓的。” 气氛出现短暂的僵持。 感觉到小朋友好像有点不开心,徐槐只好把他怀里的娃娃都抱了过来:“好吧。” 杞无忧这才满意,又强调:“不能送给别人。” “嗯,我自己留着,谁也不给。” “能不能把那个绿怪兽给我?” 最后徐槐把杞无忧抓到的娃娃都抱回了宿舍,而杞无忧只要了徐槐抓到的那个很丑的绿毛怪兽。 洗完澡,杞无忧本想再看一会儿技术视频,可沾上枕头困意便袭来,只好作罢,不过临睡之前不忘给徐槐发了句晚安。 【ryan:忘记提醒你,髋骨恢复前都要减少训练量,多休息,不可以再偷偷加练!】 【ryan:晚安(勿回)】 第二天早上。 杞无忧醒来,发现有点不对劲,他看着怀里的绿毛怪兽,脸色一黑。 自己抱了这鬼东西一晚上,这也就算了,竟然还…… 他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眼身体的某个部位。 “操。” 杞无忧声音沙哑,含糊地骂了句脏话。 “傻逼。” 没有特定的对象,大概率是在骂他自己。 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杞无忧烦躁地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又和愚蠢的毛茸茸绿色怪兽对上视线。 先是给了这东西一拳,又臭着脸把无辜被揍的倒霉绿毛怪兽随手一丢,可怜的娃娃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 他边走边脱掉身上的t恤甩到一边,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人身形挺拔,肌肉线条流畅,渐渐褪去少年的单纯与青涩,已经初具成年人的体格。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有点想给镜子里的自己一拳。 洗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澡,在弥漫的水雾中思考一些哲学问题,解决一些生理问题。 最后没有完全解决,杞无忧只好把水温调冷,洗了个冷水澡出来。 第50节 终于没有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但双脚踩到地上仍没有太多实感,他发了一会儿呆,又弯腰把那个滚到床边的娃娃捡了回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着一个娃娃发火。 可能是娃娃长得太丑了吧,丑到他了。 可这是徐槐亲手抓到送给他的。 “对不起。”杞无忧没什么诚意地给娃娃道了个敷衍的歉,又把它塞进被子里,给它盖好被子,只露出半颗绿色的脑袋。 这样看上去比刚才顺眼多了。 他足足欣赏了好几分钟才出门训练。 作者有话说: 最近开始忙了,更新都会比较晚,追更的朋友可以明早看~ 第50章 最近经常梦到你 十六七岁的男生,性意识已经懵懵懂懂地开始觉醒,有一个幻想对象似乎不足为奇。 杞无忧在这方面并不算热衷,过于旺盛的精力平时多半都发泄在训练场上,晚上回到宿舍往往洗完澡倒头就睡,最多也就是再看会儿技术分析视频,完全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以往他做类似的梦,梦里只会出现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犹如蒙太奇影像,迷离而恍惚,又仿佛一场夜间降雨,醒来了无痕,不会记得清具体内容。 杞无忧过去从未在这种梦里梦到过清晰、具体的人。 然而这一次,他梦到了徐槐。 这场荒唐的梦境像一场默片,本身是没有任何声音的,但却有着异常清晰的画面,从视觉到触觉,感官动物的能力得到最大呈现,一切都如同身临其境。 梦里起初只有杞无忧一个人,他独自站在一间空荡荡的黑屋子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这样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徐槐出现。 不知何时,徐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梦里。 他注视着杞无忧,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而后抬起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推。 大腿撞上了什么东西,条件反射地坐了下来,杞无忧这才意识到,他背后有一张硬邦邦的床。 是……那张按摩床。 黑暗褪去,随着一缕灯光的出现,周围的场景逐渐从朦胧变得明晰,杞无忧终于看清楚,这是一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按摩室,徐槐就在他眼前,身体紧挨着。 杞无忧感觉到自己嘴巴张开,发出模糊的音节,从口型分辨得出来,像是在叫“槐哥 ”。 他明明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却又好像可以听到徐槐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嘴唇张了张,说了些什么。 杞无忧很熟悉徐槐的笑声是什么样的,温柔、清冽,像泉水般悦耳,在透明的空气里流动,倒灌进他耳朵里。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这样的场景中,徐槐究竟会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应该与往常一样,是平缓的、柔和的, 却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带着若有似无的沙哑,低沉而有磁性。 徐槐扶着他的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用力,炙热的手掌在他劲瘦的窄腰间游走,缓慢滑至下腹。 被触摸过的皮肤感觉到一阵难消的灼烫感,杞无忧的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了起来,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快要喘不过气。 徐槐俯身靠了过来,带着一种他身上特有的薄荷柑橘的香气,像无声飘落的雪花一样,温柔地拂过杞无忧的脸颊。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杞无忧便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勾住了徐槐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掠过耳垂,掠过锋利的下颌线, 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 杞无忧没有喝过酒,但却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醉酒般的眩晕感,在徐槐的嘴唇碰到他的一瞬间。 而后他们便吻在一起,呼吸交缠…… 和徐槐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的唇舌应该是湿软而温热的,带着独属于他的清甜味道。 可即便是在梦里,杞无忧也无从知晓,因为在徐槐吻上来的那一刻,他便醒了过来,关于那个吻的种种只能凭借想象来填补完整。 醒来后大脑一片混乱,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除却短暂的震惊与茫然,坦白来讲,这场梦带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太糟,与其说是身临其境,不如说他真的经历过梦里的大部分场景,有很多细节都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可能是因为徐槐的那句“以为你想亲我”。 又或许是听到肖一洋毫无遮拦地说出徐槐的性向的时候。 肖一洋建议徐槐找个中国男朋友,那一刻,杞无忧在想,徐槐的中国男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早在队友们聊八卦时,杞无忧就隐约听过徐槐似乎是gay的传闻,晚上回宿舍后,他试着在网上搜索过,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搜索方法有问题,他没办法精准地找到消息来源。直到听肖一洋说起,才终于得到确认。 徐槐喜欢男生……那他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呢? 这个念头在脑中陡一出现,杞无忧便惊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一直都知道徐槐是喜欢他的。 徐槐欣赏他在单板滑雪上展现出的天分与努力,所以才会受肖一洋所托把他从北京接到崇礼,带他一起玩,所以才会同意收他做徒弟,对他百般照顾。 这是前辈对后辈、教练对队员、师父对徒弟的喜欢,可是,杞无忧想要的不仅仅是这种喜欢。 他现在开始肖想一种更亲密的关系。 男朋友。 恋人。 肌肤相贴,唇齿相依。 杞无忧又想起了肖一洋说的那番话,不允许同队恋爱,话里行间的意思都是,一旦发生后果会不堪设想。 可是徐槐现在还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杞无忧内心的想法很简单,先表白再说,如果徐槐也喜欢他,那他们就偷偷谈恋爱,如果徐槐不喜欢他,那就努力让徐槐喜欢努力追他,然后再偷偷谈恋爱。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内消化了一整天,经过一天的沉淀,杞无忧冷静下来,觉得现在表白太过草率。 徐槐应该有很多追求者,被很多人表白过,自己没有经过任何准备的表白可能会让徐槐觉得很儿戏,一笑置之。 所以他需要从长计议。 晚饭后,是对队内例行的总结会。 杞无忧第一个来到会议室,想要立刻见到徐槐,想要再次确认一下,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可是等到所有人陆续到齐,会议开始,徐槐都没有出现。 “槐哥呢?怎么没来?”有队友先他一步问。 教练回答:“他去体育总局开会了。” 开会?那为什么别的教练没去?杞无忧心生疑惑。 教练在上面总结,几个队友在下面窃窃私语: “槐哥开会开一天吗,这都多晚了还不回来?” “肯定还要和领导应酬一下嘛。” “不是吧,我听说他是和冰运中心的主任去出差了,一大早就走了。” “啊?去哪儿出差?” …… 开完会回到宿舍,杞无忧给徐槐发了条消息。 【qiwuyo:槐哥,你去哪里出差了?】 平时徐槐看到消息就会立刻回复他,不会让他等太久,然而这次却等到睡着都没等来徐槐的回复。 第二天早上,杞无忧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里有没有徐槐的消息。 【ryan:sry,我刚下飞机,你现在应该睡了吧?】 消息上方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ryan:我这边现在是晚上八点哦,所以你发的消息我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这条消息发送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徐槐发来一个定位──瑞士莱克斯滑雪场。 瑞士?怎么还出国了?杞无忧皱了皱眉。 【ryan:到目的地了,以后带你来滑!】 【ryan:滑雪场图片.jpg】 国家队外派教练出国进行培训学习,以前也有过。 杞无忧查了下中国和瑞士的时差,又在手机里另设了一个苏黎世时间。 现在苏黎世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徐槐可能已经休息了。 于是等到下午,杞无忧才又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好的。】 【qiwuyo: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很快回过来一条语音。 “可能要等你们去成都之后吧,我到时候过去找你们。”徐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像是刚睡醒。 那就是……一周,怎么这么久? 【qiwuyo:好吧,成都见。】 此后的一周,杞无忧白天想着徐槐训练,晚上沉浸在一场又一场与他有关的梦里。 有时晚上并未做梦,半靠在床沿边,意识清醒,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幻想。 所有难言的幻想与欲望都因徐槐而起。 大概是恃宠行凶,他现在是徐槐的徒弟,不必再有顾虑,可以肆无忌惮地给徐槐发很多条信息,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 比起文字输入,徐槐好像更喜欢发语音。 杞无忧把他发过的所有语音从头到尾都听了一遍。 第51节 启程去成都的前一晚,杞无忧收拾好行李,又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槐哥,你现在忙不忙?】 【ryan:不忙,怎么了?】 【qiwuyo:想你了,可不可以给你打视频?】 徐槐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把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苏黎世时间正值下午,艳阳高照,徐槐坐在一处空旷的露台上,发梢与眼睛里皆点染着淡淡的阳光。 “槐哥。” 杞无忧还是不习惯叫他师父,徐槐也没有纠正他。 “小杞,明天要去成都了,”徐槐笑着看他,“开不开心啊?” “见到你才会开心。” “我再过两天就回去了,等以后外训我带你来这里滑雪!”徐槐兴致勃勃地讲,“你知道吗?莱克斯滑雪场是全世界……” 杞无忧没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望着徐槐,听他讲瑞士的雪山与滑雪场。 窗外是黑夜,他所有的情绪都潜藏在那双黑沉如夜的眼睛里,徐槐无从察觉。 徐槐讲完,又询问杞无忧在北京集训期间的各项体能数据有没有达标。 杞无忧的表现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杞无忧回答完,“槐哥,”顿了顿,大着胆子道,“我最近经常梦见你。” “哦?”徐槐不作他想,脸上依然是一派轻松的神色,“是美梦还是噩梦?该不会梦见我开始带你训练了吧?” “没有。”杞无忧没有看徐槐的眼睛,目光虚虚实实地落在他漂亮的脸上,又缓缓往下移,注视着他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与起伏的喉结。 “是美梦。” 作者有话说: 和画师约了张槐哥的稿,感兴趣可在微博看。小杞也约了,但画得太可爱(?)了与我的想象不符,所以另找了画师画,过几天应该可以看到! 第51章 他身边永远不缺人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从行李托运转盘处走出的一群半大少年吸引了周围旅客们的视线。 除了手中的行李箱,每个人身后还背着一个长长的黑色雪板包,一行人都是运动风的着装,干净利落,边走边有说有笑,青春洋溢,连走路的步伐都很有朝气与活力。 只有一个人冷着脸走在队伍最末,与他们格格不入,好像不是别人孤立他,而是他一个人孤立所有人。 队友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杞无忧最近几天一直臭着脸,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差,没人敢跟他搭话,就连一向爱在他面前讨嫌的王飞跃都不来触他霉头了。 说起来,杞无忧心情不好主要还是王飞跃的锅。 刚得知徐槐出差那天,王飞跃就来向杞无忧打探,问他知不知道徐槐去瑞士干什么了。 杞无忧说不知道。 “不会吧?你和槐哥关系这么好……”王飞跃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他都没告诉你吗?” “没有。”杞无忧平淡道。 大家都觉得他和徐槐两人关系好,但或许徐槐本人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徐槐看起来和每个人关系都挺好的,他在徐槐那里可能算不上有多特殊,不然为什么连去国外了也不提前告诉他一声呢? 杞无忧原以为徐槐去瑞士出差是作为教练进行培训学习,可事实并非如此。 王飞跃向他打探未果,又跑去跟别人打探。他打探消息的能力一向很强,没过多久便有了准信,第一时间发消息和杞无忧分享。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无忧!!!我终于知道槐哥和刘主任干什么去了!】 刘主任就是冬季运动中心的负责人,这次和徐槐一起去了瑞士出差。 【qiwuyo:?】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去找归化运动员!】 归化运动员生于国外、长于国外,且大多是华裔,他们会加入中国国籍,代表中国队参加国际体育赛事。寻找归化运动员的工作是有专门人员来负责的,怎么也轮不到徐槐管,所以杞无忧的第一反应是质疑。 【qiwuyo:你怎么知道?】 【qiwuyo:别乱传谣。】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我在餐厅偷听到了教练们聊天,他们说的,绝对保真[嘘/]】 王飞跃又陆续和杞无忧分享了一些他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新消息。 为备战北京冬奥会,国家体育总局采取了多项措施,寻找合适的归化运动员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项。运动员有国籍,但体育本身是没有国界的,早在08年北京奥运会的时候,归化运动员便已经代表中国队出现在了赛场上。 体育总局下属的冬运中心近两年一直在不懈地寻找出色的、有潜质的华裔滑雪运动员,在徐槐还未退役时,就曾邀请过他作为归化运动员代表中国队参加冬奥会。而现在,徐槐以教练的身份加入了国家队,以他的人脉,肯定认识不少优秀的华裔滑雪运动员,更何况归化运动员并不局限于华裔,那选择范围就更大了。 徐槐自从来到中国,冬运中心和他的联络就没有断过,经常询问徐槐有没有可以推荐的归化运动员人选。崇礼的训练任务结束后,教练团队回到北京,又被冬运中心叫过去好几次,共同商讨归化运动员的相关事宜。 国外的滑手大多是家庭模式培养的个人运动员,有自己的教练和团队,而本土的运动员,除去小部分有条件的,其他基本上都是由国家队统一选拔培养,在队里集训。两者都会代表国家出战,但培养模式、训练体系上的大相径庭,必然会导致技术与心理上的差异。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 在这方面,体育总局给予归化运动员最大的自由度,他们加入中国队后,仍然可以继续原来的训练体系,不需要随队和本土运动员一起训练,但未来某天在国外的训练场、赛场上,两者说不定会遇到。 听说冬运中心半年前就已经在和一位十五岁的瑞士籍华裔接触了,对方很喜欢中国,也有一定的意愿代表中国队参赛。 那位瑞士籍华裔运动员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徐槐见过,一直视徐槐为偶像,愿意加入国家队,多半也是因为徐槐的缘故…… 王飞跃找李教练确认过,归化运动员的消息属实。 离开北京的前一天中午,杞无忧又在休息室里听到队友们聊这件事。 “……可是这都接触大半年了,小瑞士卷儿怎么还没来呢?” “好像是他家里人有顾虑吧,所以冬运中心才要派槐哥亲自飞过去曲线救国,毕竟单板滑雪圈没有人不认识ryan,他过去邀请肯定要比刘主任他们有用得多啊!” “说的也是,话说那个小瑞士卷儿什么来头啊?” 王飞跃:“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反正刚过去的这个赛季,我没在任何国际赛事里见过瑞士的华裔运动员。” “那他叫啥名啊?我去搜一搜。” “不知道。” “不是吧,别跟我说他还不是国际注册运动员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王飞跃言之凿凿,“能让槐哥亲自飞过去,他肯定很喜欢那个小瑞士卷儿!”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角落里有道冷冰冰的视线朝他射过来,王飞跃猛一激灵,慌忙起身逃窜:“别摸鱼了,走走走赶紧训练去!” 下午,集训队没有安排训练任务,而是组织队员们听了一场关于反兴奋剂的讲座,杞无忧全程神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徐槐很喜欢那位瑞士运动员吗? 到了晚上,杞无忧终于抑制不住想念与没来由的心慌,提出想和徐槐打视频电话,还一时冲动地对徐槐说梦到了他。 至于徐槐,他肯定想不到他的乖乖徒弟到底做了什么梦。 他回国的航班要先落地在北京,然后再来成都。 杞无忧问了徐槐航班抵达的时间,打算到时候和助教一起去机场接人。 他买了一个很可爱的熊猫公仔,还在机场附近找到了一家很好吃的老火锅店,徐槐应该都会喜欢。 然而当天吃午饭时,助教又通知他:“无忧,我们晚上不用去机场接槐哥了。” “为什么?”杞无忧奇怪地问,“航班延误了吗?” 他手机里并没有收到徐槐发来的新消息。 助教摇摇头:“槐哥说他要在北京待几天再来成都。” “还是因为归化运动员的事吗?” “这我不太清楚,他没跟我细说。” 午饭吃得没滋没味,杞无忧克制地洗完餐具,回到宿舍才给徐槐打电话。 电话接通。 “小杞,吃过午饭了吗?”徐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吃过了,槐哥。” “怎么样,四川的饭菜还吃得惯吗?”徐槐问他。 “嗯,吃得惯。” 停顿片刻,杞无忧又开口:“槐哥,你为什么没有来成都?” “啊,我一到北京就被绑架了……”徐槐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道,“我被老肖绑架来医院做手术了,他威胁我说再不做手术就要把我遣返回卑尔根。” 听他说完,杞无忧心里顿时一阵懊恼。 这些天一直在训练,他差点忘了徐槐还要做手术的事。 还有些沮丧。 徐槐去瑞士没有提前告诉他,做手术的事情也是他问了才说出来。 我不是你徒弟吗?这些事不应该先和我说吗? 很想这样问他。 杞无忧空着的手捏了下那只摆在床头的熊猫公仔,“这样啊,手术是什么时候?” 他一边问,一边打开购票软件查看航班,想买最早的一班机票回北京。 不知道徐槐身边有没有人陪他,有没有人照顾。 “明天上午,”徐槐嗓音轻快,没有任何手术前的紧张与压抑,“现在老肖和谭涟在这儿,还有顿顿也说要来看我,就是我们上次在康复中心门口见到的那个……” 徐槐那边似乎很热闹,听声音好像还有几个杞无忧不认识的人在嬉笑,大概也是徐槐在中国的朋友。 他身边永远不缺人。 第52节 “哦,好,那你要好好休息。”杞无忧最后干巴巴道。 第52章 我最看好你 与传统的滑雪场相比,旱雪场的优点是着陆坡硬度小,回弹力高,足够安全,即使玩儿命训练也不用担心摔伤。 成都旱雪场大跳台是国内最标准的旱雪训练大跳台之一,集训队来到这里便开始在大跳台上进行训练,日常的训练任务完成后,队员们又纷纷开始主动增加训练量,想要尽快适应、熟悉场地,以更好的状态迎接一周后的队内考核。 b队的运动员都是才转项没多久,起步太晚,大多数人目前仍处在打基础的阶段。在崇礼训练的那段时间,大家的技术水平都有大幅度提升,不少人可以在训练时做出空翻转体两周半加简单的抓板动作。然而,从雪季结束到现在,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在真正的跳台上训练过了,技术动作普遍有些生疏,有些人甚至连在崇礼训练前的水平都达不到,每天都在疯狂加练与教练的训斥声中度过。 队员们对此敢怒不敢言,攒了一肚子怨气,只能在私底下偷偷吐槽一下。 “李教练也太凶了吧!我好想槐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他夸我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是啊,真羡慕飞跃和bking弟弟,本队唯二不会被李教练骂的人。” “不过我说bking是不是有什么沟通障碍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飞跃刨他家祖坟了呢!” 这个年纪的少年难免是有点虚荣心的,偶尔会喜欢被人吹捧的感觉,王飞跃也不例外。 他是从u池转项过来的,有动作基础,技术水平很好,在杞无忧转项练大跳台之前,他是b队公认的领头羊。 大跳台与u型池看似相同点很多,但场地与起跳后的抛物线都截然不同,转项后需要改掉原来的习惯重新适应,可能比像杞无忧这样从竞速类项目转项从零起步的难度还要大。 尽管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可以跳出1080,但队内人普遍认为王飞跃训练时间长,要更胜他一筹,还经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撺掇王飞跃和杞无忧比一比。 可惜两人都对此不感兴趣。 王飞跃不是一个特别有自信的人,对于这次考核,他心里有点没底,想在考核前和杞无忧交流一下技术动作,结果杞无忧只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不用。” 王飞跃原本以为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和杞无忧的关系虽说不算很好,但最起码可以做到正常地交流技术动作,没想到杞无忧十分冷漠地拒绝和他交流。 当时很多队友都在场,多少让他觉得有点没面子。 “他好像对谁都那样。”王飞跃回想起杞无忧平时的样子。 杞无忧本来就长了一副很不好接近的冷脸,瞳孔漆黑而冷沉,又总习惯面无表情地看人,目光像钉子,钉得人心里发慌。 “不是啊,他看槐哥的时候就不是这种眼神。” “那槐哥能和我们一样吗?”王飞跃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他了,”他还有些费解,“可能是说他坏话被他听到了吧。” “你没说过他坏话啊,明明都是我们在说……” “笑死,我上次叫他bking,他听见了也没说啥。”又有队友说。 事实上,杞无忧当时听到他这样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要不以后还是别这样叫了,”王飞跃无奈道,“人家听了肯定不开心的。” “就叫!bking明明是褒义词好吗!” 周一上午,队内考核如期而至。 b队的队员们要么跳得歪七扭八,要么落地摔了个狗啃泥,要么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各有各的拉胯,表现得非常不尽人意。 就连一向好脾气、包容心极强的张可迪看了都皱眉。 李教练直接怒骂:“这滑得都什么玩意儿啊?还不如我家小区楼下大爷大妈跳的广场舞有观赏性呢。” “我们国家队队员还不如人家外面业余的滑得好,就这还是专业运动员啊?多长时间了你们才练成这样,说句难听的,就是在浪费国家资源,早点收拾收拾行李回你们省队得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没有给他们留一点脸面。这些话他并没有让一旁的翻译说给张可迪听,嫌丢人。 张可迪虽然不知道李教练在说什么,但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妙,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刚才队员们的表现。 队员们脸上或白或红,个个低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不敢吱声。王飞跃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杞无忧,而杞无忧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又好像根本没在认真听。 前几个进行考核的队员里,唯一成功完成动作、成功落地的人就只有王飞跃。 终于看到一个能夸的,张可迪激动地鼓掌:“好,好啊!” 李教练点点头,评价:“就这个还凑合。” 本次考核的顺序是按照队员们加入集训队的先后时间来排的,所以杞无忧是最后一个站上出发台的队员。 现在是春天,队员们早就脱掉了厚厚的滑雪服,换上各自的春装,有些不怕冷的甚至已经穿上了短袖短裤。杞无忧穿着宽松简约的黑t和长裤,身形修长,薄薄的衣料下是宽阔挺拔的肩背,腰线窄韧而流畅。 他原地蹦了下调转雪板方向,左脚在前,如同一道闪电般从出发台疾行而下。 速度极快。 起跳,带着雪板跃至一片湛蓝的高空,像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画。身体沿着倾斜的轴线向内转动,一周、两周……三周半! 偏轴转体1260! 这还没有结束。 高空中的少年膝盖弯曲起来,脚踝发力,将雪板向臀部拉起。肩部摆动,前手经过前脚外侧,抓住前脚与后脚之间的后刃。 method grab,前手抓后刃,一个接近完美的抓板动作。 最后松开手,身体舒展开,将重心降低,平稳落地。 40多米高的大跳台下传来队友们延迟的惊呼── “我操!1260?” “妈耶,那他可以进a队了啊!” “好家伙,不愧是bking啊,一直深藏不露……” “他刚才抓板抓的是哪儿啊?我没看清!” “应该是method吧,等会儿好好看一下视频……妈的,这么难的抓板动作他什么时候练的? ” “好牛好牛!” 如果是别的队友做出这个动作,大家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兴奋地扑上去把人举起来了。 可这人是杞无忧,谁敢举他啊,最多也就是对着他赞叹一句“牛逼”,人家还爱搭不理的。 “无忧,过来过来。”李教练朝他招手。 教练们都很喜欢杞无忧。 他能沉得下心,训练刻苦,脑子也聪明,领悟力强,技术要点通常讲一遍就能听懂,只要讲过了练过了就不会再出错。 杞无忧弯腰脱掉固定器,抱着滑雪板走过来。 “你之前练过1260没?”李教练问他。 杞无忧:“在崇礼练过,但没成功。” “从来没有成功过吗?” “嗯。” “然后考核只跳一次就成功了?” 杞无忧点头。 一旁的翻译把他们的对话讲给张可迪听。 张可迪直呼:“amazing!”他上前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以,在旱雪上这样跳没问题,”李教练又说,“但是到了正式赛场上,没成功的动作不要轻易尝试,风险很大。” “我知道了。” 考核结束后,杞无忧在休息室里接到了徐槐打来的视频电话。 徐槐已经做完了手术,正处于术后观察期,再在医院里休养一阵子,等伤口愈合就可以来成都了。 “槐哥。” “小杞,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考核视频,你很棒,进步非常大,出乎我的意料!” 视频里的徐槐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号,或许是因为太激动。 “你的起跳高度高,滞空时间长,抓板动作做得很漂亮,落地也很深很远!” 杞无忧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旁边的肖一洋补充总结:“就俩字儿,牛逼!” “是的,没错!”徐槐夸完他的优点,又接着说,“但是我看了一下,你这个落地位置其实挺危险的,你爆发力强,但速度太快了,容易失控,这样的话以后做更难的动作成功率会不够高。” 简单来说就是不够稳定。 杞无忧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徐槐指导训练,从来不会直接地给出结论,直接地告诉你哪里做的不好,而是会从起跳到落地都抽丝剥茧地分析一遍,找出问题的关键,强化记忆,在脑内形成系统体系。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肖一洋忍笑,“先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是吧?” “啊?”徐槐茫然道,“我没有打他呀。” “行了行了!”肖一洋打开保温盒,“先别聊了,你先赶紧把汤喝了。” 徐槐刚做完手术,只能吃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他已经连续喝了好几天的汤,各种鱼汤。肖一洋说了,鱼汤清淡,营养又高,有利于术后伤口愈合。 今天是鲫鱼汤。 “不想喝了,”徐槐闻到味道,苦着脸说,“我嘴里一股鱼味儿。” “这可是你月姐给你炖的!她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下回厨,你别不识好歹。” 于是徐槐只好勉勉强强用勺子喝。 “对了,”他边喝边道,“我听可迪说,李教练今天有批评你们,很多小队员都挺受打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哦。” 杞无忧注视着徐槐一口一口地喝汤,“槐哥,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击到,你可以对我放心。” “嗯嗯,对你放心,”徐槐又尝了一小口没有刺的鱼肉,有些含糊道,“你一直在我的名单里。” 杞无忧一愣:“什么名单?” “重点培养名单啊,我们每个教练都有一个名单的,这次考核结束,等教练们评估完你就可以进入a队了。” “……哦, ”杞无忧似是不经意地问,“你名单里还有谁?” 第53节 “有江晨曦、李梦千……”徐槐陆续说了几个有点耳熟的名字,都是a队的。 杞无忧越听脸色越差。 好在徐槐又说:“b队的话,就只有你。” “a队的这几个队员,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滑雪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最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第53章 唯一爱徒 徐槐的出院时间在下周,集训队准备等他来成都给他办一场庆祝会。他听后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出个院而已,并不想这么大张旗鼓,但又听领队说,队里有两个小队员刚好在他来成都的那天过生日,庆祝会和生日会可以放在一起办,到时候教练和队员都来参加,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大家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徐槐这才勉强点头同意。 当天下训后,杞无忧在群里看到了助教发的通知,便问了徐槐的航班落地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多钟。他那个时候还有训练任务,没办法去机场接徐槐,想和李教练请假,但被无情驳回了。 李教练问他请假干什么,他照实说要去接徐槐。 “都有助教去接了,你还去干啥,是怕他们找不到回来的路吗?”李教练感到很不理解,“虽然你是徐槐徒弟,但也没这个必要哈。” 于是他只好作罢。 尽管这些天几乎每天训练结束后都会和徐槐聊天,但还是会很想他。 晚上的总结会过后,杞无忧照例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1】 消息发送后没过几秒钟,徐槐便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两人之间现在已经形成了这种默契。 晚训结束至睡前是杞无忧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以前用来看技术分析视频,现在则用来和徐槐聊天。徐槐住院的这段时间闲得要发霉,几乎把他微信里的好朋友们都联络了个遍,当然也很乐意和杞无忧说话。 视频里,徐槐换掉了条纹病号服,穿着一件孔雀蓝的贴花卫衣。 “我刚从外面散完步回来,北京这边还是有点冷的,”徐槐看杞无忧只穿着一件短袖,便笑着问,“成都现在应该很暖和了吧?” “嗯。” “但是你刚做完手术,不能见风寒,”杞无忧语气认真,“所以来的时候还是要穿厚点儿。” 这么一副故作老成地叮嘱他的口吻,让徐槐有些忍俊不禁,他点点头说“好”。 杞无忧身上穿的t恤和那天在考核视频里看到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但都是黑色。 “你有好多件黑色的衣服啊……”徐槐感慨道。 “嗯,”杞无忧微微一顿,“也有白的。” 徐槐是不是不喜欢黑色?或者,觉得他衣服的颜色太单调了? “我觉得你穿浅色也很好看的!”徐槐又说。 夏天快要到了,他心里想着,等他到成都后就可以带着小杞去买新衣服。 把小朋友打扮得帅帅气气也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 结束和徐槐的通话,杞无忧看时间还早,于是就给杞愿发了条信息。 杞愿现在在上海读大学,学业依然繁忙,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和他联络一下姐弟情。 【qiwuyo:姐,给我买衣服。】 片刻后,杞愿回复过来。 【愿:被盗号了???发条语音听听!】 【qiwuyo:[转账]¥20000 请收款】 【qiwuyo:你审美好,挑好看一点的,颜色不要黑白灰。】 【愿:……等等,你哪来这么多钱?】 【qiwuyo:我的工资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愿:换季是该买新衣服了,可是应该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愿:你要买啥牌子的衣服啊,不会是想买奢牌吧?】 杞无忧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陷入思考。 他对服装品牌没什么概念,就只知道几个比较知名的运动品牌。 徐槐平时都穿什么牌子的衣服? 以前没有留意过,等他来成都再仔细看看好了。 【qiwuyo:都行,你看着买吧,不要黑白灰。】 【愿:啊啊啊真想让以前某个只穿黑白灰装酷的臭小孩儿看看这醒目的五个大字!】 【qiwuyo:不要黑白灰[酷/]】 【愿:emmm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交女朋友了吧?】 【愿:还是说,有喜欢的女生了?】 如果直接说喜欢的人是谁,有可能会吓到杞愿。杞无忧想了想,还是先不坦白了吧。 【qiwuyo:没交女朋友,有喜欢的人。】 【愿:铁树开花啦!!!震惊.jpg】 【愿:孔雀开屏啦!!!鸡冻.jpg】 【qiwuyo:买完衣服如果还有剩的钱你留着在学校花,我在队里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愿:怎么就没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愿:以后你们出去约会总不能让人家付钱吧= =】 杞无忧打字的手一顿。 好像……有道理。 他现在的基本工资也就一个月2000多,国家队里一切凭成绩说话,在大赛上取得好成绩的运动员工资就会高一些,除此之外还会有各种津贴补助和奖金。 努力训练的动力又多了一个,出成绩赚奖金,以后给徐槐花钱。 反正不想再让徐槐给他花钱了。 【qiwuyo:那……你买完……再给我转点儿……吧……[衰/]】 【愿:哈哈哈哈我自己有钱,你的钱还是留着谈恋爱吧!】 【愿:对了你和她表白了没有啊?】 【qiwuyo:现在表白没戏,追不到。】 【愿:不会吧?什么样的女生啊?我弟弟这么帅不可能追不到!】 【qiwuyo:比我厉害很多。】 【愿:哇!是和你一个队的运动员吗?有照片没?让我看看.jpg 试探.jpg】 【qiwuyo:不给你看。】 【愿:气成河豚.jpg】 【qiwuyo:存了,还有没有?再给我发点可爱的表情包。】 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杞愿一口气给他发了几十个表情包。 【愿:你平时和你喜欢的女生聊天都是这种风格?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qiwuyo:乖巧.jpg】 【愿:[牛/][啤酒/]你就装吧!】 【愿:买衣服的话其实你可以让徐教练帮你挑呀,我超喜欢他的穿衣风格!他上次给你买的衣服就很好看!!】 【qiwuyo:……】 【qiwuyo:不想要他给我买。】 【愿:他过年的时候给你买新衣服其实还挺像那什么的……[思考/]】 像哪什么?打啥哑谜。 【qiwuyo:?】 【愿:哈哈哈反正要向徐教练看齐!我们的目标是──世界冠军!冲鸭.jpg】 【qiwuyo:[再见/]】 过生日的寿星一男一女,都是a队的。当天,a队的领队大手一挥,直接给a队全员放假了,b队则要苦哈哈地训练到晚上六点才能过来。 庆祝会和生日会的地点定在市区一家饭店,领队订了一间很大的包厢,教练团队和队员一共能坐三桌。 徐槐刚下飞机,正在路上,从机场到这儿差不多需要一小时,刚好到晚饭时间。 这里地处繁华的商圈,周边有许多娱乐场所,吃完饭还可以在附近玩一玩。 江晨曦是今天的寿星之一,和队友逛完商场便早早地过来了。她们买了一些彩带和桌飘装饰,还有生日字母气球,把整个包厢布置得很有氛围。 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看到走进门的杞无忧,眼前一亮。 杞无忧一改往日一身黑的酷盖风穿搭,穿了件柠檬黄的t恤,有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感,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比以往明亮了些。 “好帅哦弟弟!”江晨曦露出星星眼,浮夸道。 张可迪模仿江晨曦的语气说着蹩脚的中文:“好帅哦yoyo!” 男生女生们顿时笑作一团。 男寿星就住在杞无忧隔壁房间,礼物已经提前送过了。杞无忧走过来,把礼物递给江晨曦,对她说:“生日快乐。” “谢谢!”江晨曦道谢,愉快地接过来。 第54节 袋子里是一副运动护腕,刚在楼下的商场买的。 瞥见他右手还提着一个礼物袋,江晨曦奇怪地“咦”了一声,“这是……” “给徐槐的。”杞无忧淡声道。 旁边的队友听到纷纷起哄: “搞什么啊,今天又不是槐哥生日。” “早知道我也给槐哥准备礼物了!” “我现在去楼下商场买还来得及吗?” …… “槐哥来了!” “槐哥!” 徐槐和前去接他的助教一起走进包厢,队员们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笑眯眯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杞无忧坐在最里面,隔着盈盈的灯光远远地看徐槐。 徐槐站在原地,目光四处搜寻一周,最后准确地定格在杞无忧身上,两人视线相撞。 捕捉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杞无忧的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以前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很古怪,而眼下终于得到确证。 “来,坐这儿!”李教练拉开身边的椅子,冲徐槐招手。 于是徐槐便走了过去。 徐槐送给两个寿星的生日礼物是雪板固定器。 nitro鸳鸯色限量款,女生是粉白,男生是橙白,是根据他们的雪板颜色来搭配的,两位寿星都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 除了给寿星准备礼物,他还给杞无忧也买了一副雪板固定器。 不是在雪具店里买的,而是找签约的品牌方定制的,和之前送他的那块闪电雪板是一个系列的。 “怎么只给他带了礼物,槐哥好偏心。”有人酸溜溜地小声道。 徐槐听到,并未做出否认,而是坦率地说:“当然啦。” “毕竟小杞是我唯一的……”徒弟两个字已经在嘴边,但他思索片刻,又咽了回去。 这两个字好像不足以表达他对杞无忧的喜爱。 “爱徒。”他看向杞无忧说。 第54章 只能来找我 由于有许多未成年队员在场,所以吃饭时教练们都没有喝酒。众人吃完饭,又转战楼上的ktv,未成年的小队员和女队员们在包厢里唱k,一律不能碰酒,只能喝饮料,教练和几个已经成年的队员则在隔壁房间喝酒打麻将。 直到坐在包厢角落里的沙发上,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彩灯,房间里充斥着队友们走调的鬼哭狼嚎声,杞无忧耳边仍在回响着徐槐的话。 爱徒。 唯一的,爱徒。 关于徐槐收他做徒弟这件事,一开始其实就只有几个教练知道,杞无忧不是爱炫耀的人,其他人也都没有大肆宣扬过。现在徐槐此话一出,集训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徐槐的徒弟了。 “槐哥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啊?!” “呜呜呜能不能看看我……我也想当槐哥徒弟!” 杞无忧内心像在坐过山车一样,纷繁杂乱的情绪翻涌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刚才收礼物时,他却表现得相当淡然自若,只说了句“谢谢槐哥”,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酷,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的神情,好像徐槐送他礼物很平常一样。 搞得队友们看他的眼神越发羡慕嫉妒恨。 “欸,无忧,”旁边的王飞跃杵了杵他的手臂,“槐哥是不是经常送你东西啊?” “是啊。”杞无忧下意识点了点头。 王飞跃撇了下嘴,语气有点酸:“毕竟是槐哥唯一的爱徒,地位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啊。” 听他这么一说,杞无忧才有些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回答听起来未免太拉仇恨,也怕对徐槐有不好的影响,于是他又补充:“也没有很经常。” 王飞跃一脸怀疑的表情,显然不相信。 杞无忧也不想再多言。 虽然徐槐当众表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时他觉得很爽,但他并不想把这当成一种炫耀的资本。 “弟弟,你要不要点一首?” 江晨曦唱完一曲,朝杞无忧递了递话筒。 杞无忧拒绝:“不了。” “来嘛,”江晨曦又继续邀请道,“你看大家都唱了!” 杞无忧依然不为所动:“不……” “我唱我唱!”一旁的王飞跃积极举手。 于是江晨曦走过来,把话筒递给了王飞跃。 她并未把杞无忧的拒绝放在心上,很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边对着手机屏幕敲字边说:“弟弟,我拉你进群!” “叮咚──” 与此同时,杞无忧的手机响了下。 微信里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是顶着粉色萝莉头像的江晨曦。 他刚点了同意,下一秒,江晨曦就把他拉进了a队的群聊里。 【chn ba ssの神】 ……好中二。 严格来说,他们集训队的全称是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国家集训队。坡障在索契冬奥会时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时间略早于大跳台,但直到2016年,这支国家队才成立,此前国内并未有过专业的训练队伍。 冬奥会单板滑雪技巧类项目共有三个,国际奥委会和国际雪联规定,各个国家参加冬奥会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比赛必须为同一运动员,这两个项目的冬奥积分可以相加,也就是说参赛选手都需要身兼两项。因此,集训队的队员们在练习大跳台的同时还要兼项坡面障碍技巧。 不过,b队目前还停留在打基础阶段,专项训练的重心在跳台,并没有系统地练过坡障。 先前在崇礼时,杞无忧只简单地跟着徐槐练习过跳道具呲杆。 从明天开始,他就是a队的队员了,以后都跟着他们的训练节奏走,下个月底就要开启新一阶段的出国外训。 【江晨曦:欢迎弟弟!】 没在唱歌的a队队员们纷纷在下面回复欢迎,还刷起了表情包。 【qiwuyo:谢谢。】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杞无忧又陆续收到了几条好友申请,他一一点了同意。 待在这里既无聊又煎熬,最后坚持了两三首歌的时间,杞无忧被嘈杂的音乐声吵得耳膜阵阵发麻,他站起身,想去隔壁看徐槐打麻将。 刚推开门踏进隔壁房间,杞无忧就被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呛了下。 与隔壁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烟雾缭绕,酒精与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头顶是蓝紫色的霓虹灯光。 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杞无忧粗略地扫了眼,啤酒,白酒,红酒,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洋酒…… 这里要比隔壁热闹得多,分成了好几摊,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打麻将,还有人在玩酒桌游戏。 “无忧?”李教练喝得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杞无忧进来,大着舌头挥手撵人,“你来干啥?去去去,不能喝的出去。” “我来找……”杞无忧环顾四周,在一片灰白色的烟雾中找到了徐槐。 他正在和人玩骰子,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小杞?” 徐槐惊讶了一瞬,随即弯起笑眼,“来我这儿。” 杞无忧走了过去,发现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猜点数。 “你坐嘛。”徐槐往旁边挪了挪,给杞无忧让出点位置。 杞无忧紧挨着他坐下。 “怎么来这边了?”徐槐稍稍俯身,气息一瞬间压了过来。酒精与香烟的味道掩盖住了他身上惯有的香味。 杞无忧下意识屏息,呼吸短暂停滞了两秒。 灯影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摇曳晃动,竟有种奇怪的陌生感。 “有点无聊……”杞无忧略微迟钝地回答。 “不喜欢唱歌吗?听声音感觉你们都玩得很开心。” 两人坐得很近,说话时,徐槐几乎是凑在他耳边。 杞无忧怔愣了几秒,“不喜欢。” 他不再看徐槐,而是侧过脸望向麻将桌,中方教练们正在齐心协力地教张可迪打麻将,气氛也非常欢乐。 “槐哥,你为什么不去打麻将?” “他们说很简单,”徐槐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苦恼,“但我觉得看上去好复杂呀,搞不太懂,就不想学了。” 杞无忧笑了声。 “不想学就不学,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小杞会打吗?”徐槐又反过来问他。 杞无忧摇摇头,他只会斗地主。 徐槐对面坐的是一个a队的队员,叫田斯吴,大概是酒桌游戏的老手,动作十分娴熟。他单手把圆筒骰盅里的骰子摇得飞起,伸到杞无忧面前晃了晃,“无忧玩不玩?” 杞无忧慢吞吞道:“我不会。”他没玩过,不懂游戏规则。 第55节 “没事儿,”田斯吴满不在乎,大喇喇地撞了撞他的肩膀,“这个巨简单,来,我教你。” “哎哎哎,”另一队员劝阻,“他要是输了可不能喝酒啊,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那让槐哥替他喝呗,”田斯吴看向徐槐,朝他眨眼,“槐哥?” “没问题啊。”徐槐笑了笑,爽快道。 杞无忧抿了抿唇,“我不玩。” 徐槐玩酒桌游戏看起来很菜,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喝了好几杯。 简直是又菜又爱玩。 杞无忧不想玩,万一输了的话可能要连累徐槐喝更多的酒。 他也没有加入别的游戏,就只安静地注视着徐槐喝酒。 透明的玻璃杯中盛满了琥珀色的酒,徐槐仰头喝下去,晶亮的酒液微微沾湿他的嘴唇。 “看我干什么?”徐槐瞥他一眼,“你不可以喝哦。” 杞无忧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看着徐槐,一脸平静地说:“成年了就可以。” “但是也要少喝,酒精摄入太多的话对训练和比赛还是会有影响的。” “嗯,我知道。” “槐哥,”杞无忧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喝的是什么酒?” “白兰地兑冻柠茶,挺好喝的。” 徐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要不是你们领队不让喝,我真想让你尝尝。” …… 徐槐再次把杯中的酒一而尽,转头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恰好也正在盯着他,他的眼睛是很沉的黑色,像闪闪发亮的黑曜石。 徐槐蓦地心软了下。 小朋友在这里待着应该也会很无聊吧,他好像一直没有关系太好的朋友,所以只能来找我。 人都是趋乐避苦的,如果某件事你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那这件事即使是再简单你也会觉得很辛苦,也更容易感到焦虑和厌烦,最终事情的结果也很难如愿。但如果你喜欢,那么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就会有非常好的体验感,即使这件事很难,你也愿意去做,也能从中获得快乐。 单板滑雪是需要有朋友的,有朋友会更快乐。 徐槐不太清楚,杞无忧是不想交朋友,还是在交朋友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玩啦不玩啦,真是的,根本玩不过任何人。”他笑着退出游戏。 他又微微弯腰,凑到杞无忧耳边,声音很轻,“小杞,在这里闷不闷?” 一股热意漫上来,耳朵痒痒的,还有些发烫。 “有一点儿。”杞无忧点头。 “那出去走走?” 两人站起身。 “槐哥,你俩干啥去?”田斯吴奇怪道。 出去透一透气。 徐槐正要回答,却听杞无忧一本正经道:“过二人世界。” 徐槐:“……” 他现在怎么也学会和肖一洋一样乱用成语了? 第55章 今晚住我房间 杞无忧跟着徐槐走出了包厢,两人乘坐自动扶梯下楼,原以为徐槐要带他出去,结果徐槐转了个弯,在楼下商场的便利店收银台前拿了盒薄荷糖。 “小杞,你要买别的吗?” 杞无忧想不到该买什么,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喝不喝可乐?”徐槐又问。 杞无忧:“……” “喝。”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其实也并没有很想喝,主要是因为这是徐槐买给他的。 徐槐打开冰柜的玻璃门,挑了瓶无糖的可口可乐。 只拿了一瓶。 杞无忧疑惑:“你不喝吗?” 这样也挺好,或许可以和徐槐喝同一瓶。 “我喝太多酒了,”徐槐耸了耸肩,“现在一口饮料都喝不下了。” “……好吧。” 收银台前站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徐槐站在便利店门口时就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准确地说,是在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冒粉色泡泡。 她刚才听到了徐槐对着身后的少年讲中文。 “帅哥,你、你是哪国人啊?中文说得好好!” “我是挪威人,混血。”徐槐微微弯起眼睛,深蓝色的眸子里浸着笑意。 他这人一向没有什么距离感,坦率又随和,好像和谁都能聊上两句,有时候在路边撞见一只狗,甚至还会微笑着跟狗打招呼。 结完账出去,徐槐打开薄荷糖铁皮盒,倒出两颗丢进嘴里,又把手中的小盒子递给了杞无忧。 “吃吗?” 杞无忧默默接了过来。 他其实不爱吃这玩意儿。茅邈就特别爱吃薄荷糖,各种口味中最偏爱强劲口感,没有任何甜味的那种,杞无忧只尝过一次,刚入口就觉得又辣又凉又苦,立刻吐掉了。 他倒了一颗在手心,小小的立方体薄荷糖呈现出透明的深蓝,冰块一样的质感,上面有层白色的糖粉,含进嘴里有淡淡的水果味。 是甜的。 买完薄荷糖,徐槐也没有带杞无忧出去,而是径直走向直梯的方向。 这就回去了?杞无忧脚步迟疑了下。 二人世界的时间未免太短暂了。 徐槐回过头,仿佛看出了杞无忧在想什么,笑容明朗:“我们不回去,带你去个好地方。” 电梯没有在ktv所在的楼层停留,而是一路直通向顶楼。 外面是空旷的天台。 春夜的微风吹拂到身上,带着少许凉意。 从顶楼往下看,视野开阔,能望遍四周的繁华夜景。 成都的夜晚流光溢彩,灯火点点,各色霓虹交错闪烁,夜空中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盏高悬在天边的弯月。 “槐哥。” 杞无忧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徐槐应该也是第一次来才对。 “是可迪找到的,他刚才出来找洗手间,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跑这儿来了,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他下去,”徐槐嘴角勾着轻浅的笑,“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认识汉字,难道还不认识洗手间的标识吗?明明就在转角……” 杞无忧看着徐槐亮晶晶的眼眸,想到他上次在崇礼去给自己买新衣服结果差点迷路的事儿,心说,你好像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吧。 天台中间有一个大型的木质花架,墨绿的藤蔓一圈圈缠绕在上面,顺着花架垂落在地。 花架下是一排休息的长椅。 两人走过去坐下。 “小杞,”徐槐一双长腿微微屈起,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有些懒散地托着腮,歪头问他,“你刚才有没有给过生日的队友唱生日歌?” 杞无忧规规矩矩地坐着,顿了顿,“没有。” “有祝他们生日快乐吗?” “有,我还送了礼物。” 每个来参加生日会的队员都送了礼物给两位寿星,他只是随大流。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徐槐要来,他根本不会参加生日会,他对这类场合一向有些抗拒,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看训练视频。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耳边风声阵阵,杞无忧沉默片刻,声音很低地说了个日期。 “啊?” 徐槐听后愣住了,他直起身,眼里缓缓浮现出懊恼。 半晌才道:“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小杞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还在崇礼,可他并没有告诉他。 “忘了。”杞无忧淡淡说。 要怎么告诉? 直接说,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样吗? 好像在明目张胆地向徐槐索要礼物一样,他不想这样。 徐槐给予他的远比物质上的礼物要珍贵许多。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也能忘……”徐槐又叹息一般道,“或许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第56节 杞无忧低头看着木椅边的藤蔓,没作声。 “小杞。” 他又听到徐槐问: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杞无忧抬起头,望着徐槐的眼睛,“已经过了,槐哥。” “那也没关系呀。你还记不记得,在崇礼的时候我给过你一张愿望券?永久有效哦,”徐槐的语气仿佛带着蛊惑,“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帮你实现。” 明明是松快又随意的语调,却令杞无忧心脏骤然紧缩,隔着胸腔跳动得愈发猛烈。 他沉思了许久才开口。 “短期愿望就是成绩有新突破,长期的话就,拿世界冠军。” 徐槐忽地笑了。 好……直白的愿望。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愿望,用目标或者规划来说更好一点。 “这个愿望会实现的,我陪你一起实现。” “好。” “除了这个呢?”徐槐又问他。 “想不到了。” “如果想到了要告诉我。” 徐槐的口吻很认真,杞无忧点点头说好。 “小杞。” “嗯?”杞无忧仍然在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徐槐伸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快乐地滑雪,远离痛苦,远离伤病。除了滑雪,还可以拥有其他让自己快乐的方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徐槐好像总是在说,希望他快乐。 头上的温度很快便消失了,杞无忧又点了点头。 他觉得和徐槐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滑雪带给他的快乐反而要排在其次。 “想不想多交点朋友呢?” 杞无忧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独处时并不会有任何孤独感,但徐槐对他提出要求,他也不想拒绝。 “嗯,我会试试。” “不要什么都答应我,”徐槐有些无奈地笑了,“如果你不喜欢交朋友……因为这件事感到不开心,那就不要勉强。” “没有勉强。” “那你有不喜欢的队员吗,我看你好像……不太喜欢飞跃?”徐槐顿了下,注视着杞无忧的眼睛,“他欺负你了吗?” 他平时有留意,晚上的总结会,如果王飞跃发言问他问题,总能看到杞无忧有些不开心的样子。虽然他表现得不明显,但徐槐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 杞无忧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 ……徐槐可能对他有什么误解,谁敢欺负他啊。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徐槐拿出来看了眼,继续和杞无忧说话。 “刚才和我在包厢里,你觉得无聊吗?” “没有。” “那现在呢?” “也没有。”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徐槐的脸上,他低着头,面部线条凌厉,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竟有几分冷峭。 是杞无忧很少见到的样子。 “给你看个东西。”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徐槐把手机横转过来,拿到杞无忧面前,点击播放。 “这是……” 随着熟悉的古风配乐与画中人的出现,杞无忧脸色逐渐僵硬起来。 屏幕中是一段雪中舞剑的视频。 漫天飞雪簌簌而落,朱红色的庙墙,青黑色的琉璃瓦,古松琼枝玉叶,世间万物都覆上一层洁白。 少年一身黑衣,削肩细腰,身段长挑。手持长剑凌空一跃,衣袂蹁跹旋起纷纷白雪,一招一式剑风凛冽,潇洒恣意。 视频中的景与人都很有美感,杞无忧却尴尬地想捂脸:“……你从哪找到的这个。” 视频里的人正是他自己。 这段视频是前年冬天拍的了,当时是寒假。那天下了大雪,杞无忧上完剑术课,被茅邈威逼利诱拍了段视频发给杞愿。 后来杞愿把这条视频上传到朋友圈,不知道被哪个好友保存下来发到网上了,一夜之间爆火,播放量很高,足足有几百万。 杞无忧起初压根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某天班里有同学在教室用多媒体设备公放了这段视频…… “老肖告诉我你有个视频特别火,我就去网上搜了。”徐槐在医院的时候闲来无事在网上搜到了杞无忧的武术视频,潜心研究了很长时间。 视频播放完毕,又重头开始,徐槐津津有味地欣赏完,在某处按下暂停键。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动作和weddle有点像?” 剑是冷兵器之精髓,作为流传千年的中华传统武术,自古至今都以潇洒飘逸,轻快敏捷著称,具有极强的观赏性。现代以来,传统剑术被列为武术比赛项目,成为一种武术演练套路,增加了花法、平衡、翻腾等各种技巧动作。而weddle是一个非常能够展现滑手风格的亮板动作,滑手在完成这个动作时能够清晰地把整个板面亮出来。 单板公园项目与武术,这类依靠身体技巧的运动多有相通之处,跨界跨项选材自有其科学性和优势所在,如何充分发挥跨界跨项选材的优势,也是教练团队的研究重点。 竞技体育一向天才辈出,近年来男子单板大跳台内卷越发严重,空翻转体的最大圈数已经提升到六周半,2340。然而,圈数终究是有上限的,无法超越人体所能做到的极限。现在越来越多的滑手不再一味地追求圈数,而是转而研究技术动作的风格与创新。 徐槐在医院看到这个视频时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能否把大跳台与传统武术结合,自创动作。 现在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杞无忧。 — 领队给徐槐发消息他没回,助教小宋只好奉命出来找人。张可迪告诉他,徐槐很有可能带杞无忧去了天台,那里风景很好,非常适合过二人世界。 他走上天台,看到被藤蔓遮挡住的、幽暗而朦胧的花架之下,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姿势亲密,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从背后看起来就像是在…… 小宋心头猛然一凛,差点想歪了。 还好他听到了视频里滑雪的声音。 原来两人在看视频。 还好两人只是在看视频。 走过去一看,发现两人竟然在看大跳台技术动作的分析视频,小宋顿时人都傻了,在原地干瞪着眼。 “我靠!你俩真是……” “要不要这么卷?”内心刚经历了一番波动,小宋说话有点结巴,“出来玩还、还在分析技术动作!” “槐哥,你平时就是这么给他开小灶的?我算是知道无忧为啥这么快就能进a队了……” 在外面吹了会儿风,他们又回到包厢。 小宋应该也喝得不少,刚才吹冷风也没把他吹清醒,举起话筒咋咋呼呼道:“别玩儿了,我们回去训练吧,大家都要卷起来啊!” 众人:? “你们知道他俩干啥去了吗?他们的二人世界就是在一起看技术分析视频,你们还能玩得下去吗?” …… 周遭一片吵闹。 “小杞。” “这里太吵了,要不回去以后……”徐槐有点难受地捂着耳朵,对杞无忧耳语道,“今晚住我房间?” 第56章 不会让我回去吧 回到旱雪场训练基地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白天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再加上玩到现在,b队的队员们精力大多消耗一空,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只有杞无忧还在宿舍门口踟蹰。 徐槐的提议实在太令人心动,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不过…… “槐哥,我想先回去洗个澡。” 从包厢里出来后他就觉得身上沾染着烟酒的味道,应该不太好闻。 “去吧,我也得洗个澡,”徐槐伸手胡乱地揉了下他的头发,笑容畅然,“洗干净了记得来我房间啊。” 杞无忧耳根微微发烫,点了点头。 “好。” 总觉得徐槐的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可能还是要归结于自己的想法不太单纯。 “如果等会儿你敲门没有人应的话,说明我还没有洗完,你直接进来就好,我不锁门。”徐槐又说。 “……你不锁门,”杞无忧默了默,“是不是不太安全?” “嗯?还好吧,反正这里都是熟人,我房间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徐槐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他觉得小朋友过分谨慎了,但有防范意识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好,那我等下去找你,拜拜。” 杞无忧淡定和徐槐告别,然后便回了房间,表面一如往常,然而心里却在想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徐槐的防范意识太差了,对他有所企图的人也许会很容易得手。 第57节 不图财的话,也可以图点别的。 而且,也不是没有熟人作案的可能。 杞无忧慢吞吞地洗了个澡,还破天荒地用了杞愿给他买的草莓牛奶味沐浴乳。 他收到快递的时候都快嫌弃死了,不知道杞愿在想什么。 哪有男的会用草莓牛奶味的沐浴乳啊,更何况他以前洗澡的时候从来没用过沐浴乳这种东西…… 其实杞愿也不是有意要买这个味道的沐浴乳给他,只是因为网购满二百减二十折扣才凑单多买了一瓶,沐浴乳很大一瓶,她和室友用到过期都用不完,浪费可耻,所以她才会在给杞无忧邮寄衣服时顺便把多买的那瓶沐浴乳一起寄了过来。 刚把沐浴乳挤到手心,杞无忧就有点后悔。 这个味道……也太甜了吧。 他皱了皱鼻子,站在淋浴头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往身上涂,天真地以为洗完澡把泡沫冲干净之后就不会有这么重的甜味了,结果发现瓶身上的广告语“持久留香”竟然是真的。 怎么回事?这种广告语一般不都是诈骗吗? 当事人非常后悔,但后悔已经晚了。 杞无忧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得很干燥,还对着衣服也吹了吹,试图把身上的甜味儿吹干净,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站定在徐槐的房间门口,杞无忧抬手敲了两下门。 耐心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徐槐还没洗完澡,于是杞无忧就直接打开门进去了。 果不其然,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房间很干净,因为集训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所以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自己添置的东西并不多,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徐槐的房间除了干净之外,还很温馨。床头摆满了杞无忧给他抓的娃娃,一个一个排排坐,整整齐齐。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熊猫公仔,也是杞无忧送给他的。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其中有只娃娃的坐姿是歪的。 杞无忧忍不住走到床前,把它扶正了。 水声忽然停了。 过了几分钟,玻璃门拉开。 大概是知道杞无忧来了,徐槐洗澡前便把浴巾和换洗衣物拿了进去,在浴室里穿好了睡衣才出来。 纯色的无袖背心加短裤,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柔软而轻薄的布料之下,能看到隐隐的胸肌。 杞无忧愣愣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有次队友们闲聊,有人说徐槐的身材很性感,尤其是胸肌和腰。 “小杞,你怎么站着,”徐槐朝呆愣着的少年笑了下,“坐床上呀。” 杞无忧眼睛又眨了眨,“槐哥。” “嗯,”把浴巾挂在阳台,徐槐又转身找了条干毛巾搭在头上,边擦头发边问:“等很久了吗?” 杞无忧在床边坐下,垂下眼,看到了徐槐膝盖处痕迹浅淡的伤疤。 “没,我刚来。” “那你要再等一下了,我还没有吹头发。” “没事,你先把头发吹干。” 徐槐目光落在杞无忧的睡衣上,“小杞,你的睡衣好可爱呀。” 杞无忧:“……” 他就知道徐槐看到他的睡衣肯定会说类似的话。 睡衣也是杞愿给他买的,这个绝对不是凑单了。 虽然他说了不要黑白灰,但也不至于跨度这么大吧。 睡衣上的丑东西应该是个卡通形象,蓝色的,长得很奇怪,几乎半张脸那么大的眼睛,像外星人。 衣服后面有个兜帽,帽子上还长了一对很长的耳朵,看起来很幼稚,谁穿谁小学生。 杞无忧收到后很无语,想退货,找杞愿控诉,为什么要给他买这么幼稚的睡衣,居心叵测的女人,就是想看他丢脸。 杞愿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辩解:“你懂不懂什么叫反差萌?没有女生可以拒绝这么可爱的衣服!” 杞无忧:“可这是睡衣,他又看不到,除非我和他一起睡。” “你、”杞愿属实被他的言论震撼到了,“你在说什么啊……” 呆了好久才道:“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无忧,不能这样啊,呃,要尊重女孩子,”她说着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可以这么早就想……那种事。” 杞无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很大歧义,他有点脸红,强装镇定:“我知道,没有想。” 的确没有想那种事,就只是单纯地想和徐槐在一个房间睡觉,什么都不做,就纯睡觉。 当时他还觉得徐槐不可能看到这件睡衣,毕竟没有机会一起睡。 没想到有时候机会来的就是如此突然。 一阵突如其来的音乐声打断了杞无忧的思绪。 他对这段音乐很熟悉,这是徐槐的视频电话铃声。 谁啊?大半夜的还给徐槐打视频电话…… 手机就放在床头,杞无忧手边的位置。 徐槐正在浴室里面吹头发,吹风机的噪声很大,他应该听不到手机铃声。 杞无忧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徐槐给这人的备注是一颗红色的爱心。 头像是一片海。 盯着那颗刺眼的红色爱心看了几秒钟,杞无忧大声朝浴室喊:“槐哥!” 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下,徐槐疑惑地问:“小杞,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有人给你打视频。” “哎呀,”徐槐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懊恼地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他把吹风机随手往洗手台边缘一放就大步走了过来。 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对徐槐来说很重要的人。 杞无忧心想。 徐槐要和人打视频,那他不会让我回去吧…… 第57章 会死得很惨 “是我妈妈。” 徐槐说着,接过杞无忧递来的手机,“我们很久没有视频过了。” “啊。”杞无忧愣了愣,顿时抛掉了刚才脑中的一通胡思乱想。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屈了屈指节,有些局促不安:“那我先……回去?” 徐槐和他的妈妈视频,自己在场的话应该会影响他们聊天吧。 “不用的,应该不会聊太久。” 徐槐轻轻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而后按下接听键。手臂微微抬起,让手机镜头对着他的脸,嘴角扬起弧度,向视频那边的人露出灿烂而愉悦的笑,“妈妈,下午好。” “晚上好啊,”女人声音轻柔又温润,如涓涓细流,“你已经在成都了吧?” “对,下午刚到,晚上在外面给小队员过生日,刚回来洗过澡。”徐槐随意地坐到床沿,又问,“你刚上完课吗?” “是呀,今天下午上了两节课呢,才放学。” 两人又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徐吟秋告诉他,她下午给学生上了一节武术课,一节书法课。 杞无忧就坐在徐槐旁边,保持着静默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卑尔根现在应该是下午4点多,那里的学生竟然只用上两节课…… 杞无忧还在神游,一股清冽的味道忽然袭来。 徐槐猝不及防地靠近,将手机镜头对准了他,“妈妈,他就是小杞,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小朋友,还记得吧?” 上次提到过?什么时候?怎么提的?杞无忧大脑登时宕机,整个人都呆掉了。 “嗯,我记得,”视频里的女人微笑道,“你好呀小杞。” 和徐吟秋对上视线,杞无忧忽的紧张起来,手脚仿佛无处安放一样。 “阿、”他结巴了一下,和徐吟秋打招呼,“阿姨好。” 徐吟秋笑着,“你好呀,小杞,你的衣服好可爱哦。” 和刚才徐槐的话如出一辙,杞无忧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徐槐不禁笑出了声,“是啊,我就说很可爱。”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拽了下杞无忧帽子上的长耳朵。 这下杞无忧终于知道徐槐的性格是随了谁。 “……谢谢阿姨。”他脸颊发烫,慢半拍地说。 徐吟秋看上去很年轻,温柔素净的长相,脸上不施粉黛,也没有戴任何首饰。 起先杞无忧以为徐槐的妈妈应该是那种看起来很高贵优雅的女性,但却出人意料地很亲切随和,半长的头发绑成马尾,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活泼得像少女…… 徐槐怕杞无忧会觉得不自在,于是又把镜头转向自己。 徐吟秋问他,最近累不累,习不习惯四川的环境和饮食,术后的恢复情况,以及身体还有没有不适。 她询问的口吻温和而自然,这种事无巨细的关心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任何的压迫感,徐槐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你要好好教小杞呀,不可以只顾自己开心。”徐吟秋又道。 徐槐点了点头,“我没有只顾自己开心,他和我在一起时也很开心的。” 说着,又望向一旁好似在发呆的少年,“对不对小杞?” 杞无忧恍惚了下,回神,“对的。” 第58节 “那很好,训练也不要太辛苦,劳逸结合,”视频里,徐吟秋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徐槐:“okok,我知道啦──” “徐教练现在应该不需要我嘱咐这些了吧?”徐吟秋笑道,“我是对小杞说的。” “哦……”徐槐撇了撇嘴,目光又落到杞无忧身上。 杞无忧又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忙回应道:“好的,谢谢阿姨,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也会让槐哥多注意休息。” 徐吟秋笑眯眯地点头,望向杞无忧的眼神越发柔和。 如徐槐所说,两人并没有聊太久。 徐吟秋晚上似乎有约,要出门,徐槐也不再继续和她聊了,“替我向kerr问好,告诉他我现在很健康,不要再给我发一些没有用的骨科养生知识了。” “哈哈哈哈哈,”徐吟秋笑得停不下来,“也不知道是谁,以前躲起来偷偷哭被他发现,还不让他告诉我……” “好了好了,你去约会吧,”徐槐面色一窘,迅速道,“玩得开心,拜拜!”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瞥见杞无忧一脸好奇,他思索着解释:“kerr是我妈妈的男朋友。”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偷偷哭?” “呃……”徐槐选择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而是说,“他以前是我的医生,很照顾我。” 杞无忧心下了然,徐槐之前跟他提到过,小时候训练受伤做手术,觉得很疼,就会哭。 原来还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地哭。 “哦──”杞无忧重重点头,又故意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偷偷哭?” 徐槐拎起杞无忧的帽子耳朵,按着他的头,把帽子盖在了他脑袋上:“不许问了!”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但杞无忧完全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弄,由着徐槐把两只长耳朵系在一起,打了个蝴蝶结。 “不问了不问了。”杞无忧讨饶。 徐槐这才罢休,给他把蝴蝶结解开了。 杞无忧抬手要把帽子掀开,却又被徐槐大手按住了,“戴着嘛,多可爱。” “我不戴。” 戴着这个长耳朵的帽子看上去实在太傻了,弱智气息浓郁。 杞无忧攥住徐槐的手腕,想要把他拉开,可是也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所以还是徐槐占据了优势。 “你力气没有我大。”徐槐揪着一只长耳朵,语气得意。 “嗯嗯嗯,没有你大,”这什么幼稚鬼上身,还跟他比力气大小,杞无忧简直想翻白眼,“槐哥,能别按着我头吗?” “可以,但你要戴着帽子。” “……行。”杞无忧最后被迫屈服了。 “来,上来坐!” 杞无忧脱掉拖鞋,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床上的被单应该是刚换的,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徐槐用的洗发水的香气,也很好闻。上了徐槐的床,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所裹挟,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徐槐却毫无察觉,盘着腿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的,“要不要再看一遍刚才的视频?” 两只蓝色的长耳朵耷拉在脸侧,杞无忧眼皮也耷拉着,唇角微微下压,“能不能别看了……” 他讨厌那个视频,不想再被处一次刑。 雪中舞剑的视频流传度非常高,当时在班里公放后,迅速传遍整个校园,引起很大轰动。学校里的同学人人几乎都有至少一项特长,琴棋书画,唱歌跳舞,大家见多了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但学武术的却很少见,尤其是像杞无忧这种身怀绝技,剑走偏锋的武林高手。以至于后来学校每次举办什么大型活动,文艺委员、班主任乃至学校的宣传部门,都会轮番轰炸他上台表演武术节目。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噩梦。 “好吧,”虽然有些可惜,但徐槐还是选择性地尊重小朋友的意愿,“不看了。” “那不如……你给我演示一遍?” 杞无忧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才艺展示,然而他发现,如果是在徐槐面前展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视频里有不少腾空跃起的花式动作,穿拖鞋和带着长耳朵的睡衣都不方便。 他正想说需要回去换件衣服,又听徐槐否决了自己刚才的话:“算了算了,你今天应该也累了,明天再说吧。” 徐槐又从手机里找了段杞无忧的训练视频来看,“你还有没有其他练1260的视频?没成功的那种,我们来分析一下。 ” “ 就只有之前在崇礼的时候你给我拍的那些,我在旱雪上练的没人给我拍。”杞无忧回答。 队里只有一位跟拍摄影师,跟a队比较多,b队一般都是助教或者队友帮忙拍,助教有时太忙顾及不到,而其他队友和杞无忧都关系一般,他没有麻烦过他们。 徐槐“ 唔 ”了声,“没事儿,以后我给你拍。 ” 杞无忧心情轻快起来,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对了,阿姨也会武术吗?”刚才有听徐吟秋说起,给学生们上武术课。 “会一点吧,”徐槐说,“但只是皮毛。 ” “我以前在孔子学院和我妈妈的学生一起上过课,我们的汉语老师一开始会给我们看一些传统文化的纪录片之类的,后来发现大家都不喜欢,觉得无聊。大部分人最爱看的国内的综艺节目是非诚勿扰……除了这个,还有功夫和武侠片。” 孔子学院是对外进行文化传播的重要渠道之一,外派教师都需要掌握一些中华传统才艺,譬如武术、书法、国画、民乐……徐吟秋年轻时,师从一位国画大师,对国画造诣比较深,至于其他的也略微有一些了解,但没那么精通。 她教的武术是最基础的24式太极拳,每位外派教师在国家汉办进行培训时都会学。 据孔子学院的学生普遍反应,大家都对武术比较感兴趣。 徐吟秋一直想找一位专业的武术老师系统地学习一下,这样才有把握开课教授更多的武术课程。学院的老师之前辗转联系过一位国内的太极大师,但由于时差原因,双方总是不能及时地沟通,且对方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晚上总是很早就休息,所以最后还是只能看网上的视频自学。 “小杞,你会太极拳吗?” 徐槐问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杞无忧擅长的应该是少林拳,与太极拳是不同的拳种。更何况,太极一向以轻松柔和、修身养性而著称,国内的受众里中老年人居多,明显与杞无忧的风格不是同一路。 但杞无忧说“会”。 徐槐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哇!我想看你打太极拳,可以吗?” “……可以。” “如果我把太极功夫学得出神入化,然后去跟真正的高手打架,你觉得会赢吗?” “不会赢,会死。” 徐槐:“不是说太极拳以柔克刚吗,为什么打不赢?” 杞无忧:“……” 古今中外的拳法各有所长,没有优劣高下之分。高手之间过招,实际上真正比的是技巧、经验与体力。杞无忧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太极拳不是用来格斗的……总之不要尝试打架,会死得很惨。” 作者有话说: 一个没什么用的热知识:如果单纯地比力气大小,是小杞略胜一筹,毕竟武林中人,打架从没输过 第58章 不知道反抗 太极的动作缓慢舒展,看上去学习门槛也比较低,很简单,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但其实能真正练好太极、将之融会贯通的人少之又少。动作一开一合间,看似绵柔的动作中藏着刚劲,要想做出轻盈与沉稳兼具、姿态漂亮的招式,对身体重心与腿部力量的要求是相当高的。 沉肩、拔背,转腿、推掌……杞无忧始终心神稳静,不急不躁,看上去很有高手风范,只不过,身上这身蓝色的史迪奇睡衣实在有些出戏。 徐槐坐在床上,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待他打完一套太极,大力鼓了两下掌,点评似的夸道:“小杞好厉害啊!” 杞无忧攥了攥手,面无表情道:“并没有。” 他没故意谦虚,这些只是最基础的太极动作,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小杞。”徐槐又叫他。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可以。”杞无忧点点头,走到床边。 徐槐笑了声,“我还没说是什么忙呢。” “哦……”杞无忧停顿片刻,“那你说。” “有空的话,”徐槐仰着头看他,眼里有亮而细碎的光,“可不可以教我妈妈武术?” “可以。”杞无忧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太好了!我让她拜你为师!” 杞无忧嘴角僵硬地一扯,“……这倒不用。” “哎,等等。”徐槐突然道。 他原本盘着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抵着脸,挺随意地在床上坐着,现在直起了身,但好像也懒得站起来,于是膝行挪动到床边,离杞无忧近了很多,但依然是仰视着他。 “怎么了?”杞无忧微微俯下身看他。 “你先别动。”徐槐说。 这样他的视线与站在床边的杞无忧刚好持平。 徐槐不让他动,杞无忧就真的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眼神有点困惑,透露着些许疑问。 他认真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杞无忧好像一直这样,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嘴角是微微向下撇的,就显得不太开心,看起来也有点凶。 他忆起曾无意中听到过有教练说杞无忧性格不好,队员们都不喜欢和他玩。 当时他忍不住和教练争论了两句,大意是论证杞无忧的性格很好,教练说不过他,最后无奈道:“你也太护短了吧。反正他是你徒弟,你肯定比我了解他,他的人际关系什么样你应该也看在眼里,是不是和他的心理有关呢?心理问题这方面还是要多重视。” 徐槐沉思片刻,最后说:“我知道了。” 后来他又问了队里的其他教练,包括张可迪在内,所有教练一致认为,杞无忧有点孤僻。 这下搞得徐槐经年未发作过的逆反心理上来了。 他原本认为杞无忧多交点朋友是很好的,现在却觉得,交不交朋友根本无所谓,一点都不重要,他自己开心就好,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别人说他孤僻又能怎么样呢? 再说了,小杞的性格明明很可爱啊,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他才对。 那为什么队员们不喜欢和他玩呢?徐槐思考良久。 难不成……是长相的原因?看上去有点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不太好接近。 第59节 想到这里,徐槐伸出手,食指与中指分开,轻轻点在杞无忧的唇角两侧,往上提,人工制造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唔,”杞无忧猝不及防被袭击,睫毛颤了颤,被徐槐按着唇角,正常说话吐字有点困难,声音含混不清,“槐哥,你干什么?” 然而却没有把徐槐的手拿开,嘴唇沾染上他指尖的温度,便不想挣扎。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徐槐的手指微微用力,往中间收,杞无忧嘴唇鼓起,变成了小金鱼嘴,这下彻底说不出来话了,“嗯嗯?”他不太明白徐槐在说什么。 “小杞,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包括我的。” 杞无忧虽然不知道徐槐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除了徐槐,他的确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徐槐笑了声。 这么乖。 都不知道反抗的。 他玩够了,松开了手,又顺便捏了两下小朋友的脸,愉快宣布:“好了,我们来看技术分析视频吧!” 杞无忧:“……好。” 徐槐翻过身,把床头的娃娃都堆积到一处,堆成一座娃娃山,给杞无忧清理出可以靠坐在床头的位置,从手机里找出训练视频,和他一起逐帧分析技术动作。 凡是涉及到训练,杞无忧都很认真,内心全无杂念地听着徐槐的讲解,时不时提出自己在日常训练中遇到的问题。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 又看了几段视频,困意逐渐上涌,徐槐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小杞,我困了,你困不困?” 杞无忧压根没有一丁点睡意,但还是说:“有点儿。” “那我们睡觉吧。”徐槐支起身往上坐了坐,伸手揉了下眼睛,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杞无忧的胸口。 他看向杞无忧。 不知为什么,杞无忧的脸有点红,“我、我要回去洗澡。” “啊?怎么又洗澡?” “刚才……出汗了。” 出汗?徐槐心生疑惑,刚才就打了套太极拳,这点儿运动量,不至于吧?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很晚,十二点多了。 “可以在我房间洗嘛。” 杞无忧磨了磨牙,声音带着点恼意,“不了,我回去洗。” “所以,你洗完不过来了是吗?”徐槐又确认了一遍他的意思。 “嗯。” “小杞,刚才我那样,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徐槐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刚才的玩笑太过分了,其实只是想逗他开心而已。 “如果是的话,那我……”向你道歉。 “没有,”杞无忧打断道,“槐哥,我不会生你的气。” “啊,”徐槐愣了愣,“那好吧。”尽管还是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杞无忧也许并不想和他睡一张床,但不好意思拒绝,那以后还是不要邀请他半夜和自己看技术视频了。 - 打开门出去。 楼道里早就没人了,寂静异常,只有走廊顶一盏一盏的白炽灯幽幽地亮着。 教练们的房间都在楼上,杞无忧要下楼。 下到队员宿舍所在的那一层,转角撞上了一个人。 “啊啊啊我操!” 一声尖叫,寂静被打破。 是王飞跃。 “无忧?你吓死我了!”王飞跃看清了撞上的人是谁后,拍了拍胸膛,深吐一口气。 尽管才吃完晚饭不久,但他回来后又饿了,饿的睡不着,于是点了个外卖,出来拿的时候正好撞见有人从楼上下来,他还以为是哪个教练。 如果被教练发现半夜偷偷点外卖,明天势必是要加练的。 “这个点儿,你怎么从楼上下来了?”王飞跃冷静下来,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杞无忧:“徐槐找我。” 王飞跃看着杞无忧穿着一身明显不符合他风格的睡衣,暗自腹诽,这么可爱,该不会是徐教练给他买的吧。 “他大半夜找你干什么?” 杞无忧眼神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一句“关你什么事”就要脱口而出,又突然想起徐槐让他多交点朋友。 于是木着一张脸道:“指导我训练。” 这是实话。 可听到王飞跃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大半夜的指导训练……听起来怎么总觉得有鬼呢? 尤其是,杞无忧脸色还泛着潮红,很像在说谎。 他还想继续追问,结果杞无忧已经转头走了。 回到房间,杞无忧忽然有些后知后觉。 他觉得刚才不应该走掉的,不知道自己在王飞跃眼里是不是又bking了…… 他清楚自己这样的性格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很难交到朋友,对他而言,不被人喜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对于交不交朋友完全无所谓,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可是……徐槐想让他多交朋友。 啊,好烦。 杞无忧想着想着,又随手给了旁边的绿怪兽一拳。 作者有话说: 熬不动了,欠的更新明天补! 第59章 交友白痴 一周后,集训队第一批外训队员的名单正式确定,助教发到集训队的大群里进行公示。 杞无忧的名字排在a队最末尾。 b队除了王飞跃,还有两个考核成绩优秀的女生也位列其中。 名单一出,徐槐便私聊发来消息祝贺。 【ryan:小杞真棒!】 【ryan:可以带你去瑞士滑雪了[企鹅转圈/]】 本次外训的地点定在新西兰和瑞士,除了训练,队员们还要参加当地及周边地区大大小小的fis赛事赚取冬奥积分。 【qiwuyo:好![企鹅转圈/]】 聊天界面出现新的群消息提醒。 江晨曦新建了一个群聊,把所有的外训队员都拉了进去。 群聊名叫──世界冠军冲冲冲! 杞无忧刚被她拉进群,一条又一条的消息便飞快地刷了上去,队友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在讨论新西兰的天气与当地美食,虽然好像是各聊各的。 【李梦千:我还想吃上次那家烤鱼饼[流口水/]】 【田斯吴:我们去年外训就是在新西兰,我特别熟!】 【江晨曦:吃!】 【田斯吴:七月份是最冷的时候,但还是比崇礼的冬天暖和得多,不用带太厚的衣服,还有什么注意事项的话生活教练都会提前告诉我们的】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好的。抱紧大佬大腿.jpg】 【田斯吴:以后跟我混!得意.jpg】 【李梦千:是谁差点在新西兰摔骨折了来着[疑惑/]】 【田斯吴:草(一种植物).jpg】 【江晨曦:好像是一位大佬[疑惑/]】 【田斯吴:都说多少遍了那次只是意外!!!你俩能不能别在新人面前拆我台?![怒/]】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嗯嗯,我什么都没看到!捂眼.jpg】 王飞跃刚进群不久,很快便自然地融入了a队几个熟人之间的聊天。 往左滑了下屏幕返回,杞无忧又点进和徐槐的聊天框。 对方没有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杞无忧想了想。 【qiwuyo:槐哥,阿姨什么时候有空?我现在随时可以教她武术了。】 早在外训名单公布的前两天,生活教练便已经着手为队员们办护照。 等待护照办理好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不必像之前那样精神紧绷地进行高强度训练,只需保持正常的综合体能与专项训练就可以。这一阶段的训练任务基本宣告结束,晚上也不用再开总结会分析技术动作,余下的时间变得很宽裕。 消息发过去好几分钟,徐槐都没有回复,或许是有事在忙。 退出聊天,杞无忧看到上方的外训群聊里有人@他。 【李梦千:yoyo怎么不说话?@qiwuyo】 【qiwuyo:1】 第60节 【田斯吴:咦~你怎么叫人家叫得这么恶心?】 【江晨曦:可迪就是这样叫他yoyo的啊,不服闭嘴!】 【田斯吴:那你们以后也可以叫我呜呜[害羞/]】 【江晨曦:一脚踹飞.jpg】 三人又一阵互怼斗图。 …… 【江晨曦:欸?飞跃怎么也不说话了?】 刚才还活跃在群里的王飞跃安静如鸡,从杞无忧回复后就没再冒过泡。 自从上次半夜在楼梯口撞见之后,王飞跃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跟杞无忧说过话了,训练场上见到不再像平时那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无意中对视一眼,看他的眼神甚至都会闪烁。 现在两人同在一个群里,王飞跃好像也在故意和他错开时间出现。 即使杞无忧在人际关系方面不太敏感,但也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难道王飞跃是怕自己发现了他偷偷点外卖,会和教练告状吗? 不至于吧。 照往常来讲,杞无忧不是会纠结于这种小事的人,换做以前,也许会短暂地产生一些疑惑,但并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却有些在意。 毕竟徐槐想让他交朋友,他还什么计划都没做呢,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搞砸了。 他点了一下王飞跃的狗头头像,签名写着:闭关修炼中,请勿打扰。 于是杞无忧就不打扰了。 他在聊天界面里找到茅邈,给他发了个巴厘猫拿拳头锤人的表情包。 【qiwuyo:我要去新西兰了。】 最近茅邈在准备体育单招的文化课考试,手机大概率被没收了。 杞无忧又把同样的信息给杞愿也发了一遍,只不过那个暴力的锤人表情包换成了乖巧,又加了一句。 【qiwuyo: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杞愿大概也在忙,没有立即回复。 除了他们,杞无忧没有想要主动联系的人,也没有可以分享好消息的朋友。 兴致缺缺地翻着好友列表,联系人轻轻往下一拉就滑到底,在往上翻的过程中,他瞄见一个小蓝人滑雪的头像。 是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乔巍然。 点进聊天记录,他发现两人上次聊天是在一个月以前。那时雪季还没结束,乔巍然给他分享了自己在长白山的一个公开赛中得奖的消息。 【乔巍然:无忧,我得了第四名!!!】 【乔巍然:还差一点就站上领奖台了,虽然只是一个小比赛,但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qiwuyo:[大拇指/]】 还有平大集训队刚到长白山的时候。 【乔巍然:无忧,我到长白山了,这里风景真美啊!但就是太冷了,零下二十多度呢!】 【乔巍然:给你看长白山的粉雪!啊啊啊这脚感太爽了!![图片][图片]】 【乔巍然: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来滑!】 【qiwuyo:真好,训练加油。】 消息都是有来有回的,杞无忧自认为回得很好,没什么毛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巍然最近都没有给他发消息了,想来是训练太忙。 他盯着聊天气泡思索少时,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qiwuyo:暗中观察.jpg】 【qiwuyo:最近训练怎么样?】 杞无忧把乔巍然当做朋友,所以才带着尝试的想法去关心朋友,试图重新建立联系,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对还是错,需不需要再说点别的……这些都没有一个标准与参照物,只能靠交友白痴只能自己摸索。 隔几分钟后,对面回复。 【乔巍然:无忧!!!!!!】 【乔巍然:我通过队内考核了!!!!!!】 他发了几乎满屏的感叹号。 【乔巍然:虽然是最后一名通过的哈哈哈哈,感觉我运气好好!】 【qiwuyo:恭喜。】 【乔巍然:嘿嘿嘿谢谢!你呢,肯定也通过考核了吧?】 【qiwuyo:嗯,下个月去新西兰。】 【乔巍然:好棒!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乔巍然:你这么厉害,如果还在练平大的话,现在肯定已经拿冠军啦,比姚逐还要厉害!】 已经结束的这个雪季,姚逐在洲际杯赛事中拿到了一枚银牌,杞无忧在群里转发的体育新闻中也看到了这个消息。 【乔巍然:对了,ryan现在在教你吧?被ryan亲自指导的感觉怎么样?】 【qiwuyo:很好。】 【乔巍然:呜呜呜好羡慕,那可是ryan诶!】 【qiwuyo:小猫点头.jpg】 【乔巍然:我们队也要开始外训了,不过是在加拿大】 【qiwuyo:加拿大也很棒,外训一起加油。】 交友白痴成功迈出第一步,这种感觉要比想象中好一些。 杞无忧看到乔巍然说在比赛中取得了很大进步,分享自己的喜悦,也会由衷地为他高兴。 回完消息,杞无忧又点进乔巍然的朋友圈,给他的最新一条动态点了赞。 【乔巍然:离领奖台又近一步[耶/]】 这条朋友圈下面有一些共同好友的回复。 肖一洋:表现很好,继续努力[赞/] 乔巍然回复:谢谢肖教练[太阳/] 岳威:小乔是最棒的! 乔巍然回复:哈哈哈,威哥更棒[庆祝/] 姚逐:谁是第一我不说[酷/] 乔巍然回复:姚猪![刀/][刀/][刀/] 乔巍然现在和姚逐的关系好像没那么水火不容了。虽然之前闹过不愉快还打过架,但他似乎一点都不记仇,对方看上去也与他冰释前嫌了,还会主动评论他朋友圈。 很神奇。 有些人真的拥有可以和所有人做朋友的能力。 杞无忧从前不觉得这样有多好,现在却有一点迟来的羡慕。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明天中午12点更新 第60章 保密 最近几个晚上,杞无忧每晚都会去找徐槐,半夜再鬼鬼祟祟、脸色有些可疑地从他房间出来。 撞见他的队友不止王飞跃一个。 “考核这都结束了,杞无忧竟然还这么努力,天天晚上找槐哥分析技术动作,真的卷到我了……” “我出来拿外卖的时候也看到他了。” “好啊,你偷偷点外卖,我这就去告教练!”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考核完了。” 自队内考核过后,杞无忧便开始专注于技术动作的巩固与提升,他现在已经可以流畅地做出正脚、反脚两个方向的1260,正在逐步练习1440,和几位技术教练一起钻研更具创新性的抓板动作。 已经把b队的队员远远甩在了身后。 “你们知道吗?他走路没声音,幽灵一样,我半夜出来上厕所,在走廊上,他就走在我后面,我一扭头差点没被他吓死!” “哈哈哈草,还有更离谱的呢!我上次见他从槐哥房间出来,没回宿舍,竟然下楼夜跑去了!这精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平时只有早训时才会跑步,队员们会绕着整个旱雪场跑,而杞无忧直接出了大门,在公寓楼后面的那条长街上跑。 那个时候是几点? 好像半夜一点多。 怪不得bking能进a队呢!”队友说着说着,话音一转,“不过飞跃也很厉害啊,就是没有像他这么好的资源罢了,哎,飞跃,你要不也让槐哥给你开个小灶?” 被人叫到名字,王飞跃愣了片刻回神,一脸便秘的表情,“呃……不了吧。”心想,真看不出来啊,杞无忧这么、这么不知收敛的吗? 经过近日一番谨慎的观察,王飞跃发现杞无忧看徐槐的眼神的确有些不对劲,这更加验证了他心里的猜想。 他看徐槐的眼神,好像异常地炽热。 不过这种眼神也可以理解成对于偶像的崇拜,一般人还真意识不到,即使意识到了应该也不会多想。 可是要知道,徐槐他是gay啊!那杞无忧……估计也直不到哪里去。 王飞跃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但是却不能告诉别人,只能默默憋在心里,怕见到杞无忧自己会尴尬,是以最近几天都避免和他打照面。 第61节 听到队友们毫无所察地讨论着看到杞无忧半夜进出徐槐房间的事,王飞跃简直想给这些蠢直男们一人来一拳。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让杞无忧注意一下分寸。 “无忧。”这天中午吃饭时,他主动端着盘子坐到了杞无忧对面。 “那个……”王飞跃在脑内措了下辞,小声道,“你和槐哥……还是不要太张扬了。”他不敢说得太直白,只好委婉地提醒。 “嗯?”杞无忧停下筷子,有些纳闷。 张扬?怎么会?他教徐吟秋武术时发出的声音也没有很大吧,知道是晚上,可能会打扰到别人休息,所以他刻意把动作放到最轻,没有制造出太大动静。 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听到了?” 王飞跃大惊,面色瞬间涨红,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我怎么可能听到!” “哦,没有就好。”杞无忧点点头,继续吃饭了。 “无忧,放心吧!”他又听到王飞跃说,“我会替你保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尽管杞无忧觉得教徐槐的妈妈武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但还是对队友的好意表示了感谢。 “……谢了。” 王飞跃看着埋头专心吃饭的少年,种种猜测在心里此起彼伏。 他们两个是谁先主动的啊?就不怕被发现吗? 外国人在这方面都比较开放,无所顾忌,这很正常,但是怎么杞无忧也…… 胆子可真大啊。 不过,毕竟对象是徐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真的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不知道杞无忧会不会杀人灭口。 王飞跃深感驭艳微自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他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的,宁愿带进棺材里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晚,杞无忧照常去了徐槐房间,教完徐吟秋武术,又和徐槐看了会儿滑雪视频。 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徐槐暂停了视频,转头看向杞无忧,提醒道:“小杞,你手机在响。” “哦。”杞无忧有些迟钝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杞鸿云。 杞无忧坐在床沿,看到这三个字的一霎那,心里陡然一惊,手抖了下,手机一下没拿稳,“咚 ”地一声砸到了地上,人也险些没摔下去。 还好被徐槐拉住了手臂。 “怎么这么激动?”徐槐轻笑了声,“当心一点啊。” “槐哥,我出去一下,”杞无忧狼狈地从床上滚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说,“是我爷爷打的电话。” “去吧去吧。” 肯定不能当着徐槐的面接电话,不然徐槐可能会听到杞鸿云骂自己不肖子孙之类的话。 他在徐槐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 走到门外,小心地带上门,他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对面没有任何声音。 “爷爷……”杞无忧有些惴惴地喊道。 半晌才听到杞鸿云的一声冷哼,算是应了。 “一年也不回家一趟,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啊?” 假期时是有机会回家的,但杞无忧担心杞鸿云气还没消,生怕再气到他,就没敢回去。 “我听你姐说,你要去外国训练?”杞鸿云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哪国来着?” “新西兰。”杞无忧老老实实地回答。 “外国不是整天老打仗?哪有中国安全。”杞鸿云对于国际形势的了解仅限于新闻联播。 杞无忧辩解:“新西兰没有打仗。” “那肯定也没有国内安全,就非得在外国训练啊?” “……嗯,这是队里的安排。” 一阵尴尬的沉默。 杞无忧和爷爷都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没有杞愿从中调和,他们可能真的会老死不相往来了。 “爷爷,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杞无忧又关心道。 杞鸿云并不理他这茬。 “出去也行,见见世面,”良久,杞鸿云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不指望你为国争光,能健健康康的,不受伤就行了。” 第61章 学乖 这通电话的时间很短,还不到五分钟。杞鸿云向来不是那种啰里吧嗦的长辈,无论是训人抑或是关心都言简意赅,少有让人感觉到温情的时候。即便这样,杞无忧仍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许久没有消逝。 对面早就挂断了电话,他还有些怔忪地站在原地。 他是五岁那年被杞鸿云从洛宁老家带回洛阳的。 洛宁县位于丘陵地带,山区闭塞,交通不便,南北两侧都被绵延的山脉阻挡着。杞家拳法就发源于这里,杞鸿云年轻时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不甘心隅于一方小村落,于是带着杞家拳走出大山,游遍大江南北,最后扎根在洛阳,开了一家武馆,日渐发展壮大,声名远扬。 杞鸿云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的儿子誓死不肯学武,家门绝学后继无人。 杞家拳法作为一门流传了几百年的传统武术,保留着一些封建习气,比如说,传男不传女。但杞鸿云不死守这些破规矩,决定让杞愿跟着他练武。 杞愿被他爸爸送回洛阳的第二年,杞鸿云带着她回了趟老家。一是为祭祖,二是看能不能在这儿收个根骨好的徒弟。 山区条件落后,年轻人大多外出谋生,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一些老人和小孩,就那么几十户人,都互相认识,有些还沾亲带故。 他站在屋门口和九十多岁牙都快掉光的堂叔聊天,看到去村头玩的杞愿气呼呼地跑了回来。 来时给她扎好的小辫儿散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还泛着泪花。 “爷爷,有个小孩儿拽我辫子!”杞愿哭唧唧地挥着拳头说,“我把他打了一顿。” “谁?哪个小孩儿?”杞鸿云当时就黑了脸,谁敢拽他孙女辫子! “带我去瞅瞅!” 于是杞愿带他去了村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杞无忧,杞鸿云印象很深刻。 天刚下过雨,村头原本就坑坑洼洼的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一个小孩按着另一个小孩的脑袋,半跪在地上把人往泥坑里按,眼神里透着一股凶戾的狠劲儿。 或许是因为打架,泥点子溅了他一身,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扎人的小刺猬,也像农村里随处可见的野狗。 杞鸿云忙上前制止,把两人拉开,一手揪住一个小孩儿的领子,沉声问:“你俩别动,谁欺负我孙女了?” 其中一个肩膀瑟缩了下,是被打的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杞鸿云厉声勒令他给杞愿道歉,小男孩似乎被震慑到,当场就吓哭了,哭哭噎噎地道完歉,一溜烟儿地跑了。 杞鸿云又把另一只在他手里挣扎的小泥猴放下,问他为什么打架。 小泥猴只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戒备。 杞鸿云又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他冷冷地盯着杞鸿云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爷爷,我刚才和他说话,他不理我……”杞愿拽了拽杞鸿云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那个拽我辫子的小孩儿说他是哑巴。” “你才哑巴。”小泥猴突然出声。 “原来会说话啊,”杞愿惊奇地和他对视了几秒,破涕为笑,“刚才谢谢你。” 小泥猴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趁杞鸿云不备跑开了。 “嘿,这小孩儿!”杞鸿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好笑道,“我非得知道这谁家的!” 他回去问三叔。 “哦,我知道你说的谁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人慢悠悠地开口,“是你大堂姐小女儿家的小孩儿。” “小女儿?” 杞鸿云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印象里他大堂姐家的小女儿结婚后搬到了城里,和他家没什么来往。这么说来,小泥猴是他堂外甥女的儿子,亲缘关系已经很疏远,按照辈分来算,小泥猴应该叫他舅姥爷。 他又听三叔说,堂外甥女婿爱好赌博,输得倾家荡产还要继续借钱赌,堂外甥女受不了了就和他离了婚,回家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又去南方打工了,把这么点儿大的儿子丢在家里,让她妈照看。 她妈,也就是杞鸿云的大堂姐,家里养了几十只羊,整天去另一个山头放羊,对小孩儿疏于照料,小孩儿整天在泥坑里跟人打架也没人管。 于是杞鸿云就去和大堂姐商量,说要把小孩儿带到洛阳城里学武。大堂姐听后,二话没说就让杞鸿云把人领走了,走前还硬塞给他二百块钱,让他好好教。 白捡了一个孙子,还是个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杞鸿云原本很高兴,可直到把小孩儿领回家后,他才发现不对劲。 这小孩儿不是哑巴,但说话语速很慢,五岁了,还不会说长句,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如果不是主动和他说话,他就可以一直沉默,就连生病了发高烧也一声不吭。直到杞愿看他神色恹恹的,试探着摸了下他的额头才发觉。 杞鸿云忙不迭带他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大脑和语言器官都正常。儿科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因为家长陪伴少、教话少,导致小孩语言系统发育迟缓,不需要干预治疗,多多引导教他说话,以后慢慢就会好。 杞鸿云不知道,以前在村里,小孩儿没少因为说话慢而被嘲笑。同村的小孩喊他小结巴、小哑巴、小傻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揍过。 回去以后要教小孩儿说话,可杞鸿云脾气急,往往教两句就不耐烦了,和他大眼瞪小眼。 起初是杞愿一句一句地教他说话,后来隔壁家的小孩儿茅邈也加入进来,时不时地逗逗他。茅邈也和杞愿一样,自小和杞鸿云学武,还没去武校的时候,在学校里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一个,没人敢招惹,但在杞无忧面前却表现得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格外温柔好脾气。 在他们的引导下,小孩儿逐渐可以正常交流了,但还是话不多。 到了要上学的年纪,杞鸿云嫌他原来的名字太难听了,给他改了个名,叫无忧,跟他姓。本来打算直接送他去武校系统地学武术,但杞愿提出想要弟弟陪他上学,于是杞鸿云就送他去正儿八经的学校念书。 在学校里,杞无忧也惯常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用拳头说话,谁让他不高兴他就揍谁,至今未尝败绩。 小学的时候因为打架被请过家长,是对方先挑衅。 杞鸿云为人刚正刻板,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沙子,以为杞无忧仗着自己习武就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气得要拿家法伺候。 杞无忧不会为自己辩解,也不肯认错。 第62节 最后还是杞愿哭着阻拦,杞鸿云才把手里的武棍一扔,让他跪在佛堂里反省。 犟种。 杞鸿云这样评价他。 儿时在洛宁的那段过往,杞无忧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但回忆起来才发现,其实都藏在记忆深处,桩桩件件有迹可循。就像火车通行的隧道一样,黑漆漆的仿佛看不到边界,但火车总会驶过那段隧道,会看到明亮天光,杞无忧也渐渐收敛起了一身的刺学乖,他明白谁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不想令他们失望。 他按部就班地沿着爷爷给他规划好的道路走,学武、升学,以后考体校,当教练,继承家里的武馆,把家门绝学发扬光大…… 从未幻想过未来,因为未来就摆在他眼前,清晰可见。 然而,他遇到了单板滑雪,遇到了徐槐。 在徐槐这里,他看到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未来。那是五彩斑斓的、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站在单板滑雪赛场上的徐槐是那么耀眼,杞无忧也想与他比肩。 他渴望追上徐槐,可追逐徐槐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徐槐告诉他,世界冠军离他并不遥远,早晚有一天,他也会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从认识徐槐开始,他就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槐哥,我打完了。” 杞无忧回到徐槐房间,发现他正拿着平板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东西。 “小杞,”徐槐没抬头地叫他,“过来。” 杞无忧走近,看了眼徐槐头顶漩涡状的发旋,头发毛茸茸的。 他顿了顿,把目光移到屏幕上。 徐槐在浏览国际雪联官网上的赛事资讯,一边看一边在分屏备忘录上做标记。杞无忧注意到界面长时间地停留在一场比赛上。 “槐哥,我们要参加这场比赛吗?”他伸手点了下屏幕。 这是在新西兰卡德罗纳滑雪场举办的一场地区性公开赛,是fis官方赛事,但由于赛事等级低,相应的冬奥积分比较少。 “对。”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以队员们目前的实力,要想在大赛上拿到好名次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教练团队目前制定的策略是先从一些地区性的小比赛入手。 短时间内将队员们的实力提升到世界前列显然不太现实,集训队现阶段的计划是,在着力提升技术水平、缩小与外国选手差距的同时,尽可能地参加一些有希望夺得奖牌的比赛,争取在冬奥积分赛结束前拿到足够的积分,获得冬奥参赛资格。 杞无忧坐上床,和徐槐一起浏览比赛资讯。官网上的大部分内容他都可以看懂,偶尔遇到不认识的英文单词,就停下来,手指点点屏幕,询问徐槐是什么意思。 于是徐槐就会停下来给他讲解。 “怎么样,小杞,”徐槐看向他,眼神带着鼓励,“有没有信心?” “有,”杞无忧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徐槐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槐哥……”杞无忧停了下,又说,“今晚可以睡你房间吗?我好久没有和你睡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长佩不让写未成年和成年人谈恋爱,所以现在只是小杞单方面想和槐哥谈恋爱,但我觉得小杞也不算恋爱脑吧,只是有一些少年心事罢辽,他会慢慢成长的。另外看到有读者问事业线,出国之后他们就主要搞事业了,后面的事业线只多不少,和感情线应该是五五开,也不能绝对保证,我尽量平衡一下 第62章 临时监护人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杞无忧就在心里笃定徐槐不会拒绝他。 徐槐似乎有些惊讶,眯了眯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旋即笑了,“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没有……”杞无忧别别扭扭地说,“没有不想。” “是吗,”徐槐失笑,“那上次为什么要回去?” 杞无忧不说话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小孩子的心思或许都是有点善变的,徐槐也没再追根究底,而是带着些调侃意味道:“你还要回去再洗个澡吗?” 哑然片刻。 “不洗了,”再开口时,杞无忧明显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槐哥,我好困。” “那就睡觉吧!”徐槐手撑了下枕头跳下床,“我先去上个厕所。” 回来时他发现,杞无忧已经把刚才弄乱的床铺好了,可却没有钻进被窝,而是乖乖坐在床沿,好像是在等他回来。 “小杞。” 床上只有一床薄被,虽然现在的气温两人盖一床被子并不会冷,但是…… 徐槐略微迟疑了下,问:“要不要把你房间里的被子抱过来?” “你不想和我盖一条吗。”杞无忧抬头看着他。 语气淡淡的,但莫名感觉他有点委屈,又有点强势,一瞬间令徐槐有些难以招架。 小杞应该知道他的取向吧,但却好像完全不知道避嫌,总是坦坦荡荡的样子,那自己也不要太计较了。徐槐这么想着。 “那倒也不是,”他抓了抓头发,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怕我睡熟了会把被子全卷走,你会感冒的。” “不会的,我抵抗力很好。” 他这样说,徐槐便也没再提出异议。 钻进被窝,两个人盖同一条被子。 徐槐翻了个身背转过去,把平板放在床头柜上,熄灭了灯,又偏过头,像哄小孩儿似的随意拍拍杞无忧身上的被子,“睡吧睡吧,晚安。” 然后便一整只缩进了被子里。 “晚安,槐哥。” 杞无忧没想到,这人说完晚安后,几乎是秒睡。没一会儿,耳边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就渐趋绵长。 盯着男人微微弓起的脊背看了会儿,杞无忧突然又有点后悔。 单人床对于两个长手长脚的人来说还是有点窄了,能感觉到徐槐睡得有点拘束。 这不是第一次和徐槐睡在一起。 杞无忧以为自己应该会很激动,然而预想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情况并未发生。相反,此刻他格外平静,听着耳畔细微的呼吸声,心里仿佛从暗流涌动的海变成微风吹拂着泛起涟漪的湖。 毫无征兆地,身旁的男人手臂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姿势由背对变为正对着杞无忧。 他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臂,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于是杞无忧盖在身上的被子便全部都被他卷走了。 杞无忧没有伸手去和他抢,而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和他的呼吸频率逐渐变得一致。 在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晰,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徐槐有一副北欧混血特有的优越骨相,令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惊艳,难以忘怀。 “槐哥,”杞无忧看了好一会儿,声音很轻,“我没被子盖了。” 徐槐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一般,夹着被子的手臂松开了些。 ……醒了? “槐哥。”杞无忧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凑过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下巴。 男人完全不理他,睡得香甜。 看来并没有醒,刚才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杞无忧见状,小心翼翼地朝他那边拱了拱,拽过来一点被角。 离得更近了点,杞无忧没有太放肆,只是借着窗帘缝隙里透着的那一线微光,用眼睛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眉眼,盯着盯着,不知不觉眼皮发沉。 一夜好梦。 第二天早训,照常跑五公里。 杞无忧的生物钟历来准时,不需要定闹钟,六点就起来了。他没有吵醒还在睡觉的徐槐,蹑手蹑脚地出了被窝,又把被子给徐槐盖好,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尽管现在的训练强度比不上队内考核前的那段时间,但大部分自律的队员仍会坚持提前到。 以前在b队的时候,杞无忧总是最早到的,紧随其后的就是王飞跃。而到了a队,队友们一个比一个卷,杞无忧便把起床时间又提前了半小时。 早训比较单调,教练们都不来,只有一个年轻的助教在一旁监督。 现在还没有到集合时间,杞无忧开始绕着场地跑步,跑的过程中,逐渐有队友跟了上来。 教练要求他们配速均匀,控制在25分钟左右完成。计着时跑完5公里,杞无忧身上的速干t恤已经被汗洇湿,尽管速干衣的体感要比棉t好得多,但轻薄的衣料还是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后背,勾勒出明显的背肌轮廓。 跑完步后的腿部肌肉异常紧绷,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拉伸来促进血液循环,放松肌肉。杞无忧刚做完拉伸,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无忧!” 转头看到大汗淋漓的王飞跃,杞无忧破天荒地说了句:“早。” 以前王飞跃叫他,杞无忧总是爱搭不理的,冷冰冰的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没在他这里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王飞跃一时间语无伦次了起来,“早早早!哈哈哈,那个……一起吃饭去吗?你背肌练得真好啊!” 杞无忧抱着手臂道:“你还没做拉伸。” “哦,哦,”王飞跃连忙点头,“这就做。” 见杞无忧没有立即离开,王飞跃一边拉伸,一边东拉西扯地找话题和他聊天。 “无忧,我问你个事儿啊。” 犹犹豫豫好一会儿,他才进入正题,“你昨晚,在槐哥房间里……待了一晚上啊?” 古有闻鸡起舞,今有王飞跃闻杞起床,以往他总会在清晨的某个固定时间听到一声门响,知道杞无忧起来了,他便也勉强睁开眼起床早训。 可是今天早上他一直没有听到对面房门响动的声音。 如果是别的队友出现这种情况,还有可能是半夜偷溜出去玩,然而杞无忧…… 王飞跃越想越担心。 “嗯。”杞无忧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 “你你你……”王飞跃“你”了半天,也没有成功地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就、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吗?看来上次提醒他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你不去吃饭吗?”他最后来了句。 第63节 杞无忧有些莫名其妙,斜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一起吃饭吗。” “啊对对,你等我两分钟马上好!” 这是杞无忧第一次回应他发出的一起吃饭的邀请。王飞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欣慰,不枉他每天战战兢兢地替杞无忧守着秘密啊,中国好队友舍他其谁? 吃完饭短暂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了上午的技巧训练。由于两队的训练节奏不同,王飞跃和他分道扬镳,去了隔壁b队的训练室。 杞无忧加入a队不久,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训练节奏。 今天上午的训练内容是在室内的蹦床上穿着雪板练习空翻转体。 由张可迪和a队的纪教练在一旁指导,旁边还有一位翻译。 徐槐不在,看来他今天在b队带训。 杞无忧的体能很好,每组有十个规定动作,通常队员们在蹦床上最多练个两三组就歇菜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来恢复体力,但杞无忧能一口气练五组,而且中间也不用休息,再加上他平时一直有在加练,所以才可以追上a队的训练进度。 不过在技术动作的难度上,他还和a队的平均水平有一定差距。目前a队里男队友的最高空翻转体圈数是1620,女队员是1440。 张教练和纪教练一边观察队员们的训练状态,一边时不时地纠正他们的动作与姿态。 张可迪叽里咕噜地说一大串英语,翻译在旁边口译,准确无误地转达给纪教练,再由纪教练拿着扩音器向队员们开火。 “注意发力点,脚踝,腰扭的幅度不要太大!” “田斯吴,不是我说你,你这偏轴转体再加半圈就转得跟麻花似的,太丑了。” 说队员转得像麻花,这肯定不会是张可迪的原话,显然是纪教练的自由发挥。 “你看看江晨曦,转得多漂亮!” 田斯吴结束一组训练,笑嘻嘻地顶嘴,“男生和女生的力度不一样嘛,我在控制了。” “那你再看看无忧,力度不比你小吧?但落地那叫一个轻盈。” “那也不能跟他比啊,”田斯吴又混不吝地笑,“人无忧可是公认的天才。” “去去去,少给我嬉皮笑脸的!”纪教练拿他没辙,有些恼火道,“别以为你跳出来1620就能得瑟了,放国际上根本没眼看,继续练吧你!” 训练中途,很少出现在训练室的领队进来了,对纪教练说了些什么,纪教练看了眼蹦床上正在训练的杞无忧,关掉了扩音器,两人走到门口,一阵耳语。 正在休息的几位队员忍不住朝门口看,纷纷猜测,应该是护照办下来了。 本次外训的第一站是新西兰,他们会在那里的滑雪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参加当地的地区公开赛,然后再赶往瑞士参加洲际杯,训练加比赛,算下来一共要在国外待上两个多月。 “无忧,你过来一下。”纪教练举起扩音喇叭。 又怒目对着其他队员吼:“看啥呢你们?该训练训练!别偷懒!” 杞无忧从蹦床上下来,脱掉固定器,把雪板竖立在墙角,然后便走向门口。 “教练,领队,怎么了?” “护照办下来了,订了下周一的机票。”领队笑眯眯道。 杞无忧:“哦……”所以? 领队开门见山地向他说明了找他的缘由。 杞无忧是第一次出国,由于还是未成年,所以队里需要他的监护人签署一份承诺书。 其他未成年队员的家长早在来探望孩子时就已经签过了,现在就只剩下杞无忧。 “一定要让监护人亲自过来吗?”杞无忧有点为难。 成都离家远,爷爷年纪大了,他不想让老人因为签个字来回折腾。 领队对他的家庭情况也不是全无了解,“可以委托一位教练作为你的临时监护人。” 杞无忧短促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纪教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刚和领队商量了一下,我觉得我就挺合适。” 杞无忧:……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谁监护。 “行了,老纪,你别逗他了,看把孩子整不高兴了都,”领队看着杞无忧耷拉下来的脸,笑了笑,及时说,“让徐槐来当你的监护人,这下你总乐意了吧?” 杞无忧短暂地沉默了下。 “好。” “你看看你看看,”纪教练觉得有意思,“一说徐槐,他这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哈。” “那是,毕竟徐槐是他师父,”领队和纪教练关系很铁,开起玩笑肆无忌惮,“你呢,啥也不是。” 纪教练就更肆无忌惮了:“我是你爹。” 杞无忧没忍住笑了声,“教练,领队,没别的事我就回去训练了。” 领队挥挥手让他走,继续跟纪教练掰扯:“我今天非得跟你理理谁是爹!” …… 上午的训练告一段落,队员们饿狼一般飞奔去餐厅。 “无忧,”路上,田斯吴揽住杞无忧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问,“领队找你干啥呢?” 杞无忧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哎,我操,真不赖,要我也是未成年就好了,也可以让槐哥给我当监护人。” 田斯吴听后,羡慕得要命,“我跟你说,槐哥可不止是教练和监护人,他还可以是你的体能师、按摩师、摄影师、翻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是心理辅导师,”他越说越起劲,“一对一定制化服务你懂吧?而且他还会多国语言,不管去哪个国家,衣吃住行都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或许在众人眼中,徐槐是万能的,他一个人胜过一整个团队,所以大家经常在他身上薅羊毛,徐槐也总是有求必应。 然而杞无忧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这样他会很累的,”他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地开口,“我不想他那么累。” 田斯吴愣了下,又酸了:“妈呀,不愧是爱徒,这么会替他着想。” 第63章 思想肮脏 走到餐厅门口,两人刚好和吃完饭出来的徐槐打了个照面。 “槐哥!”田斯吴率先热情地和徐槐打了招呼。 徐槐微微颔首:“快去吃饭吧,今天中午吃白灼虾和蒸鸡胸肉。” 没有听到想吃的,田斯吴撇撇嘴,又问:“还有啥?” “黄瓜蛋花汤,清炒胡萝卜和西兰花。” “啊,”田斯吴脸立刻垮了下来,“我比较想吃土豆。” “今天没有土豆,胡萝卜也挺好吃的,不要挑食呀。” 徐槐笑了笑,看向杞无忧,“我记得小杞也喜欢吃土豆。” 除了土豆,杞无忧还喜欢吃白灼虾。徐槐向来细心,很注意队员们的日常饮食,刚才他跟田斯吴讲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像也是在特意告诉杞无忧一样。 “嗯。”杞无忧点了点头。 徐槐又转而对田斯吴说:“你看小杞就从来不挑食。”语气很骄傲的样子。 “……哦哦哦,向他学习。”田斯吴有些敷衍,心想,秀徒弟呢这是。 “对了,小杞,”徐槐接着说,“监护人的事儿,领队和你说过了吧?” 杞无忧:“说过了。” “那你吃完饭去办公室一趟吧,我在那儿等你。” 从餐厅出来,杞无忧便去了教练办公室。除了徐槐,还有领队和纪教练也在。 杞无忧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聊闲天,正好聊到他。 “这不,人来了,”见主人公到了,领队忙催促坐在桌前的徐槐,“现在可以签了。” 签承诺书的流程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必须同时到场,而且还要有视频记录用以存档。 承诺书是薄薄的一张纸,一式两份,队里留一份,监护人留一份。此外,桌子上还有一份未成年监护人委托书,上面有杞鸿云的签名。 杞无忧瞟了一眼,愣住了。 “这是?” “是你邻居寄过来的,”领队解释说,“我提前联系过你姐姐,结果她不在本地,就让你邻居帮忙寄的。委托书可以邮寄,但是承诺书必须要监护人亲自在现场签字。” 杞无忧明白过来,他说的邻居应该是茅邈。没记错的话,茅邈今年高考,不过,体育特长生四月份就参加完单招考试了,接下来只需要在家里等录取结果,不用再去武校训练了。 徐槐瞥了眼委托书,看到纸上的一大坨汉字顿时有点头疼。 “小杞,你要看看吗?”他把委托书拿起来。 杞无忧接过徐槐递来的纸,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自愿同意我的孩子杞无忧(护照号码:xxxxxx)参加国家体育总局组织的单板滑雪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国家集训队外训外赛活动,本人特此授权徐槐先生为我子/女在外训外赛期间的临时法定监护人…… “这是我第一次当监护人呢,没有什么经验。” 徐槐说着,行云流水地签完了第一份承诺书,换下一张,“如果之后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 “好的。”杞无忧认真道。 旁边沙发上的纪教练“噗嗤”一声乐了,翘起二郎腿冲徐槐道:“这怎么说得好像你第一次当爹似的,别占人家便宜。” 领队也跟着乐,“说啥呢,我看只有你才有给人当爹的爱好吧。” “嗯?”徐槐顿了顿笔,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还是抱歉地冲杞无忧笑笑,“我没这个意思。” “……我知道。” 签完字把该走的流程走完就回去午休,徐槐将自己保留的那份承诺书对折,随手装进口袋里。 猜测徐槐可能还和他们有话要说,杞无忧便主动告辞。 道完别,徐槐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 “等一下,小杞。” “我下午带完训要陪可迪去商场买东西,要帮你带什么吗?”徐槐问完,又补充,“或者你明天和队友一起去买也可以。” 第64节 明后天队员们放假,自由活动,这两天留给大家用来休整、采购以及收拾外训的行李。 杞无忧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训练用品、雪具都是队里统一发的,至于生活用品,领队说到了新西兰再买,不然的话带的东西太多了,很累赘。 于是他说:“不用了,槐哥,我可以自己买。” “那好吧。”徐槐对此也无所谓。 杞无忧走后,徐槐又和两人唠了会儿嗑才回去休息。 上楼梯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他边走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肖一洋的语音信息。 他点开。 “你和杞无忧咋回事啊?”肖一洋的声音似乎有些严肃,但徐槐没听出来。 他笑道:“我刚签完承诺书你就知道了?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不知道是领队还是纪教练透露给肖一洋的,他们之间都互相认识,关系也不错。 那边秒回:“承诺书?啥玩意儿?”好像变得很暴躁。 不是这件事?徐槐蹙了蹙眉,终于听出了肖一洋的语气不太对,便把临时监护人的事情告诉了他。 肖一洋:“这……虽然我说的事儿不是这个,但是你咋给他当起监护人来了?非得你啊,别人不行吗?中方教练可这么多人呢。” 徐槐没有立即回复,他回到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坐到椅子上,才思考起肖一洋的话。 肖一洋说中方教练……所以,是因为国籍的问题吗? “我也可以呀,”徐槐有些不解,“临时监护人没有要求国籍的。” 肖一洋没再给他发语音,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老肖,怎么了?”徐槐接听,先行发问。 “哎哟不行不行,”肖一洋像是被他气到了,长呼了一口气,“我跟你聊两句就觉得血压要上来了。” “那你有话直说嘛,你这样藏着掖着我很难听懂。” “我觉得我说完你也不一定能听懂。” “看不起谁呢,我汉语八级。”徐槐不允许有人小看他的汉语水平。 肖一洋沉默了几秒,“你知不知道高山滑雪队里有个外教叫达雷尔?” “教超级大回转的那个吗?我知道他,但不认识,怎么了?”达雷尔退役前是一位顶尖的高山滑雪运动员,曾在超级大回转项目上蝉联过两届冬奥冠军。 徐槐认识不少高山滑雪的教练和运动员,但达雷尔年龄稍大一些,与他不是同一时期的选手,两人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他被停职了,然后过段时间可能还要被遣返回国。” 徐槐很惊讶:“啊?为什么?” 事情的起因是,达雷尔和集训队的某个队员搞在一起了,被人发现后收集证据举报了。 由于事态严重,影响恶劣,在全队进行通报批评,对外教予以停职处理,队员则直接开除出国家队。 徐槐听肖一洋说完,百思不得其解。如肖一洋所言,他的确没怎么听懂,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又没有和集训队的队员在一起,也没有发生关系。 也许只是提醒一下想让他注意这件事,可是肖一洋刚才提到杞无忧……徐槐大脑一片混乱,沉默了好长时间,又重新理了理思绪,才斟酌着开口,“你是觉得,我和小杞也,像他们那样?” “我可没这样觉得!”肖一洋赶紧表明,“要真这样那还得了,我肯定得给你俩一人来一刀!” 徐槐:“杀人犯法。” 肖一洋被他噎了一下,气极反笑,“我不知道你们队咋传的,传成啥样了,反正都传到我们队里了,说你特别偏心,对杞无忧搞特殊。” “就是这件事吗?他是我徒弟呀,当然特殊。”徐槐很理直气壮。 “那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行吧,那以后我偷偷搞。” 肖一洋:“……” “不能搞特殊知道吗?偷偷搞也不行!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别的队员肯定会有意见的,即使没表现出来,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保不准在背后瞎编排些什么。”肖一洋咳了咳,继续说,“我还听人说你半夜把人家叫到你房间,有这回事儿吗?” “有啊。”徐槐坦荡承认,并把原委给他交代清楚了。 “你……做事能不能注意点儿分寸?”肖一洋听后,数落他,“我看你比杞无忧更需要个监护人。” “我怎么不注意分寸了。”徐槐不满。 “有些队员年纪小,思想吧,也不太成熟,你对杞无忧这么好,一定有人会觉得你偏心,当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他们说的时候可能就随口一说,没什么恶意,但一传十十传百,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传着传着也许就变了性质。有时候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遇见了谁也没招儿,这种事儿真是,解释不清的……难道你要一个个去解释,让他们别在队里传谣吗?”肖一洋说完,又加重语气强调,“而且,注意你的身份!你是gay啊,大半夜把人家小男孩叫进你房间,像话吗,传出去也挺那啥的。” 徐槐无语半晌,才开口:“那是你思想肮脏,”停了下,又想到一个形容词,“龌龊。” “行行行,我思想肮脏龌龊,”肖一洋附和道,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你不会真对杞无忧有那方面的想法吧?” 电话里忽然安静了少时。 “没有,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徐槐开口,声音冷冷的。 刚才无论肖一洋说什么,徐槐都任由他说,不管他说的多离谱也没有生气,然而现在,他却冷了脸,明显表露出抗拒,甚至是厌烦,“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当然不是,你别多想,”肖一洋听出他态度有变,忙道,“主要是你太招蜂引蝶啊!你没这个意思不代表别人就没有……” 徐槐干脆地打断他:“小杞不会的,他心里除了训练什么都没有。” 肖一洋觉得徐槐对杞无忧的滤镜得有十米厚,“虽然他在训练上挺让人省心,但你对他也别太放心了,他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以前在平大队里好像就没什么朋友,还跟人打架。”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原因呢?”徐槐不太乐意听到别人说杞无忧的缺点,他并不觉得这是必须要改正的地方,“他太有个性了,不合群,别人就欺负他。” 肖一洋一听他这话就怒火中烧,又突突突开启机关枪模式:“你这徒弟多牛逼你心里没点儿数么?谁敢欺负他啊。他上回打架,一打四把人家全打趴下了,这战绩可没告诉你吧?要说他欺负别人,倒是还有点可信度,别人这样叫孤僻脾气差,他这样就叫有个性,不带这么双标的,真不怪别人说你偏心……” 听着肖一洋絮叨,徐槐又开始头疼了,于是听筒远离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些。 第64章 要快乐,也要平安 【ryan:小杞,今晚不要来我房间了。】 看到这条消息时,杞无忧刚结束下午的训练。他把手机从休息室的柜子里拿出来,一眼便看见徐槐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盯着上面的字眼看了几秒,他回了句好的,收起手机,又站在原地愣了会儿。 “弟弟,怎么不去吃饭呀?”身后,江晨曦见他愣着不动,忍不住问了句。 凌乱的思绪被女生明快的嗓音拉回,杞无忧迟滞几秒,回答道:“这就去。” 江晨曦笑容灿烂,“那一起走吧。” “好。”杞无忧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休息室。 六点半,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但已收敛起灼烫的光,只余晚霞漫天,仿佛连缀着地面,透过枝头苍翠的绿叶,连地上也铺满淡金色的涟漪。 杞无忧垂头盯着地面走路,觉得空气愈发燥热,快要令人透不过气。 成都的夏天不止是单调的热,还有种湿漉漉的潮意,沉闷而躁动,好像随时都会落下一场雨。 “弟弟,你放假不回家吗?”江晨曦问他。 “就两天,不回了,”杞无忧抬起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梦千姐呢?” 平时江晨曦和李梦千总是形影不离的,今天却只有她一个人。 “回家啦,她想趁最后两天假期回去陪陪父母。” “哦。” “骨碌骨碌──” 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钻进耳朵。 对面,田斯吴拖着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一副白色的耳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冰蓝色的丝绸衬衣,黑色阔腿裤,衬得身形比例极佳,比起平时舒适随意的运动风穿搭,明显精致了许多。 “哦豁,这不是我曦姐吗?还有无忧。” “这不是我田哥吗,”江晨曦暗自嘀咕了句骚包,看向他手里贴满花里胡哨贴纸的行李箱,“你就在家里待一天还带这么多行李啊?” a队的队员大多都是入队比较早的,都已经习惯这种长期在各地奔波训练比赛的生活,不会在某个地方久留,所以随身携带的行李都精简得不能再精简。 “我不回家,去北京找我对象,”田斯吴嘿嘿一笑,“里面是给我对象带的礼物。” 聊天时偶然听田斯吴提过,他对象在北京念书。 江晨曦“啧”了声,“上次假期不是刚去找过她吗?要是被纪教练知道了没准儿又要骂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次要在国外待三个月呢,哎,”田斯吴做作地叹气,“没有对象的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男人只会影响我滑雪的速度。”江晨曦不屑道。 “反正你已经有槐哥了,”田斯吴贱兮兮地说,“其他男人当然看不上啦。” 江晨曦顿时柳眉倒竖,神态有些羞恼:“快滚!” 田斯吴大笑,拉起行李箱就走,“走了走了,不要太想我。” 轮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渐渐远了,他们继续往餐厅走,杞无忧始终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保持沉默。 “弟弟,”江晨曦侧头瞥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开口,“你别听田斯吴瞎说啊。”她知道杞无忧和徐槐的关系很好。 “嗯,我不告诉他。”杞无忧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向徐槐透露什么。 “哎呀,我……”江晨曦有些苦恼,“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喜欢徐槐吗?” 江晨曦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呆了呆,坦率道:“喜欢啊,我们队里没有人不喜欢他吧!” “但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她又补充了句。 这句话听进杞无忧耳朵里像是欲盖弥彰。 “我也喜欢他。”杞无忧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 江晨曦“啊”了一声,也没作他想,“是吧,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喜欢槐哥简直太正常了好吗?人长得帅滑雪技术好就不说了,关键是特别温柔细心,不论是教练队员还是他以前的队友对手,只要和他相处过就不可能不沦陷……” “是这样。”杞无忧早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徐槐有多好,徐槐对他的好也并不是独一份。 然而,意识到是一回事,要做到坦然接受却是另一回事。他无法要求徐槐,只能自己摆正心态,要更努力,更出众,才能一直在徐槐心里占据最特殊的位置。 第65节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杞无忧依然是在训练中度过的,王飞跃也和他一样没有回家,除他以外还有几个留在训练场的队友,大家便一起训练,分解技术动作。 徐槐没有在训练场,又带着几个外教出去玩儿了。他明明也是外地人,现在却仿佛一个当地导游,对这里的游玩景点了如指掌,去看完大熊猫,又去看乐山大佛,还吃了很多当地特色美食。 到了第二天,中方教练也加入进来,和他们一起去商场采购东西。 这些都是在张可迪的视频号里看到的,他们一直玩到晚上才回来。 彼时杞无忧刚和队友们训练完,路过训练场门口,看到有辆出租车停在那里,几位教练刚好从车上下来,他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徐槐的身影。 见到教练,大家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你们这是刚训练完啊?不错不错,太有长进了!”李教练扬眉笑道。 此刻受到的夸奖抵消掉了整个下午训练的疲惫,队员们都很开心。 “教练,你们买了好多东西啊,”王飞跃瞥见教练们手里沉甸甸的超大号购物袋,很有眼色地说,“我们帮忙拿回宿舍吧。” “哎不用不用,”尽管李教练两只手足足提了四个袋子,但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虽然比不上你们年轻力壮吧,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儿东西都拿不动。” 正说着话,又一辆车缓缓减速停到门口,车门打开,这回下来的是助教小宋和两位外教。 再次确认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李教练,我师父呢?”杞无忧终于忍不住问。 提到这事儿,李教练就乐,“半路上他说他有点晕车,所以下来骑共享单车,纪教练怕他迷路回不来,就陪他一起骑车了。” 杞无忧:“……” 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没事儿,离得不远。”助教小宋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晚上有风,不怎么热,骑车也挺舒服。” 杞无忧这才微微放下心。 “哦对了,”李教练把左手提着的袋子递了过来,“这是你师父的东西,先放你那里吧,等他回来你再给他。” 又简单聊了几句,众人都各自去吃饭或休息了。 杞无忧快速地吃完晚饭便回了公寓楼,他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坐在一楼大厅靠墙边的座椅上等徐槐回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杞无忧听到大厅外传来男人的说笑与脚步声。 “我觉得还是骑得太慢了。”是徐槐爽朗而明快的声音。 “哈哈哈,这里的路不太好骑啊!”纪教练笑道,“我要是再年轻个两岁,肯定比你骑得快,不过我觉得其实跟骑得快慢关系不大,主要是这个导航真够邪门的……” 走进大厅,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 “咦?”徐槐也看见了坐在蓝色椅子上的杞无忧。 “无忧,你怎么坐这儿呢?”纪教练问道,“不回宿舍吗?” “教练,”杞无忧站起身,拎起旁边座椅上的袋子,目光望向徐槐,“槐哥的东西在我这里。” “你槐哥的东西在你这里啊──” 槐哥槐哥,整天就知道槐哥。纪教练有意逗他:“那我的东西呢?” “……没有人给我。”杞无忧没留意纪教练的东西是谁帮他拿的。 “我记得好像可迪帮你拿来着。”徐槐出声提醒。 纪教练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得太对了,我这就找他去。” 公寓楼有电梯,不过队员们住的楼层不高,平时都习惯爬楼梯。徐槐就住在他们楼上,极少数时候才心血来潮地爬下楼梯,更多的时候都在犯懒坐电梯。 杞无忧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来到楼道便直接按了上行的电梯。 “给我吧。”徐槐伸出手,想要接过来杞无忧提着的两个大袋子。 然而杞无忧却躲了躲,“没事儿,我帮你提。” 徐槐见状,也没再坚持,索性顺着他道:“那好吧。” “小杞,你这两天是都在训练吗?”他扫了眼身旁表情淡漠的少年。 “也没有。”杞无忧简短道。 过了会儿又说:“上午和江晨曦他们去外面买了东西。” “哦?都买了什么?” 杞无忧迟疑片刻,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防晒。” 是江晨曦和另外两个留队的女生硬拉着他和王飞跃去买的。女生们买了一大堆东西,防晒的、补水的、保湿的……这些都写在护肤品的包装上,还有许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功效的瓶瓶罐罐。 “噢,防晒很有必要的,”徐槐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相当理解,“南半球这个时候的紫外线会很强。” 出了电梯往左拐就是徐槐的房间,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过身让身后的杞无忧进来。 杞无忧却没有往前挪动脚步,而是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他。 “不进来吗?”徐槐有些疑惑。 杞无忧摇头,抬眼看着他道:“你说不让我进你房间。” 徐槐莫名一哽。 即使徐吟秋没有跟杞无忧学习武术,他们晚上也会在一起看训练视频、钻研自创动作到深夜,有几次还和远在挪威的师父视频通话来探讨可行性。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不想让你来,是……” 在杞无忧目光一错不错的注视下,他可疑地停顿了几秒。 “太晚了,会有一些影响。”把肖一洋说的“影响不好”换了一种说法。 “什么影响?”杞无忧感到不理解。 影响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飞跃。是不是王飞跃跟谁告状了……什么朋友啊,不是说好帮他保密的吗? “会影响到休息。”徐槐说得含糊不清。 沉默片刻,杞无忧说:“好吧。”声音闷闷的,没有再继续追问。 少年低垂着脑袋,不辨神色,像是有些失落的样子。 徐槐盯着看了会儿,眸光微动:“那我等下去你房间好了。” 杞无忧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你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徐槐笑着望向他,“我们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的。” “我收拾好了。”杞无忧下意识道。 说完觉出哪里不对,又立刻补充,“但还需要再检查一下。” 徐槐歪着头看眼前这个因为闹别扭而不肯进他房间的小孩儿,“那先陪我进来放东西?” “好。”杞无忧这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徐槐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拉出桌子下面的行李箱拍了拍。 “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电子产品没有放进去。” 杞无忧走进来,就站在门边:“需要我帮你检查吗?” 徐槐笑笑:“不用,我经常飞来飞去的,要带的东西都很固定。” 他翻了翻桌上的袋子,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丢给杞无忧,“这个好吃。” 杞无忧单手准确接住──是一包麻辣兔头。 徐槐又把袋子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往桌上放,火锅底料、红油辣子还有真空包装的冷吃兔…… “卑尔根的亚洲超市也有卖火锅底料,但是没有这里的好吃。” 这些有一部分要带到新西兰,还有一部分要寄往挪威。徐槐对杞无忧解释道。 瞥见杞无忧把麻辣兔头攥在手里,他又说:“你尝尝嘛。” 于是杞无忧就依言把包装撕开咬了一大口,面无表情无声地咀嚼。 “好吃吗?”徐槐看他一眼,忽然想到,“欸你是不是刚吃过饭呀?没胃口的话就别吃了。” 杞无忧摇摇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好吃的。” 袋子旁边,桌角的位置放了一个黑色的insta360,全景运动相机。怕它不小心被撞下去摔了,杞无忧走到桌前,把它往里推了推。 徐槐正蹲在地上往行李箱里装火锅底料,闻声抬头,“哦对,这个也要装进去。”他伸出手臂,朝杞无忧勾了勾手。 杞无忧会意,把相机给他。以为徐槐要把相机装进行李箱里,但他指了指墙角:“小杞,你再帮我把雪板包拿过来好吗?在那里。” “好。”杞无忧走过去。 墨绿色的雪板包立在墙边,上面贴满各种品牌的贴纸,还有花花绿绿的彩色涂鸦。雪板包最外层的拉链上挂着一枚红色的平安符,看起来有些眼熟,是很久之前在徐槐的纪录片里见过的那个。 他短暂地分神看了一会儿。 “小杞?” 听到徐槐有些奇怪,他这才赶紧拿起沉重的雪板包。 吃的东西都装好了,徐槐站起身,拽着平安符把雪板包的最外层拉链拉开,将小巧的相机塞了进去。 拉好拉链,手仍然停留在平安符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那一层薄薄的透明软膜保护壳。 “小杞。”徐槐叫他。 “怎么了槐哥。” “想不想要?” “什么?”杞无忧愣了下,视线往下移,落在徐槐修长的指节上。 “平安符吗?”微微讶异地向他确认。 “嗯。” “你看它的眼神,好像在说想要。” 第66节 “……没有这回事。”杞无忧迅速否认。 就只是觉得很熟悉,所以才多看了一眼而已。或许是好几眼。 开过光的东西都是有灵气的,自己用过了就不可以再随意送人。杞无忧清楚这一点,徐槐对佛教这么了解,应该也不会不知道。 但如果徐槐说要送给他,他会收的。 “那我给你变个魔术?”徐槐有点神秘地背过手。 “你先闭眼。” 是要把放在雪板包上的平安符解开吧。 杞无忧有点想笑,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左手手腕被握住,带着温度的手指从掌心一触即离,与此同时,一枚小小的、重量很轻的东西落在手里。 “好了,可以睁眼了。”徐槐的嗓音很温柔。 杞无忧低头看去,熟悉的平安符还好端端的挂在雪板包上,可是,手里却多出一枚新的…… 同样是鲜亮的正红色,比徐槐的平安符稍小一些,也更朴素,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有一些金色丝线缀成的简单纹路。 “这个是我们今天去昭觉寺请的,听说那里求平安比较好。” 上午教练们集体去拜佛,好像在搞批发一样,请回来几十个开过光的平安符,要给队员们一人发一个。徐槐把杞无忧的那个拿过来了,想亲自给他。 杞无忧眨了眨眼,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徐槐微微俯身,对他道:“小杞,我们的新西兰之旅,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旅行,都要快乐,也要平安。”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分两章不太连贯,所以就合成一章发了,我觉得还挺长的。有了一些存稿,接下来应该可以日更一周!明天要换新地图了嘿嘿 第65章 融化 新西兰距离中国九千多公里,成都没有直飞的航班,需要先到上海转机,然后再飞往新西兰昆士敦国际机场。 路途遥远,为防止有人在转机中途走丢,集训队队员都穿着统一的黑色队服,很容易辨认。 从进入航站楼到取登机牌,再到去办理托运,一路上都屡屡有旅客回头看他们。 有个年轻的男人注意到他们左胸前的刺绣国旗,问:“你们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吗?” “是的。”田斯吴骄傲点头。 “哇,是要去比赛吗?”男人语气激动,“加油,为国争光!” “厉害啊,加油!” “加油!” 一时间,航站楼内回响起路人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有些身边带着小孩的路人还指着队员们道:“看到了吗?这些哥哥姐姐都是国家队的运动员,以后是要参加奥运会拿金牌的。” 小孩似懂非懂地露出崇拜的表情。 这种场合队员们普遍都经历得多了,早已练就强心脏,迎上路人或好奇或打探的目光也不会有丝毫不自在。 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小视频,镜头扫过众人,最后自然而然地落到个子最高、长相也最引人注目的徐槐身上。 徐槐扬了扬嘴角,对那个录视频的女生比了个耶。 有人落落大方,也有人畏手畏脚,王飞跃尴尬地捂住眼:“啊啊啊我靠,这场面真是,”他小声对身旁的杞无忧耳语,“好尴尬,我社恐症突然发作了!” 走在他身后的江晨曦看他一副怂样,笑道:“你社恐?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应该早就适应了呢。”说完又看向被王飞跃拽着袖子的杞无忧,他脸上倒是一片淡然。 这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冷静得过分。 王飞跃:“我只是装开朗罢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适应的。”瞥见有人把镜头对准他的方向,不管是不是在拍他,王飞跃又连忙往杞无忧身后缩了缩。 取完登机牌,他们到值机柜台排队办托运。 王飞跃排在杞无忧后面。 “咦?”他看到一个十分显眼的红色布袋挂在杞无忧漆黑的雪板包上。 “无忧,你把护身符挂雪板包上了啊?” 杞无忧“嗯”了声,没回头。 王飞跃望着他看上去很倔强的后脑勺,没忍住笑了,又转身看向低头玩手机的田斯吴。 “诶,哥,你护身符呢?” “护身符?那玩意儿太丑了……”田斯吴随口说。 那个护身符真的很难看,土不拉几的。 感觉到纪教练要杀人的眼神,他忙咳了咳,一本正经道,“啊不是,我是说,太珍贵了,可惜跟我的包风格不太搭,我把它妥善保管在我的行李箱里了。” “曦姐——”王飞跃又够着脑袋叫排在杞无忧前面的江晨曦。 “你的护身符呢?” 江晨曦回头:“女生都没有护身符。” “啊?为啥?” “我们有这个。”江晨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红色的卡通手机壳取下来,露出贴在后面的金箔护身符手机贴。 王飞跃瞪大眼睛瞧了瞧:“卧槽,这不比护身符好看多了啊?纪教练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江晨曦笑盈盈地解释:“因为护身符挂件卖完了,所以又买了别的,教练发护身符的时候让我们先过去挑的。” 田斯吴插话:“哦,所以你们女生挑剩下了把丑的留给我们了。” “用词讲究点儿,什么叫买?”几人身后传来纪教练满不乐意的浑厚声音。 “那叫请!跟佛祖请护身符请平安!” “哦哦哦,请请请。”江晨曦无奈道。 “无忧,槐哥别不是一样送了你一个吧?毕竟是爱徒。”王飞跃看了眼杞无忧手里的手机,他的手机没有保护外壳,但背面被手挡住了,看不到有没有贴东西。 大家平时都喜欢拿“爱徒”这个梗开玩笑,杞无忧也没有对此表露出反感。 杞无忧侧过身,把手机翻过来,露出平滑锃亮的裸机背面。 “没有。” 王飞跃好像还有点不相信:“真没有啊?”以他们的关系,不应该呀。 江晨曦看不下去了,半开玩笑道:“飞跃,你怎么还恶意揣测人家呢。” “我哪恶意了,”王飞跃举起两根手指作发誓状,“绝对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的嫉妒。” 他最近和杞无忧的关系越发熟稔,也比从前更敢说了。 但是王飞跃又怕杞无忧会因为这个生气,所以一路上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直到进了机舱。 杞无忧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王飞跃发现杞无忧的脾气其实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真奇怪。 国家队的普通机票报销标准是经济舱,机票由队内的生活教练统一购买。飞行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经济舱空间又窄又小,徐槐的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换作以前,他是万万受不得这种委屈的,但现在不能搞特殊,于是就没有自己升舱,而是委委屈屈地窝在座位里。 他的座位在最里面,所以最先进去。中间是田斯吴,最外面是江晨曦,两个人都还没有过来。 杞无忧的位置在他斜后方。 “槐哥。” 脑袋突然被戳了一下。 徐槐扭过头,看到杞无忧站在他身后,低头俯视着他。 小朋友手里掂着一个熊猫头u型枕,刚才就是用这个东西戳的他脑袋。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崭新的护腰靠垫。 “给你。”说着又用熊猫头戳了戳徐槐的脑袋,像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徐槐没有立刻去接,而是问:“你哪儿来的?” “昨天在商场里买的。” 杞无忧昨天和队友们逛商场时并不只是买了防晒。 大家买了很多熊猫周边,他没什么想买的,直到看见江晨曦在一家百货店里买了一个熊猫形状的u型枕。 李梦千问她:“怎么买这个?” 江晨曦:“坐飞机必备啊,我每次坐完飞机感觉比训练还累。” “没记错的话我之前好像给你买过一个u型枕吧?”李梦千轻哼,“喜新厌旧的女人!” “我没喜新厌旧!那个……”江晨曦声音弱弱的,“不小心刮了一个洞,在我行李箱里放着呢,我拿燕尾夹把那个洞夹起来了,现在都不敢用了,怕里面的棉花漏出来。” 李梦千:“怎么不早跟我说,我给你缝一下不就完了,干嘛还要买新的。” “但是我喜欢这个熊猫……” 杞无忧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一动,便也买了一个,又在运动用品店里给徐槐买了护腰。他觉得这些东西在徐槐坐飞机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 然而徐槐却不知道这本来就是买给他的,内心挣扎了下:“还是你自己用吧。” “我不用。” 杞无忧干脆地把u型枕挂在他脖子上,靠垫强行丢进他怀里,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就拽拽地坐回到座位上了。 田斯吴刚走过来,矮下身子正准备往座位里钻,徐槐忽然弓着腰站起来,小声问:“田田,能跟小杞换下位置吗?” “啊?”田斯吴稍怔,反应过来后,立刻答应道:“好嘞!”一脸“我懂”的表情,“没问题槐哥,我这就去找他换。” 杞无忧很快就换了过来,“槐哥,田斯吴说他想和王飞跃坐一起。” 他微微弯下腰钻进窄而狭小的座位,一脸平静地在徐槐旁边坐好,扣上安全带。 徐槐笑着点头:“那太好了,我刚好想和你坐一起呢。” 晚上九点四十五,飞机起飞,外面是黑沉的寂夜。 第67节 漫长的飞行很无聊,徐槐提前在手机里下载了好几部电影,把手机支在小桌板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电影过半,徐槐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二点。身侧的少年从飞机平稳地航行在高空开始,就闭上眼睛睡觉,但好像没有完全睡着,眼皮时不时地微微颤动。 “小杞,你睡了吗?”徐槐轻声问了句。 杞无忧睁开眼,“没,没睡着……” 眼睛眨了眨,表情有点恍惚。 “估计这会儿很难睡着,”徐槐想了想,又问,“你要看电影吗?” 他摘掉耳机,分给无忧一只。 屏幕中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挪威电影,色调黯淡,剧情也相对沉闷。演员说着听不懂的挪威语。 即使有英文字幕,也还是看不太懂电影在讲什么。杞无忧戴着徐槐的耳机,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时间都在偷瞥徐槐专注的侧脸,后来有点困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他发现身上盖了一个毯子。 偏过脸看了看徐槐,徐槐也睡着了。 腿上盖着一个和他相同的毯子。 舷窗外,云层交错变幻,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刻。天际游动着一点微亮的薄光,周围清冷的暗蓝尚未完全褪去。 太阳渐渐出来了。 机翼和舷窗玻璃都被日出映得通红。机舱里的乘客大多在休息,周围的一切都安静极了。 身侧,徐槐靠在软椅上睡得沉熟,安静清俊的脸庞也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他微微歪着头,无线耳机松松垮垮地挂在耳郭,要掉不掉的样子。 杞无忧动作很轻、异常小心地把他耳朵上的那只耳机取下来了。 黎明时刻的绚烂色彩都不见了,只有一些闪着银光的流云。 他不再看窗外,而是凝视着徐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过去他一直认为,徐槐身上最漂亮的地方是那双蓝眼睛。时而幽深似海,时而明亮得如同日光,和人说话时会笑起来,眼尾微微弯起的时候带着几分潋滟,最是勾人。 而现在,徐槐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却依然对杞无忧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飞机继续在平流层中飞行,偶有轻微的颠簸,睡梦中的人察觉不到。 机舱如同初生的宇宙,温柔而静谧,细密的云层仿佛一道道灰色急流,浩浩荡荡地从视线里翻滚过去。 似乎被光线刺到眼睛,徐槐微微蹙了下眉。杞无忧见状,把遮光板拉上了。 杞无忧把徐槐的两只耳机收起来放好,戴上了自己的耳机。 里面播放的不再是挪威电影原声,而是音乐app给他推送的徐槐的滑雪歌单。 “melting like an icecream when you smile “melting you are a daydream stay a while……” 耳机里的冰淇淋化了,他的心也要融化掉。 作者有话说: melting除了融化还有一个意思,柔情似水。本卷结束啦! # with you 第66章 先和师父睡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终于结束,飞机落地时是新西兰时间下午三点,舷窗外白云轻雾,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也十分澄净,没有一丝阴霾。 集训队队员们下了飞机便去取托运的大件行李。 行李转盘处有许多和他们一样来拿雪板包的滑雪发烧友,单板双板、男女老少都有。大家站在原地等待行李转到这里,教练们推了好几辆行李推车过来,帮队员搬运又大又沉的雪板包。王飞跃旁边站着个外国滑手,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背着一个很大的荧光色背包,侧边装着小音响,在外放一首听起来很饶舌的rap,声音很有穿透力,仿佛响彻整个机场。 王飞跃是第一次出国,非常兴奋地左看右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哇,这就是new zealand吗?自由的感觉!” 杞无忧却蹙了蹙眉,心想,原来不管到哪儿都有外放的低素质人类。 七八月份的南半球正值滑雪旺季,新西兰皇后镇更是全世界滑雪爱好者的聚集地,新雪季的第一场国际赛事也将在皇后镇举办,不少国家的滑雪运动员都会来到这里的雪山进行夏训,等待着新雪季与新赛季的到来。由于众多滑雪爱好者在同一时间聚集于此地,这里的滑雪相关产业异常火爆,卡德罗纳滑雪度假村里的酒店民宿等住所早在前几个月便被人抢订一空,国家队最近几个赛季每年都会来这里训练,对于住宿有一定的经验,提前预订了一家五公里外的酒店。生活教练又联系了一位当地司机,租了辆中巴车,届时将拉着一车人往返于酒店与雪场。 现在也是这位大胡子司机来接一行人去酒店。 从昆士敦机场到卡德罗纳滑雪度假村的车程约半小时。 核对完人数,纪教练见杞无忧旁边有个空位,便坐了过去。 “无忧,”他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少年,乐呵呵道,“你师父这是抛弃你了啊。” 杞无忧睁开眼睛看他,眼底没什么神采,“他坐这种车会晕。” 徐槐根本没有上车。 出机场的时候,有个很高大、戴着墨镜的男人在外面接他,大概是他的朋友,于是他就和朋友去了停车场,先坐他的车走了,和教练们约好稍晚一些在酒店碰面。 杞无忧在停车场外面看到了徐槐朋友的车,虽然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车型看上去应该挺贵的。 漂亮的贯穿式红色尾灯从他眼前飘过去,闪动着奢侈的光。 “无忧,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王飞跃目送着跑车驶出视线,语气仍然很兴奋。 杞无忧愣了愣,摇摇头。 “布加迪威龙!妈耶,槐哥朋友好有钱啊,这车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杞无忧面上毫无波澜:“哦。” 见他不太感兴趣,王飞跃也没再和他多聊,而是又兴致勃勃地找眼神里同样写满激动的田斯吴讨论豪车去了。 车窗外,远处的雪山轮廓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身后,田斯吴正在一一给江晨曦介绍他对象给他买的围巾,手套,帽子…… 江晨曦被他絮絮叨叨得不耐烦了,“脑子有泡吧你,新西兰现在可是十几度呢,别人滑雪都穿短袖,你戴羊绒围巾。” 田斯吴悻悻:“那我等天冷了再戴……” “纪教练,我们等会儿去雪场吗?”杞无忧问道。 好几个月没有滑真雪,杞无忧已经感受到卡德罗纳雪山的召唤,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抱着雪板飞去滑雪场了。 “去啥雪场,你不用倒时差啊?”纪教练瞪他一眼。 “哦……”杞无忧这才想起来,原来还需要倒时差。 不过,好像没感觉到时差对他有什么影响。现在的他精力充沛,完全可以立刻直奔滑雪人的快乐老家。 想了想,杞无忧拿出手机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槐哥。】 【qiwuyo:不倒时差会对我滑雪有影响吗?】 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傻子都知道,如果对滑雪没有影响的话,纪教练刚才就不会凶他。 两分钟后,徐槐回了条语音。 车载音乐只是聒噪的背景音,徐槐的声音好听得像乐曲:“只要身体能接受的话,偶尔不倒时差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你的生物钟是按照国内的时间发挥作用的嘛,我觉得还是倒一下吧,影响到身体状态就不好了。” 到达下榻酒店,生活教练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张房卡,并嘱咐:“谁想换房间可以换,但是要记得报备一下,别自己悄摸换了。” 在场的所有人房卡都发完,生活教练的手里还有一张:“徐槐的这张……” 杞无忧刚想说我可以先帮他拿着,就听见一道口音奇怪的声音:“我,绑他。”是离开了中国仍不忘苦练汉语的张可迪。 生活教练:“行,你绑你绑。”于是便把徐槐的那张房卡给了他。 房间都分好了,是两人间,杞无忧和王飞跃被分在了一间。 杞无忧反应平淡,王飞跃却有些战战兢兢,拍着胸脯保证:“无忧,你放心,我睡得可早了,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哦。”杞无忧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却有些凶。 “我有这么可怕吗?” 行李箱和背包里装着零零散散的一大堆雪具,包括体能训练用的弹力带、泡沫轴,还有一些膏药、舒缓镇痛剂之类的,杞无忧把现在用得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进柜子里或桌上。 “不可怕,不可怕!”王飞跃给自己鼓了鼓劲,接着说,“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别人打电话开视频聊天之类的,我都可以当作没听到,你不用管我。虽然他短暂的抛弃了你,但你终究还是要回到他的怀抱!” ? 杞无忧手里拿着一瓶镇痛剂,一下顿住了。 他在说什么? 王飞跃说的明明是中国话,为什么让人听得这么云里雾里呢? 杞无忧忽略了他的最后那句话,思忖片刻,说:“谢谢,我睡得也很早。而且如果要打电话的话,我会戴耳机。” “是吗哈哈哈。”王飞跃笑着打哈哈。 收拾好东西,王飞跃去隔壁房间串门了,杞无忧则留在房间里看他的训练视频。把最近的训练视频都看完一遍,好像没什么可看的了,他打开油管。 他的首页要么是滑雪,要么是徐槐,要么是徐槐在滑雪。 大数据给他推送的关于徐槐的视频种类丰富多样,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滑雪,还有滑板、冲浪、游泳,甚至还有唱歌跳舞……视频里的徐槐与现实中一样,是鲜活而生动的,很容易就会被他的自由与快乐所感染,常常刷着刷着就让人忘了时间。 “滴──” 王飞跃刷了下房卡回房间了,一句话都没说,哭丧着脸,很像那个“我鬼混回来了”的表情包。 杞无忧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刚才出去玩,碰到我师父了。” 王飞跃的师父是李教练,待他十分严格。 杞无忧:“然后呢?” “他说给我十分钟时间收拾,让我和他睡一间,”王飞跃满脸写着绝望,“我靠,以后不只是训练的时候要挨他的骂了,我滑雪的时候滑行是错的,睡觉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 杞无忧说了句“好惨”以表同情,又有些不解:“为什么非要让你和他睡一间?”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王飞跃吐槽完,又开始风风火火地收拾行李。 “要想学得会,先和师父睡!”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显得格外正直,“不过我和你不太一样,我这是单纯的和师父睡!” 第68节 怎么感觉他好像话里有话? 然而不待杞无忧细想,王飞跃便匆忙道:“不说了,我去找我师父睡了!” 收拾得这么快? 看来也没那么不情愿吧。 和王飞跃换房间的是a队的一位老队员,人家根本没有进来,而是拖着行李箱去了隔壁的隔壁。 杞无忧有些纳闷,亮起手机屏幕,点开王飞跃的头像。 【qiwuyo:我自己住一间?】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不可能,我数了,男的是双数,肯定有人来!】 果然,那位和王飞跃换房间的队员放完行李,又过来,见房门开着,便往里面探了探脑袋,笑笑:“我再和别人换。”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你也可以去跟可迪换啊,找你师父去!】 杞无忧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 徐槐和张可迪一间房,他们似乎很有共同语言,而且也会交流一些执教经验,制定比赛战术策略…… 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换来换去,最后换到他房间来的人是田斯吴。 他可怜兮兮地拉着箱子进来:“我好可怜,被教练他们来回赶。槐哥赶完,宋哥赶,宋哥赶完,纪教练赶……” “槐哥?他怎么赶你了?”杞无忧抓住了重点。 田斯吴打开行李箱,把他对象送给他的宝贝围巾手套帽子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摆在床上。 “坐飞机的时候啊,他让我和你换座位。”他漫不经心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杞:睡前原谅全世界 第67章 有点听不懂 集训队在酒店里休息一天倒时差,第二天才去滑雪场。 对于滑雪人而言,一年只有两个季节:雪季和非雪季。卡罗德纳滑雪场位于新西兰南岛中部,占地面积1200多公顷,有着世界顶级的滑雪场地与南半球最长的雪季,从六月中旬一直到十月末都可以在这里反季节滑雪,不需要穿厚重的滑雪服。 雪场内的雪友都穿得很单薄,与在冬季滑雪时相比,有种截然不同的轻盈感。但相应的,没有了厚重衣物的阻挡,摔倒时人体所受到的冲击力会更强,所以每位队员还是仔仔细细地佩戴好了护具。 上午雪场刚开放,杞无忧便跟着大部队进去了,教练却没有立刻让他们开始训练,而是先给队员们留了时间,让他们在雪场里随意地滑一滑找找雪感,以便之后更好地进入训练状态。 大家进了雪场后先各滑各的,三五成群或单独行动。有人直接坐缆车去了位于山腰的雪上公园,有人则去了雪道。 卡德罗纳滑雪场内有四个公园,单板玩家们多半集中在the snow park,雪上公园。这是卡德罗纳滑雪场内修建的的第一座公园,坐落在卡德罗纳山的山腰,历史悠久,也最负盛名,训练环境与条件都非常优质。这座公园是专门为单板滑雪与自由式滑雪而设计的场地,里面有各种道具,跳台、管道、箱子、铁杆……除了供高阶玩家与专业运动员玩耍训练,普通的滑雪赛事爱好者也可以在这里观看每个赛季定期举办的公开赛与fis官方赛事。 杞无忧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滑,下意识望向了徐槐。 他现在是徐槐的组员。 教练团队把队员们分为好几组,每位教练各带几名队员。 徐槐带的队员除了杞无忧与江晨曦之外,还有a队一个比较寡言的男生与b队两个在考核中名列前茅的女生。 这组队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的国家队,转项之前没有过任何滑雪经验。江晨曦以前是练体操出身,a队的那个男生和杞无忧是武术,另外两个女生则是蹦床。 视线范围里,徐槐正和他带的那三位女生有说有笑,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茶色雪镜挂在额头上面,压住几缕碎发,显得很散漫。 他身穿一件带有水墨印花小熊的米白t恤,里面叠穿一件宽松的浅灰打底衫,怀里抱着一块深蓝色的雪板,但却不像是来滑雪的。他没带护具,连头盔都没带,好像没有要上公园的意思。 “槐哥。” 杞无忧朝他们走了过去,自然地问道:“你要吃冰淇淋吗?” 见他这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徐槐“唔”了声,“我想喝热可可。” 深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被徐槐这样看着,心脏忽然扑通扑通狂跳了几下。 “那,我去给你买?” “不用啦,我等下要去找我朋友玩,”徐槐又说,“小杞,她们也上公园,你要一起去吗?” “不去。”杞无忧心里此刻已经有了主意。 “我上双黑。” 卡德罗纳滑雪场整座雪山上的几十条雪道都可以滑。雪道种类多样,绿道和蓝道是初中级道,黑道是坡度超过40%的高级道,而双黑道难度则更高,非机压雪道,最大高度落差有1600多米。道上有陡坡与断崖,还有树枝等障碍物,在这条道上滑雪的人不仅要有高超的滑雪技术与优越的体能,还要有强大的应变能力和心理素质。 徐槐“ wow”了一声,拍了拍他的头盔:“注意安全!” “嗯,玩得开心。”杞无忧把卡在额头上的雪镜往下一拉,盖住那双黑沉的眼睛。然后便转身去坐缆车了。 “好奇怪啊,”b队的一位女生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喃喃道,“明明都是从b队出来的,怎么感觉他现在都已经有一种大将风范了……” 这个夸张的形容词让江晨曦听乐了:“怎么说?” “嗯?”徐槐也不懂就问,“什么是,大将风范?” “就是,看起来很……”女生思考了几秒,“沉着冷静,感觉在比赛里可以稳住心态逆风翻盘的那种,我觉得我再练十年也做不到像他那么淡定。” “你还小嘛,以后多参加比赛就好啦,小杞他,的确很有大将风范,”徐槐眯起眼睛笑了,“我可能也做不到像他那样。” “不过你可以向曦姐学习,曦姐也很有大将风范的。” “啊啊啊槐哥你怎么也这么叫?!!”江晨曦听到徐槐叫她“曦姐”,险些要锤人。 徐槐:“他们不是都这样叫你嘛。” “但是你不许叫!” saddle basin雪道,人迹罕至。 太阳高悬,金灿灿的日光铺满地,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雪山与湖泊将整座皇后镇包围,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暖而湿润的湖水气息,清新纯净,仿佛可以净化心灵。 滑雪板在陡峭的黑道上飞速滑行,两侧的景色快速从杞无忧的眼前闪过,金属蓝的雪镜里呈现的世界却是柔和的淡粉。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泛着淡粉的雪,脚下是崎岖不平的雪面,滑雪板在雪地上滑行,脚踝、腿部肌肉与腰腹一直在发挥作用,身形流畅地贴地,换刃,跳跃,避开一道又一道险坡与障碍。 身后传来雪板换刃摩擦雪地的声音,好像一直有一个人跟着他。 呼啸的风在耳畔吹过。 高速滑行中,滑的速度越快,迎面的风阻就越大,但杞无忧毕竟是练平大出身,这个程度的风阻对他来说几乎毫无影响。 前面坡度更陡,杞无忧开始加速,渐渐和那人拉开了距离。在这条雪道上,非专业滑手不可能超越他。 一路滑下双黑道,杞无忧减速停下来,在雪道边上稍作休息,待呼吸平缓,正准备走。 “hey,bro!”身后那人滑着雪板疾行而来,板尾带起一片薄薄的雪尘,离他越来越近,喊道,“wait up!”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杞无忧便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把雪镜推至头顶,回头看他。 “are you japanese?”看到一张亚洲面孔,男人试探地问。 眼前青年模样的男人,身上是一件很夸张的涂鸦大t恤,说英语带着浓重的澳洲口音。 “我是中国人。”杞无忧用英语回答。 “哦抱歉。”青年忙道。 他把雪镜扒拉上去,露出深棕色的眼睛,“你是专业运动员吧?平行大回转?” 杞无忧:“以前练过。” “难怪我追不上你,你的滑行很帅!” 杞无忧:“谢谢。” “你一个人来的吗?”青年又问。 杞无忧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套近乎,简短道:“不是,我是来训练的。” “哇哦,我也是!”青年话音热情洋溢,“我参加了一个滑雪训练营,你要一起来玩吗?” “不了,谢谢。”杞无忧一脸冷漠地说。 “我要去训练了,再见。” “我也去哈哈哈。” 两人往同一个方向走。 青年:“欸,我们去的好像是同一个地方?” 杞无忧看他一眼:“我去雪上公园。” “我也是呢!” 于是两人便一起走。 外国人真的很热情,一路上都在找话题聊天,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但青年却仿佛和他有说不完的话。然而他的语速太快,口音也有一点重,叽里呱啦的,有些话杞无忧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来还是需要找徐槐进修一下英语,杞无忧默默想。 不回应对方的话好像很没有礼貌,杞无忧只好无奈道:“对不起,你可以说慢一点吗?我有点听不懂。” 第68章 还记得我吗 青年挠挠头,又说了句抱歉,再开口时,刻意把语速降慢了些。 “我语速的确很快,大家都这样说,”青年笑道,“而且他们还常说,我的脑子跟不上我的嘴。” 杞无忧也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机里保存的地图。 青年无意中瞥到,问他:“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对。” “你不用看地图,跟着我走就好,”青年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来过很多次的!” 第69节 杞无忧:“好。” 其实他看的是雪上公园内部的道具地形图。刚才提前给江晨曦发信息问了她们所在的位置,看她们在公园的具体哪个地方,打算去找她们会合。 江晨曦给他发了条视频报位置。杞无忧看到徐槐的身影在画面里一闪而过,好像在横着雪板呲铁杆。 “槐哥没去找他朋友玩吗?”他奇怪道。 江晨曦回答:“没,他朋友过来找他了,还给我们带了冰淇淋和热可可,你快来,还有两杯热可可呢!” 杞无忧:“马上。” 以前杞无忧总觉得徐槐对谁都很热情,但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经历得太少了,没见过什么世面。 刚才在双黑道上被这位外国哥们儿夸“滑行好看”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杞无忧和他抱着各自的雪板走在路上,迎面遇到个素不相识的陌生雪友,看见人家的滑雪镜好看,他都要过去夸两句。 一路上,他至少夸了五个人。 天啊。 杞无忧隐隐有点崩溃。这外国人怎么比徐槐还要热情…… 不过也不招人讨厌就是了。他的语气坦率又真诚,任谁被夸奖都会心生愉悦。 走到雪上公园,穿上固定器,杞无忧看向身旁仍和自己滑向同一个方向的青年:“你不去找你的训练营同伴?” “我想先和我的新同伴玩一会儿,”青年眼巴巴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杞无忧很无语,“……可以。” 滑行路过一处半管,杞无忧看到可迪和他带的队员正在这里练习,田斯吴、李梦千还有王飞跃他们都在这里。 是可迪先发现他,朝他挥了挥手:“yoyo!” 杞无忧滑过去和他们打招呼,身后的大尾巴也跟了上来。 可迪见到他身后的人,笑着问:“yoyo,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杞无忧还没开口,身后的青年就抢答:“是的!” 王飞跃从半管上空翻下来,惊奇道:“哇,外国朋友!” 后面的田斯吴迟迟没上半管,模仿王飞跃:“哇,外国朋友!” 排在他们后面等待跳道具的李梦千:“……你俩别摸鱼。” 告别他们,杞无忧继续往前滑。 “你叫yoyo吗?”青年问他。 “杞无忧。”他一字一顿道。 “切乌忧?”前两个字黏连在一起,发音听起来莫名很像英语里ch的音。青年说完,一脸求表扬的样子,“我叫得对吗?” “呃,不太对。” “那你再说一遍。” 杞无忧只好又说了一遍。 之后的一路上,青年都在反复练习“杞无忧”这三个字的发音,一次都没念对过。 不如让汉语八级的徐槐教他。 “……算了,”杞无忧放弃了,“要不你还是叫yoyo吧。” “好!”青年愉快答应。 “你叫什么名字?”杞无忧刚才忘了问。 青年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不告诉你。” 杞无忧:? 外国人怎么这样? 谁来救救他啊。 顺着坡度平缓的地形滑到江晨曦她们所在的铁杆,远远的,杞无忧便看到队友们挨个从助滑区向下滑动,转体跃起练呲杆的身影。 “曦姐,槐哥呢?”杞无忧并没有看到徐槐。 他滑到铁杆旁问正在看训练视频的江晨曦。 “咦?”江晨曦抬起头,四下瞧了瞧,“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我看个视频的功夫人就跑了?” 她的视线在周围搜寻一周无果,又落在杞无忧身后高大帅气的卷发青年身上:“这位是……” “hi~” 青年又开始散发他的魅力:“漂亮女孩,你们好呀。” b队的两个女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似乎有些腼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太好意思和外国朋友说话。 相比之下,江晨曦就自如很多,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帅哥。” “无忧,这是你认识的新朋友吗?”江晨曦又转头,问了一个和张可迪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她用的是中文。 这下青年听不懂了,自然也没有抢答的机会。 虽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杞无忧还是点头:“嗯,在双黑道上认识的。” 说话间,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摩托引擎声,由远及近。 江晨曦直直地盯着杞无忧身后,两眼放光,激动地喊了声:“槐哥!” 她身旁的两个b队女生神色也猛然间变得惊喜。 “小杞也过来啦!”与摩托引擎声一道传来的,还有徐槐清澈而明快的声音。 杞无忧循声回过头。 徐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辆黑色的雪地摩托,身后还载着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那人紧抱着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头。 摩托车速本就不快,缓缓降速,停至雪道边缘。 徐槐和他身后的男人从摩托车上下来。 江晨曦滑着雪板到他跟前:“槐哥,你竟然自己把雪地摩托开过来了!” “嗯,是我问朋友借的。” 徐槐摘掉雪镜,解释道:“这样比较方便带你们去大跳台训练,雪场的那几辆雪地摩托很多人用,来回要等很久。” 雪上公园里有好几处标准的比赛跳台。要想在大跳台上完成动作必须要达到一定的滞空高度与时长,这就需要有足够的滑行俯冲助力来起跳,所以大跳台与出发台之间的距离是很远的。 滑手训练和比赛时往返于两地,如果只靠单纯的滑行和步行会很浪费时间,因此就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开雪地摩托负责接送,相当于摆渡车。 雪场内的雪地摩托有限,在人很多的情况下就需要排队,运动员为节约时间,一般都会选择几个人合租一辆。 “这是我的朋友chris.”徐槐介绍着他旁边的男人。 “他就是当地人,我们比完赛如果要在这里玩的话,可以去他家里。” 江晨曦:“去他家里?” 徐槐:“他家是一座庄园,很漂亮。” 江晨曦:“……哇哦。” “小杞?”见杞无忧站在原地没有动,徐槐问他,“在双黑滑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滑?” 累?怎么可能。 刚才滑双黑顶多算热身。 杞无忧:“不累。” “ryan,”杞无忧身后的青年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声音迟疑,“你还记得我吗?” “嗯?”徐槐这才注意到杞无忧身后的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cherven?” 青年脸上大喜,直接连人带脚下的雪板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哦没错,我的天!你还记得我,太开心了!” 第69章 想看你跳舞 坦白说,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徐槐并没有认出他是谁,直到听到青年用很有标志性的土澳口音叫他的名字,说话的尾音往上飘,才觉出有些熟悉。 切尔文,澳大利亚人,今年20岁,也是一位单板滑雪运动员。他和sven是同一时期登上赛场的选手,徐槐只在训练场时和他见过几次,赛场上并未与他交手过。 多年来,单板滑雪大跳台这一项目始终群星璀璨,你追我赶,不存在绝对的断层,也从来不缺王者。在徐槐转项过来之前,昆腾一直是这个项目的top,后来徐槐转而练大跳台,两人并称为大跳台双子星,统治这个项目长达近10年,和他们相比,其他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如今徐槐退役了,他的师弟思文接他的班,老将昆腾实力尚存,更何况还有今井野等一大批新生代滑手逐渐走上了赛场。 切尔文还很年轻,在其中并不算突出,他的技术水平不在第一梯队,也没有在大赛中取得过太好的成绩,但胜在心态乐观。 切尔文和徐槐并没有太多什么交集,然而却与他的师弟思文有过一段“爱恨纠葛”。 两人是多年前在一场地区性的u16青少年霹雳舞锦标赛上遇到的。当时徐槐作为赛事邀请嘉宾前去观赛,刚满十六岁的sven去捧师兄的场,顺便参加了比赛。他也会跳街舞,跟徐槐学的,但水平比较业余,参加比赛当然也只是玩玩。 切尔文也是陪朋友来玩的,本想着看看热闹,结果和场上一个漂亮奔放的加拿大女孩看对了眼,当即就和她交换了社交账号。 比赛结束,after party上,切尔文与思文结识,也互关了账号,切尔文当时只是滑雪爱好者,得知思文是专业滑雪运动员,十分惊喜,两人聊得很投缘,还约好了一起滑雪。 回国后,切尔文与那位加拿大女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暧昧关系,后来,他无意中循着社交账号上的蛛丝马迹发现,对方竟然同时在和另一个人暧昧,而那个人正是思文。 头顶发绿的切尔文当即把证据发给了思文,并去和女孩对质,然而对方最后表示:“很抱歉欺骗了你们,我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ryan.” 切尔文得知真相后,独自消化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件事告诉思文,思文为此哭了两小时,还和徐槐冷战了一整天。 徐槐对此毫不知情,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来,被同一个女人玩弄感情的两个单纯男孩惺惺相惜,一起去滑雪。 切尔文还关注了徐槐的社交账号,给徐槐发私信问他有没有和那个女生在一起。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和她在一起?】 徐槐看到这条私信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这是哪个无聊恶作剧的粉丝,干脆就没有理会。 不久后,他在fis的官方媒体号里看到了一条赛事资讯,这位私信过他的粉丝竟然也成为了单板运动员,在一场公开赛中拿到了银牌,于是徐槐便回关了他。 两人还曾在训练场上遇见过。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方见到他竟然避如蛇蝎,匆忙溜走,而后训练完偷偷和sven一起去喝酒。 第70节 他们两个小孩的情伤似乎很快就痊愈了,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只有无辜躺枪的徐槐。 不过这之后切尔文又在社交账号上和他道歉:【ryan,我是你的粉丝,但是我很抱歉,见到你的时候太紧张了!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热情[害羞/]】 徐槐大方表示没关系,并回了他一个飞吻。 这次见面,切尔文果然如他所言,十分热情地冲上来抱住徐槐,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他身高一米八四,拥有一身滑雪运动员强而有力的肌肉,整个人好像一只大熊一样扑过来,徐槐毫无防备,差点被他扑倒在雪地上,还好强大的核心力量令他稳住了身形。 旁边的chris担心徐槐摔倒,还贴心地扶了一把他的后背,笑着问:“ryan,这又是你的小粉丝吗?” 切尔文松开徐槐,表现出难得的羞涩:“是呢!我是来这里训练的,顺便参加下个月底的公开赛。” 国外运动员很多都是个人训练,切尔文也是这样,他报名参加了卡罗德纳滑雪学校的训练营。 卡罗德纳滑雪学校是南半球最好的滑雪学校之一,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教练员,为普通的滑雪爱好者与职业运动员提供各种级别的滑雪课程,通过专业训练,帮助他们提高技术水平。 “cherven,我刚才看到你和小杞站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徐槐又问道。 切尔文:“就在刚才,我们一起滑了双黑,他刻滑很厉害。” 徐槐朝杞无忧的方向看去。 少年眉眼沉郁,与他目光相接后把头一偏,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好像又不开心了呢。 “小杞。”徐槐叫他。 杞无忧听到,又慢吞吞地把脸转了回来。 徐槐对他招了招手。 杞无忧带动雪板跳起,身形轻盈地调转方向滑了过来。 速度很快,但控制力很强,身体向外侧转刹停,后刃带起一片轻而薄的雪雾,在日光的映照下,呈现出细碎的亮银色。 “槐哥。” “cherven说你们是刚认识的。”徐槐看着他。 杞无忧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 “小杞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真棒!” 杞无忧:“……不是我。”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莫名交到了朋友。 应该夸夸热情的澳洲人。 旁边两个外国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chris抗议:“兄弟,你们可以说英语吗?我听不懂。” cherven也附和:“对呀对呀。”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chris互关了,而后又看向杞无忧,想要和他也互关。 “我没有账号……”杞无忧说道。 他不管是看赛事资讯还是看滑雪视频一直都是游客状态,以为没有专门注册一个账号的必要。 “注册一个嘛。” 徐槐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我帮你注册。” 杞无忧把手机递了过去。 徐槐现场给他注册了一个账号,id叫“杞无忧yo”,和两人都互关了。 把手机还给他。 “江江,卉卉,凯凯,”徐槐又一视同仁地把其他队员叫过来,“要不要和他们互关?” 杞无忧:“……” “好!” 队友们都滑过来,纷纷拿出手机和两位外国朋友互关。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从雪友碰面变成网友互关现场。 “下个月底你们就是赛场上的对手啦。”徐槐拍拍杞无忧的肩膀,又拍拍切尔文的。 “yoyo也参加ba?”切尔文眼神透露出喜悦,“我只知道他刻滑非常厉害,大跳台的话还没有见识过呢。” 杞无忧动了动唇,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徐槐说道:“他大跳台也很厉害的。” 切尔文挑眉:“是吗,我也不差呀。” 外国选手身上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气场,这是杞无忧很少从自己与同伴身上看到的。 “yoyo,”切尔文看向他,“你想要和我比一比吗?” 杞无忧拒绝得相当果断:“不。” “为什么?” “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需要准备啊,又不是正式比赛……”切尔文有些不解。 “我们前天才刚过来呢,还没有开始训练。”徐槐告诉他。 “原来如此,”切尔文摩擦了下手掌,看向不远处的小跳台,“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训练吧!” 一旁的江晨曦:“我们?” 杞无忧也听懵了。 “对呀,我加入你们!和你们一起训练。”切尔文很理所当然。 杞无忧:“可你不是还要去参加训练营?” “下午不去也没关系。” 这么随便的吗…… “槐哥!!!”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大嗓门。 王飞跃横冲直撞地滑着雪板率先赶到,身后的田斯吴则滑得慢慢悠悠,像在散步。 “飞跃,你们怎么来了?”徐槐眼睛弯了弯。 因为江晨曦给徐槐的雪地摩托拍了视频发到了群里,大家都看到了。 王飞跃滑到雪地摩托车前,大叫:“哇靠!好帅!我也想开。” 身后田斯吴赶到:“你开个屁,你都没考驾照。” “没驾照的不可以开哦。”徐槐严肃声明。 队员之中,考了驾照的倒是有好几个,但只有田斯吴考了摩托车驾驶证,所以最后被允许骑雪地摩托的就只有田斯吴一个人,还能带一个王飞跃。 其他人只能望车兴叹。 chris把车钥匙丢给他,问:“你开去哪里?” “嗯……”田斯吴以为这位看上去有点凶的外国大哥不想让他把车开太远,顿了下,“就、就在这附近吧。” chris:“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在后山,那里有一条摩托赛道。” “好啊,”田斯吴语气陡然兴奋,“那你给我指路?” “没问题。” 于是这辆雪地摩托最后坐了三个人。 “槐哥,”田斯吴跨坐上摩托车座,拧开钥匙,额前雪镜往下拉,“我们就兜一圈风,很快回来啊!” 话音落下,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也渐渐远了。 徐槐继续指导队员们练习跳半管。 “小杞刚来,先50-50熟悉一下道具吧。”他对杞无忧说。 50-50是坡面障碍技巧中最基础的动作,没有空翻转体,就只是以一条直线跳上道具,雪板与脚下的道具平行,再一条直线地下来。 杞无忧:“好。” 然后便滑向助滑区。 “ryan,你们就练这一个啊?”切尔文围观了一会儿,有点失望。 他待在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蹭ryan的指导来着,偷师学艺。 相比于大跳台,他在坡面障碍技巧项目上的实力更胜一筹,简单的跳半管无需注重连贯性,对他来说更是没难度。 徐槐指了指旁边那个更高一些的铁箱,“喏,你可以跳那个。” 切尔文:“你会指导我吗?” “会啊,你先去跳。” 切尔文才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其实我想知道,如果yoyo和sven同场竞技,你选择站在谁那一边?” 徐槐并没有被这个有些挑拨意味的问题问倒,露出从容自若的笑:“你在开玩笑吗?” 他看了一眼踩着雪板从半管道具上凌空飞跃过去的少年,“显而易见,当然支持小杞,我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啊哈哈,”切尔文大笑,“sven听到可能又要哭鼻子了。” 徐槐:“别为sven担心,他很坚强的。” 杞无忧从半管上下来,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地在那里聊天。 他脱掉一只固定器,滑到护栏网下,那里有一个被人挖开过又埋起来的小雪堆。 蹲下身把雪堆用手刨开,他拿出了埋在里面的塑料杯。 刚才给江晨曦发消息问位置时,得知徐槐留了热可可,他便让江晨曦帮忙把热可可埋进雪里。 杞无忧喜欢喝冰的。 此时埋在雪堆里的热可可已经变成了冰可可,外壁上沁着一层水珠。 第71节 他拿着冰可可去找徐槐。 “槐哥,我们明天练跳台吗?” 有队员嚷着想看徐槐跳台子: “槐哥,你给我们飞个台子示范一下吧?我想看你飞1980。” “我想看2160!” “那我想看2340!” “哈哈哈你这个过分了啊,槐哥在正式比赛里就只跳出过一次。” 徐槐笑着摆了摆手,“我可不想陪你们一起骨折。” “噗呲──”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把吸管插进去。 “小杞?” 徐槐疑惑地看向把杯子递到他眼前的杞无忧。 “我喝过了呀,这是给你留的。” 杞无忧又把杯子往前递了递:“冰的,你尝尝。” “哦──”徐槐接了过来,“我以前也这样在雪里埋过可乐和红牛。” “小杞,你是不是也想看我跳台子?” “不想。” 徐槐吸了一口冰可可。口感浓郁丝滑,但他还是觉得热的更好喝。 “想看你跳舞。”杞无忧又说。 语气诚恳,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咳咳咳,”徐槐嘴里的冰可可差点没喷出来,连咳了好几下。 杞无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什么啊……”他边咳边笑,“你是不是搜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了?” 作者有话说: v我海星看徐槐跳舞 第70章 搞点师徒密训 “yoyo刷到的视频是哪条?” 切尔文坐在雪地上,看到徐槐手虚握成拳掩唇低咳的狼狈模样,闷头笑了好一会儿。 “很多条。”杞无忧淡淡说。 见徐槐没刚才咳得那么猛烈了,杞无忧才把手从他后背移开,顺手接过来他喝过的那杯冰可可,状似随意地喝了口。 “都怪你。”徐槐掀起眼皮看他,由于刚才的咳嗽太过剧烈,眼尾还微微泛着一点浅淡的红意。 “嗯,怪我,我不该说想看你跳舞。”杞无忧点点头,认错态度良好,“以后只在心里想,不会说出来。” 前面那句还好好的,听到最后,徐槐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嘴角又压下去了,神情凝滞住。 “你……” 旁边几个队友都忍不住笑,纷纷表示他们也想看槐哥跳舞。 徐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真是的。” 切尔文站起身,拍了拍杞无忧的头盔,面露疑惑:“你们在笑什么?” 于是杞无忧便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徐槐伸出手臂,从背后圈住杞无忧的脖子,试图捂住他的嘴让他闭嘴。 结果竟然被杞无忧握住手腕,强行压制住了。 “嗯?!!” 徐槐感觉到不可思议,他用手臂圈小朋友的动作并没有太用力,但一般人应该也是无法这么轻松地就压制他的。 差点忘了,他这位徒弟可不是一般人,是武林高手来着。 还是自己大意了。 杞无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这样握着徐槐的手腕复述完,又略带幽怨地对切尔文说了句:“你看过ryan跳舞,我都没有看过。” “哈哈哈!”切尔文顿时得意起来。 他望向徐槐,“ryan,是不是只有我在现场看过你跳舞?” 徐槐干脆靠在杞无忧身上,闲闲地反驳:“什么叫只有你,现场有那么多人呢。” “槐哥,”江晨曦眼睛亮亮的,试图鼓动徐槐:“你跳一个嘛,我们都没看过!” “不跳!”徐槐高傲拒绝,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谁也别想让我跳,我已经退出舞坛很多年了。” 说了又没怎么用力地挣了挣手腕,懒洋洋道:“小杞,玩儿够了吧?放开我。” 杞无忧的语气好像也很没得商量:“不放。” 徐槐威胁:“你再不放我就跳到你背上。” “好啊,”杞无忧认真道,“我可以背你。” “哎呀。” 徐槐只是开玩笑,又不会真的跳到他背上,“你好难搞哦,快点放开我。” 江晨曦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法律应该禁止槐哥说‘哎呀’和‘哦’!” 杞无忧突然松开了钳制住徐槐的手,问江晨曦:“他平时也这样对你们说?” “可不是嘛,太犯规了!”江晨曦说完,模仿着徐槐平时哄小孩儿的口吻道:“你这个动作做得还不够好哦。” “他一说这话,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就玩儿命练呗。” 远处,摩托车的轰鸣声复又响起,田斯吴开着雪地摩托,载着两个人,风驰电掣地回来了。 “呜呼,我们回来了!”chris张开双臂,高声喊道。 他们还带回来了很多瓶功能饮料和矿泉水,给大家分了分。 王飞跃一路上都在和chris聊天,已经和这位外国大哥建立了深刻的友谊。虽然他英语说得很烂,但是徐槐给他们上英语课的时候告诉过他,口音不标准也没关系,只要能正常交流就可以。 “cherven!” 王飞跃又磕磕巴巴地试图用英语和另一位外国朋友交流:“你家是澳大利亚哪里的?” “墨尔本。”切尔文回答。 王飞跃:“我听说每个澳洲人都要单挑两只袋鼠,是真的吗?” 切尔文:“这倒没有,不过我家的农场附近有很多袋鼠。” 王飞跃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哇,农场!那你家一定很有钱吧。” 切尔文耸肩笑:“哈哈哈是的,我家在昆士兰州有一座矿山。” 江晨曦听到王飞跃这么没分寸感的提问与切尔文“地主家傻儿子”般的回答只感觉到一阵窒息,用力把王飞跃拽了过来。 “喝你的红牛吧!” “咦,”王飞跃见杞无忧和这么多人在一起,奇怪道,“槐哥咋没有和无忧搞点师徒密训啥的?” 徐槐听到笑了:“我是小杞的师父没错,但不又是他一个人的教练,我还要教你们呀。” 喝水是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家都随意地往雪地上一坐,有人争分夺秒地趁着这个时间刷起了视频。 杞无忧听到江晨曦和别人碎碎念:“妈呀,刚才就想搜了,一直忍着。太帅了,我真的好想现场看槐哥跳舞啊!” “槐哥退出舞坛,只能说是舞坛的遗憾。他们挪威人都好会跳舞!” “确实。” 尽管徐槐已经退出舞坛多年,但舞坛仍有他的传说。 他自己说那些视频乱七八糟,但其实不然。杞无忧看过他在视频网站上发布的视频,即使是日常的vlog拍得也跟纪录片似的,分镜、转场、剪辑、配乐,全部都是由他一个人来完成,播放量常年占据运动领域的榜首。 其他人镜头里的徐槐也同样肆意而鲜活,有时候就连一些网友不经意间的偷拍,一经发布也会在网上引起很高的讨论度。 徐槐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令人艳羡的运动天赋,除了滑雪,他还擅长滑板、冲浪、游泳以及霹雳舞。 霹雳舞与滑板一样起源于街头文化,属于街舞的一个分支。 八岁那年,某天在奥斯陆街头,徐槐偶然间看到一群帅气的男生女生跳舞,便对这项充满魅力、有独特风格动作的舞蹈起了兴趣。 一开始学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出于兴趣,觉得好玩而已,但阿卡塞尔对他的要求很苛刻,凡事既然做了都要做到最好,给他找最好的舞蹈老师,找环境最好的舞室来练习。 徐槐学习霹雳舞的时间虽比学滑雪晚了几年,但他在这项技巧性街舞上所展现的天赋却丝毫不逊色于滑雪。他被挪威最顶级的街舞大神视为未来的“breaking king”,还拿到过许多wdsf(世界体育舞蹈联合会)所组织的breaking国际赛事的奖项。 杞无忧的确看过很多徐槐的跳舞视频。 舞池里的气氛躁动而狂热,蓝紫色的灯光摇曳变换,人群像流动的海水一般拥挤,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随音浪翻涌。 视频里的主角身处其中,只有一个背影,随着音乐节奏摇晃着身体,显出性感的颈线,他微微偏过头,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未看得分明,视频便结束了,意犹未尽。 街头、舞室、还有专业breaking比赛的赛场上,所有的背景音乐无一例外都是节奏感很强的hiphop曲。 杞无忧意外地发现,滑雪比赛中,dj有时在徐槐上场时竟然会放他舞蹈视频中出现过的bgm,每当这时,弹幕里总会有人说,这是专属于ryan的bgm. 他还在视频中刷到过徐槐的前男友,是个音乐制作人,会写各种风格的舞曲,同时也是wdsf的注册dj,两人是在一场breaking比赛中偶然认识的。 他看了网友的爆料,顺藤摸瓜找到徐槐前男友的主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他的所有动态一条不落地看完了。 然而他的动态里没有任何一条有提到过徐槐,甚至没有透露过太多与私生活有关的事情,最多的就是分享音乐。 在徐槐宣布退役的那天晚上,他分享了一首歌。 节奏偏慢,基调柔情而又伤感,他以前从未编过这种风格的曲子。 第72节 于是评论下有人问:这首歌是不是写给ryan的? 他没有回复是或不是,而是说,我很想念赛场上的他。 杞无忧无从得知徐槐与这个人分手的原因,但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或许对徐槐还有一些留恋。 …… 简单吃过午饭,下午的训练主要是练习坡障,上下铁杆、半管与小跳台。 杞无忧对于场地的适应能力很强,身体状态也调整得不错,一整个下午的训练都没出什么差错。 还是采取开火车式练习法,队员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助滑区出发,一个接一个地排队跳。徐槐不仅要纠正他们在练习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还得负责录视频记录。 沿着雪道飞驰时,有徐槐跟在他身后,好像就能把人类世界的所有纷扰都抛在身后,整个人沉浸在一片纯白色的海洋,风吹在耳朵尖上冰凉,使人变得平静。 训练时的哪个动作完成得很好,切尔文总是激动地第一个冲上来抱他,好像比他自己成功跳出新动作的时候还要高兴。偶尔落地没站稳摔倒了,徐槐便会拉他起来,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能不能站起来,缓一缓再继续。 在雪场训练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一转眼便傍晚。 切尔文也结束了一天的偷师,把雪板抱在怀里:“大家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都来训练营玩吧!” 晚上的滑雪场会举办一些活动,切尔文所在的训练营便是本次活动的策划方,他盛情邀请中国队的朋友们过来玩。 “什么活动啊?”王飞跃听后好奇道。 “来了就知道了!”切尔文卖了个关子,“大家都来玩儿啊,超级超级好玩的!” 王飞跃第一个响应:“好啊!” “槐哥去吗?”有个女生怯怯地问。 徐槐原本打算拒绝的,但发现个别队员好像还是有些害羞,不敢主动去结交新朋友,训练营的活动或许是个不错的交友场合,他以前在雪场训练时也曾参加过,一些雪友之间的趣味滑雪小游戏,很有意思,非常有利于增进感情。 于是徐槐改了主意:“去啊,大家都去玩吧,我陪你们去。” 他又看了眼好像对活动无动于衷的杞无忧,“小杞也去吧?” 杞无忧点头:“嗯,你去我就去。” 作者有话说: 徐槐跳舞是quickcrew那种风格的,挪威街舞的king!以及后面不会有前男友出场的情节,小杞的假想敌太多,暗杀名单都已经快要写不下了……(dbq虽然已经在生死时速码字但还是晚了几分钟t.t 第71章 投喂大赛 夜色降临,雪场里天幕渐渐变成了深沉幽暗的靛蓝色,照明灯光渐次亮起,整座雪场灯火通明。 滑雪训练营的活动地点在雪场base area一处平缓的雪坡旁。空地上架起了一长排烧烤铁架,长长的木桌上摆满各种各样的酒水饮料。空地中央有一块很大的电子屏,屏幕不远处的正前方,篝火燃起,火苗燃烧得通红,时不时迸发出几颗火星。 篝火旁是一排躺椅和毛毯,滑手们可以围着篝火坐下来喝酒聊天。此外还有音响,dj已经在调试设备,俨然要将这里变成一场夜间的户外狂欢party。 “好酷啊啊啊!”王飞跃指着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画面大叫。 杞无忧原本背对着屏幕,被他这么一吼,转过头看了眼。 大屏幕上随机滚动播放着雪场摄影师今天拍摄的视频与照片,视频多是选取一些专业运动员的训练场景,而照片基本上都是抓拍,见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事情便通过相机记录下来。 此刻屏幕中播放的是一条单板滑手飞跃大跳台的视频。 “这谁啊我去,竟然能跳2160?!”王飞跃十分震惊,“是昆腾吗?昆腾也来了?” 田斯吴不像他那么大惊小怪,开了瓶酒,“不是昆腾。”a队的队员以前外训时大多参加过类似的活动,相比之下就显得淡定许多,“他都没来参加新西兰公开赛。” “不过这人落地没落稳啊,雪板打滑了,”田斯吴一边往杯中倒酒,一边接着分析,“这风格一看就不是昆腾啊,除了昆腾还有谁能跳2160?思文吗?”说着,转头望向了徐槐。 徐槐半靠在躺椅上,盯着屏幕上的身影沉思道:“sven也没有来,这是anders,他上个赛季跳1980都不太稳,现在竟然能跳2160了,进步很大。” “啊,是他啊——”田斯吴又抬起头,刚才的视频已经结束了,屏幕上开始播放下一段视频。 “槐哥喝吗?”他把盛满白葡萄酒的玻璃杯递向徐槐。 徐槐摆了摆手,“不想喝。” “sven为啥没来啊?”王飞跃好奇道。 “资格赛的时间和他想看的那场演唱会的时间撞了。”徐槐回答。 “呃……”这下王飞跃沉默了许久后才道,“那他也太随心所欲了吧,我要是为了看演唱会不参加比赛,领队估计立刻让我滚蛋。” 徐槐笑了笑,“还好啦,训练体系不一样嘛。” “哈哈哈怎么连这个都抓拍到了!” 烧烤架旁边,江晨曦对着大屏幕举起手机,打开手机摄像头,乐不可支道:“你们快看,弟弟好可爱!” 众人的视线又纷纷落在电子屏幕上,看到了杞无忧蹲在雪地里刨雪埋冰可可的身影,纷纷笑起来。 照片里还加了几只仓鼠头的小表情。 王飞跃笑得最起劲:“无忧,你真cute!” 杞无忧一脸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徐槐也在笑,“小杞,你蹲在那里好像一只小地鼠。”是地鼠,不是仓鼠。 杞无忧:…… “哪儿像了?”他看向徐槐,表情有点无奈。 “就是很像呀,小小的一只蹲在角落里,很可爱。” “……是吗。” 杞无忧把烧烤架上的香肠、汉堡和带鱼们挨个翻了个面,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而与此同时,旁边的烧烤架却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甜味。 “cherven,”杞无忧皱了皱鼻子,“你在烤什么?” 王飞跃也闻到怪味儿了,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了眼切尔文在烤什么东西,咂舌道:“咋还能烤这玩意儿呢?” 切尔文正在烤的竟然是用竹签串起来的棉花糖。棉花糖被高温烤化,变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褐色的糖浆一点一点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焦糖的甜香顿时四溢。 “这能吃吗?”王飞跃又转换成英语问。 切尔文相当自信,绝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烧烤技术:“当然!很好吃!这是我特意给ryan烤的。” 杞无忧烤好了带鱼排,又往上面抹了点番茄酱,拿起烤得最好的那块走到了徐槐面前。 “槐哥,你吃吗?” 徐槐抬眸看了眼,和刚才一样没有接,“你吃吧。” “哦。”杞无忧咬了口带鱼排,面无表情地咀嚼。 咽完嘴里的东西,他又说:“那个烤棉花糖,我觉得不像是可以吃的东西。” 徐槐笑了声,“好吃的,你待会儿也可以尝尝。” “槐哥,吃不吃烤土豆?”江晨曦也走过来,把一串烤好的奶油土豆递给徐槐。 杞无忧眼睁睁地看着他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曦姐。” 江晨曦不满他的称呼,忿忿锤了他肩膀一拳,继续烤东西去了。 徐槐一口一块烤土豆好像吃得很开心,杞无忧想问他为什么要吃江晨曦给他的土豆却拒绝自己的带鱼,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槐哥,你不喜欢吃带鱼吗?” “啊?”徐槐一愣。 视线掠过小朋友下撇的嘴角与手中只咬了一小口的带鱼,他忽然明白过来,忙解释:“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吃有刺的东西,觉得好麻烦。”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肖一洋就总爱说他是个麻烦精。 那以后得先把鱼刺挑干净了再给你吃,杞无忧在心里嘀咕。 徐槐吃完土豆,继续专心致志地等待着他的烤棉花糖,结果最后切尔文拿过来的烤棉花糖就只剩下乌漆嘛黑的一小坨了。 “这次是发挥失误……”切尔文有些懊恼。 他目光炯炯地瞅准了对面的烧烤架,不知道是哪国的滑手正在烤蛋糕和棒棒糖,“等着,我去把别人烤好的棒棒糖拿给你!” 队员们和朋友轮番过来送吃的喝的,仿佛一场投喂大赛。徐槐全程就没离开过躺椅,悠闲地看大屏幕上的视频和照片,心安理得地等待大家的投喂。 杞无忧每烤好一样东西就要问他吃不吃,所有食物都任他挑选。徐槐见杞无忧自己都没吃几口,只顾着投喂他了,便说:“小杞,不要给我了,我不吃了。” 杞无忧眼睫微微垂下去,“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不是啊,我──” 正说着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徐槐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肖一洋的视频通话邀请。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国内时间应该才下午两三点,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 徐槐冲杞无忧扬了扬手机,“接个电话,你肖队打来的。”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下章会长一点 第72章 新动作 “哈喽,老肖,”徐槐眼角微微弯了弯,对着视频里出现的人道,“晚上好啊。” 肖一洋听到他那边喧嚷的动静,一上来就来了句国粹问候:“我操,你那边儿咋这么吵?” 于是徐槐把手机镜头转过来,举着手机给他看周围的场景。 “你又带无忧去哪玩儿了?”肖一洋皱起眉,“别乱来啊我跟你说,现在训练要紧。” “哪有乱来!”徐槐莫名被冤枉,有点委屈。 他为自己辩解:“是滑雪训练营举办的活动,有很多人的。” 肖一洋对此不屑一顾:“不就是吃饭喝酒唱唱跳跳吗,真不知道这种活动有啥好玩儿的。” “这是我们年轻人的游戏,你这种中年人当然不会懂。” 肖一洋啧了声,“你一出国胆子就大了是吧?” 徐槐不再理会他,而是转移他的炮火,把镜头对准了杞无忧,“小杞,来,和你肖队打个招呼。” 第73节 猝不及防地与屏幕里的人对视,杞无忧眨了眨眼,慢半拍道:“肖教练。”自外教到来后,肖一洋就不再兼任技术教练,而是正式成为了平大集训队的领队,队员们对他的称呼也由肖教练变成了肖队,但杞无忧还是习惯性地喊他教练。 看到杞无忧,肖一洋神色略微缓和下来,“无忧今天训练咋样?第一次出国能适应吗?” “还可以,能。”杞无忧简短道。 “他适应得非常好,”一旁的徐槐忍不住开始秀徒弟,“下午在铁杆上还做出了180上180下,超级厉害!” 肖一洋:“哦。”什么时候做出一个简单的180也是这么值得大夸特夸的事儿了? 180上180下指的是身体侧转180度上铁杆,横着雪板从铁杆上呲过去,再侧转180度下杆。 “而且是反脚上,”徐槐把镜头转回来,继续道,“两次的侧转方向也不一样。” “哦——”肖一洋表情一滞,拉长音道,“反脚啊。”那还挺牛逼,是可以夸一夸。 正脚与反脚是指单板运动员在滑行时左右脚的区别,正脚即主动脚,通常是滑雪者的较为灵活且稳定的脚,正脚滑行意味着主动脚在前,位于滑雪板板头的位置,反脚滑行则与之相反,采用反脚滑雪的灵活性与稳定性相对要差一些,相应的难度也较之正脚更高。 杞无忧以前练平大的时候,并没有针对正反脚特别训练过,平行大回转不是技巧类项目,正反脚的站位与最终成绩无关,所以运动员的滑行脚位通常都是更为灵活、稳定的正脚。 而单板技巧类项目的运动员在比赛时所选择的脚位则被列为裁判员打分的参照标准之一,正反脚的选择取决于选手个人的滑行偏好和技术水平,没有绝对统一的标准,只有反复尝试不同的站位方式,才能找到合适的脚位。 “训练视频有吗?待会儿发来看看。”肖一洋仿佛一位时刻关心孩子学习成绩的家长,而且相当上心。 “我拍了很多,等下给你发过去。” “那大跳台呢?练得咋样了?”肖一洋又问。 “今天才第一天上雪啊……”徐槐拧起眉心,“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能不急吗,时间就是金钱!”肖一洋这么说并不夸张,集训队在国外训练的每一天,国家拨给他们的训练经费都在熊熊燃烧。 “这次公开赛虽然最顶尖的那几位都没来,但是有anders,他实力也挺强的吧?我前两天看到他发雪场定位了。” “我说真的啊,你们不抓紧练的话估计又连决赛都进不了,别到时候找我哭……” 肖一洋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域里指指点点,语气吊儿郎当,态度散漫,明显是在开玩笑,徐槐也能听得出来,“训练的事情急不来的,我们有自己的训练节奏,而且小杞的进步已经很快了。” 杞无忧坐在徐槐旁边,听着徐槐在和肖一洋在谈论关于自己的话题,他表面漫不经心,实际上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听到徐槐夸自己,嘴角就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周围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响起极其热烈的掌声,夹杂着众人尖叫与口哨声。 杞无忧抬头看去,发现位于场地中央的篝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位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手里拿着话筒,看样子是今晚活动的mc。 徐槐也看了眼,对肖一洋说:“先不聊了,我们的活动要开始了。” mc很会活跃气氛,几句俏皮话就把现场的气氛炒热了。 今晚活动的重头戏并不是简单的滑雪小游戏,而是带有恶搞性质的——整活。 滑手们在雪场上大多像脱了缰的野马,想法也天马行空,经常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很多人在雪场训练完闲得无聊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整活,挑战一些非常规性的、没有人做过的动作,这也算是训练营的经典活动了。 金发美女cue完流程,大家才知道,谁来整活不是自愿上场或随机挑选,而是刚才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滑手。 一时间,倒霉滑手的无奈叹气声与幸运观众的欢呼此起彼伏。 又或许真正觉得倒霉的只有杞无忧一人,视频里出现的其他滑手面露期待,看上去都挺跃跃欲试。 队友们纷纷幸灾乐祸地看向杞无忧。 杞无忧:“……我现在能走吗?” “no!!!”大家异口同声道。 “anders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倒挺有先见之明。”徐槐笑道。 在视频中跳出2160、最引人注目的安德斯并没有来参加今晚的活动,活动主办方邀请过他,但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伴随着众人的欢呼与躁动的音乐,第一位上场表演的人主动上场,是位高大的俄罗斯滑手。 他大概是滑雪训练营的学员,抱着雪板与金发美女熟稔地调笑了两句,才对着话筒道:“我要介绍一下新认识的搭档,我将和他一起来完成要做的动作。” 话音刚落,他的搭档便滑着雪板出现在雪坡之上挥手和大家打招呼。 许多国家的滑雪专业运动员都会来卡罗德纳训练,大家原本互相不认识,但一起滑几趟雪,聊几句天,很快就变得熟悉起来成为朋友。 “我们要做的动作叫做──花样滑雪!”他把话筒递还给mc,然后便把穿上前脚的雪板固定器滑向雪坡。 他们要做的花样滑雪的确很有花样,一人托举起另一人跳到空中,然后再接住,类似于花样滑冰里男伴把女伴抛至空中再接住的捻转动作。 负责抛举的俄罗斯人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夜晚的寒意,只穿了件无袖背心,抛举起搭档时,一身夸张的腱子肉清晰可见。 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在空中转体180度的搭档,还抱着人在雪地上做了一个spin360,优雅谢幕。 集训队的队员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目瞪口呆: “臂力惊人啊!” “他应该转项去练花滑吧!” “好家伙,毛子是有点花滑天赋在身上的……” “哇哦——”徐槐看得很专注,相当捧场地海豹式鼓掌,杞无忧也毫无灵魂地跟着鼓掌。 徐槐瞥了眼身旁的少年,想和他说话,可四周太过嘈杂,只好俯身凑到他耳边,嘴唇几乎要贴着他耳朵,“小杞等下要做什么动作呢?”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耳畔,杞无忧身体僵直,微微颤栗了下,耳朵顿时滚烫起来,战术性往后撤了撤。 徐槐并未留意到杞无忧的小动作,兴致勃勃地给他出主意: “我觉得你可以表演中国功夫!打个拳舞个剑啊什么的,虽然这里没有剑,或许可以舞雪板,反正你力气这么大……” 故意在逗他,说了一大堆话,结果杞无忧的反应却还是很淡定:“嗯,我还在想。” 两人说悄悄话的功夫,下一位表演的滑手已经上场了。是位奔放不羁的美国人,不过好像没有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活,只能另辟蹊径。他边滑行边脱掉了上衣,往雪坡低处一甩,接着雪板转了个弯,从雪坡直冲而下,身形下压,板刃高高立起呲出厚密的雪墙,待到雪墙消散,大家发现,那件被他甩飞的衣服竟然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捡回来套上了。 “这哥是故意秀身材的吧,”田斯吴有些挑剔,“我觉得也就一般般。” 江晨曦切了声,“你也上去露个腹肌胸肌啊。” “别,我可没外国人那么奔放,”田斯吴表情做作地娇羞捂住胸口,“人家可是很守男德的。” 江晨曦不忍直视:“你可赶紧滚吧!” 田斯吴又一脸坏笑地看向杞无忧,“无忧可以上去露一个。” 江晨曦忍无可忍:“滚啊!” “槐哥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田斯吴扭脸问徐槐。 徐槐表情严肃地否定了他这个缺德的主意:“不可以露,小杞还是未成年呢。” 杞无忧:…… “槐哥。” 杞无忧轻轻扯了扯徐槐的衣摆,脑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我想试新动作。” “嗯?”徐槐正在看新上台的滑手整活,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明天大跳台的训练动作,“14吗?” 杞无忧:“不是。” 不是1440,他想要尝试的不是一个跳台动作,而是平地花式。 “哦!”徐槐终于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你说的是你等会儿要上去做的动作吧?”他猜测杞无忧应该会上去秀一下武术,那一定超酷的,会震撼到在场的所有外国佬。 “对。” 杞无忧停顿片刻,问他:“槐哥,breaking里面你最喜欢的动作是1900s吗?” “什么?”徐槐愣了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只是比较擅长这个动作,power moves的动作我都挺喜欢的,分不出最喜欢哪个。” 杞无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breaking 是一项技巧性与竞技性都很强的舞种,其标志性动作是舞者用手、头支撑身体,在地面上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急速旋转、翻滚的整体移动,配合着音乐很燃很炸,视觉效果相当震撼,极具视觉冲击力,也非常能够凸显个人风格。 杞无忧最早看徐槐的跳舞视频时就觉得,breaking中的某些地板动作与单板滑雪中的平地花式有一些相同之处。breaking中有很多地板动作,有时也被称为地板舞,而单板平地花式也是在平地上做的动作,两者都需要借助肩部、腿部与腰腹力量来完成,惯性很大,在旋转与跳跃动作中扭转躯体,很考验人体的核心力量、柔韧性与爆发力。 杞无忧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他起身抱着雪板走上台,场地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也不像前面那几个人一样会手舞足蹈地和大家互动,所以气氛并没有刚才那么热烈。 “呜呼──yoyo加油!”台下的切尔文大喊。 dj适时地给了一首快节奏的音乐来带动气氛。 金发美女把话筒递给他,笑着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杞无忧语气平淡道:“flat tricks and breaking.” “哇哦!平花和霹雳舞结合在一起吗?”金发美女惊讶道,“那一定非常有趣!” 台下七嘴八舌地讨论杞无忧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breaking?他在开玩笑吗?” “提到breaking我只能想到ryan……” “他好像就是ryan的徒弟诶!” 徐槐安静地注视着来到雪坡上的身影,神色渐渐凝重。 杞无忧弯腰扣好雪板固定器,原地蹦了两下,做了个板头轴转,然后往下滑,姿态轻盈,肩部与腰腹发力,又带动着雪板旋转了一周。 从助滑的雪坡上滑下来,他一边往前滑一边屈膝腾空而起,一个干净利落的后空翻起势,就在雪板即将落地时,他又出人意料地单手撑地,带动着身体连同旋转起来。 他的旋转动作力量与速度兼具,展现出来的姿势也很有视觉冲击力,没有人不会承认这是相当震撼、且极具创造力的表演。 大家都看呆了,有人不可思议地惊呼: “1900s?我的天,这太酷了!” 说话的人一听就是一个对霹雳舞有所了解的人。 1990s,单手倒立快速旋转,俗称单手转。舞者单手撑地,瞬间发力,身体腾空,急速转动。这是徐槐非常有个人风格的动作,在他过去的日常跳舞视频中频繁出现过。 杞无忧所做的这个动作正是从他的视频中得到的灵感。 停止转动后,他手臂一弯,手掌从雪面上猛地弹起,又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接着再次用手撑着地,在地上点跳了一下,以手肘为发力点,整个小臂直接贴在了地面上,下半身悬空,动作在刹那间定住,连贯的freeze肘撑定格动作。 最后轻轻一跃从雪上跳起来,雪板平稳地落在雪面上,溅起一片飞扬的雪雾,又缓慢地滑行至场地中央。 “我靠好帅啊!” “牛逼牛逼!帅死了!” 滑手们的掌声与欢呼声不绝于耳,还有人起哄让他再来一个。 第74节 金发美女激动地发表了一番赞美之词,又问他:“要不要再表演一个别的呢?” 杞无忧摇摇头,坦然道:“我就会这一个。”而且还是今天现学的。 台下的徐槐笑眼明亮,朝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yoyo太酷啦!” 于是杞无忧也朝他扬起了笑容。 他走下台。 “ryan!我想看你跳breaking!”有陌生的声音突然大声叫道。 “我也想看呢,”美艳而张扬的mc说着,冲徐槐抛了个媚眼,“还有谁想看ryan跳breaking?” “啊啊啊啊!” 集训队的队员们也跟着大叫: “ryan!” “ryan!” 杞无忧绷着脸,冷静地听着周遭男男女女的尖叫,听他们喊徐槐的名字,让徐槐上去跳舞。 “小杞,你也很想看吗?”徐槐笑得有些无奈,也像是纵容。 杞无忧承认,他很想看徐槐跳舞,但是又不太愿意他跳舞的样子被这么多人看到。 “我……”有点纠结。 徐槐捏了捏杞无忧看上去不太开心的脸,“知道你很想看啦。”他缓缓站了起来,周围顿时沸腾。 他对站在大屏幕旁,戴着耳返的男人说:“dj换个音乐吧。” -----------------语烟乄--- 本来这章想把徐槐跳舞写完的,但是没写完,下章一定orz 第73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徐槐刚站起来,就有人朝他吹口哨,高声喊:“ryan,i love you!” 话音刚落,那人便感觉到一股锐利的寒意从某个方向刺过来,他扭头望过去,发现是来自ryan的徒弟发射的眼神攻击。他不仅没有被震慑住,反而还朝杞无忧瞪眼睛吐舌头,做了一个很滑稽、丑得要死的鬼脸。 杞无忧抿了抿唇,挪开了视线。 他站在很靠后的地方,看到徐槐往下拉了拉衣摆,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与雷动的欢呼声中来到场地中央。 原本想往前站一点,以最近的距离观看,但杞无忧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去前面,把最佳的观看位置留给了个子稍矮一些的女生。 毕竟徐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家都可以看,随便看,他一点都不会介意。 站在大屏幕下的dj给了一段非常躁动的放克音乐,鼓点强烈,节奏变化丰富。音响里的乐声混杂着电流传进杞无忧的耳膜,刺激着神经,激起一阵动荡。 徐槐姿态随意地立在空地上,顺着音乐节奏慢慢地进入状态,双脚随音乐的鼓点变化在地面上交替着向前和向后滑动,摇滚步快速而轻盈,展现出自如的律动感。 他卡着点,一只脚的脚尖旋转,配合着另一只脚的脚踝,将身体重量移转下压,钩腿落地,动作流畅地从站立的姿势转换过渡到地面上。 场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啊啊啊槐哥!”王飞跃一直在尖叫,嗓子都快喊哑了。 江晨曦也激动地大叫。 旁边的那些外国人就更不用说,如果这里有房顶,估计此时已经被他们掀翻了。 滑手们兴奋得忘乎所以,有些人甚至会跟着音乐节奏一起蹦起来,吱哇乱叫。 杞无忧被迫捂住两只耳朵,反正地板动作他也看不太清楚,索性往后退了几步,站得离他们远了些。 breaking中的地板动作对力量的要求很高,必须要有足够的肌肉力量才可以支撑身体去做高难度的动作,即使徐槐已经有很久没有跳过舞,但他的每个动作依然张弛有度,显得游刃有余。 耳边又传来滑手们夸张的惊呼,只见徐槐单手倒立,重心压在支撑在地面的那条手臂上,以腿带动身体旋转。 杞无忧知道这是徐槐最擅长的动作,倒立单手转,以及单手跳。 徐槐的t恤下摆顺着倒立的动作滑落,露出线条明显的腹肌与劲瘦的腰。 “我操!槐哥腰上还有纹身呐,”田斯吴看得双眼发直,转头问江晨曦,“你看见了吗?” 江晨曦:“哪儿呢?我没看见啊。” 王飞跃也问:“啥纹身?” 田斯吴:“没看清,反正就挺短的一串,一晃就被衣服盖住了,感觉像字母。” 王飞跃:“可能是i love china吧!槐哥身是挪威人,心却是中国心。” “去你的,我还i love bigair呢。”江晨曦白了他一眼。 站在江晨曦身后的杞无忧也没有看到,距离太远,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徐槐腰上的纹身。 场地中央被灯光照亮,各色彩灯在白色雪地上投下明亮的影子,徐槐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光里,张力极强的舞蹈动作在光线下划过一道道弧线。 他身上的衣服布料很薄,核心部位发力时,能够清晰地看到掩盖在单薄上衣之下起伏的肌群变化。 强烈的鼓点与眼前的画面仿佛子弹一样射穿杞无忧的心脏,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徐槐。 男人转换了动作,改为两只手臂支撑着地面,用腰部和腿部的力量,迅速转动身体,做连续的swipes spin,跳转360。他不断地加速和变换方向,每一次旋转都恰到好处地卡在音乐的点上,动作精准而流畅,带着强烈的力量与速度,身体的控制力与平衡力超出想象得强。 他的一系列的跳跃与翻转令人眼花缭乱,动作激烈、难度很大,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惊胆战。尤其是当他做一些高难度的翻腾动作时,杞无忧更是会下意识屏住呼吸,场下的众人也惊叹连连。 跳breaking需要有很强的控制力、节奏感与灵活性,不过,要想将个人风格彻底融入动作,仅凭身体上的优势是不够的,还需要有独一无二的创造力,这一点显然也是徐槐的强项。 他用手臂的肘关节顶住腰侧,保持这个姿势慢慢地撑在雪面上,让双脚悬空,身体与腿保持在一条直线,全部的负担都完全由上半身来支撑,小臂肌肉紧绷,凭借背部与腹部的力量,使双手和头部形成一个三角形,以三角支撑的定格动作来收尾。 地板上的定格动作要卡着音乐节奏做才最漂亮。 最后一个动作迅速地定格在那里,音乐也随之结束。 四周氛围陷入狂热,尖叫不已,掌声不断,滑手们简直要疯了,他们都被徐槐的表演所折服。 切尔文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挪威巨星重返舞坛──” 江晨曦笑道:“我也觉得槐哥可以重返舞坛。” 王飞跃抗议:“开什么玩笑,大跳台不能没有ryan!” 江晨曦:“怎么开玩笑了,霹雳舞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呢,到时候槐哥可以兼任个霹雳舞国家队教练什么的。” “是啊,我觉得无忧也挺适合跳霹雳舞的,”田斯吴一手拿着瓶酒,另一只手拍了下杞无忧的肩,调侃,“对吧?” 以为杞无忧不会回应他们的胡说八道,岂料他淡淡道:“对,槐哥如果真的去当霹雳舞教练,那我就转项练霹雳舞。” 王飞跃立刻附和:“哈哈哈我也要转!” 台上,金发美女又拉着徐槐有来有往地互动了几句,然后才放他走,末了还对他飞了个吻。 徐槐也很大方地回了个飞吻,搞得台下的滑手们越发骚动,气氛推向最高潮。 “啊!美女果然会被帅哥吸引……”王飞跃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江晨曦:“那又怎样,反正槐哥是gay!” 被她这么一说,王飞跃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 诶?杞无忧怎么没影儿了? “无忧呢?”他问田斯吴。 “喏,”田斯吴朝摆放酒水的长桌那里努努嘴,“给槐哥拿水去了。” “靠!”王飞跃错失先机,懊悔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田斯吴哈哈一笑,口吻轻飘飘的,“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爱徒呢,你懂差距在哪儿了吧。” “呵,这就是你不懂了。”王飞跃脸上浮现出得意,可惜又不能声张,只好小声嘟哝了句。 跳舞对体力的消耗相当大,徐槐跳完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走到队员们面前时还在微微喘着气。 还未走近,杞无忧便从长桌前过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他接过去,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才抹了抹唇角,说:“谢谢小杞,看得开心吗?”对面恰好有一束灯光,凌乱的发丝在灯光的映射下仿佛发着光,双眸也闪闪发亮。 杞无忧看到了他眼里闪动的光,回答道:“开心。” 但嘴角却微微下垂。 徐槐见状,有心逗他,“好不容易给你跳完了,我跳得不好看吗?” 杞无忧先是说“好看”,又有些迟疑地问:“给我跳的?” “对啊,当然是给你跳的,不然给谁跳?别人休想让我跳舞。” 看杞无忧沉默,他又说:“怎么你好像不太满意啊。” “没有,我很满意。”杞无忧迅速道。 徐槐活动了下用力过度的手腕与肘关节,略带抱怨,“很久没跳了,好累啊,我可能要散架了……” “我可以给你按摩。”杞无忧目光炯炯有神。 在成都的那段时间,队员们也跟着按摩师学习了一些基本的按摩手法。 “不要!” 徐槐想起他的力气,立刻拒绝,“你下手太重我可能会死。” 杞无忧忽然伸手,捏了下徐槐的脸。 冰凉柔软的触感,徐槐毫无防备地被冰了一下。 印象里成年以后就很少有人直接上手捏他脸了,这小孩儿怎么还搞突袭。 徐槐有些哭笑不得,“干什么?” “我下手重吗?一点儿都不重吧,”杞无忧非常理直气壮,“你刚才捏我脸了,我捏回来。” “好好好,你捏。”徐槐没什么脾气。 心说他好幼稚。 徐槐喝完了水,杞无忧又给他递过纸巾让他擦汗,如果不是徐槐及时制止,他甚至还想直接上手给他擦。 第75节 倒也不至于这么贴心吧。 “……我自己来就好。”徐槐无奈道。 “师父,谢谢你给我跳的舞。” 自从拜师以后,大部分时候杞无忧还是会叫他槐哥,但偶尔也会冒出一句“师父”,徐槐摸不清他叫师父的规律,好像完全是随心情。 “不谢。” 徐槐顺手揉了下他头发,“明天我们在大跳台上练新动作吧!” 他回想起杞无忧刚才将单板平花与霹雳舞结合起来的动作,非常令人惊艳,而且是极具创造力的表现。 在之后的训练中,他们或许也能够迸发出新的灵感,创造出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动作。 “好。” 活动结束后,一行人离开雪场去停车场开车回去。 徐槐一边走一边心情很好地哼歌,他最后还是喝了几杯酒,脸色微微泛红。 杞无忧发现他酒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槐哥,之前不是说不想喝?” “开心嘛。”徐槐笑着说。 他抬头看到夜空中的月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一句诗,是写酒和月亮的,很有名,但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王飞跃一脸懵,“啥诗啊?” 田斯吴:“举杯邀明月?” 徐槐摇了摇头。 江晨曦:“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对!就是这个,人生得意须尽欢!” 徐槐沉浸在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境界中,一手揽着一个小队员,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杞无忧:…… 作者有话说: 热知识:霹雳舞是2024巴黎奥运会的新增项目 第74章 旁人无法比拟 新西兰公开赛属于国际雪联c级赛事,所使用的比赛场地是严格按照赛事标准来打造的。卡罗德纳滑雪场里的训练跳台正是这次公开赛的专用跳台,集训队一大早便来到公园开始训练。 本次公开赛的赛程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但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大致的估量。公开赛共有u型场地、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三个项目,国家集训队u池项目的运动员已经先行前往日本札幌进行外训,不参加这次比赛,而在新西兰外训的队员也没有人兼项参加u池。 坡障和大跳台的预选赛和资格赛各两天,坡障决赛比完的第二天通常就要比大跳台,赛程安排得很紧密,所以队员们的训练计划也排得满满当当,上午练大跳台,下午练坡障。 专用跳台都是有一定的使用寿命的,太频繁的使用会对跳台造成损坏,因此滑手们一天能跳的次数有限,当然,也没谁会拥有强到非人的体能可以连续在跳台练上一整天。 队里注册报名参加比赛的共有7位运动员,其中杞无忧、田斯吴和江晨曦都是身兼两项,而王飞跃、李梦千和a队的另外两名队员只参加坡面障碍技巧的比赛。 参加国际赛事的流程相当繁琐,运动员需要达到一定的技术要求或在国家、地区的相关赛事中获得一定的成绩,再经本国滑雪协会统一注册报名才能参赛。大跳台赛事的技术要求相对于坡障来说更高一些,集训队里不是每个人都达到了比赛的最低技术水平要求。 杞无忧此前虽然并未有过大赛经验,但他现在已经可以跳出四个方向的1260,所以也满足参赛条件,王飞跃与a队的两位队员则因为不满足大跳台的参赛条件,只能参加一项坡障比赛。至于剩下的队员,技术水平都还不够成熟,没有报名参加这次比赛,由纪教练带队,照旧进行常规性训练,而报名参赛的队员在张可迪和徐槐的带领下开始针对性地进行特训。 大跳台与坡障都是完完全全的个人竞技,许多知名的外国滑手,即便是来自同一个国家,也基本上是单打独斗,各自有自己的教练和团队。然而经过统一选拔试训进入国家队的中国运动员们,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训练、比赛,几乎都是集体行动。 田斯吴在大跳台上练习1620,落地时雪板打滑,没落稳,身体倾斜,手触了下雪,整个人差点没栽倒在雪上。 站在终点附近雪坡上的队友们见他并没有摔倒,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起哄嬉笑:“田哥,加油,下一趟带脑子滑!” 以前训练时,纪教练常说,田斯吴最大的问题就是滑雪不爱用脑子滑,不长记性,在旱雪气垫上练习时已经可以跳出正脚外转1800,可到了真雪上,连之前很熟悉的1620怎么跳都快忘光了。 王飞跃放下高高举起的手机,结束视频录制,自己回看了一遍,然后发送到小群里。 田斯吴缓缓滑到他们身边,摘掉头盔,有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显然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下一趟轮到无忧了,他肯定带脑子。” 跟在他身后拿着gopro录制视频的助教宋也滑了过来:“飞跃录得清楚了吗?” 王飞跃点点头:“很清楚,发群里了。” “好,”宋也拍了拍田斯吴耷拉下来的肩膀,“别丧气,走吧,和可迪去复盘。” 他又转头对其他人说:“想听的过来,不想听的就等下一组无忧跳完。” 每位队员在训练时,身后都会跟着一位拍视频记录的人,有时是助教宋也,有时是徐槐,还有时是空闲的队友。从跳台上下来,教练会直接给他们看视频回放,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场就指出来,及时纠正错误,有时也会让他们互相观看队友的训练视频,彼此发现对方在训练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强化记忆,加以改正。 田斯吴是大家最看好的大跳台男子组种子选手,全队的希望。他的技术水平目前是队里最高的,要想进一步提升自然也更难,为了更好地观察他的训练状态以及发现跳台动作中出现的问题,田斯吴从起跳到落地,从出发点到终点,都有多个机位录制,方便后续做复盘总结。 田斯吴结束他的训练,和宋也一起下山去找张可迪。张可迪与领队作为运动队代表去参加赛事组委会会议了,会议刚结束,张可迪现在还在山下没上来。 “对了,曦姐。” 王飞跃等待杞无忧飞台子,顺便又看了遍刚才的视频回放,好奇问道:“我一直想问,田哥也是从小就练滑雪了吗?” “是啊,”江晨曦说,“他和你一样是从u池过来的,之前好像是吉林省队的吧,后来进了国家队就转项练大跳台了。” 王飞跃“哇”了一声。 “哇什么哇,好好练,”江晨曦身为队长,口吻故作老成,“你以后说不定比他还要厉害呢。” 别在领口的对讲机电流声刺啦刺啦的,而后响起徐槐的声音:“小杞准备出发了……” 大跳台起点与终点的距离很远,两地之间的运动员与教练员始终要保持联系,通常使用手机或者对讲机。手机体积较大,而且不抗摔,随身携带的话有时会不太方便,所以队员们在训练和比赛时,上衣领口都会别着一个小小的对讲机。 “三、二、一!” 人声戛然而止,接着对讲机里出现的是呼啸的风声。 王飞跃立刻打开手机摄像头,将手机举起:“好的槐哥,摄影师已就位!” 短暂的几秒钟过后。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忽地从跳台腾空而起,跃至高空。 跳台之上是晴空万里,卡德罗纳山巅天空湛蓝而澄净,少年飞跃跳台的瞬间,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遨游于此方天际。 “我的妈呀,他跳得好高啊!”王飞跃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天空中的小黑点。 江晨曦根据她的经验分析道:“应该要尝试14。” 运动员要在极短的时间内飞跃大跳台,完成多次旋转和翻转动作,起跳时必须要达到足够高的高度。杞无忧爆发力很强,起跳时总是跳得非常高,滞空高度将近9米。 他的身体绕斜纵轴转体空翻,一周,两周、三周……转速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高速频率,直至四周! 接着前手背后,同时提膝收腿,用前手去抓后刃固定器内侧。 他做的并不是常规的melon抓板动作,而是进阶method。身体后拧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前手的抓板位置很靠后,而后肩带着后手往上提的幅度也更大,动作更舒展,核心却不松散,在空中的身体形态也更好看。 最后落地时身形微微晃了下,很快便调整过来。 正脚外转1440,method抓板,首次成功! “啊啊啊──!弟弟好厉害!!!”江晨曦激动地蹦了起来。 李梦千也抑制不住兴奋:“男子组能跳1440,进决赛就稳了!” 王飞跃满脑子只有一句“卧槽,他怎么这么牛逼”,待到杞无忧滑过来,才发现视频还在录制,慌忙按下红色键。 “无忧,你为什么能进步得这么快啊!”王飞跃问。 杞无忧解开头盔带子,语气平淡地开口:“因为我有天赋。” 以前遇到类似的问题,杞无忧还会象征性地谦虚一下,再认真告诉他们自己的高强度训练方法,但后来被问得太多了,就连糊弄都懒得糊弄了。天赋论听起来虽然挺不害臊的,但却简单粗暴地有效果。 “槐哥!”江晨曦朝他身后喊道。 徐槐远远地滑着雪板过来,和大家打了招呼,没拿相机的那只手搭在杞无忧肩上,给他看刚录制的视频回放。 队友们都围过来看。 从头到尾播放完,又点开王飞跃刚刚发到群里的地面视角再看一遍。 “我没站稳。”杞无忧主动找自己的问题。 徐槐关上手机,“是的,知道为什么吗?” 杞无忧思考片刻,说:“落地太用力。” “嗯,”徐槐颔首,“这个问题你练12的时候出现过,后来改掉了,结果现在练14又出现了。还有,转速不能太快,稳定最重要。” 他平时对谁都温温柔柔,散漫又随和的样子,但在训练方面却是一个十分苛刻的完美主义者,这一点杞无忧早就深有体会,而现在徐槐比以前还要严格很多。他会一点一点地带着队员抠细节,助滑速度、起跳时的姿势、抓板的位置、落地的位置……不断完善细节,精益求精,力求把每个动作做到最完美,令人无可挑剔。 “诶?落地很用力吗?”王飞跃又回看了遍自己拍的视频,有些不解,“可是我感觉无忧落地挺轻盈的啊,最后连雪都没呲起来多少,就不小心打了下滑……” 江晨曦也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也觉得没有很用力。” “呃,我的意思是……”徐槐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给杞无忧一个人分析,“算了,小杞,你给他们解释一遍吧。” 杞无忧:“好。” 徐槐的意思不是他落地时的力度太大或者位置不对,而是说他起跳前的滑行速度太快,转速快,导致落地时容易对雪板失去控制,这样落地时间就会与身体的动作有所偏差,达不到一致。 徐槐以前指出过杞无忧落地太用力了,杞无忧可以几秒钟就察觉到问题所在。下一次跳台子时,他就会记得把重心压低一点,调整速度。 两人彼此都懂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始终沟通得很顺畅,拥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功于徐槐会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待问题,而杞无忧对自己的认知明确,理解能力强、悟性好,也比较擅长揣度徐槐的心理。 听他讲完,王飞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杞无忧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脸,有点羡慕他和徐槐的默契。但一想到这种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中间肯定发生过许多不可描述的事情,王飞跃就瞬间没那么羡慕了。 第75章 不要是恋爱脑 “疼死了,要老婆亲亲才能好——” 杞无忧洗完澡,打开浴室门出来,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 哼哼唧唧的,尾音拖得很长、很腻歪,不像是正常人类发出的声音。 靠在床头打电话的田斯吴看见杞无忧明显被震惊到的样子,立刻噤声,懒洋洋地调整了下坐姿,又欲盖弥彰咳嗽两声,恢复了正常的语调:“我们教练太严格了,我今天在练1800,跳了得有十几次吧,没一次让他满意的,我都快跳吐了,现在脚腕好疼,浑身都疼,我觉得我快死了……”还在絮絮叨叨地对着女朋友倒苦水。 杞无忧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嫌弃的表情,他头发湿漉漉的,还没有干,于是决定不用吹风机了,去外面走两圈,吹一吹自然风。 第76节 外训的这半个多月里,他一直和田斯吴睡一个房间,对方没有什么不好的生活习惯,作息也很规律,算是个合得来的室友。只不过,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和女朋友打电话,偶尔还会像刚才那样说一些腻腻歪歪的话。 田斯吴打电话的时候都戴着耳机,杞无忧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但可以肯定对面是个很吃他这一套的女生。 刚住下的第一个晚上,田斯吴发现杞无忧在看训练视频,还拿着一个小本子做笔记,大吃一惊:“你怎么大晚上的还看训练视频啊?这么努力。” “没别的事情做,”杞无忧有些奇怪,“你晚上不看吗?” “没看过,我一般都会和我对象打电话。”田斯吴的神情竟然还带着点得意,好像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杞无忧觉得田斯吴有一点恋爱脑。“恋爱脑”这个词他是从江晨曦他们那里听来的,江晨曦说,陷入热恋的人,往往会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用在谈恋爱上面,其他的事情都抛在脑后,说的就是田斯吴这种人。 田斯吴把看训练视频的时间都用来和女朋友打电话了,难怪纪教练总说他滑雪时没带脑子,感情是把脑子用在了别的地方。 晚上十点半,杞无忧下楼吹风。途径酒店大厅时,看到落地窗前的吧台旁,穿着t恤短裤的徐槐和江晨曦、李梦千她们几个女生坐在那里对着手机研究什么。大家都很专注,还有人带着本子和笔。 这么晚了,该不会还在分析白天的训练视频吧?杞无忧有些纳闷地走了过去。 徐槐是背对着他坐的,白皙漂亮的后颈和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看得分明。 江晨曦坐在徐槐对面,杞无忧还没走进,她便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惊讶道:“弟弟?你怎么也下来了?”说着看向徐槐,以为是徐槐给杞无忧发了消息让他过来。 徐槐暂停了视频,转过头,见杞无忧似乎想要出酒店,“小杞是要出去买东西吗?” “不是,我就随便走走。”杞无忧走到他面前,自然地在他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你们在复盘今天的训练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他问的是女生们,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徐槐。 徐槐伸了个懒腰,语气随意:“对啊,不方便让女生来我房间嘛,就只能来这里了。” “复盘训练怎么不叫我?”杞无忧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问,“师父不需要我了吗?” 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杞无忧用这种口吻说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扑哧直乐。 “我……”徐槐神色微怔,一时间无言以对。 停了一会儿,他低笑着摇头:“没有,我以为你休息了,毕竟白天训练这么累。” 杞无忧下午练坡障时,在道具区跳反脚空翻360落地,结果下第三个闪电杆时,雪板方向在落地前没有及时调整过来,狠狠摔了一跤,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徐槐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叫雪场医生过来,检查完发现并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心,见杞无忧竟然还想继续训练,于是强行把他赶回去休息了。 “肋骨还疼吗?”徐槐又问道。 “不疼了。” 杞无忧扫了眼手机屏幕里暂停的视频,发现他们正在看的竟然是自己上午在大跳台上跳的fs1440…… 他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意外:“你们看我的视频干什么?” “学习啊,你看,”江晨曦把记满笔记的本子推到他面前,“槐哥一直在夸你呢。” 最近几天的训练中,杞无忧的正脚外转1440跳得越来越稳定,也很有个人风格,甚至可以被当做范例拿来对比分析。 几位女队员里,江晨曦和李梦千也可以跳出1440,但是她们跳得还不太稳定,和杞无忧所呈现出的风格也截然不同。白天大家都在公园里一起训练,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做具体的总结分析,再加上下午又出了点状况,于是只好临时放到晚上。 “难怪不叫我,”杞无忧翻了两页笔记,又把本子还给江晨曦,“现在槐哥夸我都不当着我的面夸了。” 或许是转变了教学方法,徐槐很少像以前那样对他大加夸赞了,即使他在道具区又成功做出了以前没有尝试过的新动作,最多也就是夸几句“不错、很棒”之类的,但只要出现一点问题,就会很严格地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来。 “怕你膨胀嘛,”江晨曦揶揄道,“你忘了前几天领队是怎么说的了?” 两天前,徐槐把杞无忧训练时的视频片段发到了他的youtube上。他在这个视频平台上的粉丝多达几千万,不过自从来国家队执教后,他就很少发视频了,粉丝们每天都在评论催更。这条视频刚发布没多久热度就瞬间飙升,有人认出了视频的拍摄地点是在卡德罗纳滑雪场,不少人夸视频中的滑手动作风格好看,还有人问这是不是他现在带的中国队队员。 有位同在卡德罗纳公园训练的外国滑手认出了这是杞无忧,刚好之前两人也互关了,就在评论区顺手把杞无忧的账号艾特了出来,网友们蜂拥而至,一晚上就涨了好几万粉。 杞无忧的频道空空荡荡,没有发布过任何视频,他的私信被热情网友们的消息挤爆,大家问他的问题五花八门,有人问他会不会参加新西兰公开赛,有人问他什么时候发滑雪视频,有人问他今年多大,还有人问他和ryan是什么关系……杞无忧全部都看完了,本来想捡几个他觉得重要的问题回复,但领队不让他回。 领队平时一直有关注徐槐在各大平台上的账号,这条视频发布之后,仅过了不到一小时他就看见了。先当机立断地告诉杞无忧不要随便回复网友,然后又找到徐槐,委婉地和他说,以后尽量还是少在油管上发队员们现阶段的训练视频。毕竟徐槐的粉丝数量实在太庞大,籍籍无名的时候就被太多人关注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些小队员们现在都还没有出什么成绩,突如其来的关注与评论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心态,也容易招惹非议,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又不是国内的平台,为什么这也要管?”徐槐起初有点不能理解。 不过他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领队说的那番话也有一定道理。虽然评论里的网友大部分都是夸赞的,但也的确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不是吧?一个fs1440而已也值得夸成这样?[疑问/]】 【这就是中国队的水平吗?[笑哭/]】 徐槐看到很生气,就屏蔽了这些用户,把他们的评论都隐藏掉了,同时又将视频的公开状态也转为了隐藏。 后来领队还特意给队员们开了个会,再三强调,不要稍微取得一点进步就骄傲自满,他们的上升空间很大,要戒骄戒躁云云……说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了田斯吴和杞无忧。 田斯吴这几天在苦练正脚外转1800,已经初具雏形,几段训练视频传到网上,被诸多媒体评价“或将成为单板大跳台国内第一人”,他有些沾沾自喜,训练时几乎连滑行都是飘的,所以领队才会敲打他。 而杞无忧并没有任何骄傲自满的心理,属于躺着也中枪。 “小杞。” 徐槐回忆了下,男队员里,今天没怎么摔的好像就只有田斯吴一个,其他人都摔得七荤八素,有的甚至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给田田打个电话让他也下来听,我看他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杞无忧顿了顿,没有直接说出实情,“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徐槐疑惑:“田田平时睡这么早吗?” 江晨曦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一语道破:“他是在和他对象煲电话粥吧。” 杞无忧也没否认,低头拿出手机道:“我先给他发个消息。” “那别发了,”徐槐忙说,“白天训练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耽误他宝贵的恋爱时间了。” 如果换做纪教练或者是领队,哪能有这么善解人意,估计只会把田斯吴痛骂一顿。 由于杞无忧本人在场,徐槐就不再让大家分析他的训练视频了,又在网上找了别的滑手的训练视频,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全部都是本次参赛的运动员。他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槐在滑手从跳台上跳出去的前一秒轻点了下屏幕暂停,“你们观察一下,通过他的发力方向来判断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 “外转。”江晨曦脱口而出。 徐槐赞许地点了点头:“对的,是外转,曦姐平时观察得很细致。这个还是挺明显的,你们看他的肩膀和腰,整个上半身躯干都是有点向外打开的,外转要比内转的抬腰力度小一点。” “在跳出去之前就要拧转上半身,”他话音一转, 又问道,“那拧转幅度的话要怎么把控呢?” 大家都蹙着眉头凝神思考。 “根据出发速度以及滞空高度来预判。”杞无忧沉静地给出了答案。 “没错!”徐槐打了个响指,面露欣喜,“小杞……”又忽然停顿,想到领队对他的叮嘱,又闷闷不乐地把夸奖的话咽了回去。 领队竟然让他适当减少夸奖杞无忧的频率,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咳,小杞的外转现在已经很稳定了,从明天开始可以尝试一下反脚内转。” “嗯,好。”杞无忧点点头。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错过了什么。 带着队员们分析完视频,徐槐最后又简单做了下总结:“你们纪教练说得很对,滑雪不止要用身体滑,更要用脑子。” “希望用的脑子不要是恋爱脑。”江晨曦开了个玩笑。 “恋爱脑吗?”徐槐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轻轻笑了笑,“小杞肯定没有。” 第76章 最好的镇定剂 一周后,新西兰公开赛的赛程正式公布。预赛、决赛时间目前都已确定,只剩下参赛选手尚未公布。完整的参赛名单会在比赛前的领队会上才会公布,之后再在官网上同步出来。不过,确定参赛的运动员们几乎都提前大半个月来到了卡德罗纳雪上公园里训练备赛,集训队平时在公园训练时,经常会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高手,多半都是本次公开赛的参赛选手。 这些人里,杞无忧最熟悉的就是去年参加过北京沸雪比赛的anders以及经常来蹭课的cherven,他以前在各种大赛视频中常见的那几位顶尖滑手都没有来。运动员们并不是每场比赛都会参加,通常会根据地理位置、时间规划、训练状态、以及比赛的积分多少有选择地参赛。 参赛的许多滑手原本就熟识,即使是从陌生到熟悉,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训练结束后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交流经验顺便吐槽一下现在雪场里的雪质。温度不够低,导致雪面常常混着雪水,泥泞不堪,雪质很差。这种情况每个雪季初期都会出现,无法避免,但比赛却不会因此终止。滑了将近一个月的烂雪,现在的雪质已经比刚来到这里时的好太多了。 一天之中,早上的天气最适合滑雪。空气清新,风在耳边呼啸,吹动雪道两旁的松树枝条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集训队的队员们日复一日地早起训练,每个人都摔了很多次,实在很累的时候,就躺在雪道上看天空,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抗议,但晚上回去第二天一来到雪场穿上雪板固定器又觉得自己还能滑。 在这里的训练时间还不到一个月,队员们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田斯吴在训练中完成了国内单板运动员中的首个cab1800,反脚外转成功落地,史无前例地创造了历史。杞无忧也成功做出反脚内转的1440,比正脚外转的难度要高一些,紧接着他就开始尝试练习1620。 其他队员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其中成长速度最快、进步最大的还是要数杞无忧和江晨曦。 江晨曦是从体操转项过来的,加入国家集训队的时间也就比杞无忧早一年,经过两年的训练,上个赛季就已经开始参加国际赛事,逐步积累经验,她最好的成绩是在世界杯分站赛中闯入决赛,最后拿到了第六名。 以往传统的培养模式,要培养一位成熟的运动员最起码需要5—8年,而现在有了更为科学、更为先进的训练方法,如果遇到一位天赋型选手,往往一两年就能见到成效。 队里给每位队员都买了一份参赛必须要购买的保险,比赛日一天天临近,大家却好像都没什么紧迫感,与在国内训练时相比,氛围要显得轻松许多,就连一向爱发飙的纪教练好像也变得和蔼了不少。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板合一?”当天训练结束,在雪场休息厅给队员做总结时,他忽然笑眯眯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队员们面面相觑。 纪教练拿出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段杞无忧舞剑的视频,是以前参加过的某次全国剑术套路比赛中的片段。 “哈哈哈这不是无忧嘛!”王飞跃第一个认出来。 “哇少侠好身手!” “武林高手诚不我欺!” 大家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吹起彩虹屁。 杞无忧早就经历过反复社死的情况,此时再看到自己过去的武术视频已经有点麻木了。他呆滞几秒,才望向徐槐,用略带谴责与埋怨的眼神向他兴师问罪。 徐槐耸耸肩,表示这段视频不是自己发给他的。 视频播放完之后,纪教练又把杞无忧今天上午练习坡障时的训练视频给大家看了一遍。 一身黑衣的少年踩着雪板一路顺坡而下,反脚起跳,后空翻一周,身体向下倾斜,板尾越过第一个上扬式铁杆,落地时则采用前空翻,一气呵成地接转体360上了下一个半管道具…… 杞无忧很擅长道具区,他身体柔韧性与控制力特别好,无论是前面的小道具还是后面的三个跳台,每个动作都衔接得很流畅,没有丝毫钝涩之感。 视频暂停。 “无忧,你练剑的时候,是不是有种说法叫人剑合一?”纪教练问道。 杞无忧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好像明白纪教练为什么要让大家看他的舞剑视频了。 “单板滑雪也是一样的,”纪教练继续道,“要想能够完全控制住脚下的雪板,就要做到人板合一。你们看无忧出雪板的角度,在空中旋转时抓板的时间点,还有身体摆动的幅度都是恰到好处的,人板合一强调的其实是这种运动员对于身体、对于雪板的控制力。” 然而事实上,杞无忧离做到真正的举重若轻还有一定的距离,他的动作难度系数还远远不够。 类似的话徐槐也对杞无忧说过。 徐槐说他的出发速度、起跳高度、滞空时长、空中姿态,各个方面都非常完美,如果再把难度提上去,在你在里面拿到名次就很有希望了。 第77节 杞无忧问:“如果我在短时间内没办法上难度呢?”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徐槐说。 任何时候,徐槐给予他的都是无条件的支持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赛前最后几天训练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运动员们迎来了正式比赛前的场地测试赛。 在正式比赛前至少有一次赛前训练,一次测试赛,允许所有运动员进行两次赛道滑行。测试赛是正式比赛前的惯例,为了让参赛选手提前适应场地,检查一些硬件设施的情况,避免出现意外。 场地测试赛定在预赛的前一天举行,共有四十六人参加,这也是最终确认参赛的选手人数。比赛前的领队会上,赛事仲裁委员会的竞赛长让各国运动队的领队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并公布了进入决赛的运动员数量,将会有二十四个人进入决赛。 正式比赛采取国际赛事的常规模式,预赛采用two-run best,滑两轮,取其中最好的一次成绩来看是否能进决赛,而决赛采用three-run best,滑三轮,取其中最好的两次成绩决定最终排名。 上个赛季国际雪联积分第1-16名的选手编排在第一段,17名以后的运动员编排在第二段,两段都在领队会上由抽签决定出发顺序。中国队的参赛选手都在第二段,杞无忧排在倒数第四个出场,其他人都在前面,田斯吴的出场顺序最靠前,排在第七。 徐槐告诉他们,出发顺序也是有门道的,顺序越靠前往往就越有优势,人多时靠前出发,热完身马上就能跳,不需要等太久,不然的话,如果当天天气很冷的话,身体就会变僵。还好新西兰现在的气温不低,即使杞无忧的号码牌位置很靠后也没有关系。 测试赛执行国际裁判标准为选手的每轮滑行进行打分,但最终结果并不计入总成绩,所以大家都滑得很随意。 第一段的选手们挨个测试完,比赛场地内的广播系统正在进行调试。 现场播放的音乐是一首hiphop,曲风欢快激烈,具有很强的节奏感,运动员在场地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杞无忧没有在滑雪时听音乐的习惯,滑雪时,他的眼前空无一物,耳边只能听到滑雪板在雪地上划过的刺耳声音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再夹杂着滑行时的呼吸声,三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美妙而特殊的旋律,比任何音乐都要令他精神亢奋。 “小杞,等下不要紧张哦。”徐槐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号码衣,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不会紧张。”杞无忧接过号码衣,手指轻轻碰了碰徐槐的手背。 徐槐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镇定剂。 作者有话说: 徐教练:开始push徒弟=_= 小杞:槐哥说他相信我欸 ?(??????) 第77章 你可以一直对我放心 场地测试赛时,选手也必须要像正式比赛中那样穿号码衣戴头盔护具。徐槐把号码衣给杞无忧后,又去分发其他队员的号码衣了,与刚才对待杞无忧时无异,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 男子组的比赛比女子组要早一些的,徐槐给几个女生发号码衣时,还弯下腰附在江晨曦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江晨曦神色专注地听他讲话,时不时地点点头。 两人之间其实还保持着一点距离,但看在杞无忧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他觉得徐槐好像对谁的态度都很亲昵。 扣好头盔,杞无忧一脸淡漠地收回视线,低头凝视着手里的号码衣。 他把薄薄的布料展开,看到上面的数字,又把衣服翻过去看了看,后面也有同样的数字。 一旁已经穿好号码衣的田斯吴瞥见,像是猜到杞无忧在犹豫什么,笑着对他说:“随便穿,这个不分正反的。”他一直都这样,把号码衣随便往身上一套就行了。 “好。” 杞无忧抬起手,头微微低下去,把宽大的号码衣套在了衣服外面。 两人各自抱着自己的雪板,与另外两位滑手乘坐雪地摩托来到出发等候区等待上场。 播报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实时播报着赛况与选手们的出场顺序。cherven也和他们一样在第二段,不过很幸运地抽到了第一个上场。他刚刚出发,田斯吴就开始提前热身。 同在等待上场的选手走过来和他们搭话,都是田斯吴在回应。 测试赛节奏很快,滑手们滑完就走,不在场上停留,裁判们打分也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轮到田斯吴上场了,只留下杞无忧一个人硬着头皮回复外国滑手们的热情寒暄。 等候区的人一个挨着一个上场,渐渐冷清下来,杞无忧好不容易才从尬聊中得到解脱。 仰头看了眼对面的大屏幕,里面的加拿大滑手正滑向第二个跳台。他也打算提前热一下身,为上场做准备。 衣摆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了拽。 杞无忧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徐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号码衣衣摆,轻轻往下拉了拉。 “槐哥?” “后面没有弄好,有点皱。”徐槐抬起眼,对他解释道。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噢。” “ryan?!你怎么也过来了?”有位滑手认出了徐槐,激动地和他打招呼。 徐槐便顺势走到他身边和他聊了几句。 目光在徐槐的背影上短暂停留片刻,杞无忧跟了过去。 “槐哥,等下你要和我一起去出发台吗?” 正式比赛时,教练一般都会和滑手一起去出发台,为自己的运动员提供技术与心理上的双重支持,但测试赛就没有那么正式了。 “你看哪个教练这时候去出发台了,”徐槐笑着说,“别告诉我一个测试赛你还会紧张。” “不会紧张。”杞无忧立刻道。 过了几秒,又问:“那你来等候区干什么?”他看到别的教练都没有过来,只有徐槐来了。 “你第一次参加测试赛嘛,虽然大家都觉得你很稳,但是……”徐槐顿了顿,“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所以想来看看。” 杞无忧不太懂,是自己平时训练中的表现没有让徐槐满意吗?在徐槐面前的状态依然很紧绷吗? 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调整得很好了。尽管有时候看到徐槐心跳依然快得狂乱不止,但站在赛道上的那一刻,他可以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心无旁骛。 “槐哥,我一点儿都不紧张。” “嗯,我知道,你很棒,”徐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盔,微微低头,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其实是我有点紧张。” 嗯?杞无忧一愣,他紧张什么呢? “我——”杞无忧嘴巴张了张,想告诉徐槐不要紧张,可以对他放心。 与此同时的广播里,播报员正在播报刚滑完的那位滑手的最终得分,后面还有三个人就轮到杞无忧上场,前一位滑手已经通过传送带到达出发台,准备上场。 “马上就到你上场了,快热身!”徐槐听到广播,催促着他也去出发台做准备,“我在终点等你啊。” 坡面障碍技巧是一项观赏性很强的雪上技巧项目,正式比赛中,运动员要选择不同的路线、做出不同的动作来越过赛道上的各种障碍物,既要有高超的技术,又要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而在测试赛里,运动员在滑行过程中一般都不会做什么上难度的动作,只要从头到尾地滑行一遍,熟悉一下场地,确保不在滑行中因不熟悉场地而失误受伤就可以。 常规的坡障赛道一般分为街道障碍区和跳台区,共有六段滑行路段,前三段为道具技巧段,后三段则是坡面跳跃段,在障碍物的组合设置中,要做到难度与风格兼具,铁杆、箱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其中,一环扣一环。 相比于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更能鲜明地体现出街头运动的文化内涵,也更加注重滑行的流畅性与滑手的个人风格。 多样性与创新性也同样是裁判进行打分的重要标准,比起单纯地旋转更多的圈数,裁判更鼓励滑手在比赛中尝试别人没有做过的动作,以不同的方式进行旋转,尽可能地将正反脚、内外转均衡运用在不同的转体动作中,而且还要以不同的方式抓板,将具有个人风格与创造力的动作融入到整个滑行过程中。 出发前,选手们就已经提前设计好了路线与动作,杞无忧的滑行路线和在每个道具上做什么动作也是和教练们讨论后再经过多次练习才最终确定的。 先前的赛道训练中,他就已经熟悉过一遍场地了。不同规格的比赛,场地地形与道具的设置是有一些差别的,需要选手们不断地变换滑行节奏来适应。 这里的赛道地形算是比较常规的,整条赛道的滑行距离很长,道具区有闪电杆、梯形箱子、半管等,还有一道漂亮的彩虹拱桥。 前面的三个道具,杞无忧分别做了不同脚位、不同方向的转体180和360。 电子屏幕上实时同步着赛况,广播里传来现场解说员的声音:“这位运动员是首次参加国际赛事的中国滑手,wuyo qi,今年17岁。首先反脚出发,第一个闪电杆,转体180上杆,360下,正脚落地,很稳。好的,下面来到第二个道具——他没有选择比较简单的箱子,而是来到了半管……” 由于测试赛上没有观众,滑手们也不会上难度,解说员完全是摆烂式解说,语气全程没什么起伏。 顺利越过前三个道具,来到跳台区。 杞无忧滑行速度极快,两侧带风,迅速冲向第一个跳台。 腾空跃起的一刹那,身体便开始了绕着斜纵轴空翻叠加转体,速度与力量都达到了极致。 360、720……旋转三周半直至1260! 身体直来直去地绕横轴或纵轴旋转太过于刻板,观赏性和难度都不够强。比赛中选手们所做的一般都是由空翻与转体同时叠加的动作组合,最为常见的动作就是偏轴转体。 在完成偏轴转体1260的瞬间,杞无忧猛地将雪板向上拉起,做了他目前最擅长的method抓板。动作精准而流畅,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哦天哪!”现场解说员的声音终于有了感情,惊呼,“这是本场比赛中的第一个method grab!” 他对着看台区并不存在的观众激动道:“没有人尝试过的,是很帅、很有风格的抓板动作!滞空时间非常长,可以看得出1260还远远不是他的实力!” “朋友们,我现在开始期待他明天的表现了!”他越说情绪越饱满,“我相信这位来自中国、初次登上国际赛场的滑手会带给我更多的惊喜!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 几位已经滑完的外国滑手听到广播,配合地哇哇乱嚎。 队友们也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 “弟弟太棒啦──” “杞无忧牛逼!!!” 徐槐和队员们站在一起,看着屏幕中的少年稳稳落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集训队的整体风格目前还是以稳妥为主,而徐槐则偏向于让杞无忧尝试一些有挑战性的、很少有滑手做的抓板动作,有些动作的拧板与身体扭转的幅度会很大,难度系数也相对更高。杞无忧自己也很乐意去钻研技术。 徐槐问过杞无忧最喜欢哪个抓板动作,杞无忧沉思少时,给出的回答是:没有特别喜欢的,都可以试试。 尝试有难度的抓板动作时,过程中身体屈起的时候不能太缩着,这样会显得紧绷又僵硬,很难呈现出好看的造型。 indy前手抓后刃、melon后手抓前刃,滑手们在比赛中更愿意去挑战这两个动作,它们拧转身体幅度更大,要比weddle(前手抓前刃)和stalefish(后手抓后刃)的难度高一些,也能够更好地展现滑手的个人风格。 而method的难度还要比上述动作更高一些。 身体舒展到哪个程度的视觉效果最好看,需要滑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与摸索,杞无忧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他的method grab可以说无可挑剔。 从起跳到落地,杞无忧在空中展现出了很好的控制力,整个滑行过程中的动作稳定而又流畅,给人带来视觉上的享受。 解说员对他大为看好,甚至开玩笑般地预测他会成为本次新西兰公开赛的最大黑马。 上个赛季,单板滑雪大跳台与坡障国家队相继在世界杯和洲际杯上闯进决赛,结束了过去总是一轮游的局面。最好记录是江晨曦在上个赛季的世界杯分站赛中获得第五名。 不过,还从来没有人站上过领奖台,所有人都希望这次他们会有新的突破。 从赛道上出来,队友们便一拥而上地围住了杞无忧给他拥抱,切尔文也跑过来抱他:“兄弟,你太帅了!” 徐槐站在队员们身后,看着他终于从少年少女们的熊抱中逃脱出来,脸颊微微泛红。 “感觉怎么样?” 杞无忧边摘下头盔边说:“很好。” “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好,明天的比赛肯定没问题的。” “嗯,槐哥。” 第78节 “正式比赛上,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杞无忧把头盔抱在怀里,望着他的目光柔软而坚定,说出了从赛前就想说的话,“你可以一直对我放心。” 第78章 紧张死了 明天下午就要比赛了,按理说运动员应该早早休息,以饱满的状态迎接比赛,然而大部分人在前一天晚上都很难入睡。集训队九点半才结束总结会,让大家早点睡觉,队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后却没有一个人能立刻就睡着的,王飞跃更是亢奋异常,晚上十一点偷偷跑到杞无忧他们房间串门,喋喋不休地聊了好半天,最后被李教练拧着耳朵拎了回去,走之前还恋恋不舍地对杞无忧叮嘱:“无忧,你一定要记得注册一个微博号啊!” 杞无忧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故作不耐烦:“回去睡你的觉。” “老婆我这就睡了,明天比赛我会加油的,你不要熬夜哦,老婆晚安。”田斯吴刚和他女朋友结束了腻腻歪歪的每日通话,放下手机,又看向杞无忧说,“无忧,注册一个呗,我给你转发认证。” 他刚才一边和她女朋友打电话腻歪,一边和王飞跃聊天,而且完全不会串场,将一心二用发挥到了极致。 田斯吴和江晨曦他们几个集训队里的老队员都已经认证了黄v,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国内的体育迷对雪上项目的关注度本就不高,更何况他们又不是什么明星选手,微博粉丝数都少得可怜。 “我不想注册。”杞无忧不带什么情绪地说。 今天的测试赛结束后,有好几个外国滑手过来和徐槐打招呼,还拿出手机想要和杞无忧互关。 现场解说员也关注了他,在自己的个人账号上发了好几张他在赛道上比赛时的照片,并表示期待wuyo qi在赛场上的表现。解说员除了本职工作以外,同时还是一个很火的滑雪视频博主,ig和油管上的粉丝有数百万,网友们顺着他的新增关注列表找到了杞无忧的账号,于是杞无忧的账号又陆陆续续地多了很多粉丝。 田斯吴也玩这些社交网站,建议杞无忧不如发点照片,定期营个业,以后火了说不定会像很多知名滑手那样有很高的商业价值,可以接广告签代言什么的。 王飞跃刚才也是在和他们聊这个,力图劝说他注册一个微博号。 杞无忧对他们的建议没什么兴趣,不止是没兴趣,而是相当不乐意,表现得一脸抗拒。 徐槐还未退役时,就经常被媒体视为行业里商业价值最高的运动员之一,承受了过分多的关注,舆论也对他异常苛刻。 杞无忧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打字,他刚给徐槐发过晚安,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ryan:晚安,快睡觉吧,你和田田都好好休息。】 【qiwuyo:小猫点头.jpg】 【qiwuyo:明天见。】 结束聊天,又听到田斯吴继续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你不自己注册微博的话,到时候队里也要给你注册,领队和运营他们都会知道你的密码,监控你的微博,你在互联网上就会变成一个假人。” 假人? 杞无忧闻言呆了呆,抬起头:“什么假人?” “你平时不上网吗,”田斯吴无奈地看他一眼,“就像隔壁u池的钱杰,以前一直没有微博号,自从出了成绩之后,他们队就立刻给他开了一个微博,平时在上面发的内容除了广告还是广告,要么就是转发集训队官微发的正能量新闻。” 钱杰是u池一哥,杞无忧以前听王飞跃讲过,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过去一直没有取得过什么好成绩,因为参加的国际比赛比较多资历最深,所以才在u池队里有个“一哥”头衔。由于年龄大了,所以很多人都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好他,领导和教练团队对他也不如先前那么重视,转而着重培养有潜力的小队员,他在队里的位置其实很尴尬。 不过,这种尴尬的境地在今年三月份的世锦赛中终于被打破。u型池的竞争一向激烈,面对众多实力名将,他顶住压力闯进决赛,最终拿到了一枚金牌,国际雪联u型场地技巧的总积分跃居第三名,成为中国单板滑雪各个小项中第一位在国际雪联a级赛事中夺金的男运动员。于是他这才开始受到大家的关注,虽然这其中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但各大媒体还是争相采访报道,各种代言品牌签约也如期而至,有人一改先前的不看好论调,评价他是大器晚成型运动员,厚积薄发。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有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在赛场崭露头角,也有人籍籍无名很多年,不被理解,不被看好,受到过无数冷眼,承受着诸多指责甚至谩骂,十几年磨一剑,终于等来属于自己的“巅峰时期”。 “你再看看槐哥呢,你就不想像他那样被这么多人喜欢吗?” 田斯吴的声音把杞无忧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又兀自沉思了一会儿。 他的目标一直是与徐槐比肩,但并不想被那么多人喜欢,只想被徐槐喜欢。 瞥见杞无忧神色似乎有些动摇,田斯吴趁热打铁道:“槐哥也有微博号呢,你不知道吧?” 杞无忧一愣,惊讶地看向他,“有吗?” 他印象里徐槐并没有公开的微博账号。 “你搜搜就知道了,”田斯吴低头对着手机屏幕点了两下,“好了。” 与此同时,杞无忧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田斯吴上给他发了一长串看不懂的字符。 “这个就是徐槐的微博号,不过他好像忘记密码了,很久都没有更新过了。” 杞无忧点进微博的搜索栏,把那串奇怪的长字符粘贴进去,出现了一个头像是一只黑白色大狗的账号。 他当初下载微博就是为了看与徐槐有关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搜到徐槐的微博,而是发现了一个超话,平时有空的话就会点进去浏览一下,保存一些照片和视频。由于他没有注册账号,所以都是以游客状态看的。 这只黑白大狗账号的最上面一条微博是在徐槐生日当天,系统自动发的,下面有几百条评论,祝他生日快乐,恭喜他夺冠,还有就是抒发雪迷们的遗憾与不舍。 看来的确是徐槐。 最后一次由本人更新的微博发布于三年前,看来徐槐真的已经遗忘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注册的账号。 杞无忧继续往下看,都是一些在国内游玩的图文,徐槐的确很喜欢中国,去过国内的很多地方,许多山水、名胜古迹、还有一些杞无忧没能辨认出来的城市。 总共只有十来条,杞无忧很快就划到了最底部。徐槐的微博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滑雪的内容,没有发过自拍,关注为零,也没有与滑雪、体育相关领域的博主互动过的痕迹。 如果忽略上面那几条系统自动发的生日提醒,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徐槐使用过的账号。 “这些人是怎么发现他的微博号的?”杞无忧诧异道。 “他有张照片露出了衣服一角,是他朋友的服装品牌,很小众,他以前在快拍上发过来着。还有他的头像,是他在卑尔根的时候,邻居家养的陨石边牧。” “啊?他邻居家养什么狗网友也知道?”杞无忧更惊讶了。 “那当然,网友连他家住哪都知道。” 杞无忧:…… 果然被太多人喜欢也有烦恼,完全没有个人隐私可言。 田斯吴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大笑:“开玩笑啦,你不会信了吧?” ? 杞无忧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瞪他一眼,“……哦。” “他的雪迷还是比较有分寸的,才不会闲得无聊扒这个。其实是他邻居有关注他的ig,两人经常互动,他邻居在个人主页发过这只狗。” 这都能发现,网友们真是火眼金睛。 不过有一说一,陨石边牧的蓝眼睛很漂亮,很有辨识度。而且这只狗的脖子上还带了一个看上去很精致的黑色项圈,真正有辨识度的应该是这个项圈。 关注徐槐多年的雪迷这么了解他并不奇怪,可为什么就连田斯吴对徐槐的了解都要比他多? 杞无忧有些郁闷,觉得需要反思一下自己对徐槐的关注还不够多,甚至还比不上队友。 他退出徐槐的主页,又在搜索栏输入田斯吴,找到了一个用户名叫“田斯吴滑单板”的账号。 点进去一看就愣住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田斯吴的微博风格竟然还挺……文艺的。发一些时而伤感忧郁、时而不知所云的文字,拍的新西兰风景照也很有意境,和他本人在现实中的画风大相径庭。 杞无忧把田斯吴的微博大致往后翻了几页,疑惑:“为什么你没有发过广告。” 田斯吴骂骂咧咧:“我不发广告是因为我不想吗?当然是因为我不配啊!” 他只在国内的一些单板赛事中拿到过名次,现在身上有的代言签约就只有一个运动品牌。 这个问题恰好戳中了田斯吴的痛处,他又愤愤地就着这个话题展开,和杞无忧讲了一些品牌方的坏话,像他这种没什么知名度的滑手在品牌方面前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而单板集训队才刚组建没多久,在这方面经验欠缺,没有专门的团队来打理,运作也不太成熟,签约之后就只能任品牌方摆布。 田斯吴还告诉他,商务方面的问题可以问徐槐,没有人比他更懂,徐槐从平行大回转转项过来之后,他妈妈聘请了一个专业的团队,专门帮他处理这类事务。 徐槐的妈妈…… 杞无忧脑中又浮现出了徐吟秋温柔亲切、总是带着笑容的脸庞。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她本人,毕竟徐吟秋在视频里和杞无忧说过,如果以后她来中国,一定要见见他,她还语气诚挚地邀请杞无忧有机会来卑尔根玩,让徐槐带着他来…… 思绪又天马行空地飘得很远。 “我看你也困了吧,睡吧,再不睡明天比赛就凉了。”直到田斯吴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趿拉着拖鞋去上厕所,杞无忧才回过神,决定把刚才的走神都怪罪给田斯吴,他想得未免也太远了。 时间一转眼来到第二天下午。 周六,新西兰时间下午六点。天色渐渐暗下来,卡罗德纳滑雪场单板公园里的坡障赛道上,灯光已经提前点亮。 观众看台区人挤着人,气氛燥热。这里不仅有当地的滑雪爱好者,也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雪迷,为了支持他们喜欢的滑手而来到这里。 他们之中,有人手里挥舞着冷焰火,焰火点燃,冒出一片一片的白烟,各色焰花飞舞,绚烂夺目;有人拿着荧光棒,脸上画着涂鸦;还有人高举起自己所支持的滑手的灯牌…… 负责赛前采访的当地记者带着摄影师在还未站满人的观众区四处走动,随机挑选雪迷采访,询问他们所支持的滑手是谁,顺便预测一下他的名次。 “anders,虽然他退赛了,但我还是会一直支持他。”第一位被采访到的雪迷回答。 赛前有三位选手选择退赛。或许是由于训练时受伤,状态不好,又或许是别的一些原因,总之他们很遗憾地在社交平台上宣布了退赛的决定,其中就包括本场比赛中的夺冠热门anders。 许多人为他感到可惜,但他表示,大家不用为他担心,自己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不会就此放弃,会好好休养,尽量参加后天的大跳台比赛。 记者也表达了对anders退赛的遗憾与祝福,又转而采访下一个观众: “我支持所有的新西兰滑手!为荣誉而战!”本次参赛的运动员中,有十几位都是新西兰人,作为东道主,自然会得到非常多的支持与关注。 “我支持wuyo qi,你知道他吗?他ryan的徒弟,希望他进决赛,我还从来没有在新西兰的比赛中见到过亚洲面孔,他太酷了!” …… 裁判房中,有两个大屏幕通过线路传送电视信号。电视信号可以覆盖住整个比赛线路,通过不同的机位与角度来提供足够多的技术影像。运动员的整个滑行,包括助滑、空中飞行与落地的图像,都会全程同步到裁判房中,供裁判们分析并打分。 出发台上,除了教练和几个工作人员,还有官方的媒体团队也站在一旁,架着摄像机严阵以待。 现在赛道上是位于第一段的滑手在比赛。 等候区里站满了候场的第二段滑手和他们的教练。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我不紧张……”王飞跃嘴里小声念叨着,以为别人都听不见。 广播里的声音的确很喧哗,但站在他身边的田斯吴又不是聋子,锤了他一拳:“闭嘴,你念叨得我都有点紧张了,都是第一次比赛,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无忧?” 听到田斯吴叫他的名字,杞无忧的目光从大屏幕上离开,看向两人。 神情平淡,看起来很冷静,和平常训练时好像没什么两样。 “他心理素质好,我可不行!”王飞跃苦着脸道。 “肥跃,take it easy!”张可迪现在已经能听懂简单的汉语词汇,即使听不太懂,也能够通过队员们的微表情来看出他们在想什么。 “紧张是很正常的,”身后的徐槐拍了拍王飞跃的肩膀,笑眯眯地安慰,缓解他紧绷的情绪,“像小杞那样不紧张的才是少数,可能他也在心里偷偷紧张呢,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由于杞无忧和王飞跃都是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缺乏大赛经验,徐槐重点关注他们两个人,尤其是王飞跃,因为他腿一直在抖,肉眼看上去就很紧张。 “是吧小杞?”徐槐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杞无忧的左肩。 触碰的一瞬间,身体过电般发麻。杞无忧停顿几秒,点了点头,配合道:“是的,我都是偷偷紧张。” “真的吗?你也紧张?”王飞跃难以置信。 杞无忧:“是啊,紧张死了。” 第79节 他一脸平静的样子其实没什么说服力,但胜在语气诚恳,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王飞跃将信将疑:“真看不出来……” 徐槐见王飞跃情绪没刚才那么绷着了,朝杞无忧眨了眨眼。 杞无忧对上他的视线,噗嗤一乐。 王飞跃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有些莫名其妙。 恰好广播里播报员念出了上一位选手的最终得分。 王飞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惊道:“天啊,都有人上90分了!区区预赛而已,要不要这么卷?裁判放水了吧?!” 本场比赛的裁判有三个是新西兰人,而这位刚滑完的选手刚好是新西兰人。王飞跃说这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裁判打分往往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就连冬奥会这种最高规格的赛事都不能避免,更遑论这种裁判专业度远不如冬奥会的小比赛。 瞄见杞无忧嘴角的笑还没压下去,王飞跃气道:“无忧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能不能有点紧迫感!” 一旁的田斯吴冷笑:“别人上90分关我们什么事,你能上80分吗?” “……不能,没我半点事。”王飞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以他训练时的难度系数,裁判顶多能打到70分,田斯吴大概能上80分,杞无忧进步飞快,现在的水平应该和田斯吴不相上下。 倒不是田斯吴菜,他比起从前也有在缓慢进步,只能说杞无忧的进步速度仿佛坐了火箭,远远超过其他人。 如果比赛时发挥正常没有出现失误的话,他们说不定都能进决赛。 这次公开赛虽然赛事等级不是很高,但许多参赛选手都是来自冰雪传统强国,雪龄普遍都在10年以上甚至更久。 杞无忧仅有一年雪上训练经验,如果能闯进决赛的话就已经算超常发挥创造奇迹了。 田斯吴和王飞跃都排在杞无忧之前上场,田斯吴最终得分78.45,目前排名第十一,能不能进决赛还要看后面还未上场的滑手的发挥。 王飞跃还是有些紧张,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水平,表现得不是很好,在第三个道具彩虹拱桥那里出现失误,后续的动作衔接也有问题,最后只有52.74分,无缘决赛。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坡障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 杞无忧也不知道坡障算不算自己的强项,张可迪曾夸过他在道具区上面的滑行节奏比在跳台区好,很适合练习坡面障碍技巧。 徐槐也说过类似的话,还说不希望他有短板。 尽管杞无忧自己更喜欢跳台,在大、小跳台上付出的训练时间和精力都要胜过道具区,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完成每次坡障训练,想要像徐槐那样做没有短板的全能型滑手。 热完身,杞无忧来到出发台。 最后检查了一遍雪板固定器,确认过没问题,直起身,凝视着前方白茫茫的雪道,深呼了一口气。 他轻轻跃起,身体带动雪板旋转90度,顺势往下滑动,以极快的速度出发,眼神瞄准第一个道具,蓄力起跳。 他听不到现场播报员激动的呐喊,也听不到观众的尖叫与欢呼。 耳边只响起徐槐的声音,他看着自己笑,语气温柔地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他可以的。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或许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吗 第79章 流量密码 反脚出发。 杞无忧上的第一个道具依然是那条闪电杆,呈折线式,像楼梯扶手一般,上下两段连接在一起。 助滑起跳,身体绕纵轴向左旋转,内转540,而后横板上了第一段杆。 板中精准地落在杆上,底部与铁杆摩擦。 “当啷——” 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 “当啷——” 又一声清脆的撞击,雪板陡然下落到第二段,外转360下杆。 “酷!yoyo的滑行速度既快又稳,”解说员对杞无忧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短短一天时间就换了个称呼,“非常酷的呲杆!” 雪板继续向前滑动,即将来到第二组道具。准备起跳时,杞无忧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既没有选择上梯形箱,也没有上那条难度略高一些的弧形半管,而是微微调整了板头方向,在陡峭的雪坡最边缘起跳。 观众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杞无忧身体倾斜90度,同时后空翻一周,雪板沿着道具旁边的雪墙迅速滑过去,轻盈地在墙尾踏跃而起,找准角度,身体旋转,又是一个内转540! 仿佛一阵凛冽的风掠过高墙,少年飞檐走壁,身形如电,整个过程不过转瞬之间。 滑雪板飘然落在雪地上,身后的雪墙壁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直线刻痕。 “哦天哪!”解说员显然也被杞无忧刚才的表现惊到了,迟滞了好几秒,才猛地提高音量道:“他没有上中间的两个道具,而是后空翻360跳到了雪墙上,从墙壁上滑过去,然后540落地,很新鲜而且大胆的尝试!” 雪墙是一面由密实的雪堆成的墙壁,与地面几乎完全垂直,滑手是可以在上面做出一些花式动作的,但墙壁与下一组道具的距离设置得比较远,力量、速度与角度都不太容易把控,出于上述因素考虑,本场比赛中暂时无人这样尝试。 杞无忧是第一个跳到雪墙上的滑手。 相比于测试赛时,他进一步提升了动作难度,除了旋转方向与圈数、正反脚的变化,还改变了路线的编排,使得整个滑行过程更具风格与创造性。 中方与外方教练们为杞无忧的这趟滑行操碎了心,钻研了很长时间,力求把他目前的技术水平与身体控制能力发挥到极致。尤其是在路线的规划上,徐槐为他提供了许多想法和创意。 接下来的跳台区,他分别跳了两个1260和一个1440,每个跳台都采用不同的方向与抓板动作,全程流畅自如,没有出现过任何失误。 解说员又是一顿浮夸的彩虹屁把杞无忧吹上了天,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粉丝。 出了赛道,杞无忧抱着雪板站在选手休息区等待裁判的打分结果,有镜头对准他,相机后面的摄影师朝他比手势,示意他给个眼神。 杞无忧冷冷地瞥了一眼镜头,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小杞!” 听见熟悉的声音,杞无忧始终紧绷着的神情忽然松动了些,转头往身后看去。 徐槐从旁边的快速通道里飞奔过来,笑意盎然地向他招手。身后几步远,跟着同样在等待排名的田斯吴,只是他的步伐与徐槐相比慢了许多。 “run1,20号选手wuyo qi的最终得分为──”现场播报员的声音倏忽间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屏幕上,鲜红的分数闪出来,定格在80.50。 在已上场的选手里暂时排在第九名。 “第九名啊,稳了稳了!”田斯吴立刻激动地喊道。 预赛只比两轮,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保险起见,滑手们多半第一轮就发力,展现出自己的水平,几乎没有保存实力留到第二轮逆袭这一说。 在第二段排名第九就已经可以说稳进决赛了。 然而杞无忧却撇了撇嘴角,对这个分数不太满意,比预想中的要低一些。他心里清楚,除了在第二组道具上雪墙的表现比较亮眼之外,其他都中规中矩,他在跳台区的难度系数不算很突出,总体来说动作还是比较常规的,所以裁判综合评估后给出的分数并没有那么高。 徐槐察觉到他的情绪,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看来裁判打分有点严格,以我的标准,应该会打到85分左右。” 田斯吴赞同:“是啊,我们在这个项目上能进决赛就已经是创造历史了!你不要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保持平常心。” 在安慰人方面田斯吴也是有些心得的,“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啊,你练单板才一年,跟人家练了十几二十年的比,比成这样已经很牛逼了好吗?我说真的,你刚才的表现,jake burton看了都得夸一句天才!” 排在杞无忧后面的几位选手依次上场,第1轮比赛结束。 几分钟后,裁判房的全部工作都已完成,广播里开始播报两段选手的最终排名。杞无忧的名次都没有变动,依然是第九,而田斯吴则往后掉落至第十二,只下降了一名。 听到自己的排名后,田斯吴松了口气,“我应该也有戏进决赛。” “你也稳了。”徐槐笑了笑,语气笃定。 中场休息时间。 被滑手们滑过的赛道留下了一些滑行痕迹,雪场工作人员正抓紧时间在赛道里平整场地。 休息室里,杞无忧询问教练组:“第二轮我能不能再提升难度,换一换动作?” 用英语问的,是在征询张可迪的建议。 张可迪想了想,回答:“道具区你有把握的话可以试试换别的动作,但是跳台区就不要冒险了,你的1620并不算稳定,在赛场上的完成度可能还不如1440。” 杞无忧又扭头望向徐槐。 “槐哥……” 其实他知道徐槐的想法,徐槐不想他在没多大把握的情况下冒险,所以杞无忧才没有第一个问他。 “我和可迪的看法一样,”果然,徐槐缓缓开口,“1620没把握就不要跳,这只是一个小比赛,如果因为这个而受伤,那就会很……” 他顿了顿,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出一个符合语境的成语,“得不偿失。” 杞无忧慢吞吞地应道:“哦──” “哎呀,到了赛场上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呗,”田斯吴见他依然一脸郁卒,随口玩笑道,“反正也没人拦得住你。” 教练们异口同声:“不行!” 休息结束,第二轮比赛很快开始。天空已经彻底转暗,化作浓黑的墨色。 由于体力消耗、时间、气温与场地等因素,大部分滑手的第二轮得分都不如之前那轮,杞无忧两轮滑行的最好成绩是第1轮的80.50,最后在上场的四十三位运动员中排在第十一名,田斯吴第二十,两人都成功进入了决赛。 教练组和其他队友纷纷过来祝贺他们。 徐槐一手揽着一个人,“小杞很棒,田田也很棒,辛苦啦!” 杞无忧依然闷闷不乐的,他的表现还没有上一轮好。 田斯吴倒挺开心,举着手机对着大屏幕中的精彩回放狂拍,可能是要给女朋友发视频,汇报自己进决赛的好消息。边拍还边对杞无忧说:“晚上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比赛结束后还有演出,但他们也没什么心思看了,去了雪场内的一家自助餐厅吃晚餐。 杞无忧对自己在预赛中的两轮表现都不满意,就连吃饭的时候还在一心二用地看比赛直播的回放,想再看一下自己的表现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看到直播回放中网友们的弹幕,英文弹幕最多,中间夹杂着几句日文或中文。 第2轮,轮到自己出场时,弹幕是这样的── 【脸好嫩的帅哥啊啊啊】 【很帅,但臭脸!第1轮跳这么好怎么还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这个弟弟我可以!】 第80节 【ryanryan!能不能给ryan一个镜头啊求求了!】 【ryan呢ryan呢ryan呢ryan呢ryan呢】 【我老公呢我老公呢我老公呢我老公呢】 镜头果然切给了正在赛道外仰着头看大屏幕的徐槐,弹幕量忽然一下子猛增。 【谢谢导播,你是懂流量密码的!】 【看到yoyo出场,ryan笑得好开心啊啊啊我死了】 【太配了我嗑死】 【师徒组上大分!】 田斯吴脑袋凑过来,一边看弹幕一边感叹:“啧啧啧,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徐槐坐在他对面,好奇地抻了抻脖子。 杞无忧立刻把手机关掉了:“……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滑跪orz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不是故意鸽的(试图狡辩 比赛太难写了,决赛留到明天发了,这次一定! 第80章 拳打冬奥会,脚踢世界杯 “不许看了,好好吃饭。” 徐槐微微倾身,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把杞无忧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拿了过来,揣进自己兜里。 “我们吃完饭再一起看,好吧?”徐槐用一种打着商量的语气,依然像在哄小孩儿。 杞无忧耳朵有点发烫,低下头,乖乖地拿叉子叉起一块软糯的土豆,“好。” 这家雪场餐厅位于山腰,透过落地窗往山下俯瞰,可以欣赏到整个雪场的夜景。灯光如同璀璨的星星,照亮近处起伏的雪道与远处的雪山,照在落满积雪的松针上,闪烁着点点银光。 餐厅里的灯光也很柔和,来这里就餐的大都是运动员或者滑雪爱好者,吧台上方的大屏幕中还播放着滑雪赛事,环境十分热闹。 队友们边吃饭边激情讨论刚刚结束的坡障预赛,杞无忧没有参与讨论,而是戴上了透明的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先拆掉龙虾的钳子和脚,手指分别拧虾头和虾尾,灵活地挤压虾身的两侧,把肉挤到餐碟里,动作十分娴熟,看上去还有些暴力,速度很快,骨碟里的小龙虾壳很快堆成了小山。 “不是吧?无忧,”纪教练眼睁睁地看着杞无忧把剥好的小龙虾肉都倒进了徐槐面前的餐碟里,“你干啥呢?” “给我师父剥虾。”杞无忧看向纪教练,用一派平静的眼神询问,有问题吗? 给师父剥虾,瞧瞧,多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儿啊。 “谢谢小杞!”徐槐愉快接受了徒弟的投喂,一口一只剥好壳的椒盐小龙虾。 “咋没人给我剥虾呢?”纪教练语气酸不拉几的,有些人做师父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吧,真羡慕啊…… “哎,徒弟和徒弟的差距比和狗的差距都大。” 田斯吴被明目张胆地内涵了,很无语:“……骂我干啥?我不会剥虾!” 尤其是小龙虾,非常难剥,壳还扎手,与其费这么老大劲儿剥虾,他宁可一开始就不吃这玩意儿。 “我记得小杞以前好像也不太会剥虾。”徐槐笑着望向正在吃金针菇肥牛卷的杞无忧。 之前在北京,他们和肖一洋一起吃饭,当时杞无忧剥虾和螃蟹就笨手笨脚的,还差点划到手,都是徐槐给他剥的,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嗯。”杞无忧鼓着腮点点头,他那个时候就看会了。 “咋剥的?教教我呗,我也给我师父剥几个,”田斯吴冲纪教练挤眉弄眼,“别的师父有的我师父也得有!” “你小子少给我油嘴滑舌的!”纪教练笑骂。 徐槐往上捋了捋袖子,跃跃欲试:“田田,我教你剥虾!”说着就要上手给田斯吴演示。 “好啊好啊。” “哼,剥虾算什么,”王飞跃这就开始攀比上了,“我高低得给我师父剥个大闸蟹!” “可是螃蟹都没有了。”江晨曦笑道。 运动员能量消耗大,饭量也大,进自助餐厅几乎都是大扫荡的吃法,取餐区那几个装螃蟹的盘子早已经空了。 “哈哈哈那我连夜去海里捞螃蟹。” 几人笑闹间,门口一阵喧哗,又有一群人涌进了餐厅。 “好多人啊,全是运动员!”王飞跃咂舌,“这家自助餐厅真的不会被吃倒闭吗?” 徐槐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 目光定住,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人,他眼睛一亮,眉宇间难掩惊喜。 一道洪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ryan,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明明是在说英语,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日语味。 大家纷纷好奇地往门口看去。 门口大概有七八个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朝这边走过来。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肤色和他们相同的是黄种人。 “是日本队的吧?”王飞跃看着这群人,小声问。 田斯吴:“嗯。” 江晨曦也看到了熟悉的人,笑眯眯地挥手:“haruka!” 是上个赛季的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女子组水晶球得主小田遥香,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短发女生,和江晨曦同龄。 “曦曦。”小田遥香有些腼腆地冲江晨曦笑了笑。 日本队的教练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以前也是一位单板滑雪运动员,和阿卡塞尔是同一时期的滑手,徐槐很小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 徐槐站起来,朝教练打了个招呼,又对他们说:“你们先吃,我去和他们聊两句。” 日本队落座在隔壁桌,中间有隔断,但距离不远,能模糊地听到一些交谈的音节。徐槐说的是日语,杞无忧完全听不懂,王飞跃也听得一脸懵逼。 “槐哥说啥呢?你们能听懂吗?” 田斯吴:“差不多能听懂吧。” 他们几个老队员以前在日本训练过好几个月,也在比赛中认识了一些日本滑手,因此还是粗浅地掌握一些日语,仅限于日常交际。 “槐哥在问,uzura怎么没有来。” 王飞跃嘴里念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发音,问田斯吴,“uzura是谁?” “今井野啊,uzura是槐哥对他的爱称,槐哥可喜欢他了……”田斯吴继续说,“哦你们应该知道今井野吧?上个赛季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卡德罗纳站的冠军。” 王飞跃:“我知道我知道,原来是他啊——所以他为啥没来?” “不知道……后面的我就听不懂了。” 教练和队友们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讨论日本选手在预赛中的表现。 日本队参加男子组预赛的四位运动员全部都进入了决赛,而且在前十名中占据了三位,女子组预赛的第一名也是日本选手。 单板滑雪是一项竞争激烈的项目,运动员们你追我赶,从来没有哪个国家队是常胜之师,青黄不接反而是常态,日本队好像是个例外。 上个赛季国际雪联积分榜前十六名中,日本滑手一共占了五个。这次比赛被分在第二段的滑手只有一个,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小将,此前几乎没有参加过什么国际赛事,但最后以第五名的名次进入了决赛,令人刮目相看。 日本队近些年在单板滑雪各个项目上人才辈出,后备力量强大,新生代滑手们既年轻又有潜质,个个都有拿牌的实力。 “挺羡慕他们的。”纪教练感慨了句。 杞无忧还在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面前忽然一道阴影落在桌沿上。 他抬起头。 徐槐手里端了一小碗牡蛎奶油汤,放到杞无忧手边,“我看到你刚才没有盛汤。” 杞无忧一愣,“……忘了。” “尝尝,”徐槐回到座位上,“这个汤很好喝的,没有腥味儿。” 这家自助餐厅有各种各样的海鲜,特色菜是三文鱼刺身,肉质鲜甜滑嫩,口感绝佳,但徐槐注意到,杞无忧好像不太喜欢吃生的东西,海鲜吃得也不多。 杞无忧尝了一口,入口是一股浓郁的奶油甜香,的确没有什么腥味儿。 “槐哥,”王飞跃好奇地问道,“今井野为啥没来?” “因为……”徐槐张了张嘴,却又迟疑了下。 看他的反应好像是有什么隐情,王飞跃更八卦了,眼巴巴地望着他,队员们也都来了兴趣。 “他训练的时候,在公园的小跳台下面,不小心撞到一个小朋友,把小朋友铲飞了。” 王飞跃:“……人没事儿吧?” 滑雪把人铲飞,听起来离谱,但在雪场上又很合理。 “都没大事,他受了一点伤,目前还在休养,影响不大,他这个赛季的首要目标还是那几场大赛吧,可能要到十月份才会参赛,”徐槐叉起杞无忧刚才给他剥的龙虾肉塞进嘴里,停了会儿,才接着说,“他这个属于意外事件,那个小朋友好像是偷偷跑进来的,当时没有人注意到,还好uzura刹得及时,不然的话就真的会出大事。” “槐哥,你很喜欢他吗。”杞无忧忽然问。 “啊?”徐槐正在吃银鱼蛋饼,闻言放下叉子,眼底闪过茫然。 “还好吧,我觉得他很厉害。” 他对实力强劲的滑手都比较关注,喜欢的也有很多。上个赛季,今井野作为新人势头正猛,sven在和今井野同场竞技时几乎没赢过,找徐槐哭诉,还在他这里立下誓言,说这个赛季一定要赢回来。 瞥见杞无忧紧抿着唇,眼神有些黯淡,徐槐又笑了:“小杞不用担心,你以后会比他更厉害的。” 真的会吗? 杞无忧原本也这样想,可经历了下午的预赛,此刻他又有些不确定起来。雪季越来越近了,接下来的赛事中高手只会更多,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饭后,教练组又带着队员分析预赛中选手们的表现,分解他们每轮滑行的动作以及过程中出现的失误。 “yoyo,你在道具区做了两个backside540,虽然脚位不同,但动作还是有些重复了,明天的比赛要注意这一点,尽可能地展现出多样性。”张可迪站在裁判员的立场评价道。 在坡面障碍技巧的比赛中,裁判更想要看到的是滑手们在比赛中呈现的独特与多样性,是不同动作的组合,而不是单一的重复。 杞无忧听得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还有,你跳台区的难度系数也不够,你只在第三个跳台跳了一个fs1440,有人跳了fs1620和cab1800,和他们相比,你没有任何优势。”张可迪的说话风格直来直去,完全不会转弯,也从来不觉得会因此打击到小队员。 第81节 “嗯,我明白。” 张可迪赞许地看着他:“不过看完你在预赛中的表现,我决定收回不允许你跳1620的建议,你的状态很稳定,如果做好了一切准备,也许可以在决赛上挑战一下。” 大家都清楚,他说的“准备”并不仅仅指的是技术动作方面,还包括心理层面。如果在比赛中出现失误,那势必会对后面的滑行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幸运的话还可以继续比赛,但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摔倒受伤而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比赛。 杞无忧又看向徐槐,他没有发表意见,也许是和张可迪持同样态度。 “槐哥,你想我跳1620吗?”杞无忧忍不住问。 徐槐眉心微蹙,又很快松开,“如果我只是你的教练,想要队员能取得更好的成绩,会想让你跳的。但其实跳不跳都没关系,发挥出你现阶段的最佳水平,尽力去滑就好了,结果没有那么重要。” 杞无忧沉默几秒,心中有了决断,“好。” — 第二天上午举行的是女子组坡障预赛,江晨曦排名第六、李梦千第十一,都顺利地进入了决赛。 中午吃过饭后,队员们在雪场休息室里休息。杞无忧和田斯吴养精蓄锐,为下午即将到来的男子组决赛做准备。 “我觉得曦姐这次拿牌的希望很大啊,预赛第六,决赛至少前三吧?搞不好可以冲一下金牌。”田斯吴嘻嘻哈哈的,还有心情和江晨曦开玩笑。他知道自己拿奖牌的概率很低,所以在心态上比较放松,没什么压力。 “太看得起我了吧,冲不动,”江晨曦捂脸,“你觉得我和世界冠军谁的赢面大一点?” “当然是曦姐!拳打冬奥会,脚踢世界杯!” 江晨曦翻了个白眼,连骂都懒得骂他。 见江晨曦不接茬,他又去撩闲杞无忧:“我们无忧以后也可以拳打冬奥会,脚踢世界杯!” 杞无忧:“……谢谢,承你吉言。” 他本来还有一点紧张的,现在完全放松下来了。 决赛开始的时间与初赛相同,都是下午六点。同样的时间与地点,观众也是同一批,气氛却比第一天更为燥热。 进入决赛的滑手原本有24人,但由于赛前又有两位滑手临时退赛,所以最后参加决赛的只有22人。 决赛的出场顺序不看赛季积分或预赛排名,而是完全是由抽签决定的,田斯吴和杞无忧都抽到了比较靠前的号码,而且挨得很近,杞无忧在第四,田斯吴在第九。 由于比较靠前,杞无忧刚穿好号码衣,就要准备去出发台了。田斯吴朝他伸出一支胳膊,手握成拳:“无忧加油!” 杞无忧和他碰了碰拳,“嗯,田哥也加油。” 徐槐陪杞无忧去出发台,张可迪则留在等候区,之后再和田斯吴一起上去。 第一轮,杞无忧又一次改变了之前的滑行路线,他在道具区选择了上扬式铁杆、铁箱和彩虹桥,在跳台区提高了难度,跳了反脚外转和内转的1440,与indy抓板组合起来。 他滑行时有个很鲜明的特点,速度与力量都十分出色,动作并不轻,但整体姿态却显得优美而流畅,是与欧美人或者亚洲人都有所区别的风格,给裁判带来了新鲜的观感。第一轮过后,他以83.55的得分排在第七。 到了第二轮,很多对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误。一气呵成才算高质量的完成度,雪板打滑、手触地、身体触雪、雪板回转等,这些小失误都会因影响连贯性而扣分。有几位滑手与杞无忧一样是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的新人,出现失误后心态出现问题,甚至没有滑完全程,全部希望只能都寄托在最后一轮。 杞无忧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与控制力,在第三个跳台成功完成了正脚内转1620,得到了比第一轮更高的分数,跃居第五位。 “第五名!!!”观众区,江晨曦紧紧攥住的手心终于松开,里面是一层细密的汗。 “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就能有这个成绩,弟弟已经很棒了!” 照常理来说,第三轮的分数应该不会比前两轮高了,选手们的名次也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王飞跃看到队友取得好成绩也很激动:“是啊,创造历史我已经说倦了!” 大家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有队友已经开始畅想晚上的afterparty玩什么。 十五分钟后,最后一轮比赛开始。 观众们越发躁动,高分贝的欢呼与喊叫贯穿整个雪场,就连广播里的音乐声似乎都要比前两轮更大了。 “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卡德罗纳滑雪场,”解说员捂着一边耳朵,手里拿着麦克风,尽职尽责地站在与看台区只有一挡板之隔的地方,“您现在看到的是国际雪联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新西兰公开赛决赛的比赛现场。” 他面前是一块巨幅高清显示屏,屏幕中,身穿一身黑色滑雪服的少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又看了他的教练一眼,伸手拉下滑雪镜,遮盖住一双明亮的黑眸。 少年的教练是一位高大英俊的棕发男人,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就引得观众区尖叫连连。 他附在少年耳边说了些什么,少年歪了歪头。 人群之中不乏第一次来看滑雪比赛的游客,奇怪道:“这个帅哥教练是谁啊,怎么大家好像都认识?” 旁边的观众一本正经地科普:“他是在场所有滑手的偶像,神一样的男人。” “接下来将要出发的滑手是wuyoqi,”由于用嗓过度,解说员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在前两轮的表现相信已经带给大家足够多的震撼与惊喜,下面让我们一起期待他的最后一轮滑行!” 多个机位捕捉着赛道上的画面。 杞无忧轻轻跳起,竖转雪板,从出发台一跃而下。 来到第一个上扬式铁杆,少年双手一抬,核心也跟着发力,带动着身体向后跳跃,然后快速翻转。迅疾的风从身体四周掠过,身体受重力影响向下拉扯,后空翻两周! 江晨曦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弟弟上杆做了后空翻720?!” “真的假的?” “他疯了???这太乱来了,谁让他这么跳的?”纪教练抓狂道。 刚才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队员们顿时变成了哑巴。 “你教的?”纪教练把矛头对准张可迪。 “不是我教的。”张可迪无辜地摇了摇头。 纪教练出离愤怒:“那肯定是徐槐!” 徐槐莫名其妙地就背了口黑锅。 “我、我看到了什么?!有人在上道具杆时做后空翻720!”解说员也惊呆了,“整整两周,盲落地,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理了理思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后空翻720上道具杆,这像是一个奇迹……” 前空翻和后空翻都是以从左臂到右臂的横轴转动,飞越跳台时,如果只做前、后空翻的话难度并不大,对于比赛来说缺乏竞争力,滑手们大多选择空翻加转体的组合,使得动作更加丰富多样。 在道具区,上下障碍物时也同样很少有滑手尝试做后空翻,然而这并非是因为后空翻简单,恰恰相反,在道具区挑战后空翻的难度相当高,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 做后空翻时,身体向后翻转,前方的视野受限,落地时完全看不到脚下,只能凭借经验和感觉。盲落地的危险性很高,位置落得稍有偏差就会摔下来,或者直接磕在坚硬的金属道具上,酿成严重的后果。 此时徐槐刚从出发台上下来,正站在传送带上,通过不远处的显示屏看到了这一幕。 即使他是一个热衷于挑战自我的人,也觉得杞无忧的这个动作实在太冒险了。 少年伸出双臂,收回双腿,修长的身躯伸展开,板底不偏不倚地落到杆上,又以一个转体540轻松下杆,身体惯性使得他往前滑出一段很远的距离,向着下一个道具滑行。 直到屏幕中的人平稳落地,徐槐才长松一口气。 第二组道具,靠近弧形半管前的一刹那,杞无忧屈膝提臂,猛然起跳,反脚前空翻360上了铁管,以板尾落在道具上作为支撑点,雪板底部轻盈地从管上划过,tail slide. 在横板过管的最后一瞬间,他复又跳起,转体720落地。雪板搓起的雪花很少,走刃干净利落。 “漂亮!”解说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下面他来到彩虹拱桥,又一个后空翻720上,360下,太稳了!风格很棒!如果他在跳台区上难度,那么我大胆预测一下,他很有可能进前三,哦不,冠军!以他在道具区的精彩表现,拿冠军也不意外!” 风格与难度是衡量一个滑手水平的重要因素。风格的好坏与否虽然没有统一的范式,但有些滑手的风格是可以在每一次滑行中直观地呈现出来的。而难度其实也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东西,有人觉得转的圈数多难度就大,也有觉得非常规的起跳方向和抓板动作远比圈数更有意义,就连裁判员彼此之间可能也达不到完全统一。 风在耳边呼啸,杞无忧纵身一跳,飞出第一个跳台,冲向高空,肩膀向前拧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以腰腹为斜纵轴转体空翻,转速很快,360、720、1080……1440! 反脚外转四周接method抓板。 下一个跳台,圈数又增加半周,达到1620,且这次换成了难度更高的双手抓板。 “这个双手抓板又是什么时候练的……”王飞跃已经看麻木了,自言自语道,“他是不是把比赛中能见到的所有抓板都练会了?” “啪──”耳边忽然一声响指。 “是啊。” “我操!”王飞跃猛地被吓了一激灵,他转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徐槐。 “槐哥,你吓死我了!” “嘘,”徐槐眼尾弯弯的,目光落在大屏幕上,“最后一个跳台了。” 少年一路疾驰,飞出跳台的前一秒,肩膀向里侧收起。 徐槐深呼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backside1620,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稳进前三,甚至有可能第一。” 徐槐话音刚落,屏幕中的杞无忧也完美地完成了这套动作,平稳落地。 大屏幕闪出多个角度的回放。 “啊啊啊!”解说员嚎叫着分析,“反脚内转,空翻三周加转体一周半,triple cork偏轴转体1620!” 杞无忧用后手抓雪板前刃,精准地抓住两个固定器之间的位置,标准的indy grab,在空中维持了很长时间才下落。他对于雪板的控制力很强,最后的落地也稳得不行,位置把握精准,没有丝毫偏移。 三个跳台难度依次递进,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从跳台上飞驰而下,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观众区霎时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槐哥,能得多少分啊?”江晨曦尖叫完,摸了摸因情绪激动而滚烫的脸颊。 “这个我说不好,应该能打到90分吧。” 电子屏里由刚才的影像回放变为分数栏,选手们的前两轮分数依次闪动着。 鲜红色的score每每闪烁一下,徐槐的心也会跟着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胸腔也连带着震动。 神经被刺激地吊起来,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徐槐参加过无数场比赛,随着赛事经验的增加,在等待分数时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到后来的淡然平静,但现在竟然比自己过去的任何一场比赛还要紧张,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难以言喻。 打分环节通常在一两分钟之内就能够完成,这次时间却格外长。 裁判会根据整体印象评判标准来对运动员从出发至终点区的整个滑行表现进行评价。既需要对每个动作进行单独评价,又要考虑到滑手的整体连贯性、对动作、路线的编排,滑行过程中的冒险程度,以及如何利用场地。打分包括部分和整体两项内容,部分占60%,整体占40%,两者之和才是滑手在本轮比赛中的最终得分。 “怎么这么慢啊?”王飞跃不解,“裁判们有争议在里面打起来了吗?” “他这套动作挺复杂的,”徐槐思索着开口,“而且,后面的跳台区滑行速度太快,冲出跳台后的动作裁判可能需要多看几遍回放。” 视线掠过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纪教练。 “纪教练,怎么样,小杞的后空翻720是不是很帅?” 徐槐的语气竟然还很骄傲,纪教练还没疏解的郁气一时间又疯狂上涌,“这个动作他赛前一次都没练过吧,这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也疯啦?” “他是有分寸的,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会冒险。”徐槐认真道,“而且他练武术很多年,后空翻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肖一洋以前给徐槐发过许多杞无忧练武的视频。杞无忧和他的师兄们站在很高的木桩上做后空翻,木桩很细很窄,大概只能容得下两只脚,但他们最后都能稳稳地落在木桩上,还有人甚至可以举着搭档站立在上面,做各种难度很高的武术动作,难度完全不输于在铁杆上做后空翻。 “我相信他能做到,他说我可以一直相信他。” 第82节 周围霎时间又被狂热的浪潮席卷,欢呼与呐喊盖住了徐槐的声音。 他似有所察地抬头。 大屏幕上的分数揭晓,杞无忧拿到了92.5的高分。 全场为之震动。 最后一跳实现逆转,杞无忧做到了。 现场播报员播报出他的最终得分,解说的声音更哑了:“不可思议!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开始提前恭喜杞无忧获得冠军。 与此同时,导播把镜头切给了正盯着屏幕看分数的主角。 杞无忧面上没有太多激动或喜悦的神色,他的眼神依然冷静,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好像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淡定地走下场,他被好几个滑手围着祝贺,一一道谢。观众区有很多陌生人在喊他的名字,难得有点无措。 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按照流程好像要接受采访吧…… 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思考能力。 迎面一个人忽然飞奔着撞了过来,速度太快,躲避不及,杞无忧直接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鼻梁哐唧一下嗑在他胸口。 “小杞!” 哦,是徐槐呀。 鼻子好疼,杞无忧感觉自己被撞得晕晕乎乎的。 “槐哥,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抱起来了,身体悬空,双脚离地转了一圈。 像抱小朋友一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你太棒了宝贝!我为你骄傲!” 徐槐很快把他放下来,看到小朋友鼻尖红了,好像是刚才被自己撞的,他感到抱歉,下意识地用手指帮他揉了揉,“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啦。” 鼻梁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杞无忧仰起头,徐槐脸上神采飞扬,而他心底跃动。 有一些快要控制不住的想法,再不说出来可能说不定哪天就要疯掉。 “哥!载入史册了!”王飞跃跑过来握住他的肩头疯狂摇晃,杞无忧整个人都快被他晃吐了,“杞哥!操!太牛逼了,以后你就是我杞哥!” “杞哥,我永远的哥!” “哥,牛逼啊哥!” 很荒谬,队友们也都好像疯了一样。 最后是徐槐把他解救出来:“好了好了,小杞还要接受采访,你们等会儿再闹。” 首先接受的是当地记者和媒体的采访。 杞无忧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好不容易熬到快要结束,摄影师忽然拿出手机,问他可不可以在手机壳上给他签名。 杞无忧反应很慢地点了下头,脑袋还是有点晕晕的,仿佛看见许多画面从眼前闪过。 那部纪录片里,十几岁的徐槐坐在书桌前,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中文名字,看过的比赛视频里,徐槐如同巨星般万众簇拥,在雪迷的衣服上签英文名。 …… 他离目标近了一点。 离徐槐好像也更近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跪下)这章字数比较多所以写得很慢,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立flag了! 第81章 今晚的主角是他 徐槐抱过很多人,也叫过很多人宝贝。 所以他抱自己也好,叫自己宝贝也好,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想着,杞无忧平复了下呼吸,四周的喧闹很好地掩盖住了他远高于正常频率的心跳。 混合采访区是运动员走出赛道后的必经之地,这里除了当地媒体,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国家的记者媒体,新西兰官方媒体和转播商占据最佳位置,留给其他媒体的采访空间则比较少。 杞无忧和徐槐被团团包围,摄像机、录音笔以及颜色、图标各异的话筒一齐对着他们。 有记者问及杞无忧首次参加国际赛事的心情,他说:“很激动,心跳得很快。” 可他看上去半点激动的样子都没有,语气镇静,反应很快,思路也十分清晰。 大家发现,这位来自中国的少年起初并不是这样的,刚开始面对提问时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吧,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后来才慢慢放松下来,尽可能地耐心回答每一个听到的问题,只不过回答得都很简短,表情酷酷的。 徐槐站在杞无忧身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是让他无比放松与心安的存在。 在场的记者无一不认识徐槐,这位单板滑雪殿堂级滑手告别他心爱的滑雪事业后,首次以教练的身份回归到赛场上,有人抓住机会将话筒对准了他。 “ryan,在中国做教练的感觉如何?与做运动员时有什么不同?” 徐槐却摆手微笑道:“有关于我的问题私下问吧,”说着,指了指身旁转头盯着他的少年,“今晚的主角是他。” 记者立刻说了句抱歉,又迅速换了个问题:“你对wuyo qi的表现有什么评价?” “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yoyo在比赛中面对的都是有着丰富大赛经验的运动员,而他真正接触单板滑雪这项运动的时间只有一年,能取得这个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值,他非常有天赋,同时也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徐槐目视着镜头,语气认真而诚恳,“我为他感到骄傲。” 回答完,他又看向杞无忧,俯身贴在他耳边问,“小杞,你一个人ok吗?我得去出口那里等田田了,他马上就要上场了。” 杞无忧顿了顿,点头:“嗯,可以。” 广播里,播报员已经在念田斯吴的号码,大屏幕上也切到了田斯吴站在出发台上的镜头,徐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赛道出口处飞奔过去。 杞无忧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下神。 “无忧!” 一道清亮的女声瞬间将思绪拽了回来。 杞无忧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踮着脚吃力地举着话筒站在人群外围的女生。她是在场唯一的一位中国记者,个头不高,被人高马大的外国记者们挤在后面,拼命往前挤,终于让杞无忧看到了话筒上央视体育频道的台标。 她问杞无忧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中国的雪迷说。 杞无忧思索几秒,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很荣幸能够代表中国队站在赛场上,这枚奖牌不止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还要感谢我的教练,感谢国家队不遗余力的培养,感谢我的家人,感谢雪迷朋友们的支持。中国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与大跳台才刚刚起步,之后的比赛,我和我的队友也会全力以赴,希望可以有更多的突破。” 之前在北京转训期间,队里就请过专门的老师针对媒体采访应答给他们培训过,有哪些注意事项,哪些敏感问题不能回答之类的,总之能说的都是一些比较官方的套话。 这边采访结束,那边赛道上的田斯吴也已经比完下场了。 杞无忧走过去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播报田斯吴第三轮的得分,72.50。远远地看到徐槐正搂着田斯吴的肩膀,低头凑在他耳边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安慰的话。 田斯吴在坡面障碍技巧这个项目上的水平马马虎虎,远不如大跳台。第三轮总体来说没有出现太大的失误,也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表现,取三轮中较好的两轮分数相加为最终得分,他暂列第十四。 “小杞,你采访结束啦?”徐槐先发现他走过来,直起身。 少年眼睫微微垂着,神色有几分倦怠,然而当与徐槐目光想接,眼睛就好像傍晚时分昏昏沉沉的天色,霎时间被雪道上的灯火点亮。 “嗯。” 杞无忧又看向田斯吴,“田哥……” 田斯吴得知了自己的排名却毫无失落感,而是笑着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无忧,刚才太帅了!我在候场的时候看到你那个后空翻720差点没吓死,腿都快软了。” 杞无忧也跟着笑了。 “yoyo,田田,看这里!” 张可迪兴高采烈地从传送带那边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对着他们两个人一阵狂拍。 田斯吴面对着镜头十分自然,坦率大方,毫不扭捏,杞无忧神情和动作都略微僵硬,但也挺配合。 有几个刚比完赛、正在等待最终排名的外国滑手也过来跟他们合照,杞无忧看着对方摆出一些匪夷所思的pose拍照发到社交平台上,有些比较热情的还提出了互fo。 比赛之后就是颁奖典礼,主办方为他们精心准备了赛后派对。 颁奖典礼结束后,教练们又去赛委会参加一个赛后的什么会议,都没有来参加派对,但派了助教宋也过来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玩得太过。 由于领队事先特意交待过,没有人让杞无忧他们几个未成年喝酒,只准喝无酒精的果汁饮料。 大多数滑手都过来玩了,冠军自然会成为派对的焦点,杞无忧始终被人群簇拥着,大家祝贺他夺冠,祝他接下来的比赛一切顺利。 南半球的雪季刚刚拉开帷幕,北半球的雪季还没开始,之后大大小小的赛事还有很多,这站没取得好成绩那么还有下一站,滑手们对于冠军的执念并没有那么强,更多的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尽情地享受单板滑雪带给他们的乐趣。 他们对杞无忧的祝贺也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不掺一点虚假。 派对很热闹,杞无忧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只可惜徐槐不在场。 结束时刚过晚上11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雪场,打算坐车回酒店。 “宋哥,教练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要不要等等他们?”田斯吴问宋也。 “哦,我忘了说,”宋也像是刚想起来,“他们已经回去了。” “啊?”队员们深感被抛弃。 “咋这样啊!背着我们偷偷回来!” 宋也:“哎呀,party这么闹腾,体谅一下中年人嘛,他们都蹦不起来,哪有我们年轻人精力旺盛。” “槐哥呢,怎么也不来玩儿?” 宋也无奈道:“我也想让槐哥来呀,但他好像有事儿。” 什么事儿? 坐在回程的车里,杞无忧给徐槐发消息。 【qiwuyo:槐哥,你休息了吗?】 徐槐应该不会休息得这么早。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回复。 第83节 又发。 【qiwuyo:等下我可不可以去你房间找你?】 他已经想好了理由,比赛需要复盘。 还是没有回复。 于是一回到酒店,杞无忧就打算先去找徐槐。 “无忧,你不回你房间啊?”王飞跃发现了猫腻,故意问道,“来我房间玩吗?” “嗯不了,我去找徐槐。” 王飞跃:“……”他本来还想帮忙打一下掩护的。 要不要这么直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啊。 队友们起哄说杞无忧好黏槐哥,不愧是爱徒。 倒是没有疑心别的。 徐槐和张可迪住一间,在走廊尽头,杞无忧去敲他们房间的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是徐槐来开的。 他手里拿着手机,前摄像头对着自己,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像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怪不得刚才没有回他的消息。那还是不要打扰他打电话了。 “小杞?怎么了?”徐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杞无忧往后退了一步,“没事,槐哥,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我先走了。” “哎,别走,”徐槐拉住他的手臂,将手机屏幕转过来,“你看看这是谁。” 杞无忧定睛一看,看到了眼圈通红,正在猛虎落泪的肖一洋。 杞无忧:“……” 徐槐让杞无忧进来。 浴室里传来水声,张可迪正在洗澡。 新西兰现在接近凌晨12点,北京时间应该才晚上8点多。 “肖教练……”杞无忧犹豫了下,“怎么哭了?” “看到你夺冠,你肖教练,激动哭了。”徐槐说完,又无声地用口型对杞无忧道:“他喝多了。” 杞无忧了然。 屏幕里,肖一洋抽了张纸巾擦鼻涕,“唉,丢人啊,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 徐槐秒拆台:“哪有好多年,我记得你在婚礼上哭过呢,还不到两年。” 肖一洋:“可闭嘴吧你!我这是夸张手法懂不懂?” 徐槐“啧”了声,“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面前哭,你不是最瞧不起爱哭的人了吗。” 以前每次比赛,看到sven哭,肖一洋就嘎嘎直乐,大声嘲笑,很没有同理心一人。 “你不懂,我这是有感而发!徐槐,我看到了我们中国单板的希望!单板精神,代代相承!”肖一洋的确是喝多了,说的话语无伦次,“真的很开心,就好像看到你又站在了赛场上。” 还代代相承,中国单板总共才发展几年啊? 徐槐忍笑:“你这话我得录下来明天给你听回放。” 他拿起平板,调出一个频道,回放比赛结束后的采访视频。 杞无忧冷淡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瞥见旁边的小朋友表情有点不自然,他解释:“后面有段采访我没看,想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杞无忧点了点头,强忍着尴尬和徐槐一起看完了视频。 “槐哥,我这样说可以吗?”杞无忧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徐槐说,“雪迷们很喜欢,都说你超级酷的。” 他闻到杞无忧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果香,是香槟酒独有的味道。 刚才在颁奖台上,他的衣服被喷洒的香槟酒淋湿了,头发也被弄湿了,浑身都湿漉漉的,虽然现在差不多已经干了,但看上去还是有点狼狈,有点可爱。 和屏幕里那个眉眼冷冽,看上去酷酷的少年反差很大。 “我也很喜欢。”徐槐又淡笑着开口。 第82章 没人在乎你喜不喜欢 大跳台预赛并不如前一天的坡障比得那么顺利,赛场上意外频出。 由于气温骤然升高,场地变得湿润,滑起来很黏。 赛道上的雪与平时在雪场里滑的雪有很大差别。赛道雪会用压雪机压得坚硬而厚实,增加支撑力,形成冰面效果,使雪面没有那么容易滑烂,避免因滑手出场前后的雪况相差太大,造成比赛的不公平。 而在赛道湿润的情况下,滑行时雪板受到的阻力比之前大,很难控制滑行速度和方向,导致有不少滑手落地不稳,手扶雪,没有摔倒的人是极少数。 杞无忧这次抽到的出场顺序比较靠后。第一跳,反脚内转1440,落地时雪板有些打滑,但他凭借着超强的控制能力与核心维持住了平衡,没有摔倒。 不过裁判给出的分数很低,要想进入决赛,第二跳就必须要增加难度。 他的1620是上个月才刚在训练中成功做出来的,目前跳得最完美的是正脚外转,其他方向都还不够稳定,完成度高低需要看状态的好坏来决定。 尽管昨晚在坡障决赛上表现很好,反脚内转的1620落地完美,可是到了大跳台,由于难度与技术要求上的差异,裁判员的打分标准也相应地出现变化,对杞无忧而言又是全新的挑战。 大跳台要比坡障赛的三个跳台更高,通常高出两倍以上,坡面更加陡峭,赛道也更长。 跳台高度的不同会对滑手滑行的速度与起跳的力量产生影响,相比于坡障赛道里的跳台,大跳台需要更高的速度以及更长的滞空时间,这也就意味着滑手需要拥有更高的技术水平和更好的控制能力。 不可否认的是,杞无忧能在坡障比赛拿到冠军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的,因为赛前最被大家看好的anders因伤弃赛了。 anders带伤参加了今天的大跳台预赛,毅力惊人,第一跳cab1800,反脚外转,稳稳落地,本场目前最高的难度系数,应该不会有人打破。 第一跳的高水平发挥预示着他将以小组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甚至不需要比第二轮。 他的第二跳只在飞出跳台时做了个前手抓后刃的method抓板,落地时,场下的雪迷还是对他报以了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杞无忧排在anders后面一位上场。 他随手把雪镜从头盔上扒拉下来,架在鼻梁,透过深蓝镜片望向一双颜色稍浅的眼睛,“槐哥,我想跳16。” 大跳台的参赛人数比坡障少了一半,前面的滑手们两轮都已经滑完了,杞无忧第一跳的得分目前排在第十三,这个排名根本进不了决赛,第二跳必须尝试反脚内转1620,不出现失误才有希望得一个好看的分数。 徐槐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有把握吗?” 昨天杞无忧在坡障决赛上的表现太好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因此,上午的大跳台测试赛,教练们都对他很放心。然而正是因为他们的些许疏忽,再加上他对场地目前的雪况也不够熟悉,测试赛他轻轻松松地跳了1080,却由于落地时雪板打滑,方向没有及时调整过来,猛地在雪道上摔了一跤。 看到滑雪板倾斜失去平衡,在雪道上刮溅起雪花的一刹那,徐槐当时心脏都快停跳了,恨不得立刻冲进赛道。 杞无忧很快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朝徐槐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他脱掉固定器抱着雪板走下场时,虽然脸色如常,但脚步却拖得有点慢,徐槐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让赛道外随时待命的医务人员过来检查。医生简单查看后,给他做了镇痛处理,说有一些挫伤,应该没有伤到筋骨,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但是这样有可能会参加不了下午的比赛。 医生在杞无忧伤处涂药的时候,徐槐看到他眉头攒起又迅速松开,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猛地揪了起来,甚至有想过下午的正式比赛干脆让他别比了,弃赛算了。 杞无忧首次参加国际比赛,接连比两个项目,比赛强度本来就很大,体力消耗严重,休息不足,况且场地雪质又这么烂,万一在比赛中摔倒受了更严重的伤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杞无忧坚持说没事,可以继续参赛。 徐槐问杞无忧有没有把握,杞无忧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有些执拗地盯着前方的跳台,“我想试试。” 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握,但必须要试一试。 可惜好运气不会一直眷顾他。 这一跳从起跳时角度就出现了偏差,落地雪板前刃卡雪,重心不稳,身体往斜后方栽倒,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雪道上。 天旋地转的感觉霎时间袭来,杞无忧摔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模糊,连带着听觉仿佛也一并失去。 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令他清醒了些,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肺部缓缓地吸进一口凉气,他抬起眼,手扶着雪面,试图站起来。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大概扭伤了,刚才摔倒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的错觉。 痛觉被放大,时间单位仿佛无限拉长,杞无忧不想耽误接下来的滑手上场比赛,吃力地从雪上爬起来离开着陆坡。 他觉得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实际上不过短短的两分钟而已。 “小杞!”徐槐匆匆忙忙地从赛道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熟悉的医务人员。 “槐哥,我没……”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逞强说自己没事,徐槐粗暴地打断:“你别动!!”跑得太急,还没喘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杞无忧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不知道左腿有没有骨折,徐槐怕杞无忧乱动会让伤势加重,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休息区,将他放到椅子上。 比完赛的滑手们纷纷过来看他,杞无忧感谢他们的关心,同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拿手臂挡住了脸。 徐槐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杞无忧受伤的那条腿就架在他膝盖上,裤腿高高地挽起来。 踝关节明显地发红肿胀,看上去触目惊心,稍微动弹一下就是彻骨的疼痛。医生熟练地给他敷上了冰袋,又告诉徐槐,应该是脚踝骨折,需要先上夹板,然后再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医生从医药箱里取出绷带,还有固定需要用到的木托板和支架。 “疼吗?”徐槐问。 大手轻轻握住了杞无忧的小腿,脚踝处再往上一截的位置。冰凉、毫无温度的皮肤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这种疼痛尚且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杞无忧原本想说不疼,短暂思考了几秒,话到嘴边飞快改口:“有点儿。” 说完,又主动承认错误: “我不该坚持跳16的。对不起,槐哥。” 他抬起手,拿手背蹭了蹭脸。 “小杞,”徐槐理解他想要进决赛的心情,捏捏他结实的小腿肌肉,叹了口气,“不要说对不起,状态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主要是今天的场地不行。” 上午测试赛摔倒时,杞无忧就隐隐听见徐槐用英语骂了好几句脏话,说场地垃圾。 可场地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杞无忧心里明白,本质上来说还是他水平不够,同样的场地,anders跳1800就能稳稳落地,怎么他就不行呢。 瞥见徐槐因过度担忧而有些发白的唇色,杞无忧低敛着眉眼说:“让你担心了。” 第84节 徐槐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更不必说这个,小杞,只要你站在赛场上,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 医生动作专业且迅速地在杞无忧的踝关节处固定上了夹板,叮嘱他们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徐槐连连答应。 杞无忧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要动用担架的地步,轮椅也用不着,只拿了一支拐杖,另一边要徐槐搀扶着。 夜色黑沉,两人坐在去往医院的车上。 “槐哥,会不会影响我之后的训练和比赛?” 北京冬奥会的训练周期已经开始了,运动员要在2019.7.1-2022.1.16期间参加国际雪联的官方积分赛,单项积分满50分才能有机会获得冬奥资格,赛事等级越高相应的积分就越多。眼下的备赛时间还很充裕,队员们先参加一些小型的国际赛事积累经验,然后再逐步提高难度,向更大的赛场进发。他们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冲击冬奥会。 下个月月底,墨尔本有一场fis南半球公开赛,十一月或许还要参加瑞士莱克斯滑雪场的世界杯分站赛,这之后必须要参加的比赛还有北京沸雪…… 雪季一到,等待滑雪运动员的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以及没完没了的比赛。如果受伤的话,对于运动员这一整个雪季、乃至之后的雪季影响都很大。 杞无忧低垂着脑袋,神情应该是黯然的,不想让别人看到,但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点失落的情绪。 “看恢复情况吧,训练的话近期别想,比赛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徐槐顿了顿,偏过头,望向夜色浓重的窗外,“我也有问题,不应该同意你跳1620的。” 杞无忧惊愕地转脸望向他,立刻否认:“怎么能怪你!” “就算我当时不同意你还是会跳的,对吧?” 杞无忧表情一滞,“嗯。”徐槐对他很了解。 “如果不跳的话,你一定会很遗憾,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 其实不管最后跳不跳都会有遗憾,但努力过了,至少比直接放弃要好一点。 “槐哥,问你件事。” 车身颠簸,徐槐被晃得有点头晕,“嗯,你说。” “你也觉得我在大跳台上面的天赋不如坡障吗?”杞无忧声音低落。 平时训练中,杞无忧投入精力更多的是大跳台,但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教练们一致认为,比起大跳台,他更适合练坡障。 杞无忧听到这个评价后,有点不甘,“可是我更喜欢大跳台。” 纪教练当时恨铁不成钢地吼:“没人在乎你喜不喜欢!” 再喜欢可是出不了成绩,又有什么用? 除却场地因素,杞无忧在大跳台上的表现的确不如坡障,这是事实,可是…… 徐槐揉了揉太阳穴,“你在坡障赛上的状态的确会更松弛一点,不过没关系,你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大跳台比赛,紧张在所难免,你的表现已经非常非常棒了。” 他又接着说:“别忘了是你说的让我对你放心啊,我相信你两项都可以兼顾得很好,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 杞无忧沉默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一路上两人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都是集训队群聊的消息。 看到杞无忧受伤,大家都很担心,但徐槐没有让队员们和助教跟过来,那样场面会很乱,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够了。 徐槐回复了几条询问杞无忧伤势的消息,往下一拉,又看到报喜。 杞无忧就此止步于预赛,而田斯吴则凭借第一轮成功落地的正脚内转1620再加上后面对手们的频繁失误艰难地苟进了决赛。 徐槐陪着杞无忧在医院住了一晚上,其他教练和队员们都因为第二天的大跳台决赛和训练无法立即赶来,晚上才能过来。 到了傍晚,两人一起在医院病房里观看决赛直播。 决赛有点爆冷,冠军是一位日本小将,而不是此前呼声最高的anders。 田斯吴最终拿到了季军,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国际赛事的奖项。前两条跳是两个不同方向的1620,最后一跳挑战他刚练会没多久的1800,落地时还是不够稳,险些摔倒,不过于他而言已经是很好的发挥了。 伴随着田斯吴的最后一跳得分尘埃落定,徐槐始终为他吊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第一时间发消息恭喜了他。 杞无忧也很为他开心,在群聊里复制粘贴放烟花。 大概是为了安慰他失落的心情,王飞跃在视频号上给他分享了许多条搞笑视频,喊他快去看。 那股最失落的劲头其实已经过去了,不过杞无忧还是很领情地去看了。 一一看完,刷了下ig,又新增了很多粉丝,他随手点进去看了下,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id。 imaino. 头像是一个戴着头盔雪镜护脸,全副武装,完全看不见长相的男生。但杞无忧认出了这是今井野。 杞无忧点进他的主页,看到的第一条动态就是他转发了日本队教练最新发布的照片,是和徐槐的合照。 配文:miss u 还在两人脸上各贴了一颗红色的爱心。 杞无忧给这条动态点了赞,虽然不知道今井野为什么要关注自己,但还是礼貌性地回关了他,然后又进入到徐槐的主页。 徐槐主页发布的视频和图片他都看过很多遍,看过但从不留痕,连个赞都不点。 他动动手指,转发了徐槐前几天发布的一条视频,是自己的训练视频。 徐槐很喜欢用各种各样的小黄豆表情。 杞无忧对着那些小黄豆表情研究半天,选了[红脸/],最后想了想,又谨慎地在后面加了一个[飞吻/]。 点击分享。 第83章 自制力 滑雪场附近的医院里,骨科病房总是最热闹的。 刚来的隔壁床病友是个外形与声音都很粗犷的络腮胡欧美大汉,手臂和小腿打着石膏,脑袋上还缠着一圈绷带,一看就和杞无忧一样,也是滑雪摔的。 杞无忧没有在赛场或训练场上见过他,猜测他应该是一位滑雪爱好者。他躺在床上吊着右腿,用没有打石膏的那只手拿着手机,和人打电话,语速很快,唾沫星子飞溅,都不是什么文明用语,杞无忧只能听清几个单词,以及最后浑厚有力的咒骂声:“what the fucking snowboarding!!!” 杞无忧:…… 挂断电话,病友朝杞无忧床上丢来一颗新鲜的橙子,“嘿,小家伙。” “你也是滑雪摔伤进的骨科吗?”他滑的是双板,只是单纯的滑雪爱好者,对于赛事并不太关注,不知道杞无忧是参加新西兰公开赛的专业运动员,也不知道他刚在坡面障碍技巧赛上获得了冠军。 杞无忧接住橙子道谢,又说:“是的。” “只有你自己,你的监护人呢?”病友剥开橙子皮,病房里满溢着橙子的香气。 杞无忧低头,手指捏了捏掌心里的橙子,“他在忙,晚上应该会过来。” 杞无忧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一些,脚踝没有骨折,只是轻度骨裂,不过膝关节半月板也有损伤,刚进医院的那两天无法正常行走,疼得厉害,就连屈膝弯腿都十分困难,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才能上雪。 他已经在医院住了两周,伤势有所恢复,正常的下床走动不成问题,不需要别人照顾。 徐槐身上有带训任务,没办法一直陪着他待在医院里,只有训练结束后才会过来,其他教练和队友们也经常跟着来看他。 田斯吴王飞跃他们每天都会给杞无忧发一些在雪场里拍的照片和教练们的分析总结视频,不能训练的日子,大多数时候杞无忧都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比赛回放和训练视频。 这期间他还收到了茅邈的问候。 茅邈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他的体育专业课满分,文化课也过了北体去年在河南的录取分数线,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有学上的快乐之中,正翘首以盼着从北京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茅邈打语音电话,给他看学校的贺信,标题很长—— “武坛耕耘勤奉献,学子折桂传佳音,热烈祝贺我校优秀学员茅邈、xxx等29人被北京体育大学录取” “看到了没?我的名字在第一个!”茅邈口吻十足的得意。 又给杞无忧发了张照片。 正值暑假,烈日炎炎,照片里手拿红色贺信和奖金kt板的寸头大傻子又晒黑了不少,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他拿到了国一证,专业课满分,文化课也在省内体育生中名列前茅,可以说是学校的门面了。 杞无忧敷衍地“哇”了一声。 “还得多亏了咱姐给我补文化课!” “我姐放假回家了吗?”杞无忧问。 杞愿还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杞无忧怕说多了会露馅,就借口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外训比较忙,再加上有时差,顺理成章地减少了和她的联系。 “没回,她说学校有个什么社会实践,得再过半个月才回,不是都说上大学很轻松吗?怎么她一天天这么忙……”茅邈嘟囔着,语气带点抱怨,“你也很忙啊,都快一年没回来了,一个两个的都是大忙人。” 杞无忧听得唇角不自觉勾起,“外训结束会放几天假,到时候应该可以回洛阳。” 茅邈:“几月啊?等我开学就只能北京见了。” “十月份吧,不过应该待不了太久,之后还要去瑞士……”杞无忧顿了一下,又说,“也不一定去。” “瑞士?!”茅邈声音瞬间高了八个度,“阿尔卑斯山是不是?去那儿滑雪肯定很爽吧!去啊,为什么不去?” “我们人太多了,队里经费可能不够,”杞无忧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接下来的训练和比赛成绩不理想就不去了。” 茅邈立刻道:“那你好好训练!成绩搞不好还是别回来了!”他在搞体育的时候是个顶级事业脑。 杞无忧:“……我成绩挺好的,上周刚在坡障赛上拿了冠军。” “啥?啥比赛?咋没人通知我啊?!!!”茅邈大为震惊,当即上网搜索。 他也是练体育的,关注了许多体育方面的媒体号,但是并没有在冲浪时刷到过任何杞无忧得冠军的新闻资讯。 “哇靠,新西兰公开赛冠军?这么牛逼!”茅邈搜到一篇央视网的报道,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哟哟哟,这金牌真亮,我弟弟真帅哈哈哈哈!‘利剑出鞘’——我去,这个小编会夸!不过怎么只有这几张照片?国内宣传没跟上啊!对了对了,在哪儿能看回放?” 只是一场小型的冬奥积分赛而已,又是少有人问津的冬季冷门项目,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只有几条官方媒体的报道,全程没有直播,就连回放都找不到。 其实夺冠之后,有国内的媒体想要视频连线采访他,但被领队以训练繁忙为由回绝了。 此刻杞无忧有些庆幸,还好赛事关注度不高,自己受伤的消息没有传到国内让家里人知道。 “这个比赛规模比较小,我存了视频,等会儿发给你。” “好好好,这至少得拿个国家健将吧,”茅邈又开始碎碎念,“你以后肯定也能上北体,别说北体了,清华北大都不是梦!到时候你拿世界冠军了我给你整一个横幅挂咱们巷口,就写‘热烈庆祝杞氏拳法非遗传承人杞无忧勇夺单板滑雪世界冠军。’” 杞无忧并不是很想要,“你是不是想死。” “哈哈哈哈,”茅邈又一阵傻乐,“哎你是不是该训练了?” 他计算着时差在杞无忧午休时给他打的电话,聊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午休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第85节 “不聊了哈,休息完快去给我滑!使劲儿滑!” “……哦。” 后来茅邈又和杞无忧说,他把杞无忧得金牌的消息告诉了爷爷,爷爷让茅邈帮忙把他在领奖台上的照片洗了出来摆到客厅里。 茅邈给他发语音:“你回家的时候把奖牌奖杯啥的都带上吧,我看爷爷这架势估计要把你的荣誉都摆祠堂里让列祖列宗看看。” “……” 杞无忧是想把奖牌带回家的,但是摆到祠堂里就大可不必了。 “你去哪儿玩了?”他听到茅邈那边声音嘈杂,有小孩子的吵闹声。 “玩啥呀,我在搞钱,在俱乐部当散打教练,教小孩儿!哎我听说滑雪教练赚得很多,一个月能赚好几万呢,不如冬天考个教练证去雪场当滑雪教练好了……” 无意间抬眼,瞥见门口有道人影,杞无忧没把茅邈的语音听完就匆匆回了句:“你可以的,加油,回聊。” “小杞。” 徐槐站在门口,他今天穿了身鲜亮的薄款橙色冲锋衣,黑色雪裤,鼻梁上架副墨镜。 “你在和人聊天吗?”他抬手摘掉墨镜,走到杞无忧床边。 “嗯,在和茅邈聊天,”杞无忧点头,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踩上拖鞋,又飞快补充,“聊完了。” 他的伤恢复得不错,可以用辅助器械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这几天徐槐忙完了就会过来,和他一起去运动康复中心。 现在走路已经不需要拄拐杖了,只不过左腿关节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劲儿,有点一瘸一拐的,徐槐仍不放心,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槐哥,”杞无忧看方向不对,有些疑惑,“我们不去康复中心吗?” “不是哦,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徐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挂在中指上,朝他轻轻晃了晃,金属撞击,发出悦耳的轻响。 “我开了chris的车,带你兜风!” 杞无忧眨了眨眼,怔愣片刻,“好。”好像很久都没有和徐槐单独相处过了,心里忍不住期待。 徐槐开车载着杞无忧去了附近的游泳馆。 刚才在医院里,他和理疗师聊了会儿天,对方建议康复期适当采用aquatic therapy,在游泳馆的恒温水池中进行康复治疗。 水疗是一种物理治疗手段,可以借助水的浮力、水压、涡流等,促进血液回流,缓解四肢肿胀和疼痛,从而帮助身体机能更快地恢复。 杞无忧对这种康复治疗手段有所耳闻,但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站在游泳馆门口,他犹豫了下,才开口:“槐哥……我不会游泳。” 他从小就是旱鸭子。小时候在山里,每逢夏天,别的小孩都喜欢在河里游野泳,只有他没下过水,后来在洛阳老城区,也缺少游泳的条件,家附近没有什么像样的游泳馆,一直没机会接触。 “不难学的,我可以教你,”徐槐兴致挺高,脸上带着笑,“你运动天赋很好,应该会学得很快!” 脸颊蓦地烧了起来,心头仿佛有一万只蚂蚁爬过,酥酥麻麻。 徐槐教他游泳。 这实在是一件很考验自制力的事情。 杞无忧几乎是有些仓皇地低下了头:“……嗯,好。” 第84章 不怎么样,想死 游泳馆大门旁边是一家speedo泳具店。 徐槐站在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游泳卡递向杞无忧:“小杞,我去买泳具,你先去更衣室吧,里面有一次性拖鞋和速干浴巾。” “好,”杞无忧伸手接过卡片,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那我进去等你。” “嗯。” 目光相撞,徐槐短暂地怔愣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忽然发现小朋友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微妙。 喜欢、崇拜、仰慕,这些情感徐槐都司空见惯,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以前并未太在意,只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作为偶像与师父,在杞无忧面前理应比其他人特殊。 而现在……其实徐槐早就清楚,杞无忧并不是多么热情的人,眼睛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浑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听过许多人对杞无忧的看法和评价,知道他在自己面前呈现的样子与在其他人面前是不太一样的。 他很喜欢杞无忧的眼睛,眼仁漆黑而又明亮,认真地盯着自己看时总是看得很深、很专注,仿佛带着光,透过那双眼睛可以望进灵魂深处。 只是,太灼热了…… 杞无忧还这样看过谁呢? 泳具店里,店员看到徐槐走进来,眼前猛然一亮,上前询问他的需求后,给他介绍店里刚到的最新款泳具。 徐槐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飘得很远,他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杞无忧好像只这样看过自己。 他忽而又想起,过去开玩笑逗杞无忧,小孩儿通红着脸,眼神躲闪,表面强作镇定的模样。 内心陡然一惊。 杞无忧的确不大对劲。 不会吧…… 徐槐不愿再深想。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希望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店员介绍完最新款的泳镜泳帽,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男士泳裤。 高效抗氯、v形剪裁、修身塑型…… 徐槐听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作孽啊。 现在看来,承诺教杞无忧游泳是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 刚才在医院里说要教他游泳只是头脑一热顺口说的,如果杞无忧真的有什么想法,那在他听来“教游泳”恐怕很像是一种暧昧的暗示。 店员询问泳裤尺码时,徐槐的懊悔之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 更衣室里有一股清新的柠檬香,木色储物柜依次排开,空间仍显得空旷,旁边连着淋浴间,里面也很安静,空无一人。 杞无忧把手机放进储物柜里,想了想,又把上衣脱掉了。 对面的墙上是一面宽大的落地镜,杞无忧有些挑剔地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滑雪运动员多有一副好身材,杞无忧也不例外。一年的专业训练令他原本瘦韧的体格变得更为挺拔修长,肩宽腰窄,胸肌、腹肌看上去结实有力,块垒分明得恰到好处,不会过分夸张。 然而和徐槐相比似乎还是差了一点。 不知道徐槐会更喜欢欧美人那种高大健美、肌肉夸张的身材还是自己这种…… 手落在裤腰上,杞无忧纠结了几秒,决定还是等徐槐过来再脱裤子。 没过几分钟,门外便响起脚步声,徐槐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泳具店的纸袋。 “槐哥。” 徐槐看了他一眼,视线没有在少年赤裸着的上身停留太久,“我买了泳镜泳帽和……泳裤,你看一下,应该是你的size?” 说着便把袋子递给他。 “谢谢槐哥。”杞无忧直勾勾地盯着徐槐,眼底燃起一团幽微的暗火,只是触碰到男人的手指,那团火就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根。 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泳裤,扫了眼里侧的标签,面红耳赤地点点头,“是的。” 馆内的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太热了。 “咳咳,”徐槐莫名清了下嗓子,“我去水疗泳池那边等你,你先换衣服,然后冲个澡。” 杞无忧对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有些奇怪:“你不换衣服吗?” 徐槐顾左右而言他:“地有点滑,你小心别摔倒了。” 他说完便出去了,留下摸不着脑袋的杞无忧一通胡思乱想。 简单冲了个澡,杞无忧肩上搭着浴巾,来到水疗泳池,看到徐槐在泳池边站着,两只手各拿一杯饮料,肘间还夹着一个彩虹小马游泳圈,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徐槐示意他把游泳圈套上,“饮料我帮你拿着,你先下水。” 说好的教我游泳呢? “……”杞无忧拒绝,直直地望向徐槐,“不是说教我游泳吗?我不要游泳圈。” 用眼神控诉不满。 杞无忧又用那种眼神盯着他看。 徐槐像是被他眼里的灼热烫到,微微偏过头,有点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望向清澈见底的水面,“你腿伤没恢复好,还是算了,下次吧。” 杞无忧停顿片刻,撇撇嘴:“好吧。” 又小声嘀咕了句,“骗子。” 杞无忧套着很幼稚的彩虹小马游泳圈泡在水里,一脸生无可恋。 来水疗泳池之前,他以为徐槐要手把手教自己游泳,难以自抑地在脑中幻想了一些有的没的,然而现实却令他大失所望。 水疗根本就不需要会游泳,只需要身体漂浮在水里就行。 他没有机会在徐槐面前展现出他绝佳的学习游泳的天赋了,也没有机会观察徐槐到底喜不喜欢他这样的身材。 徐槐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视线。 他以为徐槐是因为答应了教自己游泳却临时反悔而心生愧疚。 “槐哥,你不下来么?” 杞无忧被游泳圈的浮力托住,浮在水面上,拿拳头锤了下彩虹小马的头,仿佛在锤某个骗子的脑壳。 “不。”徐槐回绝地十分迅速,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他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悠闲地喝了口饮料,依然没有看杞无忧,目光懒散,落在斜对面的泳池里。 第86节 “槐哥,你可不可以下来。”杞无忧仰着头问他。 徐槐终于收回了视线,“怎么,”心中的汹涌此刻已经平息,他轻笑,话语间带了些试探的意味,“一个人在水里害怕?” “嗯,槐哥,我害怕,想让你陪我。” 徐槐:“……” 竟然有点招架不住。 他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尽管待人一向坦率真诚,但并非全然不设防,他可以分辨得出有些人接近他是有所企图的,所以也会注意距离感。 过去就算在有稳定交往对象的情况下,他也会时常收到很多大胆直接的表白或者暧昧而隐晦的暗示,多到令他感到困扰。 他通常都能拒绝得很果断。 以前杞无忧看他的眼神总是很纯粹,干干净净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好像藏些了别的东西,变得隐蔽而幽暗。 其实并非是杞无忧隐藏得太好,而是他潜意识里觉得杞无忧还是个小孩子,是以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或者说,刻意忽略了。 他很喜欢杞无忧,不带任何旖旎心思的那种喜欢,愿意看着他成长,会为他骄傲,也会时刻为他忧心。 说到底,也许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距离,某些行为太亲密了,再加上他本身的性取向,所以才会令杞无忧在懵懵懂懂的年纪产生一些懵懵懂懂的想法。 传统的观念或许会认为这种念头是不正确的,必须要及时制止,坚决反对。 但徐槐却不觉得杞无忧有什么错,少年单纯美好的情愫不应该被扼杀掉,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不让这股苗头继续生长。 “你好好泡着,不要说话了,说话会影响水疗效果,知道吗?”徐槐严肃道。 杞无忧笑了一声,没在意,“又骗人。” 水疗泳池与普通泳池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池底和四周都安装了水流与气泡按摩设备。 池里的水是恒温的,三十五摄氏度左右,温度适宜,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轻柔的雾气。 杞无忧浸泡在温暖的水中,能感受到水流与气泡在身体上轻柔地按摩,肌肉逐渐放松,关节的疼痛似乎也有所减轻,舒适感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尖。 水面如镜,反射着微微的波光,轻轻泛起涟漪。杞无忧时而看看水面,时而抬头看看池边的人,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和与愉悦。 杞无忧偷偷掀起眼皮,看一眼,再看一眼。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才没有全程盯着徐槐看,以为徐槐不会察觉,谁知道徐槐早就草木皆兵了,眼观鼻鼻观心,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小杞。”徐槐忽然侧了侧身子,叫他,指向另一个水疗泳池,“你看那是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杞无忧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anders?” anders也和他一样,整个人泡在水中,耳朵里塞着耳机,闭上眼,摇头晃脑的。他手里还端着一个骨瓷杯,时不时地喝一口。 好像是在喝咖啡,杞无忧看到了灰褐色的液体洒到了泳池里。 “嗨,anders!”徐槐大声朝那边喊了声。 水疗区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声音一遍遍回荡着。 安德斯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对面泳池的两人,十分惊讶:“ryan,yoyo,你们怎么也来了?” 徐槐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那边走过去,关心道:“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anders是冰岛人,一头白金色的卷发,长相深沉忧郁,周身笼罩着一股丧丧的气息。 一说话更丧:“不怎么样,想死。” 徐槐耸肩:“哦,那太遗憾了。” “哈哈,开玩笑的,”安德斯又笑,杯子里的咖啡都要洒光了,“应该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比赛。” “嗯,我们都有好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杞无忧就浮在水里安静地听着。 聊到这次比赛,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杞无忧。 “yoyo在坡面障碍技巧赛上的表现很棒啊,那时我受伤了没参加,就算参加了,也不一定能跳出他最后一跳的分数。” 安德斯对徐槐说:“你的小朋友非常优秀!” 男人顷刻间笑容开怀:“是的!那当然!” 作者有话说: 小杞:槐哥,我害怕 徐槐:……该害怕的应该是我 - 徐槐:我要和小杞保持距离(-?_-?) 听到别人夸小杞:是的!那当然!ヾ(??▽?)ノヾ(??▽?)ノヾ(??▽?)ノ 第85章 快了 杞无忧出院的那天上午,集训队仍在雪场训练,徐槐抽不出时间过来,便拜托朋友chris来接人。 自从上次两人去游泳馆回来之后,徐槐便没再单独来看过他,每次来医院都是和其他教练或者队员们一起。然而杞无忧竟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以为是队里的训练任务繁重,徐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办完出院手续,chris邀请杞无忧去自己家的庄园里玩,权当散散心。 杞无忧本想拒绝,但chris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把他往前推,“是ryan让我带你出去逛逛的。” 搬出徐槐果然有用,这下杞无忧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chris家的庄园位于卡德罗纳山脚下的湖畔。 晴朗冬日,阳光明媚,远处绵延的山脉与松林,近处的草地、木屋与小型牧场,整座庄园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宁静而美丽。 杞无忧和chris走在通往湖边的小径上,把无人踏足的洁白雪地踩出两串长长的脚印。 方圆几公里都是荒芜的草原和树丛,只有一座有着巨大圆顶、造型奇怪的的建筑所孤零零地伫立在前方,杞无忧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它所吸引。 “那是天文观测站,”chris耐心解释道,“夏天的时候,会有各地的天文学家来这里观测星空。” 杞无忧喜欢大自然,喜欢山,喜欢雪,对这座庄园的环境也非常喜欢,身处在其中,心境仿佛骤然变得开阔了许多,头脑放空,不再去想比赛失误、受伤、耽误训练,这段时间堆积在胸口的郁气也都烟消云散。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拍完把满意的照片都发给徐槐。 突然间,右边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紧接着一团黑影出现在前面的路上,自眼前迅速掠过。 速度实在太快,“嗖”地一下就消失在另一边的树丛里了,杞无忧没来得及看清。他呆了呆,问身边的chris,“刚才那是什么?” “也许是野兔。” chris告诉他,庄园周边是国家公园,尽管天气寒冷,但是附近依然会有一些野生动物出没,大多是出来觅食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路旁的灌木丛边上,一头半人高的红棕色野生动物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线里。 一对细长的鹿角在阳光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长颈低下去, 低头嗅着雪地里的青草。前蹄在雪面上刨来刨去,在草地上觅食,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竟然是一只鹿! “那是鹿?”杞无忧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这里有很多野鹿,红鹿最多,还有梅花鹿。” 杞无忧一贯沉稳冷静,即使在比赛中拿到冠军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chris难得看到他脸上露出这种略显孩子气的惊奇,觉得很好玩。 “你知道吗?”他忽然想起一件趣事,和小朋友分享,“ryan在卑尔根养了一头驯鹿。” 小朋友果然很感兴趣,惊讶得眼睛睁大了些:“驯鹿?” 杞无忧脑中瞬间浮现出圣诞老人骑的那种身上装饰着彩带和铃铛的驯鹿。 “是啊,是他的前男友送给他的。” 杞无忧闻言,一下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紧了紧嗓子,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前男友……aiden?” aiden就是他偶然在网上刷到过的那个音乐制作人。 杞无忧听队友说起过,荷兰的高山滑雪赛事有送冠军驯鹿的传统。 “他还是高山滑雪运动员吗?”那也太全能了吧,完全不相关的两个领域。 “什么?” chris沉默了下,旋即哈哈大笑。 “当然不是他!”chris笑得有点夸张,觉得这个小朋友实在有趣,“ryan又不是只谈过一段恋爱啊!” 杞无忧咬了咬牙,“……哦。” 牙都快咬碎了,但面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chris神经大条,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对劲,反而还笑着调侃:“你对你的教练还是不够了解哦,他可是非常、非常了解你的。” “他不了解。”杞无忧冷冰冰地否认。 “非常了解!”chris重复了一遍,又接着说,“他告诉我,我邀请你来庄园,第一次你肯定会拒绝,第二次如果说是他想让你来的,你就会答应了。” 杞无忧:“……” “他还说你会很喜欢这里,因为你喜欢山和湖泊。” 杞无忧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头往下低,周遭的湖光山色仿佛对他失去吸引力。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为什么要送给ryan驯鹿?” chris又忍不住笑了。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个,真是小孩子啊,对驯鹿这么感兴趣。 “高山滑雪世界杯芬兰类维站有个赛事传统,如果得冠军的话,主办方会送给滑手一头驯鹿。”驯鹿在北欧地区被视为圣诞节的象征,高山滑雪世界杯类维站恰好是在圣诞节前后举办,冠军选手赢得驯鹿,既给比赛增加了趣味性,又迎合了节日传统。 “好像是一二年的圣诞节吧,ryan的前男友得了冠军,把驯鹿送给他,他直接牵着回家了,把她妈妈吓一跳。有段时间ryan把驯鹿当作小宠物养,恨不得连睡觉都要抱着驯鹿睡,不过他家里院子比较小,养不下,后来寄养在附近的农场里了。”说起这段往事时,chris脸上带着笑。 听到最后,杞无忧也轻轻扬起了唇角,认真地问:“单板滑雪在荷兰的赛事有给冠军送驯鹿的传统吗?” “呃……”看来小朋友对于驯鹿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chris想了想,“好像没有呢。” 其实杞无忧对于驯鹿的兴趣并不大,只是在想,如果徐槐喜欢驯鹿的话,他以后也可以在有驯鹿送的比赛上多拿冠军,然后送他个十头八头的。 与此同时,他暗下决心,要比以前训练更努力,对徐槐更好,让徐槐眼里只能看得到自己。徐槐的前男友,反正不管曾经有多少个,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终于走到湖边,冷风拂面,仿佛能闻到一股冷冽的湖水与冰雪气息。 第87节 新西兰南岛的深冬并不算特别冷,但气温也已经低至零下,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chris弯腰拾起一颗石头往湖里丢。 一阵清脆的声响,光滑的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你也试试?”chris转头朝傻站着的杞无忧道。 他是专程带刚出院的杞无忧来放松心情的,或许这是一个缓解压力的好方法。 于是杞无忧也从地上捡起了块稍大些的石头,用力往冰面上一砸。 一道道细缝顷刻间在冰面上蔓延开,四分五裂的浮冰开始慢慢移动,顺着湖水飘散开。 没想到他这么暴力,chris呆滞片刻,朝他竖起大拇指:“喔哦,酷!” 杞无忧又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徐槐,徐槐应该在忙,没有回复。 上空响起不间断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 杞无忧仰头望向天空,直升机自头顶盘旋而过,起初距离很近,后来逐渐升高,变成一个小点,飞向远方的山脉。 发动机和螺旋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许久才消失。 chris仿佛一位兢兢业业的新西兰旅游大使,热情介绍道:“新西兰的特色旅游项目,直升机滑雪,你知道吧?” “知道。” chris抬手指了指对面被积雪覆盖的山峰,“就在那座山上。” 体验南半球滑雪最新奇刺激的方式莫过于直升机滑雪,这里拥有整个新西兰最壮观开阔的滑雪地形,市场广阔,周边开了许多家直升机滑雪公司,提供直升机设备让极限运动爱好者们进行突破常规的尝试。 “感觉怎么样?”chris见杞无忧的视线仍追随着直升机的方向,“是不是想玩?” “嗯,”杞无忧点点头,“我可以玩吗?” 他看过徐槐的广告片,印象很深刻。徐槐十六岁就敢独自一个人去瑞士的雪山上滑野雪了,十八岁的时候也玩过直升机滑雪,为了拍摄一部红牛的广告片。他是签约滑手,这个品牌一贯热衷于挑战人类极限,旗下的运动员常被人调侃地称作红牛敢死队。 那部广告片里,直升机带着徐槐飞越山峰峡谷,盘旋在雪山上空,俯瞰着下方的茫茫雪地,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直升机一侧的舱门打开,徐槐从边缘纵身一跃,急速下坠,雪板落地,溅起纷纷扬扬的雪尘,顺着地势滑下陡峭的山坡,雪板途经滑过的地方,积雪的深度足以把人淹没,令观看的人心惊胆战。 但杞无忧想尝试。 “现在肯定不可以,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玩,还需要买保险,签免责协议,”chris说完,又确认道,“你还没有满十八岁,对吧?” 他想起之前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时,徐槐不让杞无忧喝酒。当时徐槐给自己倒了杯蜂蜜酒,然后给杞无忧拿了瓶冰牛奶,得到了小孩一个嫌弃的眼神。 杞无忧是中国的这些滑手里唯一一个未成年,别的队友都在喝酒,只有他一脸不高兴地对着玻璃瓶痛饮冰牛奶和果味饮料。 “快了。” 杞无忧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那等你成年了,明年的这个时候让ryan带着你来玩,”chris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语气豪爽,“随时欢迎,我来买单!” “好。”杞无忧答应道。 回去的路上,chris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徐槐发了条信息。 【chris:yoyo想玩直升机滑雪,我告诉他等他满十八岁了你会带他来滑。】 隔了几分钟,徐槐发来一串问号和一个微笑的表情,莫名其妙的。 【chris:你不愿意带他来?】 对面隔了好几分钟才回。 【ryan:你会害了他……】 【chris:有你在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吧[疑惑/]】 对面什么也没说,给他发了一张fine的表情包结束了对话。 作者有话说: 标题回答关于小杞啥时候成年的问题,真的快了。。。 第86章 男老婆不行吗 归队后,杞无忧恢复了正常训练。 集训队在这次新西兰公开赛上收获颇丰,共斩获一金一银一铜,尤其是女队,参加比赛的几位队员全部进入了决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国家体育总局特地向集训队发来贺信,勉励他们在接下来的外训外赛中再接再厉,更创佳绩。 取得好成绩的几位运动员还接受了央视的线上采访。由于当时杞无忧人在医院,领队为让他安心养伤,便没有给他安排采访。 除了贺信这种精神奖励,物质上的奖励也到位了,每个人的银行卡上都收到了一笔奖金。队友们倍受鼓舞,每天的训练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动力,早晨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去雪场,从白天滑到夜幕降临,直到月亮与星星都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 他们在训练场上还遇到了日本队的队员,两队经常在一起训练交流。日本队这群人个个都是内卷狂魔,害怕自己成为对照组,中国队的队员们谁都不愿意拖后腿,自发开始内卷,就连训练时最爱摸鱼的田斯吴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懈怠了,每天不得不提前半小时起床去训练场排队等着跳台子,苦不堪言。 尽管恢复情况良好,但腿伤还是对杞无忧造成了一定影响,教练组给他安排的训练计划强度相比从前有所降低,技术水平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有很大提升,于是徐槐和张可迪转而带着他钻研起新的起跳方式。 其他队友都在大跳台练空翻转体,只有他一遍一遍地转换方向和角度从小跳台上飞出去,反复尝试不同的起跳。 就这样训练了几天,杞无忧终于发现了一些异常。 徐槐好像突然间变冷淡了,杞无忧莫名觉得徐槐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关注他,杞无忧给他发消息总是隔好久才收到回复,而且极其敷衍,两人甚至连对视都很少,每次他在人群中看向徐槐,徐槐就会有意无意地转过头去和别人说话,躲开他的注视。 不知道怎么回事,杞无忧心里有点失落,很想问问徐槐,可每一天都被紧密的训练任务填满,而且徐槐除了他还要带别的队员,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以至于他几乎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 可能徐槐真的太忙了吧。 杞无忧觉得这种状态也许会一直持续到外训外赛结束后回国。 一天的训练结束,晚上他回到酒店房间时,看到田斯吴正半靠在床头,举着手机和人开视频,笑得一脸荡漾。 不用想也知道对面是他女朋友。 田斯吴下午训练时摔了一跤,检查之后没有大碍,但教练还是让他提前回酒店休息了。 此刻他正在和女朋友撒娇,说话黏黏糊糊的,听得人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 听到杞无忧开门进来,忙收敛了那副做作的语气。 “咳,无忧回来啦!”朝他打招呼。 “嗯。”杞无忧点点头,拿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对,是我室友,”田斯吴又继续和他女朋友聊天了,“17岁,练单板滑雪才一年就拿到了我们国家单板坡障历史上的第1个国际赛冠军!天才少年!厉不厉害?” “哈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我最厉害!” “对了我今天给你发的视频,你看了没?我跳backside1800成功了!” “哎呀,你看看嘛……” “那把视频挂了,你快看!” 耳边全是田斯吴一个人的叽叽喳喳,杞无忧拿好了衣服往浴室走。 “晚点儿看。” 忽听到田斯吴的手机里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 ??? 杞无忧刚迈出的脚步猛然间停下,整个人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 田斯吴也蓦地怔住,“我操”了一声,有点慌张地抬头瞥了眼杞无忧。 “怎么了?”又是那道男声。 是的,男声。 杞无忧没有听错。 对面的确是个男的。 与田斯吴吊儿郎当、满嘴大碴子味儿的东北口音相比,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听不出半点口音,而且声线很好听,语调明明很随意,却显得醇厚而有磁性。 所以,田斯吴的“女朋友”,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男朋友。 “没事儿,就是我耳机没电了。”田斯吴很快恢复平静,见杞无忧仍愣愣地盯着自己,笑嘻嘻地冲他眨了眨眼。 “那你先充上。”对面的男生道。 “这就充!”田斯吴边说边起身,掀起枕头和被子,到处翻找蓝牙耳机的充电器。 又把神情恍惚的杞无忧点醒:“无忧,你不去洗澡啊?” “哦……” 杞无忧这才回过神,径直往前走,结果差点一头撞上门框,狼狈钻进浴室,“嘭”地一声重重拉上了玻璃门。 身后田斯吴乐了好半天。 杞无忧几分钟洗完战斗澡,热水把脑子冲得清醒了些,他决定等会儿再给徐槐发消息试探一下。 微湿的发梢还有水珠往下滴,杞无忧拿浴巾擦着头发。 那边田斯吴也差不多聊完了:“不说了,晚安老婆,梦里见!”说完又对着镜头亲了两口,“么么么!” 对面声音冷淡:“么你个头,挂了。” 挂断电话,田斯吴挑眉看向正在擦头发的杞无忧。 “无忧,我的弟,有没有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杞无忧:“没有。” “笑死我了,还说没有,刚才你差点撞墙上。” 见少年一副臭脸,田斯吴又揶揄道:“反应这么大?你恐同?” “我才不恐同,”杞无忧表情僵硬,“只是没想到……你老婆是男的。” “哈哈哈哈哈哈男老婆不行吗?”田斯吴一阵狂笑,继续逗他,“我就说嘛,看你黏槐哥黏得这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嗯。” 田斯吴听到也没当回事,下床打开行李箱,搭配明天穿的衣服。 “嗯什么嗯,真暗恋他啊?”他随口问了句。 第88节 杞无忧沉默半晌,破罐子破摔道:“对,我暗恋他。” “啊?”田斯吴语塞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等会儿,你认真的?” 他知道杞无忧不爱跟人开玩笑,也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你不会真是认真的吧?”田斯吴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杞无忧直视着他,目光幽幽,认真得有点渗人,“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你,你……”这下轮到田斯吴呆若木鸡了。 徐槐平时对杞无忧是有点明目张胆的偏爱,大家都看在眼里,但那应该只是出于师徒之情,毕竟两人之间差了这么多岁,他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儿有意思吧? 啧,注定是单恋啊。 想到这里,田斯吴忍不住开始同情可怜小孩儿了。 “田哥。” 把头发擦至半干,杞无忧走到床边坐下,摆弄着手机,慢吞吞地问:“你老婆,是你同学吗?还是以前省队的队友……”他真的有点好奇。 提起他老婆,田斯吴打开了话匣子,“都不是,他是学播音的,今年大四,现在在电视台实习呢。我俩应该叫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哎,说起来都快有两个月没见他了,整天在外面训练比赛,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再好的感情都得淡。”说到最后很是惆怅。 杞无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你们不是可以靠手机维系感情吗……” 田斯吴快言快语:“靠个屁的手机啊,主要靠我发一些裸照。” “……”杞无忧彻底被他的厚脸皮所折服,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田斯吴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怎么?我身材不好吗?” “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 田斯吴那股臭不要脸的劲儿又上来了:“无忧身材也很好啊,来,掀开衣服,让哥哥摸摸腹肌。” 杞无忧翻了个白眼,顺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就砸他。 田斯吴一把接住,抱着枕头哈哈大笑。 “你这什么表情啊,放心,我对小孩儿没兴趣,要馋也应该馋槐哥身子才对。” 杞无忧闻言脸色更差,但手边已经没有可以砸人的东西了。 “我说真的,你也别傻兮兮地搞暗恋了,给槐哥发点裸照说不定有用。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杞无忧耳朵尖微红,冷酷拒绝:“不。” “保密啊弟弟,可不能让我师父知道,不然他得连夜把我遣送回辽宁,把你遣送回河南。” 听到这句话,杞无忧神色顿时有几分复杂,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好像想通了一件事。 王飞跃以前也说过什么帮他保密之类的话,而且还时不时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诡异表情…… 该不会以为他和徐槐…… 很好。 王飞跃以为得很好,如果是真的那就更好了。 田斯吴见少年扯了扯嘴角,奇怪道:“你笑啥?” 杞无忧嘴角弧度更大,眼睛也跟着弯起来,“没啥,我会保密的。” “不是,”田斯吴纳闷了,“遣返回家就这么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小杞:男同竟在我身边?学习一下。 第87章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第二天早上,集训队照常从酒店出发去滑雪场训练。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太阳尚未升起,东方出现一线微红薄光,而雪场方向的天空还是一片幽暗的深蓝。 杞无忧和田斯吴在酒店楼下遇到了徐槐。 他旁边是助教宋也,两人正在聊天,等待着队员们上车清点人数。 “槐哥!宋哥!”田斯吴率先打招呼。 徐槐笑道:“精神不错啊,今天睡醒了。” 田斯吴得意:“那可不,跳1980都不是问题!” “那今天就跳1980,我让你师父监督你。” “好嘞!” 宋也拍了下他的脑袋,赶人上车:“行了行了,看到没,新西兰的牛全在天上飞。” 田斯吴哈哈笑着,弯腰钻进车里。 跟在他身后的杞无忧走到徐槐面前,抬头看向他,“槐哥。” 徐槐目光蜻蜓点水般从杞无忧身上掠过,淡淡笑了一下,“嗯,快上车吧。” 两个人是最早上车的,车里除了他们,就只有坐在驾驶座的当地司机。 杞无忧坐在田斯吴旁边,刚坐下,田斯吴便拿手肘轻轻撞了下他的手臂,“无忧,这事儿没人知道吧?” 杞无忧怔了怔,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事儿,思考片刻,才回答:“飞跃应该也知道。” 田斯吴懵了:“为啥他也知道?” “……我还没想通,”杞无忧也搞不懂王飞跃的脑子是怎么超前推断出来的,“可能是误会。” 自从昨晚得知杞无忧对徐槐心怀不轨,田斯吴便仿佛掌握了本队最大的秘闻,身负重任,训练时还不忘关注着这两人的情况。 他的一心二用,自然遭到了纪教练的一顿臭骂。 “田斯吴!再瞎几把跳头给你打烂!”雪场里回荡着纪教练气急败坏的怒吼与队友们幸灾乐祸的笑声。 “田田今天怎么又不在状态啊?”徐槐蹙起眉。 田斯吴在训练时的状态一直起伏不定,容易被各种因素影响。他的表现有时候会带给教练们惊喜,有时候则只有惊吓,让纪教练气出心梗。 “可能又和他女朋友打电话打到半夜了吧。”江晨曦猜测道。 队里人都知道田斯吴有女朋友,以前在国内时,不管在哪个城市训练,每逢放假田斯吴一定会去北京找他女朋友,为此没少挨纪教练的骂,“怎么没见他女朋友来找过他啊?一天天的就知道倒贴!我真想看看他女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天仙,恨不得把他魂儿都勾没了,训练时可从来没见他这么上过心!” 对实情一无所知的队友们纷纷笑: “肯定很漂亮!” “那是,毕竟田哥是颜狗。” 如果真让纪教练见到田斯吴“女朋友”的真容,等待田斯吴的,恐怕只有被遣送回辽宁省队的命运。 “小杞。” 徐槐稍加思索,又望向杞无忧,“田田昨晚熬夜了吗?”早上明明还挺有精神的,不像没睡醒的样子。 杞无忧顿了顿,“没有。” 不知怎么,杞无忧莫名有点心虚,觉得田斯吴今天不在状态兴许和他有一定关系。 他鼓足勇气和徐槐对视。 徐槐却淡淡道:“继续训练吧。” 一周后,新西兰的训练任务结束,集训队踏上了前往澳洲的旅途。 下一站要参加的比赛是八月底在墨尔本举办的fis南半球公开赛,赛事等级比新西兰公开赛高一个级别,赛事积分也更多。 这次队员们直接住在雪场里的度假酒店,更方便训练。 抵达酒店时已是深夜。 队员们的房间安排和之前差不多,可以私下里自行调换。 杞无忧手里拿着房卡,翻过来看了看上面的房间号,他依然和田斯吴住在同一个房间,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无忧,”王飞跃走过来,问他,“我想和你住一间行吗?” 王飞跃的室友晚上熟睡时会打呼噜,每天发出雷打不动的鼾声,他实在不堪其扰,于是便想换个室友。 众所周知,杞无忧是训练狂魔,在宿舍里的存在感几乎等同于无,他每天晚上训完练回到房间,如果累了的话洗完澡倒头就睡,不累的时候就戴上耳机看会儿训练视频再睡。 他没有任何不好的生活习惯,不会在休息时间和人连麦打游戏,不会看搞笑视频发出鹅叫,也不会给女朋友打电话打到半夜。 队里的男生没有人不愿意和他做室友。 杞无忧对室友也并不挑剔,只要不是徐槐,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行。” “不行。” 杞无忧与田斯吴两人异口同声。 “嗯?”杞无忧疑惑地回过头看向田斯吴。 田斯吴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把将杞无忧揽了过来,勾着他的脖子,懒洋洋道:“不行,我已经提前预约了。” 什么时候预约的? 杞无忧满头问号,人是懵的。我怎么不知道? 田斯吴只是在随口糊弄王飞跃而已。 偏偏王飞跃还真的被糊弄到了,挠挠头,有些可惜道:“好吧,那下次我也提前预约。” 在他们几米开外的身后,徐槐和纪教练也拿到了房卡。 徐槐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他很乐于看到杞无忧和队友们相处融洽,被人争抢着当室友。 然而,瞥到杞无忧又在自以为隐蔽地回头偷瞄他,立刻正色,收敛了笑意。 领了房卡,众人回各自的房间放行李。 第89节 刚关上房间门,田斯吴就煞有介事地问:“咋回事儿啊无忧?” “嗯?”杞无忧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回过头。 田斯吴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神情严肃,语气痛惜:“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有点失宠。” 他的一心二用并非全无收获,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还真让他找出了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来。 徐槐在指导训练时,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最近几日面对着杞无忧却少有笑容,即使是笑,也只是很轻地扯一扯嘴角,透着一股敷衍的感觉。 就好像……在刻意避嫌一样。 “你不会跟槐哥表白了吧?”田斯吴脑中灵光乍现。 杞无忧心里忽地一紧,抿了抿唇。 “怎么可能,我哪儿敢。”他自嘲道。 他近来越发感觉到徐槐对他的态度有异样,但却完全找不到原因。 “你和槐哥是不是在背地里发生了什么?”田斯吴从行李箱上下来,凑到杞无忧跟前,“快给我讲讲。”十足的打探八卦的口吻。 “没。”杞无忧蹲在地上,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越往外拿东西心里越堵。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徐槐给他买的衣服,徐槐给他买的雪镜,还有在新西兰时,徐槐给他买的一大堆新护具。 头盔、护膝、护脸…… 以前训练时,杞无忧总不爱戴护脸,嫌太闷。 他最喜欢冷风刮到脸上的感觉,觉得戴上护脸不仅不舒服,而且还会影响状态,以至于徐槐把护脸给他买回来,他还是不怎么乐意戴。 “你这样容易有雪镜脸,”徐槐就伸手在他脸上比划了下,食指轻点在他鼻尖,“从这里开始,上半张脸是白的,下半张脸是黑红的,晒伤加冻伤,很难看的。” 徐槐的手明明很凉,但被他碰到的鼻尖却开始发烫。 “你觉得我皮肤白吗?”徐槐又笑着问他。 雪场紫外线强烈,滑雪运动员大多风吹日晒,皮肤普遍是健康的小麦色,很少有人拥有像他这样白皙的肤色。 杞无忧盯着徐槐的脸,却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下眼,“嗯,很白。” “因为我不管是比赛还是平时的训练,都会带好头盔护脸和雪镜。” 听了他的话,杞无忧便乖乖戴起了护脸。 如果以前徐槐对他没有这么好,他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吧。 可是如今别说肢体接触了,就连一个眼神接触都十分难得。 “那为啥槐哥突然疏远你了?我不信你没感觉到。” 田斯吴的话又把杞无忧恍然拉回了现实。 心底的失落要满溢出来,他面上却淡定:“我哪儿知道。”刻意表现得并没有那么在意。 见杞无忧没有打算和他分享暗恋心酸事的意思,田斯吴无趣地“啧”了声,也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了。 收拾着,田斯吴又问:“无忧,你想不想和槐哥住一起?” 杞无忧眨了眨眼,停下手中的动作。 当然想。 难不成田斯吴要去找徐槐换房间? 如果真是这样,那田斯吴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可能要比自告奋勇帮他“保密”的王飞跃还要高了。 “来,我给你支两招。” 田斯吴能给他支什么招啊,多半是像发裸照这种很没有下限的馊主意。 杞无忧做不到像他那样厚脸皮,他在徐槐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想。” 以前还没明白对徐槐的心思时,和徐槐睡一个房间,杞无忧总能睡得很香,而现在如果再和徐槐住在一个房间,他估计只会彻夜难眠。 “真不想啊?” “嗯,和他住一个房间会睡不好。” 田斯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 “你问。” “你是1还是0?” 杞无忧愣了下,“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没听明白。 “不是吧,你……”田斯吴观察了下他的反应,见他神情疑惑,不似伪装,着实被震惊到了,“连这个都不知道?” 田斯吴知道这小孩儿单纯,但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单纯,江晨曦她们那群女生估计都知道1和0是什么意思。 “就是,体位,”田斯吴必须要给他讲明白了,“谁上谁下,这你总知道吧?” 杞无忧张了张嘴,一抹薄红慢慢爬上脸颊,“我知道了。” “你看片儿不?”田斯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不看!”杞无忧表情抗拒,反应很大,看他的手机仿佛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不是邀请你看的意思,”田斯吴有些哭笑不得,“我是问你看没看过。” 杞无忧窘了一下,“看过。” “av还是gv啊?” 杞无忧:“……” av,茅邈给他发的,高清无码,他起初不知道视频内容是什么,毫无防备地点开看了,没想到只看了一眼就恶心好几天,茅邈说可能是这部口味太重了,再给他发一部小清新点的,结果被杞无忧追着在巷子里一顿烂揍。 看他这幅样子,不用说田斯吴也知道了,他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杞无忧的手机震动两声,低头打开一看,看到田斯吴给他发来几个网盘链接。 “给你发点学习资料补补课。” 杞无忧大概可以猜到他发的是什么东西,“……谢谢。” 手里的手机好像突然变得烫手了,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继续默不作声地整理行李。 田斯吴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田哥,”杞无忧忽然开口,“你是1是0?”把刚才的问题又抛回给他。 田斯吴握着刚拧开的矿泉水瓶,冷不防被噎了一下,还好没喝水,不然得被呛死。 尴尬的沉默过后。 “哦我知道了,你是0.”杞无忧笃定道。 田斯吴干笑:“哈哈。” 没否认,那就是了。 “你为什么不做1?”杞无忧再次灵魂发问。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 杞无忧怀疑地看着他。 田斯吴迎着饱含质疑的目光,继续说:“我觉得做0比较爽,做1多累啊。” 空气凝滞片刻。 “那我做1好了。” 田斯吴:? 杞无忧的想法很简单,不能让徐槐累到,如果做1很累的话,那就让他来。 “救命啊哈哈哈哈哈……”田斯吴倒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杞无忧无奈地看着他。 田斯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好久才缓过来,坐起身,“乖弟弟,你别逗我笑了,槐哥一看就是1啊。” “我一看就不1吗?”杞无忧认真地问。 田斯吴又被逗得噗嗤直乐,捂着肚子,“不行了,哎哟,我受不了了。” 杞无忧还在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田斯吴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其实挺1的,但是吧,在槐哥面前就差点儿意思了。” 杞无忧有点不甘,较劲道:“可是我力气比他大。” “在床上可不一定呢。” “……” 杞无忧面色通红地继续收拾行李箱,不想和田斯吴探讨这个话题了。 他总觉得田斯吴不怀好意,故意逗他玩儿,拿他当乐子看他出糗。 就很烦。 田斯吴这人看来是靠不住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杞无忧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坐以待毙的人,忍了这么久,他决定主动出击。 他知道徐槐这次和纪教练住一个房间,在楼上,于是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他们房间门口蹲守。 早上五点五十,房门打开。 先出来的是纪教练,见一大早门口站着个人,险些吓了一跳,“哟呵,无忧啊,不下去吃饭,杵这儿当门神呢?” “纪教练早,我吃过了。” 纪教练瞥见他手里拎着一大袋子早餐,三明治、烤面包、鸡蛋、牛奶,咖啡……一看就是给徐槐带的,还亲自送到房间,心里瞬间不平衡了:“他妈的,我徒弟呢?” 第90节 杞无忧:“……你徒弟可能还没起床。” 纪教练背着手,骂骂咧咧地下楼了。 “槐哥,”杞无忧走进门,把手里的袋子放到餐桌上,“我买了早餐。” 他看向半敞着门的浴室。 徐槐正在洗脸,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谢谢小杞,太麻烦了,下次不要买了。” 其实到现在,他依然抱有一丝侥幸。 说不定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杞无忧对他根本没那个意思。 杞无忧来给他送早餐,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了被师父冷落,心里有点不安。 徐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让小朋友给自己送早餐。 “不麻烦,天天给你送也不麻烦。” 徐槐走出浴室,笑着地望向杞无忧:“真的不用,我自己又不是不会下去吃。” 眼角弯起,笑得很温柔。 他好久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杞无忧心里一动,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徐槐,“槐哥,我可以和纪教练换房间,然后和你睡一间吗?” 徐槐:“……” 他的愧疚好像有点多余。 应该直接拒绝的,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 但对杞无忧的关心与探究欲驱使着他问:“怎么了?” 杞无忧脸不红心不跳地卖队友:“田哥总和他对象打电话到很晚,影响我休息。” “啊,”徐槐顿了一下,那的确是个问题,“要不然……你和别的队友换换呢。” 沉默了一会儿,杞无忧轻声问,“槐哥,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徐槐强作平静:“没有啊……” 以为杞无忧还要继续追问,徐槐疯狂头脑风暴,在脑中预演着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杞无忧却久久没有出声。 徐槐便耐着性子等。 他看到杞无忧头微微垂着,好像有心事,眼睫也低垂,每眨一下眼睛,眼睫就扑闪,他从中品到了几分委屈。 徐槐最看不得杞无忧委屈的样子。 突然间就有点心软了。 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的冷落,小杞心里大概很难受吧。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会对他的训练状态造成影响。 “槐哥,你知道了吗?我……”杞无忧声音艰涩,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指甲仿佛陷进肉里。 “喜欢你”这三个字将要出口,却被徐槐温和地打断:“小杞。”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杞无忧倏然抬起头,目光与徐槐的目光相接,看见他微微笑着。 明明是南半球的深冬,杞无忧却没来由地感觉到热,额头渗出一点汗。 徐槐平静而温和的眼神,令他有一种强烈的被洞穿的感觉。 杞无忧心瞬间凉了半截,“可能是有一点吧。” 徐槐好像真的看出来了,但却没有戳穿。 为什么? 也许换房间的借口太拙劣了,杞无忧本来也没有抱希望,只是找个由头试探一下而已。 “可以换房间。”他听到徐槐说。 “嗯……嗯?” 他没听错吧?为什么又答应了? 徐槐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晚上我帮你搬。” 惊喜来得太突然,杞无忧被砸晕了。 “你要不要再吃点儿?”徐槐把三明治外面的那层保鲜膜撕开,朝他递过来。 “不、不要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槐消灭掉三明治,杞无忧总算把惊喜缓冲完,又突然想起了被他卖掉的室友,良心发现,“对了,槐哥,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纪教练,不然田哥会被骂。” 队里对小队员们的恋爱问题管得很严,徐槐本来就觉得这样很不人性化,于是答应道:“好,我谁也不告诉。” 作者有话说: 徐槐答应换房间不只是心软这么简单,下章应该算是一个感情线小高潮,先预警一下 # wherever you are 第88章 one night stand 住一间房的当晚,无事发生。 杞无忧隐约猜到徐槐已经对他的心思有所察觉,他心里有鬼,即使表面装得再淡定,内心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的,唯恐被徐槐赶出去,故而不敢有丝毫越矩行为。再加上徐槐也有意回避与他的肢体和眼神接触,两人之间竟有一种“不是很熟”的迷之尴尬氛围。 这对于杞无忧来说堪称是一种精神折磨,他觉得是他把和徐槐的关系搞砸了。殊不知徐槐也是同样,他所做的一切避嫌举动都是违心的,主动减少与杞无忧的接触更是令他浑身不自在。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三个晚上。 从训练的滑雪场回到酒店后,徐槐先去浴室洗澡。杞无忧谦让,让他先洗,徐槐便也没跟他客气。 徐槐抬起手臂,背对着杞无忧脱掉上衣,他穿着一件版型宽松的浅橘黄卫衣,色调明亮却不会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紧张感,反而令人放松。杞无忧喜欢他穿这个颜色。 卫衣里面还穿了件纯白的长袖打底,徐槐没有继续脱,而是从行李箱里的一堆衣服中翻出条内裤,拿着就进了浴室。 杞无忧坐在床边,盯着合上的玻璃门,心情有些复杂地想,现在徐槐当着他的面连里面的衣服都不敢脱了……至于吗? 他也没想怎么样啊。 更何况,就算想了,又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洗澡期间,徐槐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节奏乱得如同杞无忧此刻的心跳。 十几分钟后,玻璃门被拉开,徐槐从里面出来,带出一股湿润的水汽。 浴袍松松垮垮地半系着。 杞无忧记得他是不喜欢穿酒店的浴袍的。以前在崇礼的酒店住时,两人一间房,他就不爱穿这玩意儿。 “小杞,”徐槐叫他,“你去洗吧。”声音好像也带着水汽的湿润味道,听上去低沉而又温柔。 “好。”杞无忧应道。 “槐哥,刚才有人给你发消息。”他又说。 “哦,我看看。”徐槐一边拿浴巾随意地擦着头发,一边走到床边,嫌碍事般地将浴袍的腰带一拽,随手脱了下来,弯腰拿起手机,坐在床上回复别人发来的消息。 他坐在床的右侧,背对着杞无忧。 酒店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调。 在灯光的映照下,徐槐宽厚有力的肩与精壮的背部肌肉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杞无忧眼前,头发半湿着,还在往下滴水。 后背上落下几滴湿淋淋的水珠, 顺着背肌线条一路往下滑落,在皮肤上留下道道亮晶晶的水光,水滴隐匿在黑色的内裤边缘,洇出一小片水痕。 不敢再多看,杞无忧匆忙移开视线。 目光一瞥,扫到了徐槐后腰上的纹身,似乎是一些字符,挺有美感,字母还是符号?看不太清楚。 杞无忧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徐槐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宽松的浴袍领口半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与下方漂亮的锁骨。 他什么时候又穿上了浴袍…… 现在穿了又怎样,睡觉时他是肯定不会穿浴袍的,还不是要脱。杞无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很想对徐槐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还没有到睡觉时间,两人刻意保持距离,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睡前躺在同一张床上一起看训练视频分析动作,而是各怀心事地躺在各自的床上。 杞无忧靠在床头,低着头假装在玩手机。 很后悔,为什么非要和徐槐住一间啊,搞得两个人都不自在。徐槐为了他甚至还穿上了不喜欢的酒店睡袍…… 徐槐心里也很别扭,他是真的很不喜欢穿酒店的浴袍。 挣扎片刻,最后还是飞快地爬起来把浴袍脱了。 瞥见杞无忧始终低着头,手指虚虚地点在屏幕上一动不动,徐槐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笑他,也在笑自己。 “槐哥,你笑什么?”杞无忧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一片清澈。 安静片刻。 “就是想起了刚见到你的时候,”忆及他们的初遇,徐槐便忍不住唇角勾起,“那时候你比现在还要紧张呢,一见到我就跑。” “我才没紧张。”杞无忧矢口否认。 “好好好,你没紧张,你最棒了──” 徐槐又开始哄小孩儿了,杞无忧有点开心。 “就是没有。” 至少现在没有。 “要不要聊聊天?”徐槐主动问。 他答应和杞无忧住一起的本意就是想了解一下小朋友的内心世界,好好和他聊一聊。 第91节 徐槐想通了,小朋友情窦初开,把简单的荷尔蒙冲动当作喜欢,这再正常不过了,他刻意回避这些才是小题大做,明明比杞无忧大了十来岁,怎么好像他也情窦初开一样。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他在想,如果杞无忧和他挑明的话,他不会再制止,而是顺理成章地拒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能不能让杞无忧及时醒悟,回头是岸。 然而杞无忧却并没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完全不配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拿被子蒙住脸,“不要。” 徐槐盯着他倔强的后脑勺看了会儿,有些好笑,“真的不要吗?” 杞无忧不说话了。 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徐槐似乎下了床。 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气,一齐萦绕在杞无忧的鼻腔。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徐槐身上的香味。怎么都挥散不去。 这种味道并不是铺天盖地、充满压迫感的,而是淡淡的,分明一点也不浓烈,却又仿佛无孔不入,存在于这个房间的每一处。 徐槐就是故意的,在故意考验他的定力。 心里升起一种难以排遣的烦闷,杞无忧把脸死死地埋进枕头里,赌气道:“不要,别管我了。” “你要睡觉了吗?”徐槐拍了拍他的被子,“那睡吧。” 杞无忧身体一僵,紧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快速入睡。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男人轻声说,“但是管你还是要管的。” 尽管晚上的心绪再怎么纷杂,白天的训练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杞无忧最近一直在练新的起跳方式,之前在新西兰练了很久,现在又继续练,成功率还是不太高,就连跳1260都摔了很多次。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他有时洗完澡会自己往腿上涂抹药油,白皙的腿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密布,旧伤添新伤,看上去十分惨烈,徐槐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但他还在坚持。 教练组开会时分析起杞无忧的训练,徐槐第一次提出了异议,认为这个动作或许没有那么适合他,想让他换个动作练。 张可迪却不赞同。他认为,杞无忧在大跳台上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坡障赛上他尚且可以另辟蹊径让裁判眼前一亮,然而目前的技术水平不足以让他在大跳台上有同样精彩的表现。 这是他最喜欢的项目,你愿意看到他连决赛都进不了吗? 徐槐沉默许久,也没有给出回答。 会议结束后,纪教练又叫住徐槐,对他说:“竞技体育,实力说话,说句难听的,除了你和张可迪,没人在乎杞无忧喜不喜欢大跳台。外界看重的是你出不出成绩,拿不拿金牌,至于你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伤,这些都是应该的,没什么值得抱怨的,那些有名有姓的运动员,有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以前受的伤可比他多吧?自己徒弟只有自己心疼,你看我整天骂田斯吴,其实每次看到他摔我也揪心,但是做教练就是这样的,你心软了,那他还练不练?” 教练组对田斯吴的要求确实更高,毕竟“一哥”不是这么好当的。 他已经开始练1980,每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练不会1980啊,累死了,我退位让贤好了,这一哥谁爱当谁当。” 但是杞无忧就不是一个会诉苦的人,摔倒之后也从来不会抱怨有多疼,总是很快就爬起来。 徐槐最后说:“是,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测试赛越发临近,杞无忧跳了几次新动作,成功率越来越高。 张可迪化身夸夸机,中英文夹杂地夸奖他,就连一向最爱凶人的纪教练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对他赞许有加。 可是徐槐却没怎么夸他。 “跟槐哥睡一起果然有好处啊。”从训练场出来时,田斯吴笑得很欠揍。 杞无忧还在纠结于徐槐为什么没夸他,心不在焉地说:“你和纪教练睡一起也有好处。” 田斯吴每天的精神看上去都很饱满,应该没有再熬夜和他老婆打电话。 田斯吴顿时垮下脸来,“别说了,我想死。” 训练结束,徐槐单独带杞无忧去外面吃晚餐,只有他们两个人。 “槐哥,这是奖励吗?”杞无忧眼睛很亮,抑制不住的开心。 吃个饭而已算什么奖励,带徒弟出来吃饭很正常吧? 没错,很正常。 应该不会被误解成有另外的意思。 “不是,就只是想带你出来吃个饭,这家餐厅好评比较多。”徐槐如实道。 吃饭吃到一半,杞无忧憋了半天,还是想向徐槐讨要夸奖: “槐哥,你为什么不夸我?” “不需要我夸了吧?” 杞无忧注视着他,认真道:“需要的。” 徐槐受不了他的眼神,垂下眼帘叉起一块烤牛肉,“夸夸夸,小杞真棒。” 即使是敷衍,杞无忧也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埋头吃饭。 吃完饭,他们一起回酒店。 坐电梯上楼,走廊里,一个熟人叫住了徐槐:“hi,ryan.” 对方是一个雄壮的美国运动员,怀里揽着一个红发辣妹。 杞无忧对这个女孩儿的头发有些印象,好像在雪场里见过,大概也是一位滑雪运动员,但不清楚她是哪个国家的。 寒暄之后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房间,也是来澳洲训练和比赛的。 杞无忧不太喜欢这个男人和徐槐讲话的口吻,感觉很轻浮。 男人和徐槐寒暄完,看了杞无忧一眼,来了点兴趣,问徐槐:“你今晚也约了人?” 徐槐连忙否认:“不,这是我的运动员,中国队的选手。” “他叫杞无忧。”他又说。 “哦,我知道了,新西兰公开赛的冠军。” 比赛直播中,杞无忧全程戴着护具,头盔雪镜护脸,捂得严严实实,所以男人没有认出来他。 对于徐槐的解释,男人似乎将信将疑,颇有些暧昧地笑了声:“have a good night.” 然后就刷房卡回了房间。 从听到那个男人问徐槐“今晚也约了人”,杞无忧耳朵就渐渐发热,像发了高烧一样,脸上一片通红。 他低着头,笔直地往前走。 眼看着杞无忧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徐槐忙按住他的肩膀,无奈地出声提醒,“怎么不会走路了啊。” 由于临近比赛,睡前他们又看了一会儿训练视频。 杞无忧没敢提出在床上看,两个人就坐在椅子上看,时不时地暂停视频分析一下。 有时候两个人都想按暂停,同时伸手点屏幕,手指就会猝不及防地相撞,徐槐便会像触电一般赶紧把手收回去,杞无忧反倒淡定自若,看徐槐欲盖弥彰的样子觉得有趣。 和徐槐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了,就像是打了个回旋镖,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杞无忧现在也不奢望更多,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也不错。 看完视频,和徐槐道过晚安,他躺下酝酿睡意。 隔壁忽然传来几声暧昧的声响。 这酒店房间的隔音显然不太好。 杞无忧捂住耳朵,盯着墙壁发呆。窗户对面的墙上有细碎的树影与月影,微风吹动树梢,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晃。 隔壁的声响越发高亢。 徐槐也没有睡着,杞无忧听到他低声咒骂了句。 “小杞。” 徐槐突然出声,杞无忧身子一抖,猛一激灵。 徐槐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翻找什么东西,“你要戴耳塞吗?我这里有两副。” “不要了……”杞无忧呼吸顿时紊乱起来,胡乱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还没有什么的,可听到徐槐叫他,和他说话,杞无忧浑身燥热起来,想要再去冲一个冷水澡。 两只手局促得无处安放,紧紧捏着被子,将那团被角蹂躏得不成样子。 “槐哥,”杞无忧声音有点哑,“明天就测试场地了,他还有精力做这个?” 徐槐笑了笑,“挺正常的。” “正常?” “赛前通常压力比较大,就会通过别的途径来释放或者发泄,有人用高强度训练,也有人用性,年轻运动员很少有固定伴侣,即使有也不会一直陪在身边,就只能找……one night stand,”徐槐怕杞无忧听不懂,贴心地解释,“就是,一夜情。” 见杞无忧沉默,徐槐又说:“你没有过压力大的时候吗,应该能懂吧?” “没有,我不懂。”杞无忧语气冷硬。 “好吧,”徐槐没什么情绪道,“ 那说明你还小。” 没有开灯,黑暗之中,杞无忧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无所谓?调侃?嘲笑? 杞无忧猜测着,忍不住问:“你有过吗?” 徐槐顿了顿,“有过啊。” 不知道他回答的问题是有没有过压力大的时候还是别的什么,杞无忧身体更僵,不继续问了。 “槐哥,我不小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儿?” 即使看不到杞无忧的视线,徐槐也依然能感觉到有双认真而执拗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沉思了几秒。 杞无忧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徐槐相信,他不久以后就会成为一位沉稳冷静、心智成熟、强大的、优秀的运动员。 徐槐没有认为自己比他年长就要压他一头,他始终觉得两个人是平等的。 然而不能这样对杞无忧说。 “你比我小十一岁,就是小孩儿啊。”徐槐平静地陈述事实。 “那刚才那个男的为什么说你今晚约了人?” “……他误会了。” 杞无忧低声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他没误会。” 第92节 徐槐呆愣一瞬,瞳孔蓦然放大,难以置信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很惊讶?我喜欢你啊,为什么要装不知道。” “槐哥,你以前约过吗?”杞无忧语气直白,像在逼问。 徐槐冷下声音,“约没约过都跟你没关系。” “我想知道。” “啪──” 灯光忽然亮起。 杞无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徐槐低下头,目光有些戏谑地望着他,“怎么?你也想这样?想找人的话我也不干涉,不过,要做好安全措施。”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呢,就像大人在看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孩子,看一只羽翼还未丰满就想飞上天的小麻雀。 “我想哪样了? ”杞无忧气恼,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徐槐,眼神凶狠,眼眶似乎有一些红晕。 “你自己知道。” 徐槐一向是很温和的人,能够包容别人的糟糕情绪。 可现在杞无忧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怒意。 杞无忧后知后觉地有点害怕,他好像把徐槐惹生气了。 “槐哥,徐槐,我喜欢你,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他放软声音。 徐槐不为所动。 气氛僵持片刻。 “随便你,睡觉吧。” 徐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上床,一把蒙住被子。 在徐槐面前,杞无忧的感情无论是有所收敛,还是不遮不掩,徐槐都只是把他当作小孩子。 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莫名其妙闹别扭的小朋友一样。 这从来就不是杞无忧想要的。 怎么可以随便我,明明说了要管我的。 杞无忧忽然有些无力。 他嗓音发干,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仍然固执地说:“槐哥,我睡不着。” 徐槐一股郁气上头,说得好像谁能睡着一样,难道还要他哄人睡觉吗? 他不想惯着了,随口来了句:“压力太大就是要找个途径释放啊,睡不着就出去约。” “行。”杞无忧忽然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 “你去哪?” “释放压力。”杞无忧语气冰冷,说着便摔上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槐:让小杞以为我是无情渣男,这样他就会知难而退 弟:无所谓,我会迎难而上 第89章 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杞无忧的“释放压力”,指的是半夜十二点下楼夜跑,一个人绕着几千亩的雪场度假村闷头跑。 跑步途中,他偶尔会有意识地减速回头看一看身后有没有人,然而路上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抬头只看见几点黯淡的星光在漆黑的天空中闪烁。 杞无忧一直很喜欢跑步,他认为跑步是最简单的运动,在不和别人竞争比赛的前提下,一个人按照自己的节奏,随心所欲地跑,跑的时候大脑放空,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 可现在他连跑步都没办法静下心了。 配速不稳容易导致气息紊乱,运动监测器上的心率也跟着起伏不定,杞无忧缓了缓心神,努力将“徐槐会不会出来找他”这个问题从脑子里甩出去,终于把跑步速度调整到平时训练跑步时的正常配速。 度假村的路他不算太熟,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只粗略地看过地图,外环的路呈一个巨大的圆形,一直沿着走就能回到起点。他出来时忘带手机了,有点害怕迷路,所以就避开了岔路口,始终在外环的那条路上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杞无忧看到了前方的酒店大楼,原来已经绕着度假村跑了一圈。 这么长的路程跑完,到底是消耗了大半体力,他渐渐放缓了速度,由跑改为走,准备回去。 半夜三更,大部分人都休息了,只有几扇窗还亮着灯。隔得有些远,杞无忧分辨不出哪扇窗户是他和徐槐的房间。 徐槐会不会睡了?还是被他气得到现在还没睡着? 徐槐生气时其实也没有很凶,可杞无忧就是觉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他接受不了徐槐对他有任何的无视和不在意。 他十分清楚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冲动,质问徐槐“有没有约过”太不礼貌,相当没有分寸感,但是他并不后悔这样做,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问同样的问题。可是,他无法确定是否还可以再承受一次徐槐的冷淡以及怒火……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此刻又有些惴惴不安。 他继续往前走,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在看到前面路灯下的人影时达到了最顶峰。 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将缭绕的烟雾染成灰蓝色,影影绰绰。徐槐低着头,指间夹一支烟,猩红火光被风吹得忽闪,快要燃到尽头。 像电影里的某帧画面。 四周静谧非常,可以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杞无忧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 徐槐似有所察般转过头,两人目光隔空相接,那双蓝眼睛里似乎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稍纵即逝。 杞无忧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飞快地朝他跑了过去,“槐哥,你怎么出来了?”声音有点惊喜,以为徐槐不会出来找他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担心他。 刚才杞无忧出去后,徐槐原本立刻想去追的,但又觉得这样显得他太在意杞无忧,说不定又会让杞无忧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从房间的窗户往下望,看到杞无忧出了酒店,往左边跑了,于是便知道他是去外面跑步了。 凌晨十二点多,一个人夜跑,想也知道小孩儿心里得有多憋屈。 徐槐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对杞无忧不闻不问。 但他才不会说实话,“你说呢,我是你的临时监护人,你一个小孩儿,大晚上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我还得担责。” 临时监护人,小孩儿,徐槐把这个几个音节加重,好像在刻意强调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 但杞无忧不是傻子,很快便想明白,知道徐槐对他的关心与责任兼而有之,于是也不和他呛声了,借机卖乖道:“对不起,槐哥,又让你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徐槐扭头就走。 他不喜欢听到杞无忧道歉。 大概出来得比较匆忙,徐槐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应该会很冷吧。 杞无忧跟上去,走在他身侧,心里升起强烈的愧意,慌忙解释:“我、我去跑步了。”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移开目光,低头盯着徐槐手里的烟。 “嗯,猜到了。”徐槐轻一点头,把烟掐灭,手臂紧了紧,上面经络分明的青筋凸起。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十三公里,跑得还挺快?” 杞无忧听得出来徐槐应该不是在夸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距离又近了些,他闻到徐槐身上的烟草味道,被风吹得很淡。 他无措地垂下眼,长睫掩饰住眼底的慌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槐抽烟。 有点陌生。 徐槐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看他一眼,“回去吧。” “槐哥,你还在生气吗?” 徐槐:“不生气了。” 间接承认刚才的确是在生气。 “槐哥,对不……” 又来了。 徐槐故作凶巴巴道:“闭嘴,再道歉自己把自己嘴给缝上。” “哦……”杞无忧抬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很委屈地手动闭嘴了。 回到酒店,房间里的窗户大开,正对着门,嗖嗖地往里灌寒风,入夜的风更加寒冷,徐槐一打开门便被冻得缩了缩脖子。 杞无忧忙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这时徐槐又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杞无忧顿时愣在原地,紧张起来,不会害得徐槐感冒了吧,那罪过大了,要不要再下去买点感冒药备用啊…… 徐槐见他好像失魂一般,出声问:“愣着干吗,你不去洗澡吗?” “哦,这就洗。”杞无忧把身上的外套脱掉。 杞无忧进浴室后,徐槐又敲了敲玻璃门:“别用冷水洗了,小心感冒。” 里面隔好几秒才有回音:“知道了。”声音低沉得发闷,像在压抑着什么。 杞无忧洗澡一般都用热水,只有在……的时候才不得不用冷水洗澡。 所以,徐槐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洗完澡依然心浮气躁,但杞无忧面上很平静。 平静到让徐槐误解:“小杞,冷静下来了吗?” 他坐在床边,衣服都没有换掉,好像在专门等着杞无忧出来。 杞无忧佯装冷静,点点头,“嗯。” 他以为徐槐会欲盖弥彰,把他表白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又或者无法接受,气急败坏把他逐出师门,然后换别的教练带他……最好的和最坏的情况他都设想过,可他还是没想到,徐槐朝他笑了笑,对他说:“你过来。”说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第93节 这是什么意思? 杞无忧有些凌乱。 管他的。 他索性也不再瞎想了,心一横走过去坐下。 中间还是隔了一人的距离。 徐槐问他:“现在能聊聊吗?” 杞无忧一僵,“……聊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聊天,感觉大概率会聊崩。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徐槐注视着他的眼睛。 事已至此,徐槐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逃避没用,处理不好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杞无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他从得知这件事后就一直在回想,试图从回忆中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越回想心情就越差,因为他发现他自己的某些行为其实也算不上清白。 除了一些很平常的肢体接触,训练之外日常相处时也会偶尔有亲密举动,甚至无意中说的某句话也可能会引起杞无忧的误解。 徐槐觉得这些举动都称不上“暧昧”,为什么会引起误解,思来想去,也许是中西方文化差异所导致的。 他不会问杞无忧为什么会喜欢他这种愚蠢的问题,其实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对于这些滑雪少年少女的吸引力。 毕竟有偶像滤镜的加成。 在集训队里,他平时一直注意和女队员们保持距离,对男队员则稍微亲密一点,毕竟都是大大咧咧的男生,徐槐自认问心无愧,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小自己十一岁的小孩会对自己有所企图。 如果杞无忧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他,那他之前每一次纵容与偏爱都是在助纣为虐。 杞无忧被徐槐注视着,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他现在开始享受被徐槐注视,被徐槐在意的感觉,坦坦荡荡地回以注视,“去年在崇礼的时候吧。”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但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在哪个时间节点。 “这么早吗?”徐槐惊讶,那都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他以为是从两人同在一个队以后,没想到竟早有苗头。 “不知道,也可能比这更早。” 徐槐沉吟片刻,开口:“我刚才想了想,这也许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以后会注意……现阶段训练为主,之后还有很多比赛,你,”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收收心,总之,我对你没有想法,也不可能回应你什么。” 杞无忧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徐槐见他这幅样子,又有点心软的征兆,但暗自掐了下掌心,继续说:“我讲明白了吧?我在拒绝你,拒绝得太委婉怕你又多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啊,不然我会很内疚。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你有权利表白,我也有权利拒绝,很正常不是吗?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不喜欢我,那不太现实,我会给你时间,直到你自己想明白,走出来。” “运动员喜欢自己的教练,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崇拜、信任、依赖,这些情感很容易和喜欢混淆。而且你现在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喜欢的人,也谈过恋爱,但那个时候的喜欢其实是很浅薄的,过后才会发现……” 徐槐还说了些什么杞无忧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如此冷静,如此客观,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完全是从一个教练的角度心平气和地对他讲这些。 这比他生气还要令杞无忧难受。 生气,至少说明还在意。 杞无忧也很生气,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 他对徐槐的感情经历了解得很少,也完全不想听。不管徐槐想要做什么,和别人谈恋爱也好,一夜情也好,他都无权干涉。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直到徐槐口干舌燥地说完了,杞无忧也没给半点回应,他突然觉得刚才做的全是无用功。 “听了。” 杞无忧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有混淆,我喜欢你,不是出于对偶像、对教练的崇拜,也不是因为你一直教我才日久生情,我对你就是最纯粹的喜欢,你不要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喜欢你夸我、抱我,叫我宝贝,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要冲冷水澡?那是因为你一碰我就……” “好了好了你闭嘴!”徐槐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 受不了,不是都说东方人比较含蓄吗?怎么这位总是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差点把他吓死。 “槐哥,你对我比对其他人都好,我能感觉到的……” 以为杞无忧要论证一番他如何如何特殊对待自己,这才引起了他的误解,徐槐都在心里想好说辞了,却听杞无忧说:“可不可以不要收回去。” 语气低落,带着恳求意味。 听上去可怜死了。 徐槐一怔,忍了又忍才没直接答应,“训练方面,我对所有队员都一视同仁。生活上,我承认的确是对你更关心一些,因为你是我徒弟。” “如果我不是你徒弟呢?” “不想做我徒弟了吗?可以。” 徐槐在拿这个威胁他? 杞无忧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强硬了,“我没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久久的沉默过后,“如果你不是我徒弟的话,那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杞无忧猛然抬头。 徐槐看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 那是一面平静的湖泊,尽管湖泊的深处或许存在漩涡,但湖面始终是无波无澜的,偶尔有阵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波动,每个人都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徐槐:我心硬,我装的t.t 没关系,小杞,情场失意赛场得意 第90章 你们不要欺负他 徐槐的语气一点也不严厉,听起来反而很温和。 他说完,似乎有些不忍心,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没再继续说别的了,而是催促杞无忧睡觉,“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躺回到床上,关上灯,意识渐渐回笼,杞无忧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听到徐槐说“你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时,他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可能在徐槐这里遇挫太多,已经有点麻木了。 其实他知道徐槐这么说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吗? 如果他真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那徐槐当初为什么会收他做徒弟呢。 只凭这一点,他在徐槐心里的位置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特别。 徐槐只是在说狠话吓唬他而已,实际上根本狠不下心的。 杞无忧想了无数个理由来替徐槐开脱,也是在开导自己,但心里还是难受,一阵一阵地钝痛,即使理由再充分,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第二天的场地测试赛如期而至,平平淡淡地开始,平平淡淡地结束。 夜间的灯光将赛道分成不同的颜色,穿梭在斑斓的彩色光影中,耳边是节奏激烈的音乐,气氛燥热,然而杞无忧身处其中,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激情,他的内心是一团死水。 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风平浪静,然而平静之下却潜伏着随时可以再度掀起狂风骇浪的力量。 测试赛结束之后,徐槐没有跟着集训队一起走,而是脱离队伍去找他的朋友们了。 与新西兰的比赛不同,这次南半球公开赛可谓高手云集。有徐槐的老朋友昆腾,还有他的师弟思文。 刚得知参赛名单的时候,田斯吴就两眼一黑,发出痛苦的哀嚎:“不是说这种小比赛大神都没兴趣参加吗?怎么一下来了两个大神?!”过去只有在视频里才能看到的那些滑手,会跟他在同一个场地训练,参加同一场比赛。 这种情况教练团队也没有预料到。 像昆腾、思文这种位列国际雪联积分榜第一梯队的选手,一般很少参加赛事等级为a、b以下的比赛。他们都是个人训练的运动员,没有集体的约束,自由度很高,一年能够参加的比赛太多,参加哪场全看自己的时间精力以及心情。这场公开赛的赛事等级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太高,积分也很少,也许只是抱着玩一玩的想法来的。 看到名单,徐槐当即给思文打电话问他怎么也来了,对方在电话里笑得不怀好意:“因为知道你会来啊,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们都有很久很久没见面了,你一点也不想我吗?哦对了,我和昆腾说你在这里,所以他才来的,我们都很期待在赛场上和你的队员相遇呢。” 徐槐自从去了中国队当教练以后,和他们的联系频率就降低了,也很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动态。相隔几万公里,冬天不能再一起滑雪,夏天也不能一起去冲浪,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思文早就对此颇有怨言了。 决定参加这场比赛是临时起意,思文是在测试场地的前一天才到达澳洲的,先降落在墨尔本机场,然后再坐车来到位于维多利亚州的弗尔卡滑雪场。由于飞机落地时间太晚,徐槐并没有去机场接他,两人第二天在赛场外面才真正见到面。 “ryan!” 身穿银灰色滑雪服的青年看到徐槐,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灼人的光芒,一路蹦跳着直奔徐槐而来,而他旁边的人相比之下就显得沉稳许多,单手插兜,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过来。 是思文和昆腾。 昆腾是一位高大英俊的加拿大人,有一双温柔的浅灰色眼睛,思文个头则要稍矮一点,但也只是相对于昆腾而言,他在滑手里面身高还是算高的。 思文热情洋溢地和中国队的队员们打招呼。 眼前这两位都是经常出现在各种大赛、招式动作会被教练拿来当范例分析的顶尖滑手,乍一见到教学视频中的人,队员们脸上都浮现出激动,唯独杞无忧是个例外。 “你知道他是谁吗?”思文提前了解过中国队,兴致勃勃地给昆腾介绍。 介绍到杞无忧时,刻意卖了个关子。 “谁?”昆腾观察着眼前格外冷淡的少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你没看新西兰公开赛吧?他是ryan的徒弟。” “哦,我在ryan视频里见过的,原来是他。”昆腾恍然。 他低头看着杞无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师父赢过我很多次,我期待你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和他一样强大的人。” “不要说这种话!”徐槐窘道,“你赢的次数明明比我多。” 杞无忧有点新奇,从来没有见过徐槐脸上露出近似于害羞的表情。 昆腾耸肩笑:“可你已经载入史册了,我还在努力。” 他的年龄比徐槐还要大两岁。如今已经30岁,在单板滑雪大跳台的赛场上算是高龄选手。巍峨的雪山长久地伫立在原地,亘古不变,昆腾能站在这里本身就是奇迹了,虽然巅峰期已经过去,但他现在的实力依然很强,身后有许许多多年轻的选手在追赶他,他从来没有松懈过。 “哈哈哈,那你不如也退役好了。”只有思文敢无所顾忌地开这种玩笑。 昆腾接道:“不错,我正有此意。” 徐槐深深地看着他:“要在赛场上站得更久一点才好。” 杞无忧看过好几遍新西兰公开赛坡面障碍技巧的回放,直播镜头切到了徐槐很多次。徐槐看上去神情紧张,长久而专注地注视着他,眼神里好像对他也有某种说不清的感情。 其实都是错觉。 徐槐用这种眼神看过很多人,杞无忧最善于观察徐槐,他比谁都清楚,徐槐的情感外放,不只是对他一个人。 第94节 “日本队这次没来啊?我还想和今井野再比一比呢。”思文知道徐槐和日本队的教练比较熟。 徐槐:“没,可能是要备战世界杯吧。” 思文埋下头,瘫在他肩上哭唧唧:“哎呀,怎么又错过了,我还没有报仇……” “日本队人比较多,你自己报仇的话可能有点危险,”徐槐无奈用手指地戳戳他的脑袋,“不如让昆腾帮你。” “不行啊,昆腾是老年人,会被人说欺负小朋友的。” 昆腾一本正经道:“别说了,再说我也要哭了。” 徐槐抬头和昆腾相视一笑。 目光掠过杞无忧,眼中笑意未减,“yoyo也是小朋友啊,你们在赛场上不要欺负他。” 思文立刻不满道:“我也是小朋友!” 杞无忧:“……” 第一次见到二十多岁的人自称小朋友。 比起思文,昆腾与徐槐相处时的状态更令杞无忧羡慕。 或许是从小被徐槐看着长大的缘故,思文和徐槐说话时会有刻意撒娇的嫌疑,很依赖,但昆腾就完全不会,徐槐在他面前竟然还会表现出害羞的情绪。 他被徐槐视为最强大的对手,最信赖的朋友,惺惺相惜,灵魂共鸣,这才是杞无忧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短,下章长长(iДi) 第91章 下次举我的灯牌 南半球公开赛的举办地点在弗尔卡滑雪场,位于澳洲东南部的维多利亚州,大分水岭山脉,距离墨尔本仅一百多公里,靠近南海岸线,然而墨尔本的气温还是十几度,这里却已经低至零下。 由于雪场附近没有机场,来参赛的外地运动员都是先降落到墨尔本机场,然后再坐车来这里。两地温差较大,很容易感冒,田斯吴就不幸中招了,头痛发热,整个人蔫蔫的,看起来虚弱又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尽管这样,他还是要带病参赛。 这几天他都没有和队友们一起训练,而是自己单独找场地练,生怕把感冒传染给他们。 大跳台预赛在上午举行,当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雪的征兆,狂风呼啸着从山顶刮来,冷气从脚底一直深入骨髓,即使裹上厚厚的滑雪服和护具,也无法阻挡这股冰冷寒意的入侵。 赛前,滑雪场当地的气象部门会提前一周预测当地的天气,赛事组委会最终将预赛日期确定为今天。 然而天气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尤其是滑雪场靠山靠海,会受到相关因素的影响,具有非常强的不确定性。 恶劣的天气多多少少会影响运动员在赛场上的发挥,对他们的滑行速度以及平衡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这场比赛的前12名选手可以晋级到决赛,除了昆腾和思文,还有几位实力非常强的滑手也来参加了,要想从这么多滑手中杀出重围冲进决赛,难度显然要比新西兰公开赛的时候高得多。 上午九点,比赛即将开始,现场主持在热场子,打着哆嗦吐槽今天的天气。 等在候场区的田斯吴还有心情开玩笑:“太好了,这样的话进不了决赛也有理由了,不是我菜,而是我生病了影响状态。” 纪教练嫌他说话晦气,责备地敲他脑袋,“再给我瞎说!” “没进决赛也不要紧,之后还有很多比赛的。”徐槐安慰道。 纪教练瞪他,“呸呸呸,能进能进!” 田斯吴凉凉地说:“可能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吧。”他的感冒症状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转头看向杞无忧,“这百分之一的希望在无忧身上。” 杞无忧没搭话,抬头盯着对面的大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在发呆。 田斯吴摊手:“完了,他傻了。” 其实杞无忧只是懒得搭理田斯吴。 徐槐觉得他呆呆的样子很好玩,伸手想捏捏他的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及时刹住车,改为将手掌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杞无忧察觉到他刚才虚晃一枪的手势,沉默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在想等会儿比赛的动作。” 这次田斯吴和杞无忧没被分在同一组,按照抽签顺序,田斯吴先上场,杞无忧则排在第二组的最后一位。 如果正常发挥的话,田斯吴进决赛的问题不大,杞无忧有点危险,其他队员就更不用说了。而现在田斯吴生着病,状态不佳,因此集训队可能连一个晋级的队员都没有。 大家对于这场比赛的结果都降低了心理预期,只要尽力就好,不要让自己受伤,至于成绩、排名什么的不必强求。 田斯吴前往出发区做准备,乘坐直梯上升到高架平台上,领队、张可迪、纪教练都跟着去了。 徐槐却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出发区。 “槐哥,”杞无忧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去陪田哥吗?” 田斯吴的状态令人有点担心,非常需要教练的鼓励和引导,而徐槐一向最会安慰人。 “我不陪他,陪你,”徐槐如实说,“比起田田,我更担心你的状态。” 杞无忧勾了勾嘴角,看他一眼,克制住心底的愉悦,简短道:“放心。” 他不想表现得对徐槐太依赖,像长不大的小孩儿。 没有徐槐在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完全可以,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但是有徐槐在就更安心,心里也更有底。徐槐对他的影响的确很大,但永远是正向的。 还要等很久才轮到杞无忧上场,他只能不停地走动热身,调动血液循环,增强身体的灵活性,避免上场时肢体变得太僵硬,影响滑行状态。 徐槐同样觉得冷,跟着音乐节奏蹦蹦跳跳,来回走动。杞无忧也学着他的样子蹦来蹦去,两个人像两只企鹅一样。 “嗨,ryan,看我的镜头!”场外有雪迷举着手机朝他招手。徐槐便配合地朝镜头比了个心。 身后的杞无忧也在不经意间入了镜。 巧合的是,徐槐比的心刚好把一身黑色雪服的少年的上半身圈在里面,少年没有看镜头,而是在看徐槐。 雪迷对着相册里构图精妙的照片细细品味了好久,激动地发到了网上,把那颗心用粉色的涂鸦笔圈得更明显。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昆腾,解说员念出他名字的一刹那,热烈的欢呼与尖叫将整座雪场淹没。 昆腾曾经也和徐槐一样,因为伤病差一点就离开赛场,但最后还是凭借着对这项运动的热爱与超乎寻常的毅力坚持了下来。他是一位非常有感染力的运动员,乐观而坚韧,这样的运动员在体育领域不在少数,他们的每一次坚持都会给人带来精神上的鼓舞和力量。 他的第一跳就毫无保留地拿出最擅长的正脚外转1980,完美落地。恶劣天气对前面的滑手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很多人出现失误,而对他的影响却好像微乎其微。 他的技术水平、心理素质以及临场反应能力,都堪称教科书级别。 最后得到93.50分的高分,排名自然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他好厉害,状态很好。”杞无忧看到他的得分,不由得感叹。 “是的,他的心理素质比我好,这是由多年的大赛经验积累而来的,还有他自身的能力强,”徐槐从大屏幕上挪开眼,看向杞无忧,“你的心理素质也不错啊,能沉得住气,抗压能力也很强,缺少的只是更多的经验。” 徐槐对他总是不吝夸赞,他的鼓励会带给杞无忧很大动力和自信。 以前杞无忧被夸还会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却可以淡定点头,理所应当地接受夸奖:“嗯。” “我们的下场比赛是世界杯吧?”他又不动声色地问。 徐槐笑着应道:“是啊,不过这得需要你带我参加了。” 世界杯是最高规格的赛事之一,运动员要想参加世界杯,除了足够的技术水平,还必须要获得国际雪联颁发的单板滑雪大跳台比赛参赛资格,需要运动员在fis的相关比赛中获得足够的积分或成绩。 大跳台与坡面障碍技巧的积分是可以累积的,之前的坡障冠军,再加上这场,如果能进决赛的话,杞无忧的积分应该就达到了世界杯最低的参赛标准。 “没问题。”杞无忧说。 “下一位上场的是挪威选手sven pedersen,我们的小甜心。看!他已经站在了出发台上。”音响里传来解说员略带调侃的声音。 观众区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浪潮。 思文排在昆腾后面两位上场,他的粉丝也有很多,现场有观众同时举着他和昆腾的灯牌,一手一个。 徐槐不知从哪里也摸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灯牌,上面闪着彩光的字母着实刺眼。 norwegian honey sven pedersen 英文下方还有一串五颜六色的爱心。 看到杞无忧眼睛都瞪得发直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徐槐无奈解释道:“这是刚才进来的时候,sven的雪迷塞给我的。” 杞无忧对此很有意见,不太开心地说:“你是中国队的教练,不是挪威队的。” 他还记得徐槐说过,如果他和思文同场竞技,他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结果呢? 骗子。 还举别人的灯牌,说话不算数。 杞无忧把头一转,不理他了,只留给他一个戴着头盔的后脑勺。 瞧出他有情绪,徐槐只好把灯牌收了起来,让工作人员帮忙递给观众区的粉丝。 “小杞。” 杞无忧依然不理他。 “好了好了,”徐槐走到他面前,举手投降,“是我错了。” 杞无忧轻“哼”一声,转回头看他,神情认真:“我也做一个,你下次举我的灯牌。” “好,”徐槐答应得很快,说完,又慢半拍地补充,“我给你们一人举一个。” “我们?” “我们队里的其他人。” “……也行吧。”杞无忧也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反正他的灯牌一定要最大最显眼,与众不同,徐槐必须要举最高。 大屏幕里,思文的表现也相当精彩,反脚起跳,内转1800,空中姿态流畅轻盈,如果能成功落地,得分或许比昆腾还要高。因为反脚内转是所有常规的起跳方式中最难的一种,极难掌控,在裁判打分时要比昆腾的外转更占优势。 可惜他在落地时稍稍不稳,雪板后刃呲了下雪,尽管维持住了平衡,但难免拉低分数。 最后的得分是83.50分。 接下来的滑手按照顺序依次上场,无人再有令人惊艳的表现。 田斯吴的状态的确影响到了他的发挥,跳了中规中矩的1620,有点失误,还不到七十分。 本场比赛一共三轮。run1,前面的选手已经全部比完,目前的排名是昆腾第一,思文第二,第三名是一位来自瑞典的实力老将。 出发台上,最后一位上场的杞无忧已经准备就绪,正等待着出发指令。 第95节 “第一跳先来个外转1620试试吧,”徐槐建议道,“如果成功落地的话,第二跳再换方向。” 除了昆腾和思文,其他人的表现都平平无奇,最高的难度也就是1620,也有几位挑战1800的滑手,但由于恶劣天气或者自身状态不稳定等原因都失败了。徐槐预估了一下,只要杞无忧能成功跳出两个方向的1620,应该就可以晋级到决赛。 这对他来说难度并不大。 “好。”杞无忧点点头。 出发台上,那道黑色身影猛然跃起,如同子弹穿破迅疾的风,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在了大屏幕中央。 杞无忧正脚出发,逆着凛冽的风,从出发台最高处直滑而下,蓄力起跳,以惊人的速度飞出跳台。 高清运动摄像机多角度地将他的动作一帧一帧地捕捉下来,实时同步到裁判房与赛场外的大屏幕中。 他在空中完成了三周后空翻,双臂紧贴在身侧,同时加入侧倾和扭转,在旋转过程中使身体保持一定的倾斜角度,共计旋转四周半,1620。 “哇哦,frontside triple cork 1620,非常漂亮!他的起跳高度很高,在空中停滞的时间也很长。” 空翻转体动作完成的同时,杞无忧动作流畅地弯腰屈膝,前手从两脚固定器之间穿过,膝盖向胸腹收紧,将雪板向身体拉近,抓住雪板前刃。 一个清晰又漂亮的taipan grab。 “哦,是taipan grab,”解说员微微惊讶,继续分析道,“这个抓板动作的难度很高!” 前手抓前刃,由japan grab衍生而来,同样是前手抓前刃固定器中间的抓板动作,但taipan grab是前手穿过两腿之间去抓的前刃。难度更高,身体向外展开的幅度更大,看起来也更具有风格。 下落的过程中,杞无忧的身体没有出现一点倾斜,预判精准,雪板最终平稳地落在雪道上,又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在赛道终点处的围栏挡板前刹停。 少年气息微喘,将雪镜往上推,露出明亮的黑色眼眸,他仰头看大屏幕上的回放。 “yoyo,你好酷!我爱你!”忽听有人高声喊。 观众区顿时发出此起彼伏地哄笑。 杞无忧听到声音,一下尬在了原地。如果是徐槐的话,应该会大大方方地回个飞吻吧。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索性装作没听见,继续认真地看回放,等裁判的打分结果。 解说员正在讲解他的抓板动作,对他大加赞赏,用了很多夸张的形容词。 80.00分,其中抓板动作这一项的得分点尤其高,目前暂列第四。 解说员兴奋地报出他的分数,杞无忧自己对这个得分也比较满意。 这段时间,杞无忧听从张可迪的建议,在训练时没有着重练空翻转体圈数,而是将训练重心放在起跳方式与抓板动作上。 毫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可以将任何一个抓板动作与任何一种起跳方式结合起来,并且能够展现出自己的风格。 只不过有个前提,旋转的圈数不能太多,否则就很容易出现失误。他接下来最主要的训练任务就是增加旋转圈数,进一步提升难度。 中场休息时,徐槐没有陪在杞无忧身边,而是去了休息区,他不放心田斯吴的状态,于是和教练们商议,要不要继续让他比第二轮。 半小时后,第二轮比赛开始。 田斯吴不顾纪教练的反对,执意坚持比完,纪教练拗不过他,也拗不过两个站在田斯吴这边的外国人,最后田斯吴如愿参加了第二轮比赛,没有弃权。 徐槐陪田斯吴跳完第二轮,才匆忙地赶到候场区找杞无忧,其他教练也都过来了。 杞无忧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刚才的比赛上。 “槐哥,你看到了吗,刚才quinten和sven跳了一样的动作。” 徐槐:“嗯,看到了,quinten跳backside18是为了给sven做示范,他其实没必要跳这么难的。” 昆腾凭借第一跳的得分就已经能够以预赛第一的身份晋级了,可他的第二跳跳了难度同样很高的反脚内转1800。思文第二跳又一次尝试了反脚内转1800,这次很成功,然而得分却没有超过昆腾,位列第二。 在单板大跳台的比赛中,如果滑手第一轮的动作拿到了高分,第二跳依然跳同样的动作,对于赛事来说,就缺少了一定的观赏性。 因此,为了保证赛事的观赏性,同时也是为了鼓励滑手的创新能力,裁判通常会取两次相反方向动作的最高分数作为最终成绩,以此来鼓励他们积极尝试不同的动作。 这也是思文的分数不如昆腾高的主要原因。 “这样吗?”杞无忧陷入沉思。 在比赛中给对手做示范,听上去很有挑衅的意味。怪不得思文第二轮上场的时候表情很臭,骂骂咧咧的。 不过,尽管思文第二跳的得分并不高,但他们两人的前两轮总分还是把其他滑手都甩得很远,形成了一个断层。 “无忧第二轮跳啥动作啊?内转1620?”纪教练问。 杞无忧犹豫片刻,“我还没想好。” 第二轮大家纷纷开始上难度,除了昆腾和思文,还有几个人也成功跳出了1800,他继续跳1620应该也能进决赛,但排名会很靠后,可能会压着十一二名的线。 而且他现在也跳不出来1800,训练时都没练过几次,再加上之前的腿伤,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对他的训练和技术提升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在比赛上肯定不能乱来。 张可迪说:“我觉得稳一点比较好,就内转16吧?我们的目标是进决赛,如果第二轮失误,那第三跳也很难拯救了。” 纪教练同意。 杞无忧脸上依然有些犹疑,像是拿不定主意。 徐槐知道他想尝试什么动作,给他打气:“想跳什么就跳,大胆上,第二轮不行还有第三轮呢,我相信你可以的。” “好,观众朋友们,本轮比赛的最后一位选手yoyo要上场了,我们来期待一下他这一轮会跳什么动作呢?”解说员声音激动起来,“他出发了!正脚出发!” “他要跳frontside1800吗?或者和上一跳同样的1620?我希望跳1800,这样比赛才更有看点。” 出发台上,目送着杞无忧冲向跳台的徐槐笑了,“小杞这轮不跳18也很有看点。” 在终点外等待的纪教练听到解说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一个激动:“跳nm的18!” 张可迪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yoyo不会跳18的。” 身穿黑色雪服的少年从跳台飞向高空,连续的空翻转体,速度很快,骤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二、三、四……咦?”解说员突然诧异,“竟然只有1440吗?好吧,嗯,indy抓板,这个抓板动作的难度也很在线……” 屏幕中的杞无忧游刃有余地舒展开身体,轻松落地。 “看上去明明还有余力啊,为什么只转了四圈呢……”解说员数清楚了圈数,杞无忧确实只转了1440。 不应该啊。 “等等等等,”他先是困惑与不解,而后迟疑了几秒,“yoyo是怎么起跳的?hardway?”他有些不确定道。 导播听到,立刻将屏幕上的画面重新切回到杞无忧刚才起跳时的慢动作回放。 “哦!我明白了!我的天哪!”解说员恍然大悟,声音陡然提高了八个度。 “让我们慢镜头回看一遍yoyo刚才的起跳。” 屏幕中,少年的起跳动作变得缓慢。 重心压低,身体带动雪板往内侧的方向旋转跳起,乍一看是正脚内转。 可是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发力起跳时使用的板刃却是后刃,而常规的内转起跳方式都是用前刃。 “大家注意看他的板刃,起跳时用后刃,但却做了一个与后刃方向相对的内转。这个转体角度与人体运动的自然方向是完全相反的,可以说是违背了人体本能,难度很大,而且极具创新性,很少有人在比赛里这样尝试。” 最起码在场的滑手没有人尝试过这种起跳方式。 “hardway不是这种高难度起跳方式的名称,而是一个总称,指的是滑手以不同于正常方式的起跳和旋转,通常是非常难以完成的,因为它需要运动员具有非常高的技术水平和身体控制能力,能够在空中快速做出反应和调整,这种非常难、非常不自然的起跳方式也决定了他的旋转圈数不可能太多……” 解说员还兢兢业业地分析着,现场观众却已经陷入了疯狂,能看懂的都开始不可思议地尖叫,看不懂的也跟着发疯大喊大叫起来。 纪教练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1440!他竟然成功落地了,以前用这个反人类起跳方式连1260都摔。” 张可迪站在赛道外,高声朝杞无忧喊:“yoyo!你是最棒的!” 这个起跳方式就是张可迪最先提出的建议,教练团队经过一番缜密的分析,一致认为杞无忧对雪板的控制能力很好,或许可以一试。 徐槐也大力支持。 起先杞无忧尝试的并非是用后刃起跳做内转,而是用板头起跳,类似于平地花式中的起跳动作。 大跳台一般都是用雪板的前刃或后刃起跳,因为这两个位置受力面积大,更好发力,杞无忧一开始之所以练板头起跳,是因为徐槐曾经成功在赛场上使用过这种起跳方式。不过他只在赛场上成功过一次,拿到了那个赛季的xgames单板大跳台冠军,后来他自己也承认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杞无忧多次尝试板头起跳均以失败告终,经过反复钻研,最后才研究出来现在这种起跳方式。 这次裁判打分的时间依然格外长。 由于动作太快,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而且还做出了一个新动作,导致裁判打分的时间十分漫长。杞无忧还站在终点区等着,那边早已比完赛的昆腾和思文朝他走了过来,和他拥抱,还有其他刚刚认识的滑手也过来恭喜杞无忧。 这套动作很有风格,也相当具有创新性,最后的得分是91.05分。 大跳台不仅追求难度上的突破,还看中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突破,最关键的是要拥有把想象力变为现实的能力,这或许就是裁判给他打高分的原因。 杞无忧凭借着这一跳hardway1440的高难度动作,总分跃居第二名,竟然超过了sven。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成功。 如果他的第一跳不是外转,而是内转,那总分甚至有可能超过昆腾。 那可是昆腾啊,和徐槐并列为大跳台双子星的男人。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杞无忧深吸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小杞!你果然做到了!真的超级棒!” 徐槐穿过长长的赛道,从赛场外奔跑过来,神色同样激动,眼含笑意。 只不过这次没有抱杞无忧,也没有叫他宝贝。 他又看向思文,“sven没哭吧?” 这次sven并没有哭,朝徐槐翻了个白眼,笑着恭喜杞无忧:“yoyo很棒啊!不愧是ryan教出来的徒弟。”说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个hardway我也尝试过,但一直没有练出来。” 徐槐毫不客气地把sven的狗爪子从自己徒弟头上拿开,“所以你要有点危机感啊,你的对手不止一个今井野。” “怎么,我不是sven的对手吗?”一旁昆腾发问。 sven立刻抢白道:“当然不是啊,你是我的教练,谢谢你在赛场上给我做示范,非常感谢!”语气十足的幽怨。 昆腾爽朗地大笑起来,“别误会,我可没有给你做示范的意思。” 第三轮还未开始,前十二名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 大家的状态都松弛了许多,坐在休息区聊起天来。 “其实这个动作我想让小杞留到决赛再试的,第一轮跳backside1620,第二轮拿这个压轴,这样的话可能就直接冲金牌了。” 冲金牌。 有昆腾和思文在场,杞无忧从来没敢想过。 徐槐对他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也许他只是在说玩笑话。 sven嚷道:“怎么这样啊,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第96节 徐槐:“有我在,根本不需要把你们放在眼里好吧?” sven握着拳头作势要揍人。 徐槐却是没把他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又继续道:“因为sven在决赛中失误的概率很大,至于quinten嘛,”他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笑看向昆腾,“毕竟是老年人,我们老年人的身体不允许上难度了,1980是极限,你在决赛和预赛中跳同样的动作,在观感上肯定不如小杞惊艳,裁判说不定也会酌情给小杞加分。” 这下昆腾也忍不住要动手揍人了。 徐槐这一番话既吐槽了师弟又吐槽了好友,完全不怕得罪人,唯独对杞无忧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相信他在决赛上不会出现失误,可以一鸣惊人。杞无忧十分感动,觉得徐槐的比赛策略可行性其实很高,可惜他没有采纳。 徐槐见他低垂着头,便道:“小杞,我并不要求你什么都听我的,只要大方向上没错,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好。” 毕竟杞无忧的想法实在太好猜了,想赢,想追赶他。 第三轮比赛比完,预赛终于在狂风中落下帷幕。 前十二的排名没有变动,杞无忧以第二名的排名顺利进入决赛。 外面实在太冷了,大家比完赛,早早便回酒店休息。路上,杞无忧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他惊讶地发现是昆腾在社交软件上给他发了消息。 两人是在昨天的测试赛上刚刚互关的。 “槐哥,quinten给我发了消息。” “嗯?”徐槐好奇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杞无忧把亮起的手机屏幕拿给他看。 【yoyo,see you in final!】 后面还跟了一个可爱的黄色笑脸。 决赛见。 感觉这更像是昆腾对徐槐说的话。 徐槐淡淡笑了:“那就决赛见吧。” 田斯吴比完赛没有接受采访就提前回酒店休息了。 杞无忧回到房间,田斯吴已经开始给他预测决赛排名,他拿出一张纸,口中念念有词,“照目前这个势头来看,你明天决赛进前三绝对不是问题,昆腾的话实力太强,状态也稳得可怕,我们可以祈祷一下思文决赛失误,这样你就能拿到银牌了。我的天,这个赛季刚开始你就拿到了一金一银,不错啊,未来可期,再拿一枚铜牌就大满贯了!世界杯铜牌,你可以冲!” 杞无忧嘴角抽了抽,一金一银一铜,哪有这样的大满贯。 不过,接下来的训练中再提升一下技术难度,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世界杯上拿到牌呢。 “哎,大赛我是没希望了,我得找找之后还有啥小比赛我再参加一下。” 杞无忧便给他在官网上翻了翻之后的赛事日程,“世青赛?” 田斯吴乐了:“噗,你管世青赛叫小比赛啊?这可是和冬奥会、世界杯、世锦赛同一等级的高端赛事啊!” 明年二月的世青赛,15-23岁以下的青年运动员满足参赛要求的话都可以报名参加。 “运动员一生就只能参加一次,那我必须参加!我们都可以!”田斯吴说。 杞无忧笑道:“嗯,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小杞的动作参考的是马库斯在今年的xgames上夺冠的动作,frontside triple rodeo1440,板头起跳,后空翻720加转体720,感兴趣可以看看 第92章 塞翁失马 “那么,你怎样看待自己今天的表现呢?” 杞无忧打开浴室门从里面出来时,听到田斯吴的手机里传出熟悉的问句,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随后,又听到自己平淡而冷静的声音:“我已经拼尽全力了,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对自己的整体表现都是满意的,但细节方面也有一些瑕疵,第一跳……” 田斯吴正在看今天上午的赛后采访。 “大晚上的,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杞无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他床前。 田斯吴暂停了视频,抬头看着他笑道:“我就看看,不犯法吧?” “……”杞无忧撇了撇嘴,“又没说不让你看。” “你刚才的眼神凶得好像要刀人。” 杞无忧无语半晌,“我没有。”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过线条锋利的下颌,而后又沿着脖颈一路钻进衣领。 “啧,”田斯吴盯着看了两秒,“能不能先把你头发擦干了再说话。” 杞无忧慢悠悠地“哦”了声,边擦头发边说:“继续看啊。”示意他继续播放视频。 “无忧,我说真的。” “嗯?什么?” “让我摸摸你腹肌。”田斯吴坏笑道。 杞无忧闻言,脸一黑。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突然跳转到这里来了。 “摸一摸怎么了?又不犯法,”田斯吴还故意逗他,“我去摸槐哥腹肌好了。” “滚!”杞无忧脸黑了个彻底,扭头走了。 离得老远,背对着他擦头发。 “小气鬼。”田斯吴笑了好一会儿,又继续点开视频看。 国外体育记者的提问风格多半滑稽跳脱,喜欢挖坑,杞无忧却完全不接招。起初问的是一些比较常规性的问题,比如说,你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与表现如何,取得这个成绩的心情如何,对手的状态和表现,还有对下场比赛的期待…… 前两个问题杞无忧回答得都非常客观,不自大但也没有过分谦虚,挑不出一点错处,堪称滴水不漏。 到了评价对手的状态和表现,他前面的回答也很正常:“我觉得今天出现在赛场上的滑手都很强大。昆腾是我的前辈,他的技术水平、心态以及临场应变能力各个方面都非常值得我学习……” 接着又陆续说了几个发挥得不错的运动员。 “等等,”说着说着,记者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你好像漏掉了一个人,sven呢?” 杞无忧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直直地盯着镜头,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忽然垂了垂眼,冷笑一声:“sven的灯牌很好看。” 记者们集体沉默了片刻,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随后是夸张的大笑。 屏幕外的田斯吴也是同样的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哈操,sven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 “肯定有,”田斯吴思索着得出结论,“不会是因为槐哥吧?” 杞无忧冷着脸否认:“不是。” 不是才怪。 田斯吴把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在网上搜这场比赛的相关话题。 很快便搜到一个雪迷拍的视频,热度很高。 视频里,徐槐正在把手里的灯牌往观众区递。 田斯吴看清灯牌上面的闪着光的字母,险些笑得在床上打滚,“我的弟啊,你怎么连这醋都吃?” 杞无忧还要嘴硬,“谁吃醋了?别瞎说。” “我给你做一个灯牌,上面就写ryan’s honey──qiwuyo,怎么样?” 杞无忧有点恼羞成怒,索性直言:“可以啊,你敢做我就敢拿给徐槐看。” 田斯吴噎了下,“不错,你很勇,”说完,又嘴欠地来了句,“这么勇咋不敢给槐哥发裸照?” “田斯吴你好烦!”杞无忧痛苦地拿浴巾捂住头,“我很久没打人了,你要是无聊的话我不介意跟你过两招。” 提到这个,田斯吴还来劲了:“来啊!我倒要看看少林功夫有多牛逼。” 杞无忧不战而败,谁想要大半夜的跟人干架啊,而且他还刚洗完澡。 但嘴上却不服输,“行。” 他又走回田斯吴床边,面无表情地按了按手指,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田斯吴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抓起枕头防御。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成为两人打斗的背景音。 田斯吴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 “啪──” 干脆响亮的一记手刀,敲在田斯吴的手腕上。 一股强烈的酸麻顿时从手腕处蔓延至整条手臂,田斯吴的手瞬间脱力,手机掉落在床上。 “卧槽卧槽疼死了,你还来真的啊?” “呵,”杞无忧收回手,拽拽地说,“我都没用力。” 田斯吴呲牙咧嘴地甩了甩手腕,缓过那阵酸麻才捡起手机。 视频里,采访即将结束。 最后记者又问他对于明天的决赛有什么预期。 少年语气严肃地说:“希望明天风小一点吧。” 田斯吴又开始笑得停不下来。 杞无忧搞不懂他的笑点在哪里,颇为无奈:“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得对,今天的风实在太大了。” 此刻窗外依然是铺天盖地的风声,狂风肆意而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发出阵阵尖锐的号叫。 “无忧。” 第97节 玩笑也开够了,田斯吴恢复认真口吻,“我觉得你明天拿牌的希望真的很大。” “是啊,”杞无忧顺着他说道,“槐哥还说我本来有可能得金牌呢。” “卧槽?” 杞无忧便把徐槐起初制定的比赛策略和他讲了一遍。 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田斯吴倒是表现得比他还要惋惜。 感觉好像比他自己痛失了一枚金牌还要难过。 “啊啊啊啊为什么不听槐哥的啊!!!” 杞无忧扬了扬唇,“槐哥让我想跳什么就大胆跳。” “那他还真信得过你啊……”田斯吴感叹了句,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他打了个哈欠,“总之明天好运!睡了睡了,我刚吃完药,现在就开始犯困了。” “嗯。”杞无忧轻轻点头。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得金牌”这种话只是说说而已,赛场上瞬息万变,充满各种变数与不确定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且参加比赛的那些运动员中,能跳出1800、1980的大有人在,有些人预赛时会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实力,等到决赛再放大招,杞无忧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继续保持今天的好状态,他也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更高难度的动作了。 第二天的天气比第一天更差。黑压压的云浪在低空翻涌,剧烈的风将树吹动,发出狂响。 不仅刮大风,而且还下了雪。 在这种天气下比赛,视线和滑行都会受到严重影响,还很危险,出于安全考虑,赛事组委会只能宣布决赛往后推迟一天。 这种情况在冬季室外项目中很常见。 尽管选手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但还是希望决赛可以尽早开始,于是翘首以盼着第三天的到来,结果没想到,第三天的天气还不如第二天。 当地的气象部门经过观测,发现之后的几天是持续的强风降雪天气。 最终,决赛由于天气原因取消,以预赛的排名作为最终成绩。 所以杞无忧拿到了银牌。 队里人都乐疯了,简直比他上次得了金牌还要开心。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决赛临时取消,这对于那些在预赛中没有尽全力的滑手来说是莫大的遗憾。 anders也来参加了这次的比赛,在预赛中排名第五,他的最高难度动作是1980,预赛上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他曾做出过单板滑雪史上首个内转1620,但在大大小小的赛事上却经常无缘冠军,比赛中屡次出现意外,赛前被看好,却总是爆冷出局。 不是技不如人,也不是不够努力,只是比赛总有变数,总有输赢,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运气。 杞无忧看到了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动态,从他的话里品出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 他还看到了一些不解与骂声,并没有在意。 对于杞无忧来说,这块银牌简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他拿到手还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 田斯吴接过来,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牌,狂喜:“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杞无忧看上去却不太高兴。 有人认为这块银牌不是凭他自己的实力拿到的。 徐槐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过田斯吴手里的奖牌,挂在杞无忧的脖子上,“小杞,不要不高兴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王飞跃走过来搂住他,“是啊是啊,来来来拍合照!” “yoyo,这对你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张可迪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未来你还有很多场比赛可以证明自己。 ” “是啊,”纪教练也说,“天气这么差,如果决赛不取消的话保不齐会出啥意外呢,取消了也挺好的,还能拿块银牌,你自己比都不一定能拿到呢。哎有句话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田斯吴适时地接道:“塞翁失马。” “对对对!” 一旁的徐槐听懵了,“什么什么马?” 这显然又是他的知识盲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杞无忧笑了,“汉语八级竟然不知道这个成语。” 徐槐认真纠正他:“我是汉语六级,不是八级。汉语考试没有八级,六级就是最高的难度。” 杞无忧:“好吧,六级。” “那你能告诉我塞翁失马是什么意思吗?” 于是杞无忧便三言两语地给他讲了这个典故。 “学会了,”徐槐笑眯眯道,“谢谢小杞老师。” 杞无忧:“……不客气。” 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作者有话说: 下章换新地图了,有新角色出场,是前文提到过的 第93章 受贿 倏忽之间已是九月,集训队这一阶段的外训任务宣告结束。他们并未在澳洲多做停留,天气稍一转好便踏上了返回国内的航班。 黄昏时分,一行人降落在机场。 航站楼内人群熙熙攘攘,巨大而明亮的玻璃窗外,晚霞将天空晕染成渐变的粉紫色。 杞无忧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最末尾,耳朵里塞着一只蓝牙耳机。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到底?我听说你们队得在北体搞培训,搞多长时间啊,不会连国庆都不放假吧?”耳机里传来茅邈的声音。 早在还没离开澳洲时,茅邈就询问了杞无忧的航班信息,几乎是一下飞机就给他打来了电话,也早就问过杞无忧要在北京待多久,不过当时得到的答案是不确定,杞无忧说队里还没发通知。 “可能一个月,等到北半球雪季开始就出去比赛,”杞无忧想了想,“培训一周左右吧,国庆放假的,我们应该可以一起回家。” 走在他前面的徐槐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过头看他。 “那你啥时候来我们学校啊?”茅邈又迫不及待地问。 杞无忧:“明天倒一下时差,后天上午就去。” “后天,”茅邈寻思着,“后天是……周六啊!哎行吧,我把周六的实训翘了。今天下午的课不太好翘,不然的话我肯定去机场接你了。” 他说完,继而抱怨道,“一星期就这两节在教学楼里上的课,老师每次上课必查人数点名……” 这一说就根本停不下来了,讲讲大学生活,吐槽吐槽学校和奇葩同学。 直到杞无忧出了机场,茅邈才忽然意识到,“哦对了,你还没吃饭吧?赶紧找地方吃点好的,然后好好休息,睡他个一天一夜!” 然后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装回口袋,杞无忧又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到徐槐身上。 他微抬着胳膊,手机举至耳边,似乎也在和人打电话。 说的是英语。 “……没关系啊,我们不是很快就见到了吗。” “……当然没有忘,我也想你,一直记得你。” “……嗯,我知道,看了比赛回放,很棒。” 对面这谁啊。 徐槐为什么要用哄他时的那种语气和这人说话? 好在通话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徐槐刚和对面的人道过再见,手指轻点屏幕挂掉,便听到身后的杞无忧冷不丁问了句:“槐哥,你在和谁打电话?” 原来一直在偷听,像神不知鬼不觉的背后灵一样。还这么爱搞突然袭击。 不过徐槐并不排斥。 “elias.”他回答道。 很陌生的名字。 杞无忧完全没听过。 徐槐刚才说,很快见到……看了比赛…… 所以这他妈谁? 杞无忧蹙眉,没有从记忆里搜寻出这个名字。 又听徐槐说:“他的中文名叫储昱,以后会认识的,很快。” 储昱?怎么还有中文名?杞无忧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号人。 长达十五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令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而机场又距离市区太远,当天集训队便住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随便吃点东西,第二天倒完时差再去北体。 回酒店之后,杞无忧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上网搜索。 愣愣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结果,他心想,怪不得徐槐刚才说,以后会认识的,而且还很快。 伊里亚斯,中文名储昱,男,15岁,瑞士籍华裔,于今年五月份以归化运动员的身份加入单板滑雪国家队。 哦,他就是之前王飞跃他们提到过的那个小瑞士卷儿。 徐槐千里迢迢飞到瑞士,就是为了他。 百科上的照片应该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很明显的混血儿长相,白种人基因强大,像徐槐一样的白皮肤,褐色卷发看上去很蓬松,眼睛也很好看,泛着淡淡的绿色,目光天真而又柔软。 杞无忧凝视了几秒,这是一张稚嫩而不谙世事的脸。 储昱的父亲是中国人,本职工作是在瑞士券商做投行业务,滑雪只是业余爱好。 在他的影响下,年幼的储昱爱上滑雪,父亲很快便发现了他出众的天赋,请了专业教练教他滑雪…… 他成为注册运动员之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赛是u18青少年锦标赛,仅限十八岁以下的选手参加,他首次登上赛场便击败众多对手拿到冠军。 还不到16岁,就已经可以在大跳台上做出1800。 网上关于他的介绍并不多,界面很快就滑到底。 第98节 练出1800是迟早的事儿,杞无忧想,或许他也可以赶在十八岁之前,参加u18青少年锦标赛。比赛通常是在二月初,离他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好几个月,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这个赛季最重要的大赛是世界杯,瑞士莱克斯,北京首钢,这两场比赛是肯定要参加的。现在杞无忧又在备忘录里添加了一条,世界单板滑雪大跳台u18青少年锦标赛。 “叮咚──” 手机屏幕上方多出一条消息。 【ryan:小杞,我和elias介绍了你,他说看过你的比赛,而且早就关注了你,你可以回关一下。】 杞无忧打开软件,网速有点慢,刷新很长时间,在粉丝界面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名为eliaschu的用户。 他的头像…… 竟然是和徐槐的合照。 年代久远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储昱看上去格外稚嫩,可能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照片中,雪场灯光灿烂。 滑手们经常在晚上训练,因为许多比赛都是在傍晚进行,比完赛天已黑透。 徐槐穿了一件薄薄的橙色运动夹克,灰色t恤衫边缘从夹克下露出,破洞牛仔裤卷着边,青春靓丽,一副休闲装扮,而储昱则穿着滑雪服,小小一只,身着头盔护具,怀里还抱着块半人高的雪板,可能刚结束训练。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杞无忧把他的头像保存到了相册。 对方的主页也像大多数滑手那样,发布了很多滑雪视频和照片,但或许是没有参加过什么大型赛事,所以关注者寥寥。 杞无忧没有在主页发过任何照片或视频,只转发了徐槐曾经发过的,由他滑着雪板全程跟拍的杞无忧的训练视频,一共两条。 杞无忧惊讶地发现,储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转发过的这两条视频都点了赞,还留下了评论: 【cooool!![单板滑雪/][黑色爱心/][星星眼/]】 【很期待在赛场上遇见你[可爱/][酷/][星星眼/]】 回关之后,他点进储昱在主页发布的滑雪视频。 节奏轻快舒适的配乐,少年精准地卡着点从跳台跳向高空,身体像飞鸟一般轻盈。 很棒的风格。 又点开下一条视频…… 不知道看了多久视频,杞无忧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睡了个天昏地暗的饱觉。他醒来,简单收拾了下,便拎着一个黑色的巨大背包去酒店前台,询问周围有没有可以收发快递的站点。 里面装的都是杞愿让他从澳洲代购的东西。 给杞愿买的她心仪已久的包、五花八门的零食,还有给爷爷买的一些保健品奶粉。 临行前,在澳洲,江晨曦她们几个女孩子去逛商场,邀请关系要好的田斯吴同去采购,顺便让他做免费劳力帮忙拎东西。 田斯吴便问杞无忧要不要一起去,杞无忧正好也无事可做,就答应了。在澳洲的这段时间,徐槐除了训练之外,做什么都不带他玩了。 到了采购地点,大家分头行动,田斯吴一进来就直奔奢侈品店,想买东西送他老婆。 田斯吴在给老婆挑礼物方面完全不凑合,精挑细选好半天。一番大采购过后,他提议道:“无忧,你要不要给槐哥买个礼物啥的。” 这次是在认真给他支招。 这个杞无忧当然有想过,但是…… “他应该不会收的。”杞无忧耷拉着眼睛,有些沮丧道。 “为啥?” “我和徐槐说了。” “啥?” “我说了我喜欢他。” “……”田斯吴沉默半晌,朝他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他啥反应啊?不会当成玩笑话听听糊弄过去了吧?”他又问。 田斯吴觉得,徐槐大概不会把杞无忧的告白当真,即使当真了,估计也觉得很荒谬,断然没有答应的可能。 杞无忧沉闷道:“没,他很严肃地,拒绝了我。” 这太正常了。 田斯吴想笑,但勉强忍住了,他思考片刻,有了主意,“我和曦姐她们也给槐哥送礼物,这样的话你送得就比较理所当然了,很端水,没有要专门送他的意思,他肯定会收的。” “好。”杞无忧秒答应。 不过他又想起了什么,“你给纪教练送礼物了吗?” “操操操!”田斯吴猛一拍脑袋,“你提醒我了,那可得买点东西孝敬他老人家啊!省得他一天天的酸别人家徒弟怎么怎么,不懂他怎么老拿我跟你比啊,我们这么纯洁的师徒关系说这些,哪像你。” “等等。”路过香水专柜,田斯吴停下来,扭头走过去。 给纪教练买香水?杞无忧有些奇怪,这也太诡异了吧。 “再给我老婆买瓶香水。” “哦……”杞无忧跟上前。 田斯吴听导购的推荐试了几款香。 杞无忧好奇地看着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香水。椭圆形状的圆润小瓶,玻璃瓶身上是黑白色的图案,风格简约。 导购又拿出一款,介绍说,这款香叫philosykos. “可以,挺好闻的,”田斯吴微微皱了皱鼻子,对导购说,“但我男朋友应该不喜欢这个味道。” “田哥,这是什么味道?”杞无忧听不懂导购的介绍,小声问田斯吴。 “无花果,这个味道你要我怎么跟你形容呢,反正很抽象,木质奶香。” 杞无忧没有吃过无花果,甚至见都没见过。他对香味也不太敏感,什么前调中调后调的完全闻不出来。 木质奶香。 听起来的确很抽象,很奇怪。 但好闻。 淡淡的奶味,并不腻,夹杂着青绿植物的香气,反而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应该很适合徐槐。 杞无忧最后买了一瓶。 他们又给其他教练也挑选了一些合适的礼物。 不过这些礼物都没送出去,送的第一个人,纪教练,在他那里就碰壁了。 田斯吴给纪教练买了一条皮带,回国后,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送了过去,做贼似的。 “哟,爱马仕啊,真有钱。”纪教练看到皮带上的logo,啧啧称赞。 其实田斯吴没好意思说,这是给他老婆买手表配的货。 店里卖不出去的一款。 “送我皮带干什么?专门让我拿来抽你们的是吧。不是我说,你们现在能挣几个钱啊?能耐了是吧?这么贵的东西,我收了成什么性质了?受贿!”纪教练在这方面有一些刻板的坚持,“给我退了!” 田斯吴垂头丧气,蔫吧道:“退不了,这在国外买的。” “你……”纪教练马上就要叉着腰骂人了,“那你挂咸鱼上!” 还知道咸鱼呢,多新鲜。 礼物没送出去,还挨了一顿骂,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田斯吴闷闷不乐。 杞无忧也不太开心。 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可以把给徐槐的礼物成功送出去啊。 第94章 臭毛病 国庆假期前的周末调休,学生依然要上课。 上午,集训队低调来到北体,简单在食堂吃了顿午饭,下午便正式开始培训。 每逢休赛或转训期,总会有许多运动队来到这所国内最顶尖的体育院校进行各式各样的理论培训,每次培训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请一些相关领域的专家来给运动员上课,其主要目的是调节他们的身心状态,科学安排下一阶段的训练任务。 这次除了坡障和大跳台,还有u型池、平行大回转、障碍追逐的队员也和他们一起培训,单板滑雪队所有项目的运动员都到齐了。 培训还有五分钟开始,宽敞明亮的报告厅里几乎座无虚席。 由于临时被领队叫去谈话,杞无忧来得稍微晚了点,前面的位置都已经被占满,他从前门进来,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始终低着头,却仍招致了不少运动员的目光。 正想猫着腰往最后排钻,忽听一道久违的声音叫他:“无忧!” 然后是一声轻嗤。 杞无忧抬头看去,发现叫他的人是许久未见的乔巍然。他晒黑了不少,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非常开心的样子。 乔巍然旁边坐着的是姚逐,见到杞无忧看过来立刻扭头撇开了视线。 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他还看到了平大队里的不少熟人,以及更多的陌生面孔,或惊喜或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些陌生的队员看上去年龄都很小,应该是今年刚通过选拔从各省市进入国家队的新队员。 和以前的队友们打过招呼,杞无忧继续往后面走。 “无忧,这里!” 王飞跃在后排朝他招手,旁边还有个空位置,特意给他留的。 他走过去坐下。 见到刚才队友们和杞无忧热情打招呼的场面,王飞跃说:“你在平大队里的时候一定也很牛,很受欢迎吧!” 确实很牛。 受欢迎?那倒没有,只是不受某些人的待见。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 “还行。”杞无忧综合两方面,实事求是道。 第99节 在平行大回转队里训练的那段时间虽然不长,但现在想来,也是一段很美好、很珍贵的回忆。 下午的培训很快结束,运动员们蜂拥去食堂吃晚饭,人群缓缓往外挪动。 “你们去吃饭吧,我不和你们一起了。”杞无忧从座位上起身,对队友们说。 田斯吴也站起来:“我也是。” “你俩去吃啥好吃的?”王飞跃以为他们要一起去校外吃。 田斯吴丝毫不藏着掖着,气焰嚣张:“我去找我老婆!” 幸好纪教练没在这儿,不然又要恨铁不成钢地敲他狗头。 王飞跃摇摇头,又看向杞无忧,“你呢?不会是要去找槐哥吧?” 教练们下午好像在另一栋楼的会议室里开会。 “……不是,”杞无忧简短道,“我哥来找我了。” “诶,无忧,”王飞跃突然凑到他跟前,悄声耳语,“你和槐哥是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吵架了?” 杞无忧觉得他停顿的那下也许想说“是不是分手了”。 “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们最近……有点疏远。” 训练比赛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异常,他们就还是平时那样相处,但训练之外就格外明显,以前徐槐会经常单独带着杞无忧去很多地方玩,介绍朋友给他认识,还会让他来自己房间,而现在…… “没吵架。”杞无忧淡淡道。 “没有吗?那为什么……”王飞跃更琢磨不透了,但瞥见杞无忧脸色不太好,也就止了声。 报告厅外,一位黑衣男子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他笔直地站在门侧,高出所有滑雪运动员一大截的身高,面无表情,看上去十分冷酷,仿佛是站岗的保镖。 然而远远见到从厅里走出来的杞无忧,他便一下笑开:“可算出来了!” 田斯吴险些看得眼都直了。 “你哥多高啊?”他压低了音量问杞无忧。 “不知道。”杞无忧说。 他总觉得茅邈又长高了,站在那儿跟一堵墙似的,“一米九肯定是有的。” “这也太高了,”田斯吴羡慕之中又带着点酸意,“我们滑雪运动员不能长太高的。” 他说着,又冲茅邈招招手:“嗨哥哥!” “……你干什么,”杞无忧无语,“他还没你大。” 田斯吴扬了扬眉梢,“不懂了吧,叫哥哥是一种尊重。” 什么东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嗨哥哥!”王飞跃有样学样地喊。 其他队友见状,也跟着叫了起来。 杞无忧:…… “你们是无忧的队友吧?” 茅邈露齿一笑,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他哥,我叫茅邈。” “哥哥你是学啥专业的啊?” “散打。” 队友们数脸懵逼。 王飞跃:“妈耶好厉害。” 田斯吴:“妈耶好厉害。” 江晨曦:“妈耶好厉害。” “哥哥可以教我散打吗?” “可以啊,那你要教我单板滑雪。” 杞无忧:“……你们够了。” 茅邈上前搂住杞无忧的肩,大力揉了下他的脑袋,“走,哥哥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 杞无忧偏头躲开,一脸不高兴。 和队友们告别,两人步行出校门, “你看你队友们多热情,你怎么也不学着点儿?一见我就垮脸。” 杞无忧装听不见,“吃什么?” “老北京涮羊肉!” “……我好像看到校门口就有一家。” “我们去中关村吃,顺便带你逛逛,那边我早逛熟了,好吃的多。” “好吧。”杞无忧对此没什么意见。 他以前的生活相当枯燥,在学校、家、塔沟武校这三个地方来回转悠,而茅邈从小就很爱玩,对除了学习的其他一切事情都很感兴趣。 一路上途径各种训练场馆,茅邈一一给他介绍,这是什么什么馆那是什么什么馆。 路过网球综合训练馆。 “你来过这里没?”茅邈问。 “没有。” 上次来北体培训时,国家队运动员在专门的训练基地训练,杞无忧没怎么逛过校园,自然也没有来过这里。 茅邈知道他喜欢打网球,便说:“网综里面除了可以打网球,一楼还有超级大的健身房,有空可以来玩儿。” 路过教学楼,杞无忧还看到了楼下设有专门的滑板停放处。 “你是不是很久没玩过滑板啦?怎么样,心不心动?”茅邈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些滑板上停留许久,“以后来当我学弟吧!” “你上次还说让我考清北。” 茅邈又瞬间改变主意:“那还是清北牛逼,考!都可以考!” 中关村到处都是大学生,充满鲜活的青春气息。 正值饭点,这家涮羊肉生意火爆,两人排了一会儿队才吃上。 吃完涮羊肉,茅邈怕他没吃饱,还特意给他买了个麻酱烧饼。 杞无忧的饭量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吃不下了,只好捧着麻酱烧饼跟着茅邈漫无目的地逛街。 “无忧,你还想吃点啥不?那边还有个夜市……”茅邈转过头想指方向,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操,那不是你徐教练吗?” 杞无忧立刻看过去。 是徐槐。 个高腿长,在人群中十分瞩目,仅凭一个侧脸,便能够轻易辨认出。 他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好像是刚从身后的运动品牌店里出来。 旁边站着一个身高还不到他肩膀的男生,背对着杞无忧,一身时髦的潮牌,褐色头发微卷。 徐槐说很快就能见到,但杞无忧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我看徐教练旁边那也是个外国人啊,还给他买鞋呢,”茅邈不着边际地猜想,“啧,那小孩儿不会是他儿子吧?都这么大了?” 杞无忧白他一眼,转身就想走。 “哎哎哎不打个招呼吗?”茅邈拉住他胳膊,“这么没礼貌。” “我就没礼貌,”杞无忧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要打你去打。” “打就打!”茅邈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但也不惯他臭毛病。 说着便大声朝那边喊:“徐教练!”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有些追更的朋友一直等更,固定一个更新时间吧,隔日晚上11点,如果到点没更那就是没写完,写完的话会早点发,辛苦大家追更! 第95章 移情别恋 徐槐闻声回头,先是看到茅邈,眼神中流露出惊讶,“小毛?”而后目光一转,又落到一旁绷着脸的杞无忧身上,笑道,“好巧啊。” 杞无忧偏过脸,刻意避开了徐槐的目光,却猝不及防和他身旁的小孩儿对上了视线。 小孩儿眨眨眼,浅绿色眸光微亮,冲杞无忧弯了弯眼睛,表情友好中透着一些好奇。 杞无忧收回目光,“走不走?我回去了。”看向茅邈,眉眼更冷了几分。 茅邈能读懂一点气氛,但不知道杞无忧为什么突然闹别扭,连看见教练都不知道打招呼,这么没礼貌可不行。 于是强行拉着他朝对面两人走了过去。 杞无忧潜意识里其实是想和徐槐说话的,便也任由茅邈拽着,没做任何挣扎。 “我们刚吃完涮羊肉,你们吃了吗?”茅邈寒暄道。 徐槐说:“还没有呢,刚逛完,正准备去吃。” “徐教练,这您什么人呐?亲戚?”茅邈又和另一位外国友人打招呼,“嗨~” 徐槐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国友人却歪了歪头,仰着脸问他:“我和ryan长得像吗?” 茅邈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没想到这外国友人居然能听懂,不由得一愣,“不是,你也会说中国话啊。” 第100节 “是的,”储昱语速有些慢,“但我说得不太好。” 茅邈:“哈哈哈,我觉得说得很好啊!” “谢谢你。” 看来他汉语是真的不太好,不像徐槐那样是装的。杞无忧暗自腹诽。 储昱说着看向杞无忧,“你是忧忧。”说的是肯定句。 杞无忧掀起眼皮,“嗯。” “你比视频里帅。”储昱盯着他,又认真地说。 “……”杞无忧表情一僵,刚才的那股拽劲儿瞬间无影无踪,沉默片刻,“你、你也是。” 茅邈哈哈大笑,“是吧!” 徐槐看着他们,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勾起。 茅邈眼尖,见外国友人瞥了好几眼杞无忧手里的麻酱烧饼,便问道:“你要吃麻酱烧饼吗?” “我只是有点饿了,”储昱轻轻摇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个闻起来很香。” “那给你!”茅邈一把将杞无忧的麻酱烧饼夺了过来,递给储昱,“刚买的一口没吃,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杞无忧:??? 这外国友人倒也真不客气,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咬了一口,“好吃诶!” 逛了半下午,储昱是真饿了,徐槐便带着他去前面找餐厅吃饭。 目送着他们走远,茅邈转脸见杞无忧仍一脸阴郁,不解道:“你怎么变这么小气,人家吃你个烧饼怎么了?”身旁人眼神像刀子一样往脸上剜,茅邈却完全没在怕的,继续问,“你不是吃饱了吗?” “不让他吃又怎么了,”杞无忧冷哼一声,“反正有徐槐给他买。” “喔──”茅邈隐约猜到杞无忧为什么不高兴了,意味深长地说,“也对啊,你看人家,长得可爱,性格还好,多招人喜欢,简直人见人爱,我看你在徐教练那里的地位不保咯。” 杞无忧深呼一口气,强忍住给茅邈一脚的冲动,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茅邈跟在他身后,“所以他到底什么来历啊,你们队请的外援吗?和徐教练啥关系?” “刚加入国家队,没关系。”杞无忧冷声道。 “是吗。”茅邈算是看出来了,他之所以不开心是占有欲在作祟。 杞无忧从小占有欲就格外强,刚来到武馆时,发现杞愿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个“弟弟”,每次看茅邈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什么仇敌,各种不对付,茅邈花心思哄了好久才哄得小孩儿愿意跟他玩。 他只对最重要的人才会有占有欲。 “这小老外挺不错,能处,”茅邈想知道杞无忧对他教练的占有欲究竟到什么程度,故意说,“我们国家最重视外国人了,你和外国人搞好关系,以后好处肯定大大滴有。” “他现在是中国人,今年五月份才转的籍。”杞无忧纠正他。 “原来如此啊!” 他继续试探地说:“无忧,刚才怎么对人家爱答不理的!气性不能这么大,总对人甩脸子,以后你们队谁还乐意跟你玩儿?徐教练可能都得烦你。” “烦就烦吧。”杞无忧不耐烦地怼道。 过了一会儿,他低着头,语气闷闷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招人喜欢。” 不就说他两句吗,咋还委屈上了呢? 这幅样子令茅邈大惊失色,“谁说的!我弟弟最招人喜欢了!” 他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茅邈越呲牙,杞无忧就越淡定。 也许并不只是关乎占有欲,茅邈忽然意识到。 “咋了这是?跟我说说呗。” 杞无忧心里特别能藏得住事儿,茅邈则完全相反,但凡遇到问题就一定要弄明白,把问题解决掉。 可是杞无忧闭口不言。 “到底咋回事?”茅邈抓心挠肝,“你不说我就去问徐教练。” “随便。” “跟我说说呗,谁惹你了?你报个名字,我去给你揍他。” “徐槐。” 茅邈:“……啊?” “徐槐不喜欢我。” “为啥?是不是你训练上没达到他满意?”茅邈皱着眉头思考许久,“那也不对,不应该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你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说出来可能会吓死你。 “没有,骗你的,”杞无忧轻扯嘴角,“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回到宿舍,杞无忧才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用户名就叫储昱,头像是一只滑着滑板的紫色玩偶小兔,还挺可爱。 通过好友验证,那边隔了几分钟发来消息。 【储昱:你好[微笑/]】 【qiwuyo:你好。】 【chuyu:你很帅。】 怎么把微信名改了?模仿我?杞无忧有些纳闷。 【qiwuyo:谢谢,你也很帅。】 【chuyu:你很酷。】 【qiwuyo:谢谢,你也很酷。】 【chuyu:你很可爱。】 有完没完?合着这是找他练习中文对话来了? 对方打字实在太慢,不知道是拼音还是手写还是语音转文字,而且对话也太没营养,杞无忧濒临不耐烦,但晾着不回的话又显得对外国友人很不礼貌,于是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回复了。 【qiwuyo:谢谢,你也很可爱[微笑/]】 又隔了几分钟。 【chuyu:我喜欢你。】 杞无忧机械地打完“谢谢,我也”,才注意到后面的字是什么,忙按删除。 妈的,外国人。 【qiwuyo:我要睡觉了,晚安。】 之后的几周杞无忧都是在培训与体能训练中度过,不忙的时候补习一下文化课,偶尔和茅邈约个饭,以及和储昱时不时尬聊。 对方最近应该很闲,好像真的把他当作了练习中文对话的搭档,日常交流都是“早上好”“晚上好”“吃饭了吗”“你喜欢吃什么”这类无聊对话,杞无忧应付得也轻松。 连续好几个晚上,杞无忧看训练视频,看着看着就停下来回复消息,田斯吴还以为他在和徐槐聊天,“无忧,你和槐哥好上了?” 杞无忧抬头,诧异地望向他:“?” “没和槐哥聊那是和谁?移情别恋了?” “elias,他找我咨询问题。” 队里人都知道储昱已经加入了国家队,只是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训练培训。 田斯吴若有所思,“和情敌打成一片,这战术可以。” “什么情敌……你别乱说。” “不是情敌吗?”田斯吴故作惊讶,“他ig头像都是和槐哥的合照呢。” “不是。” 田斯吴又出馊主意,“你干脆也换一个头像,吸引一下槐哥注意。” “什么啊……”杞无忧可疑地停顿几秒,“不换。” 放假前一天,集训队群里发了一则关于国庆假期的通知与若干注意事项,队员们纷纷回复收到。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收到!】 【qiwuyo:收到。】 【t.t:哟,这个头像不错@qiwuyo】 其他队友虽不了解状况,但也跟风复读。 【西西:哟,这个头像不错@qiwuyo】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哟,这个头像不错@qiwuyo】 杞无忧原来的头像是武校师兄养的那只巴厘猫,现在则换成了一张雪场夜幕中的剪影。 蓝黑色的天空,男人的背影浸润在黯淡的月光与灯光里,只看得到一个颀长的轮廓。 是杞无忧在新西兰训练时偷拍的。 大约只过了几十秒,微信聊天界面多了两个小红点。 是徐槐的私聊。 【ryan:……】 【ryan:?】 徐槐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了。 【qiwuyo:怎么了槐哥。】 【ryan:头像】 【qiwuyo:好看吧。】 【ryan:什么时候拍的?】 【qiwuyo:我在相册里随便找的。】 第101节 “……你确定要这样发吗?徐槐又不是傻子。” 杞无忧看向他的狗头军师田斯吴。 “反正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你先看他怎么回。” 【ryan:这好像是我……】 【qiwuyo:是吗?我不知道[哭泣/]】 【ryan:还是小猫比较可爱,你觉得呢?】 【qiwuyo:我觉得这个更可爱。】 “不理我了……”杞无忧有些不确定,“他不会生气了吧?我要不要撤回?” “不用,槐哥没这么容易生气!都说了你应该再大胆一点用他的正脸照!” “……” 杞无忧是不敢未经允许就用徐槐的正脸照当头像的,就只是想逗逗他,看他会不会主动发消息过来。 在把徐槐惹生气的边缘反复横跳,突然还有点想看他炸毛。 第96章 想早恋 假期的时光仿佛骤然间被拉快了进度条,过得飞快,一转眼便结束了。 杞无忧和茅邈回了趟洛阳,在家里待了几天,又一起坐在返京的高铁上。 “这次时间有点仓促,没来得及准备,”茅邈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懒洋洋地搭在窗台上,“等你下次比完赛回家,我肯定得在巷口拉条横幅,再给你摆几桌席,迎接我们的世界冠军。” “……”杞无忧沉默少时,“万一我在世界杯上没拿到名次呢。” “那必然不可能!”茅邈语气坚决。 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人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杞无忧充满信心,他自己也很费解,垂下眼睫,“还是把心理预期放低一点吧。” 注意到杞无忧蔫蔫的,兴致似乎不太高,茅邈以为他是舍不得离开洛阳,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找话题。 “叮咚——”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推送,杞无忧低下头。 是ig上的特别关注。 他只设置了一个特别关注。 徐槐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祖国母亲生日,在华的外国人同乐,也放七天假。徐槐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又或许是刻意为之,连句再见都没和杞无忧说。 他前一天下午的定位还在夏威夷北岸海湾冲浪,第二天早上便飞到洛杉矶街头玩滑板,还顺便参加了一个某奢侈品牌方的活动。 这次发动态的定位又换了一座与上次相隔千里的城市。 王飞跃也关注了徐槐的账号,实时把他的新动态分享给杞无忧,并发语音:“槐哥好忙啊,简直空中飞人!” 语音转文字,杞无忧动了动手指,发过去一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这或许就是单板男明星吧。”王飞跃又说。 单板男明星,杞无忧被这个称呼给逗笑了。 情绪好像忽然间好了起来。 “看啥呢这么高兴?”茅邈奇怪地问。 杞无忧便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 “确实啊,”茅邈边看边点头,十分认同,“徐教练的颜值比男明星还高。” 聊天框里,王飞跃又发了条文字消息。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我这里有一个惊天大瓜,保熟】 【qiwuyo:和徐槐有关的?】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那倒不是】 杞无忧对与徐槐无关的瓜没什么兴趣,发送一只小猫捂着耳朵打瞌睡的表情包。 你说吧我在听.jpg 王飞跃也回了一张表情包,是从徐槐的某条视频中截的图。 吓得我冰淇淋都掉了.jpg 杞无忧看过那条视频,五年前发布的,播放量很高。 当时是夏天,徐槐在冷饮店买完冰淇淋,准备去不远处的海滩上晒太阳,刚走出店门,身后忽然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冰淇淋整个从蛋筒上掉了下来,徐槐完全没有防备,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 很可爱,想隔着屏幕捏捏他的脸。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今天上午我去欢乐谷玩的时候偶遇了田哥和他对象!我靠男的!震撼我一整年!】 【qiwuyo:表情包存了。】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你不震撼吗!】 【qiwuyo:还行,有没有别的表情包?】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没了,这是我在他超话里存的。】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sos/]我差点忘了你也是】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救命啊这里到处都是男同.jpg】 结束和王飞跃的对话,杞无忧又试探着戳了下徐槐。 【qiwuyo:吓得我冰淇淋都掉了.jpg】 以前总是徐槐主动找他聊天,现在主动的人变成了杞无忧。 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摸透了徐槐的性格。徐槐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轻易对人发脾气,更不会不理他,顶多话少了点,语气也稍微凶了点。 之前徐槐对他冷言冷语,杞无忧还有点难过,现在这些则对他毫无威慑力,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心里痒痒的。 杞无忧盯着聊天框,看到徐槐那边“正在输入”了几秒,最后发来一张表情包。 【ryan:晕倒.jpg】 和杞无忧发的表情包是同款,看起来也像是国内的缺德粉丝p的。 这张表情包的出处杞无忧也知道。 某次在加拿大训练时失误摔倒,徐槐一时半会儿没爬起来,侧身打了个滚,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雪地上。 也很可爱。 【qiwuyo:槐哥,我回北京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ryan:有点事情没忙完,先不回去了,下个月瑞士见吧。】 转训期间没有在雪上的训练任务,只安排了一些较为基础的体能训练,队里有助教就足够。 【qiwuyo:小猫委屈.jpg】 【qiwuyo:想你。】 【ryan:晕倒.jpg】 徐槐又回了和刚才同样的表情,然后任凭杞无忧发什么都不理他了。 回到北京,在等待世界杯到来的这一个多月里,除了日常的体能训练和理论培训,杞无忧还在狂补文化课。即使有体育特长,也不可避免地要参加考试,面临升学问题。 与他年龄相仿的运动员,许多人都选择休学一段时间,放下学业,全身心备战冬奥会。杞无忧不想彻底放下学业。他九月份开学就已经升入高二了,之前偶尔会利用训练之余的时间上网课,回北京后,他的便宜爹杞青找他聊了聊,得知他的想法,专门给他请了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虽然他以前的成绩不错,但由于很长时间没有认真学文化课,进度落下了太多,所以只能抓紧难得的空闲时间补习。 不久前,在杞无忧拿到南半球公开赛冠军的时候,省体育局和省体院冰雪运动队的负责人就联系过他,向他表达祝贺,同时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许多院校都对出色的体育人才有免试特招名额,之前在武校与他一起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国家队的队友,就有不少人被省体院特招录取,成为准大学生。 不过杞无忧谨慎考虑后,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更高。 队里对杞无忧的学业问题也相当上心,就算备战冬奥会也不能耽误孩子上学。 领队询问过他想上哪所学校,纪教练更是直接问他:“北大和清华你更喜欢哪个?” “我没想过……”杞无忧还不至于自信到这个程度。 他在院校的选择上更倾向于体育院校,例如北体。在杞无忧的简单认知里,练体育的当然要考体校,北体无疑是最佳选择,但纪教练告诉他,清北也有专业的冰雪运动队,不必局限在体校,也不必局限在体育专业,越优秀的运动员可选择空间就越大。 杞无忧拿不定主意,还问过徐槐的意见,徐槐对此反应冷淡,说,这是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就好。 杞无忧当时还有些微失落,后来便想通了,徐槐一个外国人,对于国内的教育体系了解有限,给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怕干扰他的决定才会这样说。 十月底,北半球的雪季即将到来。雪上项目的运动员,有一部分新入队、技术水平还不够成熟的小队员前往国内各大雪场训练,另一部分则要飞往世界各地,参加大大小小的赛事积攒冬奥积分。 莱克斯雪场是瑞士最大的滑雪胜地之一,海拔高,雪质好,而且雪季非常长,可以从十月底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四月,受众多滑雪爱好者青睐。 抵达瑞士时是下午,刚一到酒店,王飞跃便迫不及待地整理好了雪具,连时差都不倒就想直奔雪场。 这次他预约成功,和杞无忧一个房间。 “好哥哥们!有没有人下去滑雪?”他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在群里发语音。 王飞跃拉了一个群,群名叫“我们当中出现了一个直男”,里面只有三个人。 田斯吴被恶心到了,回他:“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油腻。” 王飞跃:“我这不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你们吗!去不去去不去?” “不去,我要睡觉。”田斯吴冷漠拒绝。 王飞跃放下手机,又和杞无忧闲聊:“田哥之前向我透露,他和他对象谈了好多年,初中的时候就早恋。” 杞无忧服了他,“你打探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王飞跃很得意。 第102节 “据我所知,队里不止一个人在偷偷谈恋爱……”就着这个话题,王飞跃又延展了些别的,“还有你看那个谁,elias,才15岁,正是早恋的年纪,不知道谈没谈恋爱啊,哎,后悔,我现在想早恋都晚了。” 杞无忧虽不想和他探讨这个话题,但也同样十分想滑雪,忍着聒噪听他唧唧歪歪。 两人穿戴好护具,拿上各自的雪板下楼去雪场。 乘电梯到达一楼。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外,徐槐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时间顷刻间定格。 杞无忧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槐哥!”王飞跃迈出电梯,激动道,“你来啦!” “是啊,我的航班和你们的降落时间差不多。”徐槐对他笑了笑,又看向神情呆滞的杞无忧。 “小杞?” 杞无忧还站在电梯里一动不动,人好像傻了一样,眼看着电梯门要合上,徐槐一手抵着电梯门,一手将里面的人拽了出来。 “想什么呢?” 杞无忧仍有些恍惚,或许是因为王飞跃老在他耳边念叨早恋,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想早恋。” 第97章 不治之症 开什么玩笑,杞无忧现在难道不是在早恋吗? 王飞跃不可思议地想。 他眉梢微动,偷偷瞥向徐槐,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他眉心微蹙,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嗔怪的表情,心头一震。 这太少见了。 “什么早恋不早恋的!”徐槐瞪了杞无忧一眼,但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杞无忧底气十足地问:“你之前不是还说这很正常吗?” 王飞跃:妈耶,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他看看隐隐有些恼怒的徐槐,又转头看向短暂呆愣后恢复镇静的杞无忧,顿悟了。 哦——!这是情侣间的小把戏,在某种程度上属于打情骂俏。 作为一个有着较高觉悟的电灯泡,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找了个借口火速遁逃。 出了酒店,王飞跃满腹心事地往前走。 看徐槐刚才的样子,很明显是陷入恋爱中的人,拿杞无忧毫无办法。 恋爱脑是不治之症,队里的恋爱脑恐怕还不止一个两个。 完了啊。 他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转过头,看到杞无忧快步追了上来。 “我以为你还要跟槐哥多聊一会儿。”王飞跃有些奇怪。 “没有……” 瞥见王飞跃一脸“你不必解释我都懂”的表情,杞无忧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我没有和槐哥谈恋爱,你误会了。” “啊???”王飞跃大惊。 内心是一百万个不相信。 逗他玩儿呢? 整天深夜进出徐槐的房间,明里暗里的亲密举动…… 现在告诉他俩人根本没有谈恋爱。 妈呀,没谈恋爱还能搞这些? 这也太…… 王飞跃深感母胎solo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无语半晌,他张了张嘴,由衷道:“你们这也……太刺激了啊。” 杞无忧:“?”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杞无忧觉得王飞跃好像对他和徐槐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更深的误解。 “我们……”杞无忧欲言又止。 算了,懒得再跟他解释更多,就这样吧。 laxx滑雪场,艳阳高照。 陡峭的双黑道上,远远便看见几道身穿各色滑雪服的身影俯冲而下。 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色滑雪服的少年,速度极快,走刃流畅,身形轻盈飘逸。 “ryan,没想到你会收一个这样的徒弟。” 说话的男人是瑞士莱克斯雪场常驻滑手,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两人站在双黑道尽头,前方是一望无垠的白色雪海,在阳光的直射下映出一片银光,需要戴上护目镜才能避免对眼睛的损伤。 他旁边的徐槐身穿脏橘色冲锋衣,透过墨镜,懒洋洋睨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什么样的?” “以为应该是和你差不多的性格,”男人思索着开口,“这样更能玩儿到一起。” “他也能。”徐槐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 “可是我看你好像不爱带着他玩……我操!” 眼看着雪道上的几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速度最快的杞无忧已经开始减速,身后几人却仿佛刹车失灵,不仅没有及时减速,反而还加速一个接一个地超过了杞无忧,直直地冲着雪道上的两人而来! “hey~ryan!!!” “louis!wohooo~” 雪道上回荡着少年们夸张的大喊大叫,风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太过狂放,是欧美滑手特有的。 “快跑!” 在即将撞上来的一刹那,少年们的身体猛然向后方倾斜,滑雪板后刃也随之横刹滑铲,铲出道道极高极厚的雪墙,似要将两人淹没。 louis早有预料般迅速往后撤,徐槐却躲避不及,被突如其来的道道雪墙砸了个劈头盖脸。 “ryan,你反应太慢啦!”为首的储昱摘下雪镜,笑容一脸得逞。 徐槐:“shit……” 他抬手扑棱扑棱头发,想把头发上的雪弄掉。 “槐哥。” 头顶忽然伸过来一只爪子。 “我没事儿。”徐槐偏过脸躲开杞无忧的触碰,抬头。 杞无忧刚摘掉手套,指节被冻得微微发红,有点无措地收回了手,眨眨眼和他对视。 “小杞,新雪板滑起来怎么样?” 杞无忧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第一次上雪的新雪板。 自新西兰比赛之后,他就有了一些品牌赞助,给他提供新雪板和全套的雪具。 徐槐之前送给他的那块闪电雪板板刃磨损严重,板底也有点花了,虽然有定期保养打蜡,但也几乎到了不得不更换的地步。 对于一般爱好者来说,一块雪板用个十年八年是不成问题的,而对于专业运动员,雪板就是需要经常更换的消耗品,平时在地形公园上下道具,会很容易磕碰到板刃或者把板底划花。 回国后,他找了维修雪具的打蜡师维修闪电板的板面,还贴了层哑光膜,妥善保存起来。 “不太适应,”杞无忧坦白说,“我还是更喜欢那块闪电板。” “慢慢就适应了。” 徐槐顿了顿,又说:“接下来要去哪儿滑,去地形公园找你队友吗?” 队友们今天是头一次来雪场,此时都在地形公园熟悉场地,按照以前的习惯,杞无忧先在高级道滑几趟再去找他们汇合。 他点点头。 “不是说今天在雪场自由活动吗?我要带忧忧去玩!”储昱兴高采烈地提议。 作者有话说: 身残志坚地码了点儿……这周更新时间不固定,写完就发,大家不用等 第98章 不要带帅哥去酒吧!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玩?” 雪场内共有四座滑雪公园,徐槐不确定他们要去哪个。而且以储昱的性格,只在雪场玩肯定不够,不知道还要把人拐带到哪里去。 他是用英语问的,储昱还没回答,便听身后有人高声喊:“half pipe!” laxx滑雪场里的u型池号称是全球最大的u型池,每年都会在这里举办许多场高规格的u池赛事。 “是的,我们去u池那边玩,jain和iris都会兼项参加这次的u池比赛,”储昱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少年,又看向杞无忧,笑着说,“刚好yoyo的u池项目也玩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他u池玩得不错?”徐槐奇怪道。 他觉得杞无忧应该不会主动告诉储昱这些。 第103节 储昱眉梢一挑,神色得意:“我在你的主页上看到过视频。” “……好吧,那你们注意安全,”徐槐说完,看向杞无忧,又忍不住叮嘱了句,“别玩太晚了,早点回来。” 杞无忧点点头,“知道。” 待这群少年从眼前滑过,渐渐消失在雪道,徐槐的视线才从某道身影上收回来。 “ryan?徐槐?怎么回事儿啊你?”louis的语气有些探究。 “我怎么了?” “怎么连人家去哪儿玩你也要管,还‘别玩太晚了早点回来’,”louis模仿着他的口吻,调侃道,“这句话以前应该是别人对你说才对。” “我……我是他教练啊,适当管一管很正常吧,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徐槐有点底气不足,心想,难道我管得有点多了?这次也没有把握好分寸吗? 他又欲盖弥彰地反问:“而且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根本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louis很识趣:“是是是,你说得对。” - “储昱,徐槐旁边那人是谁?” 一路滑到山下,杞无忧才问出了早在山上时就想问的问题。 “louis啊,你以前练平行大回转,应该知道他吧?” 杞无忧闻言,恍惚了一下,“哦,原来是他。” 听说过的,而且久闻大名。 louis·jiang,瑞士选手,在平行大回转项目上算得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世界纪录保持者,和徐槐这个交际花认识想来也不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华裔。 不过这人虽是华裔,但却不同于徐槐与储昱,他并非混血,身上有着百分之百的中国血统,父母都是彻头彻尾的中国人,在他八岁那年才举家移民,入了瑞士籍…… 徐槐这人真的好交际花,怎么谁都认识? 杞无忧想起启程来瑞士的时候,纪教练吐槽说徐槐是交际花。 当时他得知了徐槐的航班信息,就给他发消息,问他能不能在正式训练前先带那几个没来过瑞士的小孩儿去熟悉一下场地,徐槐说可以,但他已经和瑞士的朋友约了滑雪,要第二天才能带大家适应场地。 纪教练就愤愤地说“你们徐教练真是好一朵交际花!” 瞥见杞无忧瞪他,纪教练立刻反瞪回去:“小兔崽子,合着一句话都说不得你师父了?” 交际花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词,但纪教练却振振有词:“我这是在夸你师父人缘好!” 现在杞无忧觉得纪教练的话很有道理。 徐槐和louis滑完雪从山上下来,在街边找了家露天咖啡厅。 老友许久未见,自然要坐下来好好聊聊天。louis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能聊的话题数也数不完,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转暗。 徐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储昱在一小时前给他发的几条视频。 视频里是巨大而陡峭的u型池,以及自由滑行在u池里的杞无忧。 他的状态很放松,身体带动雪板于池壁间一起一落,有种轻盈自如的流动感。 【chuyu:看!帅哥![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chuyu:猜猜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徐槐略加思索。 【ryan:不要带帅哥去酒吧!】 【chuyu:你怎么知道我想带yoyo去酒吧[惊讶/]】 储昱表面单纯无害,一副乖乖牌,但其实爱玩爱闹,鬼点子特别多。 徐槐对储昱的社交圈了解很少,但也听说过一些这群瑞士小鬼的种种“劣迹”,知道储昱的朋友也大都和他一样,少年心性,倒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尤其爱玩儿。 这并没有没什么错,但徐槐一想到储昱要拉着杞无忧一起玩儿就有点无法接受。 【ryan:不可以去!】 他手指敲击手机屏幕的力度很重,恨不得把屏幕敲碎,把对面的人拽出来。 又连发好几条语音让储昱早点把人给他送回来,他有些担心杞无忧一个人回来会迷路。 “怎么?你担心他们会带坏你徒弟吗?”louis对储昱和他的那群朋友倒是很熟悉,他们都是瑞士国家队的,虽然项目不同,但经常在同一个雪场训练,彼此之间打过交道。 徐槐否认:“不,小杞自己有分寸的,不会被带坏。” “是吗。”louis眼睛微弯,要笑不笑。 他只觉得徐槐很矛盾,嘴上对自己的徒弟很放心,但又总是一副处处都放心不下的样子,“小朋友长大了,总要交新朋友的。” 徐槐叹了口气,“哎,是吧。” 思及杞无忧说过让自己不要把他当小孩儿,又想到他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对自己说的这番话,满心惆怅无从吐露,“有时候想他快点长大,有时候又想他一直是小朋友。” 无论杞无忧是不是小朋友,这次的世界杯分站赛的参赛名单一经公布,被众多网友都戏称其为“小朋友们的比赛”。 参加比赛的滑手们平均年龄不过19岁,年龄最小的15,最大的运动员今年也才22岁。 思文原本要来参加,但由于个人的日程安排变动,临时更改了比赛计划,还有一位老将在比赛的前一周肋骨骨折,现在人还在医院,只好遗憾宣布退赛。 22岁的田斯吴在这场比赛中已经算“大龄选手”,对此,他表示:“这也太夸张了吧,想不到本场比赛的老将竟是我自己?我都有年龄焦虑了。” “多和小朋友们一起训练有助于让心态变年轻!”徐槐鼓励他。 田斯吴更崩溃了,“你说的小朋友是哪个?杞无忧?储昱?还是日本队那群变态?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我心理压力更大了好不好!” 储昱有自己的个人教练,加入中国队之后还保持着原来的训练节奏,之前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和队友们一起训练,现在大家都在同一个雪场,交流切磋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于是就经常带着自己的教练跑过来找他们一起训练。 储昱就先不说了,令田斯吴匪夷所思的是,日本队有时候也会过来凑热闹。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放眼望去个个都实力不俗,除了日本队,还有储昱带过来的瑞士小伙伴、加拿大小伙伴…… 此外,还有一件事让田斯吴惊讶。 现在训练时,杞无忧遇到问题会首先和张可迪等教练探讨,然后和队友、朋友们一起练习,分析动作,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依赖徐槐一个人。 杞无忧并不是那种可以和周围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但有储昱从中调和,竟也可以和一群个性迥异的外国人相处融洽,还敢不听徐槐的话,训练完晚上跑出去玩儿。 还要特地让他给徐槐“通风报信”。 【qiwuyo:田哥,我和储昱在外面玩,刚才和飞跃串通好了,徐槐问的时候他帮我打掩护,但是你记得偷偷告诉徐槐,说我晚上没回来。】 田斯吴看到这条消息,反应了一会儿,脑子才转过来弯,莫名生出一些老父亲的欣慰之感。 孩子确实长大了。 就是不知道徐槐如果看到会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说: 真想日更一万啊,但是我复阳了,有心无力,大家注意防护t.t 第99章 还是搞砸了 第二天一早,杞无忧照常出现在雪场训练,面对诸多教练时依然一派从容淡定,就好像昨晚偷溜出去的人不是他一样,徐槐也并未发这其中有什么异常。 田斯吴昨晚想了很久,琢磨着如何才能在“不经意间”把杞无忧昨晚出去玩的事情透露给徐槐,毕竟他和杞无忧并不在一个房间,还有王飞跃这个可靠的队友给他“打掩护”。 他问杞无忧要怎么告诉徐槐,结果杞无忧给他来了句“你看着说吧,我相信你”。 语气十分笃定,好像这事儿一定能成。 然而田斯吴却有些犹疑,他说了徐槐就能信,这么好骗的吗? 徐槐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从此开始崩塌了,从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大佬教练变成了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傻子帅哥。 不能直接发消息给徐槐告密,这样显得有点刻意,如果被误认为是出卖队友的阴暗小人,那他以后在队里还要不要做人了?田斯吴如是想。 想一上午也没想出头绪,直到中午训练结束,大家各自觅食。放置好雪具,储昱拉着杞无忧去吃雪山汉堡,看着他们走远,田斯吴忽然心生一计。 “诶,槐哥。”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徐槐跟前,小声问:“你昨晚带无忧去哪玩儿了?” 徐槐一愣,“什么?” 田斯吴故作神秘姿态,“我都知道。” 徐槐茫然:“啊?”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飞跃是自己一个人从房间出来的,问他无忧呢,他当时遮遮掩掩的,很可疑……”田斯吴贡献出他的影帝级演技,佯装沉思道,“是不是你晚上带着他去哪儿玩,然后回来直接住你房间了?” “……啊?”徐槐彻底呆住了。 显然对田斯吴的话信以为真。 还真这么好骗啊,田斯吴心里暗爽,我演技也太好了吧。表面却露出一副羡慕嫉妒的扭曲表情,“啧啧啧,玩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能照常训练,这什么魔鬼体能。” 眼看着徐槐面色逐渐凝重,田斯吴目的达到,满意离开:“我去吃饭了槐哥!” 查寝这种事是由助教负责的,徐槐一向不会过问,所以并不知道昨晚宋也去查寝的时候杞无忧在没在房间。 他当即给宋也打了个电话。 刚一接通,那边便道:“槐哥,我和曦曦她们在吃芝士火锅,你来不来?” “你旁边还有其他教练在吗?” “有啊,”女队的一位教练也在场,宋也说完,又问,“怎么了?”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徐槐直接道:“我过去找你吧。” 宋也他们就餐的餐厅位于雪山脚下。 全景视野,巨大透亮的玻璃窗外就是连绵不绝的雪山。 热气腾腾的火锅冒着白烟,浓郁的芝士香气扑鼻。 徐槐却并没有什么欣赏美景或品鉴美食的兴致。 刚一走到桌前,坐在最外面的江晨曦便主动往里挪了挪:“槐哥,坐这里!” 紧接着迎来一波投喂。 第104节 李梦千递过来一块苹果挞,“槐哥,这个好吃!” 江晨曦往提前拿好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热红酒。 还有队员陆续把烤鸡、羊排、薯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 徐槐鼻子动了动,沉默片刻。忽然有点饿,来都来了,还是先吃饭吧。 边吃边聊,队员们叽叽喳喳的,话题庞杂,聊得最多的还是训练和比赛,教练们也能很自然地加入她们的话题。 “不是说更换国籍满三年才能参加奥运会吗,那储昱退瑞士籍才几个月,是不是不能参加这次比赛啊?” “对,这次他参加不了。”女队教练回答。 又有人问:“该不会之后的比赛一场都参加不了吧?那冬奥积分怎么办?” “可以参加一些地区性赛事,”徐槐说,“fis常规赛事的要求没有冬奥会那么严格。” 国际奥组委对于更换国籍的运动员有规定,更改国籍至少满三年后才可以正式代表国家参赛。而国际雪联的竞赛条例则相对宽松一些,归化运动员是可以参加一些地区性的小比赛的。 “他应该可以参加北京沸雪。”徐槐又说。 北京沸雪。 提及家门口的赛事,队员们纷纷激动起来。 “太好了!” “妈呀,那男队的比赛名额竞争会很激烈吧,a队的五个人加上小瑞士卷儿,还有几个今年刚从省队选拔上来的新队员实力也不错……” 承办世界杯的国家,除了满足参赛资格的运动员可以上场外,还会有额外的照顾名额。这个名额需要在队内选拔,通常会举办选拔赛或者由教练、领队等人评选。 “打起来打起来!”江晨曦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男队热闹是吧,”宋也笑,“不愧是一姐。” “哎呀没有没有。”江晨曦连忙摆手。 “那你觉得男队这次谁能进决赛,田斯吴还是杞无忧?” “呵,田某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们无忧比,”江晨曦大放厥词,“先治治恋爱脑再说。” 李梦千笑得前仰后合:“你怎么还拉踩呢,田斯吴听到会落泪。” 徐槐也被逗笑了。 “槐哥,瑞士卷儿实力也挺强吧?他和无忧谁厉害?”江晨曦忽然问。 她没看过储昱以前的比赛,但注意到他这几天和大家一起训练时都跟玩儿一样,不怎么上心,看不出真实水平。 徐槐顿了顿,“小杞厉害。” 虽然储昱目前可以在大跳台上做出1800,而杞无忧暂时还不可以,但杞无忧的综合实力更胜一筹。 领悟力强,心理素质强大,进步神速,这个赛季成功练会1800不是问题。 这完全是基于客观事实而得出的结论,才不是因为他对杞无忧抱有很大期望。 “还是更看好自家人嘛。”江晨曦笑眯眯道。 哪里更看好自家人了。 “……”徐槐觉得她这个说法怪怪的,“都是自家人。” “哈哈哈小瑞士卷儿也是自家人了,不过还是无忧跟你更亲吧,”江晨曦笑着说,“归化运动员想必不是白归化的,等之后有比赛我再看看他实力。” …… 吃完饭,徐槐也没忘记正事。 刚才人太多不方便问,待人散了回去午休,他才问宋也:“昨晚你去查寝的时候,小杞没在房间吗?” “什么?” 宋也乍一听有些不解,投来疑惑的目光,“在的啊。” 昨晚去查寝时是王飞跃给开的门,他说杞无忧在洗澡,宋也听到浴室里有水声,于是便也没多问。 他照实把情况说了,说着说着,自己也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那时候不会根本没在房间吧?偷偷跑出去玩儿了?可是……”宋也纳闷地嘀咕,“他早上不是好好地来训练了吗?” “就算出去玩了也没有影响到训练吧?应该不要紧……”他边说边抬头望向徐槐,有点摸不准徐槐是不是发现了问题,专门来兴师问罪的。 宋也和大多数队员一样,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他认为自己在查寝时所扮演的角色就好像大学时代查寝的辅导员,吃力不讨好。大家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不是没有丝毫自制力需要去约束的小孩子,所以宋也对查寝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得并不严格。 “槐哥,这事儿……”宋也觉得徐槐应该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才对,“也没啥大不了的对吧?” 徐槐安静几秒,最后说:“对。” 下午训练结束,他又找到王飞跃和田斯吴询问。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直接找杞无忧本人问清楚就好了,可徐槐偏偏要舍近求远,不想和杞无忧单独相处。 王飞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杞无忧偷溜出去玩的事情败露,便很讲义气地给他打掩护,“不可能!我俩早上就是一起出来的,田哥肯定看错了。” 无论田斯吴怎么拼命给他使眼色,他都不为所动,一脸大义凛然。 见状,田斯吴内心暗骂猪队友,含含糊糊地开口:“啊,那也有可能吧,我刚醒眼神儿不太好可能。” 徐槐:“……”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总算看明白了,这俩人应该都是和杞无忧一伙的。 “槐哥,你自己去问他昨晚去哪儿了不就得了?”田斯吴又很刻意地说。 徐槐更加确信了刚才的想法,直截了当道:“我用不着问他。” 脸色有点冷,语气也果断。 田斯吴没见过徐槐这样,担心把人惹毛了,于是匆忙解释:“呃,其实无忧他……” “他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大半夜偷偷跑出去,让你们一个装不知道,一个装告密。” 田斯吴闭嘴了。 轮到王飞跃小心翼翼地:“槐哥,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你别生气……” 徐槐:“我没生气。” 他心态很平和,还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你们真是他的好队友。” 听出徐槐话里的讽意,王飞跃也闭嘴了。 徐槐清楚杞无忧的心思,大概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受到冷落,故意找点存在感。 徐槐无条件信任自己的队员,所以听到田斯吴的话时,第一反应是相信。 他的确挺好骗的,起初也是真的被骗到了。 杞无忧的计划很幼稚,但却是可行的,如果徐槐上钩,确实是会主动去找他,批评也好,关心也好,他都达到了他的目的。 只是,他低估了徐槐对他的了解,也高估了自己对徐槐的了解。 以前,杞无忧每到一个新地方,认识新朋友,徐槐总是会问他,有没有不适应,和新朋友一起玩开不开心,总是担心他没有办法很好地融入集体,时刻关心他的情绪和感受。 可现在,他依然每天刻苦训练,有了新进步,交了新朋友。训练时有没有受伤,和新朋友去了哪里玩,徐槐却都不再关心,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 过去那些只有他才能得到的特殊待遇,徐槐还是一点一点收回去了。 他不是会主动索要糖果的小孩。 杞无忧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其实很茫然。 强烈的落差感令他无所适从。 想出这种迂回的主意,也并不是想骗徐槐。 就只是,想让他多看看自己而已。 可还是搞砸了。 作者有话说: 辛苦大家追更,微博搞了个抽奖,送一些我自己定制的本文小周边,当作儿童节小礼物好了。有订阅记录就可以参加,中奖率应该很高,感兴趣可以康康我的微博@鸿湖水浪打浪 第100章 我收下了 之后几天,徐槐白天照常指导训练,晚上带着队员们做分析总结到很晚,为即将到来的世界杯分站赛做最后的准备。 他始终没有在私下里单独找过杞无忧,杞无忧也很能沉得住气,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疏离态度。 其实严格来说,徐槐认为自己并未刻意冷落杞无忧,训练时,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倾注全部的耐心与专注。两人即使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教练与运动员的关系,那也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有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有朝夕相处的感情,还有适度的陪伴与关心。 他只不过是不再把训练之外的时间与精力留给杞无忧了。 尽管努力说服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偶尔徐槐心里也会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虽然杞无忧平时总是面无表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可徐槐知道他也许会一个人偷偷难过。 以前杞无忧不开心的时候会给他发委屈卖萌的可爱表情包,现在也不敢发了。 徐槐只能这样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场地测试的前一晚,白天的训练结束,晚上没有再做分析总结,教练让队员们早早地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徐槐和张可迪住一个房间。 晚上十点,两人专心致志地在桌前研究预赛的比赛策略,拿着纸笔与电脑写写画画。 “……所以我认为可以让yoyo在跳台区尝试1800……” “笃笃笃——”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打断了张可迪的话音。 “谁?”张可迪疑惑道。 第105节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敲门? 徐槐站起身,“我去开。” 他坐的位置离门比较近。 房门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徐槐怔了一下。 “是谁啊?”张可迪够着脑袋问。 角度问题,他看不到门外的人是谁。 “可迪,是我。”杞无忧声音低沉。 “哦,yoyo啊,”张可迪热情招呼道,“进来坐!” “不了,”杞无忧顿了片刻,声音更低了几分,“我有事想和ryan说。” 张可迪:“好吧,那你们说。” 徐槐走出房间,掩上门,和杞无忧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槐哥。” 面前的人抬起头,冷眉冷眼,看着他的目光却很温顺。 “嗯,”徐槐平静地问,“有什么事?” “我、我那天……” 徐槐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哪天,垂着眼睫听他继续说。 “那天训练完去和储昱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太晚了,就住在储昱那里了。” 储昱住的地方位于对面半山的一座滑雪公寓。他们买完东西又吃了顿饭,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储昱的确有带杞无忧去酒吧玩的想法,但杞无忧拒绝得十分坚决,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于是储昱就拉着杞无忧回了他的公寓,两人看了大半夜的滑雪电影和动画片。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还骗了你。” 徐槐摇了摇头,“小杞,”放缓声音,“其实你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对吧? 杞无忧微微失神,低下头,良久才道:“我没有……” 这几天他认真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很大问题,太草率了,应该想一个更缜密一点的计划。 徐槐怎么连这都能猜到。 “你现在都不管我了。”杞无忧声音有些委屈。 “我训练的时候没在管你吗?” “我说的不是训练。” 杞无忧抬起头,看着徐槐的眼睛,认真道:“不过就算你不管我,我以后还会听你的话。” “小杞,”徐槐定定地望了他几秒,叹了口气,“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要你听我的话,我其实不想去限制你。训练和比赛你应该听从教练的安排,但其他时候,你的想法我无权干涉,我希望你可以自由地做想做的任何事,但是并不是现在这个阶段。你首先要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杞无忧愣愣地听着,脑中倏然闪过很多抓不住的念头。 想要你喜欢我。这句话在嘴边打了个滚,又咽了回去。 “槐哥,”杞无忧轻声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走廊灯光暗淡,照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见徐槐沉默,杞无忧抿了抿唇,继续道:“你总说我是小孩子,可我总会长大的。如果我不是小孩子了呢?”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你前男友就比你小。”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徐槐声音忽的冷了下来。 “嗯,好,那讨论别的。”杞无忧垂下眼,乖乖道。 手臂抬了下,徐槐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徐槐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太冲了,有点过意不去,便顺着他的话问:“买的什么?” “雪镜。” 储昱签约的运动品牌出了最新款雪镜,疯狂给杞无忧安利。 他在那家店买雪具不需要付钱,刷脸就可以,训练结束后便带着杞无忧去进货。 杞无忧没有什么需要更换的雪具,跟着进了店里,原本没打算买,但意外看到新款雪镜中有一款是雾粉色。 他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徐槐。 更关键的是,他给徐槐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配色和这个很搭。 随着雪季的来临,各大运动品牌陆续出新款,徐槐最常穿的那个雪服品牌也推出了最新款的雪服。 是预售,需要等很长时间,而且非常难抢。 杞无忧凭借着过人的手速抢到了,等雪服漂洋过海地邮寄过来,刚好就到了徐槐生日的前几天。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把礼物送出去。 徐槐也许不愿意收他的礼物。 但总要试试。 “槐哥,如果我送你礼物,你会收吗?” 徐槐蹙了蹙眉,终于意识到杞无忧的雪镜是买给谁的。 “我不缺雪镜。” 并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 “那你缺什么?”杞无忧知道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 果然,徐槐说:“我什么都不缺。” “我想送你礼物,是以队员或者徒弟的身份,而不是以……”杞无忧停了一下,才缓慢开口,“追求者的身份。” “这样也不可以收吗?” 大概是刚洗完澡吹过头发,杞无忧的头发毛茸茸的,看上去特别柔软,眼神也特别脆弱,像含着水。 徐槐一瞬间心软得无可复加,想揉揉他的脑袋,又不能这样做。 最后只好道:“可以,谢谢你,我收下了,回去睡觉吧。” 作者有话说: 比赛挪到明天发,更两章把比赛一次性写完。我确实写得太慢了对不起qaq之后会尽量多更。 关于进度的回答:小杞成年之后节奏会比现在快一些,不过徐槐的情感转变我不想写得太突兀,他不是不懂感情的人设,虽然爱玩但却道德感高且心智成熟,即使还没有动心,他对小杞也是很在意和关心的,并不冷漠呀。动心之后的他也会把喜欢一个人的各种心情经历一遍,有酸有甜,他很会爱人也很会表达,会给小杞最好的爱情。 第101章 强抱 转眼间到了比赛日。 坡障男子组预赛时间在上午,由于赛程安排比较紧密,与女子组大跳台预赛同时进行。 雪场日光晴朗,风速适中,这种天气对于比赛来说恰到好处,不会对选手的发挥产生什么干扰。 比赛开始前,男队女队在同一个区域做赛前检录。徐槐依然认真贯彻他的鼓励式教学法,挨个鼓励即将上场的队员。 他拍了拍江晨曦的肩膀,语气愉快地鼓励道:“曦姐加油!” 一个拍完,再拍下一个,下下一个…… 然后就轮到杞无忧了。 杞无忧脚步很慢地挪上前,趁徐槐不备,伸手飞快地抱了他一下。 动作十分迅速,不过手臂只是虚虚地圈了一下徐槐的腰就松开,很克制,没占他便宜。 随即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飞跃看到,大声嚷嚷:“无忧,我们都是拍肩膀,到你这里怎么变成了强抱槐哥?!” “哈哈哈哈哈操,”田斯吴狂笑,“强抱这个词很危险!” 俩人一唱一和的,其他人也纷纷笑起来。 杞无忧很无辜地说:“我抱一下我师父怎么了。” 王飞跃:“可以可以没问题!随便抱!” 腰间的温度转瞬即逝,徐槐看着杞无忧,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听众人的起哄,似乎也觉得挺有趣,无奈地笑了:“小杞加油。” 杞无忧眨了眨眼,好像……没有生气啊,那可以再接再厉。 他郑重点头:“我会的。” 昨天场地测试结束后,大家去吃饭,杞无忧无意中听到徐槐和领队的谈话。 领队问徐槐对于明天的预赛怎么看,队里谁有希望进决赛。 徐槐思考了一会儿,说:“女子组的几个人都很稳,江晨曦李梦千她们进决赛的问题都不大。男子组的话,小杞我是肯定放心的,他在坡障上的表现一直很让人惊喜,至于其他人嘛……多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田斯吴水平忽高忽低,飞跃实力也是有的,但也还不够稳定,都得看他们在赛场上的状态吧。” 徐槐说对他放心。一句话又让杞无忧内心生起无限动力,浮浮沉沉间,一颗心恍然落地。 为了徐槐这句放心,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懈怠。想让徐槐永远对他放心,永远可以信任他。 他又听到领队说,国内有几家媒体联系过他,预赛结束后,也许会给杞无忧安排线上采访。之前就有媒体想要采访杞无忧,但当时由于杞无忧在养伤,所以就替他回绝了。 “哦?”徐槐饶有兴致地问,“国内的媒体是怎么评价他的?” “就说他挺有潜力,很看好他,想深入挖掘一下。” “嗯,的确,”徐槐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人……” 杞无忧有些自我安慰地想,自己在徐槐心里总归是特殊的。 他的表现也没令徐槐失望,最终,以预赛小组第二的身份顺利晋级决赛,王飞跃也吊车尾进决赛了。 田斯吴早先和教练商量过,想要全身心备战大跳台,所以这次没有报名参加坡障,只参加明天的大跳台比赛。 赛后做复盘总结,以及为明天的决赛制定策略。 第106节 教练们商议后决定,让杞无忧尝试新动作,冲击冠军,王飞跃的话则主打一个求稳。 两人对此都没有意见,不过王飞跃在分析对手的表现时小声说了句:“虽然今井野失误了,但我还是觉得裁判给他打的分好低啊。” 其实不止是今井野,其他日本选手的分数也不高。 王飞跃也是同样。一方面是自身实力原因,他在比赛中的表现并不完美,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另一方面,有位美国选手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失误比他还要严重,但是最后的名次却排在他前面,着实令人费解。 纪教练分析道:“日本选手单板u池是强项,他们滑板比较厉害,有很多人都是从滑板转项过来的。坡障嘛,稍微差一点,个人风格没那么鲜明,最后裁判打分时就会比较吃亏。欧美人在这个项目上统治时间太久了,日本人近几年才开始在大跳台和坡障上崭露头角,所以裁判打分有时候可能也会有失偏颇。”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虽然都是亚洲人,但小杞的风格和他们明显不同。” 杞无忧的个人风格是非常鲜明的,有着极强的身体控制力与出众的创造力,总能在比赛中有亮眼的表现,带给观众与裁判意料之外的惊喜。 张可迪认同:“是的,他的风格像ryan,我记得以前ryan还没退役的时候,所有裁判都很喜欢他的风格。” “啊?”徐槐愣了,“和我的风格很像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下意识瞥了眼杞无忧,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好像并不对张可迪的这番评价感到惊讶或质疑。 “没有很像,但是多少有一点吧,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张可迪也很难以置信。 毕竟杞无忧是徐槐一手教出来的,而且他最喜欢的滑手就是徐槐,曾把所有能在网上找到的徐槐过去的比赛视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反复加以揣摩学习,那么必然会受到徐槐风格的影响,这很难避免。 至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是研究的重点。 许多滑手都是从学习和模仿中形成自己的风格的,先提升难度,再钻研风格。 如果存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那什么风格不风格的可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第二日,世界杯瑞士莱克斯站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男子组的决赛如期而至。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央视体育频道正在进行本场比赛的直播。 时至今日,单板滑雪依然是小众运动,即使是世界杯这种高规格赛事,也难得可以在国内的电视频道中看到现场直播,换做以往通常都只是转播。 或许是北京冬奥周期的到来,国家对于冰雪运动的推广力度大大加强,再加上这是中国男子单板滑雪运动员首次闯入世界杯决赛,于是才有了这场直播。 央视的解说员一男一女。 男解说员简单介绍完本场比赛的大致情况,提高了些音量道:“我们中国队有两位选手也闯进了决赛,杞无忧和王飞跃,期待他们今晚的精彩表现!” 女解说员也语气激动:“是的,非常期待!杞无忧呢,是一位最近经常被提及的滑手,他在前不久的新西兰公开赛和南半球公开赛上都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这是他首次参加世界杯,他是一位非常有潜力,非常值得关注的运动员,今年17岁,很难相信他去年才接触到这项运动,真是天赋异禀呀,我想他的单板滑雪之路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要到十二点之后,不用等,可以明早看~ 第102章 强拍 比赛现场,巨幅电子屏挺立在观众席对面,随着开场广告的淡出,画面切换至几百米之外的出发台,观众们纷纷将目光投至屏幕,等待着运动员在赛场上大展身手。 第一轮,按照预赛的排名顺序,杞无忧排在第二位出场。 比赛尚未开始,他就提前来到出发区外等候。 场外十分喧哗,人群中起伏的尖叫与呐喊,节奏激烈鼓噪的音乐充斥耳膜,杞无忧的内心却一片宁静,能感觉到的只有前方的赛道与脚下的滑雪板。 预赛第一是一位瑞典人,今年二十岁,去年他就已经在世界杯赛事中拿到过第五名,然而他对于杞无忧来说却相当陌生,之前未曾在比赛中交手过,也没有刻意关注过。 杞无忧认为瑞典人的实力远在昆腾思文等人之下,但他这次的第二跳竟然在跳台区成功完成了两个1800,短短一个雪季就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实属不可思议,令人意想不到的黑马选手,所以裁判给他打的分特别高。 不过他今天第一轮的表现不太好,在道具区失误摔倒,影响了整体连贯性,只能寄希望于后两跳。 下一位上场的是杞无忧。 最后检查了一遍雪具穿戴,确认过没问题,出发指令亮起,他轻轻一跃,顺雪道滑下。 赛道雪质很好,风阻也不大,他可以把滑行速度控制得刚刚好。 首先来到杞无忧最为得心应手的道具区。 他张开双臂,轻盈地施力跳跃起来,带动雪板转体一周,准确地落在道具杆上。 “现在他来到了道具区,一个轻松的内转360上杆,动作非常干净,不过还没有上难度……”男解说员话音未落,便看到屏幕上的少年身体微微倾斜,雪板在铁杆上陡然转了半圈,由竖板变为横板,紧接着雪板越来越往一侧滑动和倾斜,随后人猛然一跳,抱膝的同时身体向后翻转,做了个后空翻。 女解说员惊呼:“竖板变横板,板尾起跳的后空翻360!盲落地!这个厉害了!” “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下杆动作……”男解说员愣了愣,“太神奇了。” “的确很神奇,杞无忧要做的动作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力。” 之后的两个道具,杞无忧完成的动作都比较常规,不过节奏控制张弛有度,身形轻盈而飘逸,很有观赏性。 女解说员笑着道:“无忧的空中姿态太好看了,可以看到他的发挥一直很稳定,非常顺滑地完成了前面的道具区动作。但是他的滑行速度实在太快我都有点跟不上……” “是的,”男解说员附和,“他的跳跃很有风格,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滑行速度很快,滞空时间长,力量感很强但身体又很轻盈,跳台区的抓板动作也总能保持很长时间。” 前方是跳台区。 冷风滑过侧脸,无休止流动,杞无忧屏住呼吸,抛开杂念,加速滑向第一个跳台。 第一跳,内转1620,前手抓后刃,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身体渐渐舒展,稳稳地落在雪地上。 “无忧状态很好啊!内转1620看上去完成得很轻松。” 男解说员猜测道:“下面的跳台要拿出1800了吧?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在比赛中做过1800,但在训练中成功完成过外转1800。” 女解说员则认为:“也不一定,第一轮也许会选择保守一点,1800目前对他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杞无忧从来不是保守的人,他热衷于在比赛中挑战自我。 来到第二个跳台,他直直地滑向跳台中央,以一个很快的速度跳跃到半空中,身体随之向外侧打开,旋转。 一周、两周、三周……直至五周! 身体向后倾斜,灵活地用前手抓后刃固定器中间的位置。 女解说员震撼:“frontside平转1800!他真的跳了1800!” 第三个跳台,杞无忧又一次跳了1800,正脚外转,难度比上一个跳台稍低一些。 同样平稳落地。 整个过程流畅自如,没有出现过一点失误。 他微微气喘着滑向终点,等待裁判打分。 一挡板之隔的观众区,有热情的雪迷和杞无忧打招呼,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不再向之前那般局促,而是自然地朝雪迷挥了挥手。 “无忧在国外的人气很高嘛。”男解说员笑着说。 “颜值也很高,”女解说员调侃了句,又说,“道具区创新动作,跳台区两个1800,他的这趟滑行能得多少分呢?肯定有90吧?” 一分钟后,电子屏上显示出杞无忧的run1得分。 女解说员尖叫:“哦天哪!92.55分!第一跳,无忧的第一跳就得到了这么高的分数!” 杞无忧看到这个分数并没有多激动,现场解说播报完,他便淡定地离场为后面的第二轮做准备去了。 随后上场的今井野也在跳台区完成了两个1800。 “有没有可能超过无忧?”男解说员问。 女解说员内心暗道怎么可能,但发言依然很客观:“我觉得这两个人的实力是不相上下的,不过无忧的创新性更强一些。现在压力给到裁判,他们会如何打分呢?” 两人都能跳出1800,在相同动作的前提下,裁判更看重的是动作的细节。 综合比较,最后还是杞无忧的表现更胜一筹。 第一轮的全部滑行结束后,杞无忧的分数高居第一。 “漂亮!只要第二轮稳住就妥妥能拿冠军了!”纪教练狠狠地抱了杞无忧一把,已然觉得胜券在握,“想不到我的执教生涯中能带出一个世界冠军啊!” 杞无忧淡淡说:“应该没问题。” 徐槐也这样想。杞无忧的心态稳得可怕,他对于赛场的适应性很强,比之大赛经验丰富的老将也毫不逊色。 第二轮可以说是决定命运的一轮,虽说还有第三轮,可比赛的最终结果往往在前两轮就能尘埃落定了。 成败在此一举。 场上气氛越发紧张,场下的徐槐也忍不住为杞无忧捏了一把汗。 赛道上,夜晚灯光将起伏的雪道映照得闪闪发亮。 月色温柔,星光璀璨。 整个世界的光仿佛都于此刻落在杞无忧身上。 他已经完成了道具区的动作,向跳台进发。 少年奋力一跳,从坡度陡峭的起跳台跃向高空。 如彗星划破天际,在空中划出痕迹,留下一道短暂却明亮的尾光。 “天哪!又是一个1800,而且是很难完成的反脚内转!他两轮比赛都在跳台区成功完成了1800,一共是三个,这也太拼了……男解说员感慨道。 女解说员:“是啊,真的很勇敢,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尝试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能做出一个就已经很棒了,他竟然做了三个。” 杞无忧平稳落地的一瞬间,观众席爆发出汹涌而热烈的欢呼浪潮。 他的第二轮得分是90.50分。 “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恭喜无忧了?”女解说员笑问。 “比赛还没结束嘛,虽然差不多可以恭喜了,但还是要再看看选手们第三跳的表现。” 第三轮比赛开始。 “本场比赛的冠军获得者,来自中国的杞无忧,现在正在享受他的最后一轮比赛。” 杞无忧没有像其他滑手那样随便跳跳或者展现风格,而是按照自己日常训练时的常规动作,完成了比赛。 跳台区以反脚内转1440来收尾,姿态松弛又漂亮,落地时雪尘飞溅,仿似一场白色礼花。 他滑出了赛道,也许是太开心了,还在一路往前滑,在撞上挡板的前一秒才转弯刹车,弯腰脱掉固定器。 刚才比完赛的预赛第一名摘掉雪镜,走过来,伸出手和他击了个掌,“yoyo,祝贺你拿到冠军!” 训练场上,滑手们会因为对手练会一个小招式而兴奋得手舞足蹈,拥抱庆祝,正式赛场上,也会为对手的出色发挥而由衷地感到开心。 第107节 摄影师围过来拍照,顷刻间,两人被快门声与闪光灯包围。 场下,张可迪和纪教练一个劲儿地拍手,把手都拍红了。 徐槐抬头望着屏幕里的少年,眸光涌动,笑容灿烂。 他确定本场比赛中不会再有比这更高的分数了。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竟然切换成了他的特写镜头。 观众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与口哨声。 “是徐槐教练,”女解说员笑道,“他也很为自己的队员开心吧。” 这轮得分81.00,不计入总成绩。 男解说员激动到破音:“杞无忧的总分是——183.05分,锁定冠军!恭喜我们的天才少年!” 女解说员的声音也已经有点哑了,“恭喜无忧,太棒了!连续三跳的精彩表现,当之无愧的冠军!这是中国男子单板史上的第一个世界杯冠军,无忧创造了历史!” 杞无忧抱着雪板走出赛道,来到混采区接受采访。 有记者问:“你接触单板滑雪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从这项运动中收获到了什么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体会?” “单板滑雪让我成长,我从中收获到很多东西,比如说运动员的拼搏精神,和队友、滑手们之间的友情,还有……”他忽然止住话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会享受这项运动带给我的所有感受。不管是轻松还是紧张,快乐还是伤痛。” “你对于明天的大跳台预赛有什么期待呢?”又有记者问。 这是位中国记者。 杞无忧语气正经:“希望可以和今天一样。” 单板届有一个众人皆知的比赛魔咒,兼项参加两项比赛的滑手,如果在其中某项比赛中取得了好成绩,那么另一项的结果则大概率会不尽人意。要么在预赛就爆冷出局,要么在决赛中出现严重失误。 单板滑雪兼项运动员很多,被称作全能型选手的也并非只有徐槐一个,但徐槐却是唯一打破过这个魔咒的人。 他曾连续在两场世界杯分站赛上同时拿到两个项目的冠军,至今无人打破这项记录。 “那就祝你也可以在大跳台上大放异彩!” 所有人都期待着杞无忧明天在大跳台上的表现。 杞无忧想,他会努力像徐槐那样,成为打破魔咒的人。 雪场的夜晚总是很明亮。 眼前是耀眼的雪场照明灯与闪烁不停的闪光灯。 杞无忧站在领奖台上,手捧金色奖杯。 心脏跳动渐趋平缓。 一片沸腾的人声中,杞无忧唯独听到徐槐带着笑意的嗓音,“小杞,恭喜你。” 眩目的闪光灯闪得人眼睛刺痛,杞无忧忍不住闭了闭眼。 睁开眼时,看到台下的徐槐也举着手机在给他拍照,于是朝他露出笑容。 颁奖仪式很快结束。 一下台,队友们便一窝蜂地围过来。 “让我摸摸冠军奖杯!” “来拍合照啊,我要发微博!” 队友们拍完,又把教练们喊来拍大合照。 江晨曦一口气拍了几百张照片,手机电量告急。 “采访一下世界冠军,还有没有什么感言要发表?”江晨曦把没电的手机当作话筒,朝杞无忧一递。 队友们纷纷效仿。 杞无忧:“我还想和槐哥单独合照。” 众人:“……” 说着,杞无忧又望向徐槐,“可以吗?” 徐槐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不过还没答应呢,不知道是谁从背后大力推了他一把,把他往杞无忧跟前推。 他趔趄了一下,险些没撞到杞无忧身上,带着隐约怒意回头。 始作俑者田斯吴佯作歉意:“哎呀,不好意思槐哥,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徐槐看向杞无忧。 “那我就……”杞无忧见徐槐好像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大着胆子道,“强拍。” 徐槐:“……行,真厉害。” “我来给你们拍!”王飞跃积极举手。 田斯吴他们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多角度全方位拍摄。 “槐哥,我们一起拿着这个奖杯,可以吗?” 杞无忧试探着把沉甸甸的奖杯递给徐槐,他没什么犹豫地接了过来。 相机定格,他们在赛场上留下第一张只有两个人的合照。 杞无忧人生中第一个世界杯冠军,有幸与所爱之人共享。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强吻,下下章强制爱(不是没有我在胡说八道) 第103章 他怎么不在这里啊 第二天的大跳台预赛,杞无忧的比赛策略偏保守,跳了两个不同方向的1620,以第六名的成绩进入决赛。 预赛排名第一的是今井野,一上来就跳了反脚内转1800,完全不掩饰夺冠的野心,排在第二位的是位美国选手,也跳了同样的动作,但抓板难度略低于今井野。田斯吴紧随其后,正脚内转1800,他的目标显然也是领奖台。 田斯吴这个赛季的进步很大,技术水平突飞猛进,有冲击领奖台的实力,教练组决定让他在决赛中尝试最新练成的1980,他自己也信心满满,相当有把握。 至于杞无忧,张可迪让他说一下对于明天决赛做什么动作的想法。 杞无忧思索少时,开口:“第一轮跳hardway,如果成功落地的话,第二轮16,如果……失误了,就试试18。” hardway是杞无忧在南半球公开赛中跳过的动作,难度很高,失败率也很高,属于剑走偏锋。上次能成功落地其实是有一定的运气因素在里面的。 而且这个动作对于体力的消耗巨大, 如果他第一轮跳了,剩下两轮就不可能再拿得出比较高难度的动作了。 纪教练直接否决:“不行,在第一轮失误的情况下跳18风险太大了。” 张可迪也不太赞同他的想法。 “稳一点吧,第一轮16,第二轮18?”纪教练又说。 杞无忧却仍然坚持,“如果这样的话,即使两轮都成功落地了,得分也不见得会有多高。” 对手们的实力都很强。今井野是可以在正式比赛中完成1980的,田斯吴也在训练时成功完成过许多次外转1980,此外还有几位外国选手也可以跳出不同方向的1980,而杞无忧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高难度就是1800。 虽然他的进步已经很快了,但对这场比赛来说还远远不够。别说在大跳台上拿冠军,就连站上领奖台都希望渺茫。 他对于大跳台这个项目是有一些执念的。 新西兰公开赛大跳台出现严重失误,连决赛都没进,而在南半球公开赛上获得的那枚银牌,被许多人说只是因为运气好。 “我认为还是不要冒险了……”张可迪又把目光转向久未开口的徐槐,“ryan,你怎么想呢?” 徐槐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杞无忧呼吸一滞,以为徐槐也不同意他在大跳台上挑战自我。 但旋即又听他道:“可这是小杞的比赛,把决定权交给他自己吧。” 声音轻缓而坚定,可以给杞无忧注入源源不断的力量。 只有徐槐能明白杞无忧在想什么。 “小杞,”徐槐又望向他,“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在大跳台上证明自己,你已经很棒很棒了,不比任何人差,也从来不是靠运气。” 杞无忧眼神闪动,用力地点头,“嗯。” “哎!”看这两人含情脉脉,纪教练气得直跺脚,“你俩真的……” 不愧是师徒,都很不听劝。 决赛日的赛程安排与预赛一样,也十分紧凑,男子组大跳台决赛与女子组坡障决赛同时进行。 女子组那边,江晨曦以预赛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决赛,她的目标是冠军,李梦千和另外一位女队员也进入了决赛。 然而女队的教练很不凑巧地在一天前得了流感,怕传染给队员,便没有来现场,于是领队只好派徐槐去女子组坡障赛道那边稳定军心。 晚上气温很低,冰冷的空气吸进鼻腔,一股深入肺腑的凉意。 杞无忧站在出发台上,已经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等待出发指令。 “yoyo加油!”同在出发台上的陪同教练张可迪给他打气。 “嗯。” 倏然间,一道黑色身影沿助滑区飞驰而下,速度快得惊人。 到达起跳台,杞无忧腾空起跳,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腰腹发力拧转,身体也同时跟着转动。 360°、720°…… “不对……”张可迪望着出发台对面的大屏幕,喃喃,“这个角度不对。” 即将落地时,屏幕中的人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晃了下。 只听到砰的一声。 由于速度太快,很多观众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摔倒的。 “哦——太可惜了!”实时直播里,男解说员遗憾地叹息。 第108节 女解说员:“无忧很快站起来了,没关系,还有机会,希望不会影响到他下一跳的发挥。” 场外的张可迪和纪教练通过大屏幕看到这一幕,都心里一紧。 好在杞无忧很快便站了起来。 “应该没受伤吧?”纪教练自言自语,“那就好那就好,还有机会。” 从着陆坡上站起来,杞无忧把固定器摘掉,拖着脚步返回候场区。 纪教练快步跑过来:“感觉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杞无忧摇了摇头。 由于还戴着雪镜和护脸,纪教练看不到他惨白的脸色。 “先休息休息。” 刚才那一下摔得结结实实。 杞无忧感觉自己练大跳台以来,从来没有摔得这么狠过。 小腿上像被踹了一脚,肌肉一阵抽痛,关节也疼得像被烈火灼烧。 就连脑袋也一阵一阵地眩晕。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杞无忧在候场区短暂休息了一会儿,就以最快的速度跳上雪地摩托返回起点,等待第二轮滑行。 第二跳,他做的动作是正脚外转偏轴转体1800,这个动作对他而言已经很熟悉。可不知怎么的,最后落地时手掌扶雪,完成得很勉强。 “哎呀!这失误……有点不应该呀。”观赛区,助教宋也捶胸顿足地直叹气。 “不对不对,”纪教练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无忧上轮摔倒时应该……受伤了,不然这个动作不可能完成得那么吃力。” “yoyo怎么了?”张可迪乘坐传送带一路跑过来,显然也意识到了杞无忧的异常。 “他好像受伤了,不知道是哪里。” 但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看到杞无忧跌跌撞撞地从赛道上出来,纪教练忙上前架着他的胳膊,“你这身残志坚啊,是不是抻到腿了?” 张可迪也走到杞无忧另一边扶着他,充当拐杖,“膝盖疼吗?还是脚踝?是不是旧伤犯了?” 杞无忧一脸倦色地摇摇头,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我去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槐哥……”杞无忧捂着脑袋,神志不清地叫了一声。 “我头有点晕。” “你槐哥不在这儿啊,”纪教练登时警觉,“不、不会脑震荡了吧?” 脑震荡?可能是吧…… 杞无忧只觉得浑身都疼,活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顿,快要散架了。 眼皮很沉,他睁开眼想看清眼前的人,却什么都看不到。 视线一片模糊,头很晕,终于体会到眼冒金星是什么感觉,好像站不住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恍惚惚地想,我还能参加沸雪世界杯吗? 受伤后要修养恢复,至少要有一个月的恢复期,然后还要进行康复训练。 这意味着很有可能会错过家门口的世界杯。 还在想,徐槐呢? 他怎么不在这里啊。 第104章 你变态啊 五感缓慢复苏,最先感觉到疼的依然是头,仿佛有重物在一下一下地敲击他的脑壳。可四肢却没有任何知觉,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忘了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但杞无忧还记得那种尖锐的疼痛,从头部传遍全身。脑海中闪出一幕幕画面,缓缓转动,人生的走马灯仿佛出现在他眼前,令他几乎有种濒死之感。 他试图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脑海却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短暂地冒出我是谁我在哪的疑惑。 耳边传来“滴滴滴”的心电图声,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呼吸渐渐加重,杞无忧闻到一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又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意识一点一点回笼,他缓了缓,吃力地睁开眼睛。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田斯吴。他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划得很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是最想见的人。 杞无忧忽然觉得有点口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如同被火灼烧过一样,干涩得只能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然后咳嗽了声。 田斯吴猛地抬头,见杞无忧醒了,咧开嘴,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无忧!你可算醒了!”他连忙起身按铃叫医生过来,又举着手机,把屏幕上的时间给杞无忧看。 “你昏迷了一晚上加一上午,现在是午饭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 他又告诉杞无忧,他的伤势不算严重,轻微脑震荡,没有明显的器质性损伤和颅内出血的情况,大概静养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他的腿也受伤了,和上次受伤的部位差不多,同样需要静养,恢复前不能上雪。 田斯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见杞无忧仍是呆呆地躺在那里,半点反应也没有,心里咯噔一下。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试探地问道。 杞无忧:“……”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默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完了完了,不会真摔失忆了吧?”他仔仔细细地盯着杞无忧的脸瞧。 杞无忧抬起手挡住眼睛,“那倒也不至于。” 如果真像田斯吴说的这样,那自己的人生真是太他妈酷了,在大跳台上摔成脑震荡,直接失忆。 去他妈的单板滑雪吧。 下辈子死也不练大跳台了。 田斯吴闻言,大松一口气,拿起床头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渴不渴?要喝水吗?”动作很小心地扶杞无忧半坐起来,又有些迟疑地问,“自己可以喝吗?”他没有任何照顾病号的经验。 “可以,”杞无忧缓缓伸出手臂,接过水杯,“谢谢田哥。” 他嘴里发苦,就连白开水的味道也是苦的。 喝完水不想躺着了,就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 “田哥,昨天的比赛怎么样?” “呃……”田斯吴不想在杞无忧受伤弃赛的情况下提这个,也许会让他难过。 可杞无忧都主动问了,他只得简短道:“曦姐冠军,我亚军,梦千季军。” “这说的你好像是女队的一样。”杞无忧看上去并不难过,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啊,我是编外成员,”田斯吴有意逗他开心,哈哈笑道,“女队要是肯收我,我回去就申请加入女队。”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你们都很厉害。” 是应该为队友取得好成绩而感到高兴的,可他现在其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田斯吴又何尝察觉不到他在强颜欢笑,于是转移话题:“你手机我给你放枕头边上了,怕掉下去,在靠里的那侧。” 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 是几位医护人员。 主治医生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对了,无忧,你饿不饿啊?”田斯吴忽然想到。 他打开手机,边拨语音电话边说:“想吃什么,我让飞跃给你带,得吃清淡一点的。” 杞无忧没胃口,吃不下什么东西,“喝粥就行。” 待田斯吴打完电话,杞无忧犹豫片刻,问:“槐哥也去吃饭了吗?” “哎哟,怎么才想起来槐哥?”田斯吴揶揄。 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杞无忧心道。 “不过你待会儿见不到他。” “什么?”杞无忧立刻垮下脸,“他说了不过来吗?” “他现在应该在补觉。昨晚槐哥可是在这里守了你一晚上呢,”田斯吴缓缓丢出一枚炸弹,“天亮的时候才被纪教练强行拉走回去休息。” 听见田斯吴这么说,杞无忧一下懵了,失神半天,才道:“他、他怎么……” “比完赛槐哥才知道你受伤昏迷的事,纪教练告诉他,你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喊槐哥名字,槐哥当时那表情……啧啧啧。” 杞无忧百感交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徐槐还是很在意他,会为他担心,他隐隐有点开心,但占据内心更多的是干巴巴的酸涩。 “而且我看他好像哭了。”田斯吴又说。 “……啊?” 他在开玩笑吧。杞无忧愣愣地想。 “真的,槐哥听到纪教练的话,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你,心疼得要死,当时眼眶都红了。” 杞无忧沉默片刻,“就只是眼眶红了?” 田斯吴:“啊,不然呢?” 杞无忧还以为他说的徐槐哭了指的是吧嗒吧嗒掉眼泪的那种,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变态啊!”田斯吴好笑道,“想什么不好,想看你槐哥哭。” 有点可惜没有看到徐槐哭的样子。 “除了心疼,还有自责吧,槐哥觉得是他的错,如果当时他像纪教练那样坚决一点,反对你第一跳就跳这么难的动作,这样你可能也不会摔那一下了。” 第109节 杞无忧吸了吸鼻子,越听越难受。 这根本就不是徐槐的错。 是他自己实力不足却非要逞强,辜负了徐槐的信任,徐槐还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害得他一起承担后果。 “饭来咯!” 王飞跃吃完饭回来,给杞无忧和田斯吴带了两份饭。 “田哥,你吃完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王飞跃说。 “我就是在这儿玩手机,又不累。” 杞无忧十分过意不去,“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没事儿了。” “我上次重感冒的时候你也照顾我了啊,又是买药又是买饭的,我当时可好意思使唤你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就是就是!”王飞跃拍了拍田斯吴的肩膀,“都是兄弟还说这些。” 说完,他又看向杞无忧,“你别管我们了,我们自便就行。” 于是杞无忧真的不管他们了,勉强喝了半碗粥,还是有些头疼,又昏昏沉沉地睡下。 然而刚睡着不久,徐槐就过来了。 尽管只休息了几个小时,但他却没半点睡意,在外面超市买了一些山楂话梅之类的开胃小零食,还有一袋子花花绿绿的糖果和巧克力,放到杞无忧病床边的床头桌上。 病房里,领队也同样刚过来,带了一些水果。 王飞跃毫不客气地洗了个苹果啃起来,又挑了几块看上去好吃的巧克力。 得知杞无忧醒过了,医生也来过,领队便和徐槐一起去见主治医生,询问杞无忧的情况。 再过一个月就是世界杯北京站的比赛,集训队订了三天后的机票回国。队里的经费已经捉襟见肘,要尽早回去,不能再逗留了,回去之后还要抓紧时间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尽快投入训练。 昨天半夜教练组就商量过,其他人先回去,徐槐留下来陪杞无忧直至出院。 领队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想了想,又说:“再让宋也或者……小田他们谁留下来也行。” 其实他私心不想让田斯吴留下来,这样会耽误训练。集训队回国之后,最多休息两三天就又要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了。但杞无忧也就和田斯吴、王飞跃这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好一些,这个时候可能也需要人陪。 “不用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陪小杞就可以。”徐槐拒绝了领队的提议。 比赛备训的训练强度是很大的,以杞无忧目前的身体状态,急着训练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主治医生也建议在彻底痊愈之前暂时不要进行高强度训练。 两人面色沉重地走出医生办公室。 “徐槐,”领队停顿了下,开口,“有件事儿我想跟你商量。” 徐槐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关于小杞的吗?” “对。” 作者有话说: 作话:该到赛场失意,情场得意的时候了 第105章 有一点难过 “今年的沸雪……” 领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觉得无忧可以上吗?” 徐槐料到他在为杞无忧的恢复情况以及之后的比赛而担心,不假思索地给了肯定的回答:“可以啊,小杞没问题的。” 这个赛季的沸雪北京单板滑雪大跳台世界杯在12月13、14日这两天举行,距今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杞无忧的伤势不算太严重,休养一个月再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应该是可以参加比赛的。徐槐认为这对杞无忧来说不是问题。 只不过,在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参加比赛无疑会给身体带来很重的负荷,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在大跳台上的发挥。 即便如此,如果让徐槐做选择,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站上赛场,他相信杞无忧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听到徐槐如此确定的口吻,领队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一个国家最多有几个参赛名额吧?” 每个国家最多有三个名额,男子组世界排名前50的选手可以报名参加,女子组人数少,仅限世界排名前30。 中国单板滑雪大跳台项目世界排名前五十的滑手只有田斯吴和杞无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东道主席位。 储昱已经确定要参加这次比赛。尽管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世界杯赛事,但他在曾经参加过的少年组单板大跳台比赛中从未跌下过前三,可以凭借赛事积分直接参加世界杯,不需要占用东道主名额。 因此,中国队不需要东道主名额,也可以将三个参赛席位占满,这也是此前的沸雪赛事从未有过的新局面。 “三个,所以?” 领队:“那你觉得,可不可以给那些没有出国比过赛的新队员一个上场的机会?” 徐槐敏感地察觉到领队话中有话,眉头渐渐蹙紧,“ok,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停了停,“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在通知我?” 没有给领队说话的余地,徐槐继续说:“你的意思是让小杞放弃这个名额,空出来一个东道主席位给没有出国参赛过的新队员,对吗?”语气不善,听上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所以那个人是谁?” 领队并不意外徐槐话语中显而易见的维护,但没想到他的态度居然这么坚决。 印象里徐槐是个好脾气的人,不管对谁都很温柔,然而与张可迪的热情爽朗相比,他平日里和人相处时其实还是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距离感的,别人如果问他意见,他的态度总是很随和。 “具体人选现在还没确定,需要在队内进行选拔。”到底是一个运动队的领导者,领队并未被这一连串发问震慑住。 不过他又生怕徐槐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黑幕,补充解释道:“我们的选拔绝对是公开透明的。” “我不关心你们的选拔是如何进行的,我只知道这对小杞很不公平。” “哎,这我也清楚,”领队叹了一口气,“主要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态确实……而且,这也是,上面领导的意思。”在这件事上,领队实际上也没有太多话语权。 “这样的话,那我不同意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徐槐声音冷淡。 外籍教练的身份看似地位很高、很受人尊重,但如果涉及到队内的一些重大决策,他和张可迪等人都没有什么参与权。 “反正我觉得,小杞的身体状态怎么样他自己有判断,他本来就有资格上场,至于到底参不参赛应该看他的意愿。以小杞的性格,宁愿带伤上场也必须要参加这次家门口的比赛。” 领队:“是啊,带伤参赛本来就会对身体的恢复造成影响,如果在比赛中再次失误摔倒,甚至会加重伤势……而且又不是说以后没有比赛了,他是队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以后这样的参赛机会只多不少。” 徐槐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说服他不要参赛吧?” 领队知道徐槐是个明白人,“对,你是他师父嘛,他性子比较倔,平时就只听你的话……” “不可能。”徐槐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这种情况领队也预料到了,见徐槐拒绝得这么坚决,只好说:“那我只能自己去和他说了。” “现在吗?” “再等等吧,我们走之前是肯定要说的。” “好吧。” “小杞就算性格再倔,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徐槐知道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缓和了语气,诚恳道,“所以,也请你不要给他施加压力,尽量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吧,”领队连声答应,无奈地说,“不止是你心疼他,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啊……” 集训队回国前,每天都有人来医院陪杞无忧,病房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徐槐只在晚上来看他。 那个时候,病房里的人散去,杞无忧也已经睡着了。 徐槐会一个人在病床前坐很久,看着他熟睡的脸发呆出神,思绪纷飞,想很多事情。 杞无忧的脸庞已经褪去青涩,昏暗的暖黄色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越发衬得轮廓分明。他睡着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呼吸沉稳,也不会乱动,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是一个很沉静的小孩儿,像冬天结冰的一池湖水,天气回暖时才开始解冻融化。 徐槐希望湖水不再结冰。 两天后,集训队启程回国,储昱也和他们一起坐上了回国的航班,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这里只有徐槐和杞无忧两个人了。 徐槐去机场送人,找了一个瑞士当地的滑手朋友在病房看着杞无忧。 这位滑手朋友和杞无忧是在雪场训练时认识的,两人相处愉快,闲来无事一起在病房里看比赛回放。 决赛中,今井野夺冠,田斯吴以176.55的总得分拿到亚军。 这也是中国选手首次在男子单板滑雪大跳台项目上登上世界杯的领奖台。 看完男子组,两人又把女子组的比赛也看了一遍。 三位中国选手上场前,导播每次都给了徐槐镜头。 徐槐脸上挂着隐约的笑容,他好像任何时候都那么从容。在队员们的心目中,徐槐无所不能,他只要站在这里,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 最后,江晨曦和李梦千都站上了领奖台,还有一位队员前两跳都出现了失误,只拿到了第十一名。 比赛结束后,那位女队员似乎很受打击,趴在徐槐怀里哭。 徐槐手虚握成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慰: ”我们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就能进决赛诶,很厉害了好吗?” 杞无忧看着视频里的这一幕,冷静地想,如果当时徐槐在场,他会不会也这样呢? 不会的。 他才没有那么软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 可是如果这样就能被徐槐抱在怀里哄,他也不是不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徐槐从机场回来后,那位滑手朋友便告辞了。 他把刚买回来的营养餐和零食放到桌子上,迟疑片刻,问道:“小杞,比赛的事,领队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杞无忧坐在病床上,神色如常,语气也很自然:“嗯,领队昨天就跟我说了,我决定不上场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杞,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比赛,拿很多奖牌。” “槐哥,在比赛上做那个动作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总要自己承担后果,”他顿了顿,又抬起眼,望着徐槐说,“但还是有一点难过吧。” 徐槐走到病床前,伸出手,动作很轻地抚摸杞无忧的头发,“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杞无忧并没有太多难过的情绪。 最难过的时候其实是在赛场上,当时徐槐没有陪在他身边。 第110节 此时此刻,他看着徐槐的脸,已经感觉到无比满足。 可是,徐槐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难过呢。 作者有话说: 小杞上一秒:我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 下一秒:呜呜呜槐哥,我有一点难过 第106章 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后,杞无忧开始试着慢慢下床走动。 其实他醒来不久就可以在田斯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只不过腿很疼。 疼到什么程度呢。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躺在床上,关节处就一阵一阵地刺痛,尤其是晚上,疼得几乎无法入睡。 那时杞无忧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徐槐坐在他床前,害怕自己一睁眼徐槐就走了,所以只能装睡。 住院前三天,他走的最远的距离是从病床到洗手间。 并非只能走这么远,主要是怕麻烦队友。 队友们都回国后,扶着他下床走路去洗手间的人变成了徐槐。 运动员受伤实属家常便饭,有时在伤势比较严重,生活无法自理的情况下,其他队友都会帮忙照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杞无忧在徐槐面前就会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在被徐槐搀扶着去洗手间的时候,羞耻感更是达到顶峰。 察觉到他有点害羞,徐槐也没有调侃或者拿这个开玩笑,而是从一开始的把杞无忧扶到洗手间里面改为扶他到门口,让他自己慢慢走进去。 不过,杞无忧的羞耻感仅仅持续一两天就不见踪影了。 随着次数增多,他越发大胆起来,在徐槐扶他下床时,偶尔会趁机摸一下手搂一下腰。 如果换作以前,徐槐可能已经连夜跑路并且报警了,但现在却没有太多排斥或抗拒的意思,只是不厌其烦地将杞无忧试图作乱的爪子拿开,虚张声势地警告他不要乱动。 杞无忧只不过是太依赖他了。徐槐心想,这不是什么错。 他后来看过那场比赛的回放,每次看到镜头里杞无忧冲出跳台的那一刻,便不忍心再往下看,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受伤之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心里一团乱麻,光是听纪教练口述就有点受不了。一想到小朋友摔倒受伤之后硬撑着比完第二轮,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在叫他的名字,徐槐就不自觉地心软,无法责怪他,也对他说不出任何狠话来。 杞无忧的腿伤稍稍恢复,于是走动的距离变得更长,徐槐会扶着他走出病房,在走廊里,透过窗户看楼下的风景。 “槐哥,”杞无忧望着窗外,说,“我想下楼走走。” 身旁,徐槐有点犹豫,“你的腿……行不行?” 医生告诉他的活动范围是从病房到走廊,以徐槐的经验,杞无忧目前的状况也不适合长时间走动。 “我觉得好很多了,”杞无忧垂下眼睛,“这几天都没有出去过,有点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现在一点也不怕麻烦徐槐了,巴不得徐槐多陪他久一点。 徐槐就扶着他坐电梯,去住院楼下面的花园走走。 两人在花园走了一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回去了,前后不过十分钟。 对杞无忧来说已经是近几天运动量最大的一次。 回到病房,徐槐扶着杞无忧的肩膀让他坐在床沿,又搬了张凳子放到床边。 “抬腿。” 徐槐弯腰蹲下来,一只手抓住杞无忧的左脚脚踝,示意,“给你按摩一下。” 杞无忧愣了愣,乖乖抬腿,顺从地让徐槐把他的左脚架到凳子上,又把裤脚卷起来。 病号服布料单薄,徐槐轻轻往上一拉杞无忧的裤脚,便直接露出一截小腿。 杞无忧也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裤腿,露出膝盖,布料卷起,还要继续再往上卷。 徐槐站起身,忙道:“好,好了,可以了。” “只按摩小腿吗?”杞无忧抬头望向徐槐,眼巴巴的。 杞无忧感受过徐槐的按摩手法,没想到表白遭拒之后,居然还有幸再感受第二次。 一时间情绪复杂,惊讶、喜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怎么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 徐槐盯着杞无忧伤痕累累的小腿看了半晌,“……对。” 这一年他成长得特别快,身体抽条,不仅在体能方面更上一层楼,身材也舒展了许多,无论是外在轮廓还是内在气质都俨然已经有成年人的模样。 杞无忧的心智或许也变成熟了,这一点在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尽管手段有点拙劣。 以前徐槐总觉得他是小孩子,现在,也许应该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了。 徐槐挽起一截袖子,“等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手有点冰。” 刚才在户外,手一直是凉的。他快步走到洗手间,用热水仔仔细细洗了遍手,感觉手上的温度回暖,才把手擦干走回去。 两脚蹲在地上按摩的时候不太好施力,于是徐槐干脆就屈起一条腿,改为半跪着的姿势。 其实还有其他更轻松的方法,比如像之前那样,让杞无忧躺在床上,翻过身去趴着,自己站着稍微弯点腰就可以,或者坐在凳子上,把杞无忧的腿架在他的大腿上,这样都会比较省力。 然而徐槐短暂思索几秒,最终还是选了最费力的这种方法。 杞无忧盯着他的头顶,好心建议:“槐哥,你可以坐凳子上,我把腿放你腿上,这样你没那么累。” 徐槐:“我不累。”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都不行?他在怕什么?杞无忧委婉道:“槐哥,你其实……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 听听,这像话吗! 徐槐正在往手上搓药油,闻声掀起眼皮,好笑道:“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 杞无忧避开他视线,转而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扁了扁嘴,“没什么。” 他能做的有很多,但目前还不太敢。 怕再把人惹炸毛。 两人都不说话了。 徐槐虎口按在杞无忧脚踝处,沿着跟腱一路往上推到腿弯,再缓缓往两边打开。 杞无忧的小腿被黏腻的药油覆盖,在灯光下泛着亮亮的水光。随着徐槐手上的动作,僵硬而紧绷的肌肉慢慢变热、变软,薄薄一层附在肋骨上。 这个过程应该是很疼的,徐槐观察了一下杞无忧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又继续按揉着胫骨与肌肉之间的缝隙,将深层的肌肉层充分按揉开,这样更有助于放松肌肉,缓解疲劳。 不过这个动作更疼,徐槐曾经感受过,疼得表情扭曲,差点痛叫出声。 杞无忧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徐槐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小臂上浮现出明显的青筋,拳头攥得很紧,呼吸也有些粗重,便没再继续加重力度。 “小杞,如果觉得疼的话,你可以出声的。” 杞无忧声音镇定:“没事儿,不疼。” 按摩完,徐槐撤回手,站起了身。 “现在小腿什么感觉?” “又酸又胀,热热的。” 杞无忧的腿关节劳损,肌肉也很僵硬,按摩完依然酸痛是正常现象。 “槐哥,我什么时候出院?” 徐槐看着他因疼痛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慢慢来吧,不要着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五千字!更不到五千砍我 第107章 不勉强你 又过了几天,杞无忧不需要徐槐搀扶,也可以自己下床走动,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养伤期间,他收到了很多人的关心。队友、教练、体育总局的相关领导…… 茅邈也给他发消息打电话,询问他伤势如何。他在电视直播里看到了杞无忧在坡障项目上拿到冠军,也看到了他在大跳台失误摔倒的画面。同是在赛场上摸爬滚打的运动员,尽管项目不同,但茅邈还是能看得出杞无忧摔得不轻。 杞无忧却说只是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现在已经恢复了,在正常训练。 茅邈对此将信将疑,杞无忧便发了一段以前拍的训练视频,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 “你是不是在备训这次的沸雪世界杯啊?我在网上看见了,十二月份比,你也会参加的吧?” 茅邈知道杞无忧的积分排名早已达到沸雪赛事的参赛要求,整天期待着他参加这次在家门口举办的比赛,还说到时候要买票和杞愿还有他同学一起来现场看他比赛。 这下杞无忧不知道该怎么糊弄了,一个谎往往要用一千个谎来圆,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茅邈面前很容易露出马脚,于是只好向徐槐寻求帮助。 冬日傍晚有种沉静的氛围,天边一抹橙红色的云霞,远处起伏的雪山若隐若现。 两人并肩在楼下花园里散步。 “小杞,你不告诉小毛你的伤势,是不是害怕家里人会担心?”徐槐问他。 在决定做杞无忧的临时监护人之前,徐槐就认真看过他的档案资料,也从领队、肖一洋那里大致了解过他的成长环境是怎样的。 “嗯。”杞无忧点点头。 “小毛和你一样是运动员,应该也经常受伤吧?你不能上场比赛,不管用什么理由来掩饰,我想他都会联想到你受伤这件事上。” 况且,杞无忧这次之所以参加不了比赛,并不只是受伤的缘故。徐槐眼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我听说你爷爷在武术方面也很有造诣,大跳台的危险性本来就很强,如果你说你训练这么久以来,一次稍微严重一点的伤都没受过,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杞无忧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如果我跟茅邈说我没办法参加比赛了,他肯定会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杞愿,这样的话爷爷可能也会知道……” 还是怕他们担心自己。 “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都很爱你,即使你没有受伤,也会一直担心和牵挂你。如果你受伤了他们却毫不知情,估计只会责怪自己,觉得太疏忽,对你的关心还不够多。” 第111节 杞无忧注视着徐槐深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很想问他,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受伤而自责,仅仅因为你是我的教练吗,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感情吗? 但他最后只是垂着眼说:“我知道了。”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每次受了伤都不想告诉我妈妈,怕她为我担心。直到有次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实在瞒不住了,当时我在住院,她连夜从卑尔根飞到日本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向我妈妈隐瞒过任何事情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杞无忧听着听着,思绪渐渐飘远。 他经常会想象十几岁的徐槐,在赛场上恣意张扬的样子,在生活中洒脱自由的样子,以及受了严重的伤,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样子。 那时的徐槐和杞无忧差不多大,在异国他乡受伤,身边只有他的教练,同时也是他的父亲,那人却丝毫不顾忌徐槐的伤势,只想让他早点从病床上起来继续参加比赛为他赚取声名。 徐槐当时是什么感受呢?一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和无助许多。 注意到杞无忧似乎有点走神,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徐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怎么样,想好怎么和小毛说了吗?” 他推心置腹地告诉杞无忧这些,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让他不要对受伤这件事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不要害怕告诉亲近的人。 对于运动员来说,受伤后调节心态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课题。伤病对心理层面的影响相当大,要很努力才能克服。杞无忧面上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徐槐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不易察觉的担忧与焦虑。 杞无忧回过神,“……想好了。” 太阳沉入地平线,天空渐渐暗下来。徐槐和杞无忧分别,回了酒店。 最开始的那几个晚上,徐槐会在病房待一整晚。 陪护床又窄又小,他长手长脚,睡起来肯定不会太舒服。杞无忧能自己下床走动之后,就坚决不肯让徐槐晚上陪着他了,虽然很想让他一天24小时都陪在自己身边。 回到病房,杞无忧先给茅邈发了消息,道明不能参加比赛的原委,对方没有立即回复。他又点开消息列表下面的集训队群聊,里面已经积攒了几百条新消息,大多数内容都是在讨论一个月之后的比赛。 杞无忧无聊时偶尔会上网看一看资讯,网上关于沸雪比赛的讨论有很多,集训队的群里聊得最多的话题也是关于这次比赛。 这是沸雪赛事在中国举办的第十个年头,举办场地从鸟巢搬到了首钢工业园。 首钢大跳台是新建成的冬奥比赛场地之一,首次投入使用。 这是世界上首座可以永久使用不会拆除的大跳台,所有的比赛设施都是严格按照国际雪联的标准和国际赛事要求搭建的,由于北京的降雪量不够充足,赛事组委会还外聘了一个专业技术团队采用最先进的碎冰造雪技术进行人工造雪…… 这场比赛算是为北京冬奥大跳台的比赛预热,各方都严阵以待。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杞无忧没什么关系了。 顺着列表再往下翻,是田斯吴和王飞跃的消息,应该都没什么要紧事。 手指继续滑动,下面的消息是冬运中心的工作人员在一周前发来的。杞无忧之前在冬运中心见过她一次,是位很年轻的女生,负责队里运动员签约代言之类的商务对接。 冷门项目的体制内运动员没有专门的体育经纪人,所有商务都是由所在的项目管理中心负责。 【无忧,身体好点了吗?有空的话转发一下品牌方艾特你的微博,或者把微博密码发给我也可以,我帮你转发[捂脸/]】 不久前,杞无忧在世界杯坡面障碍技巧项目中夺冠,在国内引起了不少关注度。他唯一签约的那个运动品牌立刻发了一条宣传微博,杞无忧本应该及时转发的,但他第二天就进了医院…… 单板滑雪这种少有人注意的项目,市场化程度不高,也许只有在冬奥会上才会受到一些关注,就连世界杯、世锦赛等国际大赛,国内关注的人也寥寥无几。现在夺冠的那一点热度应该已经过了,不知道还需不需要转发。 杞无忧也不太懂这些,仔细回想了一下,直接把微博密码给她发了过去。 又点开田斯吴的对话框,看到对方一小时前问他伤好点没,什么时候回国。 这会儿北京时间应该都凌晨了,杞无忧觉得他应该还没睡,于是回复。 【qiwuyo:好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回国。】 田斯吴秒回一串感叹号,发来语音:“槐哥呢?” “回酒店了。” “他咋没在医院陪着你啊?!”田斯吴十分不理解,徐槐可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杞无忧就把原因说了。 田斯吴听后,沉默半晌,“你自己不抓住机会怪谁,”又说,“你俩单独待这么多天,不会一点进展都没有吧?” 杞无忧有些沮丧:“没有。” “啧,”田斯吴不走心地安慰他,“你住着院,槐哥对你可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吧。” “出院了应该,也没有。” 田斯吴:“那你勾引他。” 杞无忧:“……” 狗头军师又接着给他出主意:“你不要总是冷冰冰的,在槐哥面前可以适当地装一下柔弱。” “怎么装?” 田斯吴无语了,“撒娇会不会?” “……不会。”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田斯吴选择直接结束聊天。 - 离开苏黎世的那天,天气不太好。 大雾天,四周一片灰蒙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走出医院大门,杞无忧仰起头,细碎的雪花从上空飘落。徐槐来接他出院,陪他回酒店收拾行李,然后两人直接去机场。 杞无忧的行李不多,只装了一个行李箱,收拾得很快,最后拿出雪板包,拉开抽绳,把立在墙边的滑雪板装进去。 雪板包有一定重量,况且他还要拎着行李箱,徐槐便朝他伸出手,意思是帮他提包。 “槐哥,”杞无忧拒绝了,“我可以自己拿。” 虽然田斯吴教他要适当装柔弱,但他独立惯了,不想连这点小事都要麻烦徐槐。 徐槐蹙了下眉,“行。”也没再坚持。 收拾好东西,两人下楼,徐槐提前叫的车已经等在酒店楼下。 司机帮忙往后备箱放行李时,杞无忧横放在行李箱上面的雪板包不小心滑到了地上。 徐槐弯下腰拾起来,黑色雪板包底部被雪水浸得微湿,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耐心擦干净上面沾的水,把包放进后备箱。 后来下了车,去航站楼,雪板包也一直是徐槐提着,没有再给杞无忧。 杞无忧走在徐槐身旁,止不住地用余光偷瞥他侧脸,忽然发觉,徐槐可能并不介意自己稍微依赖他一点。 回国后,徐槐便去训练基地带训了。 比赛日期越发临近,队友们都开始强化训练,每天都加练到很晚。而杞无忧则悠闲得多,上午在运动康复中心做一些简单的训练,下午去找杞青给他请的辅导老师补习文化课,晚上就看徐槐白天拍的队友们的训练视频放松心情。 徐槐除了带那几个即将上场比赛的队员,偶尔还要教一下今年刚通过跨界跨项选材第一阶段试训的小队员。他不仅给杞无忧发视频,还给他布置作业,让他分析这些小队员的动作存在哪些问题,需要怎样改进。 杞无忧每次都认认真真地分析,写很长的分析总结文字,整理好发给徐槐,而徐槐就算忙到再晚也会抽空“批改”他的作业。 周六,领队和队里几位教新队员的教练来康复中心看杞无忧的恢复情况,见他恢复得不错,不知道是哪个教练顺嘴提了一句:“无忧,要不你去给徐槐当助教吧,反正你做完康复训练时间还早,不会耽误下午补习。” 杞无忧有些迟疑,让他当助教?他可以吗…… “我看徐槐既要带老队员,又要教新队员,也是累得够呛。” 杞无忧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从这天起,杞无忧又多了一个新身份——徐槐的助教,负责教新队员练习坡面障碍技巧道具区的基础动作。 新入队的小队员大多十四五岁,比他入队时的年龄还要小。 运动员也是吃青春饭的行业。那些从小就开始培养的运动员,如果表现出色会被输送到省队训练,通过层层选拔才进入国家队,而这一切通常会在运动员十八岁之前发生,再晚后能进入国家队的概率就小了。 新队员没有和老队员在同一个场地练习。 杞无忧来到他们的训练场地时,看到有个小队员在练习上下铁杆。 铁杆是他最擅长的道具之一。 徐槐没在这里,正在指导训练的是一位b队的教练,以前也教过他一段时间。 “无忧啊,来,你看看他呲杆有什么问题,”教练指了指前面的跳台区,“我去看看那边的。” 小队员大概也认出了杞无忧,毕竟是刚拿到世界杯冠军的人。 见到他来,小队员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进行上杆练习。 做了转体180,落到杆上时明显控制不好重心,雪板角度偏移了些,摇摇晃晃地跳下铁杆。 杞无忧只看一遍就看出了他的问题。转体上杆时害怕踩空,找不到落脚点,所以动作幅度很小,整体看起来不够舒展。 他一上来的基础动作就做错了。身体应该保持略微向前倾斜的姿势,同时膝盖弯曲使重心稳定,这样才能更好地控制雪板,保持平衡。 小队员下来后,滑到杞无忧面前,惴惴不安地等他说话。 “上杆动作难度要符合你的技术水平,不用急着练转体,可以先从5050开始练,放平板子过去就行,多练。” 平衡感和速度的控制都需要长时间不断的练习,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练得游刃有余。杞无忧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他接着说:“上铁杆前需要加速,但在杆上得把速度降下来,控制重心减速,尤其要注意膝盖弯曲的幅度,你刚才的上杆速度还可以,但是重心还得再往下一点。” 这些都是徐槐带着他分析过的技术要领。 “好,我明白了,”小队员的领悟能力不差,他挠了挠头,“你比我教练讲得还详细呢,我再试试,谢谢杞哥。” 杞无忧听到这句“杞哥”,明显怔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队员看到他的脸色,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不用谢,”杞无忧停顿了下,“你再来一遍我看看吧。” …… 杞无忧当了几天的助教,不论是教练还是新队员都对他赞不绝口。 得知这一消息,王飞跃也自告奋勇地要来体验一下当助教的快乐。 然而只体验了几分钟就惨遭驱逐。 他是这么教人家的:“杆儿就一直立在那儿,又不会动,你得自己调整调整动作。” 这能教明白什么东西?教练在一旁听着,血压升高,气得肚子里蹭蹭冒火,直接毫不客气地把人撵走了。 随着比赛日临近,另一个重要的日子也要到了。 王飞跃从隔壁训练场跑过来,“无忧,你明天下午补习能不能请假啊?” 杞无忧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说:“能请假。” 第112节 两人又把田斯吴和江晨曦叫来密谋好半天。 第二天下午,结束了训练,王飞跃鬼鬼祟祟地凑到徐槐跟前。 “槐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什么?”徐槐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田斯吴便从他身后蹦出来,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手持礼炮。 “嘭——”的一声,礼炮炸开。 “happy birthday!!”队员们齐声喊。 徐槐恍惚了下,“我生日啊,最近忙得都忘了这回事……” 他的生日恰逢雪季,每年的生日几乎都是在比赛或者紧张的备训中度过的。 即使他自己忘了,也总有人帮他记得。 “谢谢你们,”徐槐眼尾弯起来,笑得很开心,“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 “领队提前订好了餐厅!” “走吧走吧,去吃饭,领队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餐厅地址在首钢园附近,众人打了几辆车过去。 暮色四合,波光粼粼的湖水中,远处大跳台的彩虹色灯光渐渐与夕阳的橙黄色相交融。 许多队员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包括杞无忧。 “这大跳台也太酷了吧!”有队员一下车便惊呼。 “不仅是比赛,”徐槐笑着说,“我们以后还可以在这里训练。” “哇,太期待了!” 队内传统,教练不能收任何队员送的礼物。 领队曾开玩笑地说过,教练不收队员的礼物,想送礼物的话,可以送奖牌奖杯,多多益善。 知道徐槐不会收礼物,所以大家也都规规矩矩地没有送别的,而是准备了一个三层的奶油蛋糕,最顶层很有巧思地做成了精致的雪山造型,是江晨曦的主意。 徐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包厢,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啪——”的一下,灯光熄灭了。 杞无忧把点燃蜡烛的蛋糕推进包厢,大家很有默契地开始唱生日歌。 “槐哥,快许愿!” “闭眼闭眼!” 于是徐槐配合地闭上眼睛。 很多人举起手机,将镜头都对准他。 烛光幽微,在黑暗中照亮他的脸庞。 吹熄蜡烛的一刹那,又有人放了手持礼炮。 灯光随之亮起。 金色的彩带疏疏落落地飘到徐槐身上,发间也落了许多彩带,脸上还有田斯吴他们抹上去的奶油。 他整个人都亮闪闪的,耀眼而夺目。 徐槐站在那里,本身就很像一件精美的礼物。 杞无忧也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他收起手机,伸手抓住一片落到眼前的彩带,攥在手心,许了个愿。 由于第二天还要训练,所以没有人喝酒,生日聚餐不到两小时便结束,也没有再进行其他活动。 先把女队员和年龄小一些的队员都送上车,其他教练和队员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 最后只剩徐槐和杞无忧。 徐槐看着杞无忧冷静的脸,觉得这小孩儿应该是刻意为之。 拿他没辙,徐槐也愿意纵容他的这点小心思,反正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不远处是几座铅灰色的冷却塔,视线由远及近,群明湖之上,一座彩虹渐变色的大跳台矗立在湖中央,破败的工业老区仿佛因这座崭新的大跳台而注入新的活力,两相对比形成极强烈的视觉冲击。 灯光在湖水中摇曳闪烁,忽明忽暗,随风轻轻飘荡。 涌动的情绪如湖水般流淌,浸润着心头的每一处角落。 也许是今晚太开心了,徐槐看着周遭景色,有点上头,心想着,风景这么好,要不在湖边散个步再回去吧,顺便和杞无忧聊一聊最近当助教的心得。 正准备开口,却听杞无忧说:“槐哥,在这儿等我,我去前台拿个东西。” 说着,他就一溜烟跑掉了。 拿什么东西? 徐槐心里忽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前后不到一分钟,杞无忧就从对面餐厅跑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徐槐一眼就看到袋子上熟悉的logo,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甚至想拔腿就跑,或者警告杞无忧不准再过来。 袋子里是一套粉紫配色的滑雪服。 款式、配色、质感都是徐槐喜欢的,尤其是这个配色,限量款,只有几十套,有多难买到不言而喻。 徐槐低头,合上袋子,“是送给我的啊。” 十分确定的口吻,还有点无奈。 杞无忧点点头。 “领队说了,我们都不收队员的礼物的。” “槐哥,我不只是你队员,还是你徒弟。” “那也不行。” “买都买了。”杞无忧不依不饶,一副他必须收下的架势。 徐槐有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收,你可以自己穿。” “这是你的尺码,我穿上太大。”杞无忧说。 购买这个品牌的滑雪服的花费,对于杞无忧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徐槐想了想,开口:“那你退了。” “不要,这是我凌晨三点多蹲点在官网上抢到的,等了大半夜。” 徐槐愣了下,“你……” 杞无忧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放软了语气:“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收下的,我不勉强你。” “生日快乐,槐哥,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他声音很低,听上去有些失落,“不要觉得我烦。” 徐槐一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我没有觉得烦。” 平心而论,徐槐认为自己对杞无忧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却仍然唯恐伤到他,不想看他露出一丁点儿难过的表情。 所以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对他心软。 “最后一次,不许再有下次了。” 作者有话说: 小杞:我可能学会撒娇了耶 徐槐:……你这不叫撒娇叫道德绑架 第108章 更过分一点 杞无忧回到宿舍时,田斯吴正躺在床上翘着腿看训练视频,见到他回来,暂停了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 “哟,回来啦,”瞥见杞无忧嘴角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田斯吴心下了然,“礼物送出去了吧?” 他知道杞无忧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为了趁机和徐槐多相处一会儿,把准备已久的礼物送出去,这其中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嗯。” 田斯吴得意地说:“我就说听我的准没错吧!” 杞无忧点头,认同道:“没错,撒娇有用。” 他之前担心礼物送不出去,田斯吴便给他出主意,让他多撒撒娇,也许徐槐态度就会软化了。果然如此。 房间里开着暖气,杞无忧脱掉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忽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看了眼田斯吴的手机,“对了,田哥,今晚怎么没和你老婆打电话?”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田斯吴坐起身,苦着一张脸,“他怕影响我比赛,让我从今晚开始,比赛之前晚上都不要给他打电话了,好无情的男人!” 他老婆做得很对,杞无忧心道。嘴上却安慰:“也就两周而已,很快的。” “啊——”田斯吴重新瘫倒在床上,仰天长叹,“太难熬了!” 叹完气,他又支楞起来,看向杞无忧,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欸,你跟我具体讲讲你是怎么把礼物送出去的。” 杞无忧眨了眨眼,稍微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原原本本地把送礼物的经过讲了。 毕竟还要指望这位狗头军师继续给他出谋划策。 田斯吴听完,陷入了迷惑,这……也能算撒娇? 谁给他的自信,徐槐吗? 难不成徐槐还真吃这一套? 正怀疑着,又听杞无忧继续说:“槐哥好像没之前那么排斥和我单独相处了。” “怎么说?”田斯吴从回国后就一直忙着训练,每天晚上回来几乎都是沾上床就睡,今天趁着徐槐生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顺便关心一下弟弟的感情进展。 杞无忧就把在医院时徐槐给他买饭、陪他散步,还给他按摩腿的事说了。徐槐关心他、照顾他、体贴得无微不至。 第113节 “是吗?那这是好事儿啊。”田斯吴挺意外。 他看得出,有段时间徐槐在刻意和杞无忧保持距离,除了训练,其他时候都不会和杞无忧走得太近。 而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尽管杞无忧在单板滑雪上天赋异禀,但对感情却一窍不通,追人方面也完全没有天分,甚至可以说笨得可以。 只靠他那些莽撞又笨拙的努力,应该很难让徐槐动心。 所以他难免有些奇怪,“不过你不是说你俩在医院的时候还没啥进展吗,回来之后虽然说给他当助教,但平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也算是有点进展的吧,”杞无忧不太确定道,“在医院我还主动拉近了,肢体距离。” 田斯吴顿时瞪大眼,“嗯???肢体距离?你指的是什么?” “就,我还不能自己走路他扶我的时候,摸他手搂他腰什么的。” “哦,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呢。”田斯吴拍拍胸口,作惊吓状。 这进展倒也没他想得那么快。 不过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如果徐槐真的对杞无忧一点意思都没有,说严重一点,杞无忧的这种行为都算得上是一种骚扰了。 “有点过分了啊。” “过分吗……?”杞无忧神色茫然,“这是你教我的啊。” “嗯?” 田斯吴大为不解:“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你说,要想办法和槐哥拉近距离。” “……”那时杞无忧问他怎么追人,田斯吴的确说过这种话,但是,“我说的拉近距离,指的是让你走进他的生活,让他身边处处都有你留下的痕迹,这样他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在意你,懂?” 杞无忧倒好,把拉近距离简单粗暴地理解成拉近肢体距离,直接动手动脚。 “可是你之前还说让我勾引他。”杞无忧又说。 田斯吴急了:“让你勾引,不是骚扰!” 杞无忧有点懵,“我就是在勾引啊……”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说他过分,那以前徐槐做的比这还要过分呢。 捏他的脸,拍他的头,抱他,搂他肩膀,还在电影院里趁他睡着摸过他的手。那时候懵懵懂懂,现在回想起来,徐槐分明就是在勾引他。 让他心跳加速,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难道不算勾引吗? 听他讲完,田斯吴沉默半晌,扬了扬下巴,朝他竖起大拇指,“牛的,逻辑鬼才。” 重新定义“勾引”。 空气沉默。 如果按田斯吴的这种说法,那…… “如果我算骚扰的话,那你给你老婆发裸照,不也算骚扰吗?”杞无忧突然问。 田斯吴被噎了下。 过了一会儿,才虚张声势地反驳道:“那当然不算!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田斯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险些被杞无忧的思路带着走,“就是不一样,别管。” 其实,他之前不管是撺掇杞无忧给徐槐发裸照也好,还是让他去勾引也好,都只是单纯口嗨一下,开玩笑逗小孩儿玩而已,他笃定杞无忧不会真这么搞。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大胆程度。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摸你,你会是什么反应?”他又循循善诱地问。 杞无忧:“……” 他应该会直接挂脸揍人。 “也就是仗着槐哥脾气好,如果换个脾气没那么好的人,你早就没戏了。”田斯吴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 听着他说,杞无忧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语气沉闷,“可是,槐哥说不会烦我的,他……就是让我不要乱动,好像也没有很生气。” “你确定没生气吗?” “嗯。” “那我就不明白了……” 田斯吴不太清楚徐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杞无忧对他而言足够特殊,又或者,他仍然把杞无忧当成小孩儿,所以才不想跟他计较那么多。 “我觉得,你这个路线可能不对,得调整调整。有的人适合走舔狗路线,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有的人适合走钓鱼路线,放长线钓大鱼。” “那我是什么路线?” “乱拳打死老师父路线吧。”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 杞无忧不服气,还要跟他犟上两句,“我觉得这个路线挺好的啊,不行的话我再改进一下。” 田斯吴痛苦地“啊”了一声,抱住枕头,“我真服了你了杞无忧,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吧。” 杞无忧也不跟他聊了,拉开阳台门,拽下来晾在绳上的浴巾。 进浴室洗澡前,留下一句:“那我觉得我还能更过分一点。” 第109章 嗑到了 十二月初,杞无忧受主办方邀请去崇礼参加了一场商业性质的红牛公开赛。 是领队建议他去的。 这场比赛没有那么正式,竞技性也不强,类似于表演赛,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伤后复建。 准备参加沸雪世界杯的队友都在北京训练,不能兼顾,教练们也都忙着带训,所以杞无忧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虽然崇礼距离北京不算远,但领队还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去会出现什么问题。 杞无忧给他吃定心丸:“可以的,我以前就经常一个人从洛阳坐车到登封。” 领队见他沉着冷静得像个大人,便生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你还没满18岁呢,就不需要监护人啦?” “……也可以需要,”杞无忧顿了顿,反问,“你能把徐槐找来陪我去吗?”语气挺认真。 领队一愣,尴尬笑道:“哈哈,我可没这个本事。” 徐槐肯定是抽不出空陪他去的。 他拧眉想了想,又问:“要不找个助教陪你去?或者让新入队的小队员跟你去长长见识也行。” “不用。”杞无忧果断拒绝。 临近比赛的节骨眼,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就他一个闲人,哪好意思麻烦别人。 “哎,我觉得还是得有个人陪,不然我不放心。” 看着领队担忧的表情,杞无忧忽然想到一句话,儿行千里母担忧。 队里时不时就有人吐槽领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他嘴角微微勾起,“放心吧领队,我不会走丢也不会被拐走。” 领队最后还是拗不过杞无忧,让他一个人去了崇礼。 和他一起参加这场公开赛的,除了来自各省市队的运动员之外,还有几位虽未进专业运动队但却在单板公园圈内赫赫有名的og。 选手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将,但杞无忧仍然在比赛中轻松获得了冠军,引起圈内不少人的关注。 他只在崇礼待了两天,比完赛接受了一个采访就直接返回了北京。 领队见他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些奇怪,“怎么没在崇礼多玩儿两天?” 崇礼雪场遍布,冬奥会的雪上项目大多都是在这里举办,故而雪季的氛围以及热闹程度要比北京这边好得多。要不是因为沸雪赛事的地点在北京,集训队肯定在雪季刚一开始就去崇礼训练了。 “没什么好玩儿的。”杞无忧淡淡答。 以前觉得崇礼好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徐槐在。 回北京之后,杞无忧的日程安排依然和之前一样,上午在b队训练场地完成交给他的助教任务,下午去补习文化课,中间还去了一趟北体给茅邈送门票。 领队那里有很多赠票,他就向领队要了几张送给茅邈和他的室友。 尽管不参加这次比赛,但他到时候也会到场观看。 两人约定在北门口见。 上午的课刚结束,校园内人头攒动,涌动着向外出。 “无忧!”隔得老远,杞无忧就看到茅邈满脸喜色地冲他招手。 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他跟前,“恭喜你又拿了一个冠军啊。” 他知道杞无忧刚从崇礼参加完比赛回来。 杞无忧把一沓门票递给他,语气平平,“这次不算,下次再恭喜。” “票送完了,我走了。”他又说。 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送票机器。 “着什么急,你还没吃饭吧?”茅邈搂着杞无忧的肩膀去校外找地方吃饭。 前段时间,杞无忧把不能参加比赛的事情告诉了茅邈,得知杞无忧受的伤远比他之前说的严重,茅邈恨不得直接打飞机飞到苏黎世去看他,“没事儿啊弟弟,没事儿”,却只能在手机里用几句车轱辘话反复安慰他。 那天聊完,国内时间半夜两三点,茅邈又给杞无忧发了好几条长长的语音,起初依然是安慰他,后来变成谈起了自己过往的比赛经历。茅邈也曾因受伤而放弃过一场很重要的比赛,也在运动队里遭遇过一些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很能共情杞无忧。 第114节 他语气愤懑,情感真挚,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说哭了。 杞无忧听完语音,哭笑不得,还得反过来开导因为他而深夜emo的茅邈。 回国后,茅邈第一时间来机场接人,还专门向辅导员请假陪杞无忧待了两天,见他一切正常,情绪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才稍微放下心回学校。 “对了,你啥时候放年假啊?”茅邈掏出手机,打开班级群看了眼考试周的时间安排,“到时候看能不能一起回去,我过完元旦再考几门试就放假了,差不多10号前后。” 杞无忧:“我应该会比你晚几天。” “所以你到底回不回家啊?去年过年就没回,我以为你刻苦训练呢,结果跟徐教练跑去崇礼玩儿了。” 提到这个,茅邈就有些怨气。他当时想过完年和杞无忧去东北玩,杞无忧以训练繁忙为由拒绝了,结果他转头就在网上刷到了网友在雪场偶遇徐槐玩雪地碰碰车的视频,对面那个开着车和他对碰、脸色很臭的小孩儿不是杞无忧又是谁。 “今年不会还跟他去玩儿吧?” 杞无忧目光黯淡了下,垂下眼睫,“不会了。” 徐槐应该不会愿意再带他玩了,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 他接着说:“冬奥周期开始了,之后训练会很忙,在家过完年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基地。” 雪季是提升技术水平的最佳时机,得抓住这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在雪上练习。今年还能放几天假回去过年,明年雪季可能连假期都没有了。 “哎,之后两年是会比较辛苦。” 聊完放假,茅邈又聊起比赛。 “无忧,下周看比赛你坐哪儿,咱们能坐一块儿吗?” “能,”杞无忧说,“我们的座位正对着大跳台,是观赛的最佳位置。” 其实,单板滑雪的各个项目里,现场观赏性最强的是u池,滑手在u池里要做五到六个动作,每个动作的腾空高度都高达十几米,观众可以清楚直观地在看台看到运动员的每个动作。但是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这两个项目由于场地原因,观众在现场看得并不清楚,更适合看电视转播。 雪迷来现场看比赛,主要看的是氛围。 茅邈完全不了解这些,期待道:“那太好了,到时候你给我当解说员!” 首钢大跳台,比赛日。 晚六点,暮色已至。整座工业园区灯火闪烁,钢铁质感的庞大建筑群与斑斓的霓虹灯交织,有种赛博朋克的梦幻感。 这是杞无忧第二次以观众的身份来到大跳台看比赛。 比赛尚未开始,他抬起头看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沸雪赛事的宣传片,中间有一段是历届比赛中的精彩瞬间集锦。尽管屏幕中每位运动员都带着护具,完全看不到正脸,但杞无忧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徐槐的身影。 他看得很专注,没注意到旁边有人来。 “嗨,无忧。” 女声清脆悦耳。 杞无忧转过头,看到穿着粉色羽绒服的李梦千。她身后,还站着几位今年新入队的女队员。 “梦千姐?”杞无忧一怔,站起身,“你也坐这儿啊。” 李梦千也和他一样,有资格参赛但却没能站在赛场上,她是因为旧伤复发。 茅邈和他室友们也闻声朝这边看过来。 李梦千冲他们笑笑,温温柔柔道:“是呀,领队发的票都是挨着的。” 几个女孩在座位上坐下。 “无忧,不给介绍一下吗?”茅邈的其中一位室友兴致勃勃道。 “……这几位是我队友,”杞无忧只好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哥,还有他室友。” 茅邈:“你们好你们好!” 李梦千认出他是上次在北体见过的杞无忧练散打的哥哥,笑容轻快:“哥哥好!” 茅邈的室友“噗嗤”一声乐了,调侃道:“茅邈你小子行啊。” “哎呀没有没有。”茅邈难得流露出几分局促。 “咦,”他目光不经意间下移,注意到几个女生手里都拿着卷成海报一样的纸,“你们拿的啥啊?” “给曦姐的加油手幅!” 李梦千旁边的女生热情地把手幅展开让他们欣赏。 主色调是红色,上面印着江晨曦的照片,设计得很精美,还闪着镭射光。 中间写着几个大字——晨曦晨曦 雪上奇迹 杞无忧:“……” 茅邈赞叹:“这个酷啊!谁设计的?” 另一女生回答:“梦千梦千,天外飞仙!” “不错,整挺好,”茅邈夸完,对杞无忧说,“回头我也给你整一个。” 杞无忧脸一黑:“我不要。” “必须要!”李梦千拍板,“佳佳,给我们杞哥也想个slogan呗。” 她很喜欢这个人酷话不多的弟弟,她们一群女孩子都很喜欢逗他玩儿。 杞无忧眼皮一跳。 名叫佳佳的女孩爽快道:“没问题,给我两分钟思考时间。” 李梦千浮夸道:“需要两分钟这么久吗?我记得你一分钟就可以给槐哥想十个不同的slogan!” 大屏幕上,播放到某次赛前,徐槐在一个外国人与中国人之间充当翻译打破沟通障碍的镜头。 有人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了句:“槐哥好像翻译机啊,你说什么他都能给你翻译得很到位。” 佳佳旁边的女孩笑嘻嘻道:“说翻译机也太冷冰冰了,槐哥这么温柔,应该是解语花才对。” “无忧应该很了解,是吧无忧?” “是吧无忧?” “是吧无忧?” 被一群女孩子打趣,杞无忧有点招架不来,下意识抬头看向大屏幕,用目光找寻徐槐的身影。 “梦千姐,你说,比完赛槐哥会不会去找昆腾啊?”有女生问。 又听到队友提起徐槐,杞无忧立刻竖起耳朵。 “应该会吧,我看他们赛前还在ig上互动,说又要见面了。” 佳佳:“我嗑到了。” 嗑到了?什么? 杞无忧不明白。 见他投来困惑的眼神,佳佳解释道:“想不到吧,我是槐哥和昆腾的cp粉。” cp粉?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暗语? 作者有话说: 小杞(紧急搜索什么是cp粉后):暗杀每一个不站官配的 第110章 带你去长白山 大跳台男子组的比赛为期两天,参赛的三位中国队员有两位都进入了决赛。 翌日决赛上,昆腾的得分遥遥领先,储昱紧随其后,而田斯吴在第二轮时出现失误,连带着第三轮也没有发挥好。 田斯吴比完第三轮,等待裁判打分时,导播切给了他镜头。 陪他在出发台的教练是张可迪,而在终点区的教练是徐槐。 杞无忧看到大屏幕里,徐槐走到田斯吴身边,和他轻轻拥抱了一下,低头说了些什么,神色很温柔。 大概是在安慰田斯吴。 队友们也都为他感到惋惜。他第一跳的表现太精彩了,如果第二跳不失误,极有可能冲击金牌。 田斯吴倒觉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在第一跳成功完成偏轴转体1980,还做出了一个高难度抓板,这是他首次在赛场上完成这个动作,获得了全场最高分。 由于第一跳的体力消耗严重,自己的心态也不够稳健,他在第二轮起跳时就对接下来的失误有了预判。 所以下场后,一看到朝他跑过来的队友,田斯吴就率先声明:“我不需要安慰啊!” 说完,又略带戏谑地看向杞无忧,“槐哥已经把我哄好了。”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向别处。 “别看了,”田斯吴忍笑,“槐哥去找储昱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杞无忧又把脸转了回来,甩他一记眼刀,“哦。” “哎,主办方搞了个after party,你们等下去玩儿吗?” 田斯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边低头看手机,突然“我操”了一声。 “我老婆来看我比赛了!!!” 江晨曦顿时目露惊诧:“真的吗?她在哪儿?快让我看看美女!” 王飞跃够着脖子到处看:“哪呢哪呢?!” 田斯吴经常和队友吹他老婆超漂亮,但就是不给看照片,搞得大家都很好奇,除了杞无忧。 “啊啊啊!”田斯吴完全没听到江晨曦的话,发出土拨鼠尖叫,手指飞速按在屏幕上打字,自顾自崩溃中,“他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以为他不会来的!我后面两轮表现这么拉,他都看到了……” “你们去party玩儿吧,我走了我走了!” “怎么都来现场了还不让见见啊?” 江晨曦望着田斯吴匆忙跑远的背影,好奇心愈发膨胀,八卦道:“他不会在和哪个中传的女明星搞地下恋吧?” 她知道田斯吴的对象是中传的。 运动员参加商务活动时偶尔会和一些明星有交集。这年头,运动员和明星谈恋爱好像也不算奇怪。 第115节 王飞跃:“也可能是傍上了富婆什么的,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所以就一直骗我们对方是大学生。” “咳咳。” 眼看他们的猜测越来越离谱,杞无忧不得不出声,“那倒也没有。”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他身上,异口同声:“你见过?” 杞无忧摇头。 江晨曦:“你知道什么内幕?速速招来!” 杞无忧非常有道德地选择保守秘密,但还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只知道确实是大学生。” 颁奖仪式结束后,观众纷纷散去,场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听说party上准备了各国美食,队友们都去吃吃喝喝了,只有杞无忧没去。他不饿,对这种热闹的场合也不太感兴趣,除非徐槐在场。 慢慢悠悠走到园区外面,已经将近10点,杞无忧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辆车回训练基地。 不远处,有辆黑色大众缓缓驶来,停靠在路边。 “滴滴——”按了两下喇叭。 杞无忧蹙着眉抬头,与此同时,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 男人微卷的头发被灯光染上一层金,轮廓深刻的侧脸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冷意。转过脸来,那股疏离感才减轻。 杞无忧顿时愣住,愕然地张了张嘴,“槐哥……” 徐槐点点头,简短道:“上来吧,这边不太好打车。” 杞无忧猫着腰钻进后座。 坐在驾驶座的是一位冬运中心的大哥,今天负责这里的后勤保障,和徐槐关系不错,顺路捎他回去。 他大概是个挺健谈的人,自杞无忧上车,就没止过话音。 “刚才我开着开着,徐槐突然让我停车,说前面那个站路灯底下的人是你,你别说他眼神儿还挺好使的,隔老远一下就把你认出来了,我瞅了半天就瞅见一个黢黑的人影,完全认不出来是谁。” 杞无忧笑了笑,没作声。 大哥又问:“无忧,你怎么没去party?我看他们都去玩儿了。” “不想去,”杞无忧顿了顿,看向后视镜,“槐哥也没去。”他刚才看队群里大家聊天,几位外教都去了,只有徐槐没去。 “徐槐说他累了,想回去睡觉,”大哥十分理解,“备训这些天大家都挺累的,你们运动员是身体上的累,教练是心理上的累。” 副驾驶的椅背微微往后调了些,徐槐半靠着,微眯起眼,眼皮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抬起来过。 大哥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低,对徐槐说:“看你困的,回去好好睡一觉。” 徐槐懒懒地“嗯”了声。 从首钢工业园到他们所住的运动员公寓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行驶到西二环时,杞无忧注意到后视镜里的徐槐不太对劲。脸色苍白,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哥,”他小声叫了一声,提醒道,“徐槐晕车,您稍微开慢点儿。” “啊,是吗?”大哥扬扬眉,瞥了徐槐一眼,见他嘴唇紧抿,脸色的确有点不对劲,忙说,“好好好。” 又纳闷地念叨,“我觉得我车开得挺稳的啊,也没猛踩刹车油门儿,怎么才走这点儿路就晕车呢……” 徐槐始终闭着眼睛没说话,一直到目的地。 两人和大哥道过谢下车。 公寓楼下有一张长椅,徐槐走了过去,坐下,对跟在他身后的杞无忧说:“小杞,我在外面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想吐吗?” 徐槐摇了摇头,“不,就是有点难受。” 杞无忧细细地打量他,除了脸色苍白得过分嘴唇没有血色之外,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那要喝水吗?” 徐槐依然摇头,又说:“挺晚的了,外面冷,你快回去。” “没事儿。” 杞无忧直接在他旁边坐下,隔了几公分距离。 晚上十一点,月光黯淡,星星也稀疏得看不到几颗,零下十来度的天气,杞无忧陪徐槐坐在公寓楼下吹冷风。 赛前这几周,他和徐槐很少碰面,知道徐槐很忙,平时也没有找他聊过天,眼下难得有机会和徐槐单独相处,杞无忧觉得在这里坐到天亮都没问题。 想找个话题聊天,又担心徐槐现在不舒服可能不太想说话,所以就沉默地陪他坐着,侧过脸盯着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反而是徐槐先开口:“小杞,前几天你去崇礼比赛,怎么没有告诉我。” 杞无忧一愣,忽然有些心虚,“领队跟你说的吗?” “嗯,我后来看了回放。”徐槐说。 不仅如此,他还完完整整地看完了比赛结束后的那段采访。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杞无忧故作不在意。 这种比赛,对徐槐来说应该不值一提,加之他最近实在太忙,杞无忧就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徐槐也许并不关心。 “我是你的教练,”徐槐转过头,静静地与杞无忧对视,“你的每场比赛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杞无忧的眼神直勾勾的,灼热得不加掩饰,徐槐望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情愫涟涟流动。 徐槐仿佛被烫了一下,倏然收回目光。 “槐哥……”杞无忧张口欲言。 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视频电话的铃声。徐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人名,微微笑了一下。 “我先接个电话,你肖教练打来的。” 说着按下接听键。 “我刚看了比赛直播,储昱转籍过来的第一场比赛就拿了季军,恭喜啊!” 电话里的声音浑厚有穿透力,一听就知道是肖一洋。 “欸?你这是在哪呢?”对方注意到了他还在外面。 “公寓楼下晒月亮。” 徐槐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杞无忧,“看这是谁?” “哟,无忧也在呢,你俩一起晒月亮,挺有兴致哈。” 杞无忧下意识挺直腰背,坐得笔直端正,乖乖打招呼:“肖教练。” “哎好,挺久没见了,最近咋样啊?”肖一洋一开口就是尴尬的寒暄。 杞无忧不习惯和他尬聊,眨了眨眼,“……挺好的。” 察觉到他不自在,徐槐又把摄像头转了回来。 “徐槐,”肖一洋转移目标,“圣诞节你们外教都放假吧,一周呢,你要不要来长白山玩儿?” 平行大回转集训队十月份在新疆可可托海进行技术动作提升,那里的雪季开始得早,十月就下雪了,一直到十二月初才去吉林,在长白山冰雪运动国家队训练基地进行特训,备战明年一月份的世界杯太舞站。 “圣诞节估计不行,我有其他安排,”徐槐思考片刻,“等年后吧,我从卑尔根回来,看有没有时间。” “也行,”肖一洋点头。徐槐是大忙人,一向很难约。 “无忧,你不是想来长白山玩吗?到时候让徐槐带你一起啊。” 杞无忧顿时无措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脑子里乱糟糟的。 肖一洋怎么知道他想去长白山? 之前和乔巍然聊天的时候,对方盛情邀请他来长白山玩,还说集训队在度假区花大手笔租了栋别墅让队员们住,环境可好了。杞无忧也挺想去长白山玩的,就回复他说等放假了有空一定去。 可能乔巍然顺口把这事儿告诉肖一洋了。 还有就是,让徐槐带他去,徐槐……会愿意吗?杞无忧忐忑地偷瞄徐槐,他听到这话脸上好像没什么波动。 “没问题吧?”肖一洋还在等他回答。 “我可能没有时间。”杞无忧斟酌着说。 “过年放假呢,你也有其他安排?” “还不确定。”杞无忧看了徐槐一眼,含糊道。 他记得,年初在崇礼滑野雪的时候,徐槐告诉他长白山的粉雪比崇礼的还要好,他当时听了很心动,就说有机会去长白山体验一下,徐槐笑着说好啊,以后我带你去。 可能徐槐已经忘记了承诺过的事,或许这根本不算承诺,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以前杞无忧没有主动提起过想要和徐槐去哪里,现在更不会。 怕徐槐和自己单独待久了会不舒服,怕让他为难。 电话打完,徐槐站起身,受不了似的,哆哆嗦嗦道:“不行,冻死我了,你不冷吗?” “不冷。”杞无忧也跟着站起来。 “不冷是吧,”徐槐低笑了声,“我看你再多坐一分钟都要冻成冰棍儿了。” 两人并肩走回公寓。 “小杞,你还记得吗?” 身后忽然刮来一阵冷冽的风,寒意刺骨,杞无忧不禁打了个颤。 心里升起强烈的预感,好像知道徐槐接下来要说什么。 “什么?” “之前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反悔。” 夜晚温度太低,杞无忧定定地注视着徐槐嘴里哈出一团氤氲的白气。 “带你去长白山。” 第116节 好像距离很近,呼吸萦绕在杞无忧耳边,无论是怎样的天寒地冻,都刹那间回暖。 第111章 一点也不羡慕 这个雪季没有其他的外训计划,沸雪世界杯结束后,集训队就马不停蹄地来到崇礼云顶滑雪场,进行为期两周的强化训练,准备参加明年年初的世锦赛以及国内的几场重要赛事。 教练团队针对每位运动员的技术水平及体能基础,制定了新一阶段的训练计划,更好地帮助他们提升实力。 杞无忧和田斯吴在同一个跳台练1980,张可迪亲自给他们纠动作,徐槐则去了b队那边指导训练。 两人都练得不太顺利,尤其是杞无忧,摔了一上午,一次也没成功落地。 “行了,无忧。”田斯吴腰酸腿痛,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后仰着手掌撑地,仰脸看着正弯腰扣雪板固定器的杞无忧。 今日气温零下六度,杞无忧却热得汗顺着额角往下淌,随意用手背蹭掉。 “你也歇会儿吧。”田斯吴忍不住说。 “马上,再来最后一次。” “唔,我觉得你刚才的落地位置得再远点儿。”田斯吴提出他的看法,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询问一旁张可迪的意见。 “你说得对,”张可迪点头,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所以yoyo起跳时的速度需要更快一些,不要犹豫。” 杞无忧表情茫然,“我刚才……犹豫了吗?” “你自己也许注意不到,来看我刚才拍的视频。”张可迪点开视频。 起跳速度快、爆发力强既是杞无忧在大跳台上的显著特点,也是他的优势。他以前在训练或比赛中起跳时从来没有犹豫过,深究的话,好像是从上次在瑞士比赛时摔倒之后,才出现的这种情况。 不再有过去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与果断了。 换成别人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这点细微的变化,但张可迪作为顶级的单板教练,不会漏过队员在训练时的任何一处细节。 杞无忧边看视频,边思索着道:“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等会儿再试一次。” 上午训练结束,杞无忧去隔壁场地找徐槐,想给他看自己上午的训练视频,看看还有哪些不足。 这边的训练还没结束,徐槐正在做总结:“所以大家明白了吧,难度不仅仅指转体的周数,还要看正反脚起跳或落地,外转或内转,板头或板尾起跳,抓板方式,不同的转体轴心,盲落地,以及动作的组合与编排……” 杞无忧站在一边等待,这些技术要领他早已牢记于心,但还是很专注地听着徐槐讲解。 “小杞,”徐槐突然把目光转向他,眼睛弯起来,“你来讲讲大跳台落地失误的扣分标准吧。” 杞无忧还没说话,小队员们纷纷起哄笑道: “槐哥,你怎么偷懒啊!” “就是就是!” 徐槐并不承认在偷懒,“这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他教你们就等于我教你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 “小杞?” 杞无忧如同小学生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失误扣1-5分,主要包括着陆不稳、轻微手触雪以及用手维持平衡,中等失误扣6-15分,包括落地后调整雪板的滑行方向、明显的手触雪还有身体接触地面。 重大失误扣16-20分,这一项的标准很明显了,就是落地直接摔地上。” 说得很详细,但还不够形象直观。于是徐槐从手机里找了段视频发到群里给小队员看,让他们结合着视频自己理解。 视频刚发到群里,训练场上便响起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哇”声与笑声。 杞无忧顿觉好奇,但没有在他们队的群里,于是视线不由自主转到徐槐的手机屏幕上。 徐槐见状,很大方地把手机递给他,弯下腰拿起地上喝了一半的依云。 “你先看,我喝口水。” 杞无忧接过手机,屏幕界面仍停留在队群里。 他点开徐槐刚发送出去的那条视频, 只看了个开头,仅仅几秒钟,眼神凝滞,表情渐渐复杂。 视频里,全是他在各种训练和比赛中落地失误的动作,被徐槐精心剪辑拼接成一段长达一分四十六秒的合集,且失误程度从小到大依次递增。 小队员们对杞无忧不够熟悉,大概认不出视频里的人是谁。 杞无忧知道这些视频都是徐槐拍的,有些片段单独给他发过拿来做分析,但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剪的,也从来没有给他看过完整版。 徐槐压低音量和他解释:“这是方便教练做研究总结的,没发给你是怕你……丧失信心。” “不会的。” 看到自己的失误视频并不会让杞无忧丧失信心,只会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出的错。 练单板滑雪,谁还没失过几次误了,但他没有一次性看到过这么多失误,所以难免有些震惊。 和徐槐走出训练场,杞无忧接到王飞跃给他打来的电话。 可能是喊他一起吃饭。 他要拒绝,和徐槐单独吃午饭。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王飞跃高分贝的叫嚷:“无忧!无忧快来救我啊!储昱把我埋了!!!” 杞无忧:? “把你什么了?”他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 储昱也来了崇礼,和他们在同一个雪场,但不在一个场地里训练。不知道王飞跃怎么和他玩到一块儿去了。 “把!我!埋!了!我在雪坑里躺着躺着睡着了,他拿雪把我埋起来,然后自己跑了!雪压得很实,我快冻僵了,现在自己起不来,你快来救我啊!”王飞跃连气都不带喘地一口气说完。 在雪坑里睡觉,不埋你埋谁?杞无忧无语地想。 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沉默几秒,杞无忧问:“你在哪?” 王飞跃报了个位置。 挂了电话,徐槐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问:“怎么了?” “我要去找王飞跃。” “噢,”徐槐点头,“你们要一起吃饭是吗?” 杞无忧闷闷地“嗯”了声。总不能让徐槐等着他。 “那拜拜。” 杞无忧前去另一个小型公园场地救王飞跃。 离王飞跃给他发的定位还很远,就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大嗓门: “储·elias·昱!你今天造下的孽,雪神会看到的!” 好像在给储昱发语音。 王飞跃这个人很迷信,雪季刚开板时在公园拜了莫须有的雪神,训练时摔倒没受伤就觉得是雪神在保佑他,能开心好长时间。 储昱年龄小,行为幼稚也就算了,王飞跃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也这么幼稚。 “无忧!你可算来了!快来救我!” 王飞跃整个身子都被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手臂,见杞无忧过来,疯狂朝他招手。 这场景实在很滑稽。 杞无忧走到他身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他。 “你、你干什么?!!”王飞跃急了。 “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杞无忧从来没发过朋友圈,也不爱拍照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冷笑话,关键是他说的时候一脸面无表情,眼神也不太友善,简直恐怖。 “杞无忧!你怎么跟储昱那小子一个样!你变了!” “闭嘴,”杞无忧并没有拍照,收起手机,俯身捡一捧雪,团起一个小雪球,“再说话塞你嘴里。” 王飞跃立刻不吭声了。 杞无忧环顾四周,找不到什么可用的工具,只好半蹲下来,打算徒手挖雪把王飞跃挖出来。 “储昱一个人把你埋起来的?” 挖了十分钟才挖三分之一,工程量有点大,杞无忧想知道储昱是怎么做到的,公园的雪道上都是被压雪机压得很厚实的冰,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雪。 “哎,别提了……” 这个公园里面有片滑野雪的小树林,王飞跃训练完来这里玩,想堆个雪人来着,就在小树林里搬运了很多雪过来堆在护栏网旁边。 正好碰到在这里训练的储昱。 储昱性格开朗活泼嘴又甜,王飞跃和他聊几句就觉得很投缘,后来储昱还主动帮忙一起搬运雪过来堆雪人,王飞跃更加认定了这个朋友。 搬运完两人又滑了趟野雪,王飞跃累得躺在地上,刚好躺在一个不知道是谁挖的小雪坑里。 储昱玩心大起,就开始往他身上堆雪。 王飞跃也没在意,咸鱼瘫一样躺在雪坑里,随口说了句:“你干脆把我埋起来吧。” 由于太累加上前一晚没休息好,躺着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结果睡醒发现,储昱这小子还真把他给埋了,堆雪人用的雪全都堆他身上了…… 王飞跃的此番操作有多智障杞无忧已经不想评价了,总之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埋头挖雪,又挖了十分钟,王飞跃才终于得到解救。 “走走走,吃饭去!想吃什么我请!”说完又愤愤道,“靠!我吃完饭就去找储昱算账!” 然而到了下午,王飞跃并没有在云顶找到储昱,问了一圈人才知道他早已逃之夭夭,去了另外一家雪场训练。 他们谁都没想到,雪神真的会降临,储昱做的孽隔天就遭了报应。 王飞跃在集训队群聊里看到有人说储昱受伤了。 他上午训练出了点小意外,从大跳台上飞下来,落地的时候摔了下,右手扶地,手掌撑在地面上,手腕扭了下,有一点骨裂。 除了骨裂之外暂时没有别的症状,不算严重,手腕简单处理了一下,用支架固定好,住院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王飞跃一边觉得痛快,雪神显灵,自己大仇得报,一边又忍不住有点担心,于是给杞无忧发消息,问训练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储昱的父母都不在中国,一个小孩儿,受了伤住院,难免会让人担心。 第117节 而且他记得储昱之前在瑞士的时候好像挺黏杞无忧的。 杞无忧答应了。 路上杞无忧看到有卖橙子的小摊,去看病人空着手也不合适,于是顺便买了一袋橙子。 王飞跃买了一箱旺仔牛奶,却一点儿没有看望病人的自觉,到了病房就自己拆开,拿出一盒来喝。 “我也想喝。”储昱盯着王飞跃手里翻白眼的旺仔。 王飞跃像个智障一样:“不给你喝!” 杞无忧满脸无语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储昱。 王飞跃转过脸瞪他,杞无忧竟然不和他站在统一战线。 “谢谢yoyo。”储昱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牛奶,愉快道。 杞无忧关心道:“你好点了吗?” 储昱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没有,手腕还是、好痛啊——”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说好点了吗?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杞无忧心里嘀咕,默了默,词汇匮乏地安慰:“会好的。” 储昱点头,目光看向他提来的那袋橙子,个个圆润饱满,泛着清新的果香,看上去很好吃。 “忧忧,我手没有力气,你可以给我剥一个橙子吗?” 王飞跃冷眼瞧着,阴阳怪气道:“你是骨裂又不是手断了,再说了骨裂的是右手,左手又没事。” 储昱无辜又可怜地望向杞无忧:“可是左手也痛。” 杞无忧伸手,从袋子里挑了颗皮薄个又大的橙子。 王飞跃气得跺脚:“你还真给他剥啊!!” 杞无忧没理他,边剥橙子边问储昱: “你怎么吃饭?教练呢?” 储昱:“有阿姨做饭送过来,教练他有别的事要忙。” 他口味挑剔,不吃医院里的饭,也不吃外卖,于是他的教练请了一位护工专门照顾他。 储昱孤零零地在病房里,只有不太灵活的左手能动,连玩手机都有点吃力,肯定很无聊,王飞跃都有点可怜他了。 于是他和杞无忧就多坐了一会儿陪小朋友聊天。 从聊天中得知,队里派领队和一个他不太熟悉的教练来看过他。 王飞跃问:“槐哥没来吗?” “还没有诶,他好像也在忙。” 没过多久,护工送来午饭,储昱竟然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让杞无忧喂他吃饭。 太过分了吧。 王飞跃都看不过去了,怒道:“储昱,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却见杞无忧拿起了勺子。 “你你你……”王飞跃眼睛快要瞪出来了,感到不可思议。 杞无忧平淡道:“他手腕伤到了,还是右手,自己怎么吃饭。” 毕竟储昱还是小孩儿。 回去以后,杞无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槐对他也许就是这种心理,觉得他是小孩儿,就理所应当地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而且徐槐比自己更温柔,更细心,被徐槐照顾过的人都会觉得很幸运吧。 第二天训完练,杞无忧又来看储昱,结果正好撞见他熟练地单手开可乐罐,又用左手拿勺子,挖成桶的冰淇淋吃。 病房门大开着,杞无忧呆愣在门外:“你、你可以用左手的吗?” 储昱完全没有任何被抓包的窘迫或心虚,大大方方笑:“今天手好像没有那么痛了诶。” “小杞不知道吗,储昱是左撇子。”病房里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杞无忧走进来才看到,徐槐竟然也在。 储昱吐了吐舌头,埋怨地看着徐槐,“ryan,谁让你说这个了!” 杞无忧扫了眼桌面,上面多了几罐可乐,一些花里胡哨的甜点,还有储昱手里的那一大桶冰淇淋,应该都是徐槐买的。 “这个不能说吗?”徐槐奇怪道。 储昱是左撇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杞无忧冷冷道:“他没告诉我他是左撇子。”还让我喂他吃饭。 “我忘记说了,哎呀,”储昱装虚弱,“手好像又有点痛了……” 出了医院,徐槐和杞无忧坐一辆车回公寓,两人聊起储昱。 徐槐好像很了解他,“储昱虽然看起来比较爱撒娇,但其实很坚强,不需要人担心的。小时候第一次滑雪,他爸爸就直接带他上了高级道,他是从山顶上一路摔下来的。” “你连这都知道啊。”杞无忧语气淡淡。 徐槐解释:“这是他爸爸告诉我的,我和他爸爸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又笑着说,“别说他了,我也知道你第一次滑雪的时候什么样,肖一洋给我发过很多你当时在平大集训队的试训视频。” 杞无忧扁了扁嘴,“我和他不一样。” “嗯,性格差别很大。但你和他挺合得来,我还有点意外。” 徐槐又在故意曲解他的话,他说的不一样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圣诞节前夕,外籍教练及保障团队放一周假。徐槐受邀去参加了一场商务活动,还被冬运中心的宣传部门拉去拍了一个单板滑雪的推广视频。 确实很忙。 王飞跃来冬运中心交一份材料,当时徐槐刚拍完视频,和宣传部门的一个姐姐一起从外面回来,正好遇见。他很偶然地听到了徐槐和那个姐姐的对话。 “徐教练明天什么安排?过圣诞节吗?”女生问他。 有的外教趁着一周假期直接飞回国过圣诞节了,而徐槐打算过年再回挪威。他虽然也过圣诞节,但受徐吟秋女士的熏陶,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更有感情一点。 去年就没有回挪威,一整年没有见到妈妈了,今年想回去陪她过年。 顺便给自己放个短假。一整年的精力都放在训练上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对,明天带储昱回北京玩儿,过圣诞节。” 小瑞士卷儿也是要过圣诞节的,而且还要单独和徐槐过。 这怎么得了! 王飞跃迅速通过手机把这个情报传递给杞无忧。 杞无忧得知后反应平淡,也没什么表示,徐槐就是在哄小孩儿罢了。 他一点也不羡慕。 晚上,手机里出现一条消息。 【ryan:小杞,我明天带储昱去北京玩,你要一起吗?】 【qiwuyo:好。】 第二天一早,徐槐开车带着两个小孩儿从崇礼去北京。 杞无忧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卫衣。 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徐槐给他买的衣服,他平时很少穿。 储昱看到他的衣服,眼睛亮了一下,“yoyo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杞无忧很拽地“嗯”了声。 过圣诞节的流程杞无忧觉得很无聊,可能是多了一个人在场的缘故。 徐槐先在甜品店买了蛋糕和姜饼人,又陪他们在商场里抽盲盒的机器那里抽了几个圣诞主题的盲盒,最后在圣诞树下合影。 他给两个人都买了姜饼人,储昱拿到手后就直接吃了,但杞无忧却一直拿在手里,没有撕开包装尝过一口。他有点舍不得吃。 “怎么不吃呀?”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徐槐开玩笑般地说,“要不我再去买一个?吃吧,吃完还给你买。” 语气好像和哄储昱时没什么差别。 “不用。”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把姜饼人的脑袋咬了下来,又一口,直接吃完,连渣都不剩,非常之暴力。 第112章 暂时回不来了 尽管徐槐很想回挪威陪妈妈过年,但遗憾的是,集训队已经进入冬奥备战周期,冬训任务繁重,所以今年只放两天假,春节期间教练和队员也要在集训中度过。 徐槐刚刚得知,前段时间徐吟秋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身体还有些虚弱,于是圣诞节刚过,他便趁着外籍教练的假期还未结束,连夜飞往挪威,又向队里多请了几天的假陪她,但也不好耽误太久影响队员训练,计划一周之后立刻赶回国内。 去年这个时候,杞无忧满心憧憬着和徐槐去崇礼,并且希望以后还可以有机会一起来,而今年,他人已经在崇礼冬训了,另一个人却远在万里之外。 冬季项目的所有运动队都开始了紧张的冬训模式,训练量和训练强度大大增加。队员们对此全无意见,一句怨言都没有。 谁不想参加在家门口举办的冬奥会为国争光呢,为了这个目标,每个人都拼了命地训练,愿意付出百倍的努力,就连仅有的两天假期,都有许多队员留在训练基地没有回去。 不过杞无忧还是回了趟洛阳。他暗暗下了决定,这是在冬奥会前最后一次回家,之后两年应该都不会回去了,要全身心投入训练,备战冬奥会。 回到家,爷爷和姐姐听他说了之后的打算,也都很支持他。 “对了。” 饭桌上,杞愿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昨天看到新闻,武汉好像出现了一种新型肺炎,会传染,就和以前的非典差不多吧,我觉得我们得囤点口罩和药,还有酒精消毒液之类的。” 杞无忧蹙起眉头。 他还没回家时,也听某个队友提过一嘴,但当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非典?有这么严重?”杞鸿云觉得她未免说得太夸张了,“我看新闻联播没看见啊。” 又道:“再说了,非典的时候你才多大,还记得这事儿?” 第118节 “我那个时候已经记事儿了呀,当时在北京,每天都要测体温,我爸都不让我出门……”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杞愿暗道失言,忙转移话题,“不过无忧肯定不记得,他那时候才刚出生。” “嗯,”杞无忧顺着姐姐的话点了点头,“但我在书上看到过。” “爷爷,你最近别去逛什么鸟市狗市了,还有那种卖野味的菜市场也少去,这种地方病菌多,我看网上说那个肺炎都是吃野味引起的。”杞愿又提醒道。 杞鸿云不太在意,“逛个鸟市能有啥事儿,你还大学生呢,别啥谣言都相信,网上说的都是假的。” “这是真的!别不当回事儿。”杞愿瞪他。 又看向杞无忧:“无忧明天回北京了也注意点儿,出门必须戴口罩!” “嗯,知道了。” 吃过饭,杞无忧听从杞愿的话,默默去药店买了许多医用口罩和酒精消毒液放在家里,还顺便多买了一些送到隔壁茅邈家,有备无患。 茅邈接过一大袋口罩,笑嘻嘻地说杞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被茅叔叔狠狠敲了下脑袋,说他没有危机意识。 事实证明并非是杞愿小题大做。 假期结束,杞无忧刚回到训练基地没几天,疫情就逐渐愈演愈烈,从一个地方蔓延至全国。 有些返回基地稍晚的队友,由于疫情,回来后要长达接受十四天的集中隔离。还有几个队友身处于疫情最严重的地区,被隔离在家,根本没办法出门,也不能乘坐任何公共交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领队他们想办法联系了那几个队员所在辖区的相关部门,看能不能派人把他们接回来,但得到的答复都不尽人意。 训练基地有许多从外地返回的队员和保障人员,运动员公寓大门以及侧门都被防疫人员贴了封条,不允许外出,也暂时无法去雪场训练,只能在室内进行一些体能训练。 随着新年的临近与疫情的爆发,互联网上与疫情有关的话题不断发酵,整个集训队越发人心惶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队里的后勤人员刚进行了大采购,物资储备充足,不需要担心没饭吃。 但杞无忧很担心爷爷和姐姐,尤其是爷爷,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杞愿和茅邈的学校延期开学了,现在都在家里隔离。杞愿告诉他,爷爷身体好得不行,每天锻炼。有社区的志愿者来挨家挨户送物资,还有茅邈家照顾他们,让他安心训练,不要受影响,疫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听她这么说,杞无忧才稍稍放下心。 然而很快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晚上,他看到集训队群里领队发的消息。 ——受疫情影响,国际航班无限期停飞,徐槐教练暂时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渡一下~ 预警:接下来两人会因为疫情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但我会使用时间大法,很快就过去,小杞下章成年可以先和槐哥网恋(bushi 第113章 享受更美好的人生 疫情期间,一般情况下外来人员返京的隔离天数为14天,即使是从高风险地区返回的人员最多也就是14+7,集中隔离14天,居家隔离7天。杞无忧原以为隔离生活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但没想到他们所在的辖区出现了一例密接,整个区域开始实施封控管理。 队员们又被迫开始了漫长的隔离生活,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公寓楼和餐厅。 杞无忧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在隔离中度过的。 往年,队里都会给过生日的队员买蛋糕,举行聚餐共同庆祝,而今年,每个人的头上都被疫情的阴云所笼罩,应该也没有心思去庆祝些什么。 十八岁,从少年到成年,应该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生节点,但杞无忧不追求仪式感,也并不觉得过生日有什么特殊的,所以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天。 田斯吴等几个队友几天前就想给他订蛋糕,但附近的商家几乎都停业了,外卖也无法配送,最后只好作罢。 生日当天,零点一过,杞无忧就收到了家人、朋友和队友们的祝福。 徐槐也特意掐着点儿,在北京时间零点给杞无忧发消息,祝他生日快乐,然后又给他发了红包。 能得到徐槐的生日祝福,杞无忧就已经很开心了,更何况徐槐还特意守着时间给他发消息,显然是很在意他的。 好心情持续了整整一上午。 中午,江晨曦和几个心灵手巧的队友在后厨用仅有的材料做了一个简陋的“蛋糕”,还煮了长寿面,不过没掌握好火候,把面煮得稀烂,卖相极差,甚至看不出面条的形状。 杞无忧看了那一大坨东西,沉默半晌,表示十分感动,并且很给面子地吃完了。 在队友们殷切的目光下,他艰难地吞咽完长寿面,立刻灌了一大杯水。 面不仅稀烂,而且咸得离谱。 队里的防疫规定吃完饭不能在外面逗留,杞无忧和队友们准备回宿舍,往回走的路上,他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 屏幕上显示是境外号码,点进去一看,满屏的英文。 他有些奇怪,心想这可能是什么诈骗短信吧。粗略地扫了一眼,在首行看到了wuyou qi这几个字母。 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看来信息泄露了。 边走手指边往下滑动,正打算删除时,眼睛倏然捕捉到几个字眼。 杞无忧不由得愣住了。 于是停下来,仔仔细细地将短信内容翻译了一遍。 【亲爱的杞无忧: 很遗憾你取消了新西兰卡德罗纳直升机滑雪公司的预约,但我们依然诚挚地为你的十八岁生日送上祝福。如果你以后有意愿,欢迎来到卡德罗纳体验直升机滑雪,我们将会为你带来最友好、愉快的滑雪旅行体验! ——新西兰卡德罗纳直升机滑雪公司】 直升机滑雪?他从来没有预约过啊…… 难道…… “无忧,”田斯吴往前走了几步,见杞无忧没跟上来,停在原地看手机,疑惑道,“怎么了?” 杞无忧内心被一股巨大的惊喜感所冲击,但面上仍旧镇静,“没事儿。”关掉手机塞回口袋,继续走路。 回到宿舍,他把刚才收到的短信截图发给徐槐。 想立刻打电话给他,但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休息,于是发了条语音过去,尽力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很平稳。 “槐哥,这是你预约的吗?” 那边很快回复。 “对呀,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玩直升机滑雪吗?这是两个月前就定好的,”徐槐语气有些遗憾,“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结果……” 他筹备已久,专门拜托新西兰的朋友联系的这家公司,连乘坐的直升机和路线都全部规划好了。 很可惜。 “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徐槐又继续说。 听着徐槐的声音,杞无忧鼻子忽然一酸。 怕徐槐听出他的情绪波动,他没有再发语音,而是改为打字。 【qiwuyo:嗯,以后再一起去。】 【qiwuyo:还有长白山。】 【ryan:一定!】 尽管集训队的人并不算多,但依然要实行错峰吃饭的制度。教练和运动员的就餐时间是完全错开的,平常连碰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然而晚上去吃饭时,杞无忧却意外在餐厅门口遇到了领队。 领队手里抱着一个箱子,叫住他,“喏,生日礼物!” 王飞跃见箱子上面贴着物流公司的快递单,好奇地凑过去:“领队,这买的什么啊?现在不是不能取快递吗?” “这我年前就买了,寻思着等无忧生日再送,取回来就一直搁在我房间,差点忘了。”领队把箱子放在一旁的餐桌上,咵咵两下拆开。 王飞跃顿时发出一阵鹅笑,“好东西啊!无忧肯定用得到!” 杞无忧走近一看,发现箱子里装的居然是厚厚一沓教辅资料。 嗯,确实用得到。 领队又扫了眼其他几个队员,“你们还有谁要参加保送考试来着?我这买多了,还有好几本呢。” “啊啊啊快吃饭去!” “拜拜你们聊!” 众人互相推搡着作鸟兽散。 领队看他们都走了,又小声对杞无忧说:“你吃完饭来下我房间,还有东西给你。” 杞无忧脸色一僵,“还有……?您买了多少资料啊。” 领队摆了摆手,笑道:“不多,也就十来斤吧。” 杞无忧:……我可以不要吗? 吃饭的时候他心里还在犯嘀咕,十来斤的资料,都和雪板差不多重了,买这么多资料他也看不完啊。 领队是北京人,平时都住家里,封控期间特意向队里打申请住宿舍,这样便于开展工作,也可以更好地照看队员。 他的宿舍在杞无忧楼上。 杞无忧敲门进去,入眼便是一个半人高的包装盒,立在门对面的墙角。 “还有个快递你自己拿回去拆吧。”领队说。 杞无忧只看一眼快递包装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一块滑雪板。 他微微讶异,“领队你……” 领队瞥见他的表情,连忙申明:“这可不是我买的,我只是代收,具体你问徐槐吧。” 杞无忧百感交集地抱着大箱子回了宿舍。 小心翼翼地拆开胶带,剥开箱子里包了一层又一层防撞的海绵和泡沫纸。 滑雪板终于露出了全貌。 这不是任何一家品牌新发售的雪板。 无论是型号、款式还是图案,杞无忧都从未在网上或现实中见过一模一样的,但却又异常熟悉。 第119节 板底印了一道彩色的闪电。 是徐槐设计的图案。 杞无忧只看一眼就能够辨认出他的风格。 这种自己定制的滑雪板工期都比较长,将近半年。所以……徐槐准备了很久。 领队告诉杞无忧,这个快递也是年前到的,原本徐槐想要回国后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他知道杞无忧很舍不得那块闪电滑雪板,所以又送了一块全新的,且是由他亲手设计,独一无二只属于杞无忧的滑雪板。 这块由徐槐亲自设计的专属雪板,历时半年,漂洋过海,经过重重关卡才送到杞无忧手里。 把雪板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有张纸飘落到地面。 杞无忧捡起来。 上面是徐槐手写的一句话,他汉字写得不太好,圆圆滚滚,还有点歪。 “十八岁生日快乐,去享受更美好的人生吧。” 但是一笔一划都透露着用心和真挚,很可爱的字迹。 这下不只是鼻子,杞无忧眼睛也有点酸了,花了好几秒钟才堪堪把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憋了回去。 第114章 想听你的声音 “转眼间,2020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脚步越来越近……” 会议室里,冬运中心某位分管单板滑雪项目的领导正在发表鼓舞人心的动员讲话。 台下,王飞跃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俨然已经昏昏欲睡,“哎,怎么还没完啊,”他打了个哈欠,偏过头,微微弓起腰,手掩着嘴,小声问旁边的杞无忧,“黄主任讲完是不是就可以散会了?” “最后领队应该还要再讲两句。”杞无忧依据过往的经验推测。 每次开会他都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身体坐得笔直板正,还专门带着个笔记本,时不时低头往本子上记东西。 刻板乖学生,无趣得很。 王飞跃一脸无聊地把头转了回来,并没有看到杞无忧全神贯注地在本子上画各种造型的雪人和猫。 “大家要积极配合防疫工作,坚决服从并严格执行各项规定,封闭训练,做好防护,以健康的生活方式、乐观的生活态度抗击疫情!充分发扬运动员奋力拼搏、团结一心的精神……” 两天前,训练基地所在的辖区刚从中风险区划为低风险区,体育总局和冬运中心的相关领导特地前来慰问以及做动员。 这是疫情爆发数月以来,集训队首次举办的线下会议。单板滑雪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国家集训队全体在京人员到会。 经过多方努力与层层审批,运动员终于可以到室外滑雪场进行专项训练,但活动区域还是有所限制,不允许任何队员私自外出。 训练和生活都处在非常封闭的环境中,其实是非常煎熬的,需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够及时地调节心态,消化掉负面情绪。很多新加入国家集训队的队员由于年龄较小,缺乏经验,再加上心理素质也不够强大,不可避免地在心态调控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到正常训练。 出于这个原因,辖区解除封控后,领队依然住在运动员公寓,一方面是便于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队员的心理健康问题着想。 领队邀请了相关领域的专家定期开设线上的心理课程和讲座,除此之外,他还向其他教练交代过,要多关注队员的心理,及时沟通,适当地给予关心和安慰,帮助他们调节情绪。 上级领导也在关注运动员的心理状态,这次来慰问,除了言语鼓励和生活物资,还带来了精神食粮,给在场的运动员一人发了一本运动员心理指导手册。 发完手册,再次进行一番动员,领导们还要去其他冬季项目的训练基地慰问,先行离席。 不过会议还没有结束,果然如杞无忧所说,领队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 仍旧是他老生常谈的训练和心理调控问题。 “……在高水平竞技场上,要想赛出水平赛出风格,不仅需要高超的技术,还需要有强大的心理调控能力。尤其是像冬奥会这种高手对决,运动员水平旗鼓相当,心理素质就显得至关重要,”领队稍作停顿,目光从杞无忧身上掠过,“在这一方面,我觉得大家要向杞无忧学习。” 原本听得犯困,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队员们纷纷看向话题中心,开始窃窃私语。 杞无忧神色如常,他旁边的王飞跃倒是喜上眉梢:“点名表扬啊,习惯了习惯了,低调低调。” “听我说完最后几句再讨论啊。”领队抬手,示意队员们噤声。 “我知道,由于疫情的影响啊,大家的训练备战都面临着极其严峻的挑战,有些队员在心理上会有波动,这是正常现象,但越是特殊时期,我们就越要进行心态上的调整,排除外界干扰,全力以赴备战冬奥会!” “好!” “好!” 台下有队员兴奋地吼道。 长达两小时的会议可算结束了,大家鼓掌鼓得非常起劲儿。 “行了行了,散会之前我再讲一句,如果无忧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训练之余传授一下你的心理调控方法,让大家学习学习。” 杞无忧状态很好,而且是超出一般的好,不仅没有出现封控期间队员之中常见的训练动机不足、心理疲劳等问题,看上去反而比之前还要有动力。 领队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噗嗤”一声笑,在刚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显得非常突兀。 领队好整以暇地看向笑声源头,“田斯吴,你乐啥呢?说说让大家也乐一乐。” “没、没,领队说得对。” 田斯吴压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好好向无忧学习。” “学习学习!”王飞跃在下面瞎附和。 “飞跃,这可不兴学啊。”田斯吴望向他,一双狐狸眼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说?” “要想调控心理,首先要增进和教练的联系。” “啊,那算了,不适合我,”王飞跃立刻摇头,“让我和我教练增进联系就是上赶着挨骂。而且槐哥和别的教练也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汉语和队员流畅交流的外籍教练。 可对于杞无忧来说,徐槐和他不止是普通的交流。 领队私下里告诉徐槐,要注意队员们的心理状况,适当地关心队员,再加上他本来就放心不下杞无忧,因此这段时间,他和杞无忧在网上聊得比以前更频繁。 聊天也大多是他主动关心开启话题,如果他不询问的话,杞无忧是不会主动说的。 徐槐对此还有些奇怪,之前在国内,两人经常能见到面的时候,杞无忧尚且三天两头给他发消息,明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还硬要找话聊,而现在,两人分开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见面,杞无忧却不找他了。 随着国内疫情形势越发严峻,徐槐人在国外也看到了许多新闻,他既担心队员的训练和生活,也担心他们出现什么心理问题。 杞无忧的心理一直很正常,他在心态调节方面一向做得不错,并没有因疫情而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有点想徐槐,这个调节不了。 他知道徐槐回挪威要照顾妈妈,应该分不出时间来应付他,所以才没有打扰他。直到得到徐槐的关心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 【qiwuyo:槐哥,你不忙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就是有点想听他的声音。 这应该不过分吧。 “可以啊,”徐槐发来语音,答应得很爽快,“卑尔根和北京时差是六个小时,只要不是睡觉时间就随便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小杞:试探.jpg 开始脑内构思一些过分的事情了! 第115章 退役之前不会谈恋爱 开完动员会没过几天,队里又开了一场反电信诈骗的主题宣讲会,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这类宣讲会最常出现的场合是校园或者社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运动队里?队员们都很莫名其妙。 还是八卦传播机王飞跃给出了答案。 隔壁队有个队员在隔离期间遇到了电信诈骗,被骗了好几万。 这位队员被骗的缘由很丢人——网恋。 他刚认识的网恋对象谎称家人得新冠了急用钱,于是他就借了一笔,一开始是两千,数额并不大,他就没有起疑心。后来那人说家人情况不太好,钱不够,再后来又说,家人病危了,进了重症监护室,就这样陆陆续续转账好几万,等到队员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大家听完都乐了,这套路也太低级了,居然真的有人会相信。 套路的确非常低级,但就是架不住有人会上低级当。 领队怕大家不当回事儿,又讲了几个发生在身边的诈骗案例。 讲话时不经意一瞥,瞥到杞无忧正低着头看手机,两个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像是在打字。 什么时候杞无忧也学会在会上偷偷玩手机了?以前可没这坏毛病。 讲完话,领队再次告诫队员们警惕诈骗,不要轻信陌生网友,不要网恋。他目光又一次落在杞无忧身上,看到杞无忧还在玩手机,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领队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队员的恋爱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杞无忧不会也……谈恋爱了吧?保不齐还是网恋。 会议结束后,领队单独叫住了杞无忧。 他搓了搓手,迂回地问:“无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可以去和小赵聊聊。” 小赵是队里新聘请的心理咨询师。 杞无忧有些奇怪,“没有啊。” “开完刚才的会,你有什么感想?” 杞无忧:“……警惕网络诈骗,不要随便借钱。” “那你对网恋有什么看法?” 杞无忧面无表情:“幼稚,无聊。”感情这是想考考他。 领队话音一转,“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和谁聊天呢?” “和徐槐。” 领队顿时松了一口气,应该不用担心了。就此打住显得太突兀,他又顺便问了句:“那你师父平时有和你聊过恋爱问题吗?” 杞无忧可疑地停顿几秒,眨了下眼,“聊过。” 领队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一早知道,徐槐这个外国佬的恋爱观和他们不太一样,生怕杞无忧被他带歪。 第120节 “聊得怎么样?” “聊崩了。” 领队露出笑容,“你是不是不认同他的观点?” 杞无忧重重点头,“非常不认同。” “你也觉得现役运动员不能谈恋爱对不对?” “……嗯?”杞无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领队问了一大堆问题是什么意思,语调硬生生拐了个弯,“嗯,对。” “领队,您担心我像隔壁队那人一样网恋被骗钱啊?” “那不至于,”领队笑着打哈哈,“就是你现在这个阶段,谈恋爱的话可能会影响训练。” “我明白的,您放心,”杞无忧脸不红心不跳地保证,“退役之前我都不会谈恋爱。”除非他追到徐槐。 “好,好,好!”领队满意地拍拍杞无忧的肩膀,放人走了。 领导和教练们一致认为现役运动员能有这种觉悟挺好的,但徐槐却不这么想。 集训队某次教练组会议上,领队提到禁止队内恋爱时,徐槐就曾表示过不解。他认为,好的恋爱会给人带来力量,对运动员的训练和生活都是有益的。小运动员到了一定的年龄,性意识觉醒,训练本身对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就已经很重了,又长期处于性压抑的状态,得不到释放,在某种程度上也会产生负面影响。 此观点一出,就得到了几位教练的委婉反对。 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多多少少研究过运动心理学吧?为什么会不懂得这一点呢。当时的徐槐百思不得其解。从短期上来看,运动员在役期间不谈恋爱,的确会将全部精力放在训练上,产生一定的积极效应,但从长远来讲的话就不好说了。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比较长,到了三十多岁情感经历性经历还是一片空白,人会坏掉的吧。 更何况,因为一段普通恋爱就轻易影响到训练的运动员,心理调控能力显然不行,如果遇到比恋爱更能给人带来情绪起伏的事情,恐怕会直接崩溃,这样的人不适合走竞技体育这条路,注定走不长远。 尽管内心这样想,但徐槐也没有多做反驳,并不是想要说服别人一定要认同他的观点。而且后来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几位教练的话也有道理,比如说禁止队员和教练谈恋爱,他就觉得这个规定非常有必要。 - 由于疫情影响,国际雪联原定于四月底在法国蒂尼克斯举办的最后一站比赛临时取消。这个赛季就这样在混乱不安与诸多遗憾中落幕。 恢复室外训练后,教练团队重新制定了总体训练规划,又分别给每位队员量身定制了符合他们自身特点的针对性任务。 一号种子选手田斯吴技术水平渐趋成熟,但在心理调控方面还有些欠缺,他的首要任务是克服心态问题。现在暂时无法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纪教练先会带他参加一些在国内举办的赛事,磨炼心性;二号种子选手杞无忧则主攻技术难度,以求在训练上有更多的突破。教练组对他的期许是这个雪季结束前练出1980,等到疫情结束再出去参加国际比赛,积累足够多的大赛经验。而且他创造力强,很有自己的想法,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沉下心来钻研新动作。 杞无忧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和分析,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会及时反馈给张可迪和其他教练,再继续调整和确定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这天晚上,他收到一条来自纪教练的语音消息。 “无忧,你以后给可迪发训练视频的时候记得给徐槐也发一份,他虽然在国外,但也可以抽空在线上指导啊!” 徐槐如果指导杞无忧,必然会占用很多时间,以前每次训练后的指导都至少一小时起步。 尽管最近两人交流频繁,但中间毕竟有时差,杞无忧晚上训练完,徐槐那边才刚到下午,杞无忧通常会趁着这个时间找徐槐聊天,偶尔打个电话,但也不会聊太久。就当是短暂地充会儿电,徐槐是他的人形充电宝。 “他不上班的时候,队里还按时给他发着工资呢,总得干点活吧。”纪教练又发了一条语音,酸里酸气的。 听到他这么说,杞无忧才放下心来,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几条瑕疵比较少的训练视频给徐槐发了过去。 刚开始的几天,他每天都会给徐槐发送训练视频和遇到的问题,等待徐槐的隔空指导。 后来,他不仅发视频,还每晚给徐槐汇报训练完成情况,以及过程中遭遇的挫折。有时候训练摔了一跤,稍微有点小磕碰都要可怜巴巴地向徐槐求安慰。 每天的生活就只有训练,日复一日地待在单调的环境里,与外界隔绝,却又总能看到网上关于病例不断增多、疫情持续蔓延的资讯,身体和精神都变得疲惫且无力,不只是运动员,有时候就连教练身上也萦绕着一种浓浓的疲惫感。 这些负面的情绪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杞无忧。 换做以前,他是断然不会对徐槐诉苦的,不想在徐槐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不想只做一个被徐槐照顾的小孩子。但他现在逐渐意识到,原来的思路不对,他陷入了一个误区,长大并不意味着不再脆弱,不再情绪化,而是拥有了坦然面对内心某些脆弱地带的勇气,拥有了排解糟糕情绪的能力。 把这些告诉徐槐,不止是为了寻求安慰。 想让他放心,又想让他时刻惦念。 运动员的心路历程或许都有共通之处,徐槐诧异于杞无忧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很累、很难过,但又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说这样一番话。 徐槐听着听筒里的少年音量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的,呓语一般,说疫情怎么还不结束,说很想他…… 终于,对面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仿佛接近于心跳频率。 “小杞?” 无人回应他。 杞无忧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将近两分钟,徐槐才轻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晚安,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也许需要预警,不是强制爱但是快了 # snow is falling 第116章 我忍不住 封闭训练期间,大部分运动员的训练强度都没有那么大,教练怕他们精神过于紧绷,训练之余,特意留出时间帮助他们缓解压力、放松身心,除了必要的心理疏导之外,还有按摩、冥想、拳击等活动。杞无忧一直没有去过,训练完就闷头回宿舍上网课了,什么休闲娱乐都没有。 田斯吴看不下去,就拉着他去打了一次拳击,结果杞无忧硬生生把沙袋给锤飞了,还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压力,只是单纯的力气大,或者说沙袋不够结实。 其实还是有一点压力的。他这段时间格外忙,不仅要训练,还要补习文化课,就连午休时间也得不到片刻喘息,往教练办公室和打印室跑了一趟又一趟。领队正在着手给他申请国际级运动健将,需要他准备各种各样的纸质材料。 几天前,体育总局刚刚发布了一则关于调整单板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项目运动员等级标准的通知,文件规定,奥运会前12名、世锦赛前6名、世界杯年度排名前3名,只要满足上述条件之一,就可以申请国际级运动健将荣誉称号。杞无忧刚好满足最后一项,他是男队中唯一可以申请这一称号的队员。 由于疫情影响,这个赛季的世界杯只举办了三场分站赛,杞无忧在瑞士库尔站中拿到了坡障冠军,目前位列该项目世界杯年度排名第三。排在他前面的两位运动员都参加过两场分站赛并且都取得了名次,分别是拿到一金一银的昆腾与一位拿到一金一铜的瑞士选手。 如果之后的几场分站赛如期举办,或许杞无忧的排名不会像现在这么靠前,也不会这么早就能申请国际健将。 国际级运动健将是运动员最高级别的技术等级职称,除了享有额外的补贴之外,还可以免试保送,不用参加高考。不过免试保送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需要学文化课,顶尖院校对于运动员的文化课要求也是很高的,会有专门针对运动员保送生的文化课考试。 运动员等级标准未调整前,以杞无忧的成绩只能申请运动健将,走保送的话勉强可以摸到名校门槛,有不少好学校可以报,但他还是更想去北体学体育。 以往运动员保送资格考试都是在四月中旬进行,六月底出公示,今年由于疫情推迟到了六月份才考试。这样留给杞无忧的复习时间又多了一点。而且可以申请到最高级别的技术等级职称了,看着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张印满铅字的a4纸,杞无忧的野心突然膨胀,觉得清北也不是不能冲一冲。 脑子一热把这个想法告诉领队,领队却说,他的大赛经历太少不够看,而且时间太紧,准备也不够充分,文化课考试成绩不一定很理想,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被录取。 领队给他建议,如果报清北的话,可以考虑暂时搁置一下学业,专心备战冬奥会。这一期间再拿几块有分量的奖牌,如果能够顺利参加冬奥会,那么无论成绩如何,比赛结束后,清华北大任他挑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这意味着杞无忧至少要再耽误两年半的时间才能进入大学。即使已经成年,即使心智成熟,只要还有个高中生身份,就没有人会真正把他当大人看待。 所有人都说,杞无忧的成长速度很快。凭借超强的自律性和极高的天赋,不过两年时间便在赛场上崭露头角,令无数体育人为之惊叹。只有他自己觉得,还远远不够。离追上徐槐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他不能停下来。 所以尽管领队的建议很好,但杞无忧不听。 “我会尽全力备战冬奥会,同时也会准备文化课的考试,训练不会受到影响,考试也不会。”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杞无忧却两个都想要。 想试就试吧,领队也不干涉他的想法,反正今年考不上大不了冬奥会结束后再考,他才十八岁,有的是时间。 “无忧,”领队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有想过未来要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杞无忧却被他给问懵了。 单板滑雪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兴许看出了他的想法,领队又说:“我指的是退役以后。” 不像其他小队员那样,会有父母帮着把关铺路,任何事杞无忧都是自己做决定的,所以领队在杞无忧的学业和未来规划方面操了不少心。 大多数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是在训练、比赛、休息中循环往复,可退役之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有人留在体制内继续从事体育工作,有人被高薪聘请到国内外当私教,也有人彻底转行,进入与体育圈完全不相关的行业…… 千千万万个行业,你越往上走,可供选择的余地就越多。杞无忧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有太过深入地思考过。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会当滑雪教练吧,像徐槐那样。杞无忧想。不过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是一位十分严苛、不近人情的教练,不怎么受队员欢迎。 “你想报北大是吧,什么专业?” 杞无忧:“体育。” 八成是连北大有哪些专业都还不知道。 “……”领队头疼道,“你现在,拿出手机,打开官网招生简章,看看北大都有哪些体育专业。” “哦。”杞无忧依他所言,打开官网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体育产业管理,就这个吧。” 领队失语片刻,“这是管理学不是体育学。” “是吗?”杞无忧有点惊讶,又搜了一下这个专业,“我看简介还挺感兴趣的。” “我觉得你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吧。” 听领队的意思好像不太支持他报这个专业,也许有自己的考虑吧。 出了办公室,杞无忧给茅邈发了条信息,问他身边有没有人学体育产业管理专业,想了解一下。 茅邈回语音:“应该是管理学院的吧?我不认识这个院儿的人,回来问问去。” 得知杞无忧报的就是这个专业,茅邈大喜过望:“那感情好啊!你努努力,以后当体育总局局长。到时候我也不练散打了,去给你当司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就盲目支持。 “有病啊,”杞无忧笑骂,“你倒是不忘初心。” 他听茅叔叔讲过这件趣事。茅邈还没上学的时候就梦想成为一名司机,因为他爸爸是开旅游专线的公交司机,茅邈小时候经常坐着他的车去玩,身后一车人,他觉得很酷。 他把这个梦想写进作文里,被他爸爸看到,骂他就这点出息,于是他又改口说不当司机了,要去少林寺当和尚。当和尚的梦想也算实现了吧,当司机的陈年旧梦又冒出头来。 杞无忧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怅然,因为他发现自己小时候好像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梦想。失神地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那时有没有幻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长大了才真正拥有梦想吧,梦想的形状逐渐变得清晰,真实可感,他正在努力一点点把轻飘飘的梦抓在手里。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徐槐正在小花园浇花。 花园里种了满地的郁金香,午后,从云间倾泻下来的太阳光照得粉色花瓣近乎透明。 窗台上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圆盘唱片飞转,发出的声音被手机铃声压住。 “喂,小杞。” 杞无忧并不是每天都打电话过来,但徐槐已经习惯了每隔三四天的这个时间段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 杞无忧给他打电话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睡前聊聊天,话题也都围绕着训练和生活,最多不过十来分钟。徐槐对训练很感兴趣,有时候还想多聊一会儿,杞无忧却说很守时地要睡觉了。 今天也是这样,聊了聊训练,杞无忧又顺口问了句音响里放的是什么歌。 徐槐就告诉他,不是音响,是朋友送的唱片机,接着说:“puff the magic dragon,是一首很可爱的歌,讲一只小神龙和人类的故事。” 第121节 旋律很轻快,适合在乡村的春日午后听。 “好听。”杞无忧说。 徐槐笑道:“这首歌的年龄比你还要大呢。” “那也是一首成年歌了,”杞无忧顿了顿,“槐哥,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会从事什么工作?” 徐槐视线移向花园一角的那株玫瑰。玫瑰还没有完全盛开,有些已经含苞待放,有些还只有小小一株花骨朵。 “让我想想啊。”他伸手轻轻拨了拨那株花骨朵。 徐槐十八岁时,除了滑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忙——和阿卡塞尔打官司。那是他状态比较糟糕的一段时间,被官司搞得焦头烂额,甚至一度生出放弃的念头,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和不应该强加给他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我那时候想出家。”徐槐认真地说。 开庭前的某天陪妈妈去参加一个国际文化交流论坛,偶然认识了一位讲佛法的僧人。受徐吟秋影响,他对中国的佛教文化很有兴趣,僧人的话带给他启发,好像窥得人生新境界。 “后来读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也完全是一时兴起,去了东亚系研究宗教,虽然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用处,但我学得很开心。所以有时候不用有太多顾虑,选择喜欢的就好。” 徐槐用一种讲睡前故事的口吻讲给杞无忧听,声音低缓,比唱片机播放的音乐还动人。杞无忧听着徐槐的声音与唱片机里的歌声沉沉睡去。 - 两个月前,领队和徐槐提起过杞无忧要提前走保送选大学专业的事,让徐槐劝他慎重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徐槐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徐槐不知道杞无忧最终有没有选择喜欢的专业,但在集训队的群聊里看到了公示名单,上面有杞无忧的名字和他的理想院校。他正式成为了准大学生,然而要两年后才能入学,眼下要继续训练备战冬奥。 下面还有一条消息是田斯吴参加了延期在哈尔滨室内滑雪场举办的xgames巡回赛,拿到了冠军。 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徐槐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回到家刚过十点,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杞无忧应该在吃早饭,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好了。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小杞,我看到公示名单了,恭喜你啊!还有小田从哈尔滨回来了吗?也恭喜他。” “……谢谢槐哥,他还没回。”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出声,而且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不会感冒了吧?徐槐忍不住担心,国内现在这个时候感冒应该很麻烦。 “你没有感冒吧?” “没有。” “那就好。” 徐槐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捞过桌角的水杯,起身倒水喝。 刚才和朋友在外面吃的那顿饭有点咸。 “小杞吃完早饭了吗?” “没有,我在床上……”杞无忧停顿了一下,“刚醒,今天休息。”语气不太自然。 耳朵里往玻璃杯里倒水的声音放到最大,几乎要把杞无忧的声音盖住,所以徐槐并未察觉到异样。 “槐哥,你在干吗?” “倒水喝,晚饭吃的法国菜,咸死了。” 倒完水,听筒里复又安静下来。 “槐哥——” 徐槐又听到杞无忧叫他。 声音懒散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尾音拖得很长。呼吸渐渐有点急促,刻意压抑的喘息声混着极其细微的水声通过耳机传进耳朵里,沾染着显而易见的情欲。 徐槐倏然愣住,像过了电般,头皮一阵发麻。 即使再迟钝,也应该反应过来杞无忧在干什么。 他竟然在……自.慰。徐槐脑子瞬间要爆炸了。 “你……” 耳朵一阵灼烫,他猛地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床上。 随即恍然想起来,电话刚一接通的时候,杞无忧的声音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 是他打电话的时机不太对。 但是杞无忧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接他电话啊!绝对是故意的。 徐槐拿起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完,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杞无忧把他当作性幻想对象,这徐槐并不意外,只是没想过他竟然大胆到这种程度。就是仗着自己对他的纵容,才敢这么过分。 心头涌上一股难耐的燥意,许久都未平复。 越想越气。 徐槐揉了揉太阳穴,缓了片刻,还是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卑尔根的夏天哪有这么热啊。 出来时,手心已经变得干燥,吹干头发,又在阳台站了会儿才回到房间,他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看到了一小时前杞无忧的未接来电。 盯着黑掉的屏幕放空了好一会儿,徐槐最后还是给杞无忧回了通电话。 那边秒接,但没有说话。 徐槐静静地等他先开口。 “槐哥……?”声音小心翼翼,丝毫不见刚才的胆大妄为。 徐槐酝酿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但一张开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方面是因为怕话说得太重伤害到正处于封闭训练中的运动员脆弱的心灵,那罪过就大了,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真的说不出来责怪他的话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这是你给我打的。”杞无忧提醒他。 徐槐更觉得气闷:“那你不会不接吗?!” “对不起,我忍不住,”杞无忧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句,“太想你了。” 徐槐:“……” “晚安槐哥,我去加练了,今天先不烦你了。”对面很乖地说完,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第117章 我真的不喜欢他 徐吟秋居住的地方位于卑尔根城郊的一栋老房子,离市区比较远,她平时要上班,为方便通勤就住在卑尔根孔子学院附近的公寓里,通常休息日才回家。 驱车回去的路上,她给徐槐打了通电话,想问他在没在家,但是无人接听,徐吟秋猜测他应该出门了,手机或许调成了静音。 打开门进屋,换好拖鞋,直起身便望见徐槐顶着炸毛的鸡窝头和一对黑眼圈从卫生间里出来,浑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明明心情不太妙,但看到一周未见的徐吟秋还是硬生生压制住脸上的烦躁,关心道:“妈妈,你吃过午饭了吗?” 徐吟秋好笑地点点头,“吃过了。” “昨晚没睡好啊?”她朝徐槐走过去。 “嗯,”徐槐苦恼地扶额,“有点失眠。” 走近才注意,他下巴泛着一点青色,只粗糙地洗了把脸,连胡子也没刮。 徐槐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了,而且他这个人大概有一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相当注意形象,即便窝在家里数日不出门也鲜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哦哟!怎么搞的?”徐吟秋惊讶极了,说着伸手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没有生病。” 徐槐略带尴尬地躲开徐吟秋的打量与触碰,蹲下身翻找茶几下面抽屉里的挂耳。 撕开包装袋,取出里面的挂耳包,把两只耳朵挂在杯子上,拿起大理石桌上的温控壶,一点一点地往里倒水。 “这几天在忙什么呢?” 微苦的咖啡香气溢满房间,徐槐语气漫不经心,“就还是线上指导训练。” 总不能告诉她,昨晚被杞无忧搞得大半夜没睡着。 话音刚落,茶几边缘的手机震动,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响起,徐槐扫了一眼屏幕,置之不理。 发来消息的正是刚才想到的某人。 手机响了好几下,徐槐却一直无动于衷,徐吟秋有些奇怪,不经意间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是小杞,你怎么不回呀?” “他找我什么没要紧事。”徐槐一副不甚在意的态度。他把冲好挂耳的杯子递给徐吟秋,又开始冲另一杯。 徐吟秋更奇怪了。她记得上周听到过徐槐在客厅里给杞无忧打电话,那时候关系明明还很好。 “你和他闹别扭了?” 虽然徐吟秋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徐槐这样对待一个小朋友多少有点没礼貌。就算他们真的产生了矛盾,那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也不应该是冷处理。 “没有,”徐槐淡淡道,“我跟他闹什么别扭,他多大了我多大。”意思是才不会和小孩儿一般见识。 “你多大啊,三岁吧,”徐吟秋坐在沙发上,揶揄地笑他,“如果真没闹别扭的话不会不回人家消息。” 徐吟秋知道一些徐槐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越是对待亲近的人,他就越会口不对心,偶尔还使一使性子。 “好吧好吧,”徐槐被她说破,也不想再掩饰,“妈妈,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他坐在徐吟秋身旁,捏了捏她的肩膀,“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小杞对我表白,说喜欢我,我当时以为是平时训练比赛接触得太多,小朋友情窦初开不会持续很久,结果,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是没拒绝过,不止一次,但是好像没有用……”带着点抱怨的口吻,低头啜了口咖啡,“我有想过冷处理,可是又不能对他太冷漠,这样会影响他训练,再加上现在国内疫情很严重,他心态也起起伏伏,所以就有点烦。” 面对徐吟秋,徐槐早已习惯坦诚,况且他也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 原来这就是导致徐槐失眠的事。徐吟秋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小杞喜欢你,你不接受,是觉得他年龄太小了?” “唔,不只是因为这个。”徐槐面露苦恼。 “那还因为什么?”徐吟秋观察着他的表情,“我看你也挺喜欢他的嘛。” 徐槐眉心忽地一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事,竟不知为何感觉到了窘迫。 “……我不喜欢!”他否认道。 第122节 昨天晚上平静下来之后,徐槐好好地审视了一番自己。他发现,对于杞无忧的行为,他并没有太反感,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胆大妄为。杞无忧和其他队员是不同的,和以前遇到的追求者也不同,那些适用于别人的方法对他从不奏效,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徐槐总是拿他没辙。他还在想,杞无忧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大,好像没有羞耻心一样,和刚认识时那个偶尔会在他面前害羞脸红的小孩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和他说清楚就好了嘛。”徐吟秋也尝了口咖啡。 “不过我觉得小杞是一个比较执着、很有自己主意的人,喜欢谁这种事,应该很难改变,”她停顿了下,笑眯眯道,“不像你,我记得你像小杞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谈过好几次恋爱了。” 徐槐抓了抓乱糟糟的卷发,不满道:“为什么突然说我……” 徐吟秋虽不会过多关注他的情感生活,但也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徐槐本来就是个温柔又很容易心软的人,他对于恋爱的态度一向是凭感觉,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除了当年出柜时有过一点纠结,其他时候面对情感问题都非常自如。徐槐的追求者很多,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不喜欢就直接拒绝,之前喜欢过的后来不喜欢了,也总能干脆利落地提出分手。 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很少见。 不管徐槐承认与否,他心中的那杆天平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向杞无忧倾斜的。 然而,尽管徐吟秋认为杞无忧在徐槐这里的确算特殊,可如果他们在一起的话,她并不看好。 “就是想到了而已,觉得你们两个人各方面都不太合适。” “啊,不是,”徐槐又一次苦恼地抓自己的头发,“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是我真的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不喜欢也没关系,可以强制爱(下章就见面了!明晚更 第118章 哪里配得上 杞无忧给徐槐发的消息是几条训练视频以及一段文字,他最近除了练习1980之外,还在钻研新的抓板动作。 前面几条视频中都出现了失误,摔得挺惨,只有最后一次成功落了地。杞无忧用文字分析总结了前几条的失误在哪里,又问徐槐有没有什么遗漏,还有成功落地的那一跳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他总觉得有些细节处理得不是很好。 徐槐针对性地逐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杞无忧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又陆续发来几条消息—— 田斯吴从哈尔滨回来了,但是要隔离好几天才能回基地;王飞跃昨天在旱雪上训练的时候成功跳出了1800…… 他似乎想装作昨晚无事发生的样子,然而徐槐不想。 昨晚,杞无忧说,太想他了。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徐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们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了,这半年,杞无忧独自忍受着隔离与封控的煎熬、训练时无人从旁指导的无助、想做的动作迟迟做不出来的失落,长期的心理压抑、情绪波动大,所以有些行为难以控制,徐槐能够理解,暂且原谅了杞无忧极具冒犯性的行为,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对方的再一次越界。 “忍不住”。杞无忧尚且可以拿年龄小、心理压抑了太久做为借口,而徐槐一个快要三十岁的人,怎么也不会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昨晚只是意外,不会再有下次。 除了训练,杞无忧偶尔会发一些琐碎的日常,也不多,一次就两三句话,有时还会关心徐吟秋的身体状况,以及徐槐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出去滑雪。 线上指导训练时,两人之间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其他时候的交流则可有可无。徐槐很在意杞无忧的心理状态,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会使用冷暴力的人,做不到一句话也不回应,于是权衡之下想了个办法,和杞无忧约法三章:聊天可以,但国内时间早上9点之前和晚上11点之后不可以打电话,如果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就再也不会理他。 杞无忧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此全然接受,没提出丝毫异议,而且自此之后没再有过任何逾矩的言行。 不过有件事徐槐并不知道,杞无忧手机里存着每次打电话的录音,还收藏了聊天记录里他发的每条语音。 - 北京冬奥周期的训练和积分赛已经开始一年有余,但当前的疫情形势却依然不太明朗,大家都以为疫情很快就能结束,结果大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情况却不见丝毫好转。由于封闭管理,集训队错过了很多历练的机会,比如洛桑青冬奥会和世锦赛。 不仅仅是国内,国际大环境也不乐观。国外的很多地方疫情比国内还要严重,国际航线几乎全部停飞,许多国际赛事都延期举办或是直接取消,下个赛季的赛程也迟迟未公布。打开社交软件,许多国外的运动员也被疫情所影响,遗憾地错过了许多场赛事。 在这种情况下,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计划全部被打乱,这对于所有备战冬奥会的运动员来说都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2020年的这个夏天,可以说是杞无忧人生中迄今为止最灰暗的夏天。 训练进入了瓶颈期。疫情之前可以成功做出来的动作在旱雪上却频频出现失误,练了好几个月的1980一直没有练出来,新的抓板动作练习也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夏天这里没有雪,也没有办法出国进行反季节训练保持雪感,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旱雪上训练,训练状态、效果与去南半球雪上训练相比大打折扣。不只是杞无忧一个人这样,集训队其他队员也都是如此,有很多人的状态更差。 十月中旬,新疆的滑雪场陆续开板营业。尽管入疆的程序要比其他地区更为严格,落地后还有为期14天的酒店隔离,但领队和教练还是想方设法地给队员们争取到了去新疆进行雪上训练的机会,可惜这里的的滑雪场没有专业的大跳台场地,只有几座不同规格的小跳台和一些常见的公园道具,只能暂时找一找雪上训练的状态,无法满足高标准的训练需求。 这种糟糕的状况一直持续到2020年11月底,部分国际航线恢复,集训队开始为外训外赛做准备,了解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疫情形势和防疫政策。由于各国对待疫情的态度不同,防疫政策也天差地别,有些地方限制中国人入境;有些地方允许入境,但是会有漫长的隔离期;还有些地方有去无回,去程机票可以订,返程却订不了…… 疫情期间的外训成本要比平时高出一大截,高昂的国际航班机票与退改签费用、住宿隔离费、训练费等等,都是不小的开销,而队内经费有限,没办法组织所有队员都去国外训练。冬运中心研判后决定,先让个别队员出国外训,每个项目最多选拔出两个名额,等之后疫情形势有转机的话再安排集体外训。 此消息一出,队内一片哗然。 晚上吃饭时,队员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还需要选拔吗?直接定了吧,”王飞跃大大咧咧地说,“肯定得让队里最有希望冲击冬奥会的人去啊!田哥和无忧成绩最好,而且技术水平也最高。”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话题中心的两个人都不在,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有队友直言道:“谁最有希望还不好说吧,离冬奥会还有一年多呢,上个赛季成绩好并不代表下个赛季也能继续保持,我看还是公开选拔最公平。” “有道理!”这个观点得到其他队友的赞同。 直接定下外训人选难免会让人觉得有搞黑幕的嫌疑,还是公开选拔之后再确定人选更令人信服。 “可公开选拔也还是他们俩啊,世界杯分站赛冠亚军,这谁能比。”王飞跃理所当然道。 “田哥当然没什么争议,但是杞无忧就不一定了,”另一位队友阴阳怪气地接了句,“这一年他都没啥进步,可能上限就这么高了吧,队里现在能跳出1800的有好几个,不一定比他差。” “怎么就没进步了,他在练新动作……” 那位队友继续说:“练一年了也没练出来啥名堂啊。” 王飞跃顿时不乐意了,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非得跟我杠是吧?他没练出来你练出来了?” “诶,好了好了。” 见情况不妙,其他队员忙打圆场,“都别上火,谁不想争取外训名额啊,要打去赛场上打,别在这儿打。” 其实,这次外训选拔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将与北京冬奥会无缘了。 训练了这么久才走到今天,谁不是在为了拿到冬奥会入场券而努力呢。可竞技体育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哪怕你付出再多的汗水,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回报。 大多数队员都不清楚,杞无忧的训练之所以陷入瓶颈还有一个原因。 他长高了。 教练们都很意外。运动员的发育关通常在13-17岁左右,过了17岁之后身高增长基本上就趋于停止了,杞无忧之前的体检结果也是这样显示的,只有极少数概率会继续长高。 偏偏这个极少数概率被杞无忧给摊上了。 许多青少年运动员都是因为发育关导致成绩下降,无法继续提升。发育关对于技巧类项目来说尤为重要,大跳台与坡面障碍技巧要在比赛中完成大量的翻腾和转体动作,身高有变化的话,不仅会影响重心,还会增加空翻和转体动作的转动半径,增大身体的运动负担。 身高增长,技术动作肯定也要随之调整,滑行速度、起跳时的姿势力度以及身体的舒展程度,都需要根据他的身高进行调整。 杞无忧接触单板滑雪的时间毕竟太短,目前还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一整套完备成熟的训练体系,其他教练所提供的都是一些技术要领方面的指导,他们指导训练时的体系并不适用于杞无忧,现在徐槐不在他身边,他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外训选拔赛在两日后进行,所有能完成1620及以上难度的队员都可以参加。 杞无忧按照抽签顺序第三个出场,跳了反脚内转1800。 另一位队友和他跳了同样的动作,两人都成功落地,但最后教练给杞无忧打的分更高。 单论本场比赛,杞无忧的空中姿态更好看,抓板动作更清晰,结合过往的表现来看,无论上个赛季的成绩还是封闭训练期间的综合评定,都是杞无忧更胜一筹。 公布分数时并没有人提出异议,然而当天晚上冰雪论坛单板滑雪板块便悄然出现了一个匿名帖。 【标题:你们单板大跳台集训队还敢再偏袒某个“天才”一点吗?】 【1楼:外训选拔,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天才就能得90分,其他人的努力啥也不是,呵呵,真的服了。】 【2楼:有瓜?展开说说!】 最先看到这个帖子的人是田斯吴,他人还在酒店隔离,无聊得要命,逛论坛时随手一刷新刚好刷到。 是在说今天上午的外训选拔?他虽然没能参加,但是看到了比赛视频,觉得教练给杞无忧打高分是很合理的,然而这个发帖人却暗指选拔有黑幕。 田斯吴披了一个匿名马甲回帖: 【3楼:天才?tsw吗?】 静待回复。 这个论坛成分复杂,看比赛的雪迷最多,其次是不看比赛单纯滑雪的雪友,还有一些实名认证的滑雪科普人和走商业路线的职业滑手,当然还有很多匿名混迹其中的冰雪项目运动员。 前排很快被占领,大家纷纷闻瓜而动,等待发帖人爆料。 后面有人怼田斯吴: 【16楼:3楼没事儿吧?怎么可能是tsw,他可是国内唯一一个能跳1980的单板滑手,单板大跳台一哥,其他人,别!来!沾!边!】 田斯吴看到这条回复通体舒畅,继续往下看。 【还能有谁,整天被吹天才的就qwy一个,这次外训选拔确实有黑幕啊,隔壁队都听说了……】 【为啥非要选qwy啊】 【就凭人家是天才,天才横空出世,普通人当然没有培养价值了。】 【他练1980都快练一年了到现在还是跳不出来,之前拿冠军也是靠运气,别整天吹什么天才了,我看也就那样。】 什么玩意儿啊。 田斯吴又愤而回帖: 【50楼:1980很好练啊,但以有些人的资质怕是一辈子都练不成。】 【51楼:???1980很好练?楼上别太荒谬!】 【52楼:tsw是你吗tsw?】 很无聊的帖子,大概是某个选训赛上被刷下去的队友发的吧。虽然田斯吴可以和队里的每个人友好相处,但不妨碍他觉得有些人是傻逼。 不想继续看了,他随手点了个举报。 结束隔离回到基地后,田斯吴才知道,这个帖子的流传度挺广,不少圈内人都知道了。舆论影响持续发酵,甚至惊动了上级领导,专门派人了解情况。 由于这个论坛是完全匿名的,找不出发帖人是谁。就算心中有猜测,那也只是怀疑对象,不能轻易地下定论。为避免影响进一步扩大,只能联系论坛版主删帖,对那位匿名用户进行了屏蔽。 村里刚通网,杞无忧没有看到原帖,领队单独找他谈了次话,从领队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帖子已经删除了。 杞无忧听后,沉思半晌。 “领队,这次外训,我想……”说出口时有些犹豫。 领队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别给我找事儿啊,这个名额本来就是你的。” 杞无忧:“……” 领队着实想多了,他没那么大度,当然不会让出这个名额。 “我是想问,这次外训地点是哪儿?” 第123节 “还是老地方,苏黎世。” 杞无忧敛眉沉默片刻,“有没有可能去挪威呢?” “去不了。” 领队知道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可能已经想见徐槐想疯了,“直飞的航线还停着呢,不直飞转机的话也要转好几次,麻烦不说,主要是机票太贵,一张就好几万,我们的经费不够用。” “那……徐槐会去苏黎世吗?” “可能吧,你问问他,看他们那边的航线有没有停飞。” 杞无忧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好。” 现在是徐槐的睡觉时间,杞无忧决定等他醒了再问。 从办公室出来,正好到饭点。 杞无忧打了饭,坐到田斯吴和王飞跃对面。 “怎么样?”田斯吴放下筷子,担忧地望向他,“领队没说啥吧?” “没,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帖子?” “嗯,很多人都看到了。”王飞跃面色沉重地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飞跃:“怕你看到心里难受。”而且这个帖子不只是讨论外训选拔这一件事,后面的走向杞无忧看了可能会更难受。 “我不会的。” 田斯吴:“你这段时间一直挺自闭的,可能会憋在心里偷偷难受。” 杞无忧无力道:“我没有……” 他大致听领队讲了下这个帖子的内容,就是说选拔有黑幕而已,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但其实这个帖子的影响力远比杞无忧想的要大,就连平行大回转集训队的领队都看到了,并且转发给了徐槐。 【肖一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看看吧!】 徐槐打开这个帖子看了,起初觉得好笑,杞无忧的实力他最清楚,如果最后选拔出来的队员不是他,那才叫有黑幕。 往下翻,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蹙紧。 这个发帖人还爆了一系列的料,仿佛对杞无忧有什么血海深仇。 【80楼:他能拿冠军确实靠运气,坡障赛没有大佬,他捡漏,大跳台就搞笑了,每次撞见大佬不是失误就是受伤(滑稽.jpg) 而且他这人性格也有问题,对队友态度很差,好像看谁都不顺眼,总感觉心理很阴暗。 对了再爆个料吧,qwy以前经常半夜往某个教练房间跑(ps:某个教练是gay)】 【81楼:还有这回事?哪个教练?你说的该不会是某外籍教练吧?】 【82楼:徐槐吗?我就说为什么徐槐对杞无忧这么好啊,原来是有这种关系!】 【83楼:哪里有男同?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jpg】 【84楼:omg去搜了一下,这俩人颜值都好高啊,浅嗑一口!有饭吗有饭吗】 【85楼:别拉徐槐好吗?晦气!杞无忧哪里配得上啊,徐槐根本看不上他好不好!】 【86楼:怎么突然带大名了,此楼危】 【87楼:你们国家队教练和运动员不能谈恋爱啊……】 【88楼:不一定是谈恋爱啊(狗头.jpg)也有可能是py关系】 …… 下面还有几十页回复,但徐槐看到这里就没继续看了。 杞无忧看到这个帖子了吗?会不会很难受呢? 点开和杞无忧的聊天框,打了很多字,删删改改很长时间,最后又全部删掉。 后来杞无忧照常发训练视频给他,徐槐也照常回复。 他应该没看到那个帖子。徐槐稍稍安心,可心里却又总装着这件事。 隔了几天,领队和他打了通电话,聊了聊队员们的近况,又提到杞无忧的发育关。 大家都没把杞无忧的训练瓶颈往身高上想,朝夕相处很难看出他长高了多少,由于疫情原因集训队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组织过队员去医院体检。还是张可迪对着杞无忧以前和现在的视频逐帧分析,又亲自盯着他训练,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徐槐恍然大悟,他说为什么总感觉杞无忧的滑行姿态和之前相比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但只看视频的话又看不出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领队又问他,下个月能不能去苏黎世,航班有没有停运。 徐槐说要先看一下,确认之后再给他答复。 挂断电话,翻了翻手机里储存的训练视频,清空脑子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徐槐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爆字数了竟然还没写到见面,下章一定! 无奖竞猜徐槐想干什么 第119章 由我个人负责 面对疫情,欧洲很多国家都采用“flatten the curve ”的防疫措施,也就是群体免疫。挪威境内目前出现了几百例病例,主要集中在首都奥斯陆,卑尔根几乎没有。尽管政府方面采取了一些封闭管理的措施,但并非强制性,当地民众好像都不怕感染新冠,照常出门,大街上连个戴口罩的人都没有,就盲目乐观。 徐槐在卑尔根的生活暂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所以也挺乐观。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如果脑子里有什么想法,会先分析一遍可行性,只要有一半的把握就立刻着手去做,从不会瞻前顾后。 不过这次在做决定之前,他先询问了一下肖一洋的意见。毕竟肖一洋做教练的时间要比自己长多了,经验更丰富,如果得到他的支持,那就说明他的想法是绝对可行的。 “你说啥?!” 电话那头,肖一洋听他说完,不可思议地提高了音量,“让无忧一个人去卑尔根?你疯了吧!!!” 这副反应也在徐槐的意料之中。 “你先别惊讶,听我说完,”徐槐冷静地和他解释,“我想了一下,如果我去苏黎世的话,之后肯定要和他们一起回国的。国内疫情好像还是很严重,落地需要隔离,出行也会受到限制,这样太影响训练了,而且之后还有这么多场积分赛,队员们可能会错过不少比赛……卑尔根这边,疫情没有那么严重,如果小杞过来的话,我可以带着他训练,去各个地区比赛刷积分。” 说完,徐槐想了想,又补充:“他现在处于训练瓶颈期,技术无法提升,身心压力都很大,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 “你……”肖一洋被他的言论惊呆了,好半天没说话。 “不是,你想过没有?你是国家队的教练,不是杞无忧一个人的教练。” “我知道。”徐槐声音稍顿。 集体训练时,每位教练都面对众多队员,难免精力有限,无法完全做到针对每个人的特点制定适配的训练计划并及时做出调整。 外籍教练在国家队的自由度是很高的,自由式滑雪的一位外教在带中国队队员的同时还在指导他本国的队员,这是事先和体育总局谈判的结果。 徐槐并不是主教练,不算队里的核心角色,况且集训队本来就着重培养种子选手,田斯吴身边有可迪和纪教练两个人指导,杞无忧身边却一个也没有。 徐槐继续道:“但现在是特殊时期。” 所以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国内的单板大跳台和坡障专业赛事很少,想要积累足够的比赛经验、与顶尖高手过招,就必须要前往世界各地。 如果疫情一直这样下去,队员隔离、封控,比赛推迟、取消,国内的单板大跳台和坡障项目要想拿到北京冬奥会参赛资格,也许只能靠那一个东道主名额。 别说参赛资格了,现在连冬奥会能不能如期举办都是未知数。 “行行行,特殊时期,”肖一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依然觉得徐槐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你愿意的话我是没意见,可你们队里能同意吗?你以为杞无忧是钱杰啊。” 隔壁u池项目的钱杰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先前在集训队时由于年龄偏大又迟迟出不了成绩,得到的重视还不如那些新入队的小队员多。后来他拿到世界杯冠军,又接连在几场国际赛事中有不俗的表现,有了一定名气,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走集体训练的模式了,而是仿照国际化的职业训练方式,请了一位私人教练,只带他一个人。 他现在是半脱离国家队的状态,或者换句话说叫单飞。虽然他还是会代表国家参赛,但也有自己去世界各地训练和参加商业赛事的自由。 然而问题是,钱杰是一位资历很深的成熟运动员,有和队里谈判的实力和资格,杞无忧呢? “我去和他们谈。”徐槐说。 他已经想好了,先找领队谈谈,尽量把他争取到自己的阵营,然后再去和领导请示。 肖一洋劝说无果,只得道:“那看你本事了。” “不过还有个问题,训练费用呢?无忧去挪威训练比赛,至少得小半年吧?首先光机票就是一笔巨大开销,还有训练场地费、吃穿住行……花几十万肯定是有的。” 徐槐作为外国人,也许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对于国内普通家庭出身的运动员来说,集体培养的模式显然是利大于弊的。运动员的背后有国家力量作为保障,只要专心训练比赛就行了,不需担心训练场地、住宿、订机票、伤病康复等问题,一旦脱离这种模式,就会面临接踵而至的困难。 “几十万而已,我给他出不就好了?”徐槐自然地说,“小杞来找我,一切费用由我个人负责。” 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样集训队就会多出一个外训名额,不是有人说小杞不配吗?正好给其他人机会,看他们谁配。”是有点意气用事在的。 肖一洋猛然意识到什么,大惊:“你整这一出不会是看那个帖子看的吧?” 徐槐否认:“当然不是。” “无忧呢,他怎么说,他能这么轻易接受?” “我还没告诉他。” 肖一洋“啧”了声,“这小孩儿自尊心强,花你这么多钱,他不一定会接受。” “没事儿,我就说是走队内训练经费。” “你觉得他是傻子?”肖一洋不再和他插科打诨,严肃道,“徐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明白吗?他去找你,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做事之前考虑清楚后果,别太想当然了。” 徐槐微微一滞,“我考虑过了,小杞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如果他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强求。” 第一次发现徐槐这么犟,跟他说了这么多话都是白费口舌,肖一洋心很累,“……那我祝你成功吧。” 电话那边陷入久久的沉默。 “行了,也别太丧气,”肖一洋又安慰道,“你自费带无忧训练,队里培养运动员立省几十万,高兴还来不及。” 他话音一转,“不过到时候也肯定会有一些风言风语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 徐槐:“我无所谓,就怕小杞受到影响。” “无忧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你们问心无愧就行。” “嗯……”徐槐突然有点心虚,他好像也没有很问心无愧。 第124节 在卑尔根的这段日子,徐槐除了偶尔处理一些过去所签订的合约的遗留问题,例如参加商务活动、杂志拍摄等,剩下的时间都留给自己。 他经常去离家二十多公里外的小型雪场滑雪。 这座小型雪场是徐槐私有的,平时也会对外开放,但前来滑雪的人并不多。 有天乘缆车上山,恰好看到公园里有几个小孩儿在一起互相鼓励着跳道具,忽然想起了自己带的那一群队员,于是便过去看了会儿。 那几个小孩儿认出了徐槐,激动地上前表达喜欢,称自己的目标是日后像徐槐那样站在职业赛场上。见他们没有教练,都是自己摸索着练习,徐槐便给了些建议,陪他们一起练。 后来他们练累了,和徐槐告别后便离开了公园。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变得静悄悄。 手机在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杞无忧给徐槐发消息,问他今天有没有滑雪。又说他想看雪场的日落,可不可以拍一张给他。 彼时夕阳正从西边远山外照射过来,落在雪地上。 雪场空空荡荡,徐槐心里的柔情却满溢。 感觉倏忽而逝,像水边掠过的蜻蜓,只在水面上留下一点捉不住的痕迹。 也许就是这个瞬间吧。 那天徐槐独自在雪场待到天色暗下去,直到夜空升起满天星星。 他没有想其他队员,只是在想杞无忧一个人。 - 半年多以前,徐槐回国时,有海南航空的直飞航线到奥斯陆,而那条航线如今已经停运。 杞无忧去卑尔根的话,需要中途转两趟机,先坐法航从北京飞巴黎,然后转机坐到奥斯陆,再转机到卑尔根。 上周,领队告诉他,队里经商议后决定,让他去挪威进行外训。 听到这个消息,杞无忧先是惊喜,后又觉得有些奇怪,只有他自己去挪威,田斯吴和另外一位队友还是去原来的外训地点。 对此,领队没有多做解释,只说是领导的安排。 杞无忧虽感到疑惑,但也没再问别的,服从安排。 临出发前,徐槐向他交待各种注意事项,叮嘱他一定要戴好口罩,和其他人保持间距。 十八岁,不需要监护人了,杞无忧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飞那么远的距离。 近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来到巴黎,然而从巴黎飞往奥斯陆的航班延误,杞无忧又在机场等了六个小时。 徐槐在手机里说,随时和他保持联系。又哄他,让他不要害怕。 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徐槐一直没睡,陪他聊天,直到他登机。 空气有点闷,再加上口罩阻隔,简直令人无法呼吸顺畅。 杞无忧恍惚间觉得,地理位置的转变仿佛给徐槐的心打开了一道口子,可以勉强把他塞进去一点。 坐上飞机,窗外漆黑,周围的旅客沉沉欲睡,杞无忧却意识清醒,没半点睡意,他在想,再过几个小时见到徐槐,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知道徐槐见到他又会说什么呢。 听说挪威人很少戴口罩,徐槐有没有戴? 应该没有吧,如果戴了的话,就看不清他的脸了。 三小时后,飞机落地。 刚走出接机口,杞无忧便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行李推车被丢在一边,杞无忧朝他跑过去。 “槐哥!” 不到两秒就跑到徐槐跟前,杞无忧飞扑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抱得很用力,好像要把徐槐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怀抱里。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疫情时代,隔着千万里距离的相见多么来之不易,所以才要用力拥抱。 任人抱了好几分钟,徐槐才略微费力地抽出一只手,摸了摸杞无忧的头,眼睛里含着笑意,“真的长高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我都有看,更新不稳定的问题,我很努力在写了,但是工作太忙而且手速有限,造成读者追更体验不好实在抱歉。还有节奏问题,一方面这对年龄、阅历、身份以及感情观差距都挺大,徐槐动心必然要有一个很长的过程,但之前的那些章节也不算毫无进展吧,他的态度在一点点松动,如果感觉不到进展那就是我没有写好。另一方面网站规定不让写成年人对未成年有箭头,所以小杞成年之前只能单恋。有些地方可能确实无聊拖沓,写的时候意识不到,完结之后看看再修吧,连载期间不想修文了,一改动后面的剧情也要改,会更影响更新速度。 另外对本文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的,追更的人越来越少了,感谢各位还在追更qaq 第120章 这样的生活 卑尔根是座海港小城,位于挪威西南部,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徐槐开车载着杞无忧缓慢地沿街道穿行。 街道上,车辆与行人寥寥无几,清晨的雾气潮湿而氤氲,周遭如同笼着一层轻柔的薄纱,美得如同仙境。 一晚上没有睡觉,这个时候杞无忧应该很困,所以徐槐也没有和他多说话,关掉车载音乐让他闭目养神。 “咔嚓——”相机快门的声音突兀地在车厢里响起。 徐槐偏过头,看到杞无忧正举着手机,隔着车窗拍照。 这里的建筑很有地域特色,屋顶尖尖的,高低错落,窗户窄而长,色彩绚丽的墙壁因天气而蒙上一层浅浅的灰色调。 “要不要把车窗打开?”徐槐问。 这样或许拍得更清楚。 杞无忧却摇摇头,拍完照片就迅速收起了手机,解释道:“一张就行,给我姐发过去。” 只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简单报个平安。 像游戏里的旅行青蛙一样,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寄明信片回去。 把车停在院外,徐槐拉着杞无忧的行李箱,穿过篱笆小院,“家里没人,我妈妈要周末才回来。” 杞无忧提着雪板包跟在他身后。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在卑尔根的话,你就暂时住这里吧,之后训练可能会再去别的地方住。” “好。” 走进屋,杞无忧环顾四周。 屋子并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无论是布局、装潢还是陈设,都令杞无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曾在徐槐的纪录片和vlog里看过许多次。 如今亲眼见到,并且还会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的场景。 电视机旁边有一个样式古朴的红木玻璃展示柜,玻璃柜门里摆满了徐槐的奖牌、奖杯和一些证书。 杞无忧只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了。 徐槐察觉到,笑着说:“是我妈妈布置的,我房间东西太多放不下,就把其中一部分就拿到外面了。” 去客房放下东西,徐槐又领着他逐一看了厨房、洗手间,客房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健身房,里面有许多做体能训练常用的器械。 杞无忧还有一个新发现——靠近徐槐房间的墙上贴了整整一面墙的照片。 然而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徐槐推着往客房走。 “别看了,现在你的任务是,洗澡,睡觉。” 两人前一晚都没怎么合眼,杞无忧需要倒时差,徐槐也需要补觉。年轻人的确精力更旺盛,杞无忧此刻看上去仍精神奕奕的,徐槐却已经困得发懵,强撑着眼皮对杞无忧说:“睡醒之后再看吧。” 杞无忧乖乖说好。 一觉睡到下午,杞无忧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叫,横竖再也睡不着,便打算起床找点东西吃。 早上徐槐带他参观厨房时,他看到冰箱里有一些速食,应该可以勉强垫垫肚子。 打开房门,一股诱人的香味从厨房传来。 杞无忧揉揉眼睛,走到厨房外,脚步顿住,怔怔地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 “槐哥?” 徐槐很随意地站在大理石料理台前,穿一件宽松的深蓝色居家服,肩膀平直宽阔。 半截袖子被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小臂,劲瘦且不失力量感。徐槐右手拿着锅铲,时不时地翻动几下,动作娴熟,经常做饭的样子。 “你醒啦?”徐槐闻声回头,“饭马上就好。” “嗯。”杞无忧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瞅了眼锅里,徐槐正在炒火腿和莴笋。 “我做饭很好吃的。” 徐槐说:“我做中餐更拿手哦,不过家里只有这些食材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等会儿我们可以去中超看看。” “嗯,都可以……”杞无忧想了想,“我也会做中餐,可以给你做。” “好啊,下次你来做。” 灶台上炖着一锅不知道什么汤,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柔热的香气扑到杞无忧脸上,刚才闻到的香味大概就是它发出来的。旁边的烤箱正在运转,里面应该是烤面包土豆一类的食物。 好像不需要他做什么,厨房空间不大,杞无忧往里一站还有点碍事,只好退到了门边。 “你去外面等着就好。”徐槐又看他一眼。 杞无忧应了一声,却没动,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看徐槐做饭。 见他还在外面傻站着,徐槐赶人:“你不是想看照片吗?去看吧。除了墙上贴的那些,还有相册和dvd,都在电视机侧边的柜子里。” 尽管照片对杞无忧的吸引力不如真人,但他还是听话地过去看了。 墙上贴着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徐槐的照片,各个阶段的都有,从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 杞无忧在网上见过徐槐邻居家养的狗,名叫黛西,是一只超大的陨石边牧。 照片里,绿草如茵的夏天,年少时的徐槐被大狗扑倒在软缎似的草地上,姿势略有些狼狈,但脸上带着愉悦的笑。 左边那张照片是和一个亚裔女生的合影,女生故意把徐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徐槐则一脸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第125节 “”这是我的汉语老师,我妈妈的学生。”徐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那时候我不爱讲汉语,我妈妈就觉得这样不行,和我说话时只让我说汉语,培养我的语感。她自己忙没有时间教我,就专门给我请了一个老师,一开始我很不配合,可把人家为难坏了。” 菜做好了,只剩下汤还在炖,香味越来越浓郁。 下面一张照片是在雪地里,黛西脖子上拴着绳,拉着站在雪板上的徐槐滑雪。 狗拉雪板……? 杞无忧只见过狗拉雪橇。 徐槐说,他小时候还组织过一个狗拉雪板的比赛,由于无人响应最后只好取消。 杞无忧:“……会不会有人谴责你虐待动物。” “没有啊,”徐槐很莫名其妙,“本来就是雪橇犬,连这么重的雪橇都能拉为什么不能拉雪板呢?” 整面墙上,关于冬天的照片最多。 原来冬天除了滑雪,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可以跳进湖里泡冰浴,爬到山顶看极光,喊朋友们来家里,在堆满雪的院子里烧烤,万圣节搞怪恶作剧,脸上全是甜味儿的血浆。 再往下,还有徐槐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手捧花束的照片,旁边站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同样穿着学士服的欧美男生。 陪杞无忧看了一会儿,翻出柜子里年代久远的相册和dvd,徐槐又去厨房看他炖的汤。 杞无忧则在珍贵的家庭dvd影像里看到了幼崽时期的徐槐,看个头可能只有六七岁。 字幕显示视频拍摄于他第一次赢得挪威平行大回转少年组比赛后的家庭聚餐。 那时的徐槐还没过变声期,声音软软的,笑起来清亮而明彻。慈祥的外国老头老太太轮番抱着他亲,应该是他的爷爷奶奶…… 那些他不曾光顾的年月,徐槐一直在过这样的生活。 杞无忧看着这些照片和视频发呆。 时光打马而过,徐槐却好像一直停留在青春里。 镜头里,所有与徐槐有关的瞬间都是鲜活的,所有的快乐都浓墨重彩。 在赛场上拿金牌会更快乐吗?未必吧。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肆意而洒脱,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永远自由。 徐槐有能让自己和身边人快乐的能力,所有人都会被这种鲜活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平凡而暗淡的生活被点亮,阴霾和痛苦都无影无踪。 杞无忧贪恋他身上这种鲜活的气息。 看到徐槐的成长记录,就好像也参与进他的生活。 “吃饭了!” 厨房里传来徐槐的声音,他端着一大碗汤出来。 “好。”杞无忧小心翼翼地把相册和dvd放回原位。 如果可以一直和徐槐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美美开启同居生活! 第121章 我爱你 休息一天倒了下时差,第二天一早,徐槐便带着杞无忧去了雪场。 徐槐有一家自己的滑雪场,这杞无忧是知道的,他曾在王飞跃分享给他的帖子里看到过一些或真或假的讨论。 这家滑雪场起初是阿卡塞尔用徐槐的比赛奖金,打着他的名号开的,徐槐成年后和他打官司打赢了,于是滑雪场的所有权便移交给了徐槐。接手后,他斥巨资在雪场修建了一座比赛专用的大跳台,这也是卑尔根唯一一座符合a级赛事标准的大跳台。 这家雪场不是用来盈利的,而是偏公益性质,十八周岁以下的青少年可以享受半价优惠,且部分节假日免费开放,因此,即使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滑雪,徐槐也一直没有从中赚到什么钱。 他们并未直接进公园上大跳台训练,而是先去后山滑了趟野雪,权当热身,顺便让杞无忧找找在雪上的状态。徐槐正好也借此机会观察一下,杞无忧现在的滑行和以前相比到底有哪些细微的差别。 坐缆车上山之后,两人又往上爬了一段坡才到山顶。 四周是重岩叠嶂的高山,脚下是陡峭的山坡,积雪松松软软,没有其他人滑过的痕迹,不知道有多厚。 “这里的野雪比较难滑,而且来雪场玩的大部分都是小朋友,很少有人过来。” 徐槐弯下腰扣上雪板固定器,又说:“注意安全。” “知道了。” 滑雪前的一切准备就绪,杞无忧又观察了一遍周围的地形,在脑中规划好路线,从山顶轻盈地一跃而下。 这次杞无忧滑在前面,徐槐跟在他身后。 如今杞无忧的滑雪技术非常精湛,滑一趟野雪轻而易举,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还需要徐槐给他带路。 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沉甸甸的雪压着松枝,掩盖在头顶,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下来。 板底滑过起伏不平的雪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杞无忧享受这种感觉,身体舒展,风掠过耳畔,灵魂仿佛从狭窄的天地出逃,领略到世界的广阔与自由。 训练、比赛、冬奥……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茫茫白雪,以及身后的人。 回过头,杞无忧看到徐槐手里拿着gopro在给他拍视频,身后细小的雪花纷飞,灰白色的滑雪服似与雪地融为一体,如同白昼流星。 中午休息时,两人坐在餐厅里回看上午拍的视频。 “因为你长高了,所以滑行时要相对地比之前压低重心,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徐槐看着视频分析道,“不过只看基础滑行还是看不出太大问题,等会儿再看看在跳台助滑区上的滑行,主要问题在那里。” “嗯。”杞无忧思索着,认真点了点头。 视频播放完,徐槐又从手机中找出一段视频点开,屏幕里,是一个少年身形的男生在滑雪,画质高糊,看上去年代久远。 “sven以前也遇到过和你一样的问题。”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和杞无忧现在差不多高了,不过自此之后就没再长高过,两人的身高数据目前一致。 徐槐再次开口:“这是他十六岁时的滑行视频,你先看看,和你现在的对比一下。” sven十六岁的时候,也就是……六年前?杞无忧眉头一皱。 “他六年前的滑雪视频你还留着?”有点不可思议。 “是啊,”徐槐笑着看向他,“我印象很深刻,他那个时候身高窜得比其他人都快,一直在跳台上摔,觉得自己练不成大跳台了,几乎每天都在哭。” 杞无忧嘴角一撇,忍不住说:“他也太爱哭了。” “你在崇礼滑雪的视频我也还留着,”徐槐眯了眯眼眸,欣赏着杞无忧猛然间别扭起来的表情,“印象更深刻。” “……那你也要留到六年之后。” “会比这更久。” ? 徐槐这是什么意思? 杞无忧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是又在逗他玩儿吧?很有趣吗? 他紧紧盯着徐槐的蓝眼睛,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然而徐槐却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对了,sven前两天刚参加了一场洲际杯比赛。” 说话间,视频刚好播放完,他退出播放界面,接着搜索那场比赛的回放。 一颗心缓缓漂浮上升,又忽而坠落。杞无忧问:“你说的‘会比这更久’是什么意思?” “先好好看比赛。” 杞无忧锲而不舍:“先回答我。” “没别的意思。” 徐槐抬眸看他,淡淡道,“我手机里有几十个g的滑雪视频。” 杞无忧不自觉咬了下唇,“哦。” 没别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渣男。 徐槐打马虎眼,杞无忧也没办法,眼神幽怨地瞪人一眼,收回心思,专心看比赛回放。 sven的滑行技术完全不逊色于徐槐。飞跳台时起跳干净,落地时走刃也漂亮,这是多年雪上经验积累出的雪感,有时候杞无忧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点徐槐的影子。 他们都同样深受徐槐影响,sven在此基础上又发展出了自己的风格。 在这场比赛中,sven凭借着第一轮的backside1800与第二轮如有神助的frontside2160碾压式夺冠。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完成2160。 “抓板动作很帅,”杞无忧不由得赞叹,他看向徐槐,向他确认道,“sven是第三个在正式比赛里跳2160的单板滑手吧?” “是的。”徐槐点头,“他这个赛季的进步很大。” 从滑手们发布的训练视频中,徐槐得知,sven和今井野都陆续在训练时成功跳出了2160,sven更是在前两天的洲际杯比赛中超水平发挥完成了这一动作,成为单板滑雪史上继徐槐和昆腾之后又一个在正式比赛中完成这一动作的人。 尽管受到多重因素影响,但位于国际雪联积分榜中上游的滑手们还是在这两个赛季中有十分明显的进步。大家为了尽可能多的刷积分,只要比赛如期举办且条件允许的话就会去想方设法参加。 而杞无忧几乎一整年没有参加过国际赛事,就连上雪的机会都很少,之前已经练得很熟的反脚内转1800,现在还会出现落地不稳的情况。别人都在进步,只有他不进反退。也正是考虑到这一方面,徐槐才会更加坚定地想让杞无忧来挪威,亲自指导他训练。 短暂的休息过后,下午两点,他们来到大跳台训练。杞无忧先试跳了几次熟悉场地,再逐渐增加难度。 徐槐滑着雪板跟在他身后录制视频。由于身高体重变化,杞无忧起跳时的速度、力量都会较之前有所偏差。 这点细微的差别其实很难用肉眼发现,但给运动员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可忽略的。运动员飞出跳台后,身体旋转的轴线会随着偏差产生偏离,从而导致落地位置、方位与预判不符,失去平衡。前面的基础性动作还好,越到后面就越吃力,虽然没有摔倒,但总有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瑕疵。 徐槐找出问题,帮助杞无忧调整。 两人在训练时说的话不多,交流主要集中在训练后的复盘分析。 徐槐对杞无忧在大跳台上的表现似乎并不满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地夸奖鼓励。 “小杞。” 他以前从来没有批评过杞无忧,然而这次却说: “这一年的时间里,你的对手都进步了,只有你还停留在原地。” 杞无忧垂着头没有作声。 第126节 “你现在的状态,”徐槐抬起眼,盯着他的头顶,“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杞无忧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努力的。” 语气平缓,不辨情绪,但徐槐听得出难以掩饰的失落,一时间又有些抱歉,毕竟他知道自己带给杞无忧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 “可能是我有点心急了,”徐槐又补充道,“你不要难过,这只是暂时的。” “嗯。”杞无忧低低地应了声。 平日里训练,教练们在他状态不好、退步明显的时候也会批评他,杞无忧同样会失落并且反思自己,然而这些根本算不上严厉的话经由徐槐说出来,他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百倍的难过。尽管和队里其他教练相比,徐槐的说话方式已经很委婉很温柔了。 徐槐还知道,杞无忧在国内时还在其他教练的帮助下钻研新动作,想要检查一下他这半年以来的成果,但考虑到今天他已经滑了一天,体力消耗比较大,于是就决定留到第二天再检查。 之前在训练视频中看到,杞无忧在练习换手抓板。 换手抓板是最能体现滑手风格与水平的动作之一。在滑行过程中,滑手需要将一只手从雪板边缘的一个位置移到另一个位置,空中旋转的方向与姿势都会随着抓板方式的改变而有所变化,滑手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与能力,充分发挥创造力,做出有自己风格特征的组合动作。 杞无忧练习时最常跳的组合动作是正脚外转1800接横跨换手抓板。 从出发区俯冲而下,助滑起跳,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劈开迅疾的风。 徐槐紧跟在杞无忧后面。 只见他在飞出跳台的瞬间,肩部、腰腹拧转发力,带动雪板飞舞旋转。 高高的跳台上扬起雪尘。 杞无忧向斜前方倾斜,前手从滑雪板的板头移到板尾,同时脚踝用力,前脚向上弯曲,脚跟向外侧翻,后手抓住单板的板头,完成双手之间的横跨。 一个清晰漂亮的横跨换手抓板。 很好! 这个动作的完成度还是很棒的。徐槐暗道。 要想在短时间内精准而又流畅地完成这个动作,需要非常灵活的躯干力量和敏锐的反应力,同时还需要足够的核心控制力,才能在换手抓板的同时使空中的转体空翻动作不受到影响。 杞无忧这段时间所付出的努力不少于任何人。 徐槐注视着前面高速转动的身影,忽然意识到问题。 等等!他居然没有减速?! 杞无忧的背脊和腰腹持续发力,带动身体继续转动。 又多转了半周! “咚——” 稳稳落地。 偏轴转体1980! 杞无忧稳住身形,又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雪板横转,干净利落地在雪面上刹停。 他停了片刻,大口喘着气,转过头望向身后,神情呆愣。 有点难以置信。 杞无忧在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成功地完成了1980。 “小杞!!!” 不远处,徐槐飞速朝他滑过来,眼前的人越来越近,身后掀起暴风雪般的狂风与雪雾,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 杞无忧呆呆地望着。 在即将撞上他的0.01秒,徐槐及时地在他面前刹住了车。 徐槐冲杞无忧露出好看的笑容,雪场的灯光映在他眼底,蓝色的瞳孔微微发亮,“昨天刚说你表现糟糕,然后你今天就跳出了1980,打我脸是吧?” “没有。”杞无忧也笑了。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飙升助长了杞无忧的胆量,他情不自禁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轻轻抚摸徐槐的脸,只一下就收回。 “这是第一次成功落地。” 在国内时,他每天都在练习,从未有过松懈。 徐槐并未在意他那一下触碰,弯了弯唇角,“看来我以后要多批评你了。” 没料到居然会收到这种效果。他想,比起鼓励式教学,也许这种教学方式更适合杞无忧? 当时还怕自己的语气太严肃影响他的心情,看来多虑了。 “不行!”杞无忧立刻拒绝。 “哦?为什么,我看挺有用的嘛。” “你多夸夸我,”杞无忧注视着面前的人,大大方方地承认,“还是更喜欢你夸我。” “喜欢你”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浓黑色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钉在徐槐脸上,竟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好,多夸。” 训练刚结束,徐槐就把杞无忧的训练视频发到了集训队群里,果不其然得到众人一阵猛夸。 “无忧,恭喜你的阶段性目标又实现了一个,下一个争取早点实现!” 田斯吴单独发来语音消息的时候,杞无忧和徐槐正在吃晚饭,他随手点开消息外放。 徐槐听到,好奇地问:“下一个是什么?2160?”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是。” 他垂眼打字回复田斯吴的消息,回复完,手指又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开备忘录。 “槐哥。”他把手机递向徐槐。 “嗯?”徐槐满脸疑惑地接过来,看清了屏幕上的备忘录内容。 原来杞无忧给自己制定了一系列阶段性的训练目标,特意在备忘录里建了文件夹,每完成一项就在后面打个勾。 1800? 1980? …… 长高? 最后一项令徐槐忍俊不禁。 两三下就划到最底部,他点击返回,无意中瞥到置顶有一条加密的备忘录,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是什么?”他指着屏幕上的字,饶有兴致地问。 杞无忧盯着徐槐的手,沉默几秒,干巴巴道:“……个人隐私。” 他把我放在阶段性目标里。徐槐若有所思地轻笑,“所以我也只是你的阶段性目标之一。” “不,我不只是把你当作目标。”杞无忧否认得很快。 他深深凝视着徐槐的眼睛,良久,仿佛受到某种力量驱使,嘴唇动了下,“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肾上腺素使人上头,发动直球攻击??·??·??*?? ?? 第122章 想做什么都可以 尽管徐槐是外国人,但对于东方文化的了解却并不少。在他的认知里,东方人的语言表达一般都是偏含蓄婉转的,“我爱你”这三个字所包含的情感远比英语语境中的更严肃也更厚重,尤其是对于像杞无忧这样性格内敛的人而言。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杞无忧居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对他说,我爱你。 不过他也习惯了杞无忧总是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搞突然袭击,所以只是稍怔片刻,目光飘远,“你现在好像很擅长把我惹生气。” “没有,”杞无忧眨眨眼,飞快道,“我真的爱你,只想让你开心,不想惹你生气。” 故作镇定,肩膀微微耸起,能看得出他在镇定表象之下隐藏的紧张,并不是轻易。 对上他坦然而又真诚的眼神,徐槐就莫名其妙发不出火来,只觉得憋屈,“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这次杞无忧顿了顿,重复道:“没有。” “槐哥,”他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徐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只是把你当目标,还把你当做……” 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危险的词汇,徐槐咳嗽了声,连忙打断,“不管你把我当什么,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改变。” 他尝试了很多次,发现自己的确没办法彻底对杞无忧狠下心,甚至有时候还会不自觉地纵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产生一些无法预知的后果,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过去他受到的追求不计其数,也有人言辞热烈地对他表白,发了疯地纠缠,无论是单纯喜欢他,或者只是想和他睡一觉,他都有办法拒绝,但杞无忧和那些人都不太一样,他执着得可怕,显然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打发掉的人。 “小杞,这是我最后一次重申。”徐槐直视他。 杞无忧眼睛亮了亮,因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塌了些,绷紧的肌肉也稍稍松弛。 “我不想在训练期间和队员发生什么关系,那会很麻烦,训练和生活都会受到影响。身为教练,我必须对你负责,但如果是别的什么身份……我还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能明白吗?” 哦,不想负责。杞无忧自动解读了他话里的隐含义。 虽然是在拒绝,但态度多少有点暧昧不明。 田斯吴和他说过,对徐槐这种多情又心软的人就不能给他逃避的机会,你缠得越紧,他态度就松动得越快。 杞无忧也没打算给徐槐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没关系的,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是个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想做什么都可以。” 徐槐差点一口气顺不上来,扶额,“……你不能想。” “为什么,”瞥见他这样,杞无忧放缓了语气,可怜巴巴的,“我连想的权利都没有吗。” 再没有别的办法应对,徐槐只能冷着脸威胁:“你要是再这样,合约期到了我就走人。” 什么? 他说什么? 杞无忧一下愣住了。 也许是徐槐的存在太令人安心了,以至于杞无忧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冬奥会结束之后,徐槐的合约也到期了,到时候会不会继续留在中国队执教还是未知数。 他也有可能是会离开国家队的,不一定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 第127节 杞无忧发现自己无法想象这一天的到来。 “小杞。” 见杞无忧呆愣着,盘子里的东西还一动未动,都快要冷掉了,“先吃饭。”徐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 在徐槐的帮助下,杞无忧慢慢找回了过去的状态。他是个相当有自我规划的人,训练过程中的每一步都非常明确,但毕竟几乎一整个赛季都没有参赛,到了赛场上可能还是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 下个月底在挪威首都奥斯陆有一场国际雪联积分赛,徐槐决定利用剩下的时间带杞无忧去那里训练,提前熟悉一下场地。 奥斯陆有整个挪威最大的滑雪场与世界著名的霍尔门科伦大跳台,训练环境与氛围都相当好,挪威单板队的队员也大都在那里训练,有徐槐的教练、sven,还有众多师弟师妹。 决定去奥斯陆,两人便说走就走,一刻也不多等,当天订好机票收拾完行李就直接出发。两地距离很近,航班也很多,从卑尔根的机场出发,一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奥斯陆。 抵达目的地后,徐槐带杞无忧去了自己在奥斯陆的住所——位于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公寓。 这里的居住环境以及配套设施要比卑尔根好得多,交通也很方便。 “为什么不在住这里呢?”杞无忧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妈妈在卑尔根孔子学院工作嘛,所以我们就定居在卑尔根了。不过我听她说,挪威的孔子学院可能会在明年全部关闭,到时候我们也许要换到这里住。” 杞无忧神情错愕,“啊……” 徐槐笑着说:“其实对我来说住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滑雪的地方就好。”而且像他们这些运动员和教练,一年到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训练和比赛中度过,根本不会有时间回家。 收拾完东西,暮色西沉。 徐槐从桌上拿起一串车钥匙,“走吧,去吃晚饭,先带你去见见我的教练。” 杞无忧大惊:“和、和你教练一起吃晚饭?”徐槐的教练是单板圈教父一般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只在采访中见过。 好像又一次见家长一样,而且更紧张。不像上次见徐吟秋那样提前准备过,这次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是呀,他知道我要来,特意订了位置请我们吃饭呢。你上个赛季的表现很出色,他很关注你。” 杞无忧拒绝不了,只得道:“……好吧。” 两人坐电梯下楼。 “sven也在吗?”杞无忧又问。 “哦,没有,就只有我教练一个人,”徐槐晃了晃手机,“我联系过他,他今天没训练,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 聊到sven,徐槐打开了话匣子,“之前我教练说过,sven和我是同一类型的滑手,上限高,但是不够稳定。” “……嗯?”杞无忧不解。 sven的确不够稳定,在赛场上经常爆冷的一位选手。他在训练时可以做出2160,但在比赛时往往跳个1800都经常出现失误。可是徐槐……不够稳定? “我和我的教练一致认为,稳定性方面,你要胜过sven和我。其实稳定性比起所谓的‘天赋’更重要,只有足够稳定才会走得更远,你会像昆腾一样,也许比他还要强。” 昆腾一直是徐槐非常敬佩的前辈,从徐槐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杞无忧却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在他看来,无论是如昆腾一般纵横大跳台多年的老将,还是像今井野那样横空出世的的神童紫微星,都不是徐槐的对手,不管徐槐自己认不认同,反正杞无忧就是觉得他在大跳台项目上的统治力无人能及,绝对的巅峰。 “叮——”电梯到达负一层,他们来到车库。 跟着徐槐走到最里侧的位置停下,杞无忧看着眼前的摩托车,一愣。 徐槐按亮车灯,“怎么了?不想坐啊?”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幽远而低磁。 “不是,我还以为是四个轮子的车。” “我哪有这么多辆车,只有一辆车在卑尔根,”徐槐顿了顿,觉得杞无忧也许是怕冷,“坐不坐?或者我们坐地铁去也可以。”他不想打车,这里的司机都开得很狂野,会让他想吐。 “坐!”杞无忧果断道。 在雪场的时候,教练和助教有时会开雪地摩托接送队员训练,杞无忧坐过很多次,但一次都没有坐过徐槐开的雪地摩托,这是第一次。 徐槐把头盔递给他,“自己会戴吗?” “会。” 杞无忧跨坐上去。 蓝白配色让这辆重型的机车显得很轻盈。 机车呼啸着开出车库。 卑尔根的晚风清爽,裹挟着海的湿润气息。 车速很快,寒风彻骨,刀子似的猛烈地往脸上刮,钻进衣领。 街道两旁银白色的松树迅速从眼前掠过,耳边猛烈的风声与“嗡嗡”的摩托车引擎声鸣响,然而心跳声盖过一切。 杞无忧抱着徐槐的腰,紧贴着他宽阔的后背,轻轻吻了下他脖颈后微卷的发尾。 作者有话说: 下章来点猛药吧,预警一下 第123章 发什么疯 徐槐的教练詹姆斯是个瘦瘦高高的英国老头,十几岁时就搬来挪威定居了,他为人亲切随和,彬彬有礼,给人的感觉像老派的英伦绅士。有这样一位教练在,整个挪威队内的氛围都非常轻松愉快。 他会说一点简单的汉语,是跟徐槐学的,杞无忧在网上看到过徐槐教他说绕口令的vlog。 不过他们聊天时更多的还是用英语交流。詹姆斯毫不掩饰对杞无忧的喜爱,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徐槐商量好,之后让杞无忧来霍尔门科伦大跳台和挪威队的队员一起训练,他可以提供指导。 杞无忧受宠若惊地表示感谢,又下意识看向徐槐,只见他眼含着笑点头,“到时候可以和sven一起训练。” “哦对了。”提到sven,徐槐又问教练知不知道sven在忙什么,怎么给他发消息也不回。 詹姆斯乐呵呵道:“那小子昨天刚失恋,现在也许在某个酒吧里喝酒。” 徐槐笑了声,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看来至少要三天才能走出失恋的阴影。” “哈哈哈,”詹姆斯大笑,和他打赌,“我猜这次两天就足够了。” 看出一旁的杞无忧似乎有些拘束,詹姆斯就把话题往他那边引让他加入进来。 “yoyo的朋友很多吧?”他在ig上看到许多滑手都关注了杞无忧,在他发布的为数不多的视频下点赞留言互动,“这一点倒是和ryan一样。” 詹姆斯讲起徐槐,他是个朋友遍天下的人,如果有关系要好的朋友来这里滑雪,有时间的话,就会邀请对方去他卑尔根的家里吃饭。早晨六点去鱼市准备食材,买一些刚从码头上岸的三文鱼和甜虾,再带上点酒一起去附近的山上露营滑雪,傍晚时分回家,如果太晚的话,就住在山上的民宿里…… 杞无忧听得津津有味。 教练告诉他,北部群岛是挪威观赏极光的最好位置,而现在恰好是看极光的极佳时间,等比赛结束了可以让徐槐带着他去。 同时还不忘提点徐槐:“多带着yoyo去玩啊,滑雪之外也要尽情享受在这里的时光。” 徐槐神色复杂,拒绝肯定是拒绝不了,只得敷衍地说好好好。 吃完饭,教练还和杞无忧互换了联系方式,“希望你可以和ryan在挪威度过一个快乐的雪季。如果遇到什么问题,ryan没办法的话,也可以找我。” “好。”杞无忧认真点头。心里嘀咕道,怎么比见徐吟秋的时候还像见家长呢。 这边徐槐也觉得教练今天说话的风格有点奇怪,他教练虽然性格比较随和,但还是有一定边界感的,不至于这么热络。 该不会是徐吟秋和他说什么了吧?毕竟他们两人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徐槐想到这一点,顿时有点头大,他可不想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从餐厅出来,四周灯光早已全部亮起。 对面是一家繁华的商场,十几层楼高的巨幅电子屏上闪动播放着广告。杞无忧起初没有留意,怀里抱着头盔往前走,不经意间抬头。 又看一眼,上面的人……好像有点熟悉。 杞无忧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眨了眨眼,目光悄悄移向身侧,又移回到屏幕上。 是一款高奢香水的广告。 屏幕上的人染了漂亮的西柚粉发色,手里拿的香水也是粉色的。剪裁得体的黑西装,气质矜贵,充满成熟男人的味道。里面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脖子上戴了条黑色的皮质choker,中间是一滴镶嵌上去的粉水晶,两边由银色细链连接。 choker位于锁骨上方,紧贴着皮肤,显得脖颈更加纤长,也让杞无忧感觉到欲望的气息。 徐槐脸上没有表情,深蓝色眸子直视着屏幕外的人,幽深而冷峻,这是杞无忧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的,徐槐的另一面。 “怎么了?”见杞无忧脚步停了下来,徐槐问。 杞无忧抬手指了指对面存在感过分强烈的屏幕:“我看到你了。” “哦——”徐槐其实一出餐厅门就看到了,“这是去年拍的广告。” “好了好了别看了。”他莫名有点尴尬,拉着杞无忧往前走。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两声,徐槐又空出一只手将手机拿出来。 是储昱发来的消息,一段视频和一条语音。 点开视频,环境昏暗,灯光闪烁,背景音乐和欢呼尖叫声震耳欲聋,桌子上摆满东倒西歪的空酒瓶,看上去毫无疑问是酒吧,镜头一转,sven正坐在吧台哭。 “我的天啊!失恋的人好可怕,救救我吧,ryan,james说你也来奥斯陆了,快过来把你师弟弄走!我一个人拉不动他……” 储昱是上周来奥斯陆训练的,平时都和sven一起,训练结束后经常一起玩。他知道徐槐也来了奥斯陆,于是向他求助。 徐槐看了一下储昱发的定位,发现和他所在的位置只隔了一条街。 瞥见斜对面有家咖啡厅,他转头问杞无忧:“你要不要先在这儿等会儿?” “我和你一起去吧。”杞无忧看着他说。 “也行。” 两人步伐很快,几分钟就走到酒吧门口。 徐槐站定,对身边的人说:“你在外面等我。” 这次他没有征询杞无忧的意见,但杞无忧还是持有不同意见,“我也想进去。” “这里不适合小孩子进。” “我不是小孩子,”杞无忧又一次强调,“我成年了 。” 他对酒吧没什么兴趣,也不是想故意和徐槐对着来,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力气大,储昱拉不动的话他可以帮上忙。 徐槐思忖片刻,“那你跟着我。” 他应该也是常客,进去后,很快瞄准吧台。 第128节 杞无忧跟在他身后。 这家酒吧要比以前在崇礼去过的那家吵闹得多,很挤,符合对酒吧的刻板印象,而且味道也不太好闻,杞无忧被周围的陌生人来回推搡着走,几乎全程屏着呼吸。 “ryan——我在这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涌进耳朵,储昱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 他旁边的sven已经不哭了,看上去甚至状态不错。杞无忧看到他正在被一个热情奔放的金发女孩搭讪。女孩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弯下腰来,脸凑得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去。 从杞无忧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在接吻。 忽然,眼前彻底暗了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双眼被一只手遮挡住视线。 外面气温太低了,徐槐的手还没有暖热。冰冰凉凉的手心贴在眼皮上,杞无忧眼睫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冷不丁打了个战。 “……槐哥,我都看见了。” 徐槐悻悻放下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捂他眼睛根本是多此一举,完全是脑子抽了才会这么做。 就不应该让他跟进来。 “yoyo!”储昱见到徐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大叫,“啊啊啊!” 他跳起身朝杞无忧猛地扑过来,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身酒气。 然而还没靠近便被徐槐眼疾手快地揪住卫衣帽子往一旁拽,像揪小鸡一样,画面有点可爱。 杞无忧没忍住笑了一声。 本以为只有sven一个人喝多了,结果发现两个人都喝了不少。 当地的酒吧不可以向未成年人出售酒,但储昱自有他的本事能喝到酒。 徐槐很头大。 和sven接吻的是个来酒吧玩的陌生女孩,根本不认识他,看他长得帅就来搭讪了,以为会有ons,结果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被“家长”带走了。 酒吧外。 sven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ryan?你怎么来了?”他对徐槐刚才的举动有些不满,“我、我还没有要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 徐槐冷冷地睨他,“你酒醒了就会后悔。” 又缓和了神色望向杞无忧,“小杞,我先把储昱送回他住的公寓,就在这附近,等会儿来接你,你去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坐一下。” 杞无忧乖乖点头。他对这里的路完全不熟悉,没办法送sven,而且是晚上,容易迷路,也不太安全。 “sven呢?”他又问。 徐槐无情道:“让他自己吹冷风。” 被他揪着帽子的储昱突然挣扎起来:“我不要你送,我要yoyo送!” 徐槐伸手,毫不客气地按了一把他的脑袋:“发什么疯,闭嘴。” 储昱满脸不情愿地被徐槐拎上了摩托车。 “等我。”徐槐对杞无忧说。 虽然sven看上去又不太清醒了,但不会发酒疯,就只是安静地哭外加时不时胡言乱语。 没关系,就算发酒疯杞无忧也能及时制服他。 杞无忧拉着sven找了家星巴克进去,随便点了两杯热饮。 sven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蹙眉道:“为什么要晚上喝咖啡啊?” 杞无忧一脸漠然:“不知道。” “ryan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不喝咖啡了,喝这个吧!”sven弯腰伸手一摸。 杞无忧吃惊地张了张嘴,sven工装裤的大口袋里居然塞了瓶酒,杯子那么高的一小瓶。 “不能喝。”杞无忧起身欲夺。 sven忙把酒瓶捂在怀里,“我们来玩游戏吧?谁输了谁喝酒。” “不玩。” “那好吧,你喝酒吗?” “不喝。” “你想出去玩吗?” “不想。” “你喜欢他吗?” “不……”杞无忧呆滞两秒,忽而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 这回轮到sven漠然了,“在一起很简单,不过以后分手的话也会有很多交集,有点麻烦。”他两眼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并不是在说其他人,只是在说他自己。说着说着,还肿着的眼睛又红了。 听到“在一起”,杞无忧心忽的提了上去,后面“分手”两个字又当头给他浇下一盆冷水。 “或许,也不会这么容易分手吧?”杞无忧试探着问。 sven扁扁嘴:“那我为什么还会分手啊……” 不小心提到了sven的伤心事,杞无忧默了默,“……对不起。” “如果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杞无忧眼睫颤了颤,“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sven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如果他想分手,我想你不会轻易地放他走。” “可是……都没有在一起。” sven:“追的时候明明很好追啊。” “真的吗?” 杞无忧忽然觉得这个醉鬼的话有几分道理。 于他而言,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好的关系大概就是像两棵生长在寒带的冷杉,可以离得很近,但相互独立而不纠缠。而据他观察,徐槐过去的交往对象几乎都是这样的人,所以陷入容易,脱身也容易,来去都随心。 可是如果徐槐真的和他产生什么感情上的纠缠,他是肯定不会放徐槐走的。 “你陪我喝酒,我告诉你怎么追他哦。”sven的声音醉醺醺的,慷慨地把酒瓶递给他。 玻璃瓶里酒液是橘黄色的,与暖黄色的灯交相辉映,映出诱人的水光。 要不就……尝一口? 杞无忧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sven:只是在说我自己的伤心事罢了 小杞(即将黑化版):我不发徐槐疯发什么疯(冷静.jpg 第124章 早就想做 酒很难喝,入口苦涩又辛辣,吞咽下去喉咙仿佛被火灼烧一样,以杞无忧寡淡的味觉自然品鉴不出什么滋味来。他喝得也不多,就只尝了几口,然而没过多久头就越来越晕,眼皮也跟着发沉,总觉得坐在对面的sven好像在转圈,周围的场景也摇摇晃晃。杞无忧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不太能喝酒的,有点喝醉的征兆,但意识仍旧是清醒的,于是及时停下来不再继续喝了。 sven根本没教杞无忧怎么追人,也不像杞无忧那样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他一个人把酒瓶喝空不算完,期间还在自说自话。 杞无忧听他说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原来sven并不是在说徐槐,是他误会了。 刚才每一句话都对得上,也都是他自己的臆想。 不过,杞无忧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sven说的一直是“him”,所以他才会误会,莫非……sven失恋的对象是男的?可是杞无忧分明看到他在酒吧里和女孩接吻…… 此刻杞无忧的大脑反应机制有些钝涩,转不过弯来,便直接脱口而出:“sven,你是双性恋吗?” 如果杞无忧没喝酒,断然不会直接问这种属于个人隐私的问题,他会担心冒犯到对方。 眼下两人都喝了酒,谁都没有在意。 sven手臂伏在桌面上,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含糊不清地回答:“这不重要……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杞无忧盯着酒瓶出神,他只对徐槐有那种感觉,也没有考虑过性别问题。 但是……只凭感觉就可以在酒后和人接吻吗?杞无忧陷入思索,还是不太理解。 夜晚的咖啡店少有人光顾,店内全然安静下来,sven倒头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杞无忧却没有一丁点儿睡意,盯着那扇玻璃门发呆,望眼欲穿。 他在等徐槐来接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从外面推开,杞无忧终于等到他要等的人。 徐槐走进来,带来门外凛冽的寒气。 快走到两人桌前,还没靠近,徐槐便闻到一股酒精味。 “sven又喝酒了?”他皱了皱鼻子,问杞无忧。 显然无法隐瞒,杞无忧只好点头:“……嗯。” 徐槐朝他走近,走到沙发跟前,忽然弯下腰,脑袋凑近了些。 杞无忧呼吸猛然间一窒,原本贴着沙发的脊背下意识挺直。 “小杞,”徐槐眯了眯眼,目光锐利,“你也喝酒了?” 杞无忧承认道:“只喝了一点。” “喝的什么?” 徐槐直起身,四下看了看,没在桌子上发现酒瓶,不知道被sven丢到了哪里。 第129节 杞无忧眼神有些涣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回答:“威士忌。” ……好吧。徐槐无奈地摇摇头,那也不能怪他酒量不好,第一次喝酒就是这么烈的。 把储昱送到他租住的公寓后,徐槐打了辆车过来,因为还要接两个人,摩托车不能超载,就停在公寓那边了。 杞无忧帮忙搀扶着sven上车,先把他送回家,然后再回自己家。 将两个醉鬼都送回各自的住处,徐槐以为终于能消停会儿了,然而还没完,回程路上,他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低头一看,是储昱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他接通,随手点开了外放。 听筒里传来储昱迷茫的声音:“ryan,我找不到我的手机了。” 杞无忧:“……” 徐槐也沉默了一下,而后颇有耐心地问:“那你是用什么给我打的电话呢?” “哦,对哦……” 挂了电话,徐槐长叹一声。 杞无忧侧过头,看他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纯粹被气的。今天才刚到奥斯陆,差不多一整个晚上都在给人收拾烂摊子。 叹完气,徐槐瞥了眼规规矩矩坐在身旁的杞无忧,又有些欣慰,“还好你不像他们那样,不然我今晚可能会累死。” 见他似乎有点困了,徐槐便体贴道:“困的话可以先睡会儿,等下到家了我叫你。” “不困。”杞无忧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被这样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徐槐眼皮忽的跳了跳,偏过脸,避免和杞无忧直接对视。 他早就有所察觉,杞无忧看他的眼神黏黏糊糊的,以前还懂克制,现在喝醉了则完全没了这种意识,从他进咖啡店的时候开始,杞无忧目光几乎一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槐哥。” “怎么了?”徐槐依然没看他。 “槐哥——”杞无忧又叫了一声。 好像也不想怎么样,只是叫一叫他。 杞无忧语气依然是平静的,但在徐槐听来就是在撒娇一样,尾音拖得有点长,总觉得有点黏人。 下了车,杞无忧跟在他身后,又叫:“槐哥……” 徐槐被他叫得生出一股微妙的恼意来,并不是厌烦,而是一种更难以言明的情绪。 “别叫了!” 声音比平时和他说话时大一些。 杞无忧顿时站在原地不动了,无措地抿了抿唇,一副受伤的表情,发出无声的控诉。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徐槐话刚说出去就后悔了。 杞无忧不会也喝醉了吧?不然怎么感觉他好像要哭了一样。 “小杞?” 杞无忧还是那副样子,仿佛凝固成雕塑,一动不动。 徐槐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试图解释:“我没有凶你。” “你有。” “好吧好吧,”徐槐深吸了口气,“我不应该凶你。” “现在可以走了吗?” 于是杞无忧又跟着他往前走了。 走没几步,又突然停下来,“槐哥,我有点头晕。”他小声说。 徐槐忙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臂,担忧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想吐吗?” 杞无忧慢吞吞地抬起头,嘴巴张了张,“不想。” 徐槐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刚才吃过饭顺手在旁边便利店买的。往手心倒了两粒,顺势塞杞无忧嘴里。 “可能是酒喝多了吧,那先回家。” 徐槐拽住他的胳膊,原本只是想搀扶着他,防止他摔倒,杞无忧却直接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松松地圈住他的脖子,手指不安分地碰了碰他垂在耳后的头发。 徐槐被碰得有点痒,失笑道:“好玩吗?” “嗯。”杞无忧诚实地点点头,指缝穿过碎而卷的头发,忍不住绕圈,把头发缠在手指上。 醉酒的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徐槐大度地不跟他计较。 自疫情爆发后,徐槐便没有来这里住过,不过提前请了钟点工过来打扫房间,打开门也没有闻到什么灰尘的味道。 “要不要去洗手间?”他扶着杞无忧进屋。 杞无忧摇头,又点点头。 “在这儿。” 徐槐领着他打开最左侧的房门,摁亮里面的灯,走到洗手台前,弯腰打开柜子拿里面的洗漱用品。 杞无忧就站在门口,手扶着墙壁。 大概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啪——”地一声,灯又灭了。 徐槐半蹲在地上,揉了揉眉心,“不该让你喝酒的,”他一到晚上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就看不太清东西,慢慢站了起来,“我明天找sven算账!” “小杞开下灯啊,开关就在左手边,你刚才碰到了……” 杞无忧不言语,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咚咚、咚咚,不知是脚步声还是心跳声更像一面敲打着的鼓。 凌晨时分,窗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轻纱似的在空中飘荡着。 门外,客厅的灯光照射进来,杞无忧挡着门,背着光,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 他的眼眸漆黑,深不见底,明明是在暗处,却亮得让人心惊,如同一只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野兽。 “怎么了?”徐槐下意识感觉到危险,但视线有些模糊,目光虚虚实实地落在杞无忧身上,眼睛里闪动着幽蓝。 杞无忧继续朝他走近。 下一秒,徐槐没有任何防备地被往前推,剧烈的冲撞感使得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杞无忧把他压在了洗手台上。 重心往后坠,眼看着整个上半身就要仰倒在洗手台上,害怕重心继续往后倒,徐槐下意识伸出手臂勾住杞无忧的脖子。 他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磕碰到坚硬的石头,而是被杞无忧的手垫着后腰,另一只手扶在他身侧,禁锢住他。 三,二,一,杞无忧默数了三秒,徐槐没有推开他。 他微微俯下身。 淡淡的威士忌酒香夹杂着温热的喘息,一股脑地扑到徐槐脸上。 徐槐呼吸顿了顿。杞无忧要做什么? 手臂收回来,推人,然而压在他身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知道杞无忧力气大,可他还是低估了杞无忧的真正实力。 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如果徐槐用全力的话,应该是可以推开杞无忧的,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单方面压制住,可他犹豫了下,不理智占据上风,他没有选择这样做。 要是换一个人有同样的举动,徐槐早就跟他打起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有一道阴影落下,徐槐想躲,但终究晚了一步,杞无忧就这样吻了过来。 徐槐被迫微仰着头承受着这个吻,他眼睫微颤,喉结明显,下颌边缘有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细汗,从喉间发出短促的喘息声。 杞无忧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沉重,心头一片燥热,好像不明白徐槐为什么要推开他,也不明白徐槐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诱人的表情。 即使嘴唇贴着嘴唇,杞无忧的目光也仍旧寸步不离地盯着徐槐,好像稍不留神就要被他跑掉似的。 他根本不会接吻,没有任何技巧,完全横冲直撞,亲得很凶,很用力,简直像要打架。 他的吻带着十足的凶狠意味,没有丝毫柔情可言。 黑暗里看不到徐槐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凭直觉可以感觉到他紧蹙着眉,显然不情愿。 兴许是体温还没回暖的缘故,徐槐的嘴唇很凉,触感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在杞无忧能看到的画面里,他眼睛是微微泛红的,含着水。 杞无忧忽的颤了下,陌生的快感仿佛细小的电流穿过皮肤,沿着神经末梢四散。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要喘不过气了。 杞无忧只好恋恋不舍地从徐槐嘴唇上移开,手掌托着他后脑,手指插进他头发里,脑袋埋下去,黑发蹭蹭他的颈窝。 继续吮吻徐槐的锁骨、脖子、下巴,一路沿着往上,直到温热的呼吸再次喷洒在他鼻尖。 徐槐似乎放弃了抵抗,又或者本来也没什么抵抗的意思,指腹摩挲了下杞无忧的喉结,示意他起来。 杞无忧却把这当做回应,呼吸一紧,反应剧烈。 他不仅没有起来,反而更加凶狠地撬开徐槐的唇,吻得更深。 很不要命的亲法。 手臂也越收越紧。 这人眼神澄明,哪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 徐槐很快便意识到这家伙在装醉,而且,感觉到他的某个部位在顶着自己。 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会…… 至少不能是现在。 徐槐捏住杞无忧的下巴,这次用了全部的力气,强硬地分开。 杞无忧的下巴被捏出一道明显的红痕,明天一觉醒来甚至可能会变青紫,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感觉不到疼似的。 第130节 还没等徐槐喘口气,杞无忧便不依不饶地又凑上来亲他。 徐槐对着他的下唇用力咬了—口。 一股剧痛,嘴唇被咬破皮,血腥味霎时间弥漫开来。 杞无忧终于吃痛地松开,但依然把徐槐死死地压在他怀里。 “你……”徐槐的声音因喘息而变得沙哑。 像是用一把钝锯在锯木头,锯得很慢,过程费了点力,最后总能锯开的,但杞无忧不想等了,他直接拿出斧头。 “我没有喝醉。”随意拿手背抹了下嘴唇。 徐槐一愣。 紧接着听到杞无忧冷静的声音响起,他一字一句道:“徐槐,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第125章 别哭了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之前,杞无忧就已经预想过徐槐的反应。 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到徐槐态度的细微转变,上次在电话那样徐槐都没怎么生气,这次兴许也不会那么抗拒,外国人在这方面都比较开放吧,说不定还会给他回应…… 然而徐槐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用力将他推开,转身打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空气沉寂,房间里只能听到静静流淌的水声。 徐槐一言不发,弯下腰洗了把脸。 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是不冒热气的冷水,冰冷刺骨的水迎面扑到脸上,身体的热度也迅速随之降下来。 “槐哥。” 徐槐洗完了脸,回过头。凌乱的发梢变得湿漉漉的,被冷水浸湿过的眼尾更红,几颗水珠顺着下颌线一路滑入领口。 “你……”杞无忧视线从他脖子上移回来,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槐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发梢上的水在往下滴,他闭了闭眼。 有一瞬间想起在新西兰的时候,杞无忧和他告白,已经过去一年了,却好像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事一样。 那时的他还可以镇定地跟杞无忧讲道理,理智地以一个大人的立场拒绝他。 可他现在做不到那么理智了,甚至第一次生出想要逃避的念头。 徐槐还在思考,听到杞无忧继续说:“又要拒绝我,对吗。”嗓音沙哑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把徐槐的沉默理解成无声拒绝的意思。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眸中汹涌滚烫的情绪。 “非要我说点什么的话……”徐槐的声音响起。 “你吻技太烂了。” 杞无忧猛然抬头,盯着徐槐,“我、我,”他耳根通红,脸颊也发烫,结结巴巴道:“这是我的初吻,我会、会对你负责的。” ? 徐槐顿时有些错乱。杞无忧在说什么啊,第一次见有人初吻没了还要对对方负责的,很荒唐。 “你负什么责?”他好笑道。 杞无忧答非所问,“我当时给了你考虑的机会,你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我。” 的确是这样,徐槐当时迟疑了几秒,过后再想推开他已经晚了。 “槐哥,你现在,”杞无忧的目光热烈,眼中忐忑与期待交织,“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迎着他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徐槐没有直接否认,“一点点喜欢不算什么。” 徐槐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但他的情感需求其实并没有那么高。他不缺爱,身边永远被爱围绕,有他所热爱的事业,有关心他的家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他虽不像sven那样热衷于恋爱,但也会享受恋爱的过程,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也愿意去花费精力投入并维系一段感情。 过去的感情经历有的是志趣相投,有的是受荷尔蒙驱使,而对杞无忧的感情则更复杂一点。 随着年龄渐长,徐槐性格中少了些年少时的冲动与锋芒,变得越来越温和包容,待人处事也留有回旋的余地。 一直以来,他信奉的理念都是活在当下,一切随心,没有考虑过太长远的未来。转项、退役、来中国当教练,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他自己的意愿,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可杞无忧在滑雪这个项目上做的所有重要决定几乎都是受他的影响,情绪起伏也全是因为他,甚至还屡次做出一些过激行为,这种心理非常不可取、不健康…… “那也是喜欢,你承认了喜欢我。”杞无忧定定地望着徐槐,眼睛里仿佛燃起一团火。 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你的喜欢只有一点点,但我有很多很多,全部都给你。” 徐槐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为什么?” “小杞,你才十八岁,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了。你说对我负责,你能负得起什么责呢,我都不能保证可以对你负责。如果我们谈恋爱被队里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吧?或者说,如果我们吵架了,我有天不喜欢你了,和你分手,你觉得你的状态会不会受到影响?” 杞无忧沉默许久,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语气别扭道:“那……不谈恋爱的话,我也可以,槐哥,我都可以的。” 什么他都可以? 听他这幅语气,徐槐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不可以!” 感情说了这么多又全是白说,徐槐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恼火,在暴走边缘尽量克制着语气,“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你也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吧,好吗?” 杞无忧愣愣地看着他,答应道:“好。” 接着说:“我哪里做得不好,还可以改进。” “嗯?” 徐槐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刚才的那个吻。 “……很好,很好,没什么要改进的,我现在困死了想睡觉。” 嘴上说着想睡觉,然而一直到后半夜,天都快亮了,徐槐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 没睡沉,还处于浅眠状态,又被手机振动声吵醒。 sven给他发了条消息:“起来去滑雪啊!大跳台等你!” 徐槐疲倦地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顿时连杀了sven的心都有了。挪威纬度很高,冬天早上九点左右天才亮,现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之中。 sven是个奇人,宿醉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还能精神抖擞地去滑雪,这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徐槐就做不到这样,如果他前一晚喝了酒,那早上醒来必定头昏脑胀,一整天昏昏沉沉,别说滑雪了,爬起来都费劲。 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但徐槐还是不想起,一直在床上躺到八点半,才磨磨唧唧地去洗漱。 刚打开门走没两步,隔壁房间的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槐哥,早上好。”杞无忧探出一个脑袋。 眼神明澈,声音清亮,很有精神的样子。 徐槐侧过头看他,黑着脸说:“我不好。” “你做噩梦了?”杞无忧走出来。 做什么噩梦,连睡都没睡着。 徐槐瞥了眼他的下唇,上面有一道很明显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疼吗?” 杞无忧眼睛眨了眨,“疼。”语气坦荡又直接,像是在说下次还敢。 徐槐直接翻了个白眼,“活该。” 杞无忧扬了扬嘴角,似乎心情很好,语气轻快道:“你去洗漱吧,我去做饭!” 最后的成果是煎了两个卖相不太好的鸡蛋。 sven今天是第一个来大跳台训练的人,天刚蒙蒙亮时就来到了这里,下个月的国际雪联积分赛就是在这座大跳台上举办的。 尽管sven经常被恋爱的烦恼所折磨,但他在训练方面并没有懈怠,该勤奋的时候特别勤奋,远胜队里的其他人。练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徐槐和杞无忧姗姗来迟。 他发现杞无忧戴着一个蓝色的口罩,遮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黑眸。 “yoyo,你怎么了?” 杞无忧轻咳一声,“我感冒了。” sven吓了一跳,离他好几步远,神情惊悚:“你不会是得新冠了吧?” 徐槐替他说:“只是小感冒,没事的。” 杞无忧穿戴好雪板和护具就去熟悉场地了,徐槐没有上雪,连雪板都没拿,表情蔫蔫的,看上去还没睡醒。 他把指导训练的工作交给sven。 sven平时也经常指导师弟师妹们训练,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的指导方式和徐槐有些相似,语气温柔但却很严格,会死扣细节,一个动作能让你练上一整天。 杞无忧一上午都在练习1980,雪板一次次飞出跳台,身体离开地面向上跃起,在空中飞舞旋转,大部分时候都落地不稳,偶尔才能成功一次。 每次摔倒之后短暂休息片刻,又继续练习,成功率虽然不高,但在sven的指导下,他的动作细节方面有很大进步,对身体的掌控力更强了,在跳台下看着他练习的徐槐连连夸赞。 吃过午饭,sven又接着回去训练,徐槐则向他借了车钥匙,带杞无忧出去。 “槐哥,我们去哪儿?”直到坐上车,杞无忧才问。 徐槐手握着方向盘,看也没看他,“我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 “什么?”杞无忧愕然道。 “做心理咨询,你在国内的时候也做过吧?” 做过,队里请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帮助他们缓解封闭训练期间的压力以及焦虑压抑的心情,但杞无忧不明白徐槐为什么要给他预约心理医生,这两种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声音沉下来:“你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就因为我喜欢你?” “我没有这样想。”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徐槐读过一些运动心理学方面的书,他觉得杞无忧某些时候的做法有些偏激,太过于偏执的心理,对训练以及生活都没有什么益处。 你觉得你没问题吗?徐槐很想反问他,但还是犹豫了下,说:“做心理咨询并不代表有心理问题,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倾诉的渠道。我以前也做过很多次心理咨询,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就当是聊聊天。”他口吻平淡,是以往惯有的温和。 第131节 “……好。”杞无忧语气艰涩。 他没有对此表示抗拒,只是莫名有点难过。 心理医生是位知性的中年女人,极具专业素养,会以巧妙的方式引导杞无忧说话,在一旁耐心倾听,间或问他问题时,杞无忧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杞无忧不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询,有经验,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全程都非常配合。 徐槐在心理咨询室外面的等候区等他。他出来后,徐槐没有询问他和医生聊了什么,感受如何,只是递给他一杯暖手的咖啡。 两人回到车里,徐槐发动车子。 “我和医生聊得很愉快。”杞无忧攥着手里的咖啡杯,忽然说。 “哦,那很好呀。” “我和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年龄比我大几岁的人,”杞无忧停了停,缓缓道,“我抱过他,亲过他,想着他自慰,我有时候觉得他也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只是把我当小孩容忍……” 徐槐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很轻易地戳穿了他,“你真的会和医生说这些吗?”目光里掺了些无奈,像是在看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孩。 杞无忧不喜欢徐槐用这种目光看他,于是沉默着撇过脸,看向了一片灰蒙蒙的窗外。 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被雾气所笼罩,很少见到太阳。 他和心理医生聊得大多是训练方面的事情,没有提到过关于徐槐的任何事。但那位女士在咨询即将结束时对他说:“或许替你预约陪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才是能真正帮你渡过困境的人。” “徐槐,我没有心理问题,就是太喜欢你了而已。” 徐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那都是我自己愿意去做的,我也早就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你说我不尊重你的意愿,是我不对,我太心急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杞无忧声音低落,喃喃道:“可是,你也没有尊重我的意愿啊,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带我来这里……就因为我比你小吗?你拿年龄做挡箭牌,这样对我很不公平,我永远比你小这么多岁,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呢……” 声音里隐隐约约地带了点哭腔。 徐槐心里一震,立即放缓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 “小杞?” 杞无忧仍旧偏着头看窗外不肯看他,只留给徐槐一个后脑勺。 徐槐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扳过他的脸。 看到杞无忧带着泪痕的脸与通红的眼眶。 薄薄的眼皮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含着泪的眼睛不再是凌厉冷淡的,看着委屈极了,像是等着他去哄。 “我还能怎么办啊徐槐……” 徐槐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眼泪,可纸巾盒在杞无忧那边的抽屉里,不太好拿,他只好用手背一点一点蹭掉他脸颊的眼泪。 “对不起,小杞。” “别哭了好不好。” 可徐槐语气越温柔,杞无忧眼泪就越汹涌,怎么都止不住。 作者有话说: dbq这章爆字数了所以晚了点,滑跪orz 第126章 味道 “怎么办,我好像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温暖的车厢里,徐槐的语气极尽温柔,又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也不再说让杞无忧别哭了,就只是安静地帮他擦眼泪。 不想让徐槐看到他的眼泪,杞无忧有些狼狈地伸手捂住了眼睛,可却又被徐槐轻轻拉着手腕放下来。 杞无忧还沉浸在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意识到,他的手腕正被徐槐不着痕迹地握着,攥在手心。 徐槐很会哄人的,但现在却面对着眼前无声流泪的少年无计可施。 没有事先征询过杞无忧的意见就带他去做心理咨询,徐槐已经意识到这种做法欠妥并且诚恳地道了歉,可杞无忧还是在哭。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如果不是说话时有隐隐的哭腔,徐槐甚至根本察觉不到杞无忧在哭。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露出太过伤心的表情,很平静地掉眼泪,但就是无端会让人感觉到他难过到了极点,简直伤心欲绝。 怎么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哭得徐槐心里毛毛的。 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杞无忧,杞无忧是个很倔强的小孩,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即使从大跳台上摔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自己就这么让他伤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里潮湿的泪意终于消退了些,杞无忧微微偏头,“槐哥,我不哭了。”声音却还有点哽咽。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可能就是情绪上来了,一时控制不住。 徐槐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担忧?自责?心疼?或许都有吧。可杞无忧并不是想博取徐槐的同情。 缓过那一阵突然上涌的情绪,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过去杞无忧一直认为,眼泪是弱者的代名词。 刚练武术时,爷爷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再苦再累,也不能哭,不能抱怨。杞无忧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长大的。 直到后来他接触滑雪,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既有的认知才逐渐被打破,他慢慢明白,哭只是一种情绪释放的方式,这很正常,也没什么丢人的。 能在竞技体育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的人都有一颗强大而坚韧的内心,哭并不代表内心脆弱。 而在徐槐这里,即使内心脆弱也没关系,这个世界应该允许脆弱的存在,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人。 见杞无忧不哭了,徐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发动车子,行驶在萧索的街道上。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开着开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杞无忧见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心里忽然有些酸胀,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徐槐因为自己的缘故,昨晚睡眠严重不足,急需好好睡一觉。 以前考古过徐槐的视频,大概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阿卡塞尔训练,训练量一度超出身体负荷,造成脑部短暂缺氧的状态,会犯困,所以面对镜头偶尔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观看视频的粉丝都纷纷发弹幕说好可爱好萌,唯独杞无忧觉得很心疼。 现在徐槐不是运动员了,应该比以前过得轻松快乐才对,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疲惫,连觉都睡不好。 迫切地想长大,想变成熟,但仍旧在不知不觉中给徐槐添了很多麻烦。 这不是他的本意。 “槐哥。”杞无忧叫了他一声。 “嗯?” “我觉得有点累……”杞无忧顿了下,“下午不想训练了,我们回家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训练狂魔头一回说不想训练。 徐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答应,“好。” 这样也好。 其实徐槐正有此意,杞无忧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继续训练,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 回到家,徐槐回房睡觉,杞无忧也回了自己房间,原本想看会儿训练视频,谁知看着看着,他竟然也睡着了。 意外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雪夜,头顶是漆黑的夜空,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块滑雪板,一直跑一直跑,好像在追什么人。 醒来后,杞无忧躺在床上,有点想笑,他还清楚地记得梦的内容。 怎么连梦里也在追,就不能再做一个美梦吗? 没睡多久,刚好到晚饭时间。 肚子有点饿。 杞无忧盯着天花板默数三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囤了不少食物。做什么晚饭呢?杞无忧有点发愁。 他只会做中餐,一些最简单的菜式,也不知道合不合徐槐的胃口,至于做西餐,完全一窍不通。 上次想在徐槐面前露一手,但太紧张了没发挥好,连煎个蛋都能失败,简直奇耻大辱,他以前在家做饭的时候明明很少失败。 杞无忧对着现有的食材搜了几个做菜教程,看上去都不太难,可以试试,问题是,徐槐想吃哪几个呢? 杞无忧思考片刻,又去敲了敲徐槐的房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大概还在睡觉。 于是他手握门把手,悄悄地打开了一点门缝。这点轻微的动静并没有吵到徐槐。 房间里的地暖温度很高,裹在他身上的被子只盖到腰腹的位置,呼吸舒缓,胸膛微微起伏。 他侧躺着,刚好面对杞无忧,合着眼,睡得很熟,额前碎发凌乱地遮盖住眼睛。 杞无忧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身体里所有躁动与不安一瞬间都被熨平了。 他把脚步放到最轻,小心翼翼地走到徐槐床前。 迟滞少时,俯下身。 这样蹲着不舒服,他索性半跪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徐槐的睡颜。 头微微靠近,一股清淡柔和的气息钻入鼻腔。 他换了香水? 杞无忧闻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很好闻,是独属于徐槐的味道。 经年累月在雪场上风吹日晒,但徐槐的皮肤仍然白皙且细腻,能看到脖颈上的青色血管,鼻尖贴近时,触碰到脉搏温热而鲜活地跳动…… 心怦怦跳,杞无忧站起身,深呼了一口气,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回归原位。 还好徐槐没有醒。 徐槐没有醒,却在杞无忧轻轻关上房门后翻了个身,像冬天松鼠钻回御寒的树洞,拿被子蒙住了头。 第127章 没办法不在意 第132节 霍尔门科伦大跳台。 这里是全球最早修建的大跳台之一,历史悠久,世界闻名,第八届冬奥会的自由式滑雪大跳台比赛曾在这里举办,那时的雪坛还是双板的天下,单板大跳台尚未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天空一片广袤的湛蓝,万里无云。日光洒在雪道上足以点燃所有单板人的激情,即使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也没人感觉到冷。 此刻,大跳台下人头攒动,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跳台之上。 十一月底的北欧冰雪赛事云集,在挪威举办的国际雪联单板大跳台巡回赛是其中备受瞩目的一场。 相比于其他项目,单板大跳台的相关赛事本就比较少,再加上受疫情影响,许多比赛都不得不延期或取消,这场比赛是近来少有的未在赛前宣布延期或取消的比赛。为防止疫情形势有变以及需要落地隔离,注册报名参赛的外国运动员大多提前一两周就抵达了奥斯陆,有些距离较远的运动员甚至提前一个月就来到这里训练。这也就造成了场地不够用,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上去训练的现状,这种情况在疫情之前的奥斯陆从未有过。 刚在大跳台上结束练习的sven来到终点处,举着手机,对准正前方的大跳台,打开视频录制功能。 “下一个是谁啊?”旁边有位瑞典滑手问。 “yoyo。” “哦!我知道他,”瑞典滑手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中国选手,他上个赛季的表现很棒!”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群便发出一阵喧哗。 只看见一道干净利落的身影风驰电掣般从大跳台上腾空而起,跃向更高处。 耳边众人的惊呼顿时此起彼伏。 “我的天呐!”瑞典滑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他这是要跳1980吗?” 虽说单板大跳台的最高旋转度数已经卷到2340,但在当今雪坛,能成功跳出1980并且稳定落地的人都屈指可数。 一个才接触单板滑雪不过两年的人,能完成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杞无忧的训练视频发布后,在网上引起了相当多的讨论,许多人都开玩笑地说他身上有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当然,也有一些没那么离谱的说法,那些人说,杞无忧能有今天的成绩都要归功于他有一位雪坛传奇、前役世界冠军的教练。 “是的。”sven肯定地点点头,他能从杞无忧的起跳速度以及旋转的时机精准地预判出这人接下来的动作。 他认为杞无忧是典型的大赛型选手。竞技体育不缺天才,而有天赋和会比赛其实是两回事,顶级选手之间的较量到最后比的是心态。杞无忧既有天赋心态又稳,心理素质很好,在赛场上发挥历来稳定。自己的教练也这么说,这小孩脸上云淡风轻,内心却野心勃勃。 杞无忧的身体机能强到变态,脑子里好像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概念。 和他一起训练的滑手们嘻嘻哈哈地给他起了“魔王”的绰号,觉得他好像永动机一样,永远不会累。 sven也问他,“yoyo,你不累吗?” 任何时候问他,他都只会摇头,说不累。 事实上,人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不累。他只是习惯了这种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训练中,这样才无暇去想别的事。 半空中,即将飞到最高点时,杞无忧身体迅速往后拧转,开始他的空中动作,与此同时,又一道身影自他身后飞出大跳台。 一身粉紫色的滑雪服,身形高大而舒展,他没有做任何动作,手里拿着一架运动相机,眼睛与动作始终追随着前方的身影。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滑行轨迹,与前方的距离也把控得刚刚好。 “ryan!” 瑞典选手盯着凌空飞降的两人,又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真让人羡慕啊……” 也不知道他是在羡慕谁。 深蓝色天空做背景,把那道最高的身影衬托成一个小黑点,杞无忧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五周,1800,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度。 随后开始逐渐下落,身体重心往后,配合着后手抓板的动作,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为什么?”瑞典选手望着这一幕,震惊道,“为什么他连跳1980都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仰望着空中逐渐拉近放大的影子,sven也恍惚觉得,以杞无忧的速度和身体的反应能力,做出2160都不是没有可能。 “咚——” 雪板重重地落到地上,成功落地,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失误。欢呼与口哨声不绝于耳。 杞无忧控制住重心,防止雪板倾斜,竭力保持平衡,从着陆坡滑到了终点。 几秒后,徐槐也跟着落地,与杞无忧强有力的落地力度形成鲜明对比,他落地时轻盈而飘逸,仿佛飘然下落的雪花,不沾染一粒微尘,自如到极点。 杞无忧没有理会在台下叫他名字鬼嚎的滑手,而是第一时间朝身后看去。他把头盔的绑带解开,又弯腰脱掉固定器,抱起雪板走到徐槐面前。 “这次跳得很棒!”徐槐摘掉手套,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夸奖道。 又把运动相机递给他,给他看刚才拍摄的视频,边走边分析:“不过落地的时候还需要注意一下,你看前面都很松弛,空中动作完成得很轻松,但是一到落地就有点绷着,有时候你越用力就越容易控制不住重心,要放松一点才好。” “嗯,”杞无忧认真听着,回忆起大跳台上的动作,思考了几秒,说,“我刚才觉得出跳台的速度有点快,跳到一半好像还有再转半圈的空间……但我知道这样的话落地的位置就会和我原先的预判不符,肯定会摔。” “对!”徐槐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记住这种感觉,再多练几次没准儿就能跳2160了。” 把训练视频传到手机里,徐槐又询问道:“那就给储昱发这个视频过去吧?” 杞无忧看了眼,“行,”伸手把徐槐的雪板也抱过来,“我先帮你拿着。” 储昱人在美国训练,但在杞无忧这里依然很有存在感,时不时发来视频给他分享最近的训练日常,还非要杞无忧也给他发一些在奥斯陆的训练视频做交换。 队员们平时的训练视频都会发到集训队教练群里,同步训练进度,方便教练们远程指导,制定后续的训练及比赛计划。 随着新赛季的来临,集训队制定了新的比赛计划,尽量避免让出国比赛的队员们出现在同一场比赛上争夺积分,所以中国队的选手就只有杞无忧一人参加了这次在挪威举办的巡回赛,田斯吴在瑞士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外训,而后前往意大利参加在波尔扎诺举行的世界杯分站赛,同样奔波在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的还有储昱。 分散在北半球各地的赛事太多了,三人的赛程安排大部分时候都是避开的。不过a级赛事也就那么几场,只要条件满足,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参加,到时候不可避免地面对同一场比赛进行竞争。 两人坐在休息区研究了一会儿视频,徐槐顺便拿杞无忧的视频给几个围着他的师弟师妹做技术讲解。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快到午饭时间。 讲解完视频,徐槐看向杞无忧,“等会儿再上大跳台滑一趟,我们就休息。” “好。”杞无忧答应道。 明天举办赛前测试,今天下午大跳台就将关闭进行赛前维护,这是最后的练习时间。 下一位要训练的运动员已经争分夺秒地在起跳区做准备了,sven看完杞无忧的训练就去出发区排队了,杞无忧现在也要过去排队。 sven和杞无忧又一人滑了一趟。 “小杞和sven先下山吧?”徐槐还要指导排在后面的小师弟训练,便想让杞无忧先和sven坐缆车下山。 sven愉快道:“好啊!” 杞无忧更愿意和徐槐一起坐缆车,本想说等徐槐一起,却看到徐槐笑眯眯地望着他,好像欣慰于他和sven关系不错的样子,于是改变了主意,“好。” “快走吧,”sven揽着他的肩膀朝缆车的方向走去,“我早就饿了!” 他们在大跳台公园外的餐厅吃午餐。 sven在餐厅里遇到了两个相熟的滑手,就和他们坐一桌聊起天来。这些天经常一起训练,杞无忧也对他们不陌生,偶尔话题抛给杞无忧,他也能接两句。不过需要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多,主要还是在埋头吃饭。 “要不要晚上来我家烧烤?” sven此话一出,便得到了众人响应。 “那太棒了,就在你家的院子里吧!” “没问题,”sven说完,又望向认真吃饭的杞无忧,“yoyo也来吧?” 杞无忧思忖着,如果sven邀请他,那必然也会邀请徐槐。徐槐并不像他那样排斥热闹的场合,有很多朋友在,他应该会玩得很开心。 “我和ryan一起……” sven:“他不去的。” “为什么?”杞无忧奇怪道。 “他没告诉你吗?他今天好像有个晚宴要参加。” 杞无忧一愣,徐槐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 “我等下问问他。” “哦,是这样的,晚宴七点开始,大概两个小时结束。” 徐槐和师弟训练完也过来吃饭,刚坐下,就听到杞无忧问他晚上是不是要去参加晚宴。 尽管主办方通知得比较临时,但考虑到晚宴是慈善性质的,他收到邀请后没怎么犹豫就回复会去参加了。 sven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也收到了这家冰雪运动协会的邀请。 得知sven想让杞无忧去他家吃烧烤,又笑着问:“所以小杞要去sven家里吃烧烤吗?” “我……” 训练之外,徐槐有自己的安排,总黏着他确实不太像话。 杞无忧还在犹豫,又听到徐槐善解人意地说:“训练太累了,不想去也没事的,吃过饭我先把你送回家吧,下午好好休息。” “怎么会累?魔王yoyo完全不累的!”sven立刻反驳。 “yoyo来玩吧?来吧来吧!”师弟也眨着星星眼看着他。 “好吧。”杞无忧只好答应。 于是吃过饭后,徐槐开车把杞无忧和sven还有两个师弟打包一起送到了sven家。 前脚刚到,后脚sven的朋友们也开着车来了。 “ryan!” 后面那辆车的车门打开,来人穿了一身红色雪服,戴了一顶红色的针织帽,像圣诞老人。 “我的宝贝!我好想你啊!”圣诞老人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抱完了很快便松开,他看向徐槐身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 “你好啊,yoyo。” “你好。” 杞无忧弯了弯嘴角,眼神冷淡,说“你好”的表情好像和说“你死了”没什么差别。 把杞无忧送到地方,又和朋友聊了一会儿天,徐槐该走了,杞无忧又跟出去送他。 “好了,不要送了,”徐槐看着他的眼睛,“玩得开心,晚上来接你。” 杞无忧蓦然有种错觉,徐槐好像幼儿园小朋友的家长一样,把小孩送到学校,再准时来接他放学。 院子里架起了烧烤架,杞无忧帮忙腌制完烧烤要用的肉,就时不时地看一下手机,在网上搜索与晚宴有关的内容。 碰巧刷到晚宴现场停电,推迟半小时举办的消息,杞无忧看了一下时间,结束后就很晚了,还要再过来接他,太麻烦了,便给徐槐发了条信息。 【qiwuyo:槐哥,你不用来接我了,我可以坐车回家的。】 第133节 过了一小会儿,收到徐槐的回复。 【ryan:好,那你注意安全,不要迷路。】 “这是ryan参加的那个晚宴吧?”有人也刷到了晚宴推迟的消息。 sven:“是啊,本来还邀请了我的。” 圣诞老人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怎么不去参加?” sven坦诚地回答,“吃不饱,还是烧烤更好吃。” “晚宴肯定会喝酒吧,我记得ryan酒量不太好的。”又有人说。 “哈哈哈我也记得,他喝酒从来没赢过我。” “以前参加活动都是他经纪人和他一起去,这次可没人帮他挡酒了。” 听着他们讨论徐槐,杞无忧忽然问:“那他经纪人呢?” “已经解约了啊。”sven耸耸肩。 作为徐槐的师弟与好朋友,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过去那些提起令徐槐不快的往事,轻描淡写道:“他现在几乎不会参加什么商务活动了,也不再需要经纪人。” sven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杞无忧听出他不愿多聊,也不再继续问了,而是转而问sven举办晚宴的地方在哪里。 “你要去接他吗?”sven会意道,“要不要开我的车去?” “……”杞无忧表情一囧,“我还没有驾照。” 看来回国以后,是时候把考驾照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不用去接,会有人送他回来的。” “谁啊?” “工作人员吧。” 杞无忧这才放下心。 吃完烧烤,杞无忧坐地铁回到家,去浴室洗澡,洗去一身的烧烤味。 洗过澡,晚上十点,徐槐还没有回来,杞无忧便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徐槐秒回,已经到楼下了。 杞无忧看到这条消息,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噔噔噔跑下楼。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徐槐站在车前,正偏过头和送他回来的人说话,大概在告别。他表情有点倦,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领带也松散开,显出几分懒散与落拓。 那人忽然上前走近,牵起徐槐的手,低下头,似乎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杞无忧呆了呆,没经过任何思考,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并没有看到徐槐先是惊诧,而后瞬间冷下来的表情,他几乎是在那人低头的下一秒就抽回了手。 下来时嫌等电梯太慢,直接走楼梯,现在上去也是爬楼梯。 那人亲了徐槐的手背。 或许这只是一种西方常见的礼仪,没有别的意思,他不应该连这个都要在意。 徐槐又不是他的所有物,也明确地说了不会和他谈恋爱,他却仍然抱有幻想。 已经尽力克制了。 可是那个人怎么可以亲徐槐的手背? 没办法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小杞(黑化版):可以搞强制了 第128章 摘星星 徐槐回到家时,客厅里亮着灯,杞无忧似乎在特意等他回来,但人却不在这里。 他四下看了看,其他房间都没有亮灯,杞无忧的房间门也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灯光。 已经睡了吗?徐槐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就在十分钟之前,杞无忧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来着,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睡了? 【ryan:小杞睡了吗?】 聊天框上,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等了又等,最后只发来一个“还没睡着”。 徐槐走到杞无忧的房间门口,抬起手,都要准备敲门了,犹豫一瞬,最后又停住动作,重新回到客厅。 【ryan:你房间里太干了,我新买了一个加湿器,先放客厅了,明天你记得拿。】 徐槐回来时路过一家电器店,忽然想起杞无忧房间里没有空气加湿器,冬天开暖气室内比较干燥,就顺手买了一个。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听到从杞无忧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响。 紧接着,灯亮了,灯光顺着门缝挤到外面。 房门打开,杞无忧穿着毛茸茸的史迪仔睡衣和一双有着黑耳朵的白色小狗拖鞋走了出来。 拖鞋也是徐槐新给他买的。 “槐哥。” “给。”加湿器的包装盒还没有拆,徐槐直接递给他。 杞无忧接过来,低头盯着加湿器盒子看了会儿。 “怎么了?”徐槐揪了揪他兜帽上的耳朵,把帽子戴在他头上。 “没,我回去睡觉了。”杞无忧声音有些低沉,没有抬头看他,对他的幼稚举动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徐槐直觉他似乎有心事,可能是临近比赛的缘故,“嗯,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测试赛。” 杞无忧点一点头,帽子上耷拉着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徐槐忽然想起一则小时候看过的希腊神话,驴耳朵国王弥达斯的故事,故事里长着驴耳朵的国王和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声。 杞无忧这才抬起头,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好像在问他在笑什么。 “这个你会用吗?”徐槐指了指他手里的加湿器。 ……一个加湿器能有什么不会用的。 杞无忧把包装盒翻了个面,加湿器是企鹅形状的,还可以开小夜灯。他看到背面最底下有行字——made in china。 “会。” 但徐槐好像没听到一样,帮他往加湿器里加上水,插好电源,看着他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才回房睡觉。 测试赛主要是为了让运动员熟悉比赛场地,检测相关设施能否正常运行。 运动员依次在大跳台上测试,观众区对面的大屏幕也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除了播放广告和赛事宣传片之外,还播放了一些参赛选手过去在赛场以及训练场上的精彩表现。 天气晴朗无风。 “今天天气不错啊,希望明天也能像今天一样。” “嗯。” 杞无忧结束测试,抱着雪板从终点区走下场,此时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sven首次在赛场上完成2160时的视频。 他抬头扫了眼屏幕,突然小声嘀咕了句:“我觉得我好像也可以试试跳2160……” 声音太小,徐槐没有听清,“什么?” 杞无忧停顿了下,说:“昨天下午吃烧烤的时候,sven告诉我,他会在决赛上跳2160。” “哦?”徐槐挑眉,“看来他对冠军势在必得呀!他这个赛季的状态不错的,和上个赛季相比仿佛比赛之神附体了,运气也一直很好。” “我的状态也挺好的。”杞无忧状似不满。 他知道自己在技术水平上与sven还存在一定差距,也不是想要和sven争个高低,只是徐槐一副笃定sven会拿冠军的态度让他有点不爽。徐槐是他的教练,又不是sven的教练。 凡是运动员,都会有想拿冠军的强烈欲望。杞无忧希望徐槐任何时候都对他更有信心,相信他也可以拿冠军。 可是抛开技术水平不谈,十几年的感情与一两年的感情孰轻孰重,好像根本没有可比性。即使徐槐是他的教练,在情感上可能也会向sven倾斜。 “是的,很棒!继续保持也有很大希望拿冠军。”好在徐槐及时予以肯定,让杞无忧不至于钻牛角尖。 “不过呢,”徐槐又说,“sven说跳2160你也别太当真,他可能是在故意搞你心态。” 巡回赛的赛事规格没有那么高,sven的2160大招也不一定会在这次比赛上用。没有人能够轻易地在赛场上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拿出这个动作前,就要先做好落地失败的准备。 这些天,杞无忧也在训练中尝试过2160,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sven如果真跳2160的话,那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他的1980才刚成功落地不久,更不要说2160,难度堪称徒手摘星。 徐槐摇了摇头,“没关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人们总爱这样安慰失败者。 “我记得sven第一次成功完成2160就是在比赛上。”杞无忧看过那场比赛的赛后采访,sven说他本来想跳1980的,结果不小心多转了半圈。 虽然听起来很凡尔赛,但这种说法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当时是决赛的第二轮,sven再完成一个1980就可以锁定胜局,但他竟然出人意料地跳出了2160,现场观众、对手包括裁判员,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sven在私底下必然经过无数次旱雪与真雪上的练习,才会在赛场上有“不小心多转了半圈”的情况发生。 “嗯,对,很厉害……”徐槐说着说着,倏然间意识到杞无忧的意图,“你、你别跟我说你想在比赛上跳2160啊。” 杞无忧没否认,“我是有这样想。” “不可以!”徐槐立刻表示反对。 “sven夏天的时候就在蹦床气垫上练2160了,你前段时间才刚成功跳出1980,现在连1980都不稳。” “我知道。” 徐槐话里行间的意思都在说这次比赛的冠军是sven,这更激起了杞无忧的好胜心。但他也知道,只有好胜心远远不够,如果实力差距太大,别人只会觉得你的好胜心是不自量力。 “我知道不一定能成功,只是想试试。”杞无忧表现得有点固执。 第134节 在完全没把握的情况下,徐槐不希望他冒险,“小杞,你们不一样。他练单板多久了,你才练多久啊。” 杞无忧却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决定要做一件事之前,如果先在心里做出种种预设,就会提前陷入焦虑,等到真正要做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 “我……” 杞无忧还想继续说,徐槐却干脆打断,“我不同意你在决赛上跳2160,风险太大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快要走到储存室门口。原本想要把滑雪板和护具存放在里面然后去吃饭,杞无忧却忽然调转方向,朝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 “别管!”杞无忧凶巴巴的,头也不回。 徐槐跟了上去。 见他拐了个弯,径直走进了前面拐角处的冰淇淋连锁店。 徐槐:“……” 想拿冰淇淋贿赂人?没门儿。 他也走进了冰淇淋店,在杞无忧还在对着甜品单挑选口味时,抢先对店员道:“你好,我要两个冰淇淋,一个草莓桑葚味,一个薄荷海盐味。” 杞无忧幽怨的眼神投过来。 徐槐:“你别买了,吃不完会很浪费。” 杞无忧:“……吃了冰淇淋心情会变好吗?” “并不会,”徐槐停顿片刻,“但我会尽量让你开心点。” 很多年前,有人问少年时期的徐槐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那时徐槐回答,吃冰淇淋喝可乐,简单又容易满足,于是被雪迷们津津乐道到现在。 可其实只有小孩子才会从这些简单的方式中得到慰藉,成年人的烦恼很多,欲望总是很难满足。小时候的杞无忧既没吃过冰淇淋也没喝过可乐,骗自己说不想要,而长大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说想要,努力去得到,会有人给他买冰淇淋,也会有人搬来梯子为他摘星星。 作者有话说: 睡了,白天再写,尽量今晚再更一章 第129章 执念 “哇哦!朋友们,今天yoyo终于不再是黑色的了!” 音响里,解说员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在看台区回荡。 观众们仰头看着对面的大屏幕。杞无忧刚站上出发台,正弯腰检查护具和固定器的佩戴有没有问题。 头盔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身上的滑雪服却不再是单调的黑,而是灰绿色。 杞无忧觉得这是饱和度偏低的绿色,但是说绿色好像也不太对,整体色调看上去又有些偏蓝,是介于蓝绿之间,舒缓明亮的颜色。徐槐和他介绍说这叫marrs green,马尔斯绿。 这是徐槐前两天送给他的,今天是第一次穿。 测试赛时徐槐就想让他穿,但杞无忧想要等到正式比赛时再穿,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他很喜欢这件滑雪服,还破天荒地拍照发了第一条原创微博。 之前的微博是冰运中心的工作人员帮他管理,全是各种签约赞助品牌的广告。 粉丝看到他发微博,确认过是本人发的之后,也都很惊喜。 在粉丝眼里,杞无忧是一个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运动员。国外比赛的直播镜头里,他都戴着头盔雪镜,看不到脸。就连赛后的采访也带着针织帽和护脸,只露出一双冷沉的眼睛,话很少,仿佛在保持酷盖人设。 他参加过几场大型比赛,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官方与非官方的账号都相继报道过,但迄今为止,他只接受过一个国内媒体的小采访,还只有文字版,信息量很少。网上也几乎找不到什么与他有关的公开资料,只有一个由工作人员管理的微博账号。 后来有粉丝在徐槐的社交账号上发现了杞无忧的身影。徐槐最近格外活跃,隔三差五就要发照片和视频,有滑雪也有日常生活,近期照片和视频里最常出现的就是杞无忧,露脸的,会说话的,会笑的。 他最新发布的一张照片是记录自己新买了一套滑雪服,上面添加了一颗绿色的爱心。 “啊啊啊yoyo的雪服好像是ryan送的!!”观众里,有人捂住嘴惊呼。 然而没人注意到她喊了什么,四周尖叫与欢呼不断,大家都在期待着刚站上出发台的杞无忧开始他的第一跳。 只见他调转雪板角度,身形轻盈地往下一跃,以极快的速度从出发台滑下助滑坡。 一路飞速而下,直到滑向大跳台。 他双膝微屈,肩膀提起,核心发力带动雪板起跳,朝前方的高空抛去。 身体舒展,左肩向后打开,这是一个外转动作,以身体为纵轴转动,带动腰腹和双腿向后旋转,360,720,1080,直至1620! 于此同时,他重心下沉,前手往后抓住固定器之间的后刃。前手抓后刃,melon抓板。 转速逐渐减慢,身体却加速下落,杞无忧在心里预估好合适的落地时机与位置,展开身体,平稳落地。 由于这个动作的难度不算高,再加上他在努力克服落地时过于紧绷的毛病,所以雪板十分轻盈地落到了雪道上,连雪尘都没溅起多少。 简单不花哨,但很考验平衡性与稳定性的外转平转1620。从出发台上下来的徐槐认为杞无忧这一轮的动作近乎完美,除了难度方面,没有别的可挑剔的地方。前几位滑手的表现都有或多或少的瑕疵,裁判打的分偏低,但给杞无忧的分数应该很可观。 得分出来后,果然如他所想。 下一轮杞无忧准备跳换个方向的1620,空中动作从平转改为偏轴转体,换手抓板,提升一些难度。预赛两轮取一轮最好成绩,不出意外的话稳进决赛。 预赛上,滑手们都会选择保留实力以稳妥为主,能进决赛就行,等进了决赛再发力。 徐槐和杞无忧商量过后,也决定采取这种战术。 “到sven了。”徐槐指了指大屏幕说。 按照抽签顺序,sven在杞无忧后面五位上场。 杞无忧和徐槐坐在休息区观赛。 屏幕上的sven娴熟地弯腰检查了下雪板的固定器, 做好准备,收到出发指令,便轻轻一跃,从出发区顶部跳上了赛道。 他在助滑区的滑行是自由随性的风格,速度和节奏都恰到好处。 重力的作用下,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他从容不迫地做好起跳准备,滑到跳台顶部。 望着这一幕,徐槐微微蹙起了眉,这个速度对sven来说太快了。 高大的身影冲出跳台,起跳高度高到不可思议,滞空感明显。 “sven是不是……” 杞无忧也被冲击到了,瞬间意识到什么,眨了眨眼,“是不是要跳1980?” 话音起的同时,屏幕中的人已经开始做空中动作。 等杞无忧说完,sven也刚好完成了空翻转体五周半的动作,完美落地。 徐槐有些凌乱:“预赛就跳1980?他疯了吗?” “哦天哪,我看到了什么?!”解说员已经在尖叫了,“是1980吗?sven竟然在预赛就跳1980?这太疯狂了!” sven摘掉头盔,带着雪板原地蹦起来,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哈哈哈,”解说员缓了下过分激动的情绪,又笑道,“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不过这也很符合sven的一贯风格,我太期待他明天的表现了,他会跳2160吧?” “2160!2160!”台下观众纷纷朝终点区呐喊。 杞无忧盯着屏幕,有些不解:“他就算明天跳2160,今天也没必要上这么高的难度吧。” 徐槐啧了声,“他发神经,我们不用管他。你别有压力,第二轮正常比就行。” 杞无忧沉思着点了点头。 第一轮全部运动员比完,sven的得分上了95,断层第一,杞无忧排在第四。 中场消息半小时,比赛继续。 这一次徐槐没有和杞无忧去出发台,而是去终点区等他。 这轮比赛没什么问题,不需要他上去陪。杞无忧独自一人站到了升往出发台的吊舱。 “小杞加油!”徐槐站在吊舱外,朝里面的人握拳挥手。 杞无忧点了点头。 吊舱门逐渐合上,缓缓上升,杞无忧在这个间隙里做了一个决定。 每个滑手都有自己擅长的动作,并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杞无忧最擅长空翻,毕竟有扎实的武术功底,爆发力强,这是他的最大优势。从出发台开始,起跳、腾空、落地,每一个需要发力来完成的技巧动作都非常有力度,但力度太大的话就容易造成肢体僵硬,尤其是对于骨架大的高个子来说。 杞无忧只在刚过发育关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在徐槐和其他教练的帮助下,经过不断的练习与探索,他现在对于力度的把握相当精准,完全可以做到收放自如。在偏轴转体1620的基础上做后空翻,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再加上他练习了很久的换手抓板,这会是一个难度与创新兼具的高分动作,国内单板大跳台天花板级的水平,即便是放眼全世界,能完成这一动作的滑手也寥寥无几。 除非出现失误,否则拿到a级赛事的决赛上都有可能得第一。 不过很遗憾,他失误了。 伴随着解说员的失声尖叫与全场沸腾,他在落地时滑雪板侧倾,手扶了一下雪,还好及时稳住,没有摔倒,也没有受伤。 一点失误也没什么,即使得分超不过sven,也能顺利进入决赛,杞无忧自我开解,调整好心态朝终点区滑去。 然而看到徐槐的那一刻,他的好心态就消失了,心也凉了半截。 徐槐没有鼓励他也没有安慰他,就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脸色有点阴沉。 杞无忧抱着雪板走过去。 “预赛就敢跳1980,你挺厉害。” “sven也跳了。”杞无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闷声说。 “手。” 杞无忧伸出手给他看,还活动了下手腕,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受伤。 “你在赌什么气?” 杞无忧抬头看他,“我没有。” “不就是想向我证明,你敢在预赛跳1980,也敢在决赛跳2160?” 杞无忧又垂下头,一声不吭。 徐槐的确说中了他的心思,但只是其中一部分。 徐槐的包容度很高,尤其是对他。杞无忧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敢在未经商量的情况下贸然提高难度。 他以为徐槐不会生气的。 第135节 “如果你明天还是这种状态的话,干脆别比了,我会去和主办方交涉,让你弃赛。” 耳边,徐槐冷然的声音又响起。 杞无忧猛然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凭什么?” “凭我是你教练,我有这个权利。你少比一次赛死不了。倒是我,决赛要是敢像这样瞎跳,我才会被你气死。” 杞无忧大口呼吸,凛冽的冷空气冲撞上他的喉管,大量的冷空气灌入肺部,他感官迟钝并无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手脚都麻木了。 他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徐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就因为没有提前和他商量? 徐槐明明并不是独裁的人,他尊重每一位队员的自由意志,会给队员足够的空间去完成想要完成的动作。 为什么这一次却…… 我可以跳1980的啊,sven可以,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杞无忧自以为做错了事,罚站一样一动不动。 徐槐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刚才反应过度了。 不让杞无忧比赛只是气话,比赛的机会来之不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小杞,抬头。” 杞无忧抬起头。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没哭。 徐槐心里庆幸了下,没哭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在预赛上因为预估失误而弃赛的人我见过太多了,摔伤进医院都是小事,严重点的话,一整年甚至几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你想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徐槐的眼睫毛上仿佛沾上了水汽。 杞无忧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的眼睛,还是没有说话。 “小杞,我不希望你意气用事,这是在拿你自己的身体和职业生涯在开玩笑。” “但我想拿冠军。” “不要对冠军有这么大执念,这不是一件好事。” 杞无忧摇摇头,他已经说不清楚对冠军的执念与对徐槐的执念哪个更大一点。 第130章 惊喜或惊吓 在大多数人眼里,单板滑雪是一项无拘无束的运动,很酷很潇洒,穿上滑雪板就可以自由地驰骋在雪地上、穿梭在被雪覆盖的山林间,尽情享受这项运动带给人的快乐与刺激……可这不是滑雪的全部,如果想拥有熟练驾驭滑雪板的能力,就必须要经过长期的雪上练习与必要的体能训练,这些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尤其是对于那些将滑雪当做事业而不只是爱好的人来说,在他们的滑雪生涯中,除了单调而重复的训练之外,还总是伴随着意外与伤病。 极限运动热衷于挑战人类极限,总和冒险与勇气挂钩,但即使是挑战高难度动作,那也是在有一定把握的前提上的,断然不会像杞无忧这样莽撞。什么比赛策略,什么安全第一,全都抛在脑后,他这是在拿比赛当儿戏。 徐槐曾在赛场上见过许多滑手,比赛时过于自负或因其他原因一时冲动,挑战远远超出自身水平的动作,导致受了很严重的伤,有些人甚至再也无法回到职业赛场。 赛场上瞬息万变,意外频发,哪怕是水平再高的运动员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杞无忧练单板滑雪才仅仅两年时间,哪来的底气敢在预赛第一跳就跳1980? 在赛场上出现失误、受伤都是常有的事,可是一旦放到杞无忧身上,徐槐就有些难以接受,在杞无忧滑到终点区时还感到一阵后怕。 “小杞,”徐槐竭力将那种感觉驱逐,微微叹了口气,“我很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一脸倔强的少年眼里瞬间浮现出无措,下颌线紧绷,张了张嘴,“槐哥,我、我不会再这样了……” 杞无忧刚摘下头盔,头发被压得软塌塌,有几缕头发受静电作用不安分地翘了起来。 见他慌张的样子,徐槐反倒笑了,“好了,先去休息区吧。”揉了揉他的脑袋,给他顺毛,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严肃。 杞无忧练单板滑雪以来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徐槐知道他一路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也清楚杞无忧刚才这么做的缘由,平息怒气后,也不忍心苛责他了。 尽管杞无忧和sven都跳了1980,但杞无忧出现了失误,相比之下,sven的完成度更高一些,最后以领先两分的优势进入了决赛,杞无忧紧随其后,两人的分数与后面的选手形成断层。 决赛在第二天晚上举行。 气温持续下降,夜色黑沉,四周耀眼的照明灯光将整座大跳台点亮。 “比赛即将开始,大家准备好了吗?”主持人正在和场外的观众互动预热。 每逢雪季,霍尔门科伦大跳台的比赛日都是当地一年一度的盛会。大跳台对面燃放起绚烂的烟花,将气氛推向最高潮。 烟花燃尽,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人是sven。观众区的一大半人都是他的粉丝,为他呐喊加油,声音很大,远在出发台都能听见。 杞无忧排在下一位上场,此时已经来到出发区下面做热身。 徐槐站在一旁,盯着大屏幕上已经蓄势待发的sven,“我们先看sven的第一跳跳什么动作,不要有压力。” “嗯,”杞无忧点点头,看向徐槐,目光坚定,“槐哥,你不要担心,不管比赛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你……”徐槐欲言又止,“加油吧。”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杞无忧话虽说得好听,但不会听劝的。随他吧,反正徐槐做好了杞无忧会在赛场上随时给他惊喜或是惊吓的准备,不管怎样都有他来兜底。 出发台上。 接收到出发指令,sven旋身一跃,流畅地从出发台滑落,速度飞快,一路滑向起跳台。 反脚出发,几秒钟之后便来到起跳台区域,他纵身起跳,从跳台上冲出。 身体不停旋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一周、两周……动作最后定格在五周半,反脚外转1980,完成得干净利落。 他轻盈地落在着陆坡,稳住身形,向前方滑去。 “sven——”对面的观众区霎时间沸腾起来,不时响起尖锐的口哨声,以及激动的喊叫声。 sven滑到终点区,停下来摘下头盔,朝观众们挥手致意,笑容张扬又自信。他望向电子屏,等待自己的分数。 第一跳便是一个大多数滑手都难以企及的高分,94.50。 本场比赛的几位裁判打分是出了名的严格,而sven在严苛的评分标准之下还能获得如此高的分数,足以体现其实力。 “下一位选手是yoyo,我猜他也会跳1980!昨天的预赛上他就在sven完成1980后也挑战了1980,不过很可惜出现了一些失误……”解说员又毒奶了一口,“我相信他今天一定会成功的!” 杞无忧检查完固定器的穿戴,准备就绪。 略微有些刺眼的灯光照过来,他眯了下眼睛,视线牢牢锁定前方的起跳台。 杞无忧从高高的出发台上跃下,开始了他的第一跳。 被前面几位选手滑过的雪道有一些湿滑,然而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全身的肌肉力量调动起来控制重心,使身体保持平衡,避免速度失控。 大跳台与终点区的距离很近,却又仿佛很遥远,中间隔着凛冽的风,无垠的雪。耳边的一切喧嚣渐渐远去,滑雪板在杞无忧脚下如同是身体的一部分,速度越来越快,四周空气也加速流动,只能听到猎猎作响的风声。 冰冷刺骨的寒风将杞无忧的身体感官调动到最高值,但情绪依然稳定。从起跳区跃出的那一瞬,他骤然提起双膝,微微抬头,伴随着失重状态,整个人从跳台上凌空而起。 核心肌群发力,肩膀后拧,杞无忧屈起双膝,腰腹带动着高大挺拔的身躯极速向后转动,难度系数最高的后空翻,一周、两周……紧接着,翻转的轴心沿侧方倾斜,身体稍微舒展开,空中动作流畅地由后空翻变为偏轴转体,完成过渡衔接。 旋转五周半,身体重心逐渐往下偏移,旋转却仍未停止。 高速旋转令人头晕目眩,杞无忧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寒风灌进肺里,勉强保持冷静。 他微屈着身体,憋着一股劲儿,在体力濒临耗尽时,两肩狠狠往后拧,带动着身体又硬生生多转了半圈,2160! 稳稳抓着滑雪板后刃的前手在逐渐下落时自然松开,滑雪板终于与雪面相接,云淡风轻地落地。 耳畔响起主持人抽气的声音与不可思议的尖叫。 杞无忧的第一跳,成功完成了2160!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短,想写的内容没写到,今晚八点还有一章,准时! 第131章 我拿冠军给你了 杞无忧抱着滑雪板从终点区走到外面,掌声与喝彩快要将他淹没,解说员也把他夸得天花乱坠,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站在等候区,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屏幕,等待自己的最终得分,等徐槐过来。 出发台与终点区的距离有些远,徐槐从那里赶来需要一点时间。 “哦?95.65?”念到他的分数时,解说员有一瞬间的迟疑。 难度系数比sven的外转1980高出一大截,最后的得分却只比他高了1.05分。 “……目前排名第一,”解说员的声音恢复如常,提高音量道,“恭喜yoyo!” 杞无忧盯着大屏幕上显示的红色数字看了两秒,转身来到采访区。 众多记者的长枪大炮齐齐对准他。 说的都是一些比较常规的套话,杞无忧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无论记者问什么样的问题,他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2160对我来说难度很高,以前从来没有成功落地过,我在跳之前并没有太多把握,所以能成功完成这个动作我也很高兴……”杞无忧面无表情地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目光从面前的镜头上移开,定格到某处。 记者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徐槐站在采访区外面,注视着杞无忧,脸上挂着晃眼的笑。 杞无忧也注视着徐槐。 两人隔着拥挤的人群遥遥地相望,一句话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还有记者想要提问,杞无忧朝他微微欠身,说了句抱歉,匆匆结束了采访,拨开人群,大步跑向徐槐。 “槐哥!” 他速度很快地跑到徐槐面前,来不及减速,撞进他怀里,仿佛与过去的某个场景重叠。 是他第一次夺冠的时候。 徐槐似乎早有所料,先他一步张开双臂,稳稳地抱住了他。 四面八方都很嘈杂,闪光灯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在意。 徐槐将杞无忧圈进怀里,嘴唇抵在他耳边,带着浓重笑意的嗓音清晰地钻进耳朵里,“你做得很棒。”五感无限放大,杞无忧被徐槐温柔的声音、以及身上好闻的味道所包裹,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连带着脸颊与脖颈都变得灼热滚烫。 “好啦,我们去休息区吧。” 杞无忧摇了摇头,脑袋依然埋在徐槐怀里一动不动。 又抱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徐槐。 第136节 他们朝休息区走过去。 “yoyo!”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sven见到两人过来,站起身,伸出手和杞无忧击掌,向他表示祝贺,“恭喜!” “但是我觉得……”sven瞄了眼徐槐,继续说,“四号裁判给你打的分数太低了。” 大部分裁判都给他打了95以上的高分,然而四号裁判给他打的分数却只有90.05分,正常情况下,跳出2160这种难度,给到95分才算正常。 杞无忧思索片刻,下意识地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是不是因为我的抓板动作不够清晰?” 在完成2160的同时还要兼顾高质量的抓板动作,以他目前的技术水平,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徐槐眉头微微蹙起,“即使你抓板动作难度一般,也并没有明显的瑕疵,四号裁判给你打的分数没道理会这么低。” sven也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裁判眼瞎。” “无所谓了。” 看到分数的时候的确有些疑惑,不过杞无忧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得到徐槐的认可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轮比赛全部结束,候场时间,主办方邀请了知名乐队前来表演,躁动的音乐与激烈的鼓点令周围喧嚣更甚。 徐槐和教练詹姆斯商议过后,打算等比赛结束去裁判房找裁判交涉,看能否对杞无忧第一轮的得分进行申诉。 杞无忧的第一跳完成了2160,那么第二轮,sven毋庸置疑地会拿出2160与杞无忧争夺冠军。 “下一轮跳1980,或者1800也可以,什么动作组合都随你,你心里有一个预判就好,我相信你,”徐槐并不忌讳sven在场,和杞无忧商量下一轮的比赛策略,“但是一定不要逞强,知道吗?” 杞无忧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 半小时后,主持人宣布比赛继续,观众区的呐喊与加油声比之前更大了,解说员的情绪也更加高涨。 第二轮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节点,sven果然亮出了他的大招,2160,空中动作与抓板和杞无忧相比更游刃有余,但落地并没有杞无忧那么稳。 他的得分比杞无忧第一轮的分数高出0.85分,96.50。 sven第一轮的得分是94.60分,目前比杞无忧高95.45分,也就是说,杞无忧第二轮的动作得分必须要超过95.45分,才能有胜算。 他的第一跳就已经竭尽全力,第二跳很难再有什么高难度的发挥。 可杞无忧偏要试一试。 既然无法在旋转周数上取胜,他决定另辟蹊径,着重在抓板动作上下功夫。 伴随着出发指令,他从出发台上俯冲滑行,疾驰而下,动作轻盈地起跳,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鹰飞至高空。 他身躯微微前倾,两手同时抓向滑雪板前刃,保持着这个动作完成空翻转体。 360、720、1080…… 五周转体1800似乎已经是极限,但他稳住呼吸节奏,又奋力将转体度数提升至1980. 滑雪板带着他不断下坠,他在半空中舒展身形。 “砰——” 脚下的滑雪板稳稳落地,继续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在终点区刹停。 质量极高的反脚内转1980,以徐槐的标准来看,要比sven的1980完成度更高。 在赛场上,完成度较高的动作通常要满足三个要求:高、飘、远,即起跳高度高、空中动作飘逸、落地位置远, 杞无忧这三点都做到了。 徐槐屏息凝视着屏幕,等待杞无忧的最后得分。 杞无忧这一跳的最终得分为95.50,两轮比赛的总分相加,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奇迹般地战胜了sven。 杞无忧击败了世界排名第三的sven以及一众实力选手,拿到冠军。这或许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证明他实力的一次比赛。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徐槐如释重负地笑了。 “哦太棒了!ryan,恭喜你!”旁边的教练也第一时间向他表示祝贺。 刚来到休息区的sven盯着屏幕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感慨道:“他是真正的天才……” 走出赛道,杞无忧按照惯例,接受赛后采访。 回答完记者们蜂拥而至的问题。 四周的打光灯照射进他眼底,折射出璨璨的光彩,杞无忧嘴角上扬,直视着镜头,“我还想说……” “徐槐生日快乐,我拿冠军给你了。”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中文,只说给一个人听。 这位在赛场上无论面对什么场景总是一派淡然的运动员,难得显出了几分少年意气。记者们发出阵阵起哄,观众区响起更热烈的欢呼。 徐槐正在和一位工作人员从出发台赶往休息区。 工作人员是位黄头发的青年,听到音响里不熟悉的语言,奇怪地问一旁的徐槐:“yoyo说了什么?” 徐槐只是笑了笑,并未作声。 直到生日歌的旋律从音响中传来,黄发小哥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快乐!” 徐槐又一次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对黄发小哥,也是对着大屏幕上的少年说:“谢谢你,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有!下章是很重要的内容! 第132章 一点奖励 颁奖典礼结束后,主办方搞了场赛后派对,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大部分都去了,杞无忧也没有拒绝邀请,只不过他参加派对的主要目的是给徐槐庆祝生日。 他提前好几天订了蛋糕,直接送到派对现场,sven和师弟师妹们也早就有所准备,把偷偷准备的礼物带了过来。 派对在附近一家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布置得很奢华。 不少熟悉的运动员来找杞无忧聊天攀谈,杞无忧出于礼貌,不得不一一回应,一时间无法抽身,眼睁睁看着徐槐和他分开,被他的师弟师妹们簇拥着去拆礼物。 杞无忧咬了咬牙,表面不动声色继续与人交谈,内心把拉着徐槐走远的sven骂了一万遍。 中途分了下神,再回过神来,他发现徐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和他搭话的滑手见杞无忧心不在焉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便四下环顾一周,颇为了然地问:“你在找ryan吗?” “嗯。” “他刚才好像和sven出去了。” “哦……” 空气中弥漫着烟雾与酒精的味道,杞无忧对这种场合还是不太习惯,刚开始还能应付一下,后来就逐渐变得有些煎熬。满场搜寻徐槐的身影。 运动员需要控制对酒精的摄入量,徐槐以前很少喝酒,除非重要场合。他的酒量并不怎么好,但今天开心,于是不管是谁来向他敬酒,都很给面子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等到派对结束,已经是后半夜。 冷风拂面,吹得人清醒了些。 人群散去,有些外国滑手人订的酒店就在这里,直接坐电梯上去,也有人住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出酒店站在路边打车。 sven叫的车到了,师弟师妹们一共坐了两辆车,众人都坐上车,只有sven还没上去。 “ryan,我们要回家了,”他问徐槐,“你和yoyo怎么回去啊?” 从这里坐车回家,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经过三轮比赛,又在派对上玩了挺久,滑手们的身体多半处于高度疲劳的状态,杞无忧自然也不例外。徐槐看他眼神懒倦,似乎有点困,于是询问他的意见,“小杞,你是想回家还是住酒店?”如果太困了就直接在这里开个房睡觉,明天睡醒再回家也可以。 “住酒店的话能和你一间吗?”杞无忧试探道。 语气十分自然,好像没有任何歪心思。 徐槐却简直要心梗,“……不能!” “哦,那还是回家吧。”杞无忧看上去并未感到失落,神色如常。 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在寒风里等车。 杞无忧攥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有人给他发消息,他抬起手。屏幕亮起,些微冷光映在他脸上,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打字回复。 他唇角轻轻勾起,眼睛里也有笑意,徐槐余光瞥到,没来由地愣了愣神。 “是田哥给我发的消息。”杞无忧回完消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田斯吴祝贺他拿下冠军,并鼓励他一鼓作气把徐槐也拿下。 “是吗,”徐槐听后,颔首笑道,“大家都很为你高兴。” “你呢?”杞无忧歪了歪头。 “我当然也一样啊。” “那有没有奖励?” 徐槐一愣,“嗯?” “槐哥……”杞无忧凝望着徐槐的脸,月光流淌在上面,白皙而柔和,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 “可以给我点奖励吗?”他轻声问。 亮着车灯的汽车从眼前驶过。 长久的沉默过后,徐槐才回答:“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其实有很多让杞无忧彻底死心的办法,只是徐槐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所有会伤害到杞无忧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 回到家,徐槐坐在玄关的台阶上换鞋,微闭着眼,缓了缓才站起身。 坐上车没多久他就产生眩晕感,胸口也有点闷。晕车的毛病又犯了,再加上在派对上喝了很多酒,加剧了这种感觉。 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杞无忧察觉到。 “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晚安。” 杞无忧却不想这么快就和徐槐说晚安,“槐哥——”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勾住徐槐的腰。 爱一个人就要尊重他,不管在任何时候,徐槐的意愿才是第一位的。 杞无忧理智上明白,给徐槐足够的时间,等他接受自己,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行为还是更遵从本心。 徐槐明明对他也是有感觉的。既然他不想主动,那自己主动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吧。 第137节 “小杞,别这样。”徐槐抓住他的手,低头看着他。 深邃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粼粼的蓝色水光,泛起涟漪,波光搅动,眼神顷刻间变得有些混沌。令杞无忧莫名心痒悸动。 “你先放开。”徐槐和他打商量。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被紧紧地抱着,强烈的束缚感让徐槐有种几乎喘不上气的感觉,他推了推杞无忧。 杞无忧依然抱得很牢,不为所动。 “……我想吐。”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杞无忧身体一僵,片刻后,手臂从他腰间放下来,松开了他。 “头晕。”徐槐脸色苍白,只留下两个字,然后就跑去洗手间,关上门吐了个昏天黑地。 杞无忧手里端着一杯水,呆呆地站在门外,见徐槐出来,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把水递给他。 徐槐边喝水边走到客厅,杞无忧亦步亦趋地跟着,“槐哥,你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徐槐在沙发上坐下。 杯子里的水不冷不热,温度适宜,流进胃里也是舒服的。 “我刚才……”他放下杯子,顿了顿,“不是因为你。” 杞无忧望着他:“我知道。” 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他脸上,直白得过分,徐槐有些无所适从,避开他的视线,站起来,“我去洗澡。” 杞无忧嘴巴张了张,目露纠结,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小心点,别滑倒了,”又叮嘱道,“不要洗太久,头会更晕的。” “嗯。” 温暖的水雾随着浴室门打开而扩散,徐槐擦着头发走出来,脚步忽然顿住。 “槐哥——” 杞无忧就倚在对面墙边,目光从旁边的照片墙上移回来。他在等徐槐出来,如同猎人在耐心等待他的猎物。 他也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 他没穿那身可爱睡衣,而是黑色背心灰色短裤,身材颀长、骨架明晰,肌肉结实而匀称,是徐槐很欣赏的那类美好肉体,坦白来说,不是对他没有吸引力。 可是…… 他将杂念从脑中清除,“都洗完澡了怎么不回去睡觉?” “担心你晕倒。” “……”徐槐无语,“我不会的。” “嗯。” 徐槐走到杞无忧面前。 两人的眼睛里,深沉的黑与幽静的蓝碰撞,粘稠地相融。 好像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也不知怎么回事,徐槐就被杞无忧揽着腰倒进沙发里。 怎么又来?上次在洗手间里的情景倏然在脑海中闪现。 “槐哥,你是只做top吗?”杞无忧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嘴唇贴着徐槐的耳朵,呼吸声在他耳边。 徐槐晕晕乎乎的,还在想这小孩儿是不是也喝多了,在说什么胡话,结果下一刻,杞无忧的膝盖便顶在他腿间。 硬硬的触感。 杞无忧一只手按在他腹肌上,另一只手得寸进尺地缓缓往下探。 冷冰冰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他紧绷的大腿,徐槐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他立刻握住杞无忧的手腕。 “我喝太多酒了……” 见杞无忧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徐槐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盯着杞无忧薄薄的嘴唇看了两秒,索性直接吻了上去。 舌尖轻柔地扫过唇缝,而后撬开齿列顶进更柔软的地方。缠绵地缠着杞无忧的舌头舔吮,引导他呼吸。 杞无忧被吻得飘飘然,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只能听到吮吸的水声。 尽管没有与之比较的对象,但他依然觉得,徐槐的吻技太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唇分开了,吻却没有停止,沿着下巴和脖颈—路向下蔓延,细细碎碎地停留在锁骨处。 被吻过的皮肤越来越灼烫,反应也更强烈,杞无忧有些难耐,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猝不及防地被徐槐握住。 杞无忧呼吸顿时停滞。 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一刹那头皮发麻,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下意识收紧,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槐哥……”杞无忧想挣扎,声音也微微发抖。 “别乱动。”徐槐语气却很平静,似警告也似安抚。 “乖。” 手指只是轻轻拨弄了下,杞无忧身体便猛然一抖。他瞬间浑身发软,连丝毫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目光落在徐槐的手腕上。许是刚才有些心急,下手也不知道轻重,徐槐的手腕被他捏出了一道红痕,随着手上漫不经心的动作,连同着青筋的脉络微微起伏。 刚洗过冷水澡,杞无忧身体是凉的,然而很快便滚烫了起来。 再坚硬的一块冰,也会在徐槐手里融化掉。 作者有话说: 今晚吃点好的!虽然可能有点荒谬,但小杞现在比较想做1(未遂 下章应该是周三,尽量早一点,不让大家等太久 第133章 抱得动 客厅里暖气温度很高,茶几上的几颗橙子水分被蒸发,散发出清甜醉人的香气。头顶悬挂着羽毛吊灯,黄色暖光如同有形的手,抚在人身上温热而轻柔。 “槐哥……” 杞无忧面色泛着淡淡的薄红,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与颤抖,徐槐一只手继续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黑发。指节贴着杞无忧尚未干透的头发,发梢还有些潮意,又顺着往下,环住他湿透的后颈,不知是水还是汗,“这么热啊。” 大概是因为紧张。 “没。”杞无忧嘴硬道,声音短促中带着几分沙哑。 徐槐轻笑了声,手指游移到他发红的耳尖,揉了揉。 如他所料看到杞无忧身体又颤了下…… 结束之后,杞无忧趴在徐槐胸口剧烈地喘息,胸口起伏,眼眸有些失焦,缓了好长时间,才从那种仿佛飘在云端的状态中脱离。脸还埋在徐槐的颈窝一动不动,像某种大型的犬科动物。 身体上的燥热逐渐平复,内心却依然是一片惊涛骇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徐槐居然会愿意帮他做这种事。是不是看他憋着太难受,所以才好心帮他? 那自己也应该礼尚往来才对。 可在他试图把手往下探时,徐槐却又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碰,一副抗拒的态度。 “槐哥……”都到这一步了,杞无忧不懂徐槐在抗拒什么,抬眼看向他,眼神有点委屈,“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继续往下做到更深入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徐槐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现在虽然还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但总归不是完全清醒的,脑中混混沌沌,感觉到杞无忧的情动,一直以来又忍得挺辛苦,就下意识想帮他解决,算不上什么奖励。 至于他自己,尽管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不会说谎,但他又不是小孩儿了,当然不像杞无忧那样不懂克制,虽然也在忍就是了。 见徐槐垂下眼帘,迟迟不说话,杞无忧低头,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徐槐身体忽地一颤,表情微微扭曲了下。 怎么还咬人啊?! 始作俑者脸上没有任何歉意,反而还挺开心。他两腿分开跪坐在徐槐身侧,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徐槐半边身体都快发麻了,连动弹都难。他手上还沾着东西,也不想再弄脏别的地方,只好无奈地抬了抬下巴,“拿点儿纸。” 眼睛无意间往下一瞥,瞥到沙发上的痕迹,杞无忧顿时脸一热,刚消退下去的热度又浮上来,慢半拍地说:“哦,好。”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抽纸,自己草草清理了下,然后把褪至大腿根的内裤穿好。那条灰色短裤不知道被谁丢到了地毯上,他也没管,又抽了很多张纸,握着徐槐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把他手上沾的液体擦拭干净。 “槐哥,沙发脏了……”杞无忧站起来,看着米白色沙发上那块明显的深色痕迹,一时间有点无措。 “别管了,明天再收拾,”徐槐也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唔……”忽然一顿。 “怎么了槐哥?”杞无忧一脸关切。 徐槐抬眼瞪他,“腿麻了。” 刚才杞无忧为防止徐槐跑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徐槐身上,他腿不麻才怪。 见状,杞无忧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扬了扬。 “你还笑!” “嗯。” 杞无忧走到沙发前,微微俯下身,一只手臂环住徐槐的腰,另一只则抬起他的腿,毫不费力地将他抱了起来。 徐槐被杞无忧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下来:“你干什么!!!”落在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牢牢锢紧他的腰。 “槐哥,我能抱得动你。”杞无忧声音沉稳。 是,抱得动,徐槐对此毫不怀疑。 杞无忧抱起他完全没有任何难度,毕竟他体能训练时卧推的最高记录是100kg,队内无人能打破。他很轻松就可以把人抱起来,甚至单手抱都可以。 然而杞无忧公主抱的对象是他,这多少令他有些接受无能。 直到被杞无忧抱回卧室,徐槐头脑还有些发昏,手心里的黏腻仿佛依然残存着,热得发烫。 杞无忧把他放下后,仍站在他床边没走。 “你可以走了,”徐槐靠坐在床头,按了按太阳穴,“回去睡觉吧。” “槐哥,”杞无忧弯下一点腰,“你还难受吗?” 轮廓锋利的脸在徐槐眼前放大,他沉默片刻,“杞无忧,你这样不累吗?” 第138节 杞无忧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不累啊。” 这样就一点也没有那种锋利冷然的感觉了,有点柔软,又带着些微茫然。 “过来。”徐槐拉了拉杞无忧的手臂,“躺好。” 坐在床边给他让出位置。 “……”杞无忧愣了,“啊?”被徐槐拉着坐到床上,又被握住脚踝。 徐槐把杞无忧的小腿架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下,“让你躺好,平躺。” 杞无忧立刻就明白了徐槐的意图,脱掉鞋上床,乖乖躺下,调整好姿势。 徐槐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就只是给他按摩腿。 高强度的运动过后,如果不及时按摩放松肌肉就很容易引起肌肉疲劳酸痛,进而造成损伤。 指尖触碰着杞无忧的皮肤,从脚踝开始向上揉捏,一丝一丝地释放着腿部的压力和紧张感。 力度和手法有时柔和缓慢,有时则稍微用力以达到深层的肌肉组织,确保按摩到位。 徐槐没有问杞无忧力度怎么样,疼不疼。他太了解杞无忧的身体了,知道他的承受范围,知道他的痛点在哪里,早已不再需要问这种问题。 上次徐槐给他按摩是什么时候?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他们还在崇礼训练,徐槐偶尔会去按摩室帮忙,后来杞无忧对徐槐生出了别的心思,有时训练完,徐槐提出给他按摩,他害怕按出什么事来,干脆直接拒绝。 顷刻间,杞无忧心头被酸酸胀胀的情绪填满。无论任何时候,徐槐对他的纵容与关心都是显而易见的,做什么事都会首先考虑到他。 现在这样似乎也很好,可他依然觉得不满足。 按摩完,徐槐几乎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了,忘了杞无忧后来有没有离开他房间。 断断续续地做了梦,梦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紧他的小腿,脖子也被缠住,那东西好像想勒死他。 不知道睡了多久,徐槐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人。 杞无忧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在他怀里,很大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那双总是令人心软的眼睛很放松地闭着,睡得沉酣。 徐槐手指抚过他乌黑的眉,小心翼翼地挪开腰间搭着的手臂。 刚挪开,就听到杞无忧说:“槐哥,你醒啦?” 声音里半点睡意都没有,应该早就醒了,但赖在他床上不肯起。 “嗯。” “昨晚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虽然喝得有点多,但徐槐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还记得。 “我说什么了?”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杞无忧神色认真,一点也不心虚,完全不像是在骗人。 徐槐随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肉体与精神双重的头痛欲裂,“我没答应!” “你亲我了,还摸我,”杞无忧定定地望着他,“用手……” 徐槐脸上忽地烧起来,“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你不负责啊?”杞无忧自顾自地说,“也没关系,那以后我们……” “闭嘴。”徐槐眼神凶巴巴的。 他的睡裤布料柔软而单薄,中间鼓起的形状一览无余。杞无忧视线不由自主地就移到上面,“槐哥,我……” 话没说完,被不识趣的手机铃声打断。 徐槐看了眼来电显示,选择避开杞无忧去外面接听。 第134章 纹身 电话是徐槐的教练詹姆斯打来的,告诉他关于杞无忧第一轮比赛成绩申诉的事情。 第一轮刚结束时,徐槐就去和詹姆斯商量了一下,等比赛全部结束后去裁判房申诉。 比赛期间,运动员和教练都不能接近裁判房或者与裁判交谈,只能等到全部比赛结束之后才能去沟通。除此之外,任何有关裁判的抗议或问题都要有裁判长与竞赛仲裁委员会来共同处理,流程繁琐,等待时间漫长,通常也很难有结果。 所以当时詹姆斯给徐槐的建议是,既然杞无忧第一轮的成绩是第一,就没有必要进行申诉了。 后来杞无忧得了冠军,再进行申诉好像显得有些多此一举。徐槐思考良久,本来想征询杞无忧的意见,但颁奖典礼刚一结束他们就被拉去派对上玩了,根本没来得及问。 还是詹姆斯帮他留意着,和一个相熟的裁判员聊了聊,但聊天的结果也并不理想。 詹姆斯最后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想申诉的事,认真训练,准备下一场比赛就好了。 杞无忧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在意第一轮的分数,也许应该听詹姆斯的建议。 徐槐这样想着,结束了和詹姆斯的通话。 又看到社交软件上有许多未读消息,点进去粗略地扫了一眼,有些是昨晚发的,祝贺杞无忧拿了冠军云云,还有些是今早的,其中消息发得最多的人是储昱,足足有十几条。 入眼都是一些刷屏的表情。 【急.jpg】 【急.jpg】 【急.jpg】 储昱什么时候也学会像那些中国队员一样发表情包了?他又是在急什么? 徐槐奇怪地往上滑,一直滑到他新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4号裁判给yoyo打的分数这么低???】 【这太不公平了!】 【太棒了太棒了!yoyo是冠军!】 【但我还是很生气(喷火.jpg)】 【ryan,你们去申诉了吗?】 【申诉没有用的话,还有其他办法】 【你有没有看上周六imaino在长野的比赛?】 储昱说的是今井野。 本赛季世界杯分站赛的第二站延期一个月在日本长野举办,由于距离太远,徐槐便没有带杞无忧去参加。 这条消息后面还有一张截图,是今井野发步在社交网站上的一段文字。 【imaino :大家好,我是今井野。本次单板大跳台世界杯长野站我拿到了第二名,我认为这是一场极度糟糕的比赛。裁判方有权在主观上评判我的动作空有难度不够有风格而给我打低分,我无意质疑裁判的水平,只是有疑问:请问你们所谓的创新和风格,是不是仅仅针对某些人而言呢?@国际雪联】 这场比赛上,今井野的第一跳和杞无忧一样,也是2160,成功落地,但却输给了两跳都是1980的昆腾,屈居第二。 大家都说,单板滑雪是一项自由的运动,在这个项目里不存在固定的打分标准,可事实上,长期以来裁判一直以西方人的动作为标准。国际雪联内部的亚洲人寥寥无几,裁判组也大多是欧美人。 由于起步较晚,此前单板滑雪各个小项的领奖台一直被欧美人所垄断,近几年才开始有亚洲面孔出现在领奖台上。中国队在单板滑雪上最具优势的项目是女子u型池,至于大跳台,在近两个赛季才逐渐有起色,更谈不上有什么话语权。 滑手们在赛场上张扬恣意,但在场下大多低调谦逊,少有像他这样公然和裁判组正面刚的人。即使对裁判员的打分有所质疑,大多数选手在接受采访时也都表现得礼貌得体,只有今井野特立独行,被打低分后直接拒绝了记者采访,事后还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叫板,直接质问国际雪联…… 看来储昱是想让杞无忧像今井野那样发声抗议。 今井野野人一个,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在单板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媒体风评很差,徐槐可不想让杞无忧也冒这个风险。 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杞无忧。 “槐哥?” 杞无忧打开门,从卧室出来。 他在里面左等右等,不见徐槐进来,寻思着徐槐怕不是不想面对他所以才躲到外面去了吧,于是只好出来找人。 却见徐槐在客厅踱步,面色凝重。 “你怎么了?” 徐槐立刻停止在客厅里打转的行为,看向他,“没什么。” “sven他们约我下午出去玩。” 徐槐:“那就去嘛,比完赛了,刚好也放松放松,多玩几天再训练。” “你去吗?”杞无忧观察着徐槐的表情问。 徐槐懒懒地说:“不想去。”他更想在家休息。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杞无忧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却又暗自思忖,徐槐这个时候其实是不是有点不太想看到他? 这也正常,每次他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徐槐总会不理他一段时间。可能是还过不去心里这关,不能逼太紧。 “好吧。” “你们约了在哪里见面?”徐槐又问,“我把你送过去?” “不用。”sven还在等他的答复,如果确定要去,晚点过来接他。 一小时后,sven按照约定开车来接杞无忧,车里坐着小师弟,还有一个与杞无忧年龄相仿的长发少年,也是他师弟。 接完杞无忧,sven还要去纹身店接师妹,她正在店里做纹身,然后一起去吃午饭。 sven和副驾驶上的杞无忧规划行程,他只穿着一件短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也有纹身。 难道纹身是挪威队的传统?怎么好像人人都有纹身?徐槐也有。 杞无忧忍不住问出他的疑惑。 纹身当然是个人爱好,想纹就纹。 “另一方面,大家都很崇拜ryan嘛。”sven解释道。 队里几乎所有人都把徐槐视作自己的偶像,受他影响最深。 大家在形成自己的风格以前,都是从模仿开始的。模仿徐槐的动作技巧,模仿徐槐的滑行风格,甚至连生活上的一些习惯也不自觉地模仿,比如,徐槐耳朵上乱七八糟的耳洞,还有他的纹身。 最初模仿他纹身只是觉得很酷,后来才各自找到纹身的意义。 “哦,”杞无忧瞥见sven小臂内侧纹了一串数字,顺口问了句,“纹的你生日吗?” sven笑了笑:“这是我前女友的生日。” 第139节 杞无忧:“……” 前、女、友。 不会连这个也是在模仿徐槐吧?杞无忧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少时,开口问,“你知道ryan腰上的纹身有什么含义吗?” “嗯?什么腰上的纹身?”sven转头瞄他一眼,诧异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腰上有没有纹身?”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们……”sven睁大眼睛,表情震惊,“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的。”杞无忧给了肯定的回答。 车厢里沉默悄无声息的蔓延。 后座的两个师弟皆被震撼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竖起耳朵露出吃瓜的表情。 “哦——”sven见多识广,和自己的教练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很快就消化了这件事,促狭道:“所以你很在意他的纹身?” “当然。”杞无忧平静地点头。 “那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sven给他出主意。 杞无忧却拒绝地很果断:“不。” 第135章 雪山蝴蝶 为什么不主动问徐槐? 那个纹身纹在后腰,是比较隐蔽的位置,如果从徐槐口中听到不想听的回答,杞无忧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所以只能暂时控制住自己先不问。 “他右手手腕上纹了一座雪山,这个的意义我想你也能猜到吧?”sven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左臂上纹的是莫比乌斯环,上面的数字是一只小狗的生日,代表生命的循环往复,这是他在邻居家的陨石边牧去世的时候纹的。还有他小腿上纹的是一只晶闪蝶,那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前交叉韧带撕脱骨折,医生不建议他继续滑雪了,但后来他休息了一段时间还是回到了赛场,就是在康复训练结束后纹的,蝴蝶能飞,他觉得他也能继续飞……” 停顿一会儿,sven又自言自语:“他还有哪里有纹身啊我想想……” 作为一名研究徐槐的十级学者,不用sven说,这些纹身的含义杞无忧也知道。 大都是过去徐槐在边边角角的媒体采访里透露过的,只要有记者或者雪迷问起他就会回答,总是很坦诚。 但杞无忧并不像sven这样了解得这么详细。 他知道腿上的纹身代表着徐槐想要像蝴蝶那样自由自在地飞,但他却对于徐槐受伤的这段经历却一无所知,徐槐并未在采访中提到过,这大概是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的事。 “不过我很好奇ryan腰上纹的是什么,”sven看了眼旁边僵着脸的杞无忧,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了记得告诉我。” 其实sven并不太在意徐槐腰上纹了什么,只是觉得杞无忧的反应很好玩。 后座的师弟也跟着起哄:“我也想知道!” 杞无忧面色是一贯的冷淡:“不告诉你们。” “那很遗憾啊,”sven叹了口气,故作失望,“原本我还想和你做交换的。” “交换什么?” “ryan手腕上的那座雪山,手稿是我和他一起设计的哦。”sven嘚瑟道。 “是吗?”杞无忧投去将信将疑的目光。 “是的!sven画得很好。”师弟替他作证。 sven又说:“我可以把手稿给你,你去纹一个情侣纹身。” “我才不要。”杞无忧眼皮都没动一下,似乎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那好吧,”sven耸耸肩,“我只能给别人了。” 杞无忧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的鬼话。 纹情侣纹身,杞无忧听到不是不动心的,可理智及时地把这个想法压制了下去。 一个人偷偷去纹情侣纹身不叫浪漫,叫自作多情。如果徐槐看到他自作主张纹和自己一样的纹身应该不会开心的。 况且纹在手腕上太显眼了,被人看到同款纹身很难说得清。 他和徐槐其实都不是太在乎外界看法的人,但徐槐却总是会替他在乎。在乎他在集训队里能否与队员相处融洽,能否得到其他教练的认可,在乎他在媒体面前能不能给大众留下好印象……所以杞无忧不想让他白费苦心。 短暂沉寂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段音乐。 sven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抛给后座的师弟,“alva的电话。” alva就是在纹身店纹身的师妹。 “嗨,alva?”师弟接通电话,点开外放。 电话里传来爽朗的女声:“honey,你们先去吃午饭吧,我可能还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做完。” sven:“怎么这么久?” 她是早上九点钟纹身工作室刚开始营业的时候就过去了,现在都十一点了,两个小时,纹一个不太复杂的图案,以那位纹身师的水平,应该刚刚好。 alva做的纹身是暗黑风的美杜莎花臂,她说对蛇的造型不满意,觉得不够狰狞,就又让纹身师修改了一下手稿。 sven猛地提高音量:“什么?!我设计的手稿你不满意?” “不是的宝贝,我只是觉得蛇头画得太可爱了,就让kristine帮忙修改一下。” kristine想来是那位纹身师。 一行人临时更改路线,先去吃午饭,吃完打包一些食物给alva带过去。 他们去了一个名叫sentralen的地方,里面有一家北欧菜系融合餐厅。 一进餐厅门便看到一个开放式厨房,摆满了深绿色的椅子。 “这里的自酿葡萄酒很好喝。” sven和师弟点了酱汁鳕鱼、蘑菇饭和一大锅腌羊肉土豆,杞无忧只负责吃。 后来又点了几道菜。 吃饭中途徐槐给sven打视频过来,问他们去哪里玩了。 sven:“我们在吃午饭呢,你要过来吗?” 徐槐:“不了,我也正准备吃午饭,只是顺便问一下。” “是不是不放心yoyo和我们出来啊?” “……没有。” 徐槐顿了顿,又问:“吃过午饭去哪里呢?” “哎呀,还说没有不放心,yoyo不在的时候你可从来不会关心我们去哪里玩!” 徐槐继续打哈哈。 sven嘴上虽抱怨,但还是如实汇报之后的行程:“等会儿打包点吃的给alva带过去,她还在纹身呢,然后去看个展。” “什么展?”徐槐又问。 sven:“朋友的装置艺术展,我很快也要做我的毕业设计了。” 杞无忧从他们的聊天中才知道,sven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学的竟然是公共艺术。 怪不得会给徐槐和alva设计纹身稿。 “好了不聊了,你们吃饭吧,晚上九点之前把yoyo送回来。” “九点之前?”sven不可思议,“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徐槐冷酷道:“他不过夜生活。” “哦,不在外面过,只在家和你过是吧?” 杞无忧正在吃刚上的一份香草酸奶冰沙,闻言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扫了sven一眼。 两个师弟想笑,但碍于徐槐,只能笑得很小声。 对面徐槐诧异极了:“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吃饭呢,拜拜!” 香草酸奶冰沙的味道不错。 杞无忧想着回去的时候可以给徐槐带一份,天气冷,到家应该也不会融化。 吃完饭,出商场时路过一家刚开业的中国超市,sven停下来问杞无忧:“yoyo,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好像快要到中国新年了呀。” “……还早吧,圣诞节都没过呢。” 这才十一月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中国超市就已经在售卖春联、福字,还有一些充满年味的挂饰。 他们并未在此停留,直接去纹身工作室接alva。 工作室在一栋居民楼里,店里黑色调为主,一进来便感到一股沉郁的气息。 但里面的气氛却并不沉郁,隔间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alva一边做纹身,一边还在和女纹身师聊天,两人有说有笑的。 还有一位空闲的纹身师半靠在沙发上,正无所事事地刷手机,旁边卧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咪,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纹身是不是不疼啊?”听到alva带着笑意的嗓音,师弟好奇道。 sven:“肯定是没有我们训练时摔倒疼的。” 纹身师和sven熟识,打了招呼,笑着告诉师弟,“大臂外侧痛感比较低,如果怕痛的话可以纹这里,”又随口说,“alva就是纹在这里。” “我可不是怕疼啊!”隔间里的alva声音尖利起来,高喊着为自己发声,“美杜莎就是要纹外侧才比较好看!” sven:“是是是——你是最勇敢的。” “我也好想纹身啊!”小师弟抱着小黑猫,充满羡慕地说。 他还没有成年,这里的纹身店都禁止未成年纹身。 “哈哈哈,你还要再等两年,”sven又看向杞无忧,盯着他的眼睛问,“yoyo想纹身吗?” 杞无忧已经开始动摇,撇过脸,“……你别问我。” 再问就真的想纹了。 “不纹情侣纹身也可以的啊,”sven又鼓动他,“你想纹什么我给你设计,或者让kristine设计。” 第140节 “那……”杞无忧稍作犹豫,“我想在雪山上加一只蝴蝶。” 和徐槐纹在手腕上的一模一样的雪山,一模一样的蝴蝶。 想带着徐槐的那一份,继续飞。 sven笑了,“可以。” 他想了想,立刻就有了构思,拿起桌子上的纸笔当场就开始画设计稿。 空闲的那位男纹身师在一旁看着,稿子很快就画好了。 “哇,这个蝴蝶的颜色好漂亮!”师弟赞叹道。 渐变粉紫,左边是透明的残翅,翅膀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冰蓝色。 “我看看我看看!”一墙之隔的alva又在喊。 师弟便把稿子拿进去给alva看。 “这个图案不复杂,很快就能做好,纹在哪里想好了吗?”纹身师已经在准备工具,进行消毒。 “这里吧。” 杞无忧思考片刻,最后指了指锁骨下方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纹身师告诉他这个位置会有点疼。 杞无忧说没关系。 事实上,他并没有感觉到疼,至少没他想象中疼,只有纹平直的细线条时才能感觉到一点痛意。 杞无忧没让sven他们等,于是他们就先去看展了,等看完再回来接他。 纹身师水平很高,技术精湛,做好纹身只用了不到三小时。他把纹身的那块皮肤用保鲜膜覆盖好,又向杞无忧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玩到晚上九点,杞无忧准时回家,中途又让sven拐到那家餐厅买了香草酸奶冰沙,徐槐在电话里说他吃过晚饭了,杞无忧就没再买别的。 回到家,客厅灯亮着,徐槐人在卧室。 刚才还在给他发消息问他回没回,所以肯定还没睡。 “槐哥,”杞无忧敲了敲房门,“我把冰沙放冰箱里了,可以明天吃。” “好,”徐槐声音停了下,“你进来。” 杞无忧打开一条门缝,脑袋探进去。 “怎么了?” 徐槐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杞无忧,电脑和ipad都亮着,应该是在给他做训练计划和之后的比赛安排。 他转过头,“sven说你做了纹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杞无忧心里惴惴,面上却淡定,“嗯,你要看吗?” 徐槐不假思索:“看看。” “得脱了衣服才能看到。” 徐槐:“……”视线下意识往下瞟了一眼。 杞无忧敏锐地察觉,笑意忽而漫上眼睛,“槐哥,我纹的是上半身。” 徐槐一窘,心头莫名升起一点恼人的臊意,又把头转回去:“我不看了!没事了,你走吧!” 第136章 练习约会 脱了衣服才能看到。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一听就是故意的,杞无忧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别有用心。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徐槐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脱裤子,而不是脱上衣…… 直到杞无忧乖乖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徐槐脸上的热度还没彻底消散。 他盯着桌面上的小狗摆件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旁边的手机,发语音消息给sven。 “他纹身纹哪儿了?” sven很快回复,说不知道,接着又八卦:“yoyo没有让你看吗?” 徐槐:“……没有。” 下午两点多,徐槐午觉刚睡醒,看到sven发消息告诉他,杞无忧在做纹身。 徐槐先是惊讶,又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问sven杞无忧纹的什么图案,纹在哪里了,结果这家伙却神神秘秘地卖关子,不肯告诉他。 徐槐当时就觉得不太妙,心想,杞无忧的纹身该不会和我有关的吧? 他记得sven高中时谈了个女朋友,当时在热恋期,互相在手臂上纹了对方的生日,徐槐就很难理解这种行为,觉得他们以后分手了肯定会后悔。 分手之后sven也没有把这个纹身洗掉,也不知道他的现任看到会作何感想。 殊不知对面的sven也有些疑惑。 徐槐对待感情一向坦率直接,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扭捏过。还有杞无忧,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对方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他呢。 sven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道:“你难道没在和yoyo交往吗?” 索性打了电话过去。 徐槐接通,并未回答sven的问题,而是皱着眉问:“他是那样跟你说的?” “哦,”sven彻底回过味来,“所以你们没在交往啊……” “没有。”徐槐干巴巴道。 “ryan,你怎么欺负小孩呢?”sven笑着揶揄。 徐槐当即否认:“我没有欺负他!” 你是不知道这小孩怎么欺负我的,他心道。 没有从sven这里得到答案,徐槐也不打算继续和他聊了。 不管杞无忧纹的是什么图案,纹在哪里,反正纹都纹了,徐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好像他每一次肆意妄为,徐槐都拿他没办法。 这之后,杞无忧又在奥斯陆训练了大半个月。 除了在滑雪场进行专项训练之外,还多了几项体能强化训练。 起因是徐槐在集训队的群聊里看到了一则关于表彰体能大比武优秀运动员的公示,把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到杞无忧的名字。 体能大比武的时间是半年前,当时徐槐就已经在挪威了,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便去问杞无忧,这个体能大比武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才知道,体能大比武不同于平时的体能测试,不是各集训队内部组织的,而是是由冬运中心举办、所有冰雪项目的运动员都要参加的一次大型竞技性质的测试。除了卧推、纵跳、引体向上这种常规项目之外,还增加了30米冲刺和3000米长跑,旨在提升运动员的体能与竞技状态,更好地备战冬奥会。 由于当时杞无忧正忙于准备文化课考试,领队和教练商议后,向上级申请,让他先把体能测试的事情搁置一下,没想到这一搁置就搁置了半年。 半年前的体能比赛,表彰公示一直到现在才发出来。尽管杞无忧早已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但他记得,田斯吴的3000米长跑没合格,王飞跃的卧推和引体向上没合格,两人挨了领队和纪教练好一顿念叨,立志明年一雪前耻。 杞无忧又道:“领队说明年的体能大比武会提前到明年四月。”也就是雪季刚结束不久,他们计划三月份回国。 徐槐闻言,顿时有点为田斯吴担心,“飞跃倒还好,田田怎么办啊,他现在忙着外训和比赛,有时间练3000米吗?” 体测成绩也被列入国家队冬奥大名单的选拔要求之一,关乎到队员能不能跨过这道冬奥会的最低门槛。 田斯吴前不久刚在瑞士的一场积分赛上拿到了季军,之后要准备的积分赛还有两场。 杞无忧思考片刻,说:“比完赛努力练练,应该没问题。” 停顿几秒,他又开口:“槐哥,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 “你肯定没问题啊!”徐槐想也没想,“如果你参加的话,肯定也能上这个表彰名单。” 杞无忧翘了翘嘴角,毫不谦虚道:“没错,我体能很好的,你要不要测试一下?” 徐槐:“……” 两人目光相接,少年认真地注视着他,眼眸清澈。 徐槐却浑身不自在起来,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思维忍不住往其他地方发散。 “咳……不用了,不过还是要强化一下体能方面的训练。” 于是杞无忧上午练体能,下午练专项,晚上还要绕着街道跑3000米,仿佛回到了在国内集训的日子。 好在有徐槐陪着他。 就这样训练到十二月底,大街上的路灯和树上挂起灯饰,每条街道都被不同造型的灯光装点得明亮梦幻,如同置身于五彩缤纷的万花筒中。这里即将迎来西方最盛大的节日——圣诞节。 徐吟秋的男朋友kerr在视频电话里邀请徐槐和杞无忧来卑尔根共度佳节。 训练这么久,也该放松放松。 询问过杞无忧的意见后,两人在圣诞节的前一天傍晚踏上了回卑尔根的航班。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屋子里装扮一新。客厅摆了一颗巨型圣诞树,上面挂的彩灯闪闪发亮,树下有kerr特意给他们准备的礼物。 kerr负责做晚餐,徐槐去厨房帮忙。 杞无忧也想去帮忙,却被徐吟秋叫到客厅聊天。 沙发前,整个茶几都被零食所占据。徐吟秋拿了捧琥珀杏仁给杞无忧,又往他手里塞了几个姜饼人。 杞无忧双手接着,手足无措地连声道谢,“谢谢阿姨。” 徐吟秋笑眯眯地望着他:“别客气呀,小朋友都喜欢吃这些。”眼神很慈爱。 又问他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环境,以及徐槐有没有欺负他。 正说着,徐槐端着一盘烤鸡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系着带奶油花边的粉色围裙,“我没有欺负他!!” 杞无忧一下笑出声来。 他盯着徐槐面无表情地把香喷喷的烤鸡放到餐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厨房。 高贵冷艳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是在生气。 第141节 暖色的灯光柔和,杞无忧眉眼也多出几分柔软,“没欺负我,他对我很好。” 圣诞餐很丰盛,徐槐和kerr准备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大功告成。 “训练是不是太辛苦了,”徐吟秋看着杞无忧瘦削的侧脸,心疼道,“我看最近小杞都瘦了。”一个劲儿地让杞无忧多吃一点。 “不辛苦。”杞无忧摇摇头。 “这段时间训练是挺累的,”徐槐说,“圣诞节刚好在家休息几天。” “可以带小杞出去玩呀。” 徐槐兴致缺缺,“卑尔根也没什么好玩的。”他知道杞无忧并不是热衷于出去玩的人,就在家休息也挺好的。 “也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嘛,”徐吟秋站起身给杞无忧盛了一碗浓郁甜香的奶油粥,“冬天来挪威,除了滑雪,还应该看极光。” 瞥见一旁的杞无忧眼睛亮了亮,徐槐问:“小杞想去吗?” 杞无忧却不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想去的话我就想去。” 徐吟秋眼含笑意:“这孩子……” 吃过饭,杞无忧去洗澡。 徐吟秋又单独叮嘱徐槐一定要把出行的各个方面都安排好,给杞无忧一个好一点的约会体验。 约会? 徐槐沉默了一下,有些纳闷,徐吟秋之前不是说他们不合适吗?怎么现在又一副很支持他们的样子。 好吧…… 就当是提前练习一下约会。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有 第137章 极光之夜(上) 北欧地区观赏北极光的最佳时间是十一月到来年三月,挪威北部位于北极圈附近,如果遇上晴朗的天气,在当地看到极光的可能性很大。 徐槐和杞无忧要去看极光的地方是位于挪威北部的特罗姆瑟,一座非常受欢迎的极光之城。 徐槐第一次来这里是许多年前,那时他还不会开车,和几个朋友跟着极光团的小巴士追极光,结果中途遇到暴风雪被困在了公路上,一行人不仅没有看到极光,还险些丧命,那是一次充满冒险、险象环生的经历。 不过这糟糕的经历并没有打消徐槐看极光的念头,不滑雪的时候,他又来过许多次,把挪威北部的城市和周围的小岛游了个遍。 他们在一天后就出发了。 徐槐订了飞特罗姆瑟的夜间航班,给杞无忧选了靠窗的位置,如果运气好的话在飞机上就能看到极光。不过遗憾的是,当天是阴天,夜空中云层密布,几乎没有看到极光的可能。 与徐槐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管做什么总是很短暂,两个小时的航程转瞬即逝,飞机即将落地。 尽管没有看到极光,但杞无忧看到了窗外沉沉的夜晚,星星点点的灯光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轮廓。 他还看到了远处的雪山和大海连成一片,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象。寂静的海面与冰山在夜色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黑蓝,如同一个静谧的梦境。 杞无忧安静地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移回视线,问身边的人:“槐哥,明晚可以看到极光吗?” 徐槐转转脑袋,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或许吧。”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但北欧的天气变幻莫测,天气预报并不完全可信。 徐槐还在app上查看了极光指数,上面说明晚出现极光的概率很大。 下了飞机,机场外有提前约好的车在等。 路上下起了小雪。落雪时寂静而空旷,有着独属于北欧的气息。 “你们是来看极光的吗?”热情的司机与他们攀谈。 “是的,”徐槐望着挡风玻璃外的雪,有些担心,“明天雪会停吧?” “会的,”司机很有把握道,“不用明天,小雪很快就会停。” 果然如司机所言,一下车雪就停了。 当天晚上他们先住在市区,第二晚再换到远离城市灯光的城郊外,这样更方便看极光。在特罗姆瑟,只要是远离高楼与灯光的地方都有概率看到极光,不过有经验的追光爱好者都会去专门的观测点,在那里可以看到最盛大、绚烂的极光。 特罗姆瑟最美的风景都在路上,徐槐已经联系好了朋友租车,准备明天下午自驾去极光观测点。 第二天上午,日光明媚,湛蓝色的天空高远,干净而纯粹,是个好天气。 徐槐原本想着天气不好也没关系,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现在看到出了太阳,他稍稍安下心,带着杞无忧在市区逛了逛。 特罗姆瑟的气温要比卑尔根低得多,常年风雪交加。 徐槐衣柜里有各种各样的帽子,挑了一顶颜色很衬杞无忧的灰蓝色针织冷帽给他戴,自己戴的则是冲锋衣的兜帽,拉链一拉,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吃过午饭,徐槐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肉桂面包和热巧克力,还买了一些炸鱼薯条,让杞无忧路上饿了吃,然后便启程前往观测点。 沿途没有积雪,但道路依旧有些湿滑,徐槐开得很慢,慢悠悠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 北极圈昼短夜长,才下午两点多,夜幕就已降临特罗姆瑟。 车窗外,一栋栋依山而建的小木屋出现在视野里,后面是大片雪松林。木屋矗立在皑皑白雪之间,屋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和徐槐住在这样的小木屋里,一定很温馨。杞无忧忍不住想。 “这里是度假村。”徐槐看杞无忧扭头望着窗外,便解释道。 或许是受疫情影响,前来游玩的旅客并没有往常多,大部分屋子都没有亮灯,只有寥寥几栋小木屋里有人,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仿佛黑暗中孤独而宁静的灯塔,与世隔绝,远离尘嚣,在寒冷的冬夜里指引方向。 杞无忧发现徐槐并没有停车的意思,而是继续沿着山路往上开,奇怪道:“槐哥,不是这里吗?” “不是,要再往上走一点。” 开往山上的路越来越陡,徐槐却始终开得很稳。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再往上车辆已经不能通行了。 有穿着一身荧光色冲锋衣的工作人员在路边等候,指引他们停好车,在前面带路,继续往上走。 路面很滑,刚走了两步,杞无忧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身旁的徐槐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小心一点,路很滑。” 要收回手时,却猝不及防地被杞无忧一把抓住,牢牢地握紧。 徐槐僵了一下,也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 一路上,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 “到了。”徐槐把冲锋衣的拉链拉下了些,帽子也拉下去。 入眼是几栋漂亮的玻璃圆顶木屋,全景落地玻璃和木质的建筑结构,木屋与木屋之间隔得很远。 夜空、山顶、雪景、透明的玻璃屋……每一幕都如梦一般不真实。 冷风凛冽,徐槐的呼吸凝成袅袅的白雾,昏暗的照明灯下,他的轮廓显得尤为深邃,灯光顺着脸庞流转,流进他清亮的蓝色眼睛。 “槐哥……”杞无忧定定地看着他,模样有些呆,“我们住这里吗?” “是啊。”徐槐笑着回答。 工作人员打开门,他们走进屋里。 温暖瞬间驱散了室外的寒意。 大自然与玻璃木屋仿佛融为一体,透明的玻璃像一幅无边的画布,消除了室内外的边界,这里位于山顶,不仅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还可以俯瞰山谷和远处绵延的山脉。 杞无忧都快看呆了。 “小杞,看星星。”徐槐忽然指了指上面。 杞无忧闻声抬头。 黑暗的夜空中星星漫天闪烁,透过玻璃看得很清楚。 “好多星星……” 工作人员也仰头看去,笑着说他们的运气很好,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就有很大概率看到极光。 极光一般在晚上9点到凌晨3点之间出现,这里的工作人员会提供提醒服务,如果出现极光的话,会及时过来告知。 屋子里,卫浴、厨房一应俱全,浴室里甚至还有汤泉。 杞无忧参观完,暗暗咂舌,普通的小木屋就很好了,他没想到徐槐竟然会带他住这么奢侈的玻璃屋。 “可以躺在床上看极光。” 其实徐槐也没有住过这么奢侈的地方,他以前来追极光,都是和朋友挤在帐篷里,看完极光再哆哆嗦嗦地徒步回小木屋。零下二十多度,如果一晚上都待在帐篷里真的会冻死。 工作人员离开了,不一会儿,又送来热好的红酒。 “这酒没什么度数,喝了暖暖胃。”徐槐拿起杯子倒酒。 暗红色的液体倒进高脚杯里,透出微亮的光泽。红酒经过加热,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杞无忧接过来。 入口的瞬间,温暖的液体在舌尖舒展开来,带着轻盈的甜味。 喝完酒,杞无忧无意间瞥了眼窗外,看到工作人员又带着两个游客模样的年轻人进了远处的另一栋玻璃屋。 杞无忧走到玻璃前,有些新奇地伸出手,手掌贴在玻璃上摸了摸。 ——玻璃竟然是热的。 徐槐告诉他,玻璃穹顶有自动加温功能,不会出现雾气影响视线。 担心他会觉得这样会没有隐私,徐槐又解释道:“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 第138章 极光之夜(下) 杞无忧眼神暗了暗,沉默了一会儿,垂眸道:“那很好。” 第142节 徐槐并未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和杞无忧一起把背包里的旅行用品和衣服拿出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又问他:“小杞,饿不饿?” 一下午没吃东西,早就饥肠辘辘,杞无忧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两人踏着薄亮的月光出门,去度假村里的极光餐厅吃晚饭,顺便等待极光出现。 除了帽子,杞无忧还戴着徐槐给他买的毛绒手套和围巾。 走进餐厅,高大的木质梁柱映入眼帘,仿佛森林中的巨树,经过抛光与雕琢,呈现出光滑的质感,上面还有特殊的纹理图案,在柔和的灯光下反射出温暖的光。 一条条长长的木制餐桌横亘在餐厅里,只零零散散坐着两三个人,显得空旷而冷清。 徐槐环顾了一下四周,“坐这里好了。” 他和杞无忧坐在树下的环形吧台,斜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透明的玻璃窗将室外的夜景引入餐厅。极地的夜晚笼罩着一层迷离的蓝调,墨绿的挪威森林,皑皑的远山白雪,天光早已消逝,几点灯火映照在洁白的雪地上,一片宁静的氛围。 吧台上摆着挪威传统的手工艺品,一些造型怪异的木雕,都有着一头乱发,嘴巴张得很大,红红的脸颊与长鼻子。 其中一个木雕脚下踩着滑雪板,杞无忧伸出手指碰了碰迷你雪板,又戳了戳木雕的长鼻子。 看他似乎挺感兴趣,徐槐笑了一下,歪头和木雕对视,“这是挪威山妖,是不是很可爱?” “好像印第安土著。”杞无忧撇撇嘴,小声吐槽。 徐槐盯着山妖看了几秒,意外地发现这个山妖的表情十分生动,和杞无忧臭着脸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你别动,我给你们拍张合照。” 杞无忧愣了愣,“啊?” “你不觉得你和它很像吗?”徐槐把小山妖木雕从桌子上拿了起来,在杞无忧眼前晃了晃。 杞无忧:“……” 和这个皱着眉龇牙咧嘴的丑东西大眼瞪小眼,他隐隐有点崩溃。 不会吧……难道在徐槐眼里我就长这样? “小杞,看镜头啊!”徐槐已经拿出手机,打开了拍照功能。 杞无忧有些不情愿偏过脸地看向手机镜头。可看到手机后面徐槐笑意盈盈的眼睛时,突然又没那么不情愿了。 咔嚓—— 他和山妖一起进入了徐槐的镜头。 服务生陆续上了餐点。 先上的是曲奇饼干、姜茶和热巧克力。 热巧克力喝进胃里暖乎乎的,不喜欢吃甜的人也能接受良好。 徐槐点了五公斤帝王蟹,怕杞无忧吃不饱,还点了烤羊排、甜虾和鱼汤。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又端上来一大盘烤帝王蟹。 杞无忧拿起刀子和剪刀切分蟹腿,把蟹壳剪开,手起刀落,完整地剥出了里面的蟹肉。 剥得很娴熟,徐槐感到很欣慰。看来这段时间的挪威生活让杞无忧掌握了熟练剥海鲜的技能。 杞无忧把剥好的蟹肉放到了徐槐盘子里。 徐槐笑眯眯地道谢:“谢谢小杞。”叉起蟹肉丢进嘴里。 肉质香嫩鲜甜,是这个时节最佳的口感。 杞无忧拿起刀子与剪子,继续与下一条蟹腿斗争,很快就剥好了完整的蟹肉。 见他还要给自己,徐槐表情凝固了一瞬,忙抬手挡住桌上的盘子,“可以了,你吃吧,我自己剥就好。” 杞无忧有些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把蟹肉随意丢进自己的盘子里。 他们正慢悠悠地吃着饭,一点一点地把桌上的食物消灭掉。 角落里,忽然有个裹着保暖帽的男人举着手机激动地大喊:“快看,极光出现了!!” 杞无忧循声向窗外望去。 晚上十点半,西方黑暗的夜空隐隐泛起一点暗淡的青绿。 餐厅里,有人淡定地吃饭,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还有人直接站起来冲出了餐厅。 徐槐继续悠哉悠哉地品尝着碗里的鱼汤,他见过许多次极光,所以并没有那么激动,“不着急,现在还只是轻微的极光,才刚开始。” “嗯。”杞无忧看上去也很镇静。 窗外的绿色更浓郁了些,可隔着一层玻璃,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太真切。 徐槐喝完最后一口鱼汤,转头问杞无忧:“小杞,我们也去外面看看吧?” “好。” 从餐厅出来,两人往山上走。山顶有座视野开阔的极光观测点,是为了观赏极光而专门修建的。 到山上时,已经有一些追光爱好者聚集在山上的观景台,每个人都穿得很厚实,把自己裹成一头熊,尽管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众人激动的情绪。 他们是一个追光团,里面都是年轻人,来自世界各地,有专业的向导和摄影师带领,地上摆满了专业的拍摄设备,不远处还搭着几个避风的帐篷,里面点起篝火,树枝燃烧发出滋滋的声音。 看到同样裹成熊的两只同类,他们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 “嗨,你们运气很好啊,刚上来就能看到极光大爆发!” 刚出餐厅时还只能看到一点淡淡的青绿,而现在,半边天幕都变了颜色,梦幻的色彩仿佛一幅绚烂的油画,在宇宙之中蔓延。 夜空里,绿色和紫色的流光交错、融合,仿佛光滑的丝绸一样飞舞跳动,在漆黑的天幕中轻轻摇曳。 极光观测app上显示这时的指数已经达到五级。他们足够幸运,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就遇到了罕见的极光大爆发,再多照片都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这是自然的奇迹、宇宙的魔法,静谧的极光之下,每个人都久久地沉浸在美丽与震撼之中。 相机的闪光灯与快门声此起彼伏,摄影师给追光团拍在极光之下的单人照。他们拍完单人照,又邀请徐槐和杞无忧来拍合影,“来吧,一起来拍合照!” 徐槐喜欢拍照,当然很乐意:“好啊!” 两人摘掉围巾和护脸,顺势加入他们。 “要不要给你们单独拍一张?”合影拍完了,摄影师又问徐槐。 徐槐看了看杞无忧,杞无忧没有意见,于是他便欣然答应。 调整好角度,摄影师抬手比划了一下,让他们往中间靠,于是徐槐和杞无忧又向中间挪了挪。 看样子以为他们是情侣。 徐槐自然地揽住杞无忧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 “对,可以再亲密一点。” 杞无忧想了想,摘掉手套,抬手冰了下徐槐的脸。 徐槐猝不及防地被冰到,露出惊愕的表情。 “很好,很甜蜜!”摄影师迅速按下快门键,接连抓拍几张。 “好了,太完美了!” 向摄影师道完谢,徐槐戴上口罩,略带抱怨地看向杞无忧,“你刚才怎么突然那样,很冰的。” “学你。”杞无忧也不啰嗦,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狗形状的暖宝宝,隔着口罩,把小狗暖宝宝贴到了徐槐脸上。 “什么学我啊?”徐槐眼神茫然。 杞无忧却也不解释。 其实他是在学徐槐的拍照风格。 徐槐是很会面对镜头的人,早期的拍照风格比较贴近本性,活泼又搞怪,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得沉稳了一些,装酷装深沉的照片比较多,也很受广大雪迷欢迎。 不过杞无忧更喜欢的还是徐槐早期的那些照片,鲜活快乐,生机勃勃。他喜欢在寒冷的雪场里抓一把雪塞进朋友衣领,或是用冰得发僵的手去贴朋友的脸,然后被朋友们追着打…… 徐槐和摄影师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之后把导出来的照片发给他。有人又邀请他们进帐篷取暖,不过这次徐槐表示了谢意,礼貌拒绝了。他自己倒还好,但杞无忧和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可能会不自在。 徐槐手脚已经被冻僵了,长时间待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户外会冻死人的。 “小杞,我们回去看极光吧?” 他们可以回玻璃屋继续欣赏极光。 作者有话说: 明早更一章,还有一个满十万海星加更的免费论坛体,感谢大家! 第139章 穿插一个嗑cp论坛体 预警:cp大乱炖,小心被雷到,不看的话也不影响后续剧情 冰雪论坛-安利区 2021年x月x日 【安利帖:你们单板圈平时都吃这么好吗?好多帅哥啊[流口水/](更新:已歪成嗑cp帖)】 楼主:标题党一下,我就是单板圈的嘿嘿,冷圈人来安利喜欢的单板滑雪运动员! 首先是圈里公认的颜值top徐槐镇楼—— [图片]这张是14年索契冬奥会的时候,他拿到了坡面障碍技巧的金牌,站在领奖台上,蓝眼睛里好像有奖牌的玫瑰金色,闪闪发光,好漂亮 [图片]这张是四年前拍的杂志封面,我愿称之为入坑神图,看这优越的侧脸和下颌线!真的很上镜的一张脸,但实际上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2楼:就知道一定有我们ryan神!虽然他人已不在雪圈,但雪圈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3楼:都来中国当教练了,怎么不算在雪圈呢 4楼:好帅啊,不愧是颜值top!这个颜别说体育圈了,放在娱乐圈都很能打!还有照片吗楼主[流口水/] 5楼:第一张照片我直接昏迷。。。他的眼睛好像在对我放电,什么狐狸精啊,看起来好会勾引人(发疯别管) 6楼[楼主]:徐槐的照片太多了,浅放几张我喜欢的 [图片][图片]188的身高在单板圈yjjc,身材比例也很绝 第143节 另外截了几张徐槐飞大跳台时的动图,感受一下滑雪运动员的性张力,谁懂啊。。。 [gif][gif] 7楼:好腰[嘶哈/][嘶哈/] 8楼:他有女朋友吗? 9楼[楼主]:无,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当女友粉的,但很遗憾徐槐是男同[抽烟/] 他好像单身好几年了,不过桃花一直挺多的吧,有过好几个前任…… 还有他师弟sven,高中三年谈了五个女朋友。。。总之不要和单板男谈恋爱,会变得不幸 10楼:啊啊啊为什么把徐槐和sven放在一起比较,sven是玩咖,但徐槐明明是纯爱战神! 11楼:好奇sven长什么样啊? 12楼[楼主]:[图片]长这样 13楼:哦豁,明眸皓齿,也挺帅的嘛!你们单板圈果然帅哥很多 顺便问一下楼主知不知道这张是谁啊?[图片]冲浪时看到的,总觉得有点眼熟但认不出是谁 14楼[楼主]:我哭了。。。这是昆腾年轻的时候,也很帅对吧?毕竟曾经是加拿大千万少女的梦……不过他现在总给我一种沧桑感,老骥伏枥。。。 15楼:为什么徐槐和昆腾我经常在论坛里刷到,但sven却很少,每次刷到还都是骂他菜的 16楼:因为sven的主项是大跳台,而大跳台的赛事少得可怜,他大跳台很不稳定,坡障就更不行了,每次都拉垮 17楼:上个赛季和这个赛季因为疫情比赛就更少了,感觉有些运动员连冬奥会的参赛积分都不一定能攒够 18楼[楼主]:习惯了,没比赛的时候雪迷都在发疯,偶尔嗑点cp调理一下,反正徐槐是男同,可以在单板男运动员里随意拉郎 19楼:姐妹嗑徐槐和谁?看看我们嗑的是不是同一对! 20楼[楼主]::我嗑的cp比较阴间,或许,你们有人认识肖一洋吗?[悲/] 21楼:不认识,谁啊 22楼:啊???你说的是平行大回转的领队? 23楼[楼主]:是他[笑cry/] 知名徐槐大粉,多次在微博深情告白,据说当初写了千字长文邀请徐槐来中国执教(是本人在采访里说的,附采访链接[链接] 徐槐也说过他来中国执教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肖一洋[链接]双向奔赴! 如果不是肖一洋已婚,还经常在微博上撒狗粮,这对妥妥美帝…… 24楼:很难评,楼主嗑的cp确实阴间,不如吃点好的[狗头/] 25楼:徐槐和他师弟就挺好嗑的,师兄弟竹马竹马,当初徐槐来中国的时候,sven在机场哭着拉徐槐袖子不让他走,难舍难分[gif] 有次比赛失误,下场时边走边哭看到徐槐直接扑过去了[gif] 26楼:救命啊你们挪威人谈恋爱都这么甜吗!!! 27楼:嗑cp是吧,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诚邀大家来看看真正的美帝cp,i强强必嗑!徐槐和加拿大鹅昆腾,这俩人也是从小就认识,一起参加比赛,一起训练,命定的宿敌和知己,场上相杀场下相爱,顶峰相见,两年前的沸雪,还实现了“北京之约”[图片] 来复习一下这对cp的世界名句: q:“你也会期待在赛场与我相遇吗? ” r:“当然!” q:“每次和ryan同场竞技,对我来说都是最棒的回忆。” r:“和昆腾一起比赛是什么感觉啊?嗯……比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又快乐又痛苦,他很强,我只能不断努力去超越他。” 28楼:好家伙嗑到了 29楼:好家伙嗑到了 30楼:都好好嗑啊,看来徐槐是cp体质 31楼:还有我们小日子过得很不错的bking今井野呢,多次在采访时说自己的目标是战胜徐槐,然而两人仅有的几次同场竞技他从来没赢过笑死! 他对谁都很嚣张,但是在台下一看到徐槐就很害羞腼腆,从bking变成小鹌鹑(ps:小鹌鹑是徐槐起的外号) 在候场区一开始谁都不搭理,看到徐槐过来秒变脸[gif] 32楼:等等,这对cp怎么有一种熟悉的风味?我想到了另一个bking 33楼: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34楼:不会是qwy吧? 35楼:严正声明:杞无忧不是bking!!! 36楼:所以莫徐忧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嗑吗?怎么没一个人提到呢,这么好嗑为什么没人嗑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37楼:笑吐了,楼上莫徐忧是什么鬼,莫须有吗?这个cp名是认真的吗 38楼:蒽这不重要,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了。。 39楼:两人年龄差太大了吧,这都能嗑是不是有点缺德? 40楼:这难道不是更好嗑了? 41楼:楼上nsdd 42楼[楼主]:可以嗑,都可以嗑[流口水/]请随意拉郎,但徐槐必须是1! 43楼:徐槐必须是1吗?他不一定打得过yoyo吧?而且不是说徐槐有过很严重的腰伤吗…… 44楼[楼主]:???哪个运动员身上没点伤了,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脐橙(x) 45楼:yoyo才不会和哥哥打架,他只会心疼哥哥[爱心/] 46楼:这对有什么嗑点吗?我只知道徐槐是杞无忧的教练,但杞无忧目前参加过的比赛不多吧,封闭训练的这一年几乎没有任何消息,报道和采访都很少,他微博上就只有几条转发,不太了解他也不知道该从哪嗑起 47楼:徐槐在自己主页发过不少杞无忧的训练视频还有照片,可以说我对杞无忧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徐槐 48楼:“我对杞无忧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徐槐”,楼上最后这句话我嗑到了 49楼:好嗑的! 50楼:搜到了一段徐槐回挪威前的采访,“在教练员这一领域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小杞教会了我很多……” 一些徒弟反哺师父,又被我嗑到了,嘿嘿 51楼:?有被楼上涩到!饭饭香香 100楼:昨天在首页刷到一个帖子,杞无忧去挪威找徐槐了? 101楼:是啊,昨天徐槐还发ig了呢,yoyo已经开始在卑尔根训练了,这是在徐槐拍的训练视频里截的图[gif][gif] 102楼:哇哦,好强的核心力量!感觉yoyo这个赛季可以冲1980! 103楼:真是强到离谱,我说他是天才少年没人反对吧?之前在另一个帖子里还有人跟我杠来着,说他根本没这么厉害,现在打不打脸 104楼:yoyo去挪威了?!omg这是什么千里追夫的戏码?他超爱!这俩人真的没在谈吗?一年没见面的小情侣,看他们在动图里黏黏糊糊的状态,感觉平时没少phone sex[思考/] 105楼:前面还在搞热血竞技体育,怎么到楼上突然变成午夜场了? 106楼:小情侣不能见面的每一天都在搞phone sex[爱心/][爱心/] 107楼:???有事儿吗?这是运动员安利帖,cp粉别在这里发癫 108楼:就嗑就嗑,莫徐忧szd!!! …… 2022年x月x日 250楼:挖一下坟,刚看完冬奥会热血沸腾,原来我嗑的cp是真的!!! 251楼:哪对啊? 252楼:什么???[耳朵/] 253楼:是我想的那对吧。。。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句般配 254楼:徐槐和杞无忧吗?我也嗑到了,好真好真,小情侣什么时候回挪威结婚啊?我随两百 作者有话说: 设置成了非v章节,一共3000字,如果只能看到500字的话可以清理一下缓存再看 第140章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杞无忧脱掉了厚厚的冲锋衣,盘着腿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盯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发呆。 徐槐一回到玻璃屋就拿酒精块给壁炉点了火,他此刻正在洗澡。 耳朵里充斥着浴室里噼里啪啦的水声,如同此刻杂乱的心跳,杞无忧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刚来这里时他就发现了,玻璃屋里只有一张大床。 这是徐槐订的房间,是不是代表他也愿意和自己发生些什么……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杞无忧忽然有点紧张。 真正原因是徐槐订不到别的房型了。 极光爆发的季节,观测地的玻璃屋总是很难订,往年都要提前好几个月预订才有可能订到,而今年由于疫情,来这里看极光的游客少了很多,所以他才能侥幸订到一间。 当然,徐槐现在也完全可以接受和杞无忧睡一张床。 奔波了一天,身心俱疲,他们可以躺在床上看极光,然后相拥着入睡,享受一个平和的夜晚。 他从浴室出来便喊杞无忧去洗澡,看到杞无忧站在橱柜前一动不动。 “小杞,你干吗呢?” 杞无忧侧了侧身,给他看正在加热的玻璃壶,里面是尚未滚沸的褐色液体。 “煮姜丝可乐。” 第144节 橱柜上就有现成的姜片和可乐,他刚才在外面听到徐槐打喷嚏了,可以喝点姜丝可乐驱寒,预防感冒。 徐槐走过去,“你喜欢喝这个啊?” 一股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沉静的木质香调,杞无忧没有闻过这个味道,轻轻吸了下鼻子,“嗯。” “应该快好了吧?”徐槐盯着玻璃壶中的姜丝在可乐里上下浮沉,问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可以先去洗澡。” 杞无忧看了徐槐一眼,点点头,“好。” 没用多长时间,他很快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徐槐坐在沙发上,正捧着杯子喝姜丝可乐。见杞无忧出来了,便起身拿玻璃壶,给他也倒了一杯。 杞无忧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慢吞吞地拿浴巾擦着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 徐槐见状,说:“用吹风机吹一下啊。” “不想吹。” “好吧。” 徐槐也没管他,反正屋子里很暖和,短头发应该一会儿就干了。 喝完姜丝可乐,杞无忧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夜空中的极光颜色好像变浅了,渐渐从绿色变成了淡蓝色。 徐槐抬头望着极光,而杞无忧则望着他的侧脸。 “小杞,你看到了吗?蓝色的极光。” “看到了,”杞无忧仰望着夜空中淡蓝色的光痕,“很漂亮,像你的眼睛。” 徐槐不由得失笑,“哪里像了,明明是不一样的蓝。” 杞无忧抿了抿唇。 欣赏了一会儿蓝色极光,徐槐拿出手机拍照,又顺便回复一下未读消息。 “槐哥。” “嗯?”徐槐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应道。 “极光还会持续多久?” “这个不好说,可能过一会儿就消失了,也有可能到凌晨两三点。” “你以前,是不是看过很多次极光?” “是啊。” 杞无忧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上次看极光是什么时候?” 徐槐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三年前吧,已经很久了。” 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那一年。 那个雪季,朋友们都在滑雪、在备战冬奥会,只有他躺在医院里。 他因伤而与平昌冬奥会失之交臂,左膝前交叉韧带重建、半月板体部缝合,术后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直到二月底才出院。 那时冬奥会已经结束了,他独自一人去洛弗敦群岛看极光。这片海岛坐落在挪威的最北方,由鬼斧神工的峡湾、绵延不绝的山脉以及清澈的蓝海组成。 除了看极光,他还跟着一群陌生的旅客一起乘船去海上追鲸鱼。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海,不远不近地围绕着漂浮的轮船。 轮船仿佛一座静静伫立在海上的孤岛,群鲸托着他浮游,掠过雪山,世界如同甲板上的冷风,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这些事物都能让他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和谁一起?” 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徐槐又听到杞无忧问。 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紧张。 他笑了,“只有我自己。” 他虽喜欢热闹,但是也享受独处。远离雪场的那段时光是低迷时期,却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感受训练与比赛之外的事情。 人生的选择向来不止一个,既然这条路走不到尽头,那就换条路走。 徐槐望着头顶的极光,心想,这大概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夜晚。 “小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一直不答应和你在一起,一直没有结果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如果持之以恒的努力始终没有带来回报,那这种努力是有意义的吗,真的值得吗? 有时候,徐槐看到身边的运动员退役,会忍不住想,他们也坚持了很久,追逐着同一个目标,可是最后所取得的成绩却配不上这么多年的努力。 “那我就一直追,”杞无忧回答得毫不迟疑,好像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追到你答应为止。”但却很坚定。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他也想要徐槐坚定的回答。 “对。”徐槐也没有任何犹豫。 “可是,小杞,”他停了停,继续说,“你是会登上山顶的人,总有一天,轮到你俯瞰着在山下的我。到那个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徐槐也不过如此啊,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不,你就是最厉害的!”杞无忧立刻反驳,“你是最厉害的单板运动员,也是最厉害的单板教练。” 在他心里,不论是做运动员还是教练,徐槐都做到了最好。 大家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徐槐又笑了笑,“如果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走得很远,我一直这样想。” “不是这样!”杞无忧从未想象过如果没有徐槐会怎样,他不明白徐槐为什么突然这样讲,一下子慌了。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徐槐面前,半蹲下来,视线与徐槐持平。 徐槐不自觉往沙发背上靠,眼睫微微颤动。 “我很需要你。”杞无忧非常认真地说。 徐槐掀起眼皮看他,杞无忧便又往前凑近了一点。 男人英俊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也近在咫尺,灼热地交缠在一起。 杞无忧直直地盯着徐槐的眼睛,“我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走得更远。” 两人眼神相接的瞬间,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先变得急促,心跳也不约而同地跟着加快。 杞无忧俯身过去,一点一点地靠近,“槐哥,可以亲你吗?” 这次终于知道询问对方的意见了,不过…… “你都压我身上了,还问这个啊。”徐槐无奈地笑道。 额头抵着额头,嘴唇触碰在一起,杞无忧在他唇角印上一个可乐味道的吻。 舌尖探进去,逐渐吻得更深入。生姜的味道融进可乐里,有点发苦,又带着些黏腻的甘甜。 徐槐余光里看到外面好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大概也是看完极光回来的游客。 他猛然一惊,推了杞无忧一下。 短暂地分开,杞无忧抬手盖住他的眼睛,“看不到里面,你刚才说的。” ——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 徐槐顿时有些懊悔,他刚才的那番解释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槐哥,”杞无忧喃喃道,“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了。”他膝盖抵在两腿之间的沙发边缘,手臂圈住徐槐的腰,脸埋在他脖颈,轻轻地蹭。 被杞无忧按着肩膀,徐槐又想往后靠,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他压着倒在地毯上。 他喘了口气,才艰难道:“那去床上……” 话音还未落,他就被杞无忧拦腰抱起,整个身体腾空。 再一再二,徐槐都有了肌肉记忆,索性也懒得挣扎,只是很不解,“你怎么这么喜欢抱我?”搞不懂这是什么特别的爱好。 杞无忧声音淡淡:“就喜欢。” 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他俯身将徐槐放到床上。 徐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着倒下去。杞无忧的手伸了进来,顺着塌下的腰线到短裤边缘,缓慢摩挲着腰侧。 “干什么……”徐槐被他摸得发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一把抓住杞无忧的手,阻止他继续为所欲为,“别乱摸。” 杞无忧却不为所动,手指划过徐槐腰腹紧实的肌肉,向后摸到后腰左侧的纹身。 他记忆里还留存着第一次看到刺青的轮廓时的那种感觉,想象过内容、触感。然而摸到了才发现,原来那里除了纹身,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想来是以前做手术留的疤。 杞无忧动作一顿。 徐槐趁机抓着他的手腕从自己腰上挪开。 “槐哥,”杞无忧撑起手臂,从徐槐身上起来,一脸无辜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纹身。” 徐槐:“……” 他坐起身,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什么都没说,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做什么心理建设一般。 接着,掀起衣摆,抬手将身上的睡衣短袖脱了下来。 暖色灯光均匀地洒下来,勾勒出成块胸肌、腹肌,起伏的肌肉线条紧紧包裹着身体的骨架,紧致而有力。 杞无忧霎时间呆住了。 徐槐侧过身,“不是想看吗?看吧。” 没有其他衣物的阻碍,后腰偏左侧的纹身彻底暴露在杞无忧眼前。 的确是一串字母,但他看不懂。 这个纹身似乎有些年头了,边缘的墨水有一点点晕开,不过好在位置足够隐蔽,上面的字母依然很清晰。 “per aspera ad astra.”徐槐轻轻说道。 音调悦耳,尾音略有些沉。 是很陌生的发音,杞无忧没有听懂。 第145节 挪威语吗? “什么意思?”他问。 “拉丁语,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杞无忧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但好像也能明白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 “其实我更喜欢这句话的直译。” 徐槐又说,“从泥土到星辰。通过苦难,你可以摘到星星。” “哦……” 目光不经意间往下移,杞无忧看到徐槐的后背脊柱两侧,目之所及最下面的位置有两个微妙的凹陷。 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好奇道:“槐哥,这是腰窝吗?” 他竟然有腰窝。 “……你够了啊。”徐槐脸有点红,忍无可忍地再次把杞无忧的爪子从自己腰上移开。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一定是愿意的吧,毕竟连衣服都脱了。杞无忧这么想着,抬起腿,跪坐在徐槐身上。 带着热度的皮肤亲密无间地贴合。 杞无忧弯下腰,深深地注视着徐槐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比极光好看。”他说。 低头又吻上徐槐的唇。 贴得极近,屋内空调温度开得高,壁炉也冒着温暖的火光,身体越来越热。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感觉也愈发鲜明。 徐槐逐渐有些难以忍受。 这人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还非要撩拨他。 “槐哥,我们做吧……”杞无忧手指勾住布料边缘,想要往下拽,“好不好?” “不行……”徐槐捏住他的手,“什么都没有准备。” “那我去买。”杞无忧果断道,说着就要起身。 不必准备什么,有些东西是酒店的必需品,只需要打一个客房服务电话就会有人送上门,杞无忧显然不清楚这一点,徐槐也没打算告诉他,而是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人重新按在自己怀里,含混道:“下次吧……” 他带杞无忧出来玩,又不是为了做这个。只是想和他出来散散心,看看风景,在旅行中增进感情。 徐槐从来没想要这么快就进行到这一步。他喜欢自然而然、循序渐进的相处,可杞无忧却总是和他对着来。 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虽然不会否认自己的感情,但是毫无顾忌地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在一起,做各种亲密的事,短时间内他还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更何况两人还有一层师徒关系。 杞无忧脸贴在徐槐胸膛,有些不甘,还在脑中搜刮着应该怎么进行下一步。 他看过田斯吴发给他的那些片子,其中不乏一些令人大跌眼镜的内容。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人是被欲望驱使的动物。 生理与心理层面的快感理应是不同的,但对于沉沦在欲望里的人而言,又似乎没什么不同。 如果徐槐喜欢的话,杞无忧觉得他也可以试试。 他偏了偏头,脸埋下去,吻过喉结、锁骨、胸口。 感觉到徐槐的肌肉紧绷起来,他仿佛受到鼓励似的继续往下…… 然而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下颚,被迫抬起下巴。 “你干什么?!”徐槐瞪着他,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语气很诧异、震惊、不可置信,或许还包含着别的情绪,总之里面没有半分愉悦。 杞无忧吃痛地抬眼,望着徐槐微微皱起的眉头,一时间有些语塞,“我……” 徐槐好像不喜欢这样,而且还很排斥。 笨拙的讨好在他这里根本不起作用,杞无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点难堪。 忽然,钳着他下巴的手松开了,逐渐往上移。 杞无忧莫名眨了眨眼,“槐哥……” 徐槐指腹触碰到他柔软的嘴唇,轻轻抚摸,“小杞,不需要这样的。”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帮我做点别的。” 两人调换了位置。 徐槐并非强势的人,和杞无忧说话时也总是一副商量的口吻,但现在却不由分说地按住杞无忧的膝盖,分开。 滑雪运动员的腿都是充满力量感的,杞无忧当然不例外。一双长腿跟瘦弱白皙完全不沾边,肌肉绷紧时,呈现出健康而匀称的线条,很有美感。 最后一件衣服被剥离,连带着杞无忧的,随手扔到地毯上。 “夹紧。” 杞无忧晕晕乎乎地点头,乖乖照着徐槐的话做。 像上次那样,徐槐用手帮杞无忧,另一只手则按着他紧紧并拢的大腿。 起初有点不适,伴随着隐忍的喘息与碰撞,奇特的感觉如潮水般上涌,杞无忧视线有些涣散,眼前好像有了重影。 越来越快。 剧烈的动作中,汗水从徐槐的额角滑落,他低着头,碎发遮挡住视线,看着面前的杞无忧也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虚影。 可他还是看得分明,那双有些湿润、带着水汽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 向来冷淡的脸,此刻眉目都含情。 徐槐最受不了杞无忧用这种眼神看他。 一副想要被吻的模样。 徐槐弯下腰,声音低哑,“小杞,闭眼。” 在杞无忧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连同其他液体往下淌,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杞无忧逃跑似的下床去冲了个澡。 洗到一半,浴室的门打开了。 徐槐走进来。 “小杞,你还好吗?”他垂眸看了眼杞无忧的腿。 都被磨红了。 在热水与蒸气的熏染中,杞无忧全身都泛着红。 沐浴露的香气混着情欲的气味弥漫在窄小的浴室里,逐渐升温,类似于某种催化剂。 刚消退下去的,又冒出头。 杞无忧不敢看他,低垂着眼,“很好。” “槐哥,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声音很小,混入水声里,几不可闻。 算吗? 坦白说,徐槐还没有认真地计划过和杞无忧在一起之后的打算,有许多事都需要慎重考虑。 可他不想看到杞无忧难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能或许早就战胜了理智。 “算啊。” 身体贴近,徐槐揽着杞无忧的腰,亲了亲他发红的耳垂,低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 第141章 属于他的 蒸汽弥漫的浴室,灯光也如同此刻的气氛一般变得旖旎。 细密的热水从花洒里倾泄而下,落在相拥着的两人身上。 他们都被淋湿了。 杞无忧倚在徐槐肩头,觉得浑身都发烫,皮肤变得更细腻光滑,声音也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些沙哑,“槐哥,再帮我一下……” 语气带着恳求意味,但动作却强硬,拉着徐槐的手往下。 手指刚触碰到,徐槐就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缩手,眼里浮现出惊讶,“你怎么又——” “嗯……”杞无忧有点不好意思。 喘息声与水声交织,徐槐一边帮他,一边还能分神逗他,“挺厉害的嘛。” 杞无忧不说话,耳朵通红,埋在徐槐肩上的脑袋蹭了蹭,试图装鹌鹑。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腿软。 过了好久,杞无忧才终于从那种灵魂震颤的状态中抽离,但他还是把脸埋在徐槐肩膀上,不肯抬头。 “小杞,你怎么回事?”徐槐笑着,故意把手指上的东西往他下巴上蹭,让他抬起头,“哪有强迫人干这个自己还要不好意思的。” 杞无忧站直身体,不愿承认,“我没强迫,也没不好意思。” 反正“强迫”的大多数罪证都已经顺着水流进了下水道。 把徐槐的手放到花洒下冲干净,杞无忧又洗了一把脸。 徐槐的目光顺着少年脸颊流淌而下的水珠缓缓下移,定格在胸口。 刚才就注意到了。 雪山之上的晶粉蝶栩栩如生,扇动着翅膀,似乎要刺破皮肤,振翅欲飞。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与自己身上的纹身图案很相似。 注视良久,徐槐才感叹似的说,“原来纹身在这里啊。” 第146节 纹身已经掉痂,恢复得很好,墨水颜料的颜色明亮清晰。 他伸手,沿着图案的轮廓轻轻摸了摸。 杞无忧的胸肌饱满而紧致,并不夸张,触感也没有那么硬,身体完全放松的时候肌肉是软软的,很有弹性。 不过他这里好像尤其敏感,徐槐就只是轻轻碰了下,还没有摸到关键位置,杞无忧就紧绷得不行,竭力忍耐。他低下头,又开始埋肩膀了。 他张开嘴朝徐槐肩胛上咬了一口。说是咬也不确切,更像是拿尖牙轻轻磨蹭着皮肤。 哪里舍得用力咬。 徐槐胸口忽然剧烈起伏了下。 这一口下去虽不痛不痒,可他却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平静了。 空气湿润,涌动着一阵又一阵情潮。 热水淋到两人身上,冲刷掉所有痕迹。 这之后的夜晚才勉强算得上平和。 一对刚确定关系的爱侣,真正意义上的相拥而眠。 特罗姆瑟的天黑得很早,亮得又很晚,日照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雪季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即使是在透明的玻璃屋里睡觉,也不会有清晨被阳光刺到眼睛的烦恼。 杞无忧是自然醒的。玻璃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黑沉沉。 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九点了。 他吻了吻徐槐的脸颊,才心满意足地下床洗漱,又叫了早餐送到屋里来。 洗完漱从浴室出来,徐槐也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在床沿,打了个哈欠,“你起好早啊。” 杞无忧笑道:“你困的话就再睡会儿,我不吵你。” 徐槐摇摇头,从床上站起来,眼神还是有些呆滞,“还是不睡了,我怕一觉醒来天又黑了。” 说着,神游一般走到浴室洗漱去了。 洗漱完又刮了下胡子,徐槐人也好像回魂了一样,彻底清醒,在脑内规划了一下今天要带杞无忧去哪里玩。 走出浴室,看到杞无忧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见他出来,杞无忧几乎是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起,手机丢到一边,以一个似抱非抱的姿势将徐槐挤在沙发和怀抱之间。 “槐哥。”他低下头嗅着徐槐身上的香味,用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脖颈。比起被徐槐压在身下,杞无忧更喜欢在上面,低头细细地观察徐槐的脸。 这样会让他觉得,徐槐整个人都是属于他的。 徐槐被他短硬的头发蹭得有点痒,揉了揉他的头,“先吃饭吧,吃完饭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 吃过早饭,太阳终于冒出头,橘红色的日光把薄云的边缘照得发亮。 特姆卢瑟是挪威著名的度假休闲胜地,除了极光,还有许多风景都值得去看一看。 “博物馆和教堂,你想去看看吗?” 杞无忧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不过只要能和徐槐待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好。” 他们去了几处人文景观逛了逛,杞无忧看到了近处的博物馆与教堂,还有远处绵延的雪山与被冰雪覆盖的广袤峡湾。 从教堂出来,徐槐又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个朋友家。 他家里养了许多条雪橇犬,可以载着游客在山坡上滑行。 徐槐问杞无忧要不要坐雪橇,杞无忧看了会儿这群乖乖排成一队的狗,摇了摇头。 他的朋友养的雪橇犬品种大多是边牧,边牧是性情很温顺的犬类,喜欢亲近人类。有一只蓝眼睛的边牧格外活泼,主动走过来咬住杞无忧的裤脚。 “它很喜欢你啊。”徐槐蹲下来抚摸边牧柔软的长毛。 边牧又很通人性似的伸着头去蹭徐槐的手心。 杞无忧觉得这只狗和徐槐邻居家的那只陨石边牧很像,他眼睛弯了下,“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情侣日常 他俩谈起恋爱不知道会腻歪成什么样……下章搞搞事业吧 第142章 世界顶尖水准 “yoyo,要不要尝尝这个冰淇淋?” 杞无忧正蹲在雪地里撸狗,眼前忽然一道阴影落在地上。 他抬起头。 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冰淇淋杯,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一脸慈爱地望着他。 雪橇犬们见到主人从屋里出来,争先恐后地围到他脚边。 “谢谢。”杞无忧站起身,接过了他递来的冰淇淋。 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徐槐的朋友,奥拉夫,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咖啡厅老板,兼职养了一大群雪橇犬。他身材稍微有些发福,但由于身形高大,并不显得肥胖,皮肤被阳光经年累月地晒成古铜色,脸上皱纹横生,笑起来令人感觉很亲切。 “ryan还在和knut聊天,你要进去坐坐吗?”奥拉夫问他。 knut是奥拉夫的爱人,也是冰雪项目的运动员,练的是冬季两项,滑雪和射击,不过他已经退役了。当年是因伤退役,左腿受了很严重的伤,到现在走路还是一跛一跛的。退役之后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在爱人的陪伴下才逐渐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这些都是在来这里之前听徐槐讲的。 徐槐还告诉杞无忧,有段时间他迷上了射击,会去knut的靶场里打几枪练练手,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并成为朋友的。 “他们聊的话题我都听不懂,你应该可以。”奥拉夫又露出有些憨厚地笑容。 并不像他们那样是运动员,奥拉夫以前是米其林餐厅的大厨,最擅长的事是做饭。在认识knut之前,他甚至连滑雪都不会,也从未关注过什么滑雪运动员。 杞无忧摇头,自觉地不去打扰他们,“让他们聊吧。”说着,挖了勺冰淇淋填进嘴里。 结果刚一入口,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直冲上天灵盖,他脸色顿时有几分扭曲。 “这是什么味道的……”杞无忧有些苦大仇深地看向奥拉夫。 “辣椒味,”奥拉夫颇有些自得,“怎么样,没尝过这个味道吧?”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竖了个大拇指,“真棒。” “哈哈哈,这是我最新研制的口味,你是第一个品尝的。” 沉默片刻。 “哦,我的荣幸。”杞无忧凉凉地开口。 奥拉夫弯腰挨个摸了摸狗狗们,然后随手掰了截枯树枝,蹲下来,百无聊赖地在雪地上涂涂画画。 杞无忧拿出手机,拍了几张雪橇犬和辣椒味冰淇淋的照片,给杞愿发了过去。 平时他忙于训练和比赛,和家里的联系比较少,他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聊天的话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只偶尔发点照片过去权当报平安。 国内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他有问过杞愿家里的情况怎么样,杞愿说不严重,让他照顾好自己安心训练就行了,不要担心家里。 的确不需要杞无忧担心,横竖他也做不了什么。以前在家里,大事小事都由杞愿把关,杞愿远比他细心,想事情也更周到,根本不需要他来叮嘱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杞愿的回复,只有很高冷的两个字——已阅。 杞无忧又忍不住询问了一下爷爷的近况。 杞愿反而还嫌杞无忧啰嗦,她说爷爷挺好的,还是老样子。 “好冷啊!你们不嫌冷吗?”徐槐推开门走出来,把两人叫回屋里。 他手里也端着一杯冰淇淋球,是红色的。 “槐哥,”杞无忧看了眼徐槐的冰淇淋,有点一言难尽,“你也吃辣椒味的吗?” 奥拉夫抢答:“不,这个是番茄酱味的。” 走近,杞无忧才注意到,徐槐的冰淇淋球上挤了一层厚厚的番茄酱。 这玩意儿能好吃吗?杞无忧感到怀疑。但看徐槐的表情,似乎还真挺好吃的。 徐槐又挖了勺冰淇淋,这次倒没有自己吃,而是喂到杞无忧嘴边。 杞无忧张嘴,把冰淇淋吃了。 “不错吧?”徐槐盯着他的脸,等待评价。 酸酸甜甜的,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但比起辣椒味还是要好吃得多。 他点点头,“嗯。” 徐槐继续吃他的番茄味冰淇淋。 “咦?”不知为何,他挖冰淇淋的勺子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杞无忧看过去。 目光落在被挖得只剩半颗的冰淇淋上,他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还埋着一根薯条,露出了一半。 “怎么还有根薯条?”徐槐奇怪地问。 放错了吧这是,杞无忧暗自腹诽。 奥拉夫脸上写满骄傲:“这是knut特意为你准备的隐藏款哦。” “哇,”徐槐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太棒了,好有创意!” 杞无忧:…… 好吧,确实挺有创意的。 徐槐和杞无忧在奥拉夫的咖啡厅里吃了顿前米其林大厨亲手做的午餐,待到天色转暗才向他们告别,返程。 依然是徐槐开车带着杞无忧。 第147节 “knut刚退役的时候我还挺担心的,现在放心了。”徐槐手握方向盘,目视着前方的道路,脸上浮现淡淡的欣慰之色,看来很为朋友感到开心。 “从很久以前,knut的愿望就是退役后养一群可爱的狗,再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现在这些愿望都实现了。” 他过上了想过的生活,身边还有爱人,应该很幸福。杞无忧看着徐槐的侧脸,问他:“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徐槐笑了一下,追忆道,“我的愿望经常变。” “小时候的愿望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滑雪场,已经实现了。后来又想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不过这个愿望好像做不到,我也不执着。现在让我想的话,可能会想开一家宠物店吧……” 杞无忧也不由自主地陷进徐槐的思绪里。 他没有过什么开店的愿望,以前只想把爷爷的武馆重新开起来。现在想想,开宠物店很好,或者开一家冷饮店,研发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好像也不错。 他们一共在特罗姆瑟待了三天,回到奥斯陆,继续在大跳台与滑雪场训练,准备接下来参加半个月后在荷兰举办的世界杯分站赛。 杞无忧现阶段的训练任务是巩固1980,争取把四个方向的1980都练出来。至于2160,暂时不作为训练的重点,毕竟在正式比赛中,跳2160的风险实在太大了,难度越高,失误受伤的概率就越大。除了sven那个疯子之外,其他有实力的选手都是把2160放在决赛的决胜轮来挑战,而且少有成功的。 杞无忧上次能成功落地,运气因素占了大部分,徐槐不想在这上面赌。 训练期间,徐槐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储昱在瑞士训练,很倒霉地感染了新冠,在家里隔离了几天,到现在还是高烧不退,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可能没办法参加之后的世界杯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 杞无忧收到了xgames的邀请。 他起初还有点难以置信,再三确认过,名单上的确有自己的名字,以及前面国旗的图案。 “真的邀请我了?”杞无忧又和徐槐确认了一遍。 “是的,小杞,你在怀疑什么呀。”徐槐淡笑道。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世界极限运动会,这是全球极限运动中水平最高、影响力最大的盛会,有夏季赛事和冬季赛事,通常在每年的一、二月份举行,冬季赛事近两年都在美国aspen举办。 xgames一共会邀请八位滑手参赛,邀请的都是在近两个赛季有出色表现的滑手。以前的每一年,ryan的名字都必在邀请名单上。 现在杞无忧的名字也出现在上面了。 他是这个赛季除了sven之外唯一一个成功完成2160的滑手。 赛事组邀请他,代表他们对杞无忧这个赛季的表现的认可。同时也意味着,杞无忧的实力,已经处于世界顶尖水准。 第143章 会用到的 过去,在中国单板滑雪项目上,收到过xgames邀请的选手就只有女子单板u型池的两位实力老将,从来没有过男选手。 杞无忧由此成为中国男子单板滑雪史上第一个收到xgames赛事邀请的运动员。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集训队,教练和队友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冬运中心的领导也专门打了通电话过来,表示鼓励与期许云云。 没过多久,这个消息逐渐在雪圈蔓延开,xgames官方也正式对外公布了邀请名单,引发了更多人的关注。 对于出现在邀请名单上的这位中国选手,大多数人都是陌生的,更有甚者发出灵魂拷问:名单上最后这个中国人他妈的是谁?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显然不怎么看比赛或者近两个赛季不怎么看比赛,对于单板圈的了解还停留在两年前。 还有一些有着多年雪龄、自诩为“雪圈资深人士”的网友直呼看不懂官方的骚操作。他们认为,以杞无忧目前的实力和知名度,还不够资格参加xgames,不理解xgames为什么会邀请他,是这个雪季其他滑手都太拉了吗? 国内的网友不管内部怎么撕,这次倒是很团结地一致对外,列出一二三点反驳雪圈“懂王”。 杞无忧当然有资格参加xgames。 毕竟2160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的。 毕竟世界杯分站赛冠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坡面障碍技巧决赛上自创新动作的。 以上三个条件叠加,全部都满足的人,除了杞无忧,就只有……徐槐。 巧了,杞无忧就是徐槐一手教出来的。 徐槐是在xgames赛史上拿到奖牌和金牌总数最多的运动员,他参加xgames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最差的也是银牌,同时他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正式比赛中成功跳出过2340的滑手。 2015年的xgames单板大跳台比赛在美国阿斯本举行,徐槐曾在比赛的第五轮中做出举世瞩目的反脚外转2340,许多人认为这似乎就是人类的极限了,此后多年,再也没人能成功完成这个动作,包括徐槐自己。 这也是他被称为雪坛传奇的原因之一。 一月底的xgames也是在阿斯本举行,这个地方有徐槐的好运加持,他希望可以把自己的好运气都分给杞无忧。 网上纷纷扰扰吵翻了天,徐槐看到了一些网上的评论,但没有过多关注,杞无忧对此浑然不知,每天按部就班地去雪场和大跳台训练。 xgames的比赛只比一个晚上,但每位选手要跳5-6轮,这对于滑手的体力与心态都是巨大的考验。 杞无忧以前比赛从来没有比过这么多轮,缺乏相关经验,需要加强体能和专项训练,制定全新的比赛策略、调整滑行节奏来应对。 与此同时,杞无忧还在练习换手抓板和双手抓板。这两种抓板都是很能展现出滑手风格的动作,如果有足够高的完成度,在比赛中会令人眼前一亮。 裁判和观众都希望能够在比赛中看到创新,看到与众不同。杞无忧脑子里装了很多想法,在徐槐的帮助下逐渐把这些想法落地。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徐槐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把要带的衣服分门别类装好,又打开床头柜抽屉找证件。 杞无忧的证件都放在他这里保管,两人杂七杂八的证件都放在一起,这样拿的时候比较方便。 打开抽屉,映入眼帘却不是证件,而是两个连包装都没拆的小盒子,一黑一白。 包装并不陌生,黑色的那盒是避孕套,另外一盒白色的是润滑剂。 徐槐看着这两样东西,愣了半天,才有些好笑地拿起床边的手机,给杞无忧打电话。 “槐哥?”杞无忧就在隔壁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杞,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没有,还在收拾。” 徐槐顿了顿,“先过来一下。” “好。”杞无忧没有犹豫。 房间门没关,几秒钟后,脚步声就响起,杞无忧走了进来。 “槐哥,怎么了?” 他走到徐槐旁边,视线不经意间从床头柜上的那两样东西上掠过,神色未变。 徐槐抬了抬下巴,问:“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就上次,”杞无忧回答得无比坦荡,仿佛吃饭喝水那样自然,“我来你房间看比赛的时候。” 两人现在还是各睡各的房间,因为他们的床都是单人床。当初装修的时候,徐槐只是把这里当作一个临时的住所,所有的家居都是按照独居的标准定制的。 上次他喝完酒,和杞无忧睡一张床,床太窄,再加上杞无忧搂着他睡觉,导致他做噩梦梦到被人勒住脖子捆住手脚。 从特罗姆瑟回来的当天晚上,他们又尝试过睡一张床,但徐槐半夜有好几次都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还好被杞无忧长臂一捞捞进了怀里。 两人都是个高腿长的成年男性,睡一张单人床实在挤得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徐槐痛定思痛,决定换一张双人床,但由于疫情,家居店暂时无法提供配送服务。 徐槐就想自己去家居店把床拉回家。 最后杞无忧阻止了他,颇费周折地拉一张双人床回家,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反正他们在奥斯陆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去美国了。参加完xgames,还有两场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的积分赛,分别在不同的城市。等本赛季的所有积分赛结束后,他们也许会回中国。 那天之后,杞无忧就回了自己房间睡觉。 比起赖在徐槐房间,和他挤一张床,他更想让徐槐睡得舒服一点。 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和徐槐一起窝在床上看比赛。两天前的比赛是世界杯坡面障碍技巧决赛。 这个赛季坡障世界杯共有六站,已经有一站取消,下一站在日本,两周后,不过那里的疫情形势似乎不太明朗,可能也面临延期或取消的风险。毕竟连东京奥运会都要延期举办,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分站赛了。 “槐哥,我也没有很想……”杞无忧有些苍白地解释道,“就是先买了备用。”不想让徐槐觉得他急不可耐,脑子里只有这件事,毕竟眼下比赛的事才应该放在第一位。 可他还是有些不理解,徐槐为什么不想和他做爱。 杞无忧喜欢徐槐,就是时刻都想和徐槐待在一起,对他抱有各种各样的性幻想。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爱人之间有这些想法都很正常吧。 可徐槐似乎不是这样,即使两人都在一起了,他好像还是有所保留,在某些事上甚至算得上冷淡。 偶尔会觉得有点挫败。 “我知道。” 徐槐摸了摸杞无忧的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两样东西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拉上拉链。 “会用到的。”他直起身,看着杞无忧说。 # fall in love 第144章 我也很愿意 今年的xgames单板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比赛在一月底举行,杞无忧和徐槐提前一周就出发前往美国阿斯本。 出发前,两人做了许多准备。首先要了解当地的防疫政策,这里入境不需要强制隔离,只需提供核酸检测证明与疫苗接种证明,节省了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训练。 徐槐订了滑雪场附近的酒店,两人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专人司机来接。 和徐槐出去训练比赛也好,游玩也好,他总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事无巨细,每次都是这样,杞无忧连脑子都不需要带,只要全程跟着他就可以。 车上,徐槐与司机相谈甚欢,语气熟稔,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两人聊了一路,杞无忧则在后座闭着眼睛补觉。 到了酒店,司机帮他们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下来,然后与他们挥手告别,还笑着对杞无忧说会带着家人去xgames现场看比赛。 杞无忧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没反应过来,冷着脸说了句好的。 直到进了大厅,他才有点恍惚地问徐槐:“槐哥,我刚才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没有啊,”徐槐扬起唇角,看向杞无忧,“他人很好,不会介意的。” 他拿着两人的证件去办理入住,让杞无忧坐在沙发这里等他。 “你怎么知道他人很好……”杞无忧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 “我们本来就认识啊,我以前来这里比赛,每次都是他来接我。”徐槐手里拿着房卡和一沓雪票从前台走过来。 第148节 怎么还被他给听到了? 杞无忧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地“哦”了一声。 “走吧,上楼。”徐槐确认了一下房卡上的房间号,然后把房卡和雪票一股脑塞进杞无忧的冲锋衣帽子里,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 “槐哥,那些雪票是……” 徐槐回答:“酒店送的,我们可以去这家雪场的单板公园练坡障,大跳台训练场地在另一个地方,我已经提前协调过了。” 出国训练和比赛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流程极其复杂。 比赛之前,要提前联络主办方确认报名信息、办出入境手续、订酒店机票、协调好训练场地,到达目的地后要确定好出行方式,尤其是滑雪场附近一般交通都不是很方便,需要提前租车,甚至连在哪里吃饭、吃什么这种琐碎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要由教练安排。 比赛期间,如果出现问题要及时和裁判方交涉,训练或比赛中受伤还要和医院以及医生打交道。 赛后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都是一些很小、很不起眼的事,但却又十分琐碎,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不能出岔子,否则很可能会影响到训练和比赛,想想就很麻烦,用操碎了心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以前杞无忧在集训队时,这些事通常由领队、教练、助教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完成,现在只有徐槐一个人,而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自成年后,他就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训练比赛,有时和师弟师妹一起,他还要负责照顾师弟师妹,既要按计划完成自己的训练,又要指导他们训练。 谁都不是天生就会处理这些事情,他起初面对这么多琐碎的事也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后来经历得多了,才一点点学会。 杞无忧想要帮徐槐分担,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徐槐却不让他插手。 “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做这些。好好训练比赛就可以了,其他交给我。” 听到徐槐这么说,杞无忧当然是开心的,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全心全意地依赖徐槐。可这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他更想与徐槐比肩,成为和徐槐一样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希望有一天也能让徐槐依赖自己。 他沉默半晌,闷闷地说了声好。 “小杞,不要觉得有负担。” 徐槐知道杞无忧是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 无论是以杞无忧的教练、师父或者别的什么身份,徐槐从来都不觉得杞无忧有给他造成过什么麻烦。他们之间以前就不必说这些,现在更不必。 杞无忧垂着头,盯着地毯上的纹路说:“没有。” 他只是觉得,与之相比,他能为徐槐做的事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徐槐在为他付出。 他还能做什么呢?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电梯运转的轻微噪声中,徐槐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失了真。 什么?杞无忧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徐槐微微俯身,嘴唇贴近他耳边,“宝贝,我也很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一阵过了电般的酥麻感顿时从耳垂蔓延至全身,杞无忧身体僵直地站在电梯里,却好像飘在云端,连魂魄都在飘。 徐槐讲甜言蜜语太犯规了,一副认真的口吻,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说情话,杞无忧毫无抵挡之力,直到被徐槐牵着手走出电梯,他神智才堪堪归位。 两人打算整理好行李再下去吃饭,然后回来倒一下时差。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徐槐低头看了下,把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先回复消息。 过了一会儿,杞无忧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了,见徐槐还靠在门边聊天,便蹲下来帮徐槐整理他的行李。 “小杞。” “怎么了?”杞无忧仰起头。 徐槐倚在门框上,笑眼弯弯地看着他:“quinten也住这家酒店。” 昆腾是杞无忧很尊重的前辈,无论是滑雪技术还是人品都令人信服。杞无忧看过昆腾最新发的训练视频,他是三天前到阿斯本的。 “嗯,”杞无忧点点头,问徐槐,“你要去找他吗?” 徐槐:“有这个想法,他也还没吃饭。”虽然没明确问,但用眼神询问杞无忧的意见。 杞无忧心领神会,“那我们可以邀请他一起吃饭。” “好!”徐槐愉快道。 迅速给昆腾发了消息,他蹲下来和杞无忧一起整理行李箱,两人很快就把东西都整理完,下楼去位于酒店一楼的餐厅。 一进门便看到昆腾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着银灰色的滑雪服,桌角还放着一副雪镜。 “quinten,你来得好早!”徐槐走过去。 昆腾站起身,和他拥抱了一下,“给你发消息时,我刚从滑雪场回来,就快走到餐厅了。” 说完,又看向杞无忧,张开双臂,也抱了抱他,“yoyo,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语气有些感慨。 杞无忧:“是的。” 坐到椅子上。 昆腾看向杞无忧,把菜单递给他,“点你喜欢吃的,晚餐要符合小朋友的口味。” 杞无忧接过来,在上面勾画了几下,顺手递给旁边的徐槐。 徐槐定睛一看,“你把我想吃的都点了。” 菜单又回到昆腾手里,他一边看一边说:“yoyo好像长高了。” “哈哈,”徐槐不可思议地笑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我有研究过他的训练视频,他的滑行姿势,以及起跳的动作,和以前不太一样。” 杞无忧心里一惊。 顶级的滑手就是需要有这种敏锐度,这是他现在还不完全具备的。他平时也有看过其他滑手的训练和比赛视频,但主要是分析他们的空中动作,很少关注滑行与起跳。 “看来你很关注yoyo嘛。” “当然了,他很厉害,也许再过两年,我就彻底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像一些人会故作谦虚说恭维话,昆腾的神情很坦然,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是啊!”徐槐更不谦虚,骄傲之情溢于言表,“那时候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昆腾认同地点头:“没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当事人杞无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埋头吃刚上的餐前水果,快要把头埋进面前的餐盘里。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下章明晚! 第145章 我跟你不一样 徐槐和昆腾很久没有见面了,两人大概有许多话要聊。 吃完饭,杞无忧便主动提出先回房间,给他们单独聊天叙旧的空间。离开餐厅,路过面包房时,又顺便给徐槐买了块新鲜出炉的布朗尼,当作饭后甜点。 回到房间,杞无忧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想倒时差,但是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放空了会儿,又打开手机,准备看训练视频。 屏幕上有条半小时前的未读消息,是田斯吴发来的。 【田斯吴:你们到地方了吧?】 【qiwuyo:嗯,刚吃完晚饭。】 虽然两人没有在一起训练,但仍经常在手机上联系。除了交流训练与比赛经验之外,田斯吴还时不时地找他闲聊,以及关心他和徐槐之间的进展如何。 杞无忧的消息刚发出去,没过几秒,对方便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喂。” “田哥。” “无忧,刚到阿斯本,感觉怎么样啊?” “这边天气还可以。” 杞无忧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废话:“没有挪威那么冷。” 田斯吴笑起来,“要是比挪威冷那还得了。” “槐哥呢?” “在和昆腾吃饭。” 闲聊几句,田斯吴开始说正事,“我问了领队,也确认过,集训队会在25号晚上飞过来,这样我们刚好可以先看你的比赛,然后再去斯廷博特。” 本赛季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共有四站,最后一站的地点恰好也在美国,不过是另一座城市,斯廷博特。科罗拉多州是张可迪的老家,由他和助教小宋带着符合参赛资格的队员们过来,参加这场比赛。 同时这也是国家集训队这个雪季的唯一一次外训,队里尽了相当大的努力才给队员们争取过来,但是名额也很有限,男队的外训名单就只有田斯吴、王飞跃,还有新入队的一个队员。 世界杯定在2月3号,他们计划1月25号过来,这样就不会错过杞无忧在28、29号的xgames单板坡障和大跳台比赛。 田斯吴又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冬运中心的某位领导也要冒着疫情的风险和他们一起飞过来。 “他怎么也来?”杞无忧顿时有些惊讶,“是要和你们一起去斯廷博特吗?” “你觉得呢,世界杯分站赛当然惊动不了他老人家,他是专程为你的xgames而来的。” “啊……?” 杞无忧迅速在脑子里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不至于吧。” 田斯吴哼笑,“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压力了?” “……还行。”杞无忧如实说。 倒不是有压力,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又玩笑道:“领导可能是想视察一下我的训练经费都花在哪里了。” “嗯?”田斯吴闻言问道,“你的什么训练经费?” “就是,”杞无忧顿了一下,“我去挪威的外训经费,领队说走的是队内的训练经费。”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弟弟啊,”田斯吴语气十分古怪,“你以为你去挪威训练是谁出的钱?” 第149节 “体育总局……”杞无忧不确定起来。 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一点儿都没往别的方面想过吗?要不再好好想想?”田斯吴又提示道。 此话一出,几乎是瞬间,杞无忧心里就有了答案。其实在田斯吴刚问第一句时,他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只是不敢往这方面想。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队里出的经费让你去挪威,后来仔细一想,我们队都穷成啥样了,哪儿出得起这个钱啊。你是不知道这次申请外训经费有多难,我听领队说……” 田斯吴好像又在电话里讲了些什么,但杞无忧一句也没听进去。 “……无忧?”直到田斯吴叫他。 “嗯,”杞无忧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其实我算过大概会花多少钱。” 他一直都知道,徐槐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金钱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东西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与言文“没事儿,你多拿几个冠军就能有奖金还他了。” 田斯吴以为他是担心还不清这么多钱,于是安慰,“而且槐哥也不在乎这点儿钱。” “嗯。” 停了几秒,杞无忧又说:“田哥,还有个事儿,”他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我想问你。” “啥事儿?” “你和你对象,在一起多久之后……”杞无忧本不愿意和其他人谈论这么私人的问题,但现在,除了田斯吴,他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他出主意。 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以启齿,他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卡壳半天,才说,“算了,没什么。” “啥啊……” 慢半拍地捕捉到某个关键词,田斯吴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激动:“我操!你是不是和槐哥在一起了?!!” 杞无忧克制着告诉他的冲动,谨慎地说:“没有。” 奈何语气里带着一点藏也藏不住的笑。 “还说没有,我不用看就知道,你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啊? 杞无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根本没有。 很烦,田斯吴这家伙又在逗他。 “没有。”他认真道。 “等等,我知道你要问我啥问题了。” 杞无忧不信,觉得田斯吴一定是在诈他,这人一肚子坏水。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过来人的经验丰富,下一秒,就听到田斯吴语气笃定地问:“你们现在住一起了?” 杞无忧没回答。 “是不是在挪威的时候就住一起?” “……嗯。” “你们同居了这么长时间,该不会一次都没做过吧?”田斯吴问得很直白。 “……没。” “我和我对象没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做了。” 杞无忧:“哦。” 他在得意什么? 杞无忧想了一下,又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上面的。” 田斯吴:“……” “你怎么不说话了?” 田斯吴憋笑道:“我怕我笑出声。” 杞无忧不想和他说话了,他根本不懂。 “作为一个1,竟然能忍这么长时间,”田斯吴又感叹,并表示质疑,“你真的是1吗?” 杞无忧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了。 他怎么知道,他又没试过。 “难不成……”田斯吴又坏笑,“是槐哥有什么隐疾?” 越说越离谱了。 徐槐当然没有什么隐疾,他用手帮他的那几次,时间都很长。 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没有!挂了!”杞无忧没好气地说。 挂了电话,他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甚至想原地做个后空翻。 徐槐怎么还不回来。 “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应该是徐槐回来了。 杞无忧立刻跳下床去开门。 一股寒意铺面而来。 “槐哥。” 徐槐走进来,关上门,余光落在床上亮着屏的平板上,“你还在看训练视频吗,该睡觉……” 话还没说完,杞无忧的身体就压了过来,将他抵在门板上。 脸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鼻尖,杞无忧想要吻他。 近在咫尺,徐槐却偏过了脸,有点狼狈道:“我刚才喝酒了。”虽然只喝了一点。 清醒的时候,不太想让杞无忧尝到酒味。 “没关系。”杞无忧说着,抬手捧着徐槐的脸,又压着人吻了过去。这次轻捏住徐槐的下颌,没有给他推开的机会。 杞无忧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已经学会了接吻,不再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 嘴唇轻触,轻轻含住,再一点一点地撬开他的唇齿,舌尖相抵。 一股清冽的薄荷味,还掺杂着一点淡淡的酒味。 这才察觉,徐槐嘴里还含着一小块没有化完的薄荷糖,冰冰凉凉的。 吻缓缓加深,缠绵而又漫长。 不记得亲了多久,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点凌乱。 杞无忧喘了口气,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说:“槐哥,我给你带了一块布朗尼。” 好贴心,徐槐心想。他刚才在餐厅里只顾着和昆腾聊天,的确没怎么吃东西。 吃完布朗尼,杞无忧又想要接吻,徐槐有点不情愿,想先去洗澡,但杞无忧依然如愿以偿。 这次是甜甜的巧克力与奶油味。 第146章 我佛不渡外国人 阿斯本是科罗拉多州知名的滑雪城,共有四座雪山,滑雪场更是不计其数。杞无忧训练的滑雪场位于其中的一座雪山奶油山上面,这里是xgames的举办地,有数座地形公园可以自由滑行。徐槐选择这里作为训练场地,是为了让杞无忧熟悉地形与道具的设置,而昆腾对于xgames的场地已经相当熟悉了,就去了另一座人少一些的山上训练,那是四座雪山中最大的一座,拥有整个美国规模最大的滑雪场。 不过,尽管他们不在同一座雪山上,但偶尔还是可以一起训练交流,各个雪山都有相互联通的缆车可以在不同的雪场通滑。 “以前参加xgames的时候,我经常和昆腾在一起训练。他每天早上六点就到雪场了,晚上一直练到雪场的压雪车开过来,才算结束一天的训练。” 在徐槐看来,所有顶尖运动员应该具备的特质,不是所谓的天赋,而是高度的自律与勤奋。 杞无忧也是这么认为的。昆腾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对手,同时也是很好的榜样,杞无忧从他身上学习到了很多。 “咦?”徐槐靠在床头,盯着手机嘀咕道,“uzura怎么现在才到啊,都这么晚了。” 窗外夜色浓重,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他看到今井野五分钟前在社交平台上发了条在机场落地的动态,看来刚到美国。 “航班延误了。”杞无忧暂停了平板上的训练视频,说道。 徐槐侧了下身,往杞无忧那边靠了靠,有些奇怪地转过脸看他:“是吗,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晚上今井野给他发了条私信,问杞无忧在哪个雪场训练,他还说自己明天下午就能到阿斯本,想要过来交流一下。 而这都晚上了他才刚落地,显然是航班延误。 “这样啊,”徐槐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低头看手机,“我问问他。” 问什么? 杞无忧眼神闪烁了下,“你要去接他吗?” 有一阵子,徐槐给他的感觉就像店家前台摆的那种白色的迎宾猫,在雪场里见到一个熟人就要笑着挥舞爪子迎接一下。 “啊?我为什么要去接他,他和我又没关系。”徐槐复又抬头,有些莫名其妙。 他平时在社交平台上经常和熟悉的滑手互动,就只是想礼貌性地评论一下今井野的动态而已。 “哦……”杞无忧眼里的警惕感瞬间消失了,他迟疑片刻,匆忙转移话题,“那sven什么时候过来?” 这次的xgames,sven也在邀请名单上,其他被邀请的滑手都已经在这两天陆续从世界各地抵达阿斯本,只有他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师弟来的时候徐槐总会去机场接人吧,机场离这里很远的…… 徐槐忽地笑了一声,把手机丢在一边,翻了个身,压在杞无忧身上。下巴抵在他胸口,抬眼望着他,“下一句是不是还要问,我要不要去接sven?”清澈的蓝眼睛里藏着一点狡黠的笑意。 “我……” 周身被徐槐的气息所笼罩,杞无忧顿时有些呼吸急促,艰难地撇过脸,“不是!” 第150节 看着少年一副别扭的模样,徐槐玩心大起,故意用毛茸茸的头发去蹭他的脖颈,“那要问什么呢,小杞。” 有点痒。 “别蹭了。”杞无忧忍不住伸手。 手指插进徐槐干燥柔软的发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那股微妙的痒意仿佛顺着皮肤钻入骨髓。 “他自己有手有脚的,当然不需要我接,”杞无忧没问,徐槐却主动回答了,“放心,我谁都不接,只想陪着你训练。” 温暖的身躯紧贴着胸膛,杞无忧又开始感觉到热,脸也慢慢红了,“我没问……” 刚才两人已经互帮互助过一次,徐槐担心再来一次会影响到明天的训练,就从杞无忧身上下来了。 杞无忧却动作强势地摁住徐槐的后腰,一下一下,缓慢抚摸他后腰上的纹身。徐槐这里好像很敏感,一摸就反应很大。 “好了好了,我错了,”这次果然是徐槐先投降,“别摸了。” 手牢牢箍紧他的腰,杞无忧没打算放人,直直地盯着徐槐的眼睛,“什么时候才可以?” 徐槐短暂思考两秒,“……比完赛吧。”现在他不是抗拒和杞无忧有更亲密的行为,只是不想让他在这个即将比赛的时间节点分心。 手上的力度松了些,杞无忧确认道:“那说好了?” 毕竟徐槐以前是做top,也许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那就再给他一点时间好了。 “嗯。” 搂着徐槐看了会儿训练视频,又花了点时间平复燥热,杞无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槐哥,我还有个问题。” “嗯?”徐槐懒懒地应声,困意明显。 “别的滑手差不多都来了,sven怎么还没来?” “他说……他会在测试场地的前一天到阿斯本。” “为什么?”杞无忧不理解。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到这里之后估计连训练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比赛了。 不过话说回来,sven也是参加过很多次xgames的运动员,对这里的场地也不陌生,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影响不大。 “嗯……因为……” 杞无忧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五,看训练视频不知不觉竟看到了这么晚,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于是他也不想追根究底了,“槐哥,睡觉吧。” 话音刚落,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啊,手机丢在哪里了……”徐槐猛地从困顿中惊醒,痛苦地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 杞无忧也起身帮他找手机,顺着铃声在被子下面找到了。 “给。” 徐槐抬了下沉重的眼皮,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 “你自己问他咯。”说着,又把手机塞回杞无忧手里,然后自己躺倒在床上。 杞无忧有些无措地低头,发现是sven打来的视频电话。 点击接通。 “嗨yoyo!” sven看到对面的人是杞无忧,有些惊喜,接着又注意到视频里的背景是酒店的床头,房间里很昏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忙说了句抱歉,“我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杞无忧说。 如果这个电话是十分钟前打来的,那他估计就接不到了。 “ryan呢?” 杞无忧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徐槐,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你打来得太晚,他已经睡了。” “啊?很晚吗?美国现在应该是十点左右?” “十二点。”杞无忧语气冷淡。 “啊……那是我算错了,对不起,你们都睡觉了吧?” 杞无忧也没太在意,又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我最讨厌阿斯本大跳台了,不想在那里训练。” 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也许是有什么隐情,杞无忧便没有贸然去问。 …… 第二天早上,他问徐槐,从徐槐那里得知了真相。 真相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sven的实力也排在世界前列,每年都会收到邀请,但不知为什么,他在xgames上竟一次奖牌也没拿过,每次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sven大概和这里犯冲,可以去寺里拜一拜了。” 这句话从徐槐一个棕发蓝眼的外国人口中说出来好像有点违和。 “迷信。”杞无忧轻笑道。 “什么,你说我迷信,”徐槐很惊讶,“你在嵩山少林寺学武术,竟然不信这个吗?” “还行,我爷爷比较信。” 徐槐:“说起来,我和我妈妈去寺里拜过,但好像没有什么用。” “可能我佛不渡外国人。” “还有这种说法啊。”徐槐第一次听说,觉得很新奇。 杞无忧:“没有,是我瞎编的。” 在中国,有许多滑雪场和滑手会在新雪季开板之前去拜一拜雪神,保佑大家尽量少摔跤,摔跤不受伤。这种迷信承载着大家美好的期望,所以人人都信。 杞无忧又想起前段时间杞愿告诉他,家里原本供奉着一座观音菩萨像,后来爷爷又请了一尊普贤菩萨摆在堂屋里,为了保佑他平安、事业顺利。爷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一直挂念着他。 中午休息时,杞无忧想到,便给杞愿发信息说自己来美国比赛了。 她应该不知道xgames是什么性质的比赛,于是杞无忧难得生出一些炫耀的心思来,着重给姐姐介绍,这是滑雪界的盛会,在雪坛的影响力仅次于冬奥会,而且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xgames冠军的含金量要比冬奥会的含金量更高。 不过杞无忧还是觉得冬奥会的意义更重大,xgames说到底还是每年都会举办的商业赛事,为个人而战,而冬奥会则是代表国家。 杞愿迟迟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忙。 于是他又和茅邈分享,并问他今年会不会上春晚。 xgames比完再过几天就是农历新年。 茅邈回复说今年不上了。 杞无忧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很拽地说去年上过了,今年就觉得没什么好上的了,又问了杞无忧一些关于xgames比赛的细节。 杞无忧告诉茅邈,这次xgames国内买了直播权,到时候他们可以在网上看比赛直播,只不过国内时间是凌晨,得熬夜。 说完,杞无忧又补充了一句,第二天看回放也行。 茅邈:“那我肯定要熬夜看你拿冠军!” 杞无忧听到他这句话才算心满意足,但语气依然很平静,“随你便吧。” 第147章 不需要预测 阿斯本今年的游客相较于往常少了许多,上千英亩的雪场上只有寥寥几道身影,要么是当地人,要么是运动员,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偌大的雪场显得十分空旷。杞无忧每天训练结束后,会在不同的场地之间自由滑行,学习适应多种地形,如入无人之境。 这座雪山上每处可以滑雪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杞无忧的滑行痕迹,而徐槐总是跟在他身后,用眼睛与手里的相机,记录着他在雪上恣意飞驰的每个瞬间。 测试赛结束后,几人一起在雪场外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了顿饭。 直到场地测试的前一晚,sven才姗姗来迟,到达杞无忧训练所在的地形公园。 sven只上雪滑了半天,再加上测试比赛场地时的一轮滑行,却敢当着昆腾和杞无忧的面大放厥词说要拿冠军。 “你在奥斯陆有没有好好训练?”徐槐问他。 “当然有!天还没亮我就起床训练了,你没有看到我每天发的快拍吗?”sven有些不满,“我这次的目标可是大跳台的冠军!” 徐槐:“哇,你真棒。” 昆腾也跟着附和:“哇,你真棒。” 杞无忧倒是没说话,他正在很认真地埋头进食。 “yoyo,”sven看向他,“你的目标是什么呢?” 杞无忧慢吞吞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冠军。” “哦……”sven笑了一声,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那你要在第几轮跳2160?” 杞无忧顿住,战术性抿了抿唇,随即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词:“秘密。” “我猜你的2160要拿到大跳台上用,坡障小跳台应该没有人能跳2160吧?” sven又问身旁的昆腾:“你能吗?” “我不能。” 昆腾笑了笑,“没有人可以在小跳台上跳2160,连1980到今天为止也就只有两个人能在比赛中完成。”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徐槐。 小跳台与大跳台的高度相差很大,且前面还有道具区的阻碍,当滑手滑到跳台区时,无论是滑行速度还是起跳的力度都无法与从起跳区直接冲向大跳台的速度相提并论。 就连巅峰时期的徐槐,在坡面障碍技巧的跳台区最高难度也只能做到backside1980. 然而昆腾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杞无忧训练时首次在坡障的跳台区完成了frontside1980这一动作。 徐槐拍了视频,但没有发到网上,和杞无忧商量了一下,准备在之后的比赛中出其不意地拿出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sven往杯子里倒了酒,又问其他人喝不喝,只有徐槐点头。 第151节 杞无忧习惯喝冰水,昆腾也没有喝酒,他赛前滴酒不沾,自律到极点,sven就随性许多,他举起酒杯和徐槐碰了碰杯,“ryan来预测一下谁是明天的冠军?” 徐槐摇摇头,目光转向身旁闷声吃黑松露意面的杞无忧,笑着说:“不需要预测。”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啊……”sven愣了下,脸一皱,开始假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杞无忧抬头,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徐槐为什么这样说,听到sven的话才反应过来,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 徐槐耸肩:“我记得以前我好像也没有预测过你会是哪场比赛的冠军。” “嗯,所以应该说你变了么?”sven无奈地笑,“你以前总是让我放平心态,不要为了拿冠军而比赛,现在换个人就不一样了。” “我也没有要求yoyo拿冠军……”徐槐喝了口杯中的酒,思索片刻,又说,“不过,明天的坡面障碍技巧,他的确有很大把握可以拿冠军,大跳台则要看情况,说不定也可以站上领奖台。”这只是他个人对杞无忧的期许,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吗?” 徐槐淡然道:“是的,他有拿冠军的实力。” sven如遭暴击,撇过脸,默默低声骂了句脏话。 “yoyo的确有实力,”昆腾也被徐槐笃定的语气激起了几分斗志,他面容依旧温和,却说出口的话却难得带着几分挑衅,“但冠军不一定是他的。” 参加xgames的都是在世界范围内最顶级的运动员,能收到邀请,自然实力不俗。 今年参加坡面障碍技巧与大跳台赛事的八位选手中,有拿过平昌冬奥会大跳台冠军的昆腾、近两个赛季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日本小将今井野和另一位澳洲选手戈斯、本赛季唯二在正式比赛中跳出过2160的思文和杞无忧,还有两位美国选手,凯恩和克莱尔,他们分别在本赛季拿到过坡障和大跳台世界杯分站赛冠军。 训练期间,徐槐详细分析过每位选手各自的水平和特点,得出结论——杞无忧在坡障比赛中的最大的对手是昆腾和凯恩。这两位都是在坡面障碍技巧项目上实力最强、发挥最稳定的滑手,而其他选手的强项主要集中在大跳台。 昆腾毋庸置疑,无论是坡障还是大跳台都很擅长;凯恩的滑行风格多样化,是裁判最欣赏的类型;杞无忧在坡面障碍技巧项目上的优势也相当明显,他是心态稳健、抗压能力强的大赛型选手,而且还非常有创造力,经常能在赛场上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次的比赛就相当考验杞无忧的抗压能力。 由于xgmaes赛事是邀请制,与传统赛制不同,没有预赛淘汰赛,只凭一场比赛定胜负,但是这一场要连续跳五轮,中间休息的时间很短,比赛强度很大,对于首次参赛的选手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而且比赛之前要先抽签决定上场顺序,杞无忧不幸抽到了最后一位上场。等待时间太久,再加上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会令身体变得僵硬,机动性变差,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滑手的心态与场上的发挥。 “没关系,quinten和kane,还有sven,他们的顺序都比较靠后。”徐槐抱了抱抽签回来的杞无忧,安慰道。 昆腾倒数第三个上场,凯恩倒数第二,但两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将,这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大不了。 上场顺序又不是决定性因素,徐槐相信杞无忧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嗯。”杞无忧用力点点头。 他也对自己有信心。 手指轻轻一拽,他在徐槐的注视之下戴好了雪镜,来到出发台下等待上场。 前两跳大家的表现都挺一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因为比赛一共要跳五轮,给滑手们的试错空间比较大,前两跳即使失误了没发挥好也没有关系,刚好可以找找状态,分析一下原因,吸取教训,为后面的三轮打基础。 前两轮杞无忧虽然没有上难度,但胜在状态稳定。两跳过后,首位出发的美国选手克莱尔得分位列第一,昆腾第二,杞无忧紧随其后。 徐槐对这个成绩非常满意,杞无忧今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照这样看,后面几轮也许可以挑战一下在跳台区跳1980.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148章 xgames(上) 晚七点半,天早已黑透,四周的灯光将整个大跳台点亮,通过高清大屏幕呈现在观众眼前,赛场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第三轮,滑手们的表现逐渐开始渐入佳境。美国选手凯恩在道具区连跳三个高难度动作,表现惊艳,超过了他的队友克莱尔,直接从第五名跃居第一。 凯恩的分数出现在大屏幕上,引发全场观众沸腾。毕竟这里是美国的主场,支持他和克莱尔的雪迷也最多。喝彩声、欢呼与尖叫如同海浪般一阵接一阵涌来,气氛愈加热烈。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昆腾,他已经站上出发台,准备就绪,等待出发指令。杞无忧和徐槐也乘坐吊舱升到出发台上,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 随着指令灯亮起,昆腾干净利落地从出发台一跃而下,径直向助滑坡滑去。 吊舱门打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猝不及防地刮到徐槐脸上。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狠狠皱起眉,“这风怎么突然变大了……” 冬夜里刮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晚上举行的滑雪比赛几乎总是伴随着寒风,但现在的风远比平时还要大,有点反常。 杞无忧把雪板立在一边,正在热身,试图让冻僵的身体稍微回暖。 徐槐抬头望着大屏幕上的身影,“已经影响到了quinten这一轮的发挥。”他不免有些担忧,等杞无忧上场的时候如果还是这样,那肯定也会对他的滑行造成影响。 屏幕中,昆腾在道具区跳第三个半管时,角度有一点偏差,跳下去时落地的位置太靠后,身形往后倾斜,后手触地扶了下雪,险些栽倒。 解说员尖叫起来,也为他捏了一把汗。但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重心,调整雪板方向继续往跳台区滑。 这个明显的失误昭示着昆腾第三轮的成绩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下面的跳台区,他跳了两个1620,动作都很常规,很快便结束了本趟滑行,等待裁判打分。 杞无忧热完身,走到徐槐身边,抬起左手,隔着手套贴了贴他的脸,“槐哥,没事的,别担心。” 这幅淡定自若的反应给徐槐吃了颗定心丸。 徐槐笑了声,“怎么你还安慰起我来了。” 与此同时,昆腾的本轮分数出现在大屏幕上,他的排名从上一轮的第二掉落到了第五。 轮到杞无忧上场。 站在高而空旷的出发台中央,他更能感觉到夜晚忽然刮起的这阵风有多猛烈,就好像利刃一样割开冰冷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侵入皮肤,仿佛要将他的体温全部夺走。 寒风在冬夜中呼啸,狂躁而喧嚣地刺进耳朵,恍惚间,视觉和听觉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杞,加油!” 但他唯独可以清晰地听到徐槐的声音。 杞无忧定了定心神,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他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出发指令灯倏然亮起。 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从雪坡上直滑而下。 被压雪机压实的雪道经过滑手们的多轮滑行,雪质已经大大变差,上面有很多冰屑冰碴子,以及一些融化的雪水。这种雪质再加上强风,有很大概率会使滑行方向发生偏移,而杞无忧稳稳地控制着重心,让脚下的雪板与两侧的赛道始终保持平行。 杞无忧选择的第一个道具是铁轨,一截长条形的金属梁,呈s型,在滑行时除了要完成动作,还要在道具上不断地调整雪板的方向。 杞无忧紧紧盯着前方的铁轨,距离越来越近,他找准最佳时机,微微屈膝,带着速度和力量,瞬间从地面上腾空而起。 双臂抬起,腰腹同时发力,向前起跳,旋转一周半,前侧空翻540,雪板不偏不倚地落在铁轨上。 雪板在道具上变换方向,杞无忧身体绷紧,手臂自然地张开保持着平衡,仿佛在随着雪板舞动,既显示出极强的控制力,又能让人直观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柔韧性。 滑行到铁轨末端,他以一个后空翻360娴熟地跳下道具,平稳落地。 第二组道具是一堵呈45度角倾斜的雪墙和铁杆的组合,杞无忧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雪墙的方向,不到一秒的时间确认好角度,适时跳起,纵身将板底撞上雪墙,从墙面上斜飞过去。 雪板与墙面接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徐槐评价说这个动作有一种武林高手飞檐走壁的感觉,杞无忧也因此格外喜欢这个动作。 下面的半管道具和跳台区杞无忧都发挥稳定,无论是空翻转体的组合还是最后的抓板,从动作的开始到结束,他始终一直按照相同的节奏滑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等待分数的间隙里,徐槐一边前往候场区与杞无忧会和,一边默默分析: 杞无忧的这轮表现还是很稳的,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动作收放自如,落地也没有出现什么瑕疵。 那第四轮就可以逐渐增加难度,在跳台区拿出他目前最擅长的cab1800,这是一个可以拿到高分的动作。 然后最后一跳尝试1980,一旦成功落地那冠军就势在必得,即使落地出现失误也还是有希望的,万一别人挑战高难度动作也没成功呢…… “yoyo这一跳排在本轮的第二名,很棒的排名!那么,本轮比赛到这里就结束了,来看一下三轮比赛过后目前的总排名!”音响里,解说员开始播报成绩。 “哦,朋友们,现在总排名出现了一些变动,凯恩从第五上升到第一,今井野上升到第二,不过yoyo依然是第三名,很稳定……让我们一起期待各位滑手接下来的精彩表现!” 赛场上的风并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吹得愈加猛烈。 “真该死,为什么我每次参加xgames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 候场区,sven一脸郁闷地抱着雪板等待上场。 音响里,解说员也在感叹这恶劣的天气,然而比赛仍在继续。 恶劣的天气不止是对杞无忧一个人有影响,他明显地感觉到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 第四轮,依然没有人上太高的难度,安全起见,滑手们在道具区与跳台区的动作都比较常规,跳台区最高的难度系数也只有正脚内转1800,还没有人尝试反脚。 杞无忧有点跃跃欲试。 第149章 xgames(下) 第四轮排在第四位出场的选手是今井野,此时他刚完成这一轮的比赛,正在终点区等自己的分数。 下一位选手sven已经站在出发台中央,准备上场。 后面还有两位选手就轮到杞无忧了,也就是几分钟之后的事。他和徐槐乘坐吊舱来到了出发台,提前热身。 望着大屏幕上的最终得分,杞无忧思索着说:“今井野这一轮只跳了b级难度。” 他在小跳台上分别跳了1440和1620,抓板动作也都是比较基础的。xgames的裁判们打分本就很苛刻,今井野这套动作虽然比前面难了点,但最后得分还不如前三轮。 “是受到了天气影响吧,有点可惜……”徐槐有些唏嘘。 没记错的话,今井野也是第一次参加xgames,可能有顾虑。不过,他并不是缺乏勇气的人,不会存在“不敢跳”一说。徐槐忽又想到了什么,稍作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不想冒太大风险,也许是为了明天的大跳台比赛考虑,想把最高难度的动作放到明天挑战。” 相较于大跳台,今井野在坡面障碍技巧这个项目上没有那么厉害,状态本身就不够稳定,再加上还出现了恶劣天气这种不可抗因素,继续跳高难度动作的话,一旦失败,影响的不止是今天的这场比赛,连带着明天的比赛也会受到难以估量的影响。万一摔倒受伤,可能连下一轮比赛都没办法参加,更不要说明天了。 “弃车保帅吗。”杞无忧轻声说了句。 “什么?” 徐槐没有听懂,挠了挠头。 “就是,放弃重要的东西保住更重要的,我不需要这样。”杞无忧两个都想要。 他扬了扬嘴角,看向徐槐,“槐哥,你对我有信心吗?” “当然有。”徐槐毫不犹豫道。 “那就相信我。” 第152节 他眼睛里有沉沉的光,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但徐槐觉得这个时候的杞无忧十分耀眼,“嗯,一直都相信。” 杞无忧和今井野不一样,他有充分的把握去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而且只是刮风而已,情况并不算太糟糕。 然而没过不久,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sven的分数出来了,他和今井野做了差不多的选择,只在跳台区增加了半周的难度。 在杞无忧前面等待上场的凯恩忽然抬头,突然语气暴躁地说了句什么,杞无忧没听明白,只觉得像是在骂人。 徐槐仰起脸,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夜空,不辨语气地说:“下雪了……” 视线里好像有几枚微不可见的白色雪花飘落下来,杞无忧终于慢半拍地感觉到。 雪道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湿滑,视野也变模糊,看不清前面跳台的位置。 比刮风更恶劣的天气,对于还未上场的滑手来说堪称毁灭性打击。 昆腾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第四跳,从第一个道具区开始就有失水准,中途雪板打滑,出现了两次失误,最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比赛。 透过对面的大屏幕,杞无忧看到了昆腾摘下雪镜后失落与无奈的眼神。 徐槐也为老朋友感到惋惜,但这时候他更担心杞无忧。 “槐哥,比赛会取消吗?” 杞无忧有些茫然。 遇到这种恶劣天气,出于安全考虑,比赛应该会取消吧。但不论是解说员还是观众区,突然飘落的雪并没有浇凉他们的热情,反而更激动起来,场外的气氛比起刚才更加热烈。 “应该不会取消。”徐槐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场雪是在比赛开始之前下的,那此时比赛可能已经取消了。 可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前面的选手辛辛苦苦比了好几轮,如果这时候取消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 只是一点小雪,下得不算太大,滑手们都是实力出众的顶尖运动员,有充分的应变能力。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商业赛事,涉及到的利益众多,出于收视率与更高的商业效益考虑,主办方决定让比赛继续下去。 是应该鼓励杞无忧挑战高难度动作,还是劝他效仿其他滑手,不要死磕难度,选择更稳妥的动作呢? 徐槐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换作他自己,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尝试自己能力范围内最高难度的动作,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和勇气去冒险。 可是同样的情况放到杞无忧身上,他却希望对方能够稳妥一点,尽管他知道杞无忧等这场比赛已经等了很久,这是一次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 真的很危险,连大赛经验远比他丰富的昆腾等人都放弃了尝试更高难度的动作。最后究竟是会平稳落地还是摔倒受伤,谁都无法预料到。 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挣扎很久,但徐槐还是不想干涉杞无忧的想法。 杞无忧不需要别人帮他修剪枝叶,他可以自由地生长。 就交给他自己来决定吧。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徐槐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的选择。 “小杞,”徐槐捏了捏他的肩膀,帮助他放松,“你还想跳原来的动作吗?” 杞无忧垂眼,并未作声,只是将手轻轻地覆在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过了一会儿,听到音响里解说员在播报昆腾的分数,他才开口:“槐哥,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再上难度不是很明智,今天就不让你担心了。” “如果……明天的比赛没有取消,”杞无忧语速缓慢,却很坚定,“我会尝试跳2160。” 看着杞无忧坚定的眼睛,徐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是遗憾吧。 好像又不止这些情绪。 徐槐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杞无忧比以前更沉稳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意气用事,和他较劲儿,也和自己较劲儿。现在的任何时候,杞无忧都能够保持最敏锐的判断力,冷静地分析赛场上的局势,并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杞无忧长大了。 徐槐内心深处缓慢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长大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杞无忧似乎不需要这么久。 短短的两年时间,他陪着杞无忧经历了很多事情,杞无忧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也是在这一刻,徐槐忽然发觉,原来,教练就是要陪着自己的运动员长大啊。 而他自己也在这一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收获了很多。 或许这也是他成为教练的意义之一吧。 第四跳,杞无忧的起跳速度减慢了些,放弃了在道具区跳后空翻,改为前空翻和转体的组合动作,难度虽略微降低,但观赏性依然极佳。 来到跳台区,向前翻腾四周半,同时伴随着空中转体。腾空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却足以让他将最擅长的动作发挥到淋漓尽致,无可挑剔。 他在抓板动作的衔接上也做了调整,动作不疾不徐,潇洒自如,没有在空中停留太久,尽量稳住重心,避免落地时雪板打滑。 观众们被他眼花缭乱的动作晃花了眼,还处在震撼之中,杞无忧却已经舒展双臂,向身体两侧张开,如同一只即将落地的飞鸟,轻盈地落在着陆坡上。 落地动作完成得非常漂亮,雪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滑行痕迹。 滑到终点区,杞无忧身体反弓向下压,卷起的雪雾铺天盖地。 把常规的动作做到极致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即使在刮风下雪的情况下,杞无忧的落地依然很稳,这一轮的得分是全场第一,总排名上升到第二,仿佛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 第五轮,仍然没有一位选手的表现突破常规。 有看直播的观众发弹幕说,这是史上最无聊的一届xgames,不就是下点小雪吗,滑手们怎么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干脆别比了。 其实滑手们真的不想比,能坚持比完赛全凭超乎寻常的毅力,第五轮还有一位出现严重失误而摔伤的滑手选择了弃权。 比赛最后出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冠军爆冷,既不是昆腾,也不是凯恩,更不是思文,而是来自澳大利亚的小将戈斯。 他排在第二位出场,能拿冠军百分之八十要得益于出场顺序。 由于编排的动作难度不是很高,五轮比赛他都顺利完成了,没有什么创新性或有难度的动作,表现得无功无过,只有第五轮赶上了下雪,但也没有太大失误。 杞无忧拿到了亚军,季军是今井野。 这也是xgames赛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前三名被平均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小将包揽。夺冠热门选手昆腾最后只拿到了第四名,凯恩第五,sven则排在第六名。 “再说一遍,阿斯本的天气真该死啊!”出了比赛场地,sven拧起眉咒骂,丝毫不顾旁边还有媒体拍摄。 徐槐抱歉地朝蹲守在外面的记者笑笑,走过去挡住了镜头。 “这种情况谁都无法预料。” “你说得对,但为什么我每次都会遇到这种事?”sven仍有些愤愤的,“如果明天还是这种鬼天气,那我以后再也不会来参加xgames了!” 发泄完,他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眼眶慢慢红了,“我在这种比赛里好像总是差了一点运气。” 徐槐走上前,抱住了sven,“不是你的原因。” 而旁边的杞无忧旁观着sven的崩溃,竟然诡异得很平静。 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徐槐和谁走近一点心里就酸得要命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还有世界杯分站赛,小杞比赛特种兵,冲!(今天写不完了周六更) 第150章 有人替他紧张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杞无忧在心里默数了三十秒,面无表情地把sven从徐槐怀里拉开。 “别哭了,”他很善良地从宽宽大大的雪服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sven,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镜头,“好多记者在拍你。” sven终于止住了哭泣,接过纸巾,抽噎着说了句谢谢。 杞无忧又抽出了一张手帕纸,按着徐槐的肩膀,一点一点把他外套上沾的眼泪也擦干净了。 sven瞥见,先是瞪圆了眼,而后嘴角抽了抽,发出诧异的声音:“什么?” 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有点大。 他一直觉得,日常相处的时候,无论是和谁,ryan显然都是照顾人更多的那一方。 怎么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不要难过啦,”徐槐见sven呆愣着,以为他还在难过,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不止一场比赛,还有明天的大跳台。” sven耷拉着肩膀,丧气道:“明天的比赛万一也取消呢。” 照目前的天气情况来看,明天的比赛十有八九要取消。 “下周还有一场世界杯分站赛。”杞无忧开口。 “啊,”sven一愣,像是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可是,可是我没有报名参赛。” 杞无忧沉默少时,快速在脑子里算了一下,“你的冬奥积分应该已经够了?” “是的。” 北京冬奥会的参赛名额一共有三十位,位列国际雪联总积分排名前三十的滑手才能参加。而sven近两个赛季参加的大大小小的积分赛有十几场,两个项目的总积分位列世界第五,目前已经获得了北京冬奥会的参赛资格,不需要再辗转世界各地参加积分赛。 “你呢,也够了吧?”sven问。 杞无忧平淡道:“没有。” sven惊讶:“啊?为什么?”印象里杞无忧在积分榜上的排名也很靠前,没道理不满足参赛资格。 “是参赛场次不够。”徐槐替他解释道。 上赛季杞无忧两个项目的积分都排在前列,而本赛季他到目前为止就只参加了一场积分赛,积分停滞不前,排名便被后面参加过多场比赛的滑手赶超。他的积分排名虽然有所下滑,但还在三十名之内,只是参赛场次还远远不够。这次的xgames尽管知名度很高,但却是商业赛事,不属于国际雪联积分赛的范畴,因此不计入国际雪联的官方参赛场次,也没有任何积分可以拿。 一周之后的世界杯分站赛比完,本赛季就只剩下三月份的世锦赛这一场积分赛。而杞无忧参加完这两场比赛,下个赛季只需要再参加一场世界杯,就可以获得冬奥会的参赛资格了。 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你今天表现得很棒,我会继续在网上看你比赛的,”sven说,“祝你拿到冠军!” 等天气转好,他就要启程回挪威了,不会留在阿斯本训练。 待到比赛和赛后主办方安排的活动全部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第153节 杞无忧和徐槐先回酒店把雪具放到房间,然后再去吃晚饭。 今天的晚饭就不需要徐槐来安排了。 “你的小伙伴们都在等你呢。”他低着头,一边回复手机里的消息,一边笑着说。 小伙伴们…… 这个词听上去好奇怪。 杞无忧打开手机,看到集训队群里的消息。 【江晨曦:没关系,第四名也很棒了,这可是xgames啊!】 【小王小王不慌不忙:没关系,第四名也很棒了,这可是xgames啊!】 …… 【田斯吴:晚上吃啥】 一番激烈的讨论过后,经由张可迪推荐,队员们才终于确定了晚饭吃什么。 【领队:你们比完赛记得过来吃啊@<a href=mailto:<a href=mailto:ryan@qiwuyo>ryan@qiwuyo</a>>r<a href=mailto:yan@qiwuyo>yan@qiwuyo</a></a>】 后面又跟了一个定位。 昨晚国家队乘坐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误,直到今天下午六点多才落地,而那时比赛已经快开始了,他们来不及赶到现场,就只能在网上看直播。 田斯吴和张可迪也是在今天结束瑞士莱克斯雪场的外训,来到了阿斯本。 领队发的定位在大跳台三公里外的一家美式餐厅。徐槐和杞无忧放完雪具便坐车过去。 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一边是坐了一天飞机草草吃了点飞机餐果腹的集训队队员,另一边是高强度运动比了半晚上赛什么都没吃的杞无忧,大家见了面也没有干别的,一切都先吃饭再说,只有领队和教练会时不时地询问几句杞无忧最近的训练情况,大部分都是徐槐代为回答。 盘子里的食物一点点消失,肚子逐渐填饱,王飞跃才打开话匣子:“要是没下雪就好了,感觉不下雪的话无忧说不定能拿冠军。这雪下得真会挑时候,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晚上还有,我们到最后不会连一场比赛都看不成吧?” “乌鸦嘴,呸呸呸!”江晨曦不满地瞪他。 结果还真被王飞跃一语成谶,第二天,雪果然没有停,主办方无奈之下宣布大跳台比赛宣布取消。 xgames坡面障碍技巧赛都快结束了他们才抵达要入住的酒店。原以为还能赶上一场大跳台比赛,结果…… 虽然集训队早就做好了比赛随时会取消的心理准备,但得到这一消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之后,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才放晴。队员们开始上雪训练,备战一周之后的世界杯分站赛。 杞无忧久违地和队友在一起训练,面上虽不显,但精神却难得有点亢奋,一上午一口气接连跳了两个2160。 队友们目瞪口呆,见他现在可以这么驾轻就熟地跳2160,就觉得他一定还偷偷练了什么隐藏的绝技。 王飞跃非要拉着他盘问:“说!你现在是不是连2340都能跳了?!” 杞无忧:“……现在还不能。” “我不信,槐哥会跳2340,他肯定教你了!” “教了,”杞无忧无奈,坦白道,“但我没学会。” 这个可不是教了就能学会的。 一周后,单板大跳台世界杯分站赛如期而至。 杞无忧今天抽到的签是第二位上场,这个出场顺序对他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今天运气不错嘛!”徐槐帮杞无忧把号码衣套到滑雪服外面。 杞无忧笑着,点点头,“收到了你的好运。” 与此同时的观众区。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真是,”王飞跃感叹道,“挤死我了。” 大跳台的赛道两侧和终点区外面此刻都挤满了人。欧美大多数国家的滑雪运动普及度都很高,尤其是在科罗拉多州,几乎人人都会滑雪。即使是疫情之前,国内的滑雪比赛也从未有过如此盛况。 王飞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着队友挤到前排的位置,虽然也看不太清大跳台,但至少可以看到滑手的落地,从这个角度看大屏幕也看得很清楚。 大屏幕上忽闪过杞无忧的脸。少年穿着冷酷的一身黑,但嘴角却挂着明显的笑意,似乎和他的教练有说有笑。 王飞跃呆呆地看着大屏幕,奇道:“无忧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吗?我紧张得都快吐了。” 江晨曦好笑道:“又不是你比,你紧张什么。” “我替无忧紧张,不行吗?” 说完,王飞跃又觉得自己的紧张有点多余,毕竟已经有人替杞无忧紧张了。 第151章 世界第一 这次世界杯分站赛,除了没报名的sven之外,其他收到xgames邀请的滑手都来参加了。或许是上周的大跳台比赛取消的缘故,滑手们全都卯着一股劲儿,愣是将一场分站赛的技术难度提高到了xgames水准。 平时的国际雪联积分赛,无论赛事等级高低,运动员只要能在决赛中做出两个完美落地的1800基本上就能稳进前三,而在这次的比赛里,仅仅是预赛,就有人在第一轮跳1980,1800只是及格线,属于常规动作。 前几位上场的选手跳的最低难度是正脚外转1800,观众区惊呼阵阵。 “不是吧?预赛就开始神仙打架?” 昆腾刚完成一组反脚外转1800接melon抓板,成功落地,王飞跃的声音险些被雪迷们的欢呼压过去。 一旁的江晨曦赞同道:“是啊,反正比上周的xgames好看多了。” 她在今天下午的大跳台女子组预赛中,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进入了决赛,尽管有些疲惫,但他并未回酒店休息,而是留在观众席,和没有参赛的队员们一起来看杞无忧和田斯吴在晚上的比赛。 片刻后,昆腾的分数出现在了大屏幕中。王飞跃“啧”了声,又说:“虽然分数也挺高的,但和无忧比还是差了点儿。” 杞无忧第一轮就直接跳了1980,难度最高的反脚内转,目前是全场最高分。 他是遇强则强型选手,比赛面对的对手越强大,他的心态就越稳,完全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 江晨曦不禁感叹:“无忧这也太猛了,要是这个赛季能多参加几场比赛,他现在肯定早就拿到冬奥会的参赛资格了。” “是啊,曦姐你也很牛,这次比完赛积分和场次应该都够了吧?” “曦姐牛逼!”旁边的队友立刻捧场道。 江晨曦笑着白了他们一眼,“少来,马屁精!” 其他队友的积分与比赛场次大概率都无缘冬奥会,江晨曦知道他们表面不在意,心里还是会感到遗憾的,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看向王飞跃:“飞跃,你不把我们的应援牌子举起来吗?” 王飞跃怀里抱着一个会发光的应援灯牌,却始终把牌子抱在怀里,没有举起来。 “等决赛再举,现在举也太张扬了,而且还影响后面的观众看比赛,”他振振有词,重点在最后一句,“领队肯定会骂我。” 预赛只比两轮,第一轮比赛结束,杞无忧凭借95.56的高分位列第一,其次是跳了正脚外转1980的今井野,他的难度和完成度都略低一些,昆腾是第三名,田斯吴也发挥得不错,没有掉链子, 目前排在第五。 候场区。 “yoyo,”昆腾走到杞无忧身边,“预赛就跳1980,ryan同意了吗?” “嗯……”杞无忧盯着快速通道的方向,他在等徐槐从出发台过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组织着语言,“这是本赛季的最后一场分站赛,他说,让我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对于这场比赛,徐槐完全没有安排任何比赛战术,一切全凭杞无忧做主。 “这样吗……”昆腾微微惊讶,随即笑道,“那他很信任你。” 教练把比赛的所有决定权都交给运动员,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行为,的确是只有徐槐才能做出来的事。 而杞无忧自然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第二轮稳定发挥,没有任何悬念地以预赛第一的身份顺利进入决赛。 比完赛,杞无忧和徐槐简单吃了顿饭就回到酒店休息,保存体力,准备第二天的决赛。 决赛的出发顺序由预赛的排名决定,杞无忧第一个上场,占据天时地利。 有了昨天的名次打底,他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格外松弛,站在几十米高的出发台之上,沉静地望着前方的夜空。 按照惯例,他在戴上头盔和雪镜之前和徐槐拥抱了一下。 徐槐也没有多说什么,背对着镜头,在两人身体贴近时亲了亲杞无忧的耳尖,嘴唇一触即离,旁人即使看到了估计也只会以为是教练贴在运动员耳边说一些加油打气之类的话,很正常。 比赛正式开始,解说员的声音激情四溢:“观众朋友们,yoyo已经站在了出发台上,让我们期待一下他的第一跳会拿出什么动作!” 观众区的雪迷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屏幕上那道挺拔而修长的身影。 杞无忧出发了。 他没有刻意控制力量,以惊人的速度冲下出发台,一路滑到跳台中央,带起雪板旋身起跳,瞬间飞向浓郁如墨的夜色里。 身体向内侧的方向旋转,同时翻腾,一周、两周、三周、四周……伴随着观众的呐喊,杞无忧旋转的速度逐渐减缓,圈数定格在五周,而后躯干向后屈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前手从身侧绕过,抓固定器之间的后刃,膝盖弯曲,腰腹反拧,雪板几乎拉高至臀部的高度。 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method抓板,而且最令人震惊的是,杞无忧这个抓板动作的时间几乎与空翻转体的时间持平。 “1800?” 解说员先看到杞无忧在空中只转了五周,有些意外,“我记得昨天的预赛yoyo在第一轮就跳了1980,我以为今天的第一跳至少也要是1980,ryan或许有新的比赛战术——”到了抓板动作,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雪道上,杞无忧已经落到着陆破了,解说员才恍然回过神,大屏幕上播放着刚才的回放,“反脚外转1800,接method grab,可是这也太……” 太奇怪了。 “抓板动作的时间为什么会这么长?”解说员又看了一遍回放,思考着说,“我大胆猜测一下,他可能是在为后两跳的动作试水。” 通常情况下,运动员从出发到落地完成一次滑行所用的时间非常短,往往只有十几秒,而起跳后的滞空时间则更短,只有三秒左右,因此每个动作在时间上的分配都尤为重要。 在训练时,教练记录运动员每个动作所用的时间都会精确到零点几秒,数据显示,占用滞空时间最多的无疑是空翻转体。 起跳时的速度和力度是空翻转体圈数的决定性因素,速度越快,就跳得越高,相应的滞空时间更长,从而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完成空翻转体,处理好每个细节。 杞无忧的爆发力极强,他出发时的起跳速度一直以来都是运动员里数一数二的,这次也一样。 这个速度跳五周半绰绰有余,六周都不在话下,甚至可以尝试一下六周半,可他却只跳了五周,将更多的时间分配在抓板动作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解说员将关注的终点落在杞无忧的抓板动作上。 method抓板动作是用前手去抓雪板后刃,由于身体的屈折程度很高,必须要有很高的起跳高度,这样才会有足够的滞空时间去完成。 于是他又联想到杞无忧的自创动作,据说他的自创动作就与method这个抓板动作有关。有滑手在训练场上见过,但由于当时距离很远,没有录视频,只发了条动态表达自己的震撼。 解说员的话瞬间拉高了场下观众的期待值。 “真的吗?”王飞跃激动道,“无忧第二跳是不是要拿出他的新动作了?” 他知道杞无忧一直在练自创动作,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练了,只是并未成型。 第154节 如今他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有了质的提升,那这个从未在比赛中跳过的自创动作或许已经练成了。 江晨曦却说:“不一定吧,如果第二跳就跳新动作万一失误了就完了,最后一跳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她顿了顿,又开口,“我觉得他第二轮会保守一点,跳1980,把自创动作留到第三轮跳,那个时候别人估计都跳不动了,但他可以,他体能一直很好。” “是很好,不过,你管1980叫保守?”王飞跃觉得很荒谬,“哈哈哈。” 这轮比赛结束,杞无忧排名第六。 短暂的休息过后,来到第二轮。 杞无忧猛地一跃,如同离弦的箭,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急速翻转。 每个动作都很流畅,没有任何迟疑,完成抓板动作,紧绷的身体刹那间舒展,平稳落地。 果然如江晨曦所说,他跳了1980。 无论是空中动作,滞空时长还是落地的稳定性都几乎完美,无可挑剔。 “漂亮!”王飞跃蹦起来欢呼,“如果无忧这一轮能跳2160,那岂不是稳拿冠军?” “不一定,昆腾和今井野也能跳2160啊,昆腾不好说,但我觉得今井野这轮肯定要跳。” 旁边新入队的小队员弱弱地问:“如果杞哥这一轮和下一轮都跳2160呢?” 江晨曦翻了个白眼,“那你是想让你杞哥累死在大跳台上。” “他就随便一说嘛,”王飞跃嘿嘿笑道,“主要是我们都太想看无忧拿冠军了。” “看来yoyo是想将新动作放在最后一轮拿出来啊。”解说员叹道,“他的体能真的远超出常人。” 其他滑手在前两轮都已经将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会在第三轮降低难度,只有杞无忧,他不仅不累,还要尝试在最后一轮完成一个从未有人完成过的新动作。 对面屏幕上又换了新的运动员站上大跳台。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今井野,只看他的起跳速度,王飞跃就萌生出一钟不太妙的预感,“糟了糟了,小日子这是要跳2160的节奏。” 今井野从出发台滑下,速度急如流星,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空翻转体与抓板动作,然后稳稳落地。 “哦,今井野完成了正脚外转2160!” 整个观众席霎时间沸腾。 江晨曦也看愣了:“啊,今井野确实很强。” “那又怎样,我们无忧才是最强的!”说着,王飞跃举起了怀里已经被捂热的应援牌,几个五颜六色的字闪烁着:“小杞小杞,世界第一” 后面还跟着一个醒目的感叹号。 “嘁,我还以为什么呢,”江晨曦摸着下巴说,“其实,这也不算张扬。对吧?” “就是说嘛。” “嗨!” 他们正说着话,旁边一位高高壮壮的外国大哥和他们打招呼,他指了指快要亮瞎眼的发光应援牌,“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飞跃骄傲道:“它的意思是,yoyo是世界上最棒的单板滑雪运动员。” 江晨曦疯狂拽他袖子,想让他换个没那么夸张的形容词。 外国大哥却竖起拇指:“非常棒,我也这么认为!” 第二轮,滑手们纷纷开始上难度,有两个跳2160的选手——今井野和昆腾,他们分别位于这一轮得分的前两名,第三名是杞无忧,后面还有两位同样跳了1980的选手,但完成度不如杞无忧,所以得分排在他后面。 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马上就是激动人心的最后一轮。 尽管早就知道杞无忧的想法,但徐槐还是确认了一遍:“要试试看吗?” 杞无忧点头:“嗯。”目光十分坚定。 徐槐深深地看着他,沉默几秒,说:“我相信你。” 场下观众的呐喊与尖叫震耳欲聋。 冷风从身边掠过,一道身影从出发区滑下,如同锋利的剑刃,划破漆黑的夜空,速度快到了无痕迹。 找准时机,杞无忧猛地一跳,带着脚下的雪板轻盈地凌空跃起,乘着猛烈的寒风来到空中,仿佛御风飞行。 他两肩后拧,身体顺势转动,一周,两周,三周…… 观众们也紧紧盯着屏幕数旋转圈数。 六周,1980!!! 旋转即将停止,杞无忧膝盖弯曲,足跟将单板向臀部拉起,前手抓后刃。 method抓板动作,但又有所不同。 杞无忧的后手向前肩方向摆动,上体向前右肩转体,与method角度不同,而且他抓的也不是固定器中间,而是后脚接近板尾的位置。 身体向后屈折的角度更大,难度远比method抓板高。 这个动作是徐槐从观看杞无忧踢剑时获得的灵感,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徐槐一直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后来他和杞无忧分析,将令人眼花缭乱的踢剑招式分解成三个简单的动作:将剑甩出去旋转,回旋踢加速旋转,然后再用手把剑接住。 甩剑时的角度与方向,踢剑时的力度,以及最后接剑的时机,和大跳台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杞无忧的自创动作就是在这一基础上演化而来,身体转动的角度与踢剑极为相似,再结合他最擅长、难度也最高的method抓板。 “啊,这真是,这真是……”解说员语无伦次了起来。 最后这轮,杞无忧的得分将他与其他人的得分彻底拉开。 其他人的难度都略有降低,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今井野,他在第三轮没有像别的滑手那样降低难度,依然跳2160,这也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不过,2160固然难度很高,但对于比赛来说,今井野的风格还是有些单一了。 最后总排名公布,杞无忧以极大的优势拿到了冠军。 屏幕里滚动回放着滑手们的精彩表现,解说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哦,我们再来看一遍回放,这个完美的抓板动作,以及最后完美的落地让yoyo成功落在了冠军的领奖台之上!” 滑手们纷纷向杞无忧表示祝贺,杞无忧一一道谢完,来到采访区,平静地望着前方的镜头。 他知道此刻徐槐正在不远处的屏幕外看着他,正在来见他的路上。 第152章 最完美的男朋友 “kane,你看到yoyo了吗?”徐槐叫住刚从洗手间方向出来的凯恩。 “没有,”凯恩耸耸肩,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刚才看到他在酒水台那里。” 或许因为这是本赛季最后一场世界杯,赛后,滑手们都兴奋异常,一直疯玩到后半夜。 凌晨一点,after party还没结束。 场子里人很多,徐槐一个没注意,杞无忧便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谁拉过去喝酒聊天了。他当时没在意,觉得杞无忧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也就由着人去了,自己先去餐台吃东西。 派对上提供酒水和餐点。酒水不限量,但餐点吃完就没了,徐槐想着杞无忧比完赛还没有吃晚饭,如果只喝酒的话胃可能会不舒服,就护住最后一块小蛋糕满场找人。 蓝莓味的,不太甜,杞无忧应该可以接受这个味道。 他沿着长廊走去酒水台,途中又遇到了昆腾。 “这是给我的蛋糕吗?”昆腾看到他手里的小蛋糕,笑得眼睛眯起来。 徐槐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这是给yoyo的。” 接着问:“你刚才有看到他吗?” 昆腾摇头,他并没有看到,“我要回去休息了,精力比不上这些小朋友。” 徐槐:“那你走吧,我得把人找到再说。” 来派对上玩的除了参赛滑手和教练,还有赛事组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些赞助方邀请的人,人很多很杂。杞无忧没有和熟悉的昆腾在一起,也没有和今井野他们那几个同龄的滑手玩,徐槐漫无目的地找了半天,最终一无所获。 “槐哥!” 直到派对结束,徐槐在场地门口蹲守,才看到了杞无忧从里面走出来。 他有些纳闷,把人抓到自己跟前,“你去哪儿了?”刚才明明把场地里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人。 “去找冰箱了。” “找什么?”徐槐诧异道。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他认真盯着杞无忧的脸,发现对方脸颊泛着一点不正常的红晕。 “冰箱,”杞无忧又重复了一遍,“在操作间,我看到他们把冰块还有冰淇淋从那个门里拿出来。”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扇门的高度。 正常情况下,杞无忧应该不会这样有这种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 所以眼下只有一种可能——他不太清醒,估计是喝多了。 杞无忧眼神清明,脚步也并不虚浮。 真的喝多了吗?不会像上次那样吧…… “小杞,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徐槐耐心询问。 杞无忧:“没有。” “为什么要去找冰箱?” “因为冰箱里有冰淇淋。”杞无忧不假思索。 徐槐不由失笑,但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那你怎么没有拿冰淇淋呢?” “……”杞无忧撇了撇嘴,“一个都没有了。” 这下徐槐彻底相信他真的喝多了。 只是不清楚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徐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小蛋糕,问:“还能吃得下吗?” “能。” 杞无忧说着,把巴掌大的小蛋糕接过来,两三口就吞掉了。 吃完了,他看着徐槐:“我还想吃。” 徐槐无奈地笑,摊手,“没有了,这是最后一块。” 第155节 杞无忧愣了愣,注视着徐槐的手,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 还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你”。 徐槐笑得不行了,拿出手机要录视频。 杞无忧拉住他的手臂,“槐哥。”声音忽然有点沮丧。 “嗯?” “我、我好像没力气了。” 高强度的比赛导致体力耗尽,后来玩到大半夜,又喝了很多酒,导致现在后劲上来,脑袋晕晕的,腿也有点发软,不自觉想往徐槐身上靠。 他身上是很温暖的,有着令人安心的好闻味道。 “喝酒没喝饱啊?”徐槐顺着他的力道,将人往自己怀里带,扶稳,饶有兴致地逗他玩。 “喝饱了……” “饱了那为什么会没力气?” 杞无忧眼睛里缓缓浮现出困惑,好像想不明白。 “真的没力气了呀?”徐槐又问。 “嗯。”杞无忧缓慢点头。 “那,想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杞无忧眨了眨眼,又眨了眨,似乎不太明白徐槐在说什么,又或许是在考虑。 过了好一会儿,他仰起脸,“槐哥,我拿到了世界杯冠军,是不是很厉害。” 徐槐一愣。 好吧,醉酒的人思维跳脱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他随即含笑点头:“是的。” “而且我还很聪明,有天赋……” 徐槐安静听着。 “我,是你的男朋友。”杞无忧指了指自己。 “是呀,”徐槐重重点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煞有介事道,“你是最厉害,最聪明,最可爱,最完美的男朋友。” 末尾每一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又出现了,十足的哄小朋友专用语气。 如果杞无忧这时意识清晰,一定会感觉到害羞或不好意思,在徐槐温柔得快要溺死人的目光里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然而杞无忧喝醉了。 “嗯,我是。”他坦然地接受了徐槐的浮夸赞美。 不过最后还是哪个都没选,杞无忧说什么也不肯让徐槐背或抱,倔强地走回了酒店。 没想到在电梯外面,居然又遇到了昆腾。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徐槐记得他明明提前回来了。 “去楼下雪具店逛了逛。” 昆腾看了一眼挂在徐槐身上的杞无忧,“yoyo怎么了?” 杞无忧把脸埋在徐槐肩膀上,没理他。 “喝醉了。”徐槐笑道。 昆腾也笑了一声,“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去智利比赛,有次你喝醉了,也是像现在这样,挂在我身上。” 徐槐一窘,不愿承认:“有吗,你记错了吧……”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情况和现在,不太一样。” “对,”昆腾点头,“区别在于,他是你男朋友。” 被昆腾一语道破,徐槐也没有很惊讶,他知道昆腾一向是很敏锐,很善于观察的人。 “那时候你好像就和yoyo差不多大,”昆腾怀念道,语气有些怅然,“我看到yoyo,有时候会想到当年的你。” “别这么说,你也没有比我大很多岁吧。” “我只是在想,你们身上都有非常吸引对方的东西。” 徐槐沉思片刻,“也许吧。” “对了,”昆腾又提起另一件事,“我刚听说你前段时间联系过benjamin。” benjamin也是一位资深的单板滑雪运动员,与昆腾年龄相仿,他退役后加入了国际雪联运动员委员会,目前在委员会任职。 徐槐当时联系他是想咨询一些关于裁判打分标准的事情。 而昆腾联系他则是因为…… “别告诉我你打算退役。”徐槐眉头轻蹙。 “放心,不是现在,我至少要参加完北京冬奥会再做决定,”昆腾放松地笑笑,“不说我了,你不是也有新的打算吗?” “嘘——”徐槐低头瞥了下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将食指抵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昆腾会意,没再继续往下说。 “电梯到了。” 第153章 亲一下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徐槐半搂半抱地把杞无忧弄到沙发上,然后去浴室往浴缸里放水。 酒后不宜泡澡,但高强度的运动过后还是应该适当放松一下肌肉。反正不会泡很长时间,更何况还有徐槐在一旁看着,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担心杞无忧睡着,趁着浴缸放水的工夫,他走出浴室叫人。 杞无忧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一脸放空的表情。 “小杞,”徐槐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俯身看着仰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轻声问,“是不是很累?” 光线被高大的身形遮挡住,视野里所有的光仿佛都来自于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睛,杞无忧直直地与他对视,有些恍惚,呆愣许久,才慢半拍地说:“不累。” 显然是在说谎。 徐槐十分清楚比完赛之后的感受,尤其是杞无忧还喝了很多酒,这会儿肯定全身乏力,肌肉酸痛,动弹一下都会觉得难受。 他问:“先洗澡吗,等会儿给你按摩一下?”一副商量的语气。 “不要,”杞无忧却拒绝得相当干脆,撑起手臂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比赛完就和我做。” 他慢吞吞地抬起手,自己脱掉滑雪服,接着把里面的速干衣也一并脱掉了。 怎么都喝醉酒了脑子里还想着这种事? 徐槐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挑眉,口吻带了几分揶揄:“你确定你还有力气?” 杞无忧不甘示弱,漆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当然有。”又掀起最后一层保暖衣的衣摆,裸露的腹肌瞬间暴露在空气里。 视线上移,定格在杞无忧比往常更红的薄唇上,心头仿佛轻柔的被羽毛搔了下,徐槐缓缓把脸凑近,似乎想要落下一个吻。 杞无忧眨了眨眼,察觉到他想干什么,忽然抬手挡了一下,带着凉意的的唇就顺其自然地落在他滚烫的手背上。心跳节奏倏然乱了几拍。 徐槐抬眼,状似不满地看向他,“怎么不让亲啊?”语气还带点委屈。 “没有!”见徐槐作势要起身,杞无忧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慌乱解释道:“没有不让亲,但是,我要先去洗澡。” 怕徐槐会觉得他身上酒味太重。 即使意识混沌,但杞无忧下意识的肢体反应却仍轻巧又迅速,怕徐槐跑掉,紧紧箍住,没有给他挣脱的机会。 “嘶——” 喝醉的人下手不分轻重,徐槐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疼,“你先松开。” 以为他不会听,结果下一秒,杞无忧就乖乖松手了,“槐哥,弄疼你了吗?”眼神歉疚地望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嗯,”徐槐认真点头,表情严肃,“是有点儿疼。”他的演技非常拙劣,有很明显的逗弄意味。 可杞无忧全无察觉,一瞬间不知所措,“槐哥,我——” “别动。”徐槐再次倾身靠近。 手掌托着杞无忧的后脑勺,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吐息温热,“让我亲一下。” 嘴唇轻轻一碰,冬夜里的最后一点寒意消弭于无形。 杞无忧熏熏然地闭上眼睛。 周遭都被徐槐温暖的气息所包围,仿佛雪夜里的篝火点燃,醉人的味道比酒更甚。偏偏徐槐又含混不清地补充了句:“其实刚才在电梯里,我就想亲你了……” 淡淡的酒味在缠绕的舌间弥漫,酥酥麻麻的感觉。杞无忧顿时觉得更晕,大脑仿佛有点缺氧,却仍不知满足地攫取着唇舌里属于徐槐的气息。 尽管浴缸足够大,但当两人坐进去时,里面的温水还是满溢了出来。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真要做的话他们可能会折腾到天亮。 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杞无忧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泡在浴缸里都差点睡着。 徐槐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问他:“万一你明天醒来发现什么都忘了怎么办?” 原本低垂着的眼皮掀起来,杞无忧突然来了精神,目光灼灼:“那明天再做一次。” 徐槐:“……”他竟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杞无忧的话有点道理。 同时,他还觉得人在微醺时的状态与体验感是最好的。 而醉酒状态下的杞无忧根本无力反抗,他要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但他并不想那样,怎么看都有点欺负人,趁人之危。 “这样你会不舒服的,”徐槐环着杞无忧的腰,嘴唇贴在他耳畔,“不用着急,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 视线里是一片朦胧水汽,水温并不烫,却仿佛要将人灼伤,杞无忧头晕目眩,脑子里混混沌沌,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徐槐。 锋利而坚硬的骨头随着水温逐渐软化,浴缸里的水微微晃动。 浸在水里的那只手骨节微微泛红,修长的手指包裹着他,感官无限放大,温度与触感都与之前截然不同,这种感觉太奇特,杞无忧忍不住闷哼了声…… 第156节 第二天醒来,杞无忧果然头痛欲裂,仿佛有人拿着锤子在一下一下凿他的脑壳。 窗帘遮光性很好,室内仍一片被笼罩的黑暗,不知道外面天有没有亮。 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臂捞进怀里,温热的身躯紧贴着他。徐槐将小臂搭在他腰间,语调慵懒:“我叫了早餐,可以再睡一会儿。” “好。”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杞无忧闭了闭眼,埋头用脑袋蹭蹭徐槐的颈窝,想找手机看一下现在几点,却一下想不起来把手机放在哪里了。 索性不找了,再赖在徐槐怀里睡会儿觉吧。 再次睁开眼时,徐槐已经不在床上了。 “槐哥……?” 他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 电话里的男声浑厚有力,有点熟悉。 “徐槐,你又抽哪门子风啊?!”那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是肖一洋。 徐槐瞥了眼下床的杞无忧,“不说了,我和小杞要吃早餐了,等我回国再细说。”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杞无忧走过去,问道:“肖教练吗,他怎么了?” “肖一洋骂我。”徐槐委屈巴巴地说。 为什么相隔千万里的人突然会无缘无故打电话过来骂他啊。 “你……”杞无忧嗓音干涩,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唾沫,“你不会把我们的事跟肖教练说了吧?” 他记得肖一洋是知道徐槐的性向的。 “还没有,”徐槐顿了顿,“不过,回国之后,如果见面的话,我们的事应该瞒不住他,他很了解我,应该也了解你。” 杞无忧紧张地盯着他:“那,对你会有影响吗?” “没有,他顶多骂骂我。” “我不会让他骂你的。”杞无忧认真道。 徐槐笑眼弯弯,“好啦好啦,快去洗漱,饭等会儿就凉了。” “嗯。” 杞无忧在浴室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就放在浴缸旁边的黑色置物架上。 屏幕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队友以及相熟的滑手在他夺冠后发来的祝贺,杞无忧迅速地一一回复了。 最下方还有一条简短的消息。 【愿:我和爷爷看了你的比赛,世界冠军,好厉害!】 第154章 时间解药 杞愿发来这条消息的时间是两小时前,国内的晚上。 杞无忧在心里算了一下,现在应该到了爷爷的睡觉时间,但杞愿一般不会睡这么早。 【qiwuyo:爷爷有没有夸我?】 那边很快回复。 【愿:当然有!】 【愿:他说在场这么多运动员里,就数你小子滑得最好[酷/]】 【qiwuyo:[酷/]】 洗漱完,杞无忧仍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情很好地哼着走调的歌出了浴室。 “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徐槐还坐在餐桌前等他吃饭。 杞无忧抿了抿唇,难掩笑意,“我爷爷夸我了。”即使是由姐姐转达,没有亲耳听到,那也很开心。 “是吗,”徐槐很感兴趣,“怎么夸的。” 杞无忧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矜持道:“他说我滑得最好。”再重复一遍就很像在自夸。 徐槐被他身上愉悦的情绪所感染,笑着说:“本来就是最好的。” 酒店有提供自助早餐,可以叫服务生送到房间,徐槐怕杞无忧吃不惯,又额外点了一些别的。 其实自助早餐的种类就已经很丰富了,单是泡麦片的牛奶就有五种。 杞无忧拿起叉子,看着几乎满满一桌的食物有点无从下手,“干吗点这么多……” “慢慢吃嘛。” 杞无忧点头,吃了两口,看一眼徐槐,见他并没有拿叉子,奇怪道:“槐哥,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徐槐答。早上有点没胃口,刚才喝了一杯燕麦拿铁,就不太想吃其他东西了。 杞无忧在徐槐面前很有包袱,安静地细嚼慢咽。 徐槐则托着腮,微微歪头,很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人吃早餐。 他到现在还有点摸不准杞无忧的口味。 只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其他的好像有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不挑食,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的喜好。 “小杞,你喜欢吃什么?” “啊,”嘴里咀嚼的动作一下停住,杞无忧有点茫然地看着徐槐,想了想,“好吃的都喜欢,不过比起西餐,还是更喜欢吃中国饭。” 他在食物方面不怎么挑剔,没什么偏好,但现在被徐槐一问,忽然有点想念家对面那条街上的北舞渡胡辣汤。 嘴里的面包变得寡淡,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槐哥,你不去忙吗?” “没别的事要忙。” “不是还要写训练记录和总结?”杞无忧提醒他。 这是在赛前刚收到的通知,上级检查工作,领队要徐槐补一下这个赛季的带训相关记录和总结,需要上交留档。 徐槐很是伤脑筋,仿佛假期开学前一晚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写完的初中生。 杞无忧想过给徐槐代写,结果被他严词拒绝:“怎么可以让你写呢?我可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教练啊!” 但现在徐槐又变了卦,语气幽怨:“这个不重要。” 好像只有观察男朋友吃饭才是头等大事。 杞无忧合理怀疑,他是为了逃避训练记录和总结才这样说。 只休息了一上午,下午杞无忧就开始和徐槐复盘昨晚的比赛,住在几公里之外的队友们也闻讯赶来,听徐教练讲解和分析动作。 小客厅里被队员和教练挤满。 “哇,这房间好豪华!” “我靠这么多吃的!槐哥,我能吃汉堡吗?” 餐桌上摆满了洋快餐,汉堡烤翅,咖啡饮料,还有造型精致的点心。 徐槐正在摆弄投影仪,把比赛视频投放在白墙上,“能啊,随便吃,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其他人一进来关注的是豪华的套房与餐桌上各式各样的食物,只有田斯吴,瞥了眼没关门的那间卧室里凌乱的双人床,眼神暧昧,“哟。” “我去拿平板。”杞无忧侧身挡住他视线,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顺便把门关上了。 沙发上挤不下,队员们就坐在地毯上听,时不时提问,讲自己在训练时遇到的问题。 很久没有和队友一起听徐槐分析动作了。以前杞无忧见到别人缠着徐槐问问题就烦,刚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 而现在,时间成了最好的解药。 杞无忧思考着队友的问题,在徐槐的引导下,和他们一起想解决方法,内心生起一种久违的松快。 暮色四合,徐槐小课堂结束,杞无忧和队友们约好明天一起训练。 集训队再在阿斯本训练一周就要回国了,这一周大家都会在一起训练,像以前那样。 徐槐出去和领队他们谈事情,等会儿来接杞无忧去外面吃晚餐。 杞无忧坐在沙发上,翻看着纪教练给他发过来的电子版带训记录和总结汇报。 屏幕上弹出好几条茅邈的长语音,延迟恭喜杞无忧夺冠,三百六十度吹彩虹屁夸他牛逼。 杞无忧听得想笑,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茅邈声音有点惊喜:“无忧,你咋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想到了就打了。” “可以可以!” 两人之间省去寒暄的步骤,茅邈直接问:“世界杯比完了,后面还有啥比赛啊?” “还有一场在荷兰举办的积分赛。” 这场比赛的规模比不上世界杯,积分也不多,杞无忧参加主要是为了积累比赛场次。 “哦,那比完是不是就该回国了?” “对。” “不错不错!”停顿几秒,茅邈又迟疑地问,“无忧,你今年过年能回家吗?” “不能吧。”杞无忧有些奇怪。 显然不能。离北京冬奥会越来越近,回国之后,等待着国家队队员的,是更为紧张的训练安排。 茅邈也是运动员,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除了备训,还有疫情这个拦路虎,出入境的流程繁琐,落地还要隔离。 从国外飞回北京,要先隔离十四天,如果再回洛阳,还要继续隔离。 第157节 来来回回好一番折腾,时间宝贵,杞无忧不想浪费在隔离上面。 “唉,我猜也是,”茅邈叹了一口气,“去年过年你就没回来,你不知道,爷爷他老人家可想你了,看了比赛就一直念叨着你也不回来。” 杞无忧蹙眉,“爷爷他身体还好吧?” “没事儿,他好着呢,你放心!”茅邈陡然提高音量,“就是,他挺担心你的,觉得你在国外训练很不安全,他老看新闻上国外疫情很严重,死了多少多少人,能不担心吗……” 杞无忧:“……真没这么严重。”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国! 第155章 怎么办好想你 “快点,无忧马上要上场了!” “来了来了!” “咦,飞跃呢?”江晨曦疑惑道,“怎么还没进来?” “应该是网卡了。”李梦千说。 除杞无忧之外,集训队的其他队员都已经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外训回到国内,现在正在酒店里隔离。 运动员们没有办法出门训练,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不需要器械辅助的体能训练来保持状态,其他时间都闲得发霉,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今天是荷兰积分赛的决赛,时间定在当地时间晚上六点,北京时间是凌晨。 闲来无事,江晨曦便在群里提议看杞无忧的决赛直播,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夜猫子队友们的响应。于是她干脆在腾讯会议开了个直播间,邀请大家一起看。 前面还有一位选手就轮到杞无忧上场,进入直播间的成员列表里面却还是出现没有王飞跃的头像,明明一开始就数他响应得最积极。 同样在隔离的助教宋也从田斯吴那里得知他们在看直播,也加入了进来,又顺手把直播的房间号发到集训队大群里,几秒钟后,人迅速涌入,在国内训练的小队员也进来了。 成员列表从一开始的个位数上升到现在的几十号人。 “好……多……人啊!” 王飞跃终于进入了直播间。他的网络听上去还是不太稳定,声音夹杂着电流声,滋滋啦啦,有些刺耳,而且还一卡一卡的,“我没……来晚吧……无忧上……场了吗?” 江晨曦无语:“要不你还是闭麦吧,等网好了再说话。” “人多点儿好啊,热闹,”宋也笑着说,“小田呢,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我在啊。”听筒里传来田斯吴的声音,语调懒懒的。 他头像右下角的灰色麦克风变绿了,闪了闪,又再次变成灰色。 “你不会困了吧?”李梦千怀疑,“这才十二点啊哥。” 江晨曦:“对了,纪教练让我们早八打卡,你今天打了没?” 田斯吴:“打了。” “没看到你在群里发体能训练的照片啊,你在梦里打的吧?” “什么?”田斯吴大惊,“还要在群里发照片?” “哈哈哈你完了!等着挨训吧。” 众人说笑间,公屏下方忽然出现一条极其醒目的消息:【纪传进入了直播间。】 说曹操曹操到。 纪教练一进来,刚才还很喧闹的直播间顿时鸦雀无声。 “睡不着,我也来看看。” “……纪教练好。”有人战战兢兢地开麦打招呼。 “好好好,无忧上场了,看比赛吧。” 直播间里,杞无忧已经站上了出发台,正在等待出发指令。 今天的他破天荒没有穿黑色滑雪服,取而代之的是鲜亮的明黄色,在夜晚的雪道上分外瞩目。 “咋回事?”纪教练有些纳闷,“他带的衣服不够穿了吗,怎么穿徐槐的雪服啊?我记得徐槐是不是有一身这个颜色的来着……” 江晨曦:“人家自费训练,没钱买衣服穿也正常。” 纪教练“啧”了一声:“怎么说得这么可怜。” “妈呀,别太过分,”王飞跃突然开麦,小声嘀咕了句,“这么明目张胆地秀……” 田斯吴愣了一下,小心谨慎地在公屏里敲了个问号:? 王飞跃:…… 从这串省略号里,田斯吴忽然读到一种心照不宣的东西来。 田斯吴:【微笑/】 王飞跃:【嘘/】 “你俩对啥暗号呢?”江晨曦注意到了这俩人在公屏里的聊天记录。 “没啥没啥。”王飞跃忙道。 注意力回到比赛上。 只见屏幕中的人旋身跳起调整雪板角度,轻盈地滑下了出发台。 犹如白色天幕中划过的一道闪电,飞快地朝大跳台直飞而去。 起跳,飞至高空,身形流畅地翻转,屈膝抓板,动作与动作之间完美衔接。 cab1800,高清镜头捕捉到的画面,杞无忧的速度快得仿佛能看到残影。 “我操!牛逼!” “空中动作的完成度不错。”纪教练赞许道。 “但是,这个落地动作有点瑕疵啊,”他话音一转,紧接着点名提问,“王飞跃,你来分析一下为什么落地的时候会出现这种失误。” “啊啊啊!”屏幕外的王飞跃痛苦地发出哀嚎,不愿面对。 “王飞跃,”见他头像上的麦一直是灰的,纪教练又点了一次,“你咋不说话?” 田斯吴好心替他解释:“教练,他网不好。” “哦,网不好是吧?我看你网挺不错的,那你来说说呗。” 田斯吴:“……” 队员们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封控期间在线上听理论课,被网课所支配的恐惧。 第一跳落地时出现了一点小失误,杞无忧这一轮排在第三,好在第二轮他及时补救回来,凭借着近乎完美的偏轴转体1980高难度动作扭转了局势。 两轮比赛结束后,杞无忧的总得分断层第一。 中场休息时间。 尽管第三轮还没比,但比赛结果已经尘埃落定,直播间里观赛的队友们都放松下来。 “比完这场赛无忧就该回来了吧?”江晨曦问。 宋也:“是啊,回来的机票都订好了。” “啊,”王飞跃闻言出声,顿了顿,又说,“那岂不是过年的时候还在隔离?” “是啊。” 江晨曦同情道:“好惨哦。” 意料之中的,杞无忧拿到了本场比赛的冠军。 直播弹幕里,很多人都在说没看过瘾,大家都觉得杞无忧嬴得好轻松,第一轮失误的情况下还能轻松逆转拿到冠军,完完全全的实力碾压。 而在屏幕之外观看比赛的运动员们却都清楚,竞技体育从来就不存在唾手可得的胜利。 直播画面出现了半分钟的卡顿,接着是赛后采访。杞无忧朝混采区走过去,记者们的长枪大炮纷纷对准他。 雪镜被摘下来,随手塞进雪服口袋,他边走边摘掉护脸和头盔。大家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头盔里面还带了一顶棕色的帽子,上面有两只短短的鹿角,被头盔压得软塌塌,失去了原本直立的形状。 配合上他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反差感极强。 “他头上戴的这啥玩意儿?”王飞跃大惊小怪道。 江晨曦:“……好像是荷兰的当地特色——驯鹿帽。算是土特产?之前我去那里比赛,荷兰的朋友送了我一顶北极熊的帽子。” 李梦千:“无忧好可爱啊,妈妈的好大儿!” 王飞跃缓缓在公屏打出一个问号:? 单板滑雪主张释放个性,滑手们戴什么稀奇古怪的帽子都不奇怪。 在场的记者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但也有不少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杞无忧回答记者的提问,直言对自己这次的表现不太满意,第一跳出现了一点失误,没有成功完成预想中的动作。 纪教练看完比赛就退出了直播间,有个小队员趁他不在,大着胆子说:“都拿到冠军了还不满意啊,杞哥对自己的要求真高。” 话里话外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酸意。 田斯吴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要求高点儿挺好。” 采访仍在继续。 与比赛相关的问题问完,有位外国记者适时提问:“这个帽子是你在比赛之前买的吗?很可爱。” 北欧地区的人都很喜欢驯鹿,传说中驯鹿是一种象征着幸运的动物,带上驯鹿帽比赛或许能给运动员带来好运。 “不,”杞无忧直视着镜头,嘴角略带笑意,“这是我教练送给我的。” 停顿片刻,他的视线忽然从镜头上移开,定定地看向对面的某个方向,双眸越发地亮。 镜头很快便切换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徐槐从出发台那边赶过来了,静静地站在拥挤的人群外面看着他。 后来,从赛后采访的回放里截的某张图被粉丝们誉为“神图”之一。 许多人都记得这张照片。记得杞无忧明亮的雪服,带着鹿角的帽子,黑色的头发,和温柔的眼睛。 第158节 其实杞无忧之所以会穿徐槐的雪服,不是为了秀什么,而是因为前一天和爷爷打电话时,爷爷提了一句,别的运动员都穿得花花绿绿,多有朝气,就他总穿黑的,整天跟个大黑耗子似的。 杞无忧反驳,他也有别的颜色的雪服,只是很少在比赛时穿,放在了卑尔根,没有带过来。 不过没有提到的是,那些雪服都是徐槐给他买的。 他打这个视频电话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爷爷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爷爷起初还不愿意接,责怪说杞无忧应该把心放在比赛上,为了配合他一个老头子的作息,荷兰时间都大半夜了还给他打电话。 最后杞愿好说歹说,杞鸿云才勉强同意接了电话。 听到爷爷说话时的精神头很足,不像是抱恙的样子,杞无忧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小杞?” 徐槐见杞无忧挂了电话,仍有点闷闷不乐的,便问他怎么了。 杞无忧一脸郁卒告诉徐槐,爷爷说他穿黑色像大黑耗子。 却不想徐槐奇怪道:“耗子?那是什么?” 杞无忧脸色更臭了,“……就是老鼠。” 徐槐笑倒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有什么好笑的。”杞无忧不满地跨坐在徐槐身上,把他牢牢压住,手指捏住他的嘴唇,威胁道,“不准笑了!” 徐槐一边笑,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米奇真的很可爱啊……” 比赛结束后,徐槐和杞无忧就立刻着手准备回国。 入境要经过层层报备,提交申请,流程繁琐,一周后,两人才终于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做核酸,然后被拉走隔离。 两人在同一家酒店隔离,分别在不同的楼层。 纪教练给杞无忧发了一份隔离期间的体能训练计划,让他按时早起打卡,还必须得写什么外训心得。 隔离的第一天,一上午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杞无忧完成了体能训练,还绞尽脑汁地写完了三千字外训心得。 他把文档给纪教练发过去,退出聊天框,才看到下方徐槐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ryan:好无聊啊,你在干什么?】 【ryan:[敲脑袋/]】 【ryan:[抓狂/]】 【ryan:怎么办,才半天没见面就好想你[可怜/]】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槐哥和小杞吃了双黄莲蓉月饼 第156章 honey 这是徐槐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对他表达想念。 杞无忧心头忽而一滞,成簇的闪电与火花沿着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乍起,瞬间将他点燃。 【qiwuyo:槐哥,我刚才在写外训心得。】 【qiwuyo:我也想你,很想你。】 两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杞无忧又紧接着把写好的文档也给徐槐发了过去。不知道他有没有开始写教练的外训记录,如果没头绪的话,或许可以把这当作一种参考。 等了半分钟,对面没回复,杞无忧便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很快被接通。 出乎意料的,对面声音有点嘈杂。 背景音乐、兵刃相接的打斗声、以及浮夸的人物台词……似乎是游戏音效,有点耳熟,杞无忧以前在训练基地的宿舍里听到过室友在玩这款游戏,很火的moba手游。 杞无忧对这种游戏不太感兴趣,从来没有玩过。 “槐哥,你在玩游戏吗?”他问。 “是啊,我在和……” “啊啊啊!”徐槐的声音忽而被打断,杞无忧又听到听筒里传来另一道声音。 伴随着角色被击杀的音效,助教宋也咆哮:“槐哥!你怎么又死了?!” 徐槐陷入沉默,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的错,没看到草丛里有人。” “没事儿,不怪你……”宋也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已经习惯了。 “我在用pad和小宋打游戏。”徐槐又对杞无忧解释。 杞无忧:“嗯,我听出来了。” 刚才还在说无聊,这就马上找到人陪他玩儿了。 所以说想他可能也只是因为无聊。 那边小宋同样也听出了杞无忧的声音,大喇喇道:“槐哥跟无忧打电话呢?” “对啊。” “那也别光顾着打电话啊!”宋也又抓狂道,“在泉水里一动不动的话系统会判定你挂机的。” “哦,好的。”徐槐忙道。 杞无忧见状,便说:“那你们先玩儿吧,等下我再打给你。” 徐槐:“没关系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杞无忧就又听到了人物被击杀的游戏音效。 “……槐哥,”宋也没脾气地开口,“你还是在塔里别出来了,清兵就行。” “好的。”徐槐口吻挺认真。 宋也又问:“无忧玩不玩,下把一起啊?” 杞无忧:“不了。” “不是,大哥你搁野区刷微信步数呢?中路高地塔都快没了还不回来守家。” 宋也似乎在指挥别的队友防守,杞无忧便没再说话,保持安静,听着耳机里宋也时不时骂骂咧咧,以及吵闹的游戏音效。 徐槐默不作声地把语音通话调成了视频,手机立在桌前,固定好角度,对着自己的脸,好让杞无忧看到。 “诶?无忧挂电话了吗?”一轮高地守完,宋也才发现听不到杞无忧的声音了。 杞无忧适时开口:“没有。” 他只是在专注地看徐槐低头玩游戏的样子。 又看了几分钟,角色被击杀的音效与水晶爆炸的声音接连响起,接着是一声沉重的“defeat”。 徐槐主动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拖后腿了。” “嗨,你第一次玩嘛,很正常,”宋也还反过来安慰他,“我们再开一局!” “算啦,我不玩了,”徐槐和视频里的杞无忧对上视线,眼睛一弯,语气也变得轻盈,“要和小杞聊天。” “……懂了,”宋也佯装痛心,“我只是你无聊时可有可无的消遣。” “哈哈哈,”徐槐并没有否认,“谢谢你带我玩游戏。” 退出游戏,与宋也的连麦也随之中断。 徐槐把平板放在一边,拿起手机起身,“之前他们建了一个打游戏的群聊,怕我隔离太无聊,就把我也拉了进去。”在和杞无忧说明他为什么会和宋也一起打游戏。 杞无忧点点头。 “其实我根本不会玩游戏,你也看到了,很笨。” “没有。” 感觉杞无忧好像情绪不太高,徐槐想了想,问:“小杞不喜欢玩游戏吗?” 杞无忧摇摇头。如果是和徐槐一起玩的话,那还可以接受。 “我好像不适合玩这种游戏……”徐槐停顿了下,又说,“还是去玩滑雪大冒险好了。” 这又是什么? 滑雪大冒险,听名字应该是滑雪主题的游戏,应该会有意思吧。 “这个比较简单,要不要一起玩?” “好。”杞无忧立刻答应道。 说着就打开应用商店下载。 这是一款跑酷游戏,有好友联机模式,可以一起玩。杞无忧只玩了一局就很快上手,用免费的金币道具买了一块绿幽灵雪板。 徐槐则财大气粗地氪金买了许多花里胡哨的雪板和装扮,让杞无忧帮忙挑选,还送给杞无忧一辆非常漂亮的南瓜车。 “啊,我又被雪崩埋了。”徐槐看着手机屏幕,懊恼道。 他在现实中滑雪无往而不利,在游戏里却总是撞到各种障碍物减速,最后被雪崩埋得结结实实。游戏方面他似乎没有点亮天赋值。 “小杞,你好厉害呀。” 屏幕上,开着南瓜车的小野人还在继续向前冲,飞过高高的雪山,从雄鹰头上掠过,松林也成为他脚下的踏板。 “我只是运气好一点,从冰洞上面走的,没有撞上冰棱,”杞无忧操纵着屏幕上的小野人灵活地跳了个后空翻,“槐哥,你还有没有想要的雪板?” 其实徐槐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游戏道具只是为了哄小朋友,他原本想说没有,思索后又改口:“我喜欢那个红色的,圣诞主题的。” “好,”杞无忧语气愉悦,“等会儿给你买。” “你玩完这一局应该就可以吃饭了,先吃饭再买。”徐槐看了眼时间。 快到饭点了,每天中午十二点,都会有志愿者送餐到房间门口。 隔离餐照顾到运动员的饮食结构,营养搭配均衡,虽然味道寡淡,但在杞无忧看来,还是比国外那些奇奇怪怪的餐点好吃一些。 第159节 十二点整,敲门声准时响了三下。志愿者与隔离人员不能有接触,于是把隔离餐放到房间外走廊的地毯上,敲门提醒里面的人过一会儿出来取。 手机电量濒临耗尽,徐槐从床头柜上拿了数据线充电,听到门外没有动静了才开门取餐。 耳机里还能听到滑雪的音效与小野人的尖叫。 “小杞,你还没有被雪崩埋了吗?”徐槐难以置信地问。 “没有。”杞无忧冷静道。 “好吧,那我先吃饭啦。” “嗯,你先吃。” 十分钟后,徐槐饭都快吃完了,杞无忧竟然还在玩。 最终,杞无忧开着徐槐送的南瓜车跑了一千多万分,超过了全国99%的用户。 下午不能再玩游戏荒废光阴了。午休过后,徐槐便开始写他的训练记录,将外训期间杞无忧训练和比赛的各项数据整理汇总,杞无忧则看比赛视频分析动作。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杞无忧看完了两场比赛,给徐槐发消息,问他的训练记录和总结有没有写完。 徐槐苦哈哈地回复一个哭脸,说没有。 杞无忧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以示安慰。 刚发过去,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则推送,上面显示,杞无忧微博的唯一特别关注刚刚发布了新微博。 怪不得有些人没写完作业,原来是在偷偷摸鱼。 杞无忧顺着推送点进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登陆过微博了,密码还是原来的。 徐槐新发布的内容是一条视频合集,里面是阿斯本外训期间集训队队员们的训练视频。 视频里的所有人都戴着头盔护具,看不到脸,只能凭雪服雪板以及滑行风格来辨认谁是谁。 如果对他们不够了解,根本连人都分不清。不过杞无忧全部都能认出来,有田斯吴、王飞跃、江晨曦……还有挪威队徐槐的几位师弟师妹,一共十几个人。 视频经过剪辑,配了bgm和字幕,有些是一镜到底,有些甚至还有特效和分镜,很炫酷。 徐槐会根据队员们的名字或者性格起可爱的昵称,比如说,姓宋的就叫小松鼠,江晨曦就叫小太阳,还有什么小青蛙小鳄鱼之类的,字幕后面附带一个小动物的emoji表情。可见徐槐已经无聊到什么地步了。 然而评论里的粉丝纷纷表示被可爱到了,并艰难地认人。 杞无忧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 搞什么?为什么没我? 他正奇怪着,屏幕上一条新的推送跳出来,徐槐又发微博了。 这次总该有自己了吧? 杞无忧怀着这个念头点进去。 依然是一条视频。不同于上一条视频的配文“in aspen”,这条最新发布的视频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honey”。 扑通扑通—— 看到这个单词的一刹那,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一瞬间无法思考。 手指停留在距离屏幕一厘米的位置,杞无忧却迟迟不敢点开视频确认,生怕会失望。 先点开评论区。 这里人很多,和他的心理活动一样热闹。 【第一!这是yoyo吧?】 【独一无二的酷盖风格,除了yoyo还能有谁!而且这条视频只有yoyo,是谁嗑到了我不说】 【看到“honey”两眼一黑,还以为ryan和谁官宣了,救命谁能管管这个外国人啊!】 第157章 给宝宝看近照 “徐槐,你能不能别把微博当成ig乱发啊,什么词都敢说,还honey,操,吓死老子了!” 徐槐刚接通电话,就被对面的肖一洋劈头盖脸一顿吼。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小声嘟囔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肖一洋气极反笑:“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 他刚才刷到徐槐的微博,被“honey”这个词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徐槐对国内粉丝出柜了,点开一看才发现视频里的人是杞无忧。 这就更不得了了。 他虽然英语水平一般,但也知道honey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看电视上的外国人会用这个词称呼自己的伴侣,那时在肖一洋的认知里,honey是亲密关系里才会用到的特定词汇。 后来他去国外训练比赛才知道,honey在日常非正式的语境里经常用到,而且不仅只用于情侣之间,跟一些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也可以用这个词,用来表达友好,或者是觉得对方可爱。 外国人叫别人“honey”,很正常,按理说应该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可对象是杞无忧。 肖一洋只是想想浑身就鸡皮疙瘩乱冒,这也太肉麻了。 这小子整天冷着一张脸,哪里可爱了? “难道honey是什么禁忌词汇吗?”他又听到徐槐不解地问。 感觉像装的。 “废话,”肖一洋没好气道,“当然不是。” “你凶什么啊……”徐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行行行,我不凶了。” 肖一洋缓和了语气。 换个角度想一下,杞无忧毕竟是徐槐唯一的徒弟,地位特殊,恨不得整天捧在手心上,发微博配的文案比别人亲密,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他玩笑道:“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发微博跟中国粉丝出柜呢。” 他说完,电话那头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时间缓慢流逝,肖一洋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徐槐终于沉吟着开口,“也差不多吧。” “什、什么差不多?”肖一洋心里一紧,说话都打磕巴了。 “就是在谈恋爱啊,”徐槐不紧不慢地丢出一枚重磅炸弹,“但那应该不算出柜,出柜肯定要正式一点。” “你他妈——”肖一洋克制又克制,才把到嘴边的脏话强行咽了回去。 他勉强冷静下来,再次确认:“徐槐,你和杞无忧?” “嗯。” “你在跟我开玩笑?” 徐槐言之凿凿:“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肖一洋被噎得无话可说,有一瞬间怀疑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件事,良久,才如梦初醒般说:“你疯了吧……” 徐槐的性向在圈子这里不是秘密。很多年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被记者问及感情问题,他曾简单地提过几句,用的人称代词是him。 那时肖一洋刚和徐槐熟悉起来,在瑞典备战世界杯分站赛,训练完经常一起吃饭。 有天训练完,走出雪场,看到有个穿长风衣的男人站在外面等他。 徐槐也没有避讳什么,走上前拉着男人的手,坦荡地介绍他们认识。 成长环境的开放与包容让他可以在朋友面前毫无隐瞒地坦白自己的性向。 后来又见过几次,肖一洋才知道,徐槐当时的男朋友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瑞典演员。 他很注重保护对方的隐私,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过,但网友们还是从两人在各大社交平台的互动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可那是在国外。 不同的国家对于同性恋的态度各不相同,有些国家大同小异,有些则是天壤之别。 国内体育圈里肯定也有不少,只不过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队内严禁教练和运动员谈恋爱暂且不说,光是同性恋这一点,一旦被外界知晓,就足以让两人面临难以承担的后果。 禁赛、雪藏,甚至有可能被开除。 这些后果,徐槐也清楚。早在他确定来中国执教之前,肖一洋就和他讲过这些利害关系。 徐槐当时还让他放心,说自己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可现在呢? 不知道这俩人在一起多久了,徐槐又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估计早就把之前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杞无忧可以说还是个小孩儿,没有是非对错的分辨能力,但徐槐作为一个成年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连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槐听着肖一洋一口气都不带停顿地骂了他十多分钟。 “徐槐,”好不容易骂累了,肖一洋喝了口水,“你跟我说实话,你之前提的那事儿,是不是因为杞无忧?” “哪件事?” “你别给我装傻,谈个恋爱脑子都不要了?” 徐槐仿佛听不出来肖一洋在骂他一样, 直接否认道:“没有啊。” “你再说一遍?” “没有……” 第160节 受不了肖一洋的几番强势逼问,徐槐只好交待:“好吧,的确有一部分原因。” “你……”肖一洋又忍不住要骂人。 “老肖,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徐槐语气平静,“这件事对我自己、对小杞,对整个国家队而言都是好事……不是吗?” “是,客观来说,这事儿对大家都好,但主观上我还是很生气。” 徐槐:“别生气,不然你继续骂我好了。” “骂个屁!”肖一洋是真想把徐槐打包拎到长白山来,好好晃一晃他脑子里的水。 “总之,你俩还是稍微避点儿嫌吧,可别被其他人发现了,队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有心人难免会拿这个做文章。” 竞技体育的圈子也并不纯粹,里面掺杂着各种利益纷争,这些徐槐恐怕很难理解。 徐槐:“哦……” 他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肖一洋知道自己也阻止不了。再继续聊下去还不够糟心的,他满心疲惫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注意点儿吧。” 杞无忧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看完评论,转发了徐槐的这条微博,配了同样的文案:honey,后面还附带着一串红橙黄绿青蓝紫的爱心。 起身站到床上,前脚掌用力压了压床垫,发现回弹支撑力还不错,确定床垫不会塌陷,杞无忧便放心大胆地跳了几个空翻。 他给徐槐发消息,但是等好久没有等到回复,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正好王飞跃发了几个训练视频过来,想让他帮忙看看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于是他便认真分析了起来。 以前他看视频分析动作总是需要徐槐带着,在徐槐的引导下逐一找出不足,但现在他自己也可以分析,并针对性地做出调整和改进。 分析完视频,晚饭已经送过来了。 杞无忧开门取餐,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收到徐槐的回复。 没有。 怎么回事?手机也没坏啊,网络也很流畅。 难道是在睡觉?杞无忧心想,徐槐的时差可能还没倒过来,等吃完饭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刚吃两口,他便收到了徐槐的回复,是一条语音。 “我刚才在和你肖教练打电话,晚饭好像送过来了,你吃了吗?” 杞无忧拍了张盒饭的照片发过去,“正在吃。” 过了两秒,对方也发来一张同样的盒饭照片。 几分钟解决掉晚饭,杞无忧知道徐槐的吃饭速度没他快,便没有再发消息过去打扰他吃饭。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微博,把徐槐发的那条视频又刷了几遍,保存进相册。 接着点进评论区,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有人在夸他滑得好,也有人在夸徐槐拍得好,更多的是想看徐槐自己滑雪的视频。 【好帅!但更想看你滑雪[眼巴巴/]】 【宝宝好久没露脸了,发点近照看看!】 杞无忧盯着这条评论看了会儿,然后复制下来,发给了徐槐。 【qiwuyo:宝宝好久没露脸了,发点近照看看!】 以为徐槐忙着吃饭,不会立即回复的,却不想对话框里很快出现一张新鲜的自拍。 怼脸照,徐槐拍照不挑角度不挑背景,随便怎么拍都好看。 以及一条语音:“给宝宝看近照。”声音带着很浓的笑意。 杞无忧:“……” 原本只是突发奇想地逗逗徐槐,结果自己反而先觉得不好意思,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你、”杞无忧停顿了下,“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发那条消息吗?”这很明显不是他说话的风格。 徐槐笑着说:“不奇怪啊,我看到过那条评论。” “哦,你继续吃饭吧!” 这么大人了还叫宝宝,杞无忧真有点害臊,花了好几分钟来平复心情,然后才继续看评论。 【啊啊啊这是可以嗑的吗?(小声)和上条视频对比一下,这条视频真是好明显的男友视角】 杞无忧大为不解,虽然的确是男友,但视角这一点显然是无中生有。为方便滑手分析动作,跟拍摄影师通常都有固定的拍摄角度,徐槐也有自己的拍摄习惯,他很清楚。 【姐妹不要在评论区嗑cp啊,我们去超话圈地自萌!】 经过江晨曦等人的科普,他现在已经知道嗑cp是什么意思了,就是认为两人是情侣的意思。 那……超话又是什么? 在上网冲浪方面,杞无忧发现自己的知识盲区还有很多。 于是他又去请教江晨曦。 【qiwuyo:曦姐,超话在哪看?】 【江晨曦:?】 【江晨曦:弟弟,你真的很闲啊,还逛起超话来了。】 【江晨曦:你的超话是这个[图片/],直接搜然后点进去就能看了。】 杞无忧看了下江晨曦发的截图,他的超话就是他自己的名字,懒得搜了。试着搜索徐槐,又搜索ryan,发现两个都有超话,于是他都点了关注。 【qiwuyo:嗑cp的超话怎么搜?】 【江晨曦:???】 【江晨曦:你嗑哪对啊?】 杞无忧看着聊天界面,顿了顿。 该怎么说,我嗑我自己和徐槐? 好奇怪。 【qiwuyo:没嗑,就是随便看看。】 【江晨曦:真的吗我不信.jpg】 杞无忧还在纠结要怎么回复,对面就又发了消息。 【江晨曦:你要是知道cp名就直接搜cp名,不知道的话就把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搜试试。】 【qiwuyo:好,我试试,谢谢。】 【江晨曦:所以你嗑哪对?】 【qiwuyo:我嗑你和李梦千。】 【江晨曦:……】 杞无忧又试着搜了搜,发现果然有一个超话。 刚点进去,江晨曦又发了条语音。 “哦对了,我忘了说,一定不要用大号逛这种cp超话,cp粉和毒唯都会发疯的!”她的提醒有些迟。 杞无忧:“……已经点进去了怎么办?” 江晨曦发了一长串“哈哈哈”,给他出主意:“要不你注册个小号吧。” 作者有话说: 好腻歪的小情侣……当餐前甜点吧,下章尽量吃大餐! 第158章 做梦素材 杞无忧自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连夜注册了小号,偶尔无聊时就点进超话逛逛,不过大多数时候逛的还是徐槐的超话。徐槐的粉丝很爱考古,杞无忧从里面看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照片和视频。 为防止沉迷,他还给微博设置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限额。 把今天的限额刷完,杞无忧退出微博,又点进了手机相册。 刚才他在徐槐的超话里看到一条十几分钟的视频。发这条视频的博主他已经眼熟,是徐槐的多年老粉,平时在超话里很活跃,于是杞无忧就关注了她。 【谁还没看过五年前ryan拍广告时的冲浪视频?】 后面跟着一排脸发烧的emoji表情。 尽管还没看视频的内容,但杞无忧眼前仿佛已经有了某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没有直接点开看,而是先保存进了相册,等到刷完微博的限额才点开。 这是一条防晒霜的广告,视频的开头是拍广告时的一段花絮。 徐槐没有穿冲浪服,只穿了条宽松的泳裤。 他皮肤很白,此刻被海边炙热的阳光晒得有些泛红,蜂蜜色的午后阳光流淌在裸露的肌肤上,格外性感。 一股熟悉的燥热忽而涌上心头,杞无忧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看。 往自己身上涂防晒时,徐槐忍不住笑场了,肩膀耸动,旁边的工作人员和摄影师也都笑成一团,氛围很轻松。 看着屏幕里男人眉眼都染着笑的模样,杞无忧也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这段花絮很短,镜头很快切换到一片平静的碧蓝海面,徐槐躺在冲浪板上,神色松弛,头枕着手臂,悠哉悠哉地漂浮在浅海边。 察觉到身后即将有海浪袭来,他灵活地翻转身体,迅速在脚踝处绑好黑色的脚绳,保持着平衡,慢慢在冲浪板上站起来。 巨大的海浪翻滚涌动,距离越来越近,咆哮着冲向站在冲浪板上的人,似要将他扑倒,或卷进浪潮。徐槐身体微微前倾,腿部肌肉发力,控制冲浪板的方向,加快了速度,在海浪中穿梭。 汹涌的海水在他身后追赶,冲到最高点时,一整个人连带着冲浪板一起被海浪带起,位于风暴中央,徐槐浑身肌肉绷紧,身体始终牢牢地钉在冲浪板上。海水拍打在他光裸的脊背,白色的浪花飞溅,起伏的线条流畅而匀称,呈现出不可撼动的力量感。 脚下的冲浪板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载着他在海浪中穿梭。 离岸边越来越近,徐槐速度放缓,冲浪板最后搁浅在沙滩上,他弯腰把固定的脚绳解开,从板上下来,浑身湿漉漉,有人递上浴巾给他。 海风吹拂,额前碎发被吹得凌乱,挡住眼睛,徐槐接过浴巾,索性把头发往后一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有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在他的眼睫上,双眸仿佛也变得湿润,眼中蓝色波光涟漪。 第161节 这条视频与相册里的其他照片和视频一样,成为他的做梦素材。 尽管两人每天都会开视频,但杞无忧还是会让徐槐给他发“近照”,喜欢听徐槐用满含柔情蜜意的嗓音叫他宝宝。 屏幕里的人肩上搭着条浴巾,沐浴在阳光下, 屏幕外的杞无忧也仿佛经历过一场暴晒,脸色潮红,大汗淋漓……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杞无忧呼吸急促,胸膛猛地起伏了下,恍然从梦里惊醒。 徐槐设置的语音通话铃声是一串鱼吐泡泡的声音。杞无忧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和名字,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接。 上次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徐槐当时的反应给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以至于让他耿耿于怀。 “咕噜噜”的吐泡泡声音响了又响,始终没有人接,但对方很有耐心,似乎要一直等到自动挂断。 最后,杞无忧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拿床头柜上的抽纸草草擦了下手,按下接听键。 “小杞,今天怎么不监督我写作业了?”徐槐问道。 杞无忧每天晚上吃过饭都会打视频监督他写一会儿外训记录和总结,今天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却一直没有打过来,所以徐槐便主动打给他。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徐槐却捕捉到了一点压抑克制的喘息声。 “小杞。” 他顿了顿,压下声音,“你在做什么?” “槐哥……”杞无忧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但迟迟没有说话。 “我问你在做什么。” 感觉到他的忐忑不安,徐槐轻笑一声,语气放缓,“告诉我。” 气息一下子不稳,杞无忧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你不是知道吗……”他颇有些自暴自弃道,“在自.慰!” “我知道。” 徐槐低低地笑了,声音仿佛近在耳畔,钻进耳朵,又比平时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低沉得很撩人。 手机仿佛成了块烫手山芋,杞无忧握着的手都有点发麻了。 “小杞,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杞无忧有些迟疑,好像能从徐槐的语气中捉摸出一丝暧昧来,但又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打开摄像头。” 这次杞无忧安静了很长时间。 “槐哥……”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再开口时,声音模糊中有点求饶的意味。 “小杞,你不想看我吗,”徐槐语调温柔,带着一点低哑,循循善诱,“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会想着你。” “你,”杞无忧滞了滞,“也会吗?” 徐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记不记得你早上发给我的视频。” 杞无忧早上发给徐槐的,是每天都会录的体能训练视频。他把手机支撑在桌前录视频,穿着运动短袖短裤,做卷腹和负重高抬腿,主要练核心力量。 徐槐喜欢看杞无忧练体能,也会坦然承认自己关注更多的并不是训练本身。 少年修长的身形,柔韧有力的长腿,卷腹时衣服下摆露出的一截窄腰,以及被汗水打湿的脸庞,无不令人赏心悦目。 原来徐槐也会…… 杞无忧心神一晃,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主动把语音切换成了视频聊天。 率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徐槐的脸,而是眼熟的灰色浴袍,是他从挪威带过来的那件。 他大概刚洗过澡,浴袍的领口很随意地敞开了大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脖颈,喉结,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 杞无忧喉头一紧,哑然失声。 镜头上移,徐槐的脸出现屏幕里,“小杞,你也会看我的视频吗?” 目光一寸不离地盯着他的脸,缓缓动着手指,杞无忧嗓音染上沙哑:“会……” 可那些视频和照片都比不上徐槐现在的一声低笑。 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往下,停留在他领口。 “你在看哪里?”徐槐一边问,一边将左手缓慢伸到腰间。 松松垮垮的浴袍腰带被解开了。 领口完全敞开,露出宽阔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肌,再往下是块垒分明的腹肌和马甲线,瘦而有力的腰,几颗没擦干的水滴沿着肌理线条没入引人遐想的沟壑里。 肌肉紧实,线条也漂亮。 这幅场景对杞无忧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冲击与刺激,他耳朵通红,剧烈地喘息了下。 徐槐把他的反应尽收眼中,笑道:“这样比较有感觉?” 杞无忧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瞪他:“你、你故意的……” 衣服都没穿好,还故意让他看到。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故意勾引我”,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过于羞耻。 “是啊,我是故意的,”徐槐没有否认,坦荡道,“我觉得这是男朋友的义务。” “还想看哪里?” 空气粘稠,令人喘不过来气。 杞无忧不止想看,还想摸,还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红色的,抓痕、咬痕、吻痕…… 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杞无忧不自觉咬住下唇,脚趾蜷了蜷,进入到一种身体与精神双重紧绷的状态。 “小杞。”徐槐忽然出声。 他熟悉杞无忧身体的一切反应,这是即将到达临界点的征兆。 “可以等一下吗?” 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口吻一直都很温和,杞无忧却不禁浑身一颤。 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徐槐会满足他,所以他也应该听从徐槐,由徐槐来主导。 “好……” 作者有话说: 徐槐,一款会主动履行男友义务的男菩萨,主打一个什么都给看,但是摸不着^^ 第159章 一年一年 2021年的除夕,徐槐和杞无忧是在隔离中度过的。 除夕夜,酒店的隔离餐额外送了一份饺子,有芹菜肉馅和白菜肉馅。 徐槐觉得味道还不错,但是看屏幕对面的杞无忧并没有把饺子吃完,透明的塑料饭盒里最后还剩下很多,这不符合大胃王的风格。 他有些奇怪,语带关切地询问:“小杞,怎么没吃完,是觉得不好吃吗?” 旋即一想,也可能是小朋友在除夕这天有点想家,所以才吃不下饭,今晚这顿饭无论吃什么都觉得食不知味。 自徐槐有记忆以来,每年的雪季都会辗转在各个国家和地区训练和比赛,冬天里的各种节日基本上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度过的。虽然他了解过年对于中国人的重要意义,可实际上体会不到太多情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对方。 “嗯,”杞无忧抬头看着屏幕里的人,认真地点头,“没有蘸醋的话就不好吃。” “……是嘛,”徐槐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漫上眉梢,“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吃烩面放了很多醋。” “你还记得呢。”杞无忧眼睛亮了下,有些惊喜。 “是啊,我当时在想,这个小孩儿也太爱吃醋了吧。” 听着徐槐略带调侃的语气,杞无忧心情也轻快了些,怀疑他一语双关,但是又没有证据。 “有一点吧,也没有很爱……”沉默片刻,杞无忧又为自己申辩。 “好好好。” 吃完这顿过于简陋的年夜饭,还不到晚上八点。徐槐的带训记录和总结都已经写完了,横竖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提议道:“小杞,看不看春晚?” “好。” 徐槐打开电视找春晚的直播平台,“对了,小毛今年有没有上春晚?” 杞无忧:“没有。” “为什么啊?” 茅邈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杞无忧回忆了一下,他好像说去年上过了,今年不想上了。 把原话告诉徐槐,徐槐“哦”了声,表示理解:“也是,反正体验过了嘛。” 看春晚时,杞无忧的手机消息提示音没断过,不少人给他发了跨年祝福。有以前的同学和队友,也有现在的队友和因为滑雪而结识的各行各业的人,大概都是群发的,杞无忧礼貌回复了“谢谢,新年快乐”。 有个没什么印象的初中同学还祝他在下个赛季取得好成绩,比赛顺利,拿到冬奥会的参赛名额。 想来是平时有关注他的比赛,杞无忧想了想,发了一个笑脸,这次的回复很诚恳:“会加油的[微笑/]” 徐槐这边就相对安静许多,毕竟他是外国国籍,又不在国内定居,只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才会特意在中国新年的前一天晚上给他发新年祝福。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茅邈发来一段几秒钟的视频。杞无忧把和徐槐的视频通话窗口拖到屏幕左上角,点开视频。 漆黑的夜空里,一簇簇烟花绽放,把天空装点得五颜六色。 下面是一条语音,杞无忧长按转换成文字。 “无忧,新年快乐!” 耳边仿佛能听到茅邈咋咋呼呼的声音。 第162节 杞无忧瞥一眼小窗里的徐槐,他懒懒地倚靠在床头,垂着眼皮,好像昏昏欲睡。 【qiwuyo:新年快乐。】 【qiwuyo:你没在家吗?】 杞无忧记得他们家所在的区域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 【猫喵:没啊,我在洛宁,想不到吧哈哈哈】 洛宁? 杞无忧一愣。 洛宁是洛阳市下面的一个县,也是杞无忧的老家。 【qiwuyo:你去洛宁干吗了?】 茅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你为啥不发语音?” 【qiwuyo:在和徐槐开视频,没办法发语音。】 【qiwuyo:我们在看春晚。】 “和徐教练啊,你俩隔离这么多天,是不是经常开视频?” 【qiwuyo:每天。】 “好家伙,这么多话聊吗?” 【qiwuyo:嗯,所以你去洛宁干吗了?】 “我来旅游了!这里有一个滑雪场,你不知道吧?” 看着语音转换成的文字,杞无忧一时无语。 洛宁能有什么好旅游的,偏僻落后,除了山还是山,而且很多山都是未经开发的,就算有滑雪场,估计也是那种规模很小、设施也不够完善的小山坡。 “就是吧,这个滑雪场太小了,没几条能滑的雪道。”茅邈又说。 【qiwuyo:等我隔离结束了,你可以来崇礼滑,还有我姐。】 春晚刚开始时,杞无忧就给杞愿发了消息,给她拜年,问她有没有和爷爷看春晚。 杞愿说没有,爷爷吃过饭就回屋睡了。 这也不奇怪,杞鸿云本来就没有守岁的习惯,冬天晚上一般九点钟左右就睡了。 他又问杞愿在干什么,她说无聊写会儿论文,杞无忧就给她发了一个红包,之后没再打扰她。 茅邈:“好啊!不过今年就算了吧,还得隔离,你们的训练任务肯定很多,等明年冬奥会,我们一定要去现场看!” 和茅邈聊完,杞无忧也没心思看春晚了,本来他的心也不在这上面。 把电视的音量调低,杞无忧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里徐槐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徐槐眼皮动了动,皱皱眉,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 他被歌唱节目的高音给吵醒了。 “槐哥,别看了吧,要不要睡觉?”杞无忧声音很低。 徐槐摇摇头,“想陪你守岁啊。”他眼冒泪意,不自觉想打哈欠。 杞无忧笑了,“我没有守岁的习惯,不要熬夜了,早点睡。” “哦……”徐槐慢吞吞应了声,顿了顿,忽然一拍脑袋,“还有件事我差点儿忘了,要给我妈妈拜个年。” “那,”杞无忧犹豫了一下,“我要不要也给阿姨拜年?你帮我转达吧。” “可以啊。”徐槐一口答应道。 又打起精神,笑着说:“去年这个时候,啊不是去年,是前年,我给我妈妈打电话拜年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但是你睡着了,还有印象吗?” “好像有……”杞无忧隐约有点印象,但朦朦胧胧中说了什么话记不太清了。 那时的他才刚做完转项大跳台的决定,和徐槐在崇礼玩,一切都还没发生。 原来已经过去两年了。 现在离冬奥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徐槐挂断视频去给徐吟秋打电话拜年,再点开微信时,发现杞无忧给他发了一个红包。 “干什么,”徐槐有些哭笑不得,“应该是我给你发才对啊,师父给徒弟发。” 杞无忧:“也可以是男朋友给男朋友发。” “嗯,你说得对。不过可惜今年不能把压岁钱藏在枕头下面了。”也不能再制造别的惊喜,徐槐语气有些遗憾。 “没关系。” “等我们出去了再补给你吧。” “不用。”杞无忧拒绝道。 但拒绝无效。 结束隔离的当天刚好是他的生日。 他们在荷兰比完赛就紧赶慢赶地回国了,一落地就隔离,时间很仓促,徐槐也没来得及提前准备礼物。 杞无忧并不介意,然而徐槐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一定要给男朋友送生日礼物。 离开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外面吃了顿大餐。吃完这顿饭杞无忧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胡吃海喝,运动员在饮食方面有很多禁忌,尤其是在备训周期内,要严格按照饮食标准执行,除了控制体重体脂,还要避免误食兴奋剂。 在商场吃完饭,徐槐还在思考给杞无忧买什么,出来时刚好路过一家金店,心里一动,便带着杞无忧走了进去。 店员殷切地介绍半天,他最后看中了一款足金的吊坠,中间镶嵌着一枚和田玉,又问身旁杞无忧喜不喜欢,杞无忧当然说不出否定的话。 店员用黑色的绳子编了金刚结,寓意平安。 手绳编好后,杞无忧没有立即戴上,而是用盒子和袋子装了起来。 “小杞,你不喜欢吗?”走出金店,徐槐又问了一遍。 “喜欢。”杞无忧说。他当时看着编制精巧的黑色绳结,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徐槐冲浪时脚踝处用来固定冲浪板的黑色脚绳,“但是我想看你戴。” “啊?”徐槐停住脚步,神情疑惑,“这是给你买的呀。” 杞无忧望着他的眼睛:“我的生日愿望是看你戴这条手绳。” 徐槐:“可是……” 他手腕上戴着手表和佛珠,再戴一条手链就显得有些累赘。杞无忧想了想,“戴脚踝上吧?” 徐槐:“不行,我不能戴!” 话虽然说得很坚决,然而当天晚上,他给杞无忧买的手绳最终还是戴到了他自己的脚踝上,而且是杞无忧亲手给他戴的。 第160章 陪你回洛阳 结束隔离后,杞无忧没有立刻投入训练。或许是考虑到他刚在酒店里被关了十来天,而且还是在春节期间,心理状态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影响,所以队里就没有让他直接上雪训练,而是先给他放了三天假来调整身心。 回到熟悉的运动员公寓,当天晚上,杞无忧便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去了徐槐的房间。 他在走廊上迎面遇到了助教宋也。 “无忧,刚隔离完就去找槐哥分析动作啊?” 杞无忧怀里抱着被子和枕头,下巴陷进柔软的布料里,毫不心虚地点头:“嗯。” “这么努力,”宋也笑了笑,“领队不是给你放了三天假吗?” 杞无忧回答:“嗯,也没什么事做,就想多巩固一下技术要领。” 他训练一向刻苦,宋也对于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怪了,欣慰地拍了拍杞无忧的肩膀:“好样的!快去吧。” 徐槐的床头摆满了奇形怪状的玩偶,大概有十几个,都是之前两人看电影时杞无忧抓的娃娃。 杞无忧每次来他房间看到这些娃娃心情都会很好,不过有人却并不这么想。上次纪教练来徐槐房间找他,看到他床头这么一堆丑东西,说还不够吓人的,摆床头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当时杞无忧刚好在场,在一旁听着,脸色很臭,徐槐就笑着说,哪里吓人了,明明都很可爱。 以前徐槐住在公寓里的时候,每晚都会随机选一个丑东西作为陪睡玩偶,不过现在没有陪睡玩偶了,只有一个杞无忧。 过完年,气温逐渐回升,北京的雪场滑不了多久的雪,雪道很快就会变得湿黏。集训队将转移阵地去旱雪和蹦床气垫上进行技术提升。 而徐槐则计划等假期结束之后带杞无忧去吉林长白山,这是他早就答应过对方却一直没有机会兑现的承诺。 他向队里请示过,也征得了领导的同意。 长白山温度相对比较低,雪场的雪融化得慢,能一直滑到四月份,杞无忧可以在那里的训练基地再训练一段时间,自己顺便也可以找肖一洋好好聊一聊之后的打算。 目前,国内大多数地区的疫情渐趋稳定,相关部门又出台了新的防疫政策:低风险地区的人凭绿色健康码可以自由出行。 他们所在的训练基地是低风险地区,徐槐查了一下,长白山目前也是低风险地区。 于是他和杞无忧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杞无忧当然没有意见,但表情却有些迟疑。 徐槐敏锐地注意到,便开口问:“怎么了小杞?” “槐哥,我……”杞无忧犹豫了下,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你说。” “我想在去长白山之前先回一趟家。” 徐槐微微一怔,看了杞无忧几秒,“可以。” 他没有询问原因,而是直接说:“我去帮你和领导申请一下。” 结束隔离的前一天,杞无忧给杞愿打了个电话,没有任何缓冲,电话接通的第一句就问: “姐,茅邈跟我说了,过年的时候爷爷是不是回洛宁了?” “是啊,怎么了?”杞愿语气自然,听不出异常, “我也去了,还有苗苗,他听说神灵寨那边有个滑雪场,非要跟着一起去。” 杞无忧:“以前都没回,为什么今年回去了?” 杞愿:“以前回过的啊,也就这两年没回吧……” 这些年,老一辈的亲戚相继去世,而年轻一辈的大多搬迁,离开了村子,老家的亲戚越来越少,杞鸿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 第163节 “啊,还有,我们老太爷今年过二十年,因为你没见过他嘛,所以就没和你说这件事。” 今年是杞愿的老太爷,也就是爷爷的父亲去世的第二十周年,按照当地习俗要回去祭拜。 杞无忧的确没有见过那位老太爷,他还想再问一些细节,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老人清嗓子的声音。 “你好好训练就行了,”杞鸿云一如既往的严肃,听起来没什么人情味儿,“别牵挂家里,我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挂了电话,杞无忧本该放心,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这次不回家,可能要等到冬奥会结束才能和家人见面了,杞无忧还是决定回去一趟,只有见了面他才能真正安心。 尽管答应得很爽快,但徐槐知道,和领导沟通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他没让杞无忧出面,而是自己去和领导谈,也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反对。 首先去找领队,领队听后反应很大,眉头紧皱: “他跟你说的?什么情况?” “想家了,情绪不太好,最近压力也比较大。”徐槐是这样解释的。 领队的眉头却皱得更深:“都给他放三天假了,还有啥压力?” 今年春节名义上一共放了三天假,但所有队员和教练都无一例外地留在了训练基地里加练,没有一个人休息,更别说回家过年了。 这话很明显是拒绝的意思,徐槐却装作听不懂:“压力一直有啊,隔离这么多天打乱了我们的训练节奏,再加上冬奥会越来越近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地打断,“是是是,就他有压力,就他特殊,”领队长叹一声,“徐槐,你也别这么惯着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徐槐心平气和道:“我没有惯着他。” “就非得回去啊?不回去不行?” “对。”徐槐语气坚定。 领队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虽然我也不想这么说,但是,这是领导的要求……特殊时期,有什么困难还是尽量克服一下。” 徐槐:“那我再去找领导申请。” “哎,你……” 和徐槐说不通,后来领队又单独找杞无忧聊了聊,给他做思想工作。 先是询问了他这次外训的基本情况与隔离期间的状态,而后领队话题一转:“无忧,你知道你这回一趟家一共得耽误多长时间吗?” 从北京到洛阳,没有当天往返的机票,来回至少要耽误三天。 这倒也还好,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万一他刚一落地,洛阳或者北京这边忽然有新增病例,到时候想回来都难。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发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领队语重心长地说了很长一番话,杞无忧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成熟,没有大局观,缺乏集体意识。 领队又问他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就是想回家。 领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做出决定:“徐槐已经去找领导申请了,我这边呢,也会尽量帮你争取,但是能不能申请下来还是未知数。而且,杞无忧,你得想好这么做的后果,在备训的紧要关头,如果真出现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替你承担。” 领队为人虽然严厉,但并不刻板,他对每位队员都很关心,会照顾他们的感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他们的要求。 “嗯,我知道,”杞无忧郑重道,“谢谢领队。”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领导谈的,总之领导最后松了口,同意了杞无忧的申请,想来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但是令杞无忧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回家最大的阻碍不是疫情,而是来自于爷爷。 或许是从杞愿那里得知了他想回家的事,杞鸿云当即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杞无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还有一年就要开冬奥会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好好训练还有心情回家?你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没责任心没担当,往大了说就是不配合国家的体育工作,保不齐还扰乱防疫工作……” “不就回个家吗,哪有这么严重。”杞无忧无语道。 两人一说话就吵,他不想跟老顽固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假都请好了,机票也订好了。” “退了!别回来,你敢回来我就把你腿打断!” 杞无忧:“……” 服了,跟这人说不明白。 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他郁闷地问杞愿,问这是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知道。 杞愿也很无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爷爷就在旁边,他听到你要回来气得不行,非要让你退机票,我好说歹说,还是劝不住。” 手机里每天都在推送各种关于疫情的新闻,杞无忧看得多了难免焦虑,联想到最近和杞愿、茅邈聊天时的异常,还以为爷爷出了什么事,现在想想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紧张过度,电话里爷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 “算了。”杞无忧语气淡淡。 他很了解杞鸿云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性格的确深受爷爷的影响,执拗,一根筋,认死理。 杞愿懊恼道:“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你直接回来。” “你猜他看到我一声不吭地回家,会不会不让我进家门?” 话说完,两人一起沉默了。 真的有可能。 不让杞无忧进家门,立刻滚回去训练,这确实是杞鸿云能做出来的事。 “没事,反正迟早要回去的,也不差这一年,”杞无忧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似乎有些自责的杞愿,“姐,你照顾好自己和爷爷,我还是等冬奥会结束了再回去吧。” 他只好把订好的机票退了。 得知杞无忧又不回家了,领队还挺高兴,又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劝慰加鼓励了一番:“安心训练吧啊,等冬奥会结束了给你放个长假,歇他个一整年!” 从领队的办公室里出来,杞无忧低垂着脑袋,仿佛魂不着地,走到转角,直直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面前的人也没躲,而是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杞无忧一下就知道是谁了,蓦然有些鼻酸,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槐哥,你怎么……” 徐槐这个时候应该在训练场带训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小杞,”徐槐摸摸他的头,微笑着看他,“冬奥会结束,我陪你一起回洛阳,好不好?” 第161章 你师父不要你了 晚上九点五十,漆黑的机场上空浮动着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又一架飞机降落在长白山机场。 国内旅游业陷入低潮,机舱里座位很空,来长白山的游客寥寥无几。 下了飞机,冷飕飕的寒风就直接扑到人脸上,徐槐把脖子缩进束起的冲锋衣领里,“好冷啊。” 杞无忧手伸到他背后,把冲锋衣帽子给他戴上了,“车在哪里等我们?” “直接去停车场就好。”徐槐说。 他照旧安排好了一切,提前约了车在停车场等他们。 上了车,徐槐没骨头似的瘫在座椅上,眼神逐渐变呆滞,很快,头便一点一点的,侧身倚靠到身旁的杞无忧肩头,闭上了眼睛。 “小杞,我头有点晕,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啊。” 徐槐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杞无忧抬手,轻轻抚摸着掌心里微卷的、在车厢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一点红的棕发。 “好,睡吧。” 国家队高原冰雪运动训练基地坐落在天池公路左侧的山上,这里雪源丰富,雪质也很纯净。一共有十几处训练场地,最多的场地是越野滑雪和冬季两项,这两个项目的训练线路都在森林深处,只有起点和终点设置在雪场上。此外还有设在松林里的速度滑冰场,四周高高的林墙是天然的防风屏障。 而平行大回转集训队的训练场地只有一处,在崇礼的训练场尚未完善之前,队员们一直都是在这里训练。 教练组有意训练他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所以近两个雪季会更换不同的训练地点,年前在崇礼,年后在长白山,等下个雪季就要全部转移去崇礼训练了,那里是北京冬奥会平行大回转项目的举办场地。 杞无忧之前听乔巍然提到过,平大集训队和高山滑雪队的队员都住在一栋三层的小别墅里,还有几间空房间。他以为自己和徐槐也会去那里住,但是车最终驶向万达旗下的一家度假酒店,缓缓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 “槐哥。”杞无忧从窗外收回视线,戳了戳徐槐的脑袋。 徐槐并没有睡沉,朦朦胧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到了吗……” “嗯,”杞无忧偏过头看他,“我们不和集训队住在一起吗?” 徐槐转了转脖子,坐直身体,有些发怔。 肖一洋知道他们的关系,让两人最好避嫌,如果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的话,以他们现在的热恋程度,很容易被人发现什么吧。 “我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 他隐约记得,杞无忧在平大集训队好像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难道……他是想和朋友住在一起? 于是他试探着问:“或者说,你想和朋友住一起吗?那——” “我不想。”杞无忧果断道。 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表达疑惑而已。 比起和朋友住一起,他当然更想和徐槐过真正的二人世界。 旅途劳顿,他们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前往平大集训队所在的训练基地。 杞无忧在基地里见到了乔巍然。 许久未见,他又晒黑了不少,个头长高了一些,身体也更强壮了,但还是那副活泼爱笑的样子,见到杞无忧,咧开嘴笑起来,飞奔着冲过来抱住他,“无忧!” 杞无忧今天不训练,半个月没滑雪了,去雪场适应一下上雪的感觉。徐槐好像有事去找肖一洋了,让杞无忧先和朋友们玩。 乔巍然便叫上两个队友,兴致勃勃地带杞无忧钻进树林里滑野雪。 几人站在索道前等待缆车。 “无忧,你这个头盔帽挺好看,”乔巍然早就注意到杞无忧头盔上戴的帽子了,好奇地问,“哪儿买的?” “诶?这好像是无忧在荷兰巡回赛上戴的那顶帽子吧,你没看他那场比赛吗?”旁边的队友说。 “好像没有,”乔巍然挠了挠头,“我怕熬夜熬太晚了第二天起不来,也没空看回放。” “不过我记得那个帽子好像没这么大啊,”队友又问,“是同一个吗?” “嗯,这是徐槐送我的。” 那次比完赛之后,杞无忧把驯鹿帽拿去改大了尺寸,变成头盔帽,可以戴在头盔上面,这样两只鹿角就不会被压塌了。 说话间,缆车过来了。 这是一条专为运动员提供的单座缆车索道,很方便,但杞无忧看到上面只有一个座却挺不开心的,心想,不能和徐槐坐同一辆缆车了。 第164节 从山上滑下来,杞无忧把雪板往雪地上一放,坐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喝从雪堆里挖出来的冰可乐。 雪堆是天然的冰箱,可以用来冰镇可乐,这是队员们在雪场滑雪的日常乐趣之一,杞无忧也很喜欢。 随着仰头的动作,头上的鹿角也跟着一晃一晃。 徐槐来到雪场时,远远地便看见这一幕。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杞无忧身后,揪了揪鹿角,帽沿上移,露出一对微微泛红的耳尖。 杞无忧猛地回头,“槐哥!” 徐槐含笑点头,微微俯下身,用带着温度的手指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其他人呢?” “都被肖教练叫走训练了,我们不在这里训练吧?” 这里是平行大回转的训练场,没有大跳台和坡障的训练场地。 “嗯,我们和他们分开训练,明天去泰格岭。”泰格岭山地公园有符合国际赛事标准的大跳台和坡障赛道,很适合训练。 徐槐朝杞无忧递出一只手,杞无忧抬手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槐哥,粉雪很好滑。”杞无忧抬眼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那再滑一趟?”徐槐会意地笑起来,“我去拿雪板,陪你滑。” “好!” 细腻松软的粉雪如同一层锦缎,覆盖着整座森林。 风轻轻吹动树下的粉雪,扬起大片的雪雾,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如烟似尘。 森林中踩着雪板滑行的两人一前一后,仿佛穿梭在梦幻的仙境中,雪板从雪地中滑过,板底摩擦挤压,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若有似无的鱼吐泡泡的声音。 “槐哥,刚才你手机好像响了。” 等到滑下山,杞无忧提醒道。 “啊?我看看。”徐槐脱掉雪板固定器,从奶油蓝的滑雪服内兜里掏出手机。 杞无忧便很自然地把地上的滑雪板捡起来,一手一个抱着,“我帮你拿。” 看了眼屏幕,电话是肖一洋打来的,徐槐给他回拨了过去。 “徐槐,你在哪儿呢?” “我和小杞在滑雪呢,刚滑完一趟下来。” “我在训练场这边,还没结束,等会儿结束了你带上他一起过来。”肖一洋说。 “干什么?”徐槐警惕道。 “咋,担心我棒打鸳鸯啊?”肖一洋反问。 徐槐:“棒打鸳鸯是什么意思?” 肖一洋登时骂道:“……滚。” “行了行了,等会儿就过去,”徐槐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一起吃个午饭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挂掉电话,徐槐看到一旁的杞无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色堪称凝重:“槐哥,肖教练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 “对,你肖教练叫你过去,想找你聊聊。” “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吧,没事的,放松一点。” 徐槐也不太确定肖一洋会和他聊什么,想了想,又叮嘱道:“等会儿他问什么,你就顺着他的话答,不管说什么你都听着,千万别和他犟,他这人急脾气你也知道的。” “嗯,我知道。”杞无忧点头。 阴奉阳违嘛,他很擅长。 日光直直地照向山尖,雪地摩托的尾巴闷闷地吐出黑烟,载着徐槐和杞无忧回到雪具大厅。 不远处就是美食广场,两人先把雪板寄存在雪具大厅里,然后前往美食广场吃午饭,找肖一洋汇合。 吃饭的地方是肖一洋定的,朝鲜族特色餐厅。这家店一楼是餐厅,二楼是咖啡厅,环境雅致。肖一洋还特意挑了间包厢。 一进包厢,和肖一洋对上视线,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就来了,杞无忧硬着头皮打招呼:“肖教练。” “无忧,”肖一洋拉开他身旁的椅子,“来你坐这儿。” 杞无忧看了眼徐槐,徐槐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去坐,只好慢吞吞挪过去,在肖一洋身边坐下。 肖一洋大概刚抽完烟,身上有一股难闻的烟草味。 照例先问了一下近况,关于训练和生活,除徐槐之外,其他所有教练询问运动员的话术都大差不差。 肖一洋问一句,杞无忧答一句,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不像聊天,更像是审讯。 “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紧张啊。”肖一洋无奈道。 “没。”杞无忧简短地说。 徐槐开口:“老肖,你别吓到他了。” 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肖一洋就来气,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闭嘴。” 徐槐还没什么反应呢,杞无忧的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 过了一会儿,他忽而一滞,渐渐放松下来,神情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 桌底下,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吃过饭,肖一洋有话要单独和杞无忧说,徐槐惨遭驱逐,只好去二楼,坐在咖啡厅的露台上晒太阳。 包厢里只有两个人了。 肖一洋往椅背上一靠,一改刚才的放松姿态,皱着眉看他:“说说吧,你和徐槐,怎么个情况?” 杞无忧站在肖一洋面前,对上他审判似的目光,不自觉挪开了视线,思索好久,才谨慎地开口:“没啥情况。” 他忽然想到之前国家队发生过的一件事,一位外教与队里的女队员发生了关系,最后女队员被开除,外教被遣送回国。 杞无忧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说:“是我主动追的徐槐,他一直在拒绝,是我死缠烂打。” 肖一洋冷笑:“哦,他贞洁烈男,宁死不从是吧?” 杞无忧:“……” 贞洁烈男又是什么词?能不能别像徐槐那样乱用成语。 “不是,我说你俩能不能提前对对词儿?”肖一洋讥讽道,“太有意思了,他说跟你没关系,是他主动的,你说跟他没关系,是你主动的,那到底是谁主动的啊?真奇了怪了。” 其实现在再问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他也知道,只是想找个由头宣泄一下怒火。 “就是我主动的,和徐槐没关系,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什么处罚我都接受。” “什么处罚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肖一洋看杞无忧一副护着人的架势也觉得挺好笑,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自动被杞无忧划入了敌对阵营。 他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吧,冬奥会结束之后,徐槐和国家队的合约刚好也到期了。” 杞无忧心里一紧,但神色未变,“嗯。”等他继续说。 “他前段时间跟我说,不想续约了。” 他说……什么? 杞无忧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不想续约了?”他听到自己钝涩的声音。 “嗯,”肖一洋说话时观察着杞无忧的反应,他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于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他不和国家队续约了。” 杞无忧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浑身僵硬,脸色也不对了,良久,才张了张嘴,问:“为什么?” “还是不太适应吧,毕竟这里的生活环境,训练模式还有思想观念,很多方面都和他以前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肖一洋说。 但其实徐槐是一个内心自洽的人,即使他不太认同别人的某些观点和做法,但也能设身处地地去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求同存异,同时自己也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肖一洋知道徐槐说不适应只是一种托辞。 他问过徐槐是不是因为杞无忧,徐槐说,有一部分原因。 肖一洋一开始还有点想不明白,如果说徐槐真是因为杞无忧,那按理说更应该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才对,怎么可能主动要走? 难道是觉得不在一个队里谈恋爱的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直到听到徐槐离开国家队之后的计划,肖一洋才恍然大悟,一方面觉得自己格局小了,另一方面觉得,徐槐为杞无忧考虑了太多,不只是眼前。 “那他之后去哪儿,”杞无忧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死死地攥着,手背上青筋突显,“回挪威吗?”语气透出隐隐的急切。 当然不是,但肖一洋有心逗他:“是啊,回挪威队继续带他师弟师妹,你师父不要你了。” 第162章 长白山的月亮 后面肖一洋又说了些什么,杞无忧一句话也没听清。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徐槐要离开国家队了,徐槐不要我了。 为什么?真的是因为他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和训练模式吗? 杞无忧才不信。 记忆里恍然浮现出徐槐拒绝他时,说过合约期到了就走人之类的话。 那时候只觉得徐槐为了拒绝他,拿这个当作威胁,他这么喜欢中国,喜欢教练这个职业,根本不会走的。 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 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很久之前? 他还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好要走了吗? 那他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其实只是一种缓兵之计? 徐槐以前说过,人生重在体验。 他见得太多,经历得也太多,也许和我在一起只是他诸多人生体验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反正迟早要离开,等合约期一到,离开中国,就不再和我有任何牵扯,就可以摆脱我了。 第165节 ……徐槐是这样想的吗? 种种猜测如同疯长的藤蔓在脑子里缠绕拉扯,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想下去,杞无忧要找徐槐当面问清楚。 万一,万一是肖一洋在挑拨离间呢?徐槐并没有想要走。 攥扶手攥得太用力,手掌被磨红,手指在微微发抖,可杞无忧完全感觉不到。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以至于恍恍惚惚地走出门时,肖一洋在身后喊他忘了拿滑雪服外套他都没有听到。 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卫衣,也没感觉到冷,最后肖一洋追出来,把外套强行披到他身上。“ 衣服都不要了是吧?”肖一洋看他一脸魂不守舍,啧了声,“瞅瞅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杞无忧这才有点清醒过来,心脏开始密密麻麻地抽痛,他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下去,摇摇头,把外套穿上,拉链也拉好,哑声说:“我去找徐槐。” 他几步冲到二楼露台,拉开阳台门。 遮阳伞下坐着一对年轻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起,两人听到震天响的开门声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看向门口。 四下扫了一眼,根本没看到徐槐的影子,杞无忧又“嘭”地一声把门拉上了。 他又几步跑下楼,此时肖一洋刚结完账,站在柜台前还没有走出门。 杞无忧拉住他问:“徐槐呢?” 肖一洋扭头看他,奇怪道:“不是在楼上吗?” “没有。”杞无忧松开他的胳膊,大步走出门,边走拿出手机给徐槐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显示已停机。 上午不是还在和肖一洋打电话吗,怎么突然停机了? 杞无忧停住脚步,又试着打了一遍,结果还是同样的提示音。 “他是不是忘了关国际漫游?手机欠费额度用完了吧。”身后肖一洋幽幽道。 “……”倒也不至于这么巧吧。 杞无忧听后,直接往徐槐手机卡里充了一千块钱,再打过去,这次果然能打通了。 “怎么了小杞?” 杞无忧依稀听见背景音里有杂乱的音乐声,“槐哥,你去哪儿了?” “我去松江河镇了。” 松江河镇是长白山周边的小镇,距离万达度假区不远,但开车往返一个来回的话也至少需要大半个小时。 “你去那儿干吗?”杞无忧问。 这事说来话长。 本来徐槐正好好地在露台上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结果突然来了一对情侣煞风景,影响他晒太阳,于是他就不想再露台待着了,下楼出去逛了一圈。 他去了万达度假区里的各大雪具店,看店里有哪些最新款雪具,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是时候给杞无忧换一些新装备了。 除了雪具,他还给杞无忧买了一副手套和一条围巾。 逛到其中一家雪具店的时候,遇到几个雪迷,合完影签完名问他有没有吃饭,热情地拉他去松江河镇吃午饭。松江河镇的美食非常多,远比万达度假区里的好吃。 徐槐忽然想起来有个朋友就在镇上开烤肉店,晚上或许可以带杞无忧去那里吃烤肉。 又想着肖一洋应该会和杞无忧聊挺久的,不如他先搭雪迷的顺风车过去探探路,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我才刚到地方,还没下车呢,你和老肖这么快就聊完了?”徐槐有些惊讶。 “嗯。” “都聊了什么?” 杞无忧默了默,没有回答,而是问:“等会儿你要先回来还是我直接过去找你?” 徐槐听出他情绪似乎不对,可能是肖一洋对他说了什么重话,连忙道:”“我大概半小时后就回去,给你买的雪具放在雪具店里了,你可以过去拿,也可以先回酒店等我。” 杞无忧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先去雪具店取徐槐买的东西,店员见到他,目露迟疑,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杞无忧吗?” 杞无忧点头。 店员激动道:“我看过你的比赛,很喜欢你。” 杞无忧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谢。” “yoyo,”店员满怀憧憬,“你会参加冬奥会的吧?” 可是等到冬奥会结束,徐槐就要离开他了。 杞无忧愣了片刻,说:“会的。” 把雪具放回酒店,杞无忧没再出去,在房间里等了两小时也没等到人回来。 徐槐那边又出了一些状况。 那几个雪迷是第一次来这里玩,人生地不熟,租的是辆年久失修的二手车,回来的时候车开到半路坏了。 “我一个人回来也不太好,现在在陪他们在修车,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徐槐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运气这么差。 “别着急,”杞无忧语气冷静,“我过去找你。” 他打了辆车过去。这里天黑得特别早,到达松江河镇的时候,黄昏已经降临,天幕低垂。 在海拔高一些的地方,总会觉得天空离得特别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长白山的月亮很大很圆,低低地缀在半空,清白月光穿云透雾,明晃晃地照在雪山上。 洛阳的月亮好像没有这么好看。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杞无忧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但还是更喜欢洛阳。 作者有话说: 小杞:讨厌长白山 长白山:?勿cue 第163章 我的心也会乱 距离徐槐发来的定位还有一百多米,前面违停拍照,司机便提前让杞无忧在这里下了车。 瞥到路边有一家奶茶店,刚好是徐槐喜欢喝的那家,杞无忧就顺便买了一杯热奶茶,徐槐不喝的话也可以拿着暖手。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普拉多,后方不远处立着一块醒目的三角警示牌,应该就是徐槐坐的那辆。 徐槐告诉他,车坏了之后他们就联系维修人员过来修,但是某个坏掉的零件这里暂时没有,需要从三十公里外的汽修总店往这里发,所以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杞无忧站在路口等待漫长的红绿灯,他看到右后座的车门打开,徐槐弓着腰从车里钻出来,随后一个穿着紫色背带裤雪服的女生也下了车,她伸手挽住徐槐的手臂,几乎要靠在他身上,甜甜地冲着他笑。 …… “谢谢ryan!” “不客气,”徐槐笑了笑,“小心点儿。” “可可,男神扶你走路诶,这是啥待遇啊!”车里的另一位女生也下了车。 外面太冷,所以她们一直在车里待着,闷了挺长时间,实在有些受不了,就出来透一透气。 “我宁可不要这待遇,”名叫可可的女孩撇嘴,“你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差点没把我摔死。”而且在男神面前摔倒,很丢人的好不好。 车刚坏的时候,她下车检查,结果因为路太滑,脚尖刚挨着地就呲溜打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哈哈哈哈哈!”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个戴着蓝色棒球帽的男生探出头,发出毫无同情心的嘲笑,“别装了可可,你这皮糙肉厚的,滑雪的时候不管摔多狠都能拍拍屁股继续滑,这会儿倒在男神面前装起柔弱来了。” 可可怒目而视:“滚!你下来摔一跤试试?” 这是一群季节限定的朋友,有男有女,来自天南地北,只在雪季见面,之前他们一直在崇礼滑,这是第一次来长白山。 “我想去买杯奶茶,对面好像有家奶茶店,可是还要过马路……我去!”女生正碎碎念着,突然拽了拽可可的袖子,小声惊呼,“可可,看对面红绿灯那里,有帅哥!” 寒风呼啸,冬夜的街头行人寥寥,格外冷清,人行横道对面的路灯没有亮,只有红绿灯发出微弱的光。 红绿灯柱旁,有个身形挺拔的男生安静站在阴影里,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和锋利的眉骨,一缕惨淡的红光倾斜到他身上,整体深色系的色彩相得益彰。 隔得这么远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更何况人还戴着口罩,但他就是会给人一种又冷又锋利的气质。 几秒后,灯光由红转绿,他抬脚朝这边走来。 “哇,看起来好酷。”可可小声嘀咕。 “徐槐。”对面的人忽然冲这边喊了一声。 ? 两个女生顿时瞪大眼睛,转头齐刷刷地看向徐槐。 “你们认识啊?”可可惊讶道。 “嗯,来接我的。”说着,徐槐笑眯眯地朝对面挥了挥手。 “那个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徐槐脸上依然带着笑。 越来越近,可可逐渐能感觉到男生冷冽的目光,眸底仿佛透着一股寒意。 没有女朋友诶……可可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徐槐说:“但是有男朋友。” 话刚说完,杞无忧恰好走到他们面前。 “嗨,你好啊。”可可鼓足勇气,热情地打招呼。 杞无忧视线短暂地在女生身上停留两秒,礼貌点头:“你好。”他注意到女生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所以徐槐才会帮忙搀扶。 他把手里温热的奶茶递给了徐槐。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个男生也下车了,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手机发语音:“对,就在前面这个路口,还要再往前走一点,我们的车就停在这儿。” “啊可算是来了!我等得好崩溃!”男生又一脸解脱地对大家说。 第166节 送零件的维修人员马上就到了。 徐槐和杞无忧去了马路对面的奶茶店,请雪迷们喝奶茶。又过了几分钟,等到维修人员过来,两人便和他们告别。 可可有些呆滞地望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良久,才恍然回神,“朋友们,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yan说那个帅哥有男朋友……该不会说的就是他自己吧?” 女生沉思道:“好像还真有可能。” 尽管没有任何暧昧的举动,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 而且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回想了下,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我怎么觉得,那个帅哥有点像杞无忧?”她喃喃道。 “不可能吧,”可可立即反驳,“国家队现在不是在封闭训练吗?” 男生摸着下巴说:“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像……” 徐槐和杞无忧打了辆车回去,都坐在后座。 车里沉默得有些反常。 虽然杞无忧平时话不多,但面对徐槐的时候总能找到话题聊,现在一反常态地却偏过头望着窗外。 徐槐原本和朋友约好,晚上会带着杞无忧去他的店里吃饭,但感觉到杞无忧的情绪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于是暂且作罢,和朋友发了消息说改天再去。 可能是让小朋友等太久了,又或许是肖一洋和他说了什么。 他往杞无忧那边靠了靠,抓住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让你等太久,不要生气啦。” 杞无忧手指不易察觉地僵了下,这才转过头看他:“没有生气。” 外面昏黄的路灯光透过玻璃照射进车厢里,光线半明半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微微下压,只是紧紧地攥着徐槐的手。 “小杞,”徐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骨,“肖一洋都跟你聊了什么?” “他说你——”杞无忧顿了顿。 他说你不要我了。 这话太矫情,杞无忧说不出口。 “不和国家队续约了。” 前面的司机听到这句话,好奇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结果正撞上杞无忧冷冰冰的眼神,尴尬地咳了一声,又迅速移开视线。 “老肖怎么跟你说这个啊……”徐槐顿时有些头疼,踌躇片刻,才开口,“我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 “没关系,直接说就好了。” 杞无忧声音比往常更轻,也更冷静,“槐哥,你早就想走了对吗?” 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却无端令徐槐觉得他似乎很失落。 “不是。”徐槐立刻否认。 做出这个决定,他也经历了很多心理斗争。 他花了很长时间认真地和杞无忧解释。 冬奥会结束后,运动员有很长时间的休整期,但是教练却没有,他们不止要带老队员训练,还要继续培养新队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可迪应该会和国家队续约,除徐槐之外,这里还有那么多优秀的教练,并不是缺他不可。 比起留在国家队继续带小队员训练,他有更想做的事。 合约到期,徐槐不再续约,他想脱离教练的身份,去国际雪联运动员委员会参加竞选。 “运动员委员会?”杞无忧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机构。 以前听其他教练提起过,运动员委员会的名单通过投票选举产生,入选的都是在雪坛取得过相当高的成就,具有一定影响力和号召力的运动员。 这好像离他太遥远了。 徐槐之所以考虑加入运动员委员会,起初是因为收到了国际雪联的邀请。 运动员委员会是是国际雪联代表运动员群体的重要机构和沟通的桥梁,委员的职责包括倾听运动员的呼声,表达意见,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权益;考察研究裁判标准和竞赛规则对运动员技术水平,致力于提高运动员的竞技水平、维护单板赛事的公平公正。除此之外,还担任推广方面的工作,在世界各地推广单板滑雪运动。 传统的冰雪项目诸如短道速滑、速度滑冰,在滑联、冰联的运动员委员会中都有中国运动员的身影,唯独雪联还是一片空白。 单板滑雪在国内还是一项很年轻的项目,退役运动员大多籍籍无名,而现役运动员无论是年龄还是成绩都达不到委员会的竞选标准。 得知徐槐收到了邀请,冬运中心管理层的反应不一,有人大力支持,也有人认为,徐槐毕竟是外国人,他加入运动员委员会对于国家队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至于他最后如何选择,其他人都无法干涉。 “我觉得这样可以为更多的运动员争取权益,营造更好的比赛环境……” 杞无忧怔怔地听着,双眼放空,似在神游。 “还有就是……”徐槐讲得口干舌燥,吸了口奶茶,又把吸管递到杞无忧嘴边。 于是杞无忧只好也吸了一口,眉头微蹙起来。 这个甜度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怕我越没有办法客观地看待你。”徐槐继续说。 “……嗯?”杞无忧仍然有点没反应过来,静静地盯着徐槐,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杞,我们在一起,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受到影响,”徐槐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我的心也会乱。” 杞无忧对他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而他也是如此。但徐槐知道,自己不是绝对理智的人,他害怕自己会感情用事,没办法在赛场上做出对杞无忧最有利的决定,所以他也需要时间来调整,而冬奥会结束后的休赛期或许就是最佳时间。 现在的杞无忧还需要他的指导,等经历过冬奥会,他就能独当一面,成长为真正成熟的运动员,那个时候,杞无忧可能就没那么需要他了。 ——我的心也会乱。这话从徐槐口中说出来无异于动听的情话,可杞无忧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点甜蜜,以及很多很多的苦涩。 赛道之外,徐槐的人生依然精彩,远不止一种选择。他即将去往人生中的下一个阶段,甩了杞无忧太远,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追都追不上。 “我知道了……”杞无忧眼睫低垂,艰难道,“你做你想做的事吧,我能理解。” 他表现得很明事理,支持徐槐所做的决定,但内心却觉得离了徐槐天都要塌了,这一点也不夸张。 作者有话说: 天塌了的小杞想要和徐槐做一些事,是什么事呢不用作者说大家也知道,字数太多拆了一下放到下章,明晚十点准时更! 第164章 丝带 杞无忧靠在椅背上,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看上去情绪很稳定,除了一直紧紧地攥着徐槐的手之外。 徐槐观察了他一会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握住杞无忧的手,带着些安抚意味,问他:“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杞无忧有点茫然地摇摇头,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他完全感觉不到肚子饿。 下了车,他们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逛了逛。 杞无忧喜欢两个人逛街的感觉,像单独约会,什么都不做也会很快乐。 酒店周边有大型商场,徐槐没忍住又买了很多衣服和鞋子,给杞无忧搭配。 他抱臂倚在穿衣镜旁,看着杞无忧从试衣间里出来,试穿一套冰蓝色的雪服,满意地点点头,“好看,和你很搭。” 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刚才那两个女生说你很酷。” “你也这样觉得吗?”杞无忧望着他,唇角克制地轻扬。 “我不这样觉得。” 杞无忧表情一滞,又听到徐槐说:“我觉得你又酷又可爱。” 酷和可爱,明明是两个有些矛盾的词,但却可以奇妙地在杞无忧身上融为一体。 “再试试这套蓝黑色的?”徐槐又让店员拿了另一款,“我看看哪个更适合你。” 杞无忧也很喜欢徐槐给他挑衣服,欣然点头:“好。” 最后两件都买了。 他们接着逛雪具店,刚一走进去,店员和顾客认出了徐槐,又惊又喜,排队合影签名。 杞无忧在雪圈的知名度远不及徐槐,况且他还带着口罩,没人认出他来。 他在旁边安静地看了会儿,“槐哥,”指了指对面,“我去一下便利店。”说着,便独自走向了对面的便利店。 他挑挑拣拣,在冰柜里拿了瓶椰子水,还有一瓶百利甜,然后便去收银台结账,又买了盒徐槐爱吃的薄荷糖,眼睛向下一瞥,想了想,顺手拿了两盒安全套。 手机振动两下,杞无忧低头看,徐槐那边终于脱身,来便利店找他。 “小杞,前面有一家手作蛋糕店,”徐槐提议,“我们要不要去做个蛋糕?做完刚好吃饭,蛋糕可以当作饭后甜点。” “好。”杞无忧答应道。 这是一个不错的约会项目。 他以为徐槐只是心血来潮,其实徐槐是忽然想起来杞无忧还没有吃生日蛋糕。他的生日是在隔离中度过的,隔离结束后回运动员公寓,徐槐本想当天就订蛋糕,但发现附近的蛋糕店都停止营业了,而且运动员公寓在疫情期间的管控也比较严格,不能送外卖进来,所以就搁置了下来。 “买了酒吗?”徐槐注意到杞无忧手里提的袋子,只能看清一瓶百利甜。 “嗯,还有饮料。” 走进蛋糕店,徐槐看了一圈,决定做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两个人刚好能吃完。店员说现做的话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 店里有许多漂亮的款式可以参考,也可以在网上找自己喜欢的图片。 “做雪山蛋糕?”徐槐在手机上搜索了几张图片。 店员看了眼他找的图片,善意地提醒:“这个有点难哦。” “没关系,我们试试。” 看完教程他们就开始动手做了。 徐槐先用戚风胚堆出山体模型,同时教给杞无忧怎么打奶油,他以前在卑尔根和妈妈一起做过蛋糕,很有经验。 在奶油里面放进奥利奥碎,用刮花刀把奶油抹平到山体上,这就是雪山的底色了。 杞无忧在徐槐的指挥下准备材料和工具,两人配合默契,做起来得心应手,还有店员在一旁指导怎样把奶油抹得更平更均匀。 抹完奶油,杞无忧在店员的帮助下往山体上刷了白色和褐色的巧克力甘纳许,又点缀上一些灰黑色。 徐槐则负责用翻糖膏雕出小松树和小木屋的形状。 第167节 看教程的时候感觉很难,但徐槐却雕得相当精致。 杞无忧刷完山体,看着徐槐的动作,“看你做这个好像也很简单。” 徐槐没抬头,手里拿着雕花刀专心地雕小松树,“对吧,你要不要试一试?” 杞无忧担心自己会破坏掉整个蛋糕的精致,纠结片刻,“算了,我可能会手抖。” 他拿出手机在一旁录视频。 “你要发朋友圈吗?”徐槐问。 杞无忧:“不。”他只想私藏,才不要和任何人分享。 店员看看徐槐,又看看杞无忧,“平时都是情侣来做蛋糕,第一次见两个帅哥来,”试探道,“你们……” “我们也是情侣。”杞无忧淡淡地说。 店员呆了呆,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但仍十分震惊。 徐槐抬头看了杞无忧一眼,头顶的灯光照进在他蓝色的瞳孔,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 把雕好的小松树和小木屋安在山脚下,又在旁边撒上抹茶粉当作草地,最后再撒上一层薄薄的椰蓉。 大功告成。 店员帮他们把蛋糕用透明的pvc盒装起来,丝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 看着这个精致的蛋糕,杞无忧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徐槐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揽着杞无忧的腰,“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好。” 晚饭吃的是比较清淡的江南菜。 回到酒店,徐槐解开蛋糕盒的丝带,杞无忧主动切蛋糕。 徐槐又打开便利店塑料袋,拿出百利甜和椰子水。 “这两个兑在一起很好喝。” 把这两个瓶子拿出来,他发现里面有一盒薄荷糖,还有…… 动作忽而一顿。徐槐笑起来,“小杞,你还买了什么啊?” 杞无忧面不改色:“之前放在行李箱里的那几盒,你是不是丢了?” “没有丢啊。” 徐槐走到床前,弯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型号的安全套,还有几个长长的盒子。 “酒店都有提供的。”徐槐又拿出其中一个长长的盒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杞无忧看清上面的字眼,瞳孔骤然缩了下。 ——润滑液。 “没必要再买的,唔……” 杞无忧通红着脸,挖了一叉子蛋糕塞徐槐嘴里,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细腻绵软的奶油在口中融化,徐槐含糊道:“我觉得刚刚好,对你来说可能有点甜。” 杞无忧也挖了一块尝了尝。 蛋糕没吃几口,他们就吻在一起。 这个吻是甜腻的奶油味。 “小杞,你会用吗?”徐槐蹲在地上,把抽屉里的盒子一股脑拿出来放到地毯上。 “会……”杞无忧低头盯着徐槐手里的盒子,回答得有些没底气。 “哦?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根本看不出区别,杞无忧硬着头皮挑了一个,“……这个吧。” 徐槐挽起袖子,把盒子拆开。 只听到“咚”的一声响,他手腕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嘶——” 杞无忧眼看着那块皮肤瞬间变红,瞥了眼桌子上散乱的丝带,眼神一暗。 作者有话说: 摊牌了,做蛋糕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道具绑手腕……奇怪的xp出现了 第166章 长白山的日出 丝带是香槟色的,雪纱材质,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小亮片,温暖的灯光一照,粼粼的碎光闪啊闪。 杞无忧一手抓着徐槐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给他揉手腕,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桌子上的丝带上面,有些微的出神。 “好了,小杞,”徐槐抽回了手,“不疼的。” 他刚才把盒子拆开了,但里面的包装袋还没撕。 杞无忧目光微顿,将包装袋从地上拾起来,撕了一下,结果手滑,袋子上愣是没有出现一点裂纹。 怎么回事……连个包装袋都撕不开? 徐槐眼看着他窘迫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忍笑问:“你真的会吗?” “……”杞无忧脸一热,羞恼之下直接把套子扔到一边,跪坐在地板上,压着徐槐继续接吻。 热烈而急促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在皮肤上划出羽毛拂面般的轻微痒感。 杞无忧紧紧箍着徐槐的腰,有些失控地咬上他的唇,吻得很凶。 被炙热的身躯压着,徐槐退无可退,后背紧贴床沿,勉强抬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杞无忧的脊背。 凶狠的攻势逐渐被抚平,舌尖轻而柔地交缠。 手不自觉顺着杞无忧的衣摆探进去,经过的地方仿佛带了电流一般。徐槐的手有些凉,杞无忧的身体却热得发烫,鲜明的温差令人忍不住颤栗。 房间里充斥着亲吻的水声与压抑的低喘,体温上升,不需要借助酒精,某种不可言喻的气息自然地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再亲下去就要……不能再继续了。 “小杞,”徐槐受不了似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将他退开,“要做的话去床上……” 双唇分开,杞无忧意犹未尽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看到蓝色眼眸中染上一层幽深的情绪。 心跳犹如暴雪狂至。 杞无忧微微俯身,将头埋进他的脖颈,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徐槐吃痛地抽气,好笑又无奈地拍了下蹭得他脖子发痒的脑袋,“怎么这么爱咬人?” 杞无忧靠在徐槐肩头喘息,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槐哥。”嗓音沙哑。 “你是只做top么?” 同样的话问了第二遍。 “是啊,”徐槐也有些喘,“你想上我?” “嗯……”杞无忧把脑袋埋得更低,耳根通红,几乎要钻进徐槐衣领里。 他对这件事是有一点执着的,可也不想让徐槐感到任何不适。 他很在乎徐槐的感受。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脑中疯狂拉扯,轮番争抢着占据上风。 “我会给你一个好的体验,”徐槐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小杞,相信我,好吗?” 沉默良久。 内心经历了一番斗争,杞无忧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抬眼看他,“那我能提要求吗?” 徐槐不假思索道:“可以啊。” 他始终认为,一场完美的体验,双方的需求都应该得到满足。 杞无忧的行动力相当强,几乎是在徐槐答应的下一秒就直起身,伸手一够,拿到了桌子上的雪纱丝带。 徐槐疑惑地看向他手里的丝带,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想把蛋糕吃完还是先放冰箱?”以为他拿丝带是要把没吃完的蛋糕装进盒子里,放进冰箱冷藏。 结果杞无忧两只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拉到身前,并到一起。 徐槐这才惊觉他的意图,慌乱中想要挣扎:“干什么!” 在杞无忧的惊人力气面前,他的反抗完全没用。 “槐哥,这就是我的要求。” 杞无忧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答应我了。”手里的丝带把徐槐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灵活地打了个结。 徐槐看着手腕上歪歪扭扭的结,一言难尽:“……不行,我不知道是这种要求。” “不可以反悔。” “……”面对杞无忧的强势,徐槐也懒得挣扎了,只是有些不解:“你喜欢这样?” “喜欢看你这样,”杞无忧低头,吻了吻他被绑的手腕内侧,“好看。” 丝带上的一些细小亮片掉落,沾到了徐槐白皙的手腕上,闪闪发光,像美人鱼的鳞片,的确很好看。 “如果我不喜欢呢?”徐槐问。 杞无忧没说话,垂着眼睫,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解开丝带。 “小杞……” 丝带系得并不紧,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什么痕迹,而且丝带的材质也不像绳子那样结实,如果想挣脱的话,没有那么困难。 可徐槐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没有挣脱。 他叹了口气:“算了。” “如果你怕我挣开,可以再系紧一点。”又说。 第168节 杞无忧猛地抬起头。 …… 洗澡的时候,遇到了一些瓶颈。 “槐哥,这个,要怎么弄……”杞无忧手里拿着刚拆开的东西,脸上微微发烫,本能地对事前的准备工作有些耻意。 “不知道,我手腕被绑住了呀,”徐槐眼含着笑,可怜巴巴地把手伸出来,“给我解开,我来帮你?” 让徐槐帮他……杞无忧更觉羞耻,咬了咬下唇,“不要,我自己来!” 他挪开视线不去看徐槐,然而徐槐像是故意的一样,以一种十分露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看。 自己一个人实在很难搞定,杞无忧最后还是在徐槐的帮助下弄好了。 他全身都泛起淡淡的红色,裹着浴巾走出浴室。 “小杞好敏感啊。”徐槐调笑道。 “别说了!” 杞无忧忍无可忍,又把徐槐的手腕绑了起来,又走到窗前,抬手把窗帘拉上。 他们滚到床上,两个成年男人的身量令床架微微摇晃,发出声响。 杞无忧把徐槐压在床上,又提出要求:“我要在上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红耳赤,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徐槐却十分纵容:“好好好,你来。” 杞无忧在他的引导下慢慢坐下去,可怎么都不得章法。 “小杞……” 徐槐也有点难受,手腕被绑着,悬在半空,一直配合着保持这个姿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血液循环不顺畅,手腕逐渐变得僵硬,“手腕好酸。” 杞无忧顿了顿,把他手腕上系的活结解开了。 两人调换位置,徐槐折起他的腿,手按在他胯骨上。 刚触碰到,杞无忧肩胛骨就轻微地耸动了一下。 还是会紧张的。 徐槐察觉到,捧着他的脸,俯身吻了吻他的鼻尖,“小杞,别害怕。” “我没害怕。”杞无忧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嘴硬道。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疼。”徐槐笑了笑,又说。 “我不怕疼。” 这倒是真的。 徐槐一路往下,很有耐心地吻过他的嘴唇,下巴,脖颈。 过于密集的吻让杞无忧几乎有些喘不上来气。 锁骨下忽然被轻掐了一下,他呼吸骤然一顿。 下一秒,徐槐低头。 耳边顿时响起更加急促的喘息。 杞无忧双手死死扣住徐槐的肩,手指不自觉掐进肉里。 徐槐观察着他的反应,动作却没停,“小杞,你还在害怕吗?” “没有。”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杞无忧还是不肯松口,好像在徐槐面前示弱会要他的命一样。 “真的吗,”徐槐低声哄道,“你这样不给我反馈,会让我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 杞无忧倔强地:“没、没有……” 耳边的喘息却渐渐带上了一点颤抖的鼻音,听进徐槐耳朵里仿佛是在呜咽。 徐槐笑了,“别怕,疼就告诉我。” “嗯……” “忘了你不怕疼,”徐槐轻咬他耳垂,“小杞,我可能不会那么温柔。” 于是杞无忧彻底放弃抵抗了。被徐槐亲吻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身体也不再像最初那么僵硬,在徐槐的安抚下渐渐软了下去。 杞无忧手臂勾住徐槐的脖子,手里捏着丝带,作势要往他脖子上绕。 徐槐制住他的手,警告道:“别太过分啊。” 然而他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下,比起拒绝,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正是由于他的过分纵容,所以杞无忧才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得寸进尺。 他一直记得徐槐带chocker的样子,像一件昂贵、精美至极的礼物,等待着他来拆,他最终也如愿以偿,将丝带系到了徐槐修长的脖颈上。 徐槐讨厌被控制,被约束,可是他也会想,自己为什么会让杞无忧这么没有安全感? 如果这样能让他开心一点的话,那好吧。 徐槐权当这是一种情趣,愿意陪他玩。 结束之后,脱水严重,杞无忧觉得异常口渴,只随便套了件短裤就下床去倒水喝。 他身上出了层薄汗,额前黑发湿漉漉的,“槐哥,你喝水吗?”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不喝。” 少年的宽肩薄背暴露在空气里,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徐槐望着他的背影,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 忽又想起刚才他小腹绷紧时,薄肌线条也很漂亮。 口有点干,徐槐又改了主意:“还是喝吧。” 杞无忧走近,递过来酒杯,里面是百利甜兑椰子水。 “喝酒?”徐槐迟疑了下,“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杞无忧面色淡定:“没有,就是……腿有点软。”除此之外,尾椎骨也发麻,还有某处酸胀,但硬撑着不说。 “槐哥,你觉得我怎么样?”他又问。 “唔,”徐槐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很棒啊。” “你说实话,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下次改进。” 徐槐好笑道:“改进什么改进,又不是比赛。” “你说想给我一个好的体验,我体验很好,”杞无忧俯身望着他,语气认真,“你呢?我有让你觉得体验好吗?” “当然有。” “那,”杞无忧犹豫了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会扫兴,“如果和你的前男友比……” “小杞,”徐槐打断,深深地看他,“不要比较,你是最好的。” 杞无忧受到鼓励似的,不仅把酒喝光了,还心情很好地喂徐槐吃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他又兴致勃勃地问:“还来吗?” 徐槐瞥一眼他微微发颤的腿根,“我觉得你,不一定受得了。” 杞无忧立刻不服气:“我能。” 身后,皱巴巴的床单、大片的水渍以及濒临干涸的液体,无一不暗示了有多激烈。 然而这只是中场休息。 这一次,徐槐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小心翼翼,时刻顾及着他的感受。 急促的呼吸,快速的心跳,紧绷的肌肉与神经,紧张感、兴奋感,好像与滑雪时的感受没什么两样。 杞无忧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回到在小树林滑野雪的时候。 穿过森林,飞越雪山,身体悬在高空,又猛地下坠,鼓胀的气流压迫胸腔,强烈的冲击感与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音。 徐槐带他一次次攀越连绵起伏的山,也会陪他落地。落在洁白的粉雪上,雪地是松软的,踩下去会有凹陷。 一股更深的酸胀感忽而自深处升起,又不只是酸胀。 分不清是痛还是痒,或者其他感受,很陌生,也很奇怪,杞无忧本能地想向往后躲,却被徐槐摁着后腰不许他动。 肌肉绷紧,又在徐槐的安抚下渐渐变得松弛。 徐槐起先按着他的膝盖弯折起来,后来又让他背对着自己。年轻而炙热的身体令人拥有冒险的无畏与勇气,可以开拓出许多条道路。 杞无忧腰身不自觉地塌下来,呼吸时抽动出好看的弧度,身体颤动得更加厉害。 剧烈的感觉逐渐累积,到达顶点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余韵反应却绵长而磨人。 徐槐这么好,能够充分包容他的幼稚心思和阴暗想法。恐怕没有人会觉得他不好吧。但杞无忧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有点坏。 恶劣到极点,特别爱捉弄人。 杞无忧全身都像浸过一遍水,被汗水与别的液体浸湿。 “难受吗?”徐槐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问他。 杞无忧没有回答,但圈着他脖子的小臂收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徐槐。” “嗯?” “徐槐。” “嗯,怎么了?” 杞无忧摇了摇头,“就是想叫你。” 徐槐被他叫得没脾气了,“现在开始了?刚才我怎么哄你你都不叫。” 床单湿了一大片,上面布满暧昧不堪的痕迹。 他们换了套间里的另一间卧室睡。 东方的天空逐渐变亮,一缕微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 “天都快亮了,小杞。”徐槐嗓音喑哑,带着低沉的笑意。 第169节 身边的人睡得沉熟,颇为依恋地靠在他怀里,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腰。 徐槐小心地将他的手臂挪到一边,蹑手蹑脚下床,把窗帘拉紧,不让阳光照进来,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抱着杞无忧睡觉。 窗外,天边出现一抹薄红,这是长白山日出的前奏。 主峰在熹微晨光中逐渐显现出轮廓,丝丝缕缕的云雾染上一层淡金的光晕,任意在山间飘荡,为这座绵延的雪山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壮丽。 窗外是明亮广阔的世界,窗里的人却无心欣赏日出,沉浸在甜酣的睡梦里。 第167章 真爱和自由 杞无忧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依然是黑的,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体。 身后,徐槐察觉到他醒来,带着热度的身躯贴过来,一只手臂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腰。 “早啊小杞。” 杞无忧翻身面对着徐槐,“槐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睡得好吗?”徐槐含笑望着他,声音同样带着一些缠绵后的喑哑。 “嗯。”杞无忧往他怀里钻了钻,又把脸蒙在被子里,只冒出一个脑袋尖。 好像现在才感觉到迟来的害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杞无忧把头埋得更深,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做的时候沉浸其中,仗着自己体力好,也没觉得有什么承受不了的,现在醒了才感觉到累,身体酸痛,散了架一般,以前只有高强度训练与比赛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和这些相比又不是同一种概念的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徐槐把裹着两人的被子拉开了一点,坐起身。 灯光亮起,手掌覆上杞无忧的膝弯,往两边掰开。 杞无忧慌忙坐起来,脸颊泛红,腿轻轻挣动了下。 “别动,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徐槐语气认真,没有任何暧昧或不正经。 怕杞无忧第一次不适应,他刚开始做的时候比较克制,杞无忧很配合,在他的引导下也能慢慢放得开,两人在这方面相当合拍,所以后来就不免情难自禁。 再后来套子用完了,徐槐原本不打算做了,但杞无忧反而更主动,于是就没有戴套…… 事后徐槐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要帮他清理,但杞无忧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徐槐帮他,连碰都不让碰,被凌乱黑发遮挡住的眼睛里里隐隐能看见一点水光。 徐槐又抱着他哄了好久。 现在应激反应早就过去了,倒没再不让碰。 一双长腿彻底分开,徐槐细细地检查了下,腿根处磨破了皮,有些红肿,好在没有伤到。 检查完,杞无忧蜷缩回被子里,有点呆呆地看着徐槐出神。 徐槐捧着他的脸轻吻了一下,“要喝水吗,饿不饿?” 杞无忧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慢半拍地摇头。 简直乖得不行。 徐槐心都要软成一摊黏糊糊的糖水,他起身欲下床,杞无忧又凑过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手臂收紧,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徐槐没有听清。 “嗯?”他弯腰将脸靠近,耳朵贴近他嘴唇。 “不想你走。”杞无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很怕他从眼前消失。 徐槐奇怪于他的黏人,微微笑道:“我不走呀,就是去倒杯水。” 杞无忧眼睛眨了眨,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目光还是没离开。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非常非常依赖他。 徐槐还挺喜欢他这样,摸摸他的头:“好乖呀宝贝。” 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打了客房服务电话让人送餐过来。 他赤裸着上身,后背、胸前,还有脖子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紫红色痕迹,全都是杞无忧的手笔。 不记得把睡衣丢在哪里了,徐槐又从行李箱里随便找了件t恤来穿,也给杞无忧拿了一件。 杞无忧的睡衣昨晚被弄脏了。 吃完早饭,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槐哥,”杞无忧把一片狼藉的餐桌收拾好,“我下午想去训练。”按照原本的训练计划,今天一整天都要上雪训练的。 徐槐沉默了下,抬眼看他,“……你确定吗?” 他还是低估了杞无忧的体力和恢复能力,以为他至少要休息一天。 杞无忧点头:“嗯,我休息好了,没问题的。” 徐槐想了想,说:“下午的雪质没有上午好,滑行可能会受到影响。” “正好锻炼一下我的适应能力。” 见他态度坚决,徐槐只得勉强同意。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去成。 去泰格岭地形公园的路上,徐槐给肖一洋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干什么,如果不忙的话可以来泰格岭观摩一下杞无忧的训练。 肖一洋很久以前就跟徐槐提过想看看杞无忧现在的水平,一直没找到机会,他现在是领队,不负责具体的带训任务,应该能抽出时间过来。 过了一会儿,肖一洋回复说他来不了,现在人在医院。 徐槐忙问怎么回事。 肖一洋简短地告诉他,乔巍然上午训练的时候摔伤了。 都进医院了,听上去有些严重。 他发的语音,杞无忧也听到了,便临时决定先不训练了,去医院看望乔巍然。 调转方向,杞无忧和徐槐一起去医院看乔巍然,先到附近的超市给他买了很多零食和水果。记得他喜欢吃草莓,杞无忧挑最贵最好看的买了好几盒。 到了医院,肖一洋在住院部一楼接他们。 “小乔怎么样了?”徐槐问。 “没啥大事儿,左腿骨折,打了石膏。” 肖一洋又看向杞无忧:“无忧,小乔这段时间心态出了点儿问题,你多陪他聊聊天,给他传授传授经验。” 杞无忧一愣:“……啊?” 印象中乔巍然每次找他聊天都是开开心心,活力满满的,心态出了什么问题? 见他疑惑,肖一洋又跟他讲了一些关于乔巍然的事。 杞无忧这才知道,乔巍然的妈妈是一名护士,疫情期间被派去一线支援,每天都很忙,乔巍然一直很担心,也没敢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他以前训练也受过伤,从来都不对家里讲。 而且下个月在奥地利有平行大回转世界杯分站赛,乔巍然已经报了名参加,这下要泡汤了,几个月的努力训练付诸东流。离冬奥会只剩一个赛季,本来以他的积分是可以冲一冲的,现在却又要耽误好几场比赛,几乎希望全无。 杞无忧走进病房的时候发现乔巍然仰面望着天花板发呆,红着眼睛,像是刚哭完。 看到来人,他又惊又喜,忙坐起身:“无忧?槐哥?” 杞无忧走到床前,“你躺好,不要乱动。” “哦——”乔巍然吸了吸鼻子,乖乖躺好。 “很疼吗?”杞无忧看了眼他打上石膏被包成木乃伊的左腿,又问。 “没有。” 徐槐陪着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留下两个小朋友单独聊天。 杞无忧也不知道聊什么,去洗了草莓,又坐下来给乔巍然削苹果。他手很稳,可以削出一整根完整的苹果皮。 乔巍然提起训练和比赛,即使他们现在练的不是同一个项目,也有很多共同话题。 主要还是乔巍然在说,杞无忧见他时不时地吸一下鼻子,就给他拿了盒抽纸放到被子上。 “我哭不是因为疼的,是因为我想家了。” 杞无忧点点头,表示理解。 “无忧,你不想家吗?” 思绪一下被扯到很遥远的地方,杞无忧摇摇头,最后又点点头。 乔巍然惆怅地叹气:“哎,太久没回家了,我现在看到肖教练觉得他比我爸还亲。”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两人工作都很忙,他一直借住在亲戚家里。后来去了杂技团,师傅对他动辄打骂,还被杂技团里的师兄们欺负,因为打不过,就只能忍着。直到被选进集训队,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 队里人都觉得肖一洋很凶,脾气差,但乔巍然却觉得他很好。他虽然凶,但还是会跟你讲道理,即使骂你也都是有理有据地骂,不是单纯的发泄,更不会打人。 所以他觉得肖一洋是位好教练。 “哟,哪阵风把我们世界冠军吹过来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从病房外传来。 有人推门进来。 也是位熟人。 “姚逐!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乔巍然瞪视着走进来的男生。 “我给你买饭你就对我这态度?”姚逐重重地把饭盒放到桌上,压到草莓上面。 “你干什么!”乔巍然气得把他买的饭推到一边。 “不吃就喂狗。”姚逐目光落到被推远的饭盒上,冷冷地说。 杞无忧没有被战火波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姚逐,安安静静地削他的苹果。 他削下一条完整的苹果皮,丢进垃圾桶,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乔巍然,“小乔,吃苹果吗?” “吃!”乔巍然恶狠狠道。 “嘭——”姚逐甩上门又出去了。 第170节 乔巍然啃着苹果,望向被关上的房门,“姚逐就那样,你不要理他。” “嗯。”姚逐虽然很讨厌,但会帮腿脚不便的乔巍然买饭,所以杞无忧懒得跟他计较。 他沉默片刻,又试着安慰乔巍然:“离冬奥会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你好好养伤,恢复之后就能继续训练了,下半年的比赛还有很多,有希望的。” 乔巍然一下笑了,“无忧,”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杞无忧愣了愣,没否认,“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一种感觉……”乔巍然也说不出来具体的原因,“感觉你比以前更温柔了。” 杞无忧唇角扬了扬:“……是吗。” 又和乔巍然聊了一会儿,杞无忧提醒道:“饭你还吃吗?估计都快凉了。” 乔巍然这才想起来,“当然吃了!” 陪乔巍然吃完饭,杞无忧就离开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走到拐角,他又看到了姚逐,没有丝毫和对方打招呼的兴致,本能地想绕开,姚逐却直直地走了过来。 平行大回转这个项目的运动员普遍都很高,姚逐比他还要高一点,像迎面走来的一堵墙。 闻到一股很冲的烟味,杞无忧皱眉:“医院里不能抽烟。” 姚逐撇撇嘴,“我在外面抽的。” 他顿了顿,“我看了你之前的比赛,挺厉害的。” 听到他这么说,杞无忧着实有些意外。他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过姚逐的比赛,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水平。 “嗯,是啊。”他冷淡道。 “那个,要继续滑啊。”姚逐又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最后没有说。 “嗯。”杞无忧有些奇怪地心想,还用得着你说? 走出医院大门,杞无忧按照徐槐在微信里给他发的定位去了对面的停车场。 来的时候是打车,回去却是由徐槐开车,他开的是肖一洋的车。 肖一洋今晚要在医院里陪乔巍然住一晚,明天出院,让徐槐先把车开回去,顺便给他加满油。 杞无忧扣好安全带,徐槐才发动车子,车载音乐随机播放。 “小杞,小乔很喜欢你啊,你们聊了好久。”他没半点不高兴,好像还很欣慰的样子。 杞无忧看他这样,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他喜欢我你很开心吗?” “是啊,我希望有很多人喜欢你。如果你能被所有人喜欢,我会非常、非常开心。” 原来徐槐是这样想的。杞无忧怔了怔,声音低落:“可是我很自私,只想你被我一个人喜欢。”只希望徐槐是他一个人的。 在他心里,自始至终排在第一位的都是徐槐,是先爱上他滑雪,然后才爱上滑雪。 他逐渐长大,已经学会控制情绪,学会控制欲望,可是唯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这时而令他甜蜜,时而令他苦恼。 “不,”徐槐笑着摇摇头,“这不叫自私,你只是对我有占有欲,这很正常。” 杞无忧转过头看他:“那你呢,你对我没有占有欲吗?” 肖一洋的听歌品味令人不敢恭维,要么是某音神曲要么是年代感土摇。 徐槐直视前方,轻轻晃着脑袋,依然笑着:“当然有啊,我很庆幸你的某些样子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槐哥……”过了一首歌的时间,杞无忧轻轻开口,“我不想你走,不想你去雪联。” 宁愿徐槐去不到更广阔的世界,也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这样总应该算自私了吧。 车厢里安静几秒,又播放下一首歌。 “小杞,你知道运动员委员会的选举制度吗?”徐槐没有责怪他,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杞无忧茫然地摇头。 “运动员委员会每年都有换届选举,任期只有一年,”徐槐停了停,继续说,“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杞无忧反应了一会儿,先是感到惊喜,而后却仍有些不解,“但你不是……不是不和国家队续约了吗?” “是啊。” 前面经过路口,是红灯,汽车减速,缓缓停下来。 徐槐转头,看着杞无忧的眼睛,缓缓道:“我只做你一个人的教练,好不好?” 如果运动员的成绩足够好,又有足够的经济能力,那就可以脱离国家队,自费训练,请一位私人教练,只教他一个人。 杞无忧一直以为自己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将是在集体里度过的,从来没考虑过别的可能。 “这样我们都能更自由一点,你觉得呢?”徐槐又询问。 杞无忧呆滞地望着他,此刻说不出任何话来。 车厢里放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老歌。歌手嗓音沙哑,有种粗粝的质感,唱出了洒脱与不羁。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杞无忧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歌名,倒和现在的场景意外地符合。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好。” 真爱和自由,所有想要的都拥有。 作者有话说: 《私奔》郑钧 第168章 飞吻 第二天,杞无忧正式开始在泰格岭地形公园训练。 这里的道具区组合设置得很巧妙,非常适合用来提升坡面障碍技巧。徐槐采取放养模式,不再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陪着杞无忧,而是试着让他自己完成训练任务。一开始先由徐槐给他编排好道具区的组合动作,让他逐一尝试,选出最适合自己的一套动作,到后来逐渐减少动作上的编排,给杞无忧自由发挥的空间,最后干脆不做任何限制,任他施展自己的创造力。 与杞无忧一起在这里训练的,还有几位省队的队员,大家每天互相录训练视频,纠正动作,队员们有时还会让杞无忧帮忙分析。 徐槐不在身边的时候,杞无忧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表情冷冽,沉默寡言,给省队的小队员们留下了人狠话不多的印象。 肖一洋和省队教练远远地看着队员们在道具区训练。 “无忧进步真大啊,这后空翻跳的,才多长时间?他这是奔着冬奥会冠军去的啊……”省队教练不禁发出感叹。 视线里,身穿黑色滑雪服的少年从雪坡上俯冲而下,以一个轻盈的外转360动作跳上了铁杆,“啪嗒”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张开双臂在杆上滑动,接着长臂一收,身体忽而腾空向后翻转,后空翻720落地。 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滑行风格,举手投足间,随意又自如。 “可不是嘛,所以说他是天才,而且还这么努力,当初他还在平大集训队的时候我就最看好他,”肖一洋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引以为傲,“可惜被徐槐给拐走了。” “拐走?”徐槐脚踩雪板从赛道终点滑了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他抬手摘掉雪镜,面露疑惑,好似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我没有拐呀,他是自己想跟我走的。” 肖一洋一脸菜色,眼看又要上火,“你——” 省队教练适时开口:“徐槐,你们队还有一个男生,我忘了叫啥了,好像姓田,他也挺有潜力,但是短板太明显,体能不太好。” 徐槐眉头微微蹙起,并不乐意别人这样评价他的队员,“他也一直在进步。” 肖一洋接过话茬:“田斯吴吧,他体能还得再练练,上次总局体能大比武,整个单板国家队就三个没合格的,只有他一个a队的,不嫌丢人啊。”话说得比旁边的省队教练还刺耳。 徐槐按了按太阳穴,面色凝重:“他外训期间忙着提升技术,体能这方面的确有点……之后肯定会跟上的。” 田斯吴去年年末在瑞士比赛时,不慎感染了新冠,虽然已经痊愈,但之后的训练状态一直忽好忽坏,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 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这些内情只有坡障和大跳台队里的少数人知道,连自己队里的小队员都瞒着,至于其他队的人,更是一概不知。 “技术是上去了,体能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啊,”肖一洋忧心忡忡,“别到时候积分够了,因为队内体能考核没过参加不了冬奥会。” “无忧的积分早就够了吧?”说到这里,省队教练也不免有些唏嘘,“要是世锦赛没取消,他的参赛场次应该也够了。”这样的话,国家队在单板坡障和大跳台项目上就能拿到第一个冬奥参赛席位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谁也没辙,”肖一洋耸耸肩,“平大太舞站的比赛也取消了,我们队估计很难有雪联积分进前三十名的,只能用东道主名额参赛了。” 自由式滑雪和单板滑雪世锦赛原定于今年二月中旬举行,比赛地点定在河北崇礼,北京冬奥会的举办场地。这是滑雪世锦赛首次落户中国,本场比赛原应是本赛季最后一场大型国际赛事,同时也是我国在2022冬奥会之前承办的规模最大、级别最高的冬奥测试赛,为冬奥会预热。然而年初,欧美疫情再次加剧,世界各地参加国际赛事的运动员都面临感染风险,国际雪联不得不推迟赛事的举行。 由于这次疫情的范围过大也过于严重,半个月前,世锦赛在国际雪联官网的状态就已经显示为取消。 取消这次世锦赛前,国际雪联先后取消了在中国举行的跳台滑雪、冬季两项、高山滑雪世界杯等多项赛事,这些比赛都是2022北京冬奥会的测试赛。至此,冬奥会前的最后一个赛季提前宣告结束,在中国举办的各项冰雪赛事,大部分都因疫情影响取消。 缺少大赛经验始终是我国大多数雪上项目运动员难以跨越的一道难关,疫情之下,运动员面临的挑战更加严峻,即使看不到任何参赛希望,没比完冬奥会之前的最后一场赛,也不会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放弃。 “……还是有希望进积分榜前三十的,不过接下来的训练任务会更重。”徐槐直视着远处。 杞无忧的身影恰好背对着他落地,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有所察地回头,撞上徐槐的目光。 “槐哥!”他高声喊道。 声音在空旷的地形公园里回荡。 徐槐笑着朝他飞了个吻。 当着肖一洋和省队教练的面,杞无忧脚下的雪板一滑,差点没把他整个人甩飞出去。 “哟,咋突然这么激动。”省队教练看乐了。 一旁的肖一洋白眼狂翻。 好在杞无忧反应及时,下压身体,雪板灵活地转了个弯,方向调转,坐魔毯去起点区继续嗑动作。 一直风平浪静地在长白山训练到四月底。雪季结束,杞无忧和平大集训队一起去了广州融创,在那里的道具区练习坡面障碍技巧,之后又去了成都,跟着坡障和大跳台集训队在旱雪大跳台上训练。 结束集训后已经是六月,集训队全体成员回到北京,等待着他们的,是每半年举办一次的体育总局体能大比武,一共有二十几个测试项目。 杞无忧每项测试都名列前茅,总排名第一。 经过一段时间的魔鬼加练,队员们都顺利通过了体测,除了田斯吴。他的体测成绩还是没有合格,运动时的心率一度飙升到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值。 教练组和队医商议过后,让他暂时不要进行高强度训练,好好休养,但他却还是坚持要训练。 得知田斯吴身体状态很差,他在北京上学的哥哥代他父母来训练基地看望他,特地带他出去散心。 吃午饭时,杞无忧听到江晨曦和李梦千八卦:“诶,我去门口拿快递的时候看到了,田斯吴他哥还挺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第171节 李梦千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唉,好羡慕,我也好想让我哥来看我。” “别说了,我也羡慕,”听她这么一说,江晨曦也不在意什么帅哥了,陷入一种思乡的愁绪之中,“之前无忧的哥哥姐姐来看他,我都羡慕得不行呢。” 提到哥哥姐姐,杞无忧顿时也有点思乡了,不过他一点也不羡慕田斯吴,只有他知道,田斯吴那个所谓的“哥哥”其实是他男朋友。 而自己每天都可以和男朋友见面,可不像某些人。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 # winter is coming 第169章 世界杯(上) 无波无澜的训练生活一直持续到七月,南半球雪季到来,国际雪联公布了2021-2022赛季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的世界杯赛程。 首站比赛在瑞士库尔,定在十月初举办。不过受疫情影响,具体的比赛时间还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有随时取消的可能。 北京冬奥会已经进入最后几个月的倒计时,教练组经过周密计划,决定让杞无忧参加两站世界杯,除了库尔站,还有美国的斯廷博特站,十一月月底比完这两站赛就回国,这中间有两个月的空隙,可以参加一些其他的积分赛积累经验,之后就留在国内进行封闭训练,专心备战来年二月的冬奥会。 储昱也和杞无忧一样,会参加库尔站的比赛。或许是由于体质差异,他感染新冠后的恢复情况比田斯吴好了太多。杞无忧从徐槐那里看过储昱近期的训练视频,他现在的状态和疫情前没什么两样,而且技术水平还有了很大提升。 得知徐槐还没有订酒店,储昱便盛情邀请两人住在他家里。 储昱的父亲为方便儿子训练,早年间在莱克斯滑雪场附近买了一栋公寓,储昱平时训练都会在这里住。 上次徐槐和杞无忧来瑞士是和集训队一起,储昱也不好单独邀请他们两个人住他家,现在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雪季期间,莱克斯滑雪场周边的酒店民宿都很难订,最好的酒店早在数月之前就被预订一空,现在能订到的酒店,要么环境一般,要么距离雪场较远。考虑到这种情况,徐槐便问杞无忧愿不愿意去储昱家住,这样既方便训练,两个同龄人也可以一起交流训练和比赛经验。 对于没办法过二人世界,杞无忧是有些不乐意的,但眼下一切以比赛为重,他也没有说拒绝的话,点头答应了。 两人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是傍晚,储昱那边刚结束今天的训练,他收到徐槐发来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从滑雪场赶回了家。 训练时出了不少汗,储昱回家冲完澡换了身衣服,静待徐槐和杞无忧过来。徐槐说已经在来他家的路上。 人到他家楼下时,储昱头发还潮湿着,身上味道很清爽。 他接到电话立刻下楼迎接,见到拖着行李箱走进大厅的两人,飞扑过去拥抱他们,“ryan!yoyo!” 徐槐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好久不见啊。” 知道他们要来住,储昱特意提前请人收拾过家里。公寓大概有八十来平,两间卧室。 储昱帮杞无忧把雪板包拿进屋,指了指客卧,“那间卧室的床有点小,yoyo可以和我住一间哦,我的床比较大。” 杞无忧:“谢谢,不用了。” 他宁愿挤一点也想和徐槐睡一起。 然而当推开客卧门,看到里面的狭窄单人床时,杞无忧沉默了。 这好像和徐槐在卑尔根的那张床是同样的尺寸。 “小杞,”徐槐无奈地笑了笑,“你还是和储昱睡一张床吧?”不然两个人挤一张小床,他肯定休息不好,会影响第二天的训练。 见他僵着脸,徐槐想了想,又提议:“或者,你睡这张床,我和储昱睡一张床也行……” “我和储昱睡一张床。”杞无忧立刻道。 储昱笑弯了眼睛:“好耶!” 安顿好房间之后,杞无忧便开始整理行李,他打开行李箱,蹲下来,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一瓶老干妈辣酱。 储昱看到,激动地俯身抱住他,大叫:“yoyo我爱你!” 一旁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电的徐槐困惑道:“小杞怎么还买了老干妈?” 印象里杞无忧不怎么吃辣。 储昱吐了吐舌头,“是我让他买的。” 瑞士是知名的美食荒漠,储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最爱吃的食物是麦当劳。去年在中国比赛时,他无意中尝了口队友的老干妈辣酱,顿时对陶华碧惊为天人。 走之前太匆忙忘记买,又因为疫情这么久都没能再去中国,这里的中超也没有卖的,储昱一直念念不忘,只好拜托杞无忧来瑞士的时候帮他带一瓶过来。 但其实储昱是洋人胃,第二天的早饭吃了两个贝果,一杯特调冷萃。贝果是桃子味的,能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 杞无忧煮了粥,还成功地煎了一个完美的溏心蛋,给徐槐吃,剩下两个溏心蛋都烂掉了,他和储昱一人一个。 只倒了一天时差,杞无忧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上雪训练,为比赛做准备。 经过一个雪季的练习,他在坡障上的动作完成度与流畅性都逐步提高,难度也较之过去更上一层楼。 储昱和杞无忧在一起训练,他很黏着杞无忧,中午在雪场里吃饭时也要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有时一边吃着不合胃口的饭,一边还要在徐槐的指导下看视频对一天的训练进行复盘总结。 训练的疲惫随着日复一日的阳光与汗水蒸发,他们很快便迎来了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世界杯库尔站的预赛。 新赛季的第一场世界杯,许多运动员的状态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对场地也不够适应,所以编排的动作组合难度普遍不高,而且失误频出。可坡面障碍技巧恰恰是一项容错率极低的项目,只要中间出现一丁点失误,就会影响到整套动作的连贯性,从而影响得分。 杞无忧的动作难度适中,对他来说完成得轻轻松松,没什么压力。他两跳都没有出现任何失误,裁判也不吝于打高分,最终他以断层第一的分数进入了决赛,储昱排名第四,也顺利进入了决赛。 他能拿到预赛第一在徐槐的意料之中,无论是道具区还是跳台区,他的发挥都已经称得上游刃有余,但仍未达到徐槐的满意。 徐槐认为他在动作细节的处理上还是有提升空间的。 比完这场赛,杞无忧就能拿到北京冬奥会的参赛席位。 上个赛季的赛事积分没有清空,如果能在明天的决赛上拿到第一,那么他在国际雪联积分榜上的排名就会上升到第二。 如果他在下一站再拿一个冠军,那么或许就能拿到世界杯年度总冠军,他的世界排名也将跃居第一。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第一。 这是徐槐对杞无忧的期许,也是杞无忧的最终目标。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整理大纲,进入最后一卷了 第170章 世界杯(中) 决赛在第二天晚上举行,和往常一样,杞无忧一大早就起床,照常进行体能训练。 可今天不知怎的,从起床之后,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心神不宁。 只能借高强度的训练强行驱散内心的不安感,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吃午饭。 “你更喜欢吃哪个?嗯?小杞?”问出的问题迟迟没得到回应,徐槐终于注意到面前的人好像有点魂不守舍,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声音柔和地问:“怎么了?” 手指停留在脸颊上的温度和触感,奇妙地抚平内心的褶皱。杞无忧恍惚了下,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没事。” “yoyo,”坐在他旁边埋头吃海鲜面的储昱停止了进食,凑过来,伸出手臂,担忧地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杞无忧还没来得及反应,徐槐就先一步抓着储昱的胳膊,将他的手从杞无忧额头拿开,“别用你刚玩儿过雪的手碰他。” 储昱不解道:“怎么了嘛,我只是想摸一下他是不是发烧了。”还有些委屈。 徐槐:“你手这么冰,能摸出来什么。” 储昱撇了撇嘴,嫌他管得多,“你怎么知道不能?反正yoyo又不会介意。” 徐槐:“我介意。” “谁管你!”储昱耍赖,“反正,我跟yoyo的关系比跟你更近。” 谁跟谁关系更近?徐槐一听就不乐意了,但还是笑眯眯地问:“为什么?” 储昱振振有词:“你,是外国人,而我和yoyo一样,是中国人。” 徐槐先是一愣,而后笑容开怀,“你认真的吗?先把普通话练好了再说你是中国人吧。” 储昱恼怒地瞪他:“你你你……”情急之下,一句反击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位于风暴中心的杞无忧默默吃盘子里的鸡肉饭,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一个卷毛棕瞳的混血儿,说着并不标准的汉语,却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中国人的样子实在很有趣。 “诶,”徐槐笑够了,才开口,“我和小杞的关系才更近,不信你问问他。”他说着看向杞无忧。 储昱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摇头:“我不问我不听!” 不用问也知道,在杞无忧心里,徐槐的地位比任何人都要高。储昱并不想和徐槐在这方面争高低,只是单纯地想要把架吵赢而已。 “不行,你必须听,”徐槐脸上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意,“你只是小杞的队友,而我——”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是他男朋友。” “……啊?”储昱脸上缓缓浮现出疑惑,惊讶,呆滞,表情很精彩。震惊过后,他猛地转头望向杞无忧:“yoyo,他在骗我对不对?” 徐槐是不是要把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告知所有熟悉的人? 杞无忧心里此刻也是惊涛骇浪,但面上只是矜持地轻笑了声,“没有骗你,是真的。” “啊啊啊?!”储昱惊诧地吱哇乱叫,难以接受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的现实,“你们……”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着实有些突然,一瞬间连饭都吃不下了。 并肩走出餐厅,徐槐将手轻轻搭在杞无忧的肩膀上,微微低头,嘴唇贴在他耳畔,很亲密的距离,“小杞,现在好点了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朵上,伴随着心跳加速,杞无忧一愣。 刚才被他们这么一闹,那种莫名其妙的坏情绪的确有所缓解,原来这才是徐槐故意和储昱“吵架”的意图,让他放松心情。 他扬扬嘴角,“嗯,好了……” “槐哥,”尽管已经提前看过天气预报,但杞无忧还是问,“今晚天气是不是不太好?” “天气吗……”他是在担心这个啊?徐槐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确认,“挺好的啊,不会下雪,风力也很小,应该不会影响晚上的比赛。” “那就好。”杞无忧说。 “yoyo不要担心啦,”旁边的电灯泡毫无自觉地出言安慰,“我们这里的天气预报一向很准!”语气很骄傲。 “嗯。” 运动员在赛前关注天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令杞无忧在意的事似乎不止是天气。 第172节 徐槐沉思片刻,又问:“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踌躇几秒。 “……好像是吧,”杞无忧难得没否认,“总觉得心里有点没底,害怕到时候又出什么状况。” 赛前焦虑,杞无忧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 这场比赛关系到他能不能在今天拿到冬奥会的参赛席位,所以焦虑在所难免。 虽然对于运动员赛前焦虑的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但徐槐还是免不了为杞无忧担心,“没事,放轻松,你没问题的。” 晚六点,新赛季的首场世界杯决赛如期举行。 决赛的出场顺序由预赛名次决定,名次越高出场顺序就越靠后。杞无忧预赛时小组第一,因此排在最后上场。 选手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场,等候区的人越来越少。杞无忧和徐槐也坐上传送带前往赛道起点。 前一位选手已经准备就绪,等待出发。杞无忧抬头注视着大屏幕,此时得分栏上的最新分数还是排在倒数第四位上场的储昱的分数,76.65。 “储昱在跳台区的难度系数有点低,”徐槐说,“下一轮会提升难度的。” 杞无忧戴上头盔,点点头。 徐槐抬手帮他把绑带扣紧,摸了摸他的头盔,“小杞,放心大胆地跳吧,在场的运动员里没人能给你压力。” 简单热个身的工夫,倒数第二位选手就出发了。杞无忧穿戴好雪板和护具,来到出发台上做准备。 夜晚的雪场,即使微风也很凛冽,刮到杞无忧脸上,令他精神振奋。他闭上眼睛,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滑行路线,睁开眼,对面的照明灯直射,照进他眼里,黑亮的瞳孔闪烁着熠熠的光,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幕。 杞无忧将固定在额前的滑雪镜下拉,遮挡住眼镜。 下一秒,赛事解说员高亢的声音响起:“好了,观众朋友们,下面即将上场的是本场比赛的最后一位选手,来自中国的——yoyo!” 第171章 世界杯(下) 第一轮,杞无忧选择反脚出发。接收到出发指令,他深呼一口气,沿着雪道向下滑,借着坡度陡然加速,呼吸之间便已来到道具区。 跳起的同时,杞无忧的肩膀朝外侧打开,带动身体向后转动,外转180。 “啪嗒”一声,板底撞击在坚硬的铁块上,他动作轻盈地跃上第一个道具——斜面箱。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箱,底部有一个斜面,跳上箱子后需要改变雪板角度控制好速度才能顺利滑下斜面,这个道具非常考验滑手的落地技巧与控制速度的能力。 顺着惯性继续向前滑,经过斜面,雪板倾斜向下,滑行速度自然随之加快。杞无忧压低中心,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速度,即将滑下箱子的一刹那,他猛然一跳,向右转体。 这一次,他将旋转圈数增加了半周,内转360,正脚落地。 180度上、360度下的难度虽不算高,但现场的观众以及裁判都能从杞无忧的滑行与衔接动作中看得出他对于速度的掌控驾轻就熟,穿梭在赛道中十分自如。 到了第二组道具,杞无忧的速度渐趋加快,雪板的方向微微往左偏转,冲向他从一开始就瞄准的平下桥。 这个桥型道具是本赛季库尔站坡障赛道的一大特色,不同于普通的拱形桥,平下桥的中间段会突然变陡,这也就导致雪板平稳从上面通过的难度大大增加,滑手从中间通过时必须要预判准确,反应迅速,及时调整重心和速度并始终保持稳定。大部分选手都对此望而却步,稳妥起见,选择了另一个难度较低的铁轨。 “哇哦,yoyo上了平下桥,我猜到了!”解说员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自得。 “ryan,这是你给他的建议吗?” 出发台之下的候场区,储昱和他的教练以及徐槐一起观看着杞无忧的比赛。 “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徐槐抬头望着大屏幕上的比赛实况,“我觉得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很有勇气啊。”储昱的教练称赞道。 徐槐眯着眼睛笑了,视线始终定格屏幕中少年的身影上,“他一直是这样的。” 紧张的比赛仍在继续。 最后一组,杞无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侧的道具,一段弯曲的铁管。 他再一次加快了速度,目光紧盯着前方,精准地抓住起跳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铁管,将身体重心向后脚压,雪板顺着重心向后微微倾斜,板尾保持平衡,压在铁管上,放任雪板滑动的惯性顺势推着他前进,丝滑地以板尾过管,最后一个腾起的后空翻,反脚平稳落在雪道上。 三组道具全部完成得干净利落。 跳台区,前两个跳台,杞无忧跳了两个不同方向的1620,第三个跳台,又顺利完成了反脚外转1800。 一路滑行到终点区,杞无忧缓缓减速,摘掉雪镜、头盔,又弯腰把雪板固定器脱下来,雪板放倒在地上。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杞无忧靠在护栏上稍作休息,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的大屏幕,等待自己的成绩。 四周充斥着音乐声、雪迷们狂热的欢呼与尖叫,震得杞无忧耳朵嗡嗡作响。隐隐听到有雪迷高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太累了,只装作没听到,懒得回头。 “小杞!”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才忽的回过头,看到等在外的徐槐正笑着朝他招手。 于是杞无忧也朝他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这一轮的总得分也出来了,杞无忧以89.75的分数位列第二,与第一名仅差0.35分。 第一名是位瑞士本土选手,有主场作战优势。他在跳台区接连跳了三个方向的1800,难度更高,在道具区的发挥虽不及杞无忧,但也有不俗的表现。 如果不是徐槐的要求,杞无忧可能也会像这位瑞士选手一样第一轮就在跳台区放大招,与他一较高低。 杞无忧刚走出赛道,还没来得及和徐槐说话呢,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储昱抱了个满怀,像一颗从远处发射过来的小土豆。 “yoyo太棒了!中间那个道具跳得好帅!啊啊啊!” 熟悉的咋咋呼呼,脑瓜子更疼了,杞无忧反应了一下,有点无措地拍了拍他的头,“……你也发挥得不错。” 储昱第一轮排名第三,分数紧跟在他后面。 “嘿嘿,我下一轮也会加油的……哎呦!ryan!你干什么?” 徐槐拽着储昱的雪服帽子,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到他的教练身边。 储昱作势挥了挥拳头,不满地抗议。 “我干什么,”徐槐张开手臂把杞无忧揽进了怀里,“我还没有抱呢。” 储昱:“……” 被徐槐抱在怀里的杞无忧眨了眨眼,没犹豫地伸手环住他的腰。 徐槐把人抱得更紧,低头,嘴唇凑在他耳边,“宝贝太棒了。” 杞无忧心神一晃,脑中有瞬间的空白,险些把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不管其他人死活地又抱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槐哥,下一轮我要上难度。” 徐槐欣然应允:“没问题!” 第一轮的难度系数普遍不太高,不过前几名选手的发挥都很稳健,所以分数差距不大。 第二轮通常就能决定最后的总排名,场上形势变得焦灼。选手们纷纷开始提升难度,许多人都尝试了与上一轮截然不同的滑行路线,给观众带来足够新鲜的观赛体验,观赏性十足。 尽管平下桥的难度很高,但依然有不少人尝试。坡面障碍技巧项目的乐趣就在于此。各式各样的道具的设置与排列错落有致,组合方式多样,裁判也更倾向于选手去尝试更新鲜、挑战性更强的道具,哪怕动作的难度相对较低,也会给出一个合适的分数来鼓励他们去尝试。 不过,上一轮的第一名由于道具区的失误,名次跌落到第六,令雪迷们惋惜。在前两轮体力濒临耗尽的情况下,除非第三轮有奇迹发生,否则他大概率与领奖台无缘了。坡面障碍技巧的比赛就是这样残酷,赛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失误。 “前面各位选手的表现都很精彩,”解说员回味着刚才的比赛,简单进行总结,接着提高音量,口吻充满着期待,“希望这一轮的最后一位选手也能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尽管首轮得分暂时落后,但杞无忧并没有感觉到太大压力。第二轮依然轻松上阵。 他从高高的出发台跃下,来到道具区。 正脚180上,反脚360下,顺利通过第一个上扬式铁杆。 “第二组道具,”解说员语气从容,“这次yoyo要选另一边的铁轨了。”他笃定道。 然而下一秒,他就没那么从容了,“什么?” 杞无忧竟然径直上了与上一轮同样的平下桥道具。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在桥上竟然没有像其他滑手那样横板通过,而是从头竖着滑到尾,雪板板底与桥面的接触就只有中间窄窄的一小块面积,表现出极强的平衡力。 解说员险些失语,等杞无忧从桥上滑下来,才组织好语言:“同样的道具上也可以有不同的创新,你可以尽情发挥想象与创造力,这就是坡面障碍技巧的魅力!” 随着比赛经验的增加,杞无忧逐渐明白,越是赛事等级高的赛场,越不存在偶然的临时起意。选手的每一条路线、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日日夜夜的反复练习,烂熟于心,才能在赛场上实现“创新”。 除了运动员自身的努力,还离不开教练的指导与帮助。 最后一个道具,杞无忧选择了他在比赛中挑战过许多次的道具,楼梯扶手的闪电杆。 先是反脚内转上了闪电杆,背对着滑行的方向,盲落在道具上,这是一个连徐槐都有点犯怵的动作,风险太大,他很少在比赛中做。 杞无忧却敢于尝试,尽管闪电杆上有多处转折,但他仍能在下落时使身体始终维持着平衡,最终正脚540落地。 出了道具区,杞无忧加速冲向第一个跳台。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他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360、720、900……1800!反脚外转五周,接他最擅长的melon抓板。 落地后继续加速前滑,来到第二个跳台,这次杞无忧选择的正脚内转1980。 正反脚与内外转很好地组合,没有他不擅长的脚位与方向,高难度的抓板动作,无可挑剔的衔接。 视线里的起点与终点、夜空与雪地无数次地颠倒旋转,杞无忧终于来到最后一个跳台。 他身体微微向后,同时肩膀摆动反拧,起跳! 带动雪板沿一个倾斜的轴线翻腾,速度极快,斜向的后空翻与转体同时进行,一周、两周、三周……偏轴转体1980! 屈膝抓板,前手抓后刃,速度缓缓减慢,快要落地时,杞无忧舒展身体,张开双臂,保持住平衡。 成功落地的那一刻,观众区霎时间响起沸腾的欢呼与掌声。 “哦,yoyo竟然在小跳台上完成了偏轴转体1980!他这一跳的得分保守估计会有95?”解说员声音高了好几个调,“而我们这场比赛的冠军似乎也没有悬念了……” 这场比赛顺利得不可思议,杞无忧也是第一次在比赛中实现全程零失误,从预赛到决赛都稳定发挥,没有任何瑕疵,有一位裁判甚至给他打出了一百分的高分。 在此之前,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赛史上唯一得到过满分的运动员就只有徐槐,他曾在索契冬奥会上拿到一枚金牌。 杞无忧成功拿到了本场比赛的冠军,同时也获得了北京冬奥会的参赛席位。 解说员宣布完名次,象征着这场比赛结束的烟花升入高空,点亮漆黑无边无际的夜。 湛蓝色,粉紫色,亮金色……夜空是一切绚烂而美好的颜色。 杞无忧仰头,久久地凝望着这一幕。 无数运动员梦寐以求冬奥会的参赛资格,此刻就摆在他眼前了。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拿到通往徐槐世界的入场券。 第172章 你不听话 第173节 “所以你们之后要回中国训练吗?还是说直接去斯廷博特?” “都不是,我们要先去卑尔根,”徐槐有条不紊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在那里训练一直到下一站比赛前,等比赛结束再回中国。” 他懒散放松地倚在酒桌旁,端着酒杯与人相谈甚欢。 主办方的赛后派对,除宇未岩了赛事相关人员,还邀请了在场的众多媒体。有几个和徐槐比较熟悉的记者好不容易逮到他,抓住机会问个不停。 “我听说雪联运动员委员会曾向你发出邀请,这个消息属实吗?” “嗯,”徐槐斟酌着回答,“的确有这件事。” “那么你是什么想法呢,北京冬奥会结束以后会不会还继续在中国队执教?” 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徐槐笑着把问题抛回去:“请问现在是在开新闻发布会吗?” 记者们纷纷笑起来,知道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便转而聊起其他的。 “无忧今晚的表现让我想到你当年在索契冬奥会上拿到坡障金牌的那场比赛,很圆满。” 由于今晚这场比赛有两名中国选手参加,且其中一位是夺冠热门,另一位是归化运动员,两人都备受关注,所以有几位中国记者也不远万里来到了比赛现场,记录下他们的精彩表现。 徐槐听着这位中国记者的夸赞,笑意漫上眉梢,比自己受到夸奖还要开心,“他真的很棒。” 记者的这番话将许多人拉回到过去,有人回忆起徐槐过去的比赛,不由得感慨道:“很少有哪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像你那样圆满。” 徐槐淡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职业生涯并不圆满,没有拿到过大跳台的奥运冠军。” “那是因为你退役得太早了。”有人不免惋惜。徐槐处于巅峰时期的时候,单板大跳台还没有被列入冬奥会比赛项目。 如今再提到退役,比起过去的遗憾,徐槐已经能释怀,表现得相当淡然,“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 “我觉得yoyo有可能会替你在冬奥会上拿到冠军。” “不是替我,”徐槐认真纠正道,顿了顿,又说,“我相信他有这个实力。” “诶,”有人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没有看到yoyo?刚才还在这里呢。” 徐槐四下扫了眼,发现杞无忧并没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我也没看到。” 他复又看向对面被挤得水泄不通的餐台,扬扬下巴,“应该去找东西吃了吧。” “yoyo吗?”这时一位从他们身边路过的运动员扭过头,抬手指了指相反的方向,“他好像和elias一起去那边了。” 徐槐望着门外那条幽长的走廊,眯了眯眼睛。 过了一会儿,大家发现徐槐好像也不见了。 “ryan呢?怎么也不见了?”有人发出疑问。 “不知道,可能去找yoyo了吧。” 派对上的各种酒水和食物里,数小蛋糕最抢手,盛放的餐盘刚端上来时就被哄抢一空。 储昱由于来得比较晚,一口都没尝到,于是他软磨硬泡地拉着杞无忧去了后厨,等待新鲜出炉的小蛋糕。 徐槐找到他们时,储昱正猫猫祟祟地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一口一个小蛋糕吃得正欢,杞无忧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吃。 “槐哥。” “ryan?”见到他来,储昱还很奇怪,站起身,嘴里咀嚼着香甜的蛋糕,含含糊糊地问,“你也饿了吗?” “……我不饿。”徐槐话音还未落,眼前便出现了一块撒满可可粉的蛋糕,小小的泡沫托盘被放在杞无忧的掌心里。 徐槐盯着小蛋糕看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一口吞掉了。 储昱总共吃了五块小蛋糕,满足地结束了战斗。走出后厨,他眨着星星眼望向两人:“等会儿外面还要放烟花呢,我们去外面玩吧?” 徐槐嫌他电灯泡,毫不客气地直接赶人,“我和小杞玩儿,你去找别人玩儿吧。” 储昱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他们是一对情侣,翻白眼,扮了个丑陋的鬼脸,一脸郁色地离开了。 走廊尽头的拐角是一处僻静的角落,只能隐隐听到一点从派对上传来的不太清晰的音乐声。 他们从拥挤的派对人群中逃走。 徐槐的手臂圈着杞无忧的腰,将他抵在墙壁上,低头,在他脸颊上轻嗅,闻到了一些极淡的香槟酒味。 “是不是喝酒了?嗯?” 脸上痒痒的,杞无忧呼吸不禁有些错乱,却仍面不改色:“储昱喝了。” 徐槐轻声笑了一下,抬手摸摸杞无忧的头,手指插进他发间,将他柔软的黑发揉得乱糟糟,“你呢,你没有喝吗?” 说着,鼻尖往旁边偏移,嘴唇也从杞无忧的侧脸缓缓移到了他嘴角,蜻蜓点水一样,轻轻触碰一下就离开,“你不听话。” “喝了一点……”杞无忧只好承认道。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他主动凑近,微微倾身,含住了徐槐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明晚继续! 第173章 现在能不能感觉到 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灼热的喘息、攀升的体温,香槟酒与巧克力交融在一起,裹挟着徐槐身上的清冽气息…… 舌尖略微发苦,但杞无忧却只尝得到甜。起初的强势只是虚张声势,很快便被徐槐反客为主,鼻尖蹭着鼻尖,啄吻了几下,又撬开杞无忧的齿关,逗弄一般轻轻舔咬。 杞无忧手臂勾住徐槐的脖子,四肢百骸酥酥麻麻,整个人都快要融化掉。 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从走廊经过,声音越来越近。 而两人却沉浸在这个充满巧克力与香槟酒味道的吻里,谁都没有理会。 看到角落里腻歪地抱在一起亲吻的两人,来人脚步停下,认出了徐槐的身影,调侃地吹了声口哨。 杞无忧靠着墙壁,被徐槐遮挡得严严实实,是完全看不到他的脸的,但徐槐明显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更急促了些,大概是紧张,不小心咬到了他的舌尖,很用力。 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片刻凝滞,杞无忧动作松动,下意识想要往后撤,徐槐却收了收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按住他试图后退的脑袋,缓慢而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脚步声又渐渐远了。 又亲了一会儿,两双唇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徐槐轻轻“嘶”了一声。 杞无忧勾着他脖子的手臂还没有松开,将脑袋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怎么了槐哥。” 徐槐苦着脸道:“疼。” 杞无忧猛然抬头,表情一下慌乱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槐张了张嘴,“我知道,没事。”声音含糊不清,显然疼得厉害,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槐哥,我去药店买点药吧。”杞无忧松开了手臂,担忧地看着他。 嘴里好像还有一点残存的血腥味。 以前徐槐咬他,下嘴最重的时候也咬流血过,杞无忧明白那种感觉,是真的很疼。但徐槐还是能把握力度的,并不是像他刚才那样完全不知轻重。 “不用……”徐槐感觉有点小题大做。 “可是都流血了。” “没事的。” “那你让我看看。”杞无忧眼神执拗地盯着他。 “看什么啊。”徐槐不由得有点好笑。 杞无忧没再坚持,却仍是一脸自责,眼瞳漆黑得深不见底,嘴角耷拉着,总之不太开心。 “好吧好吧。”徐槐见他这幅样子,只好无奈地张开了嘴,伸出一截猩红的舌尖。 杞无忧扳着他的下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扫过徐槐的舌头。伤口并不深,浅浅的一道,只破了一点皮,但是在微微渗血。 缓过了那阵痛意,徐槐就觉得好多了,“不用买药了。”他嫌太麻烦。 最后杞无忧还是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些消炎药和喷剂。 回到酒店,杞无忧又让徐槐张开嘴,要给他喷药。 血早就止住了。 徐槐弯起眼睛,“再不喷药伤口就该愈合了。” 杞无忧始终一言不发地僵着脸,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处喷上喷剂。 药喷完了,徐槐脸皱成一团,咂了咂舌头,仰倒在沙发上翻滚一周,“好苦啊。” 杞无忧站在沙发前,正在看消炎药的说明书,一大串令人眼晕的英文,听到徐槐的声音还是含含糊糊的,便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你别说话。” 徐槐小声嘀咕:“好凶哦。” “……”杞无忧把说明书对折叠起,放缓了语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凶你。” 他端来一杯温水放到桌边柜上,又从运动背包里翻出一块运动后用来补充能量的榛果巧克力,准确地丢到徐槐脸侧的抱枕上。 徐槐坐起身,靠在沙发背上,拿温水送服巧克力,“对了,小杞,储昱把你拉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杞无忧顿了一下,垂眸道,“当时你在和别人聊天。” 徐槐当然能听出杞无忧的潜台词,他的心思很容易摸透,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徐槐有时候能理解,有时候则不能。 一口气把水喝了大半,杯底还残留着一点渐冷的水,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今晚的派对上,他身边围了很多人,那些人问的问题大部分都与杞无忧有关,因为他们从杞无忧嘴里橇不出任何话,只能去找他的专属“发言人”。 徐槐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从来无需确认自己在杞无忧这里的优先级,而杞无忧却总是在反复确认他在徐槐心里到底能排在第几位。 是怪杞无忧的占有欲太强,还是说自己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呢? 过去,在徐槐的生活里,有许多比恋爱更重要的事情,恋人在他这里的优先级排得很靠后。 而现欲盐未舞在,他逐渐明白爱情不是一时的欢愉与激情,还有陪伴与成长,理解与接纳,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交付给彼此。 杞无忧对于他来说不止是恋人这么简单。 “……槐哥?” 听到杞无忧叫他,徐槐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很久的呆。 杞无忧望着他,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你去洗澡吗?” 第174节 “好啊。” 徐槐知道,杞无忧问出这句话,是想和他一起洗澡的意思。 自从开了荤以后,杞无忧渐渐食髓知味,在这件事上一改最初强行掩盖的羞涩,不再有任何的别扭,想要什么就直接表达,用语言或是行动。十八九岁的少年占有欲和性欲非常旺盛,他无时无刻不想和徐槐腻在一起,一点也不懂克制。 记得刚开始时有一次,徐槐发现杞无忧忍着疼,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快要把嘴唇都快咬破了,“疼不疼?” 杞无忧不说话,徐槐就一点一点掰开他紧闭的嘴,把手指伸进去,抵在他齿间,说:“疼的话可以咬我。” 嘴巴没办法再合上,杞无忧失神地含着他的指尖,嘴角流出一些透明的涎液,看上去好像羞耻得快要哭了。 “没事的,”徐槐摸摸他的头,鼓励道,“你咬我也不疼的。” 于是从那之后,杞无忧学会了不再刻意地去压抑喘息声。 对于杞无忧的邀请,徐槐基本上都不会拒绝,除了赛前的几天,他认为这样可能会影响到杞无忧在比赛上的发挥。 他严词拒绝,杞无忧却眼含委屈地说是不是他上次表现得不够好,所以才不想和他做。 当然不是…… 在床上,徐槐对杞无忧总是很有耐心,哄他,亲吻他,夸他做得很好,还会叫他宝宝。 偶尔也会说一些露骨的话,令人脸红心跳。 等到把人哄好了徐槐才意识到,这家伙也许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杞无忧却又垂下了眼睫,神色怅然地问他,槐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只是为了哄我? 杞无忧喜欢和徐槐接吻,尤其是在作爱的时候。 徐槐边做边埋下头去亲他,有时候会舔咬他的喉结和锁骨,有时候会继续往下,杞无忧这里最敏感。 他失神地看着徐槐有些凌乱的发顶,大脑放空,直到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伏下了身。 杞无忧没来得及制止,所有意识瞬间仿佛都被抽空。徐槐牢牢地按着他的腿,不让他挣动, “槐哥……” 杞无忧脚背不自觉地绷紧拱起,低头,正好对上徐槐抬眼仰视他的眼神。 霎时间一股热流冲向小腹,他忍不住挺腰。 大脑在如此剧烈的冲击中又有了短暂的空白,身体的所有感官都汇集到某一处,杞无忧浑身一颤,抓住徐槐的头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将他淹没。 他大口喘息着,待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起身拿纸巾,“槐哥,我、我……” “没关系,”徐槐嘴唇湿润,眼睛里仿佛也含着一些水汽,他咳了两声,吐掉嘴里的东西,捏了捏杞无忧的手,“我去漱下口。” 杞无忧隐隐有点崩溃,下床跟在他身后去了浴室。 他看着镜子里低头洗脸的徐槐发呆。 “小杞,”徐槐轻声叫他,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现在能不能感觉到呢。” 杞无忧一怔,迷茫地望着镜子里的人,“什么?” 蓝色眼睛深深地望进另一双眼睛里。 徐槐声音低缓,如流水般涌入耳朵。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现阶段的小杞其实还是不太有安全感,所以徐槐会一遍遍地对他表达爱 第174章 暴风雪 一个晚上过去,杞无忧的手机快要被多达99+的微信消息挤爆,然而直到夺冠的第二天下午,他才有时间一一查看。 这些消息大多都是集训队与过去参加比赛和活动时认识的人发来的祝贺。 杞无忧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回复他们的消息,身旁,徐槐仿佛一位尽职尽责的按摩师给他按摩起了腰和腿。 “槐哥,等下我也要给你按摩。” 徐槐手上的动作一顿,“嗯?” “又不是我一个人累。”时至今日,杞无忧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爱人的服务,他认为这应该是相互的。 徐槐含笑道:“我的确不累啊。”说着,不轻不重地掐了下杞无忧侧腰的软肉。 难耐的酥麻感顺着脊柱向上蔓延,杞无忧猛一激灵,扭头控诉:“你掐我干什么……” “我累吗?”徐槐笑眯眯的,手指又瞄准杞无忧腰上那块的痒痒肉。 “……别!”他立刻求饶,“不累,不累行了吧!” “我不按了。”接着又说。 杞无忧迅速翻了个身,一个鲤鱼打挺要从床上跳起来,却被徐槐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你躺好!” 他无奈道:“等下让你给我按摩行了吧?” 杞无忧这才乖乖躺好,接着回复他的消息。 他第一个回复的人是纪教练,对方大概没有熬夜看直播,第二天晚上看的赛事回放,所以他的头像才会出现在消息界面的最上方,消息的发送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杞无忧点开他发来的一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 “无忧,恭喜啊,又拿到一个冠军!这下我们中国队有一个冬奥会参赛席位了,不容易不容易……”纪教练感慨,而后又唠唠叨叨地鼓励杞无忧好好训练,争取在下一站比赛中有新突破,再拿一个冠军。 “谢谢纪教练,我会努力训练的。”杞无忧道完谢,又顺便关心了一下田斯吴最近的状态怎么样,问纪教练他能不能参加下个月底斯廷博特站的世界杯。 “哎,我看悬,”纪教练无奈又惆怅地叹气,“他现在啊柔弱不能自理,跑个八百米都得大喘气……” 杞无忧也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不过纪教练那边并没有详聊的意思,又交待几句让杞无忧专注训练就去忙了。 下面还有很多条消息要回复,杞无忧也不着急,一条一条地点开,反正他们还有一下午时间可以慢慢消磨。 有些只有过一点交集、不太熟悉的人关心他的训练和生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就让徐槐给他出主意,后来就干脆由徐槐代为回复。 最后还有几个初中同学发来的祝贺,杞无忧也都回了。所有的小红点终于全都消失,杞无忧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没有收到茅邈的消息。 他以为是自己漏掉了,又回过头来确认了一边,的确没有。 如果是杞愿,那她不给杞无忧发消息很正常,姐姐平时很忙,不会每场比赛都关注,两人聊天并不频繁,但茅邈就不一样了,他平时可都是算着时差熬夜蹲点看他的比赛。 这不太合理。 杞无忧想了想,从徐槐的手机相册里选了几张昨晚拍的照片,给茅邈发了过去。 【qiwuyo:我又拿冠军了。】 当天没有收到回复,隔天中午,国内时间晚上十一点多,茅邈才回他。 不过回复得略敷衍,一排大拇指点赞的表情。 杞无忧发觉茅邈好像很忙的样子,就没有和他多聊,只是简单询问了下他在忙什么。 茅邈答:“下周期中考试,再不复习我就要挂科了!”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听起来像熬了三天大夜一样。 好吧,期中考试要紧。 杞无忧继续在瑞士训练了一周,然后和徐槐飞挪威,去奥斯陆和sven他们一起训练,这样就不用担心训练场地与吃住问题,省心省力。 他们计划半个月之后再去美国,备战第二场世界杯分站赛。 在奥斯陆训练期间,杞无忧又成功跳出了2160,还解锁了不同的方向。 这些天,他明显感觉到训练场上的氛围相较于从前更紧张了些,滑手们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各类赛事做准备,抓紧时间训练,每一天都不能浪费。 时间很快来到十月底。 徐吟秋的生日在十月的最后一天,徐槐回了趟卑尔根给妈妈过生日,他打算当天去当天回,没有让杞无忧跟着一起来,杞无忧留在雪场跟着sven和他的教练詹姆斯训练,现在的训练时间是一天都耽误不得。 他上午去的时候风和日丽,结果下午突然天降暴风雪,航班延误。 奥斯陆这边也是如此,雪场临时关闭,教练取消了下午的训练安排,让杞无忧回去休息。 杞无忧回到家,去健身房做完基础的体能训练,才打开手机和徐槐聊天。 徐槐给他发了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连续三天的暴雪预警,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小杞,接下来的一周可能都没办法在户外训练了。”他语气挺沉重。 杞无忧思考片刻,问:“航班会延误多久?” “都暴风雪了还延误呢?”徐槐无奈道,“肯定全部取消了。” 他又接着说:“如果雪下得小一点了,我就开车回去。” 杞无忧摇摇头,“算了,安全第一,还是等雪停吧。” 家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徐槐让杞无忧尽量不要外出,又叮嘱了一些暴雪天的注意事项,比如给充电宝充满电,准备好手电筒等应急物品,因为家里随时可能会停电或者手机没有信号。 身处在北欧,人们已经习惯白天仿佛是黑夜的生活。连续三天,奥斯陆的天空都是沉寥的铅色,窗外阴沉沉的,狂风呼啸地拍打着窗户,加深内心的不安感。 杞无忧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信号不太好,时有时无,给徐槐发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复,他那边可能已经断网了。 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忽然停滞,杞无忧刷到了一条微信推送。 他关注的一个洛阳当地的武术协会公众号最新发布了一条推送。 封面是暗沉的灰,中间有一根点燃的白色蜡烛。 长久以来的心神不宁好似一种坏事将要发生的征兆,杞无忧霎时间僵住了,按着屏幕的手指不自觉发抖。 这是一则唁电。 第175章 孤岛 【惊悉一代武学名家杞鸿云先生因病医治无效……】 看到熟悉的人名,杞无忧浑身血液刹那间凝固,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指尖不住颤抖,手机几乎都要拿不稳。 第175节 【噩耗传来,不胜哀恸,深感痛惜! 杞鸿云先生是我国著名武术家,杞氏拳法第十五代杰出传承人,德行高远、武艺精湛、道业双馨,桃李满天下。他始终致力于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为传统武学的发展和推广做出了巨大贡献……】 眼前一行行蚂蚁似的小字仿佛出现了重影,杞无忧眼睛有些发胀,视线模糊。他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看,但却好像突然间有了阅读障碍一样,根本读不懂上面的内容。 【洛阳武术协会全体成员对杞鸿云先生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向杞先生的家属致以诚挚慰问! 斯人辞世,风范长存。杞鸿云先生一路走好!】 上面写,杞鸿云去世的时间是10月中旬,也就是半个月之前…… 半个月之前,那时候我在干什么?杞无忧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某块地方仿佛轰然倒塌。 他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只是彻底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窗外的暴风骤雪,原本亮着灯的房间猛然之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成为唯一的光源。 ——停电了。 暴风雪的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停一下电。 保持常亮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低电量提醒,信号也没有了。 杞无忧彻底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像置身于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手机从手中滑落,“咚”地一声砸到地板上,声音沉闷。 由于长时间地保持同一个姿势,杞无忧的手已经僵硬到没有知觉,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如同恍然从噩梦中惊醒,缓慢弯腰,想把手机捡起来,可是腿却忽的一软,直直地往下跪。 比刚才手机砸到地上的声音响得多,杞无忧却完全没感觉到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无力,最后蹲在地板上,把脸深深地埋进双膝间。 地板上的手机嗡嗡振动,提醒着杞无忧有人给他发来消息。 大概又有信号了。 杞无忧抬起头,看到地板上,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 上面的联系人是徐槐。 他从剧烈的震撼与悲恸中缓过来,终于恍恍惚惚地找回了一点意识。拿起手机,刚解锁,瞥见右上方的电量已经低至百分之一,结果没过几秒,屏幕就灭了。 手机也没电了。 杞无忧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摸黑去找充电宝,幸好先前徐槐提醒过。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床头柜旁,半跪下来,凭直觉摸到抽屉,翻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等待手机开机的这几分钟里,杞无忧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情绪。 他回忆起前段时间和茅邈的聊天,种种反常行为,话也变得少了很多,也许是怕多说多错引起他的怀疑,更早的时候,茅邈和杞愿还有爷爷过年一起回老家…… 他们在瞒着他,从爷爷生病开始。 有许多蛛丝马迹,杞无忧分明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只是一直忙于训练没有往更深处想而已。 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他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脑海中又浮现起爷爷浑厚有力的声音。那时他想要回家看爷爷,爷爷训斥他说不好好训练还有心情回家,还威胁他要是敢回家就把他腿打断。 杞无忧追悔莫及地想,要是那时候坚持回去就好了,腿断就腿断。 而现在,丧事或许都处理完了吧。 爷爷厚重的人生书页已经写了大半,他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没有等来杞氏武馆重新振兴的这一天,或者是没能骄傲地看到自己的孙子站上冬奥会的赛场,为国争光。 手机开机之后,杞无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和杞愿联系。 他直接把那条微信推送的截图给她发了过去。 【qiwuyo: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发完消息,他才注意到现在的时间,原来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一整个下午,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心情做。 这个时候国内时间是凌晨,杞愿应该还没有醒。 返回之后,杞无忧又点进了最上面和徐槐的聊天框。 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语音和文字都有。 下午四点的时候。 “小杞,我这边有信号了,你那里还好吗?有没有停电,信号怎么样?” “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明天就转小雪了,之后天气会慢慢好起来,如果明天航班还是停飞的话,我就开车回奥斯陆好了。” 晚上六点半。 【ryan:你是不是也没有信号了?】 【ryan:吃过晚饭了吗?】 晚上九点。 【ryan:想你[委屈/]】 【qiwuyo:有信号了。】 徐槐似乎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杞无忧刚发出去,对方便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杞无忧犹豫几秒,最后点了拒绝。他的声音可能会有异样,不想让徐槐听出来。 【qiwuyo:停电了,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幸好聊天的文字听不出语气和感情。 【ryan:但是你可以看到我呀】 【ryan:你不想看到我吗[委屈/]】 当然不是不想看到。只是如果看到徐槐的脸,他会很难控制住情绪。 【qiwuyo:没有。】 他在聊天框里打字,想要告诉徐槐爷爷去世的事情。斟酌着打下几行字,手指长久地停留在键盘的删除键上,将长长的文字删减成简短的一句话。 ……还是算了。 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 【qiwuyo:我困了。】 几秒钟后。 【ryan:那也该睡觉了,好好休息】 【ryan:晚安[小猫抱抱.jpg]】 杞无忧并没有睡觉,而是在黑暗的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眼睛干涩刺痛,明明很难过,但却一点泪也流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第176章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挪威的夜晚极其漫长,无论是室内还是窗外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笼罩,看不到一丝光亮。 杞无忧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只是浑浑噩噩地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好像这样就能等到天亮起来。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杞无忧才动了动眼皮。 瞥了眼屏幕,是杞愿打来的。 电话接通,空气沉寂了很久,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两人好像同时被扼住了呼吸,谁都没有说话。 “无忧……?”最后还是杞愿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嗯,姐。”杞无忧深呼一口气,勉强克制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我都知道了,爷爷他,”他顿了顿,“他……” 嗓音干涩沙哑,很难听。他把手机拿远了些,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瞒着我? 这个问题杞无忧不需要问了,他想他是知道一些原因的。 就像上次杞无忧想回家时,杞鸿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国家为先,大局为重。 以爷爷的性子,杞无忧能理解他会做这样的决定,但主观上还是无法接受。 他到底没有在电话里哭出来,然而杞愿却哽咽了下,断断续续地低泣,声音变了个调,“……爷爷不让我跟你说。”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稍稍平复情绪,将爷爷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杞无忧。 很多老人都没有熬过疫情肆虐的这几个冬天。老年人本身免疫系统就差,再加上杞鸿云还有一些心血管方面的基础病,封控期间身体每况愈下,最糟糕的是连药都不能及时买到。 封控解除后,他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但后来又加重,住进了医院,直到…… 过年时他们一起回老家,是因为爷爷想最后再回去看一眼,硬撑着一口气也要回去。 杞无忧一直以为,杞鸿云是和普通老人不一样的,他可是远近闻名的武学大师,面硬心硬的一个人,多厉害啊。 可是唯独命不硬。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人都不例外。 医院下病危通知之后,杞愿悄悄通知了杞青,这是她自作主张,杞鸿云根本不愿意见这个儿子。 杞青得知消息后连夜从北京赶了回来,可也没来得及见杞鸿云最后一面。 疫情期间,为避免人群聚集,丧事从简。茅邈一家人和巷子里的其他邻居也来帮忙料理后事,一切都很顺利。 应杞鸿云生前的要求,杞愿和杞青没有将他离世的消息广而告之,只通知了一些亲戚和重要的朋友。半个月之后才在武术圈流传开来。 “连杞青都通知了却不告诉我……”不应该责怪姐姐的,这并不是她的错,可杞无忧还是忍不住问,“爷爷不让你说你就真不说?” “对,”杞愿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抖,“我也不想告诉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在国外又赶不回来。” 杞无忧喉间一哽,声音低哑,“他也是我爷爷啊。” 他从小就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杞鸿云依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家人。 “应该让我知道的……” 第176节 杞愿叹息一声,以沉默相对。 过了一会儿,杞无忧又问:“爷爷还有说什么吗?” “有,”杞愿停顿片刻,“但是我不太想告诉你。” 杞无忧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明白爷爷说的话是关于哪方面的了。 “没事,你说吧。” “那个时候你都订好了机票要回来,结果爷爷硬是不让你回来,其实,其实我也挺不理解的……我跟他说,如果以后你知道了真相,可能会很难过。爷爷说……”杞愿语速缓慢,断断续续地叙述着, “他说,比起在医院里见面,他更想在赛场上看到你,就算以后看不到你参加冬奥会了,那也是一个念想。” 老一辈的人总爱说念想。人只要活着就有念想,它看不见,摸不着,纯粹是一种情感寄托。 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 这个念想无疑是沉重的,杞愿不希望杞无忧有这么大压力,所以才不想告诉他。 杞愿又说了一些爷爷的事,安慰杞无忧,让他安心,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通话。 雪依然没有停。 这是杞无忧生命里一场漫长的暴风雪。 雪总会停的。 只是从今以后的每个下雪天,他都会想起这场暴风雪。多年后,一阵风吹来,细雪飘飘忽忽地刮到心头,哪怕过去再久,也会留存着那时风雪来过的痕迹。 挂了电话,杞无忧看到微信上弹出新消息。徐槐发来一张窗外的雪景照片。 卑尔根的雪终于停了。 夜已经很深,雪地在暖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周围一切都沉浸在宁静之中,让人感到心灵的平静。 杞无忧看着看着,困意与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起涌来,眼皮渐渐沉重…… 第二天醒来,听不到窗外的风声了,雪势也变小很多。 卑尔根雪停了,天也放晴,但奥斯陆仍旧飘着小雪,航班预计后天才能恢复。 徐槐却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担心杞无忧一个人呆在停电的家里这么长时间会害怕,也担心会出什么状况,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决定从卑尔根开车回奥斯陆。 “小杞,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停电的屋子里待这么久啊。”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杞无忧沉稳,冷静,能扛事,只有徐槐担心他一个人在停电的家里会害怕,只有徐槐说,我不放心你。 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开车需要六个多小时。 上午十点出发,下午四点半才能到,那时天已经黑了。 “不行!这很不安全,等雪停了坐飞机回来吧。” 杞无忧断然不能同意。 “没问题的,”徐槐说,“我以前经常雪一停就开车去雪场训练,我的驾驶技术很好。等我到卑尔根,那里的雪应该就停了。” 徐槐有丰富的雪天出行经验,杞无忧劝阻无效,只能让他小心驾驶,注意安全。 知道徐槐快要回来,他才勉强打起精神,用冷水洗了个漱。 家里还是没有来电,充电宝的电量也所剩无几。临近中午,他终于感觉到迟来的饥饿,于是泡了一桶泡面,这是他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吃的第一顿饭。 吃完泡面,杞无忧又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就无事可做,抱着毛毯窝进沙发里坐着,等待徐槐回家。 下午四点二十六,杞无忧接到徐槐的电话。 “小杞,我在加油站加个油,大概十分钟后就到。” “那我下去接你。”杞无忧说着就跳下沙发拿外套。 “外面太冷了,你别出来,”徐槐又说,“哦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看到这边有几家餐厅营业了。” 杞无忧说没有,他只想早一点见到徐槐。 “小杞,我回来啦,想不想我?”打开门,徐槐发现杞无忧就站在门口给他拿拖鞋。 杞无忧把拖鞋放下,抬头凝视着徐槐,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家里还没有来电,但是有应急照明灯,只不过很暗。 借着微弱的灯光,徐槐发现小朋友脸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有点萎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可能因为停电没睡好吧。 “外面还在下雪呢,我身上太湿了,先去换身衣服再抱你。”徐槐笑着说,深蓝色的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杞无忧却大步上前,扑过来,直接一把将他抱住。 周身的风雪融化,徐槐陷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他听到心跳的沉沉声响,与自己的心跳同频共振,于是也用力地回抱,把杞无忧揽在怀里。 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发现杞无忧身体微微瑟缩发抖,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徐槐有些奇怪,“小杞?” 他摸了摸杞无忧的头发,耳朵,又顺着下颌线摸了摸他的下巴,滚烫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手心里。 “小杞,怎么了?”徐槐吓了一跳。 杞无忧没有出声,只是将脸埋在徐槐冰冷的胸膛。 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但徐槐还是能感觉到,杞无忧在哭,眼泪汹涌,打湿了他的衣服。 徐槐怔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越过起初的惊疑不定,他缓缓抬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对方的背,柔声哄道:“我回来了宝贝,不哭了啊。” 没想到安慰起了反作用,杞无忧哭得更凶,与他紧贴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得知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有掉一滴眼泪,然而这一刻,他终于在爱人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第177章 近乡情怯 徐槐最怕杞无忧的眼泪,他早就领教过,对于他来说杀伤力无比惊人。 但这还是徐槐第一次见杞无忧流这么多的眼泪,比上次更甚,他哭到几乎脱力,没骨头似的靠在徐槐身上,快要把眼泪流干,也好像快要把整个人淹没。 两人仿佛隐在黑暗中,应急照明灯的光晕照亮了这一小片区域,令他们可以看清彼此的脸。 从刚一进门,徐槐就注意到杞无忧耷拉着眼皮,十分困倦的样子,现在更仔细看,他眼眶下面泛着一点青黑,脸色也苍白得吓人,状态显而易见的差,徐槐不可能能察觉不到他的反常。 起初他以为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杞无忧一个人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太久导致的,可那怎么也不至于哭成这样,换作sven还有可能,但杞无忧不是这么脆弱的小孩。徐槐确信,他们分开的这几天,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但他想不到原因。 索性不想了。 徐槐把杞无忧抱在怀里安抚,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如果杞无忧想说的话,会主动告诉他的。 等杞无忧止住眼泪,痛快哭完了,徐槐一把将他抱起,抱进了房间,让变成提线木偶的小朋友坐在沙发上。 他给杞无忧倒了杯温水,又找了根吸管喂到他唇边。 杞无忧迟钝地张开嘴咬住吸管。 一杯水喝完,他终于主动开口。 “槐哥。” “嗯。”徐槐微微低头,俯下身,耳朵贴近他的唇畔,耐心听他说话。 杞无忧伸出双臂环住徐槐的脖颈,“我想回家。”在他耳边喃喃道。 徐槐神情一滞,微微错开身,垂眸望着他,看了片刻,答应道:“好,那我们就回去。” 又陪着他坐了会儿,杞无忧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只是眼圈还有点红,徐槐看了眼时间,该吃晚饭了。 他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看杞无忧这样子肯定也没有吃。 徐槐走到厨房,想看看家里还有哪些食材可以做饭。 检查了下冰箱,又打开厨柜看了看,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刚到奥斯陆的第一天,他就和杞无忧一起去了趟超市进行大采购,所有东西都是他买的,囤了多少食物,他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数。 以杞无忧的食量,这些食物现在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对,可他发现,冰箱与柜子里的食物还有不少剩余。 “小杞。”回到客厅,他对上杞无忧迟滞的眼神。 “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怎么吃东西?” 杞无忧慢半拍地说:“吃了。”一桶泡面。 “你……”深蓝色的眼睛里薄光闪动,徐槐欲言又止,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又钻进了厨房,用现有的食材炖了锅番茄牛腩,这个好做又好吃。 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徐槐洗了下手,拿起手机,看到领队在集训队群里发了几份上级要求传达的会议文件。 简单浏览了文件,徐槐点开领队的头像私聊他。 【ryan:小杞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领队:啊?】 【领队:没听说啊,稍等我去了解一下。】 他这一了解就没了踪影,没有再回复。 直到饭做好,食物的香气逐渐充满整个客厅,徐槐想喊杞无忧吃饭,却发现他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呼吸沉而缓。 他头发乱糟糟的,脸颊泛红,细密的睫毛遮挡住眼睛。 看上去实在是很乖。 徐槐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有叫醒杞无忧。他蹲在沙发前,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杞无忧的睡颜,抬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没有出汗,也不算很烫,应该没有发烧。 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领队:我操!】 发完这句然后就没了下文,徐槐有些疑惑。 【ryan:?】 对方又过了好半天才回。 第177节 【领队:无忧的爷爷去世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徐槐定定地看着这行字,心头大震,当即给领队打了电话过去。 “喂,徐槐,”领队声音压得很低,“那个,无忧现在在你旁边吗?” 徐槐瞥了眼依然闭着眼睛的杞无忧,起身去了阳台,“不在。” 领队告诉他,刚才他给杞无忧的爸爸打了电话,对方说,杞无忧的爷爷半个月之前去世了,他们之前一直瞒着杞无忧,直到昨天早上,杞无忧在网上看到了武协发的唁电才知道。 徐槐鼻腔一酸,觉得很荒唐,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爷爷去世这么大的事情杞无忧的家人却都要瞒着他。 杞无忧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呢? 会很难过吧。徐槐光是想想就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 领队又说,总局这边虽对此并不知情,但反应很迅速,了解情况之后便立刻安排,派人去杞无忧家里慰问关怀…… 领队还说了很多,诸如密切关注杞无忧的心理状态、多安慰鼓励他化悲痛为力量之类的话,徐槐都没太听进去。挂了电话,他便打开软件查看回国的机票,不训练也不比赛了,既然杞无忧想回家,那就陪他回家。 “槐哥,”杞无忧趿拉着拖鞋挪动到厨房,打了个哈欠,“我不小心睡着了……” 徐槐站在原地,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槐哥?”见他没说话,杞无忧懵懵的,又向前走了一步,想帮徐槐盛汤,“我来盛……” 一阵温暖的气息袭来,他猝不及防地被抱住。 杞无忧僵了僵,“槐哥……” “别动,”徐槐低声道,“让我抱抱。” 他用力地抱杞无忧,抱得很紧,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翌日中午,雪终于停了。金灿灿的阳光久违地照进来,铺满屋子。 暴风雪彻底结束,航班正陆续恢复,徐槐订好了两张回中国的机票。现在入境仍需要隔离,他们在北京落地隔离完就直接飞洛阳。 天虽连续几日放晴,但积雪却很难融化,徐槐和杞无忧提着行李箱走出门,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洛阳也下了雪,不过道路被清理得很干净,连一点冰渣都没有。 路两旁有很多粗壮的梧桐,叶子都掉光了,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上面覆着薄薄的一层白。 下午五点半,天已经快黑了,天边的云阴沉沉地压了下来。街道上冷冷清清,北风吹过,吹动的树枝沙沙响起,冷清与寒意扩大数倍,从四面八方侵入人的身体。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十字街,前面有个巷口,经过一家没人光顾的小店,招牌上的字迹磨损,门上挂着军绿色的防风帘。杞无忧走在店门口,要往旁边那条巷子里拐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住了。 汉语里有个词叫近乡情怯。徐槐以前不曾切身体会过,这次陪杞无忧经历了一回。 杞无忧停留在巷口,脑海里回想起这两年发生的事,时而觉得短暂,光阴倏忽而逝,时而又觉得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如同置身于一场奇异的梦境。梦里一无所有的主角开启了冒险,升级打怪,一路成长,最后所向披靡,赢得显赫声名,拂衣归乡。 烫金牌匾依然乌黑,院子里的古槐绿了又黄,武馆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有归来的少年长大,懂得了人生短暂譬如朝露,还没真正成为大人,就要先学会告别。 第178章 最好常来他梦里 杞无忧在武馆门口站了很久,望着眼前的烫金牌匾,迟迟没有进去。忽然,冰凉而僵硬的手被轻轻触碰,一双手温柔地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低下头。 徐槐自然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手心慢慢有了温度,徐槐的掌心温热,和杞无忧的紧紧相贴。杞无忧下意识地攥紧了徐槐的手,感觉到指腹之下的手背血管正微微跳动。 他抬头看向徐槐。 徐槐平时很少穿黑色,今天却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挺拔的身影在已至黄昏的暮色里显得沉稳而冷峻。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杞无忧,深蓝色的眼睛如同寒冬中的冰湖,安静而深邃。 悬滞在高空的心好似忽然回落到某个固定的位置,杞无忧胸腔里凭空生出一股力量。 “走吧?”徐槐轻声开口。眼底幽蓝色的浅光流转,冰湖被凿开缝隙,好像在对杞无忧说,别怕。 杞无忧点点头,拉着徐槐的手往前走。走进院门的时候,手心忽然一空,徐槐又收回了手。 家里除了杞愿,还有杞青也在。 得知杞无忧要回来,杞愿试图阻止但根本拦不住,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更冲动的事来,就赶紧告诉了杞青,于是刚处理完丧事回到北京的杞青又立刻买了返回洛阳的机票。 杞青比上次见面时沧桑了些,穿着件潦草的深棕立领夹克,眉间一股掩盖不住的疲态。 “无忧回来了啊,”他听到屋外的动静,走出门来接,一眼便注意到了杞无忧身后的人,声音一顿,“……ryan?” 没有人事先告诉他徐槐也会来。 “无忧——”杞愿紧接着也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徐槐她也同样惊讶,“诶?徐教练怎么也一起过来了,前几天冬运中心的领导和教练已经来慰问过了。”她还以为这是局里的安排。 “我不是代表冬运中心来的,我是陪小杞。”徐槐揽了揽杞无忧的肩膀,解释道。 “啊,”杞青诚恳地看着他说,“让你费心了。” 他专程陪杞无忧回来,说明两人师徒情谊深厚,可不知为什么,杞青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谢谢你照顾无忧。” 徐槐颔首,“应该的。” 几人走进屋里,杞愿娴熟地从红木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罐茶叶,摆放茶具,这些天她应该没少给前来吊唁慰问的人泡茶。 杞无忧心里很不是滋味,拿起桌上的红铜茶壶去烧开水。 他虽已是成年人,但却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对于丧事的流程一无所知。 他什么事都没做。这个时候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杞青告诉他,丧事已经全部办完了,杞鸿云特意强调过一切从简。杞鸿云这个人顽固古板,但在这方面却十分开明,丧事流程简化,没有通知太多人,没有让子女守孝。没有买墓地,杞青遵照杞鸿云生前的意愿将他的骨灰撒在了老家的山上。 屋子里甚至没有放一张遗照,因为杞鸿云不喜欢,觉得摆屋里太阴森。不过杞愿和茅邈还是去寺里请了牌位放在家里的佛堂,这样可以让杞鸿云找到回家的路。 杞无忧很平静地听着杞青的叙述,爷爷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无数片段从眼前掠过。 他突然想起初一那年,他因为在学校打架被请家长,爷爷把他领回家之后,让他跪在佛堂里反省。爷爷说,习武之人更应该严于律己,不能仗着自己会武术就欺负别人。 这是杞无忧对佛堂最为深刻的印象。 爷爷信佛,但却没有让杞愿和杞无忧也跟着他念佛诵经,而是随他们自己的意愿。 杞无忧以前很少踏足这间位于耳房的小佛堂,只有在爷爷外出很长时间不回家时,他和杞愿偶尔才会进去打扫佛堂更换一下供品。 杞无忧独自走进佛堂。 这是他第一次把这间小屋子里的布局摆设、每一处细节全都认认真真地看一遍。 佛堂里灯光黯淡,刚进来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灰味道,被肃穆的气氛所笼罩。佛堂整体布置简单朴素,灰褐色的砖墙略有些斑驳。 实木香案上摆着香炉、烛台和供盘,爷爷请的两座菩萨像供奉在中央,观音菩萨和普贤菩萨,慈眉善目地静坐在香案前。 杞无忧站立在两位菩萨对面,眉目低垂,如同接受审视。 他和杞愿其实都不怎么信佛。但此时此刻,他却万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敬香,希望爷爷找到回家的路,最好常来他梦里。 天光早已消逝,从耳房的天窗中透入的是澄澈的月光。 “吱呀——”佛堂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进来了。 杞无忧并未回头,依然笔直地跪在破旧的蒲团上。 “无忧,你都在这儿跪一个小时了,起来吧。” 在堂屋聊了几句,杞无忧说想去佛堂单独待一会儿,结果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回来,杞愿有点担心,便过来看看。 徐槐说,再给他一点时间吧,这个时候他可能不希望被打扰。可杞愿还是放心不下。 杞无忧没有说话,也不起身,只是摇摇头。 杞愿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出去了。 又一小时过后。 “杞无忧!”杞愿推门冲进来,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嗓门是否会惊扰神灵,“膝盖不想要了是不是?你还记得你是运动员吗?!”谁知道他还想跪多久,照他这么跪下去关节可能会有损伤。 杞愿伸手拉杞无忧,想把他拉起来,但他底盘稳得可怕,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姐,”杞无忧开口,声音低低的,“我应该跪的。” “你……” “不会影响膝盖。”杞无忧又说。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跪几个小时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但杞愿却不这么认为,只觉得杞无忧又要犯倔,“你再不起来我就去喊徐教练过来了。” 杞愿搬出徐槐来,杞无忧就没辙了,只好用手扶了下膝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而腿部肌肉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及时扶住香案边缘才勉强站直。 “腿麻了吧?让你起来你不听。”杞愿忙搀着他的手臂,埋怨道。 “还好。”杞无忧倔强地自己走,拒绝杞愿的搀扶。 杞愿撇了撇嘴,放开了手,她知道杞无忧最讨厌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哪怕是亲人也不行。 可是为什么……他对于徐教练的肢体接触好像就没那么抗拒呢? 作者有话说: 小杞整理好心情下章又要比赛了,周一晚上更 第179章 最后一场 从佛堂出来,夜幕早已降临。杞无忧路过杞愿的房间,房门虚掩着,被风吹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杞无忧本想帮她把门关上,无意中往里瞥一眼,突然间愣住。 杞愿是个很有少女心的人,会用心地布置自己的房间,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非常温馨。可现在,房间里空荡荡的,大部分熟悉的东西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搬不走或者不需要搬的,比如家具电器,或者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 杞无忧直直地盯着那幅绿色的海报看了几秒,才转而望向杞愿:“姐,你房间怎么……” “我明年要开始实习了嘛,得租房子住,”杞愿解释道,“我想着先把用得上的东西搬过去一些,之前就陆陆续续在搬了,现在基本上搬完了。” 杞无忧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哦,这样。” 其实不用解释,杞无忧心里也清楚,杞愿毕业以后大概率不会回来了。 第178节 爷爷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和姐姐都长大了,他们的人生走向不同的分岔路口,谁会一直留在原地呢? 晚饭是在外面吃的,杞青订了家餐厅。吃过饭,杞青跟徐槐单独有话要聊,让杞无忧和杞愿先回家。 杞无忧不知道他们要聊什么,只能是和他有关的。 他和杞愿打了辆车,两人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隔壁茅邈家,买了些礼品专程表达感谢。 丧事能处理得这么顺利,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的帮忙。忙完丧事那几天,茅邈就紧急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了,家里只有他爸妈在。 他家养了条小黄狗,在门口的狗窝里懒洋洋地卧着。 即使很久没回来,小黄狗也没有忘记杞无忧,一看到他进门就“噌”地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朝他扑过来,前爪扒拉着他的裤脚,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杞无忧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天没那么冷的时候,小黄狗喜欢偷偷溜出家门,去隔壁武馆,卧在槐树下看杞鸿云教杞无忧练武。 每当练习空翻落地的动作,双脚落到地面扬起尘土时,小黄狗就激动地汪汪叫,好像在喝彩,那时杞无忧总觉得吵,可现在也听不到了。 两人进屋时,茅叔叔和阿姨刚吃完饭,他们聊了会儿天。或许是怕杞无忧伤心,茅叔叔和阿姨没有提太多和杞鸿云有关的事,更多的是在关心杞无忧这一年的训练和比赛生活。 阿姨语重心长地叮嘱杞无忧,拿不拿奖牌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末了,又告诉他,这也是杞鸿云的愿望。 杞无忧沉默而平静地点头,一旁的杞愿眼睛里却不受控地涌起热意,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忙拽着杞无忧起身告辞。 “给。”杞无忧瞥了眼杞愿,手插进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 冰冷的晚风令眼里的热意渐渐冷却,杞愿接过来,狼狈地擦了擦险些冻出来的鼻涕,又故作轻松地数落:“你说你非得回来干吗,爷爷要是知道你不管不顾地回来肯定气得不轻。” 杞无忧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以前也够让他生气的了,不差这一回。” 两人走在冷寂而萧索的巷子里,现在是冬天,旅游淡季,早就没有什么游客了。春天是这条巷子最热闹的时候,有许多游客会在这里驻足打卡,路过武馆,如果大门敞开着,就会好奇地往里张望,询问这个武馆还开着吗,可以进去参观吗,爷爷大方地欢迎游客进来参观,然后说武馆现在没开了,但以后还会开的。 春天还会来,可是武馆再也不会开了。 遗憾永远是遗憾,过去了就没办法再弥补什么,杞无忧这次回来,也只是想了却一个执念。 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爷爷,那会让爷爷更生气的。 “不过生气归生气,爷爷不会怪你的。”杞愿又道。 “是吗……” “是啊,”杞愿红着眼睛说,“只要不伤害自己,不伤害别人,爷爷就不会怪你。” 徐槐杞青跟他们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地回来了。 这天晚上,徐槐和杞无忧一起睡在他的房间。 正对着房间门的墙上挂了把桃木剑,剑柄上的兽头栩栩如生。 不过徐槐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你这张床好大,应该是定做的吧?” 杞无忧房间里的床的确大到令人震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一般的家居店不会有这么大尺寸的床,他的房间本来就很大了,而这张床就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 “对。” 事情要从杞无忧小时候说起。那时他刚跟着杞鸿云来到洛阳,杞鸿云专门在家具城给他买了个儿童床,后来他开始抽条,越长越高,小床就有点伸展不开腿脚,但一直没说,直到杞鸿云偶然发现,他睡觉的时候习惯蜷着腿,看着憋屈得不行,这才意识到问题。 当时杞鸿云觉得杞无忧的身高肯定还会继续往上蹿,就请木工上门打了一张大床。杞愿看到也想要,杞鸿云只能依着她,最后两人一人一张2.5米的大床。 白天倒还好,晚上回房间一看到这张床,杞无忧就忍不住想起杞鸿云。今天一整天他精神都不太好,早早地便睡了,徐槐就躺在他身旁,令他更觉安心。 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好像做了梦,但记不清具体的内容。杞无忧醒来时,看到身侧的徐槐早已醒了,他靠坐在床头,眉头紧锁地盯着手机屏幕。 杞无忧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往上抻了抻,“槐哥……”声音有点沙哑。 “你醒啦。”徐槐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杞无忧身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修长的指节,“我正打算把机票退了。” 离美国斯廷博特站世界杯开赛只剩下一周,杞无忧早就在官网上报名,可徐槐觉得时间怎么算都不够充裕,杞无忧的状态也极差,就决定不去了。 杞无忧瞬间精神了,从被窝里支棱坐起来,“别退!我要去参加这站比赛。” 徐槐望着杞无忧的眼睛,欲言又止。 杞无忧清了清嗓子,“这是冬奥会前的最后一场国际大赛,昆腾思文他们都要参加的,我如果不参加的话就少了一次练习的机会。” “你……”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徐槐比谁都清楚,他难得语塞,想劝杞无忧弃权,放弃这次比赛,避免过度劳累,这样才能更好地调整状态,但看着杞无忧坚定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良久,他才问:“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杞无忧说,“我记得机票是明晚的对吧?” 徐槐点点头:“嗯。” 杞无忧当机立断地翻身下床,准备收拾东西,“那我们今天就回北京。” 第180章 被抛弃 当天返回北京的航班只有晚上七点半的,杞无忧询问徐槐,看他没有意见,就立刻订了两张机票。 杞无忧一向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想到什么就马上着手去做,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有丝毫迟疑,这一点和徐槐很像,两人遇到事情总能快速地达成共识,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不过,如果事关训练与比赛,徐槐还是习惯先制定好详细的计划,毕竟雪场上不可控、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作为教练,他需要着眼全局,充分考虑到各种情况,而杞无忧就不同了,有徐槐在,他不必考虑那么多。 订完机票,杞无忧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半,窗外天刚蒙蒙亮。 睡不着了,他又强行抱着徐槐在床上躺了会儿。 “槐哥,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杞无忧声音很轻。 这张床大是大,然而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床板很硬。杞无忧睡习惯了,但徐槐对于床的舒适度要求很高,所以昨晚肯定没有睡好。 “还好,”徐槐笑道,“就是腰有点疼。” “我给你揉揉。”杞无忧认真说。 徐槐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挪走:“……” 这大早上的,还是别了吧。 他有些郁闷地翻滚了下,留给杞无忧一个后脑勺,“困,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那你睡。”杞无忧只好把手拿开,继续用手臂圈着他的腰。 徐槐含含糊糊地“嗯”了声,没过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变缓。 杞无忧听着,一颗沸腾的心也跟着缓慢沉静下来。徐槐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让世界不再冰冷坚硬,一切都变得柔软。 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以及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出门了。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两下,收到了新消息。 【青山:刚买了包子胡辣汤豆浆,你俩醒了出来吃。】 【青山:要是ryan吃不惯,你再去便利店给他买点加热的牛奶三明治啥的。】 原来是杞青买了早饭回来。 【qiwuyo:好的。】 杞无忧回复完,迅速起床吃早饭,他想让徐槐多睡一会儿,于是蹑手蹑脚地下床,没有吵醒他。 他们一家人都没有赖床的习惯,杞愿也已经起来了。 饭桌上,杞无忧把今晚要回北京的事情告诉了杞青。 得知这个消息,杞青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今晚就走?” 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晚上就要走,这行程也太赶了。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机场。”杞愿也订了今晚飞上海的机票,她还要回学校上课。 紧接着,又听到杞无忧说,他和徐槐后天就要飞美国去参加一周之后的世界杯。杞青更震惊了,两人的行程之紧密,恨不得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杞青:“这样会不会没时间训练?” 杞愿也面露担忧:“是啊,这场比赛非去不可吗……” “这场比赛很重要。”杞无忧只是说。 “行,你们都走,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吧。”杞青一个人留在这里去也没什么事了,干脆和他们买了同一趟航班回北京。 徐槐醒来,发现杞无忧不在身边,又听到外面低低的说话声,于是就起了床。 才刚过七点钟,怎么也不算晚,但没想到他们居然都吃完早饭了。 “徐教练,赶紧来吃早饭,”杞愿热情招呼道,“无忧说这些你都吃得惯。” 桌上的早餐都是徐槐在中国常吃的,他点头:“嗯,谢谢,我都挺喜欢的。” 饭桌上,杞青又和徐槐聊了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期间,徐槐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好几声,他扫了一眼,是领队在问杞无忧这边情况如何。现在不太方便回复,吃过饭,他在院子里给领队打了个电话汇报,顺便又说了要去美国比赛的事。 “什么?” 领队听后又气又急,觉得杞无忧在胡闹,徐槐竟然也不清醒,怎么能由着他胡闹。就算这是冬奥会前的最后一场国际性赛事,那也比不上自身的安全重要。最近几天杞无忧都没有训练,留给他调整状态适应场地的时间也太短,再加上他家里又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绪可能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就这样去美国比赛实在太不稳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否则最后影响的可不止是运动员个人。 人要懂得审时度势,更要学会有所取舍。 “他情绪不稳定也就算了,徐槐,你怎么想的你告诉我?!” “积累经验嘛,”徐槐仰头看着上方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又补充,“他情绪挺稳定的啊。” “稳定个屁!”领队急火攻心,机关枪一样疯狂输出,“你以为这是打游戏,经验多了就能满级是吧?闹着玩儿呢。” 比赛和打游戏的确有相似之处,可以通过一次次的历练提升经验值,但却永远不能达到满级,比赛经验丰富并不意味着就能在赛场上无往不胜。 领队说的这些,徐槐又何尝不明白,但他还是想要满足杞无忧的愿望,陪他去尝试。 杞愿的航班要比他们早一些。傍晚,三人先送杞愿登机,然后再去候机。 不到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转眼飞机就落地。 不知什么时候,首都机场有了浓厚的冬奥氛围。他们出来时路过了一家冬奥会的特许零售店,出口对面是醒目的冬奥会会徽,一左一右立着两只吉祥物。 徐槐盯着看了几秒,“这个熊猫好可爱,是刚安装的吗?” 第179节 “早就有了,”杞青说,“你没注意吧?都有一个多月了。” 原来早就有了,只是从挪威飞回来时他们心绪复杂无暇注意。 左边的吉祥物是熊猫,很容易辨别。 徐槐指了指右边红色的吉祥物,有些好奇:“这个是什么?” 杞无忧:“柿子吧。” “你俩……”杞青无奈道,“这是灯笼。” 机场外还搭建了冬奥主题的宣传花坛,上面有雪花、飘带等装饰,在夜幕中亮起五彩斑斓的灯光。 一切都让人感觉到冬奥会近在咫尺。 出了机场,杞青就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他要回家,而杞无忧和徐槐则要回训练基地。 “无忧,”杞青走到杞无忧身边,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这个拿着。” 杞无忧茫然地盯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意识到这是一张银行卡,他没有接。 “这是你爷爷留给你和杞愿的,你们一人一半,”杞青解释道,“密码是家里的座机号前六位,你拿着。” 杞无忧愣了愣,“我姐……” “杞愿的钱我给她转过了,这里面的都是你的。” 杞无忧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情绪还没调整过来,变得过分脆弱,还有点敏感,杞青的话好像是在和他划清界限一样。 杞愿是从小跟着杞青长大的,尽管上学之后他们就没再一起生活过,但父女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的。而杞无忧就不同了,说得夸张一点,他和杞青的熟悉程度还不如街坊邻居。 他忽然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不要。”杞无忧生硬地拒绝。 杞青不理解:“你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自己有钱。”杞无忧僵着脸,还是不肯收。 “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必须拿着。” “都给我姐吧,我不要。” 两人僵持片刻,杞无忧始终不松口,杞青只好一筹莫展地看向徐槐,眼神带有求助意味。 “小杞的确有钱,”徐槐望着杞无忧,“但这是爷爷对你的心意,你也不要吗?” 寂静的冬夜,冷风呼啸地刮到人脸上,刺骨生疼。杞无忧眼圈有些红,偏过头,不去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不要。” 又在犯倔。 徐槐叹了口气,从杞青的手里抽走了那张卡,“我先替他保管吧。” 第181章 你心疼了 回训练基地的路上,杞无忧坐在车里,全程望着窗外神游。沉默了一路,他本来话就比较少,现在更是寡言。 身旁的徐槐安静观察了他一会儿,“小杞。”靠过来,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手,“你生我的气了吗?” 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牢牢握进掌心,杞无忧扭过头,撞入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 空洞的目光聚起一丝神采,杞无忧愣了愣,下意识说:“没有。” 徐槐盯着他看,好像能透过瞳孔捕捉到他的情绪。两人对视了几秒,杞无忧先忍不住移开视线,只好坦白道:“还是有点儿生气的。” 徐槐收下了杞青给他的银行卡,杞无忧根本不想要,也不想徐槐替他接过来。 在他看来,杞青给他钱,是带着一种就此和他划清界限的想法。所以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满心只有抗拒。现在情绪有所平复,但仍不可避免地感到些许难过和烦躁。 “槐哥,”杞无忧顿了一下,又声音低低地说,“我很烦,但是不想和你吵架。” 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徐槐是他最珍惜的人,他不想和徐槐有任何的不愉快。 沉默片刻,徐槐“嗯”了声,身体微倾,又往杞无忧这边凑近了些。 他伸手,捧着杞无忧的脸,让他看向自己,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宝贝,我们不吵架。” 杞无忧点点头,脸颊被徐槐的手捏得微微鼓起,看上去有点呆。 气氛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 徐槐笑了笑,松开手,“我觉得,爷爷把钱留给你和你姐姐,是希望你们能过得好。” “嗯,我知道。” 杞无忧垂下眼睛,停顿少时,又道:“我不要他的钱也可以过得很好。” “是呀,小杞特别棒,可以靠比赛奖金和赞助养活自己。” 杞无忧抿抿唇。他目前的存款只够养自己,如果想要养徐槐的话还有一定距离,他需要更努力才行。 “既然这是爷爷留给你的钱,就说明他很希望你收下,你爸爸只是代为传达,也许并没有别的意思。”徐槐能够理解杞无忧的心情,但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毕竟未曾经历过,一切安慰都显得那么徒劳和苍白,他能做的就有陪伴和尽自己所能地开导。 杞无忧说:“其实爷爷不是我亲爷爷,杞青也不是我爸。” “……什、什么?”信息量过大,徐槐一时间没听明白,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杞无忧就和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是被爷爷收养的,讲的时候很坦然,语气平淡,不想让徐槐觉得自己的身世很可怜。 徐槐听完,表情复杂,半天没说话。 “这样啊,我明白了……”他迟疑了下,问,“所以你是觉得,爷爷去世以后你就没有别的家人了么?” 他没有刻意在杞无忧面前回避爷爷去世这件事。在死亡面前,回避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杞无忧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如今也可以冷静地直面现实。 “不是。”他否认。 杞愿是他姐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不过爷爷不在了,他们之间好像就缺少了一条相互连接的纽带。尽管不太熟悉,但杞无忧也是把杞青当作家人的。 离开洛阳之前,杞青向他和杞愿承诺过,即使他们以后都不住在这里了,也不会把老房子卖掉,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杞青说这句话,也许是为了让他安心。 “所以这张卡你可以先拿着。” 杞无忧望着徐槐塞到他手里的银行卡陷入思索。 “要是不想要的话……也可以用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徐槐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爷爷不是一直在推广传统武术吗,以后你可以把钱捐给武术协会这一类的机构。” 杞无忧环住徐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嗓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好。” 两天后,他们到达斯廷博特。时间紧迫,短暂倒了下时差就立刻开始上雪训练。 “你们这次来得有点晚啊。” 训练场上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杞无忧最为熟悉的非思文莫属。 他穿着一身鲜红的雪服,怀里抱一块贴满赞助贴纸的黑色滑雪板。 思文和其他滑手大多是提前一到两周就抵达斯廷博特训练,只有杞无忧,眼看着资格赛还有三天才姗姗来迟。 比赛临近,留给杞无忧适应场地、调整状态外加训练的时间不多了。 “只要能按时参赛就不晚。”杞无忧的私事,徐槐也没有和思文多作解释。 连续几天都是晴朗无风的好天气。湛蓝色的天空明净而高远,云影掠过远处的湖面。 从白天训练到傍晚,夕阳像一盏渐渐熄灭的烛火,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温度骤降,雪道上也结了一层冰渣,泛着银色的光,如同剔透的水晶。 晚上八点,训练场上灯火通明,滑手们还在进行最后的赛前训练。 思文刚从大跳台上下来,正在候场区休息。 “sven.”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徐槐。 思文目露疑惑:“你怎么没去看着yoyo呢?” “不看了,让他自己练一会儿吧。”徐槐在他身边坐下。 “哦——”思文转头看他,拉长音道,“你心疼了。” 徐槐耸了耸肩,没否认。 的确是这样。 杞无忧在练新动作,整个下午几乎一直在摔,没站过几次。徐槐看他摔多了心疼,但也不能不让他练。 思文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在点kfc,你和yoyo要吃吗?” “他不能吃。” 运动员都需要在赛前控制饮食,杞无忧在这方面极度自律。 思文还以为是徐槐不让他吃,咂舌:“吃一点也不行吗?这么严格。” 他又说:“他不吃你可以吃啊。” 徐槐:“不了,我陪他。” 他拿出手机,回看刚才录的训练视频。 杞无忧这一跳的空中姿态无可挑剔,身形轻盈,跳至最高点时,屈膝完成了一个难度极高的双手抓板,黑色雪服与脚底拉至身侧的彩虹色雪板形成鲜明对比。 “漂亮!”思文忍不住感叹。 不过最后还是出现了失误,落地时放板的时机没把握好,雪板直接呲了出去,手掌扶雪严重。 摔倒后,他几乎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立刻爬了起来,神色如常地开始排队准备下一跳。 思文莫名叹了口气,“上次见面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怎么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他觉得杞无忧似乎比以前更沉稳了。 这也是对他实力的认可。 徐槐抱着手臂,懒懒道:“是啊,所以你应该有点危机感。” 思文浮夸地大力点头:“我很害怕呀!rodeo对我来说是很难挑战的动作,我就不敢尝试。” “那是因为你有更拿手的高分动作。”徐槐淡淡道。 杞无忧正在练习成功率最低的rodeo,后空翻与偏轴转体的组合动作,这是他之前尝试过的一个动作的进阶版。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能在赛场上做出1800、1980的滑手比比皆是,裁判打分的标准更为多元化,不再一味地追求空翻转体的圈数,还要在空中动作上寻求进一步的突破。不止是为了眼前的世界杯,更是为了近在咫尺的冬奥会。 思文休息好之后又去了大跳台,徐槐也去落地点外面看他们训练,一直训练到工作人员开始清场,他们才一起回酒店。 第180节 训练一下午都没什么进展,杞无忧却不见有丝毫气馁,平铺直叙道:“新动作还是没练出来,明天继续吧。” “时间太短了。”徐槐说。 思文也安慰:“是啊,你能练成现在这样已经非常棒了。” 他去酒店大堂的外卖柜那里取他点的kfc,徐槐和杞无忧便站在电梯口等他过来。 “槐哥,”头顶的水晶灯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映进杞无忧的眼睛,他看着徐槐,“我还是想在比赛里跳这个动作。” 好运并不总是眷顾同一个人,徐槐明知杞无忧跳这个动作的风险极高,有很大概率会失败,但还是说:“可以。” 杞无忧:“这样的话我可能拿不到很好的名次。” “那就把这次比赛当作日常训练,”徐槐弯了弯嘴角,“放轻松。” 第182章 kiss 本次斯廷博特世界杯报名参赛的选手一共有60人,参赛人数达到历史最高。毕竟这是本赛季最后一次世界杯,同时也是冬奥会之前的最后一场国际大赛,因此格外受重视,无论是运动员还是观众都对这场比赛的期待值拉到了最高。 不同地区的世界杯赛制可以在特殊情况下进行适当的调整和更改,由于这次的参赛选手众多,所以相应的赛制更加复杂。以往的世界杯分站赛一般把选手分为两组,只需要比一场预赛和一场决赛,而这一次,中间还加了一场半决赛。每组的前3名可以直接晋级决赛,而后面的4-9名则要进入半决赛来争夺剩下的进入决赛的4个名额。 东道主美国队这次共有五位运动员参赛,后备力量强大的日本队经过国内选拔也派出了五位运动员上场,与他们相比,中国队显得势单力薄。田斯吴由于身体原因缺席,不过杞无忧并不是孤军奋战,储昱也报名参赛了,要在今天下午才能到。 比赛日愈发临近,来自各国的运动员已经陆续抵达斯廷博特大跳台,顶尖滑手们齐聚一堂,训练的这两天,杞无忧不止遇到了思文,还有昆腾、今井野等众多实力强劲的知名滑手。 “yoyo,你觉得你会在哪一组?” 一大早,几个相熟的滑手拿着雪板在咖啡店买咖啡顺便吃早餐,教练们去赛事主办方那里抽签了,根据他们抽到的号码来决定滑手的分组以及出场顺序。 “都有可能。”杞无忧随口道。 咖啡店有卖简餐,他随便点了个套餐糊弄自己的胃,灌一杯冰美式,几大口咽下去仍面不改色。 思文觉得他太敷衍,拿胳膊肘杵了杵他的手臂,“认真一点!” “……”杞无忧只好说,“可能和你一组吧。” “不!我才不要和你一组,”思文一脸抗拒,他又看向昆腾,眨眨眼,“我希望可以和quinten抽到一组。” “哦?”昆腾闻言,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你的拿手动作我早就研究很多遍了,而yoyo——”思文又扭过头,煞有介事地望着杞无忧说,“不可预测。” “嗯,”杞无忧点头,拿起桌上的纸袋起身,“帮我开下门,谢谢。”他给徐槐也点了一份简餐打包,还有一杯拿铁。一只手抱雪板,另一手拿着咖啡和装着三明治的纸袋,腾不出手,只能拜托思文帮忙推门。 思文郁闷地扁嘴,昆腾大笑。 “你怎么还给ryan买早餐了?”思文完全没有这种给教练买早餐的意识,“教练可以吃工作餐的啊。” “他喜欢喝拿铁。” 主办方提供的早餐里当然也有咖啡,但没有徐槐爱喝的这种。 走出咖啡店,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昆腾了然道:“分组顺序出来了。” 思文立刻掏出手机查看,几秒后手舞足蹈地说,“耶!我和昆腾都在第一组!” 然而昆腾提醒他:“你再往下看。” “……哦,”思文顿觉不妙,“好吧,我看到yoyo了……什么?还有今井野……啊这是什么死亡分组?!” “第二组都有谁啊?” 看到第二组的名单后,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杞无忧先打破沉默:“第二组也很强,有四个日本人和四个美国人。” 还有储昱。他默默在心里补充,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两个人如果再被分到同一组,那同时晋级半决赛的概率会非常小。 杞无忧把分组名单给储昱发了过去。现在他人应该还在飞机上,等下了飞机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吃过早饭,滑手们就来到大跳台训练。 “sven,你的头盔呢?”杞无忧注意到思文只拿了块滑雪板,似乎忘了拿头盔。 “在酒店,我没有拿。”思文训练的时候不喜欢戴头盔。 杞无忧的习惯是所有护具都规规矩矩地穿戴好。国家队的教练们跟队员强调过许多次护具的重要性,而国外好像不太在意这一点,他们更注重释放天性。很多滑雪运动员都不喜欢佩戴护具,这样也是有好处的,身体没有任何束缚,做动作更加轻盈,有些人训练时会更随意,甚至连滑雪服都不穿。 印象里徐槐并没有这样过,杞无忧也在潜移默化中受了他的影响。 他在大跳台上跳了几轮简单的动作,热完身,在出发区排队等待下一轮。 “小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徐槐和其他几位滑手的教练一起乘坐电梯上来了。 “槐哥。”杞无忧走过去,又和另外几位教练打了招呼,其中就有徐槐和思文的教练詹姆斯。 詹姆斯赞许地朝他点点头。 “你们刚才看到sven了吗?”杞无忧问。 sven大概是两分钟前从大跳台上滑下去的,算算时间,当时徐槐和詹姆斯当时应该刚好从大跳台对面走过来,能看到他的起跳。 “看到了,”果然,詹姆斯说,“他状态不错。” “他是不是又没带头盔?”徐槐语气却难得有些严厉。 “嗯。” 詹姆斯叹气:“是啊,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他显然对此无可奈何,但也没有强加干涉,“他还是比较听你的话。” 思文的确很听徐槐的话,他再度登上出发台时,发现徐槐也在这里,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这个时候再让他返回酒店取头盔就太浪费时间了,徐槐想了想,看向杞无忧,“小杞,你的备用头盔可以用吗?” 杞无忧除了头上戴的这个头盔外,还有一个备用的,以防万一,他在比赛之前总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个备用头盔放在休息区的储物柜里,是蓝色的,徐槐给他买的。 杞无忧短暂思考了几秒,“可以。” 看上去没什么犹豫,但徐槐却莫名从他的眼神中读到几分不舍,于是微微俯身,揽住他肩膀,嘴唇贴近他耳朵,小声说:“比完赛给你买新的。” 他能感受到徐槐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向他又靠近了些。徐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语气又很温柔,哄人似的,每个字音都清晰地传到杞无忧的耳朵里。呼吸轻轻吹在他耳边,感到一阵阵酥麻。 正在调试中的拍摄设备恰好录到了这一幕,投放在对面的高清大屏幕上。 sven眼尖,第一个发现,他拿出手机,镜头对着大屏幕咔咔拍照,起哄道:“kiss!” 出发台上的其他人也捧场地发出欢呼声,这下他们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了。 徐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唇轻轻贴上杞无忧的耳尖,如同雪花落在皮肤上,真的吻了一下,然后才松开他。 杞无忧心跳仿佛要跳出胸膛,故作淡定,面上瞧不出,但耳朵悄悄红了。 “……不用买新的。” 第183章 你也特别帅 头顶的太阳渐渐向西方偏移,日光将大跳台周围的一切都染成橙黄色。 雪板与雪道摩擦的声响越来越近,有道修长的身影从大跳台上滑下来,迎着凛冽的风跃入高空,橙色的滑雪服好似融在日光里。杞无忧在空中流畅地旋转数周,飘然落地,他干脆利落地减速刹车,脱掉固定器,收板。 下午的训练告一段落。 不远处,徐槐举着手机朝这边招手:“小杞!” 杞无忧对着他的方向弯了弯眼睛。徐槐刚才一直在大跳台下面给他录训练视频。 “看镜头,比个心。” 杞无忧:? 感觉比心的动作很蠢,一点也不酷。 “不。”他选择直接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徐槐拍了。 “好了,不录啦。” 徐槐结束了视频录制,走到他身边来,“给,储昱刚才给你发了消息。” “什么?”杞无忧换了只手拿刚摘下来的头盔,接过来徐槐递给他的手机。训练时,他的手机一直是由徐槐保管,徐槐会用他的手机录视频拍照。 “你自己看吧。”徐槐又抱起杞无忧立在脚边的雪板。 储昱给杞无忧发的消息是一张自拍。 背景是机场的航站楼,照片里,他对着手机镜头扬起笑脸,两颊有浅浅的酒窝,笑容异常灿烂地比剪刀手。 这条消息是下午四点二十发来的,那时候储昱大概刚刚落地。杞无忧算了下时间,现在他差不多应该到酒店了。 下面徐槐还贴心地帮他回复了。 【qiwuyo:[卖萌.jpg]快来训练呀!】 【chuyu:好哦!!!我先去酒店放行李[卖萌.jpg]】 杞无忧沉默地望着聊天记录,盯着颜文字看了好几秒。 “怎么了?”徐槐奇怪道。 杞无忧手指点了点颜文字,侧过头看徐槐上扬的嘴角,“跟你一样。” “诶?”徐槐误以为他是在说储昱发的自拍,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的意思肯定不是指两人长得一样,徐槐思考了一会儿,试图揣摩他的话:“我好像也给你发过一样的照片。” 那时他刚结束漫长的隔离,坐飞机来中国,一落地就立刻发照片给杞无忧报平安。 听徐槐提到这件事,杞无忧也记起来了,那张自拍,徐槐发给他之后,又同步到了社交平台上。 “又不是只发给我看的。”他斤斤计较道。 徐槐一噎,“……也有只发给你看的嘛。” 第181节 “有吗?”杞无忧故意道。 “当然啊!有很多呢。” “哦——我以为你也会给别人发的。” “我没给别人发过……”徐槐忽然一顿,他终于回过味来,听出杞无忧在故意逗他。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了? 徐槐好笑地伸手拧他的耳朵,“你不要污蔑我!” 说笑打闹间,手机又震动几下。 储昱发了条语音:“yoyo,我有点饿,要先吃晚餐再去看场地,你吃了吗?” 杞无忧回复:“没,你在哪?我和徐槐去找你。” 储昱:“我在酒店吃自助餐。”他说完,又给杞无忧发了一条视频。 杞无忧点开来看,发现这个视频竟然有些眼熟,前两天好像刚看过。 这是储昱在瑞士的训练视频。他跳出了反脚外转1980,首次成功落地。 视频的进度条即将到尽头时,储昱和他教练的尖叫声依然此起彼伏。当天晚上他就激动地把教练录的这段训练视频发布到了社交平台上,许多滑手都在这条视频下点赞留言,向他表示了祝贺。 酒店餐厅。 储昱见到杞无忧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拥抱,然后求夸夸:“yoyo,我前天训练的时候完成了1980哦!” “嗯,我看到了,”杞无忧说完,又艰难补充了句,“很棒。”他夸人的词汇十分匮乏。 储昱有些得意地笑了,随即又敛起笑意,状似不满:“可是你都没有给我留言祝贺我。” 杞无忧:“……我给你点赞了。” “那你有没有把我设置成特别关注?哎呦——”储昱龇牙咧嘴地捂住头。 徐槐往杞无忧盘子里夹了最后一块水煮鸡胸肉,又敲了下储昱的脑袋,“吃你的饭!他的特别关注只有我一个哦。”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储昱的问题依然很多。 “这里的场地怎么样?”他是第一次来斯廷博特参加比赛 不太了解这座大跳台的情况。 “对我来说一般,”杞无忧给出了相对中肯的评价,“你等会儿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尽管有雪联规定的场地标准作为参照,但每个分站的大跳台高度、助滑区的长度以及落地坡度仍做不到百分之百一致,总会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雪质也有好有坏,即使是经验再丰富的滑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场地。 杞无忧习惯通过助滑区的高速滑行来确保自己的滞空时长,从而做出高难度的空翻转体与足够清晰的抓板动作。而斯廷博特大跳台与着陆坡之间的高度不够高,做圈数多的动作时,就显得没有那么多空间施展,想要拥有足够的滞空时长,出发时的速度就必须要更快,起跳高度也要更高。 听完杞无忧的描述,储昱已经迫不及待,“我吃好了!现在就去试试。” 储昱和教练先去大跳台适应场地,杞无忧和徐槐吃完饭再去找他汇合。 两人来到大跳台下面时,储昱恰好从出发台滑下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经过一段距离的助滑,连带着脚下的雪板从大跳台的最高点冲出,开始在空中翻转,身形呈一道优美的弧线。 杞无忧仰头数圈:“一、二、三、四……” 还没数完,徐槐便开口:“fs1980,indy grab.” “他……”杞无忧惊呆了,“他不是前几天才第一次成功完成1980吗,怎么这么熟练了?” 运动员在训练或比赛时跳出一个新动作,有时候是反复打磨的结果,有时候则纯粹是出于偶然,灵光一现,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如果想要彻底掌握技术要领,做到驾轻就熟,通常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来巩固完善。比如徐槐就曾在比赛中偶然跳出2340,这是单板大跳台历史上第一个成功落地的外转六周半的动作,令无数人为之震惊,但他此后却再也没有在赛场上完成过这一动作。 而储昱的1980,前两天才第一次落地成功,今天就又能成功落地,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更何况他的完成质量还很高。以前一直听徐槐说储昱是天赋型选手,过去的几次同场竞技,储昱在赛场上的表现只能说差强人意,这是第一次,杞无忧对他的天赋有了实实在在的认知,不禁刮目相看。 最关键的是,储昱以前从未在斯廷博特训练过,他对于场地的适应能力也是非比寻常的强。 “你不觉得这个跳台的高度有问题吗?”杞无忧问他。 “不觉得啊,我在瑞士的训练跳台高度就和这个一样,这个高度对我来说是最常见的。” “而且现在的比赛场地要比以前标准多啦,你刚练滑雪没几年,好像没有滑过特别差的大跳台吧?”储昱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以前在世界各地训练,还滑过很多没有吊舱的大跳台呢,几十层楼那么高,需要自己靠双脚爬到最上面的出发台,等爬到了,人也快没有力气了……ryan,你还记得吧?我们有次在意大利训练,爬上大跳台之后要休息半小时再跳。” 储昱的话勾起了徐槐的思绪,他点点头:“记得。” 储昱回忆了一下,又说:“北京首钢的大跳台是我滑过的最好的跳台。” “嗯,”徐槐也持有同样的看法,“设施的确是最完善的,高度远度足够,雪质也很棒。” “等比完赛,我们可以在首钢训练,那里才是冬奥会的主赛场,”储昱又望向杞无忧,嘿嘿一笑,“yoyo,我刚才是不是很帅?” “很帅,”杞无忧把刚才的夸奖又重复了一遍,刻意加重音,显得诚恳了不少,“特别棒。” 储昱咧开嘴:“你也特别帅,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晋级!” 杞无忧:“嗯。”他也很希望两个人都能站在领奖台上。 第184章 悬了 资格赛前一晚,大跳台进行赛前最后的清场维护,天色刚暗下来,运动员们便早早地结束了训练。 今天训练消耗了过多体力,徐槐先带杞无忧去酒店一楼的餐厅吃晚餐补充能量,晚点回房间再复盘训练以及商量一下明天的比赛策略。 这家酒店是离比赛场地最近的,很多运动员和工作人员都住在这里。两人刚在餐厅里找位置坐下来就有人和他们打招呼,还有一些来看比赛的观众过来找他们合影签名。 “ryan!” “hi,yoyo!” 以往在训练场上,运动员、教练亦或是赛事相关的工作人员,和徐槐打招呼的人总是更多一些,而现在,他们也同样认识杞无忧。不过众所周知,杞无忧不太爱说话,所以和熟人寒暄的任务还是落在了徐槐身上。 杞无忧礼貌回应完就低下头,一边看徐槐给他录的训练视频,一边分神听着徐槐和其他滑手聊天。 “……哈哈是吗,你也是第一次来斯廷博特啊?和yoyo一样。” “……我也觉得这里的饭不太合胃口。” “……嗯,明天天气很好,适合比赛。” “……也祝你取得好名次,明天见。” 他们聊了半天,听到这句话,杞无忧这才抬起眼,和那位滑手说再见,然后又投入地看自己的训练视频。 这时又有人走过来,端着盘子坐到了徐槐旁边。 “是cherven,”徐槐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杞无忧的胳膊示意他,“来找你的。” 这是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来斯廷博特训练的第一天,杞无忧就遇到了以前在新西兰外训时认识的朋友切尔文,但由于这几天一直在紧张的训练中度过,他们只匆忙地打了个招呼,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叙一下旧。 这次不是偶遇,今天训练时切尔文就和他们约定了晚上在餐厅里见面。 两人有很久没有见面了,距离新西兰外训已经两年有余。切尔文变化很大,比上次见面时更高壮了些,皮肤也更粗糙,不过热情洋溢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变。他也在感慨杞无忧这两年间的变化,感慨他在比赛中所取得的进步,感慨时间飞逝。 “又能和你一起比赛了!”切尔文兴奋道。 他们这次被分在了同一组,“如果我这次赢的积分多的话,或许还能和你一起参加冬奥会呢。” 杞无忧:“嗯,加油。” 要不是因为疫情,他们在赛场上交手的机会一定比现在多得多。 “欸?”切尔文盯着杞无忧身上的衣服看了几秒,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yoyo,为什么你穿的这件卫衣有点眼熟呀?” 由于晚上不训练,大家都没有穿滑雪服,而是换上了各自的私服。杞无忧穿了件橙白相间的摇粒绒卫衣,暖色系搭配,显现出难得一见的青春活力。 杞无忧:“……”他看向一旁的徐槐。 “因为这是我的衣服。”徐槐揽住杞无忧的肩,笑意盈盈道。 来斯廷博特之前,两人一起收拾行李箱时,徐槐觉得杞无忧带的那几件衣服太单调,就想带他去商场逛一逛,给他买新衣服。杞无忧却不想那么麻烦,他在穿着上没那么讲究,觉得衣服只要够穿就行。 后来徐槐在自己的衣柜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多带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塞进行李箱。 “哇,”切尔文笑着打趣,“情侣共享衣橱啊!” 徐槐也大方承认:“是的。” 首轮资格赛在第二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始。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赛道上却依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运动员滑行的视线。 杞无忧的出发顺序靠前,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稳妥为主,跳了他最拿手、绝对不会出错的反脚内转1620接melon抓板。尽管这算比较常规的动作,但是就他以往参加过的世界杯预赛而言,首轮大家都不上难度,所以这个动作的打分并不会特别低。 最后他的得分是78.25分,排在已出场选手中的第三位。 资格赛滑两轮,取得分更高的一轮的进行比较。 第一轮大部分滑手都会保守起见,不上难度,但也有人先发制人,提前锁定晋级名额。排在倒数第二位上场的思文跳了内转1800接一个难度很高的换手抓板动作直接将第一组的分数拉高了一个档次,以89.55的高分直接晋级到决赛。 其他滑手见状,也纷纷在第二轮拿出技术难度更高的动作,卷出天际。 昆腾排在杞无忧前面出场,他也和思文一样跳了内转1800的动作,不过落地不稳,没能拿到理想的分数。 候场区,第二组选手还在等待上场。 “哎呀,quinten失误了……”储昱有些惋惜地说。 他望着对面实时同步着比赛画面的大屏幕,问身旁的思文:“yoyo也会跳18吧?” 思文思索片刻,沉吟道:“应该吧,但quinten估计要进半决赛接着比了。” 出发台之上,镜头聚焦在杞无忧戴着橙色雪镜的眼睛上。他目光穿过狭长的雪道俯瞰大跳台,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某一点,仿佛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指示灯闪烁,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杞无忧转过身和徐槐拥抱,汲取满满的能量,而后站定,“唰”地一下从出发台上跳下去。 正脚出发。 杞无忧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节奏,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冲出赛道就加速,而是始终凭借向下的势能累积原始速度。 重心逐渐下压,滑向大跳台,起跳! 雪板先于身体飞出跳台边缘,向外转体一周半,几乎与此同时,杞无忧微微屈膝,身体后仰,用后手牢牢抓住后刃。角度倾斜,旋转的轴心由纵轴变横轴,后空翻一周,接着空中动作又变为向外转体,令人眼花缭乱。 轴心再度变换,转体两周,最后稳稳落地,整个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 “哇哦,yoyo跳了一个新动作,空中的两次变轴完成得很漂亮!”现场解说员看着慢动作回放分析,“这个动作非常独特,令人眼前一亮,但是怎么只有1620?圈数好像有点少啊……我们来看看裁判是如何给这个动作打分的吧。” 这一跳等待打分的时间格外长,可见裁判与裁判之间并未完全达成一致。 第182节 杞无忧把雪板抱在怀里,静静地望着大屏幕。 “好的,分数已经出来了,yoyo第二跳的最终得分是——83.60分。” 常规的1620一般不会超过80分,杞无忧能上80分至少说明裁判是认可这个动作的创新性的,只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提升难度。 “yoyo能不能凭借这一跳直接晋级决赛呢?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在解说员原本的预测中,杞无忧跳1800是可以稳进决赛的,根本不用比半决赛。但现在结果就不能确定了。 后面又陆续有三位滑手跳1800,然而只有一位成功落地,现在就只有这位滑手和思文的分数比杞无忧高。 “小组前三名晋级决赛,看来yoyo的希望很大啊。”解说员乐观道。后面的选手整体实力都不如杞无忧,应该不会有什么太过亮眼的表现。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排在本组最后一位出场的切尔文完成了正脚外转1800的动作,melon抓板完美落地,裁判给他打了84.30分。 杞无忧没有直接晋级,而是以小组第四的名次进入了半决赛,只和第三名相差了不到一分。 比赛结束,他来到混合采访区,媒体们的长枪大炮纷纷对准他。 有记者问:“为什么第二跳没有跳1800?” 黑亮的眸子目视镜头,杞无忧沉稳地回答:“想要为后面的比赛保留一点体力。” “我去,不是吧,无忧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哪儿需要保留体力啊?多比一场不是更消耗体力吗?”屏幕前,正在观看直播的田斯吴如是问道。 国内时间凌晨三点,睡梦中的田斯吴被纪教练从床上薅起来看比赛直播。 看到比赛结果,原本强睁着眼睛打瞌睡的他猛然一个激灵。 “那你觉得,为啥无忧第一轮只跳了1620?”纪教练决定考考他。 “啊,为啥啊?”田斯吴看着电视屏幕里接受采访时面色如常的杞无忧,实在看不懂他这是采用的什么比赛策略,“他轻敌了吧。” 不管什么时候,杞无忧都是这幅冷冷淡淡的表情,令人搞不清楚他的真实意图。 “他就是想多比一场,不想直接进决赛。”纪教练说。 “啊???”田斯吴更懵了。 纪教练冷哼,“他这是把比赛当训练场呢,练新动作来了。” 杞无忧已经拿到了冬奥会的参赛资格,所以这场比赛的名次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他家里才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心态可能还没调整过来,按教练组的意思根本不想让杞无忧来参加这站比赛,可他还是来了。 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谁也没办法说得清。 “哎,”纪教练叹息一声,“这小子又在瞎折腾,徐槐也不拦着,他这样比,决赛可就悬了。” 第185章 没有退路 上午的资格赛刚比完,紧接着下午就要举行半决赛。第一组的思文、切尔文,第二组的今井野和储昱都已经先一步晋级到决赛,吃过午饭后,他们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来到看台区观看下午的半决赛。 进入半决赛的滑手分别为资格赛中两个小组的4-9名,加起来一共有12名滑手,由他们来争夺剩下的四个决赛名额。按照资格赛的得分决定出场顺序,杞无忧排在第二位上场。 滑雪本就是小众运动,再加上户外天气太冷,所以偌大的看台区还有很多空位,观众零零散散,观赛的滑手们很轻松地占据了大跳台正对面的最佳观赛位置。 几人的穿着仿佛处在不同的季节,对比鲜明。储昱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身上还贴了好几个暖宝宝,今井野穿的是深棕色的夹克外套,而切尔文和思文都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 “你们觉得,yoyo的b类动作会跳什么?”思文双手握着一杯刚买的咖啡暖手。 “不知道,”切尔文望着大跳台,“但是保底跳18吧?” 储昱却说:“也可能继续跳上午那个新动作呢,加大难度。” “但那个动作是外转,他的a类动作,”思文摇摇头,“就算成功了分数应该也不会上90。” a、b代表的是滑手在起跳时旋转的转向,用自己的易转方向起跳就是a类动作,跳不顺手的方向则是b类动作。有的人起跳时习惯向左转,而有人却觉得向右转对自己来说更容易一些。杞无忧的正脚是左脚,他滑行时习惯左脚在前,向左外转是他的a类动作,反之向右内转则是他的b类动作。 滑手在报名参赛时都会注明自己的正反脚以及易转方向是左还是右。比赛时,a类动作和b类动作都至少要一个,两个不同旋转方向的分数取最高分相加得到最后的总分。这种打分机制的目的是让参赛选手的能力更全面,更加考验运动员的综合能力,这就要求他们在训练时不能只练自己顺手的方向,两个方向的转体都要掌握。 “啊……”听到思文的话,储昱愣了一下,“那还是不要跳新动作了。” 一旁始终沉默的今井野忽然开口:“我觉得他会继续尝试昨天的动作。” 思文瞥他一眼,挑了挑眉。 “是吗?那还是比较有风险的。”储昱忧心忡忡道。 印象中杞无忧的外转变轴1620是刚刚练成的,这几天的训练中成功落地的次数屈指可数,失败的概率很大。 比赛开始。 第一位滑手的首轮动作是正脚外转1620,成功落地,抓板动作略有难度,裁判给出了79.65的分数,很快便轮到杞无忧上场。 左手边实时转播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杞无忧与徐槐的身影。 杞无忧弯腰检查了一下固定器和护具,按照出发惯例转身和徐槐拥抱。 徐槐松开手,隔着橙色的雪镜与杞无忧对视,神色严肃地对他说了些什么,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杞无忧停顿片刻,点点头。 转回身,他望着脚下白茫茫的雪道,以及前方的大跳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从出发台轻盈一跳,陡然向下滑去。 右脚在前,这次是反脚出发。 他依然在控制速度,但比上午第一跳的速度稍微快一些。杞无忧大脑放空,冰冷的风从耳畔擦过,形成阻力,但又仿佛在推着他往下滑。 “bs1800?”切尔文猜测。 杞无忧这两年的进步太大了,切尔文一直关注着他,经常分析他的技术动作,但还是对大屏幕中的人有一种陌生感。 “不,是变轴。” 杞无忧跳了他资格赛时第一轮跳的动作,进一步提升了难度,将旋转周数增加到五周,几度变换轴心,如同翩飞的蝴蝶,轻盈而优美,极具观赏性。 “哦,是向外转体的变轴1800,在资格赛1440的基础上提升了难度——”解说员兢兢业业地分析着,突然迟疑了下,他发现杞无忧的身体重心有明显前倾,即将落地时,脚下的雪板角度出现偏移。 “等等,这个起跳高度好像不够,落地也……”话音未落,几乎是一瞬间,伴随着现场观众的惊呼,杞无忧摔在了地上。 sven捂脸叹气:“哎……” 切尔文担心道:“啊,yoyo没把握好落地时机,没受伤就好。” 储昱也不禁为杞无忧惋惜,“第一跳不应该尝试新动作的,这个难度太大了。” “他看上去状态有点差,第二轮必须要稳一点。” 今井野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着陆坡上的人。摔倒之后,杞无忧很迅速地站了起来,看上去没有受伤。 “没关系,没关系,这只是第一轮,后面还有机会,”音响里,解说员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下来,安抚着观众的情绪,“也许他是想要把大招留到最后。” 杞无忧在赛场上鲜少有这样的时候,以往他总是以一种非常强势的姿态,确保第一轮的分数,先稳住优势,到了第二轮再挑战新动作,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在第一轮就大胆挑战新动作,这样一旦失败就会陷入被动,没有退路。 “yoyo加油!!”隔着护栏,储昱大声朝杞无忧喊,给他加油打气。 杞无忧歪头摘掉了头盔,他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由于失误太严重,他这一跳的得分还不到50。 下一位上场的是昆腾。 “资格赛上的第一跳,quinten挑战了bs1800,没有成功落地,第二跳选择了比较简单的bs1620,进入半决赛。让我们来看看他在半决赛第一轮的表现!” 大屏幕上闪过昆腾高大的身影,他静静地站在出发台上,俯瞰着脚下,显现出一种老将的沉稳和从容。 助滑出发,起跳,雪板带着人抛至高空, 360,720,1080……五周的空翻转体游刃有余,角度精准,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雪面上。 “哗啦啦……”看台区,如雷般的掌声此起彼伏。 解说员:“哦!这一次成功了,bs1800,落地很稳,非常完美的发挥!恭喜!” 之后的选手依次比完,中场休息。 等待第二轮比赛的过程中,思文和身后的观众聊起了天。观众问他,最期待谁进决赛。 这真是个好问题。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好难选择啊……”思文蹙眉思索,故作伤脑筋,“我最期待进决赛的人是quinten.” 储昱一脸无语地看向他,“……你但凡真的纠结一下呢?” 思文无辜地耸耸肩。 切尔文大笑起来:“千万别让ryan听到,他会打你的!” 思文握拳:“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吗?我会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看台区的气氛很轻松,大家没有太过紧张,后面还有两轮比赛,他们都认为杞无忧完全有机会实现逆转。 第186章 来日方长 第二轮。 杞无忧跳了b类动作,反脚内转,bs1800,空中换手抓板尾。 反脚内转很难,这是高水平选手最爱做的动作。内转1800,如果是两年前,选手可以凭借这个高难度动作在决赛中获得冠军,而放在两年后的今天,这成了一个在场所有滑手都能做出来的动作,就有些不够看了。不过,即使是相同的动作,不同的人做出来也有不同的风格。 昆腾在第一轮时也做了这个动作,他的技术风格有着欧美人的典型特征,动作大开大合,高大的身躯充斥着力的美感,相比之下,杞无忧的姿态漂亮,融合传统武术的特点,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显得更潇洒飘逸,有着另一种风格迥异的张力。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跳,杞无忧依然没有成功落地。 他的空中动作无可挑剔,落地时的角度却再一次出现些微偏斜,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比第一轮的失误更严重。 “哦天哪!” “什么?” “完了。” 储昱着急得直跺脚,“怎么回事……” 看台区,几位滑手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摔倒的那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为了避免撞到头,杞无忧抬手支撑了一下,肘关节着地,骨头仿佛在剧烈地摩擦,疼痛迅速扩散到周围的肌肉和关节,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惯性又带着雪板和人往前滑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过了好一会儿,杞无忧才逐渐找回力气,艰难地从冰面上爬了起来,站起身。 第183节 “yoyo,你没事吧?”储昱双手扒在护栏上,焦急地够着脑袋朝里看。 思文他们也很担心。 杞无忧扶了一下头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失败的动作,这个动作他练习过成百上千次,已经很熟练了,成功率也很高。他甚至没有增加难度跳1980,以为这样万无一失,然而大跳台的赛场就是这般充满变数。 “这……很难相信是yoyo的第二跳,这是最关键的第二跳,他依然没有成功,”解说员似乎很失望,“前两跳全部失败,对于他个人来说,他贡献了一场本赛季最糟糕的表现。”这位解说员一贯以毒舌著称,夸人时狠夸,损人时也不留情面。 “怎么这样说话啊!”储昱不满道。 “就是,”切尔文附和了句,“yoyo对这个跳台好像还是不能够完全适应,起跳时的速度和之前有明显的差别,这会破坏掉他的整体滑行节奏,失误的概率会很高,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将风险降到最小,跳正脚外转18可能会更稳一点。” “降低风险不是他的风格。”储昱说。 “所以他失败了。”今井野直白道。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嗯……”思文沉吟着接过话,“状态不好也是事实,在大跳台上做的所有动作,不管是容易还是困难,其实都是有风险的。” “是这样。” 储昱沮丧地望着不远处正在等待裁判打分的杞无忧,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思文拍拍他的头,“不用太担心他,我想他能够预料到现在的结果。”他在赛前和徐槐聊过,徐槐向他表露过担忧。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难过。”储昱说。 他们都是旁观者,谁都不会有本人难过。 杞无忧没有把雪镜摘下来,下巴也缩进黑色的护脸里,镜头对准他,只能看到薄唇微微抿起,显得有些锋利,嘴角平直,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看不出异样的情绪。 前两跳都是彻彻底底的失败,都没有成功站到雪面上。比到第二轮,差不多能够确定晋级名额了。而对于杞无忧来说,这场世界杯分站赛已经提前宣告结束,他没能进入最后的决赛,更不用说站上领奖台。 第三轮即使得满分也无力回天。 重大失误的得分一般都在50分以下,解说员念完分数,杞无忧就抱着雪板去候场区了,比赛仍在继续。 昆腾的第二跳也出现了失误,解说员对他就宽容许多。 “这是一个正脚外转1800的动作,melon抓板,落地不稳,有点可惜,但是也没关系,第三轮稳定发挥就可以,我们一直相信quinten的实力,大跳台的王者!” 杞无忧处于上升时期,昆腾已经不可避免地在走下坡路,解说员却依然认可这位老将的地位,认为他是不可撼动的。 和一群平均年龄比他小十几岁的滑手一起比赛,能够站在赛场上,本身就是一种可嘉的勇气与胜利。 “我的建议是,第三轮弃权比较好,你觉得呢?” 候场区,徐槐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着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杞无忧。他刚才摔了一下,虽然自己说没有事,但徐槐还是不放心。 沉默几秒,杞无忧捏了捏手里的一次性水杯,说:“我还是想完成比赛。” “……”徐槐深深地呼了口气,捂住胸口,“心脏突然有点儿不好。” 杞无忧眼睛倏尔一弯,笑了。 “你还笑!”徐槐瞪他。 杞无忧把水杯丢进垃圾桶,拉住徐槐的手,攥紧自己手心,“槐哥,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刚刚摸过水杯的手是温热的。 徐槐把头扭向一边,没理他,手也挣脱了出来。 “槐哥,”杞无忧垂下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说我是抱着练习的想法来比赛,这其实是在自欺欺人,都站到赛场上了,谁不想拿冠军呢?我也很想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堵住了他的喉咙。爷爷大概也很想看到他拿冠军,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是没能实现愿望。 候场区是半开放式的,屋顶透明,可以打开,能够看到外面天空上的月亮。云层经过弯月,月光明了又暗,杞无忧眼眸里有黯淡的灯光,沉沉地溢出一点悲伤。 手忽然被用力地握住,徐槐半蹲下来,与杞无忧对视,“我们可以在冬奥会上实现这个愿望。” “槐哥,”杞无忧看着徐槐的眼睛,“第三轮我还想跳新动作。” 徐槐摸不清这是否又是对方的套路,有点无奈,又有点心软,可总是拿他没办法,“那就跳吧。” 滑雪的本质在于冒险,如果不冒险,只是一味地追求稳妥,可能登上领奖台吗? 大跳台是一个鼓励冒险、鼓励创新的项目,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挑战自身极限。 起跳方式、空中旋转还有抓板动作都可以任意组合进行创新,杞无忧也都尝试过,但是从没有把三种创新方式结合在一起过。 抓板动作分为很多种,可以抓雪板的前刃或后刃,板头或板尾,结合自己的空中动作创造出多样的组合方式。杞无忧更喜欢抓后刃,身体后仰,需要有极高的柔韧度,他喜欢挑战更有难度的动作。因为抓后刃不用弯腰,身体后仰,身形更舒展,看上去也更帅。 第三轮,杞无忧拿出的是一个反脚五周rodeo1800的动作,即将出跳台时雪板突然转换方向,用板尾起跳,难度飙升。 rodeo发力很难,翻转的幅度更大,头是往下栽的,要克服恐惧,需要滑手有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一般情况下,四周rodeo1620都会获得90分以上的分数。 起跳时,身体向后翻转,前方的着陆坡消失在了视野内,出现视线盲区,但杞无忧毫不在意,他冷静地保持着后空翻的姿势,腾空的同时身体后仰,indy抓板与melon抓板相结合,这个动作很少见,腿完全向外打开,后仰的姿态,非常舒展,非常有观赏性。 充分熟悉场地后,杞无忧的起跳高度和落地远度都掌握得很好,抓板的动作也清晰可见,有明显的滞空感。 这一次,他稳住了心态,成功落地,获得了无可争议的全场最高分。 掌声经久不息,看台区全体起立欢呼。 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杞无忧刚才那一跳里酣畅淋漓的空中动作。 “你们发现了吗?从资格赛到半决赛,yoyo的几轮滑行有很多都是在以前的比赛中从未出现过的新动作或者是进阶版,”解说员为他高兴的同时,也为他感到遗憾,“前两跳也许是他的状态不太好吧,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能从他身上看到更多的可能性,还是要对他有信心!离冬奥会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相信他能调整好,以最好的竞技状态迎接冬奥会!” 三轮比赛全部结束,大屏幕上显示出选手们的三轮成绩,解说员依次念出他们的总得分。 杞无忧前两跳都低于五十分,最后总得分排名第七。 徐槐从出发台来到了场内找杞无忧。 “槐哥,”杞无忧垂下眸,大跳台的照明灯光强烈刺眼,照在他脸上,却显得很柔和,“这次比赛,让你失望了。” “没有失望,宝贝,”徐槐摇摇头,注视着他依然有些失落的眼睛,“比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但我永远对你充满期待。” 赛后,滑手们依次接受采访。 首先采访的是半决赛的第一名昆腾。 他把雪板立在雪地上当作支撑,随意地倚着,无奈地感叹,前后都是小朋友。他还开玩笑地说自己一个老人,时常感觉很无助。 杞无忧没有出现在混采区,他声称受了一点小伤,由教练徐槐代为接受采访,其实是因为没能进入决赛,觉得有点丢人,不愿面对镜头。 记者把话筒递向徐槐,问起杞无忧的状态为何起伏不定。 “他状态没问题,赛场上有输有赢,这是正常现象。” 徐槐没有提到杞无忧的爷爷不久前去世的事情,个中感受不足为外人道,他不想透露杞无忧的个人隐私,也不想利用这件事博取同情。 他面对杞无忧没能进决赛这件事的态度也很从容,语气不徐不缓:“在场上摔倒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比起一味地自责,我更多的是希望他能总结经验,找出失误的原因,下次避免出现这种失误。” 最后也没忘了夸他,“yoyo有这个能力,又可以沉得下心磨炼,有时候一点挫折对于他而言不全是坏事。” 简短的采访就此结束,由于杞无忧本人没有来,导播切换镜头时,切了一段杞无忧上午资格赛时的采访视频。 前面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比赛,杞无忧波澜不惊地回答了,忽然有个记者问了一个关于徐槐的问题,问他是不是经常在大跳台上给杞无忧做动作示范。 杞无忧回答完,又说:“虽然他离开了赛场,但是对单板滑雪的热爱始终没有变。” 他目光灼灼,毫不回避地看着镜头,仿佛对上屏幕之外徐槐的眼睛:“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爱他。” 采访全程用英语。英语里的爱似乎是很常见的一种表达,记者们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 看到大屏幕上的这幅画面,有位记者笑着对徐槐说,这个问题是我问的。他又调侃道:“ryan的魅力太大了,所有人都很爱你。” 摄像机已经关了,话筒也不再对准徐槐,但他还是笑意盈盈地对记者们说:“我也很爱他。” 从混采区离开,路过看台区,徐槐偶然瞥到有几个手里拿着五星红旗的中国观众,见徐槐看向他们,便卯足了劲儿朝他挥手。 于是徐槐就走了过去。 “ryan,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有个年轻女生问。 “可以呀,”徐槐笑了笑,“签哪里?” 她旁边的男生递来一个应援的手举牌,“这个!” 徐槐看了一眼手举牌,没忍住笑了,“这是小杞啊。” 手举牌上画的是一个q版的卡通形象,穿着黑色滑雪服,嘴巴是一条斜向下的线,表情很拽,一看就是杞无忧。 “对!我们是专程从纽约过来看他和elias的比赛的。” “纽约?”徐槐惊讶道,“那很远啊。” “顺便来滑雪度假哈哈。” “对了,”女生又问,“yoyo伤得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徐槐想了想,“你们想要合影吗?我叫他过来吧。” “不用不用不用!”女生受宠若惊,连忙制止。 杞无忧刚比完赛还受了伤,怎么能把他叫过来和粉丝合影呢? “好吧。” 徐槐低头签完自己的英文名,又在旁边把杞无忧的中文名也签了。 女生噗嗤直乐,“哎呀真好啊,双人签。” “ryan,你帮我们转告yoyo,让他不要气馁,虽然没有进决赛,但是也很棒了,最后一跳超级惊艳!” “嗯,我会转告他,”徐槐把笔和手写牌还给他们,“谢谢你们,我也觉得他的最后一跳很惊艳,非常棒。” “我知道yoyo还要参加北京冬奥会,我们没有办法回国看,但是会在电视上看直播的,希望他能拿冠军!” “嗯,他会努力的,他……呃,”徐槐顿了顿,“等一下,我得想一想,有一个成语我突然忘了怎么说。”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好像在认认真真地想出一个夸奖杞无忧的词汇。 粉丝也在帮他想: “未来可期?” “前途无量?” “我想到了,”徐槐眸光闪动,笑容更盛,“应该是,来日方长。” 第187章 谢谢你,这么爱我 别人参加after party是狂欢,权当比赛之后的放松,而杞无忧则单纯是为了蹭吃蹭喝,躲角落里吃饱了就先行撤退,避免和人社交。 第184节 赛后派对其实也是一种社交场合,以前在派对上,杞无忧总是紧跟着徐槐,寸步不离,不太乐意看到他和别人谈笑,而现在他也学会给对方留出空间,除了拿了几份餐点让徐槐垫肚子之外,就没再过去打扰他和朋友聊天。 杞无忧走出宴会厅,呼吸新鲜空气,他没有离开,而是在酒店大厅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徐槐出来,尽管徐槐早就让他先回房间休息。 大厅里很空旷,虽然有空调,但还是有点冷,所幸徐槐没有让他等太久。 “小杞!” 杞无忧闻声抬头,徐槐大步朝他走过来。 徐槐早就知道杞无忧一定会在外面等他,所以提前离开了派对。 他是趁乱溜出来的,不然以他的人缘,不喝到派对结束大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杞无忧从蘑菇凳子上站起来。 “吃饱了吗?”徐槐又问他。 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杞无忧皱了皱鼻子,“嗯。” 他今天听话地一口酒都没有喝,结果这人却完全相反。 “好累呀,”徐槐叹息一声,“小杞。”他一喝酒说话就变得黏糊糊的。 杞无忧身体一僵。 “我们走吧。”徐槐把手臂搭在杞无忧的肩膀上,像只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往电梯那儿走。 “……好。”杞无忧顺势揽上他的腰,搂得很紧。 回到房间,杞无忧刚想打开灯,却被徐槐拽住了想要从腰间抽离的手臂。 徐槐懒洋洋地靠在杞无忧肩头,蹭了蹭。他体温偏高,鼻尖好像不经意间蹭到杞无忧的颈脖,吐息灼烫,轻扫过杞无忧的皮肤。 幽暗的环境会令感官更敏锐。杞无忧呼吸一滞,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呆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攀附在他肩膀的手往上抬了抬,轻轻捏捏他的耳垂,又顺着往下划过脖颈,仿佛在故意撩拨,却又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心头仿佛蹿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苗,杞无忧被撩得忍无可忍,捉住徐槐作乱的手,他另一只手摸到墙上的开关,一摁,屋内顿时灯光大亮。 徐槐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光线,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我们明天就回北京了。”早在来美国之前,他就订好了返程机票,安排好训练和比赛相关的各项事宜。 杞无忧注视着他,惜字如金,“嗯。” “回去之后又要隔离很长时间,见不到面……”见杞无忧依然不为所动,徐槐猝不及防地凑近,盯着他看了两秒,“小杞好冷漠。” “我……”杞无忧想说自己没有冷漠,刚刚开口,眼前忽而被一片阴影笼罩,徐槐低头吻了过来。 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鼻尖也贴着鼻尖,身体的每一处都想要紧密相贴,呼吸间满是酒热的气息与徐槐身上的清冽味道。 胸腔里心跳声沉沉,手臂绕过后颈,杞无忧扣着徐槐的后脑,手指插进他发间,探索深入,回吻带着明显的强势意味。 一吻结束,两人短暂地分开。 “先说好,”徐槐声音很轻,喘息却渐渐粗重,“不要咬我,也不可以拽我头发。” 杞无忧知道自己有时候过于急躁,不够温柔,他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到沙发上,尾音不太稳地说,“……我尽量。” 两人事先约定过,赛前和比赛期间要尽可能地克制,这就意味着比完赛可以放纵。 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徐槐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杞无忧便也跟着陷进沙发里,倒在他身上。 衣服摩挲发出轻响,徐槐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槐哥?”杞无忧等了片刻,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上衣和裤子一件件剥离,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手肘,膝盖处有大片大片的淤青,看起来惨不忍睹,都是最近训练时摔的。 杞无忧望着徐槐有些湿润的双眼,颤动着的长长的睫毛。 “只是看起来严重,不疼,很快就消了。”他主动说,想要打消徐槐的顾虑。 能走到今天,所有的努力,所有受过的伤都是值得的。本应该这样想,但徐槐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有点自私地希望杞无忧以后不要再尝试冒险性的动作。 以前徐槐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心理素质强大的人,现在才发觉,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根本没想象中那么强,一颗心无数次因杞无忧高悬起来,伴随着杞无忧的失误摔倒而狠狠摔落。 时间越久,他就越见不得杞无忧受伤,很害怕看到他在训练和比赛时摔倒,不忍心看他满身淤青还要安慰自己。 而杞无忧习惯对一切伤痛轻描淡写,对于他来说,淤青不算伤,骨折不算伤,就连面对至亲的离世,他也能强迫自己很快调整好状态,这些好像都不算什么。徐槐有时候很佩服他这种调节能力,有时候又很心疼。 “真的没事儿,现在完全没感觉了……” 这样的话杞无忧说过很多次,都是为了安慰徐槐。 “你别说了。”徐槐越听越难过,失控的情绪来得相当突然,他哽咽了下,拿手背捂住了眼睛。 杞无忧连忙闭嘴,他没想到会把徐槐弄哭,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槐哥……” 他动了动,伸长胳膊想去够纸巾。 徐槐却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掌心温热而干燥,奇异地安抚着杞无忧的情绪,徐槐也渐渐平和下来。 再靠近一点点就能亲上去的距离,两人却静静地对视了很久。 视线交缠的亲密与接吻无异。 “小杞,”徐槐忽然开口,“我很爱你。” 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明亮摄人,杞无忧没有说我也爱你。 “嗯,我感觉到了,”他亲了亲徐槐的嘴角,声音微哑,“谢谢你,这么爱我。” 第188章 草莓印 顾及到第二天要坐很长时间的飞机,两人最后没有太过火,浅尝辄止。 凌晨两点,杞无忧冲完澡躺到床上,仍没有困意。徐槐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揽着杞无忧的腰看起了昨晚比赛的回放。 “虽然和跳台的高度有一定关系,但是你看你起跳时的角度,明显和预估有偏差,”0.5慢速播放,徐槐按下暂停,逐帧分析,“这里,看到没有?如果发力点合适的话,可能就不会摔了。”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点头,心想,还不如再做一次呢。 余光瞄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亮,徐槐看杞无忧愣神,便提醒他:“诶,你的手机。” 杞无忧翻身伸手去够,发现是助教宋也发来的消息。 宋也询问他有没有家人或者朋友来现场观看冬奥会,如果有的话需要提前登记一下。受疫情影响,这次北京冬奥会没有对外售票,而是采取观众定向邀请制。 身后,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环绕过来,搂住杞无忧的腰。“谁发的消息?” 杞无忧像摊煎饼似的把自己翻了个面,把亮着屏的手机递给徐槐。 徐槐接过来看,“唔”了声,“问一下你哥哥姐姐?小毛应该会来吧。” 茅邈人在北京,而且还在北体上学,学校应该有观赛名额,想来现场看比赛应该会很方便。 不过杞愿就不一定能来了,毕竟不在同一座城市,观赛又有诸多限制。 手机又回到杞无忧手中,他手指滑动往下翻了翻消息列表,99+的未读小红点,划两下便看到茅邈的头像赫然在其中。 一共五条消息,六个小时前发的,语音和文字都有。 【猫喵:加油加油!我在看直播】 “我靠,我看见你摔了,没受伤吧没受伤吧没受伤吧?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猫喵:敲木鱼.jpg】 “一个世界杯分站赛而已,名次不重要,只要不受伤就行!” “好家伙好家伙,最后一跳帅飞了!要搁冬奥上站了这不得拿个冠军啊?” 【qiwuyo:没受伤。】 杞无忧把最后一条语音听完,随手回复。 瞥见徐槐已经把脸埋进枕头里,棕色头发散乱在脑后,小动物般柔软,杞无忧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揉揉他的头发。 徐槐脑袋动了动,侧身转过脸来,将杞无忧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握在手里,一起裹进被子。 他眼皮半垂着,睫毛微微颤动,杞无忧知道他大概有点困了,就把床头灯关掉,放缓声音说:“你睡吧。” 他单手打字,想要问茅邈去不去冬奥会现场看他的比赛,还没输入完,便收到茅邈的回复。 【猫喵:你咋还没睡?美国都快天亮了吧】 【qiwuyo:睡不着。】 这句话刚发出去,那边就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微信自带的语音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杞无忧连忙按了静音键,看向闭着眼睛的徐槐。 “接吧,”徐槐松开他的手,但没有睁开眼睛,语调慵懒,带着困意,“我没睡着呢。” 于是杞无忧便接通了。 “无忧,比都比完了,一次小小的失误,千万别放在心上!”茅邈以为他是因为比赛成绩不理想才睡不着。 杞无忧:“嗯,我知道。” “你和徐教练该回国了吧,啥时候的机票?” “明天的。” “明天几点?”茅邈刨根问底。 杞无忧轻轻笑了声,反问:“怎么,你要来接我?”一落地就要转运隔离,他心里清楚茅邈肯定接不到他。 “哈哈哈我倒是想啊,但是来不了。”茅邈果然这么说。 杞无忧又询问:“你期末考完了吗?” “嗯啊,我都放寒假了。” “这么早啊……”杞无忧正在酝酿着问他来不来现场看比赛。 茅邈却话音一转,“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杞无忧懒得猜,顺着他的话问:“在哪?” 茅邈兴致很高地说:“开视频你就知道了!” 屏幕上弹出的视频邀请来得猝不及防,杞无忧下意识点了拒绝。 第185节 “咋了?”茅邈疑惑道。 “……”杞无忧瞟了眼旁边装睡的徐槐,“不太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对面这时候是半夜三更,茅邈脱口而出,“难道你没穿衣服啊?” 还真被他说对了,不过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 “对……我都脱了。” “跟我还害羞上了?”茅邈故意臊他,“咱俩谁跟谁啊,小时候一起去澡堂子洗澡啥没见过呢。” 杞无忧:“……” 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抽气声,徐槐在很辛苦地忍笑。 杞无忧羞恼地都想直接挂电话了,又听到茅邈说:“我刚才问了杞愿,她也有空,我们在群里开视频啊!” 他们三人有一个群聊,好几年前建的,那时杞无忧还没有自己的手机,用的通讯工具是小天才电话手表。 “那开视频嘛,刚好小杞有事要和你们说。”徐槐起身,摁亮了他那侧的床头灯。 “啊呀,徐教练也没睡呢,”茅邈惊喜道,“好好好!” 杞无忧下床,把丢到地板上的黑色短袖捡起来,火速套上了。 国内是下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洒在白色墙壁上,温暖灿烂。 杞无忧惊讶地发现杞愿和茅邈的视频背景是同样的白墙。 茅邈穿着一件蓝白色的外套,中间的图案像一副山水画,杞无忧一眼就认出了他穿的是冬奥会志愿者服,顿时震惊:“你去当志愿者了?” 茅邈嘿嘿笑道:“是啊,想不到吧。” 他校内就有一大批志愿者名额,机会很多,而杞愿则需要通过层层选拔,不过好在最终也顺利进入了志愿者行列。 “热死你,”杞愿无语,“屋里这么热还跟个傻子似的穿外套,你把冲锋衣也穿上得了。” “我不热啊!无忧,给你看我们的冲锋衣,也可好看了。”茅邈又兴冲冲地从衣柜里拿出志愿者冲锋衣给杞无忧展示。 展示完了,他才想起来,“诶,对了,徐教练呢?” 杞无忧把手机往身侧移了移,徐槐靠了过来,笑眯眯地和屏幕里的人打招呼:“你们好啊。” “嗨,徐教练!” “徐教练好呀。” “嗯,”徐槐弯着眼睛点点头,“你们在同一家酒店隔离吗?” “是的,”杞愿说,“我们现在都进入了闭环,培训也快结束了,就等运动员来了。” 杞愿和茅邈都早在半年之前就报名了北京冬奥会的赛事志愿者,和运动员一样需要进入闭环管理。 距离冬奥会开幕还有两个月,目前世界疫情形势依然不稳定,所以奥组委和相关部门经研判决定对涉奥人员实行闭环管理。 徐槐和杞无忧早就接到了通知,从境外回国即进入闭环。境外来华的赛事相关人员落地做完核酸就直接通过专用交通工具送到奥运村或者酒店隔离。从入境到抵离交通、餐饮住宿、训练比赛以及媒体采访,全部封闭管理,形成多个闭环点,通过交通工具在这些闭环点连线移动,杜绝与环外人员接触。 “那你们到时候都可以来现场看我比赛吧?”杞无忧问。 “不一定,”徐槐回答,他经历过冬奥会,无疑最为了解,“这得看他们的服务场地,”他又问两人,“你们是一样的职责吗?” 茅邈说:“不是,我负责比赛场地管理,杞愿在选手村当选手助理。” “对,茅邈就在首钢,可以看大跳台比赛。”杞愿语气有些幽怨。 大跳台比赛在北京首钢,坡障比赛则在崇礼云顶。 杞无忧:“他运气挺好。” “这可不是运气好啊,”茅邈解释道,“是我提前跟组委会说了我想去首钢。” 杞愿难以置信:“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在申请表里说明就可以啊,我写了我弟弟是冬奥会参赛选手在首钢比赛,当时组委会那边还特意给我打电话问我弟弟是单板还是双板动员呢,我说是单板,我想去现场看弟弟比赛,然后他们就真的给我分到首钢了。” 杞愿沉默良久,才开口:“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我以为非专业人员都是随机分配的。” 茅邈得意道:“我聪明吧,咱这也算有人脉,当然得好好利用!” “……大聪明。”杞愿调侃着,可眼睛里却有些黯淡,显而易见的失落。分组早就确定了,现在临时调换也不可能。 徐槐察觉到杞愿的情绪,换了个话题:“你们都好棒,看来小杞的家属票一张都送不出去了。” 杞愿盯着徐槐看了几秒,眼神突然飘忽起来,垂着眼移开了视线。 “可不是嘛,他的家属们都凭自己的本事参与了冬奥会。”茅邈乐呵呵道。 “是呀。”徐槐笑着捏了捏杞无忧的手指。 “嗯,”杞无忧一把抓住徐槐想要溜走的手,用力地握住,“我的家属就你们三个。” 他认真想了想,发现好像漏掉了一个,又补充道:“还有我爸。” 杞青和他的团队负责云顶赛场b区的音乐,b区是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的比赛场地。 “我听杞愿说了!”茅邈兴奋道,“叔叔也很厉害,以前还在cba联赛上当过dj呢,我听说是官方邀请的他,都不需要面试。” 接着,茅邈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面试时的经历和闭环这些天的见闻。 徐槐也很耐心地在听,并询问了一些闭环期间的注意事项。 “姐,”杞无忧发现杞愿已经好几分钟没说话了,“你网不好吗?” 那边隔了几秒才说:“啊是,刚才有点卡。” 直到挂断电话,杞愿依然精神恍惚。 茅邈打来电话,铃声都快要落了她才接。 “喂,你的网咋回事儿,连没连wifi?我这儿网一直挺好的啊。” 杞愿答非所问:“你刚才看见没有?” “啊?啥?” “徐教练脖子上的……” “脖子上的,啥啊?”茅邈依然不解。 杞愿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徐槐脖子上有好几处深红的痕迹,像吻痕。 虽然灯光有些暗,但他皮肤白皙,看上去还是很明显的。 “草莓印,”她直接说了,“你没看到吗?” “啊……?” 茅邈人傻了,“我没看到啊……”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继续道,“真没注意。” 他缓了缓,小心翼翼道:“这,也没啥大不了吧?” “没啥大不了?”杞愿语气凉凉的。 “约——咳咳,那啥,”茅邈莫名有点脸热,没说得那么直白,“外国人都挺开放,这,对他们来说也挺正常。” 听见杞愿“嗤”了一声,他忙撇清,“我,我说的是对外国人来说正常,我可不是那种人啊!” “谁知道你是哪种人,”杞愿翻了个白眼,“体育生,呵。” 茅邈急了:“你再骂,无忧也是体育生呢!” “除了我弟弟,你们练体育的男的没几个好东西。” “还是有好东西的,比如我!” “行,不跟你扯这个,”杞愿冷冰冰地说,“我之前给你发过,说徐槐是gay的那个爆料,你还记不记得?” 茅邈:“啊?” 杞愿耐心告罄,“你除了会说‘啊’还会干嘛?” “我忘了你有没有发过了……” 杞愿经常给茅邈转发各种关于杞无忧的新闻报道、视频文章以及和他有关的各种渠道的消息,以茅邈的脑容量确实记不住这么多。 “哦,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怀疑徐教练和无忧……我看你想太多了,他们就是非常简单纯粹的师徒关系,亦师亦友吧。” 教练和队员住一间房,这很正常,茅邈自己平时去外地打比赛也经常和教练队员住一间,他当然不会多想。 杞愿:“你懂个屁。” “我又不是没见过gay,我们学校的gay一抓一大把。”茅邈不仅见过,还深受其扰。 “那你用脑子想想,你见过哪个教练约完还要特地回房间和徒弟睡一起?” “这……”茅邈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 闭环管理的描写出自《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防疫手册》 第189章 免费论坛体两则 冰雪论坛-安利区 2021年x月x日 【涛一下最近热度很高的单板滑雪天才少年】 楼主:最近因为一个小运动员入坑单板滑雪了,开个安利帖,先放几张图 [图片/][图片/][图片/] 2楼:啊啊啊好帅!!!p3眼神绝了[舔/] [舔/] 3楼:看标题就知道是杞无忧,果然![舔/] [舔/] 4楼:杞无忧?这个姓和名字都好特别,听起来好古风,很有武林高手的气质 5楼:楼上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从武校跨界跨项选材进国家队的 6楼:楼主继续安利啊! 楼主:别急,我正在码字 第186节 楼主:众所周知,单板滑雪是非常小众的运动,尤其是大跳台这个项目,国内起步晚,冬奥申办成功后才开始重视,梯队建设约等于无,而国外一般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练起,这个项目又天才辈出,卷生卷死,有天赋的滑手十五岁就能拿世界冠军,而我们从别的项目转项过来的运动员年龄偏大,错过了训练的黄金期,很难出成绩,而且练这个项目需要疯狂砸钱,冬运中心的经费也跟不上,直到近两年才稍微好点。 作为东道主,为了到时候不让奖牌榜太难看,体育总局开始想办法,比如说聘请外教,归化运动员……就在这个时候,十六岁的杞无忧横空出世了,先是通过跨界跨项选材进入国家队,练平行大回转,然后又转项练大跳台,兼项坡障,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滑雪,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先后拿到新西兰公开赛冠军、南半球公开赛亚军、世界杯分站赛冠军、xgames亚军……这些都是含金量很高的国际比赛,综上所述,说一句紫薇星不过分吧! 9楼:omg仿佛一部男频升级流大男主成长史!命运好神奇,谁能想到两年前的他还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滑雪,正在准备中考的初中生呢 10楼:有没有他的比赛视频啊?想看 楼主:以前的比赛国内没有转播,网上连回放都找不到,想看的话可以去外网搜,也可以去他教练的微博和ig上看[图片/] 11楼: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他是不是没办法出国训练比赛了? 楼主:是啊,该死的疫情,yoyo错过了很多场比赛,国内的全运会、u18锦标赛,国际比赛的话有世锦赛,还有好几场世界杯分站赛…… 13楼:好恨疫情 楼主:算了安全起见还是换个话题,既然提到他教练了,那也不妨展开说说!徐槐,可以说是一位单板届的超级明星,挪威籍华裔,退役之后被聘来国家队做技术教练了。 15楼:帅得有点超过了吧……不愧是超级明星呜呜呜 16楼:看了一段杞无忧的采访,妈呀,好bking一男的! 楼主:哈哈哈哈是啊,我直接母爱变质 18楼:原地入坑,教练主页有好多饭哇,我狂炫!为什么yoyo主页啥都没有 楼主:他自己很少拍视频,却经常出现在教练的视频里,看起来酷酷的但是和教练讲话的时候又很乖很可爱,和平时一脸冷漠的样子完全不同 <a href=https://w.youtube.cn/qwyyuzhoudiyi/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w.youtube.cn/qwyyuzhoudiyi/</a> 看这条视频,他们在国外训练,yoyo和别的滑手说话的时候,徐槐突然用中文对他说了一句:“小杞,多笑笑嘛。” 然后yoyo就,笑了!!很灿烂的那种笑容,救命啊妈粉心都要化了,这是什么青春男高! 楼主:不对,严格来说,他不是男高,而是已经被特招录取的pku准大学生[狗头/] 21楼:楼主也是cp粉吗? 22楼:有点好嗑的样子 23楼:是爱情啊 楼主:打咩,我不是cp粉!只嗑师徒情,不要在这个帖子里嗑cp 楼主:继续安利,纠正一下5楼,虽然yoyo走的是武校跨界跨项选材,但并不是武校生,他学习很好的,中考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他姐姐是复旦的,好像还有个哥哥在北体,一家人都有强大的学霸基因和体育基因 26楼:好奇楼主是怎么知道的……yoyo从来没在采访里提过这些吧 楼主:我初中和他同校,虽然不是一个年级没有什么交集,但他在我们学校很有名 28楼:原来如此!人脉+1 楼主:不算人脉哈哈哈,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 楼主:yoyo的初三班主任接受采访时这样评价他:“杞无忧同学一直很优秀,做事专注,心性沉稳坚韧,能取得今天的成绩一定付出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摘自校报 31楼:哦杞无忧同学[可爱/]萌萌的,什么时候回去上大学啊,好想早点看到大学生yoyo! 32楼:yoyo和他哥哥姐姐都这么优秀,和家庭教育分不开吧,感觉他家境应该很好…… 楼主:【专访:走进洛阳非遗传承人之传统武术篇——杞家拳法第15代传人杞鸿云】 yoyo出身于武术世家,这是他爷爷的一篇采访 34楼:好儒雅好有风骨的老先生,像武侠剧里的世外高人! 35楼:我记得徐槐好像也很喜欢传统武术,这或许就是缘分…… 36楼:我有个问题,yoyo为什么叫yoyo? 37楼:一开始是国外的运动员这样叫他,后来大家都这样叫了 楼主:因为他微信名叫qiwuyo 39楼:[惊讶/]连他微信名都知道?楼主真的是人脉啊 楼主:不是,我听认识他的同学说的 41楼:为什么yoyo会转项练大跳台啊? 楼主:这应该是教练组的安排,大跳台更适合他吧 43楼:nonono!来看看平行大回转领队肖一洋在采访里怎么说:“比起普通师徒,徐槐和杞无忧的缘分要更深。” 后面还说,他们之前就认识,在徐槐还没退役的时候,杞无忧还没参加跨界跨项选材的时候 44楼:“缘分”这个词很难不让人多想啊,原来肖队你也在嗑! 45楼:啊???那时候就有交集了?一个外国单板运动员,一个普通中国初中生,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怎么认识的? 46楼:这就不知道了,缘分好奇妙! 47楼:我悟了,小杞一开始练平行项目,徐槐来了之后他才转大跳台的,所以,他就是因为徐槐才转项的吧? 48楼:追星成功,偶像变男友,梦想照进现实,救命我嗑到昏迷,快上呼吸机给我吸口氧! 49楼:这是什么?我cp,嗑一口!这是什么?我cp,嗑一口!这是什么?我cp,嗑一口! 楼主:……服了,别在这个帖子里嗑cp,我看到会拉黑 冰雪论坛-水帖区 2022年x月x日 【无人在意的角落,我cp公开出柜了】 楼主:刚才刷到一条视频,我cp公开出柜了!!!啊啊啊啊啊发个疯! 2楼:?哪对 3楼:楼主id有点眼熟,和我嗑的好像是同一对 4楼:眼熟+1,楼主快快快放饭! 5楼:你们怎么都在嗑……更好奇了,到底哪对啊有没有人说说 6楼:楼主呢?写个标题把人骗进来就跑了? 楼主:bhys视频链接发不出来,在油管可以看,我刚才录屏上传到微博了,请看上周六单板大跳台世界杯斯廷博特站资格赛的赛后采访视频,我cp的公开出柜现场:<a href=https://w.weibo.cn/xhqwyszd/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w.weibo.cn/xhqwyszd/</a> 8楼:哦杞无忧啊。。。我记得他这场比赛表现挺拉的 9楼:拿了第几名? 10楼:回楼上,没进决赛 11楼:笑死人了,就这?某些人能不能别整天吹天才了,练习时长两年半的单板紫薇星[笑哭/] 12楼:哟,楼上黑子闻着味儿过来了?yoyo只练两年就拿到了中国首个男子单板世界杯冠军,总比某些练了十几年至今一个冠军没拿过的“一哥”厉害吧…… 13楼:就吹紫薇星怎么你了?整个冬奥积分周期他有一半时间都在隔离,获得冬奥会参赛资格的所有运动员里他参加的比赛场次是最少的,但现在还能在雪联积分榜排名第三[图片/] 14楼:毕竟有顶级外教一对一指导呢,连集训都能不参加,国家队其他运动员可都没这个待遇 15楼:他单飞了? 16楼:怎么可能,等他有本事拿到冬奥冠军再单飞吧 17楼:我记得滑雪队选拔外训名额的时候就爆出过黑幕来着 18楼:外训选拔的事早有人澄清了,别选择性装瞎,造谣我宝宝的都sl^_^ 楼主:够了你们!这是嗑cp楼,粉黑都别在这打!!! 20楼:就只会捂嘴,国家队搞区别对待还不让说了 21楼:我看不是国家队搞区别对待,是某外教自己偏心不要太明显,从还在国内集训的时候就开始了,刚开始他在网上发训练视频还会发别的队员,后来就全是杞无忧了 21楼:楼上有点好嗑,浅嗑一口 22楼:嗑到了 23楼:嗑到了 24楼:呃,没人关注杞无忧赛后采访说了什么吗?全是英文谁来翻译一下?我就听清一句“i love him”,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表白啊,震撼。。。 25楼:翻译:公开表白公开出柜 26楼:嗑晕了,好直球,我以为徐槐会是更直球的那个 27楼:嗯其实都挺直球的,路过的蚂蚁都觉得好嗑 28楼:我不太关注单板项目,只觉得杞无忧好帅,有安利帖吗? 29楼:指路安利帖:<a href=https://w.bxlt.com/yoyoyuzhoudiyi/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w.bxlt.com/yoyoyuzhoudiyi/</a>涛一下最近热度很高的单板滑雪天才少年…… 不过这个楼主是唯粉,精神状态感人,别在她帖子里嗑 30楼:他现在还在国外比赛吗? 楼主:冬奥积分赛全部结束了,他上周刚回国,我出国比赛的白月光回来备战冬奥会了 31楼:想知道徐槐听到yoyo的表白是什么反应 32楼:我也很想知道,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采访徐槐的视频[哭/] 33楼:去瞅了眼徐槐的微博,又嗑晕了,请看截图 【ryan:顺利抵达[图片/]】 这是上周刚回国的时候发的 34楼:臭情侣。。。发微博报行程还要特意放一张老婆的背影照,别太爱了 35楼:所以这张照片里的人是杞无忧吗?看背影就是个帅哥!黑色连帽卫衣,灰色运动裤,腿比我命还长 36楼:妈妈,我可能嗑到真的了 37楼:他们本来就是真情侣 38楼:怪不得我总感觉徐槐现在有种迷人的英年早婚感,和以前相比变沉稳了很多! 39楼:srds,看两人的日常相处,好像是75yo更沉稳一些 40楼:刚刚,yoyo微博发了一只冰墩墩 【杞无忧:隔离中[图片/]】 第187节 41楼:记得yoyo上次更新微博是在半年前,而且好像还不是本人发的,是运营转发的广告 42楼:冰墩墩不是早就卖断货了吗?我看好多运动员都说想要但是却买不到 43楼:这个我知道!徐槐发过ig,他在机场的冬奥会特许零售店里买的,两只冰墩墩公仔和两个单板滑雪钥匙链,嗯又搞情侣款 44楼:我来解读一下这条微博: 隔离中(独自一人 配图冰墩墩(想老公了 45楼:楼上解读得妙啊! 46楼:等等,半个月前不是应该在国外训练吗?回国干什么? 47楼:徐槐陪老婆回国探亲吧……我看有网友说在洛阳机场见到他们了,但是当时两人都戴着口罩而且看上去很匆忙所以她没敢上去打招呼 …… 100楼:他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有人理一下时间线吗? 101楼:我觉得他们的爱情是从卑尔根开始的,疫情爆发之后两人有将近一年没见过面,后来yoyo去卑尔根找徐槐,千里追夫(?)之后就一直住在徐槐家里,想不发生点什么都难。 可以去补一下徐槐发的yoyo在挪威训练的vlog,嗑点一大堆。vlog里徐槐的师弟sven对yoyo的态度很不一样,两人明明是竞争对手,但他完全把yoyo当自家人 102楼:前后对比一下,yoyo看徐槐的眼神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很……合理怀疑两人do过了 103楼:不用怀疑,肯定do了,我就在床底下 …… 150楼:看我考古考到了什么好东西,本来是在搜cp的tag,结果搜到了一张徐槐小时候的照片[图片/] 151楼:小时候的徐槐是天使吧,可爱死了,那时候还是小卷毛呢,摘掉头盔头发乱乱的还有点炸毛 152楼:笑死,为什么现在头发没有以前卷了 153楼:或许……长开了吧[点烟/] 154楼:为什么搜cp的tag会出现徐槐的童年照,不会还有yoyo的童年照吧?快让我康康! 155楼:这是ig上的网友发的快拍,yoyo的童年照倒没有,不过浏览记录里有yoyo 156楼:qiwuyo原来你也会偷偷搜你老公的tag啊 157楼:他哪是偷偷搜,明明是光明正大搜,几乎每个打着他老公tag的快拍他都浏览过,他可能不知道快拍是可以看到别人的浏览记录的[捂嘴笑/] 158楼:又考古发现一张早期合照!我大为震撼![图片/] 这个地方好像是太舞雪场的雪具店,拍摄时间是三年前,徐槐还没官宣加入国家队的时候,他们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吗?还一起去崇礼玩过呢 159楼:我又要感慨命运的奇妙了,原来他们的爱情开始得更早…… 作者有话说: 免费论坛体,一共4000+,如果只能看到500字可以清理一下缓存再看 第190章 冲击冬奥 北京2022年冬奥会单板滑雪技巧类项目比赛一共将产生6枚金牌,包括男女u型场地技巧、坡面障碍技巧以及大跳台。 一月初,国际雪联更新了奥运积分排名,杞无忧成为中国唯一一位获得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项目参赛席位的男选手,储昱的积分离入围线只差了一名。 女子组这边,江晨曦和李梦千双双超过了奥运积分入围线。 大跳台项目在北京赛区进行,其余的小项都在张家口赛区进行。从境外进入海关的运动员落地隔离之后就会转运到各自的比赛场地所在的地区,由于杞无忧要兼项坡障和大跳台,所以他和徐槐要在两地之间来回,等项目比赛结束后,还要继续在酒店隔离才能出闭环。 隔离期间,只能在酒店房间里天天练体能,没有办法上雪训练,也接触不到外界,从身体到精神都堪称折磨,不过经过疫情这两年的磨炼,杞无忧已经逐渐了适应这种状态。 他把一天的时间分割成几个部分,上午,按照徐槐和体能师共同给他制定的计划,进行一些基础体能训练;下午,看训练和比赛视频,复盘过去参加的大大小小的比赛,总结经验,研究对手,也了解自己。领队定期开腾讯会议,让杞无忧进房间,和女子组的队员一起,由几位教练共同带着他们纠动作补短板。 坡障的比赛时间要比大跳台早一周,所以杞无忧和徐槐隔离结束后会先去崇礼。茅邈的同学被分在崇礼赛区云顶滑雪公园,又恰好负责坡面障碍技巧的场地,于是茅邈便让同学加了杞无忧的微信,给他实时直播赛道的建设和塑形情况,照现在的进度,等杞无忧隔离完来到崇礼,刚好可以在塑好形的赛道上训练。 除了茅邈的同学,杞无忧的微信又新增了很多好友。比如,赛事解说员,想要采访他的记者,以及冬奥会的各类工作人员。他收到了无数人的关心和鼓励,也利用闲暇时间把手机里的消息都回复完了,向他们表达了谢意。 不过,如果是在和徐槐聊天,那他就会先把其他人的消息都放一边。 杞无忧隔离时的作息非常规律,不需要徐槐督促,晚上十点就准时睡觉。 这天睡前,他像往常一样和徐槐开视频,听徐槐说好想他。 徐槐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在脸上,勾勒出分明的面部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他的脸离屏幕很近,蓝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杞无忧,温柔而专注。 仿佛沉进一片湖水里,杞无忧心软得一塌糊涂,“槐哥,”他用手指戳了戳手机屏幕,好像在戳徐槐的脸,“我也想你,好想快点见到你……”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消息提示音,杞无忧仿佛没听到一样,置之不理。 “小杞最近好忙呀。”徐槐笑道。杞无忧今晚收到的消息格外多,他听到好多次了。 杞无忧摇头,“我不忙。”随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继续和徐槐聊天。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杞无忧才抽时间把消息回了。这几天收到的消息都所差无几,他粗略地扫了眼,有点不太想回,但最后还是出于礼貌一一回复了。 其中有个人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自我介绍是某体育视频网的记者,向他发来了采访邀约。 他说自己目前在云顶奥运村跟采访,询问杞无忧,等他隔离结束到奥运村后,能不能花几分钟时间接受一个小采访。 杞无忧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这个用企鹅玩偶当头像的人经常在赛后给他发消息,如果成绩好就祝贺他,如果表现不尽人意就安慰鼓励他,还让他别太在意网上的评论。 冬奥会前的最后一场世界杯,在这场比赛上失利,甚至连决赛都没有进,的确会让相当一部分观众产生质疑。 杞无忧当然也看到了一些网上的负面评论,他看完就抛在脑后了,那些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这个人发了很多消息,杞无忧有的回复了,有的没留意看就没回。 继续往上翻,从很久很久以前,杞无忧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的时候,这个人就开始给他发消息,但那时并不是以记者的身份。 【应均:刚才看了你的比赛,表现太棒啦,二外骄傲,冲击冬奥!!!】 二外是杞无忧的初中简称,他有些诧异地点开这个人的资料,发现自己给他设的分组居然是在“初中同学”这个标签里。 杞无忧对这个名叫应均的人毫无印象,他以前在学校虽然很独,没什么朋友,但同班同学他还是都认识的,这个人并不是他同学。 一问才知道,这个人比他高两届,今年读大四,在体育网站实习,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次冬奥会采访实习的宝贵机会。 想想也觉得挺巧,杞无忧答应了他的采访邀约。 一周后,杞无忧和徐槐结束隔离,乘坐冬奥专线高铁到达崇礼太子城。太子城位于太舞和云顶之间,这里是张家口赛区的核心区域,冬奥赛事场地和冬奥村都坐落在此地。 杞无忧在冬奥村里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肖一洋。 平行大回转项目也在云顶举行,作为领队,他自然要出现在这里。 他们相遇在健身房。 在国外训练比赛时,尽管也有练体能,但受时间和场地所限,器械方面的训练荒废了一段时间,现在杞无忧又重新捡起来。 进健身房的时候,他看到有人躺在那里练卧推,手臂肌肉绷紧,将杠铃推起到头顶,又缓缓放下,重复着这个动作。 起初杞无忧没认出那人是谁。 直到那人突然重重地把杠铃放下,发出一阵声响,接着又默默加了重量,好像刻意在和什么人较劲儿。 杞无忧这才多看了他两眼,发现这人是姚逐。 听徐槐和肖一洋聊天时提到过,平行大回转项目没有一个人的积分满足冬奥会的参赛要求,最后凭借东道主优势才有了一个参赛席位。 由于姚逐的积分在队里最高,所以这个名额便落到了他身上。原本乔巍然也有希望争取,只可惜伤病导致他错过了好几场积分赛,当时杞无忧还安慰了他好久。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但没有打招呼,自己练自己的。 姚逐明明是比杞无忧先来的,但直到杞无忧练完了他还耗着不走,好像训练的时间一定要比杞无忧长才肯罢休。 真幼稚。杞无忧在心里冷笑。 他没分给姚逐眼神,训练完冲了个澡,换了件新的速干衣,拿着脏衣服就准备离开。从淋浴间出来时,看到徐槐和姚逐在说话,旁边还站着肖一洋。 “槐哥。”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三人齐齐朝他看来。 “肖教练。”顶着肖一洋的眼神,他才想起来和对方打招呼。 “无忧啊……”肖一洋上下打量他,感慨于每次见到他的变化之大。 杞无忧穿着黑色的紧身速干衣,勾勒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背肌宽阔,腰腹收窄,显得身形更挺拔,看上去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啧啧啧,”肖一洋越看越满意,拍拍他的肩膀,评价了句,“练得不错。” 杞无忧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槐眼睛便笑弯,语气自矜道:“那当然啦!” 第191章 像在长城上飞 面前的人眼神黏糊得要冒泡泡,肖一洋额角一抽,“……你得了。” 旁边还有个状况之外的姚逐,徐槐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 “无忧练得挺辛苦吧?我记得之前测bmi他老不达标。”肖一洋摸着下巴问徐槐。 “是啊,”徐槐重重点头,“主要是增重增肌和减脂比较折腾人。” 这一年来,杞无忧还在长身体,身高发生了变化,相应的身体各项数据也得随之改变,需要继续增重增肌。 那时他们在卑尔根,有时间的话徐槐会亲自动手给杞无忧做饭,中式的西式的变着花样做,他做饭太好吃了,杞无忧总是很给面子地全部吃光。 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非常消耗人,别人的运动员基本上都瘦了,唯独杞无忧上称的时候发现自己胖了五公斤。 他有足够高的身高,却又不像欧美人骨架偏大,所以并不会显得健壮,反而更加骨肉匀停,晚上抱着睡觉很舒服,徐槐对此非常满意。 杞无忧的体重好不容易才符合标准,结果没过多久体育总局又规定了新的bmi标准,近乎苛刻,他又得开始减脂。 滑雪运动员需要有结实的肌肉,但因为肌肉密度高,本身就沉,要想符合标准,就得疯狂降体脂。 嘴被养刁之后,杞无忧又一夜回到解放前,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白水煮鸡胸肉。 “这不是纯折腾人么?”肖一洋被徐槐的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暴躁道,“还有那个体能大比武也是,滑雪运动员有啥必要比跳远啊?真是闲的。” 第188节 “对了,听说雪长城塑好形了,现在让不让进呢?”出了健身房,肖一洋问徐槐。 这次的坡面障碍技巧场地位于云顶滑雪公园的最高点,是由中方和外方专业团队共同设计修建的“雪长城”,经过多轮造雪压雪、场地塑形,历时一年整整才全部完工。 赛道颇具匠心,创意与难度兼而有之,许多滑雪运动员都想第一时间登上赛道感受一下。 “可以了,”徐槐说,“我们打算吃过午饭去试滑。” “行,那我们也去瞅一眼。” 肖一洋看过无人机拍摄的场地视频,从高空中俯瞰,“雪长城”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视觉效果绝佳。 站在赛道起点放眼望去也相当震撼人心。 阳光透过云层,细碎地洒在这段由冰雪筑造而成的长城之上,光线折射,熠熠生辉,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 场地管理部门规定只有参加这个项目的运动员和教练才可以进赛道试滑,其他人只能在起点看着。 “雪长城”与常规的坡障赛道一样,有六个赛段,分为街道障碍区与跳台区,三组跳台,三组道具,每个赛段都有两种以上的道具,选手们可以任意选择道具做技巧动作。 各种各样的中国元素充斥在赛道里,出发台左右两侧是雪砌的城墙砖。杞无忧登上出发台,准备就绪,开始试滑。 他没有直接上道具,而是和徐槐一前一后,控制着速度,慢慢地从坡面上往下滑行,了解每一组道具和跳台的设置。 徐槐手持运动相机,记录着每个道具的位置与间隔距离,等回去好好研究滑行路线和动作的编排。 赛道地形十分复杂。第一组道具,左手边是一段向下的半管,右边是几段不同角度的扶手,有弧形的、斜向下的、z形的,还有与雪面平行的铁杆可供选择。 杞无忧从中间的雪地穿过道具,很快就有了想法。z型和弧形的扶手是最具挑战性的,难度不相上下,第一轮和第二轮滑行可以分别选择这两个道具。 即将来到第二组道具,左手边是一座中式风格的角楼屋檐,右边则是一根看似平平无奇的长杆和上扬式扶手。 万里长城与古建筑的屋檐完美融合在一起,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充满中式建筑之美,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上去试一试。 杞无忧身体微微倾斜,改变脚下雪板的前进方向,随后屈膝发力,飞身一跃,轻盈地跳上了屋檐。 “诶……” 电光火石之间,跟在他身后的徐槐来不及阻止,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加入。 他凌空跳起,身体带动雪板,向右旋转一周,落在屋檐边缘,板底蜻蜓点水般从瓦片上擦过,又飘然落地。 雁过不留痕。 杞无忧听到声响,身形一动,似乎想要回头。 徐槐立刻喊道:“不准回头,专心看前面!” 杞无忧只好继续往前滑。 第三组道具,赛道正中央,瞭望塔之上是一条悬空的炮筒型铁杆,据说设计灵感来自于山海关炮台。 杞无忧轻轻一跳,旋转90度上杆,板底横着从杆上滑过,轻松完成了一个基础的横呲。 身后,徐槐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槐哥,你是不是在学我?”杞无忧大声喊道。 声音传进风里。 他能从一模一样的声音碰撞节奏中听出来徐槐做了什么动作。 “对呀!”徐槐嗓音里透着愉悦。 接下来是跳台区。 第一组是左右两个向中间倾斜的跳台,像鲨鱼鳍一样对称,两侧壁上也刻着城墙砖。 第二组是三个并列的跳台,高度不一,中间最高,两边稍矮一些,看起来像骆驼背。 最后一个跳台被设计成了长城垛的造型,两边有烽火台。 一路滑到终点,两人减速停在挡板前。 “这个场地太棒了,毫无疑问是所有坡障赛道里面最漂亮的!”徐槐眼睛亮亮的,完全被独具特色的设计所折服。 从道具到跳台,风格鲜明,浑然一体。 “嗯,”杞无忧回过头看他,想了想,开口道,“像在长城上飞。” 徐槐一边弯腰脱掉固定器,一边问:“有什么想法?” “道具区的话,弧形和z形扶手,还有那个屋檐我也想上。” “和我想的一样,”徐槐把雪板拿起来,“武林高手,必须上屋檐!” “是啊!必须上!”肖一洋的声音从挡板外面传来。 他和姚逐从起点区坐着雪地摩托过来,刚下车便听到两人在讨论滑行路线。 “我操,这个雪长城简直是为无忧量身定做的,飞檐走壁谁飞得过他啊!”一时间激动到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 原计划是写到冬奥会前完结,现在想想还是把冬奥会写完吧,这样可能会更完整一点。唯一心愿是大家快乐看文,不要代三次元。 第192章 撩完就跑 瞻仰完“雪长城”,肖一洋便带姚逐去了平行大回转的比赛场地试滑,杞无忧与徐槐则又乘坐雪地摩托前往起点,准备再滑一遍,充分熟悉场地。 这次滑行要上道具做技术动作练习,出发之前,杞无忧先和徐槐确定好跳什么动作。 “槐哥,”极目远眺着脚下的雪长城,杞无忧若有所思,“第二组道具的杆挺长的。” “哦?我以为你会对屋檐更感兴趣。”徐槐抬手指了指左手边那座角楼屋檐。 “当然对屋檐的兴趣更大,”杞无忧说,“但又不是只跳一轮,我在想还能不能在杆上有其他创新。” 徐槐看着他,眼神流露出鼓励:“你想怎样呢?”或许杞无忧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杞无忧收回视线,目光平静地落在徐槐脸上,“想试一下杆上跳跃。” 杆上跳跃,顾名思义,指的是在杆上滑行的过程中跳起旋转,又落回到杆上继续滑行。 “杆上跳跃?单板做杆上跳跃锁不住道具。” 这个动作对道具的长度和倾斜度有一定要求,且常见于双板,因为双板跳跃时更容易控制重心,找准落点,单板则相对更难一些,很少有人在赛场上挑战。 徐槐有些不赞同,他思考片刻,给出建议:“我觉得你不如上旁边的扶手,然后空翻360下,这个难度也不小。” “嗯,我知道,”杞无忧语气坚定,“不过我还是想试一下长杆,这个我还没有试过。” “……好吧,”徐槐停顿了下,“试倒是可以试,就是一定要注意落杆的角度和方向。” 杞无忧扣好雪镜,点点头。 “先跳个简单一点的360试试吧。”徐槐又说。 正说着,雪地摩托的引擎声忽而响起,由远及近,大概又有运动员来赛道上试滑了。 “我们抓紧时间再来一趟,等下人多了就要排队滑了。”徐槐从口袋里掏出小巧的运动相机,调好了角度。 “好!” 杞无忧放直雪板,从出发台一跃而下。似一支离弦的箭,犹如破空之势,速度飞快地冲向前方。 第一组道具,他上了左边的半管,空翻360下,完成得很顺畅。 接下来的第二组道具,杞无忧果断选了长杆。跳上长杆后,旋转一周再落到杆上,这比直接落到雪面上需要更强大的核心力量与精准度。 落杆时,雪板的角度出现了明显的偏移,板尾边缘堪堪落到杆上,差点从上面摔下去,最后凭借超强的平衡能力有惊无险地落地。 后面的跳台区,杞无忧分别跳了bs1620和两个不同方向的1800,难度逐渐递增,动作潇洒恣意,游刃有余。 坡面障碍技巧这个项目并没有时间限制,但速度是完成度的关键,过快或过慢都有可能会导致动作失败。 杞无忧的滑行速度非常快,比以往的训练或比赛都要快,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用时,但他自己能够感觉到。 一趟滑完,他体力消耗严重,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往下拽了拽护脸,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徐槐帮杞无忧把头盔摘了下来,微微蹙眉,凝神看着他:“什么感觉?” “有点缺氧……” “滑太快了,”徐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竞速赛呢。” “嗯,我太兴奋了,”杞无忧缓了口气,继续道,“下趟会控制一下速度。” “其实,如果,足够稳定的话,”徐槐盯着他,缓慢说,“也不是必须要控制……” 杞无忧的动作完成得干净漂亮,没有瑕疵,速度并不会成为他的扣分项,反而是一种独特的风格。 “我觉得你滑得特别帅!” 杞无忧很轻地笑了一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些,没空剪,额前凌乱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睫毛低垂,盖住眼睛。 “哎呀。” “嗯?”杞无忧抬眼瞥他。 徐槐微笑着看他:“这样也好帅。” “咳,咳咳……”一口气没顺上来,杞无忧弯着腰咳嗽了好一阵,才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脸有点红。 鼻梁上忽有一股温软的触感,杞无忧滞了滞。 “鼻子都冻红了,”徐槐手指碰碰他的鼻尖,“下次真的要给你贴防冻贴了。”徐槐之前在雪场看到有人贴过,有些很可爱的图案可以贴在脸颊和鼻子上。 “不,”杞无忧一脸抗拒,“我才不贴!”通常只有怕冻的小朋友和女生才会往脸上贴这玩意儿。 环顾四周,赛道上没有其他人,徐槐捧起杞无忧的脸飞快地亲了一口。 杞无忧站在原地懵了片刻,眼神闪动,向前走近一步,紧贴着徐槐。 徐槐连忙后退,“好啦好啦,马上就有人过来了,我们赶紧去起点再滑一趟吧。” 杞无忧扁了扁嘴,不满地嘀咕:“哪有你这样的。”撩完就跑。 “槐哥,无忧!”熟悉的声音朝这边传来。 赛道里,有道身影从大跳台上落地,直奔着他们滑过来。 第189节 “诶?”徐槐眼睛睁大,惊喜地朝来人挥了挥手,“飞跃!” “好久不见啊哈哈哈!!”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色雪服的王飞跃在他们面前刹停,扬起一片雪尘。 “无忧,我刚才在起点看到你跳最后一个跳台了,超牛!搁主场作战,这不拿个冠军说不过去吧?” 他身后,又有同样身穿红色滑雪服的人先后落地,减速滑行过来,跟徐槐杞无忧打招呼。 他们都是国家集训队队员,现在的身份是赛道试滑员。尽管没能获得冬奥会参赛资格,但也以另一种方式参与到了冬奥会里。 运动员在正式比赛前,都需要有三四名试滑员先行试滑,压实雪道、测试场地,帮助运动员赛出更高水平。 “你们也是今天开始训练吗?”徐槐问。 冬奥会试滑员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水准,只有在国家集训队重点培养的运动员才有可能成为北京冬奥会的试滑员。 他们也同样需要训练,只不过,训练的重心不再是技术动作,而是对赛道的坡度、弯道、平整度等问题进行测试,并反馈改进意见。 王飞跃:“不是,我们试滑过好几趟了。” “我们昨天就开始训练了!”有个小队员十分骄傲地说,“我是第一个在雪长城上滑雪的运动员。” 雪长城昨天就塑形完毕了,第一批在赛道上滑行的人并非冬奥参赛选手,而是这些试滑员。 徐槐竖起大拇指:“你们都很棒!” 这之后,杞无忧又在第二个道具区练了几次,着重练习落杆的精准度。 傍晚时分,训练结束,杞无忧才摸到手机。 屏幕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田斯吴:[图片/]】 【田斯吴:视频.mp4】 【田斯吴:替你先滑了,这场地是真的牛逼,感受一下】 田斯吴也被选为了试滑员,现在正在首钢大跳台训练,他发了几张大跳台近距离的照片和视频过来。 杞无忧回复完他的消息,又点开下面的聊天框。 【应均:无忧,今天雪长城正式开放了,你去试滑了吗?】 【应均:我下午五点半左右会和摄像去里面拍素材,如果你也在的话,可以耽误几分钟时间接受个小采访吗?如果徐教练也能说几句就更好了!】 杞无忧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 他把屏幕上的消息拿给徐槐看。 “没问题啊,”徐槐相当乐意,“我们去哪里找他?” 【qiwuyo:好,我现在在终点,你们在哪儿?】 对方很快回复。 【应均:在媒体中心,稍等,我们过去找你,马上出来!!】 第193章 祝你无忧 媒体中心位于云顶公园中央,而雪长城在公园西侧,赶过来需要一点时间,两人便在终点区等了一会儿。 身后,又有前来试滑的运动员从赛道上滑过来,用蹩脚的英文和他们打招呼:“ryan,yoyo,你们不再滑一趟吗?” 他把雪镜往上扒拉到额头,露出一张有些青涩的亚洲面孔,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这是一位日本选手,今井野的师弟渡边健太,杞无忧在赛场上与他打过交道,尽管年龄很小,但实力不容小觑。 “不了,”徐槐朝他笑笑,摇头,“我们已经滑了一下午,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又看向他身后,“你教练和队友没有来吗?” “来了,不过他们没有我跑得快!”渡边健太神色有几分得意,“现在应该还在起点排队。” “这么快啊,那你的速度应该和yoyo不相上下了。”徐槐笑得眯起眼睛,伸手揉了揉杞无忧的头发。 渡边健太听到这番话,简直备受鼓舞,握了握拳:“哈哈,那我还需要努力!”毕竟大家都知道,杞无忧的滑行速度与爆发力在单板滑手中是数一数二的。 …… “无忧,徐教练!”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渡边健太面对着徐槐和杞无忧,刚好可以看到他们身后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人还没走近,但他眼尖地瞄到了此生最害怕面对的摄像机与话筒,于是率先遁逃:“我再去滑一趟,拜拜!”他说着挥挥手,便抱起雪板一溜烟儿跑开了。 徐槐也朝他挥挥手。杞无忧回过头,看到一位肩扛摄像机脖子上挂着媒体证的大哥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脖子上挂媒体证的女生,她头上戴着一顶看上去很暖和的白色绒帽。 杞无忧看看摄像大哥,又不确定地看看女生。 “……应均?” “是我。”女生一双杏眼弯弯,笑着应道。她声音温柔,又有种清脆透亮的质感。 “不过,”她又说,“我叫应筠,一个竹字头一个均,念yun。” “……”杞无忧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哦,不好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里给她的备注是应均,而且还以为她是男生,杞无忧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事儿,这个字本来就是多音字嘛。” “对了,刚才那位是……”应筠好奇地望着已经跑远的背影,顺势转移话题。 “是日本的滑手,渡边健太。”徐槐说。 “噢,我知道他的!”应筠顿时了然,“刚才没看清,我还以为他也是中国人呢。” 她望着徐槐,眼冒小星星:“徐教练比照片和视频里还要帅诶。” “采访。”一旁的摄像大哥无奈提醒道。 “好的!”提到正事,应筠表情一秒变正经。 杞无忧仍在状况外,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徐槐见状,脸凑过来,和他小声咬耳朵:“没关系,我也不认识那个字。” 杞无忧更郁闷了:“我认识啊,但是……” 他怀疑自己失忆了,对这个名字根本毫无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也不记得有过什么交集。总觉得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他列表里的。 摄像大哥站在几步远的摄像机后面,比手势朝他们示意,设备已经调试好,随时可以开始录制,应筠便把采访要问的问题提前和两人对了一下。 由于时间原因,她问的都是比较常规的问题,试滑雪长城的感受,在冬奥村的生活,以及对冬奥会的展望等等。 这些问题该怎样回答,杞无忧早已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模板,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顺畅地回答完。 很快便采访完,冻得不住搓手的摄像大哥收起设备,他们等会儿还要去运动员餐厅拍一些素材。 “你们要继续滑吗?”应筠问。 “我们正好也要去吃饭,一起走吧。”徐槐主动说。 走在前往运动员餐厅的路上。 “听小杞说,你们是初中同学?”徐槐问。 “我是她学姐,比他高两届呢。” 徐槐似乎很感兴趣,“是吗,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侧头看向身旁的杞无忧寻求答案。 “没印象了。”杞无忧对上他视线,坦言道。 应筠:“哈哈,倒也不算认识。” “不算认识?”摄像大哥语气惊讶,“那你还给我看合照看小纸条?” “什么合照小纸条?”杞无忧听到这话也懵了。 “哎呀,就是……”应筠在同事面前可以大大方方地炫耀,但面对着当事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学校有一年元旦汇演的时候,无忧上台表演节目,当时我是主持人,彩排的时候我们合照了。” “无忧的哥哥帮我拍的,后来还拿了无忧的小天才电话手表,让我扫他微信。”应筠语气带笑,说到“小天才电话手表”这几个字时刻意加重了音。 杞无忧:“……茅邈?” 茅邈在去塔沟武校学武之前,和杞无忧在同一所初中上学,他女生缘特别好,认识应筠也不奇怪。 “对。” 经应筠这么一提醒,杞无忧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一点模糊的印象。 初一上学期元旦汇演,杞无忧被赶鸭子上架表演武术。他压根不记得和谁合过影了,但是依稀记得,汇演结束后,茅邈借用了他的电话手表。手表有拍照功能,他以为茅邈是要拿来拍照,以前也经常这么干,于是没多想就直接摘掉手表给他了。 还应均?都怪茅邈这个文盲…… “小天才电话手表?”徐槐奇道。 应筠:“就是小朋友戴的那种电话手表。” “哦——”徐槐抓住杞无忧的手,摸摸他空空如也的手腕,故意问道,“现在还有吗?” 杞无忧内心一囧,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早没了。” 事实上,那个手表现在还好好地放在家里,只是不会再带了。 “那小纸条又是什么?”徐槐仿佛一个好奇宝宝。 “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七八年级的学弟学妹写毕业赠言给我们,写在叠成千纸鹤的纸片里面,”应筠顿了顿,望向杞无忧,“无忧,你还记得你写的是什么吗?” “记得。”杞无忧点点头,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毕业快乐,祝你无忧。 当时他不知道写什么,随手写了这样一句话。 爷爷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告诉过他,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很美好的祝愿。 “是你收到了啊。”他抬起眼看应筠,有些意外。 女生抿着嘴笑了:“对呀。” 其实收到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后桌。 第190节 写毕业赠言的千纸鹤装满一个大盒子,每人随机从里面拿一个,毕业生们把千纸鹤拆开,互相交换着传看上面的内容。 后桌的女生拆开后惊呼,这个字好好看。 大家都纷纷围过去看。 ——毕业快乐,祝你无忧。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潇洒朗阔,辨识度很高。 几个人当时还为写这句话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争论了一番。 只有应筠知道,这是杞无忧的字,最后她拿一大袋零食把那只拆开的千纸鹤交换了过来。 还有一些事不适合拿来讲述或回忆,只适合独自珍藏。 依然是元旦汇演的时候,某次彩排结束,应筠借来的高跟鞋不太合脚,脚跟磨出了血泡,于是披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走廊拐角休息。 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有人走过来。 “需要帮忙吗?”处于变声期的男声低沉,带着微微沙哑,并不好听。 应筠抬起头,看到了杞无忧。应筠认得他,不爱说话、酷酷拽拽的小学弟,但又不像同龄男生那样没礼貌。 杞无忧彩排完收拾好东西才走,路过,以为她崴脚了,于是走近问了一句。 “没事,”应筠误以为杞无忧要扶她,忙摆了摆手,“就是高跟鞋有点磨脚。”她是那种不喜欢向别人求助的性格,也不喜欢和异性有肢体接触,漂亮女生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献殷勤的男生,久而久之她就有些犯怵。 “哦。” 杞无忧低头翻了翻刚收拾好的运动背包,镇痛喷雾、创口贴、肌肉贴……他把一排创口贴丢给她,然后就转身走了。 创口贴的作用聊胜于无,应筠印象更深刻的是杞无忧运动背包上挂的那只钩针钩成的的小兔子。 杞无忧早就忘了,他对自己毫无印象。这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于是应筠也没有刻意提醒他。 时间的河急遽奔流,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记忆里那个总是一张冷着脸,沉默寡言的男孩儿如今站到了单板滑雪领域的顶级赛场,离她越来越远了,但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让她失望,没有变成另一个人,没有令她的青春蒙尘。他活得简单潇洒,却又始终稚拙单纯,有一颗柔软的心。 拍完素材天已经黑了,应筠顺便在运动员餐厅吃了顿晚饭,坐在杞无忧和徐槐对面。 见徐槐对杞无忧的初中生活感兴趣,应筠又讲了一些初中时的事,徐槐听得很认真。 吃过饭,走出餐厅才发现,不知何时,夜空中细雪纷洒,轻轻飘落在路灯下,地面堆起浅浅的一片白。 “无忧,能看到你站在冬奥会的赛场上,我真的很开心,”应筠定定地注视着杞无忧,“希望你能取得满意的成绩。” “谢谢。”杞无忧平淡道。 “哈哈哈,也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应筠又把目光转向徐槐,“谢谢徐教练陪我聊这么多。” 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徐槐恍然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东西。 “那比赛结束我再采访你们?” 杞无忧:“可以。” 应筠和他们住在不同的区域,于是就在这里道别。 路上有点滑,两人慢吞吞地往回走,杞无忧握住徐槐的手一起塞进他口袋里。 “小杞,你的初中生活很有趣。”徐槐开口道。 有趣吗?杞无忧并不这样觉得。 他轻轻踢了踢脚下的冰碴子,“应筠说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那些事还是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我一直觉得,能被人放在心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徐槐的声音平静又柔和。 “……嗯?”杞无忧脚步放慢,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不明白徐槐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杞无忧疑惑道:“你不是吗?” “我当然是,我是最喜欢你的。” 杞无忧终于轻轻笑了,“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初中时的小杞放到现在大概会被称作小孩哥 第194章 解压方式 赛前有一周的训练时间,褪去一开始的新鲜感,运动员们感受更多的是疲惫和枯燥,一遍遍地重复练习,调整路线和动作。 最后两天是公开训练日,裁判员会去裁判房观看选手的训练,媒体记者也可以在赛道外拍摄和采访。比赛没有固定的打分标准,也不像跳水、体操等项目需要运动员在赛前提交技术动作申报表,所以裁判和媒体完全不知道运动员会在场上做什么动作,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性。在这种情况下,裁判必须充分掌握运动员的技术水平与风格,才能进行更加客观准确的评判,同样,媒体也需要对运动员有一定的了解,才能完成相关报道。 媒体们关注更多的当然是主场作战的中国选手杞无忧。训练结束后,有不少记者想要采访他,冬奥会前的最后一场世界杯分站赛,杞无忧发挥得不太好,没有拿到理想的名次。尽管获得了冬奥会的参赛资格,但依然有许多人对他的实力存疑,想要借采访的机会一探究竟。徐槐担心记者们会问一些没分寸感的问题,影响杞无忧的训练状态,就全部回绝了。 单板滑雪这项运动的偶然性非常大,每场比赛都有极强的不确定性。徐槐深知,运动员每个阶段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任何运动员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一直处在高水平,上一场比赛表现如何,都不能代表下一场比赛的状态。 能够熬过充满波折与痛苦的冬奥周期,站到冬奥会的赛场上,杞无忧就已经胜过了无数人。 他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承受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所以每当结束了一天辛苦的训练,徐槐就会想办法帮他缓解压力,用各种方式。 这些天他们和同在云顶的许多人打过交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亲密无间,但两人的关系要比别人想的更亲密一点。 回到冬奥村公寓房间时通常已是夜晚,经过一天的高强度训练,杞无忧身心俱疲,大多数时候都是洗完澡倒头就睡,没精力做别的事。有天训练时摔得比较多,状态一般,徐槐便提前叫停,早早地带人回去休息。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道具区,transfer衔接不够流畅才导致中间的失误,环环相扣,后面的跳台肯定也跳不好,”走到公寓大厅,徐槐还在复盘杞无忧刚才的失误,“昨天练得挺好呀,今天怎么回事……” 杞无忧在他身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两人在大厅等电梯。 察觉到杞无忧情绪低落,“今天状态有点紧绷,不过没关系,明天调整过来就好啦,”徐槐把他搂在怀里,捏他的脸,安慰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去好好休息,我给你按摩!” “好。”杞无忧点点头,抬起眼,目光刚好落在电梯旁边的架子上,看了几秒。 “走呀?” 电梯已经到了,杞无忧却还在原地发愣。 徐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架子上赫然是一排免费领取的安全套。 他回过味来,调笑道:“要拿吗?这里有监控,如果拿的话会有人看到哦。” 徐槐以为杞无忧会害羞脸红,欲盖弥彰地否认,哪知他盯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那也可以不戴套。” 徐槐:“……” 最后还是拿了两个,杞无忧却觉得不够,抬手又拿了几个,做贼似的速度飞快地揣进兜里。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徐槐并不否认,他只是觉得应该控制一下频率,不宜过高,但杞无忧却对此乐此不疲,第二天训练时不仅没有那种x欲过度的萎靡感,精神反而愈发高涨,徐槐也就由着他去了,他想干什么都配合。 杞无忧跪坐在徐槐身上,双腿紧贴着徐槐的腰,试图坐下去。 第一次用这种姿势,他有些不得要领。徐槐耐心地教他,告诉他要慢一点。 杞无忧就按照徐槐教他的那样,缓缓沉腰,练腿练腰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完全凸显出来,他柔韧性强,又不缺力量,坚持的时间足够久,徐槐也同样,两人什么姿势都可以尝试。 他自己什么都没穿,徐槐的睡衣却好好穿在身上,有点不公平。杞无忧拉起徐槐的睡衣下摆,露出肌肉紧实,腰细胯窄的身躯。 “你别乱摸,好痒……” 徐槐的腰腹也会在他的抚摸中绷紧,颤栗。顺着往后摸到后腰,靠下的位置有一道早就结痂愈合的疤痕,杞无忧轻轻抚摸,指尖隐约能触碰到凹凸不平的疤痕,仿佛在触碰自己无法触碰到的,属于徐槐的过去。 刻意轻柔的抚摸偶尔换来徐槐一声短促的闷哼,会令杞无忧产生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徐槐确实有点受不了,掐住杞无忧的腰恶劣地向上一顶,报复了回去。 随着缓慢深入,感觉被无限拉长,这个姿势令杞无忧更清晰地感觉到是怎么进去的。 情绪似乎到了某个临界点,他俯下腰,把头埋在徐槐肩上,深深地喘息。 “累不累,小杞。”徐槐摸了摸他被汗水浸润得潮红的脸。 每到这个时候,杞无忧总是很沉默,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任由徐槐问什么都不作答。 “再坚持一下吧,”徐槐伸手将他抱紧,“就快结束了。” 第195章 冬奥会(上) 冬奥会开幕式当天,杞无忧在鸟巢见到了杞愿和茅邈。不过他只在开幕式前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简短地聊了几句,杞愿和茅邈各自有负责的工作,看完开幕式就回归到岗位上去了。 尽管对采访有些抵触,但开幕式结束之后,杞无忧还是被领队抓过去接受采访了。 记者问他对坡障和大跳台比赛的预期,看着话筒上显眼的央视图标,杞无忧回答得比较保守,他说希望两个项目都可以顺利进决赛,自己会全力以赴站上领奖台。 鉴于他本赛季最后一站世界杯连决赛都没有进,赛前媒体对于成绩的预测也偏向于保守。坡障资格赛一共有30名运动员参加,其中加拿大、日本、美国和挪威队都实现了四名选手满额参赛,占据了参赛选手的1/2,在人数方面呈压倒性优势,实力也都是世界顶尖,中国队在单板滑雪项目上与之相比,仍然任重而道远。不少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杞无忧能不能进决赛还未可知,更别提拿奖牌了,因此并没有给他过多的舆论压力。 北京冬奥会的第三个比赛日,单板坡面障碍技巧资格赛在崇礼云顶滑雪公园拉开帷幕。 资格赛一共比两轮,取一轮最好成绩为最终成绩。杞无忧排在第25位上场,出场顺序比较靠后,不过这并未影响到他的发挥。 道具区,无论是连续的杆上跳跃,还是飞檐走壁后空翻720跳下屋檐,都衔接流畅,可圈可点。跳台区则更是他的统治区,第二和第三跳台连续两个完美的1800,直接将他以资格赛第一的成绩稳稳送进了决赛。 他在最后一个跳台的落地很轻松,仿佛仍有余力。解说员大胆预测,如果杞无忧的起跳速度能再快一点,他在这个跳台上跳1980或许都不在话下,这在坡障赛道上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反观其他滑手,除了昆腾与另一位美国选手的发挥算得上稳定,其他人都平平无奇。 包括今井野在内的三位日本选手在资格赛中就被淘汰,日本队只剩下一个渡边健太成功晋级到了决赛。挪威队这边,思文因道具区的失误差点没能晋级,最后排在第十二位,勉强挤进决赛,他的师弟倒是有着不错的表现,排在第四名。美国队最后也只有一位选手进入了决赛,平昌冬奥会坡面障碍技巧冠军得主、实力名将凯恩在第一轮就折戟,连带着影响到第二轮的滑行,无缘决赛。 除此之外,加拿大、芬兰、瑞士、比利时、澳大利亚、新西兰各有一位选手闯进决赛,一共有十二位运动员晋级。 杞无忧在资格赛中的精彩表现,无疑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家对他的期待值拔到最高。资格赛后结束接受采访,谈及明天的决赛,他只说了三个字:“拿冠军。” 主场作战,状态绝佳,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天时地利人和被他占尽,他对站上领奖台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坡面障碍技巧决赛在第二天上午,一共比三轮,不是取两轮较好的成绩相加,而是选三轮滑行中成绩最好的一轮作为最终得分。 雪长城的起点海拔是整个云顶赛区的最高海拔,有181米的垂直落差。赛道长度是665米,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巨龙,盘踞在云顶滑雪公园。对于运动员来说,这是一个既有挑战性又充满美感的赛道,在这样的场地上比赛,不仅是单纯的竞技,更是一种美的享受。 由于雪长城地形复杂,滑行路线与动作的选择空间非常大,所以每位滑手都会在赛前花费精力制定战术。 第191节 决赛按照资格赛的名次倒序出场,杞无忧最后一位出发。 前面上场的滑手的路线选择与动作难度,都会对后面的选手产生一定的影响。后位出发的滑手往往会根据前面滑手的表现来安排战术,决定自己第一轮应该滑什么路线,拿出什么动作。 然而这一次,从资格赛开始,徐槐就告诉杞无忧,不必在意其他滑手的表现怎样,要关注的只有自己与脚下的赛道,不要被其他因素影响。 杞无忧的自控能力非同一般,尤其是在赛场上,徐槐让他只关注自身,他就真的能够做到百分之百的心无旁骛。候场时间,别的滑手都是戴耳机听音乐,他则戴上了一副静音耳塞,彻底屏蔽噪音。 前面的选手一个接一个上场,比赛节奏很快,第一轮刚开始还不到十分钟,他就要登上出发台提前做准备了。 热身完毕,身旁的徐槐朝他伸出了手掌。杞无忧抬手摘掉了两只耳塞,放到他手心。 徐槐把手攥紧,“小杞……”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 杞无忧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到他手上,嘴角扬了扬,“槐哥,别紧张。” 旁边也在等待上场的运动员大笑:“哈哈哈,ryan,你怎么比yoyo还紧张?” 徐槐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拍胸口,强作镇定:“不知道,我心跳也不快啊。” 又两位选手滑完第一趟,音响里,赛事解说员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平昌冬奥会单板破面障碍技巧的铜牌得主,来自加拿大的昆腾·克莱尔。他在预赛中排名第二,是本次夺冠的热门人选。” “这位选手参加过温哥华、索契和平昌三届冬奥会,拿到过一枚金牌一枚银牌两枚铜牌,战绩辉煌,他毋庸置疑的实力与坚持不懈的毅力令所有人敬佩不已……如今这位老将开启了他的第四次冬奥会之旅,让我们一起期待他的精彩表现!” 随着昆腾从赛道顶端滑下,杞无忧抱着雪板站到了出发台中央,没有弯腰穿固定器,而是把自己的雪板递给了徐槐。 在所有工作人员震惊的注视下,他手扶上赛道边缘的城墙烽火台,接着屈膝用力一跳,腾空跃起,直接翻到了城墙上面。他准备从城墙上drop in,跳进赛道。 工作人员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抬头看着他:“在、在这上面出发也行吗?” 杞无忧点头。 徐槐笑着说:“行的,不犯规。” 这项运动的自由度之高还体现在,允许各种非常规的路线与出发方式。如果运动员想的话,甚至可以在出发的时候让教练从身后推自己一把来增加初始速度。 初始速度,腾空高度也会更高,这样就会有更充足的时间去完成高难度动作。但这种出发方式也有很大风险,万一控制不好速度,失误倒在其次,严重的话可能会受伤。 “yoyo这下是真的要飞檐走壁了。”另一位工作人员感慨道。 杞无忧坐在城墙上,双腿悬空,徐槐把雪板固定器给他扣好,又扶着雪板板底和他的小腿给他支撑力,帮助他站立在城墙上。 另一边的赛道终点,昆腾的第一轮滑行已经结束,正在等待打分。 “不愧是昆腾啊!跳台区的两个1800看得真过瘾,果然大家都是到决赛才真正发力。不过,他道具区的动作有点保守了,下一轮也许会继续提高难度。”解说员如是道。 他最后的得分是87.63分,目前排名第一,与杞无忧资格赛时的最高分数不相上下。 “好了,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解说员清了清嗓子,端着语气。 “镜头已经给到了最后一位出场的中国选手,准备好你们的热情和掌声了吗?” 杞无忧的身影出现在了观众席对面的大屏幕上,观众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和尖叫。 “哇哦,他站在了城墙上!非常与众不同的出发方式!”解说员声音激动。 现场观众纷纷站了起来,掌声更热烈了,经久不息。 这是杞无忧在赛场上听到过的最热烈的掌声。 主场作战,真的会给人带来莫大的鼓舞,所有人都支持他,站在他这一边。 尽管看不到观众席,但杞无忧的情绪被现场的热烈气氛充分调动了起来,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的障碍。 “我听到了现场观众们的加油声,现在,”解说员音调高扬,他拖长了声音,激动得甚至有些发抖,“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 “杞、无、忧!” 第196章 冬奥会(中) 赛道顶端,一抹亮眼的红色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无忧第一次在比赛中穿红色的雪服。他站在雪长城上,身穿中国红,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书写属于他的奇迹!” 那道红色身影从城墙上跳起,直直地俯冲而下。 “好,他出发了!让我们来看看他会在道具区做什么动作。” 由于是从城墙上起跳,杞无忧的初始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这些天,在徐槐的指导下,他训练时着重练习对速度的把控。 跳下城墙后,他第一时间控制住了脚下的滑雪板,借助充分积蓄的势能沿陡坡向下滑行,飞速跳上第一组道具。 正脚外转270上了左边第一段弧形扶手,横滑过杆,接着杞无忧飞身跳起,一个跨越式的gap滑下第二段斜向下的铁杆,身影划出一道弧线,中间形成大大的跳跃空间,跨过了这段上下连接的道具。雪板板头落在道具尾端,与铁杆摩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外转540下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道具之间的transfer非常出彩,衔接流畅,”解说员分析完,感慨道:“卷起来了,第一组道具就这么高的难度……” 第二组道具,杞无忧果断而敏捷地跳上了右边的屋檐,空翻两周滑下,同时后手抓后刃,stalefish的抓板动作。 道具区的滞空时间非常短,许多滑手都来不及做抓板动作,但杞无忧的速度足够,不仅有时间做,还做得相当清晰漂亮。 “本轮第一个在屋檐道具的抓板动作,很强的加分项!” 最后是同样具有中国特色的第三组道具,瞭望塔之上的悬空炮筒型铁杆。 内转540下,左手抓前刃,板尾高高扬起,杞无忧拉起雪板跳跃的同时,右手倒立支撑在道具上,凭借惯性稳稳落地。 “handplant!杞无忧做了一个handplant手倒立 的动作!这个动作是由滑板演变而来的,速度一定要很快,才能够抛飞起来令手触碰到道具……真令人意想不到啊!” 杞无忧在道具区的每个动作设计都非常花哨吸睛,令人眼前一亮。 转眼间来到跳台区。他的滑行节奏极快,以反脚的形式进入第一组跳台。 在跳台上需要有足够的高度和滞空时间来完成空中的技巧动作,从道具到跳台,速度是需要越来越快的,但具体需要多快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因人而异。 两个对称的鲨鱼鳍小跳台,杞无忧选择了左边,后刃起跳,完成内转动作,身体反拧到极限,打破了常规的人体旋转惯性。 “哦,他用的是雪板后刃起跳,hardway的起跳方式,看来,无忧是想在第一轮就拿出最高难度啊,很大胆,”解说员对他的战术下了定论, “这是一个完成质量非常高的反脚内转rodeo1620,indy抓板。” 杞无忧在空中维持着indy抓板的动作,随着重力作用逐渐下落,身体自然地舒展开,轻盈落地。 “漂亮!太稳了!”解说员称赞道。 第二组跳台,一个正向跳台两个侧边跳台,像骆驼背一样高低不平,没有丝毫犹豫,杞无忧选择了侧边跳台,转弯从侧面起跳。 这个位置比较刁钻,调转方向时减速容易导致速度不够,转不了太多周数,而且还有侧滑摔倒的风险。所以资格赛时很少有人选择跳这个跳台,为数不多从侧面起跳的滑手都出现了失误。杞无忧却相当有把握。 他凌空飞跃跳台,身体沿纵轴高速旋转,同时前手抓后刃,内转平转1800,高度数的平转动作。 高度数的平转在某种程度上比偏轴转体更难。对于角度的把控要求更高,落地也需要极强的控制力,滑手需要在落地的瞬间克服物理惯性,停止旋转,使双腿与板刃牢牢地刻住地面。 “backside1800!落地完美!无忧,加油,最后一跳保持住!” 只要杞无忧最后一个跳台能平稳落地,哪怕降低难度,也一定会得到非常可观的分数。 杞无忧全速滑行,接近最后一个跳台。 “来到最后一个跳台了,无忧会做什么动作呢?”解说员语速加快,心也跟着狠狠揪了起来。 第三个跳台的规格最接近常规的大跳台,运动员能够旋转的周数相比于前两个跳台也会更多。 迎面吹来凛冽寒风,杞无忧瞳孔微缩,定住心神,弯曲双膝蓄力,在飞出去的一瞬间腾空而起。 跳至最高点,就在这一刹那,阳光恰巧打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辉。 他顺着旋转方向抓住了后刃,旋转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360、720、1080、1440…… 强大的体能足以支撑杞无忧高质量地完成三个跳台动作,最后的落地非常非常远,落到了着陆坡的蓝线以外。着陆时的冲击力剧烈,但他稳住了身形,重心没有丝毫偏移。 杞无忧成功完成了这一跳! “好像是……1980?”解说员语气犹疑不定,“1800还是1980?应该是1980……” 区别于资格赛的沉稳,杞无忧今天的整体风格非常炫技,打破常规,而且速度非常快,这对观众来说是一场视觉盛宴,而对解说员来说,解说的难度委实不小。 大屏幕上闪出回放,震惊全场的一跳,势不可挡。 “好的,我们再看一遍回放。”解说员道。 “耶!1980!”看到杞无忧成功落地的那一刻,在候场区观赛的徐槐忍不住蹦了起来。 其他运动员和教练望着大屏幕,无不目瞪口呆,见鬼一样看着屏幕里的人。 1980是道极高的门槛,有些运动员终其一生也难以跨越。在大跳台上跳1980如今已不足为奇,但在坡面障碍技巧的赛史上,从未有人在跳台区挑战过1980的难度。就连徐槐也没有挑战过。 这种突破是赛场上最动人的瞬间之一。 “太可怕了!”sven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敢在跳台区跳19……”他站起来,疯狂摇晃着徐槐的肩膀,“怎么敢……” 徐槐快要被他晃晕了,推开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敢。” sven故作恶狠狠地瞪徐槐,“不可能,你一定是偷偷教给了yoyo什么秘技。” 一旁的芬兰选手好奇道:“ryan以前没有教给你吗?” “教了呀,但是他太笨了没有学会,”徐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杞无忧,“只有聪明的yoyo才能学会。” “这一跳至少得上90吧?95也有可能。”有教练猜测。 “咦,yoyo怎么没站起来?” 落地后,杞无忧滑行的速度没有降下来,他也不想刹车,继续往前滑,径直撞上终点区的围挡。 高强度的旋转令他脑子有点发晕,忽然有些耳鸣,视线也有一瞬间的模糊,坐在雪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来。 “yoyo,”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只带着滑雪手套的手,“没事吧?” 杞无忧抬起头。 “我拉你起来。”是上一位出场的昆腾,他在混采区接受完采访,就在终点区后面的空地近距离观看杞无忧比赛,看到他落地后一直坐在雪地上,有些担心,便又回到了终点区。 “没事,我就是有点……”杞无忧喘了口气,“没力气了。”他伸出手,昆腾弯腰顺势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杞无忧气喘匀了。 昆腾温和地朝他一笑,“恭喜你,创造了历史,接下来的两轮恐怕也很难有人超越你。” 杞无忧摘下雪镜和护脸,脸上并没有放松的表情,“分数还没出来呢。” “哦,真的是1980,这、这……”解说员看完回放,百感交集,这让其他滑手怎么比第二轮啊…… “无忧在第一轮所展现的实力,只能用恐怖这两个字来形容,让我们来看看裁判怎么打分吧。” 第192节 杞无忧本身就是最后一个出场,他的得分将决定本轮的最终排名,再加上他这一跳的创新性,所以等待打分的时间格外漫长。 裁判们分为三组,每组负责两个分段的打分,另有三位裁判负责整体。分段与整体有不同的权重,部分占60%。整体印象分占40%,两者相加为本轮滑行的总得分。 最终,杞无忧以96.50分的高分断层第一,他是本轮唯一上90分的选手。 分数公布的这一刻,杞无忧杀死了比赛,他大杀四方,完全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我大胆预测一下,本场比赛应该没有人会在跳台区挑战1980了!”解说员声音高昂,充满激情。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应该没有人比杞无忧第一轮的分数更高了。公开训练时,他也曾到赛道上观摩训练,对每位选手的实力有所了解。 就算出现奇迹,也不可能会有人逆袭。 这也就意味着,杞无忧提前锁定了单板坡面障碍技巧项目的金牌。 一共三轮比赛,第一轮就确定了金牌得主,这是赛史上从未有过的,极其不合常理。 比赛还有两轮,半场开香槟这种行为不符合一位解说员的职业素养,也是对其他运动员的不尊重。解说员尽力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认真完成接下来的解说。 徐槐在候场区外等杞无忧过来,一把将朝他飞奔而来的人抱住:“跑这么快干什么,省点儿力气啊。” 杞无忧把头埋在徐槐怀里,“槐哥,你的战术成功了。” “主要是你厉害,太棒了小杞,”徐槐摸摸他的头,“第二轮随便滑!” 这个战术十分冒险。在徐槐的预想中,如果杞无忧第一轮成功的话,金牌就直接到手了。如果出现失误,在不受伤的情况下,第二轮还可以争一争奖牌,保底是一枚铜牌,也做好了拿不到牌的打算。 sven听到徐槐的战术,简直难以置信,直接说他是不是疯了。 “因为我相信小杞可以做到,小杞也相信我对他的判断。” 第二轮,滑手们渐入佳境,也有人上了90分,但在跳台区拿不出比杞无忧更高难度的动作了,创造性也无法与杞无忧相媲美,最终得分没有他第一轮的分数高。 杞无忧自己也很难超越第一轮的分数,他轻松上阵,毫不费力地完成了第二轮滑行,做到真正的享受比赛。 第一组道具,由板头过杆变成板尾过杆,转体810下道具,这也是本轮比赛最高难度的下道具动作。第二组道具,他延续了上一轮的屋檐动作,只是不再做后空翻,而是变成了转体。 跳台区,他降低了难度,一个1620,两个1800,干净利落地收尾,仿佛一阵风般掠过赛场。 杞无忧第二轮的得分是87.20。 两轮过后, 排名再次发生变化,但杞无忧的名字依然高居在榜首,不可撼动。 “从预赛到决赛,无忧每一轮的路线都不太一样,他是彻底把这个赛道钻研透了。尤其是第一轮滑行,三组跳台,三种起跳方式、方向、旋转完全不同的动作……他的综合实力无疑是全场最佳!” 到这里,解说员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至此不再有任何悬念,杞无忧将一枚冬奥会金牌彻底收入囊中。 三轮比赛全部结束,解说员宣布名次,杞无忧拿到了冠军,第二轮上90分的美国选手获得亚军,季军则是第一轮中发挥稳健的昆腾。 三位运动员站在颁奖台,由奥组委为他们戴上奖牌,一旁的礼仪小姐给他们一人一个金色的冰墩墩。 “……感谢每一位选手的精彩表现。最后,还要恭喜杞无忧,恭喜这位十九岁的年轻小将,为中国单板滑雪史掀开了崭新的一页!一周之后还有单板大跳台的比赛,期待他再次为我们带来惊喜!”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197章 冬奥会(下) 单板坡面障碍技巧的这枚金牌对于中国单板滑雪来说意义非凡。铺天盖地的宣传与报道,一夜之间,仿佛使得单板滑雪从一项小众运动变得人尽皆知,杞无忧本人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大量的采访邀约蜂拥而至,队里几经斟酌,最后只给杞无忧接了几个官媒的采访,其他的都要等到大跳台比赛结束再说。 夺冠后,杞无忧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庆祝,坡障决赛结束的一周之后,就是大跳台预赛。第二天下午,他就匆忙从崇礼赶往北京首钢园,再次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大跳台公开训练日,总局和冬运中心的几位领导亲自到场观摩杞无忧的训练。前来拍他的媒体也更多了,几乎要挤满整个媒体区,期待杞无忧在大跳台上夺冠的呼声越来越高,好在有徐槐帮他隔绝外界干扰,让他专心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大跳台资格赛的赛制与决赛相同,共有三轮滑行,取两个不同方向的最好成绩相加作为最终得分,这给了滑手更多试错的空间。 2月14日上午10点,首轮资格赛在北京首钢大跳台“雪飞天”正式开始。 矗立在群山之间的大跳台雄伟壮观,一旁灰色的冷却塔上印有冬奥会会徽、奥运五环与beijing 2022的标志,整体设计充满了现代感和工业化元素。 杞无忧排在第十位出发,这个顺序位于中间,不早不晚。 他横板站在出发台上,抬头晴空万里,低头白雪皑皑。 转播镜头扫过对面的看台区,乌压压坐满了人,观众们手里挥舞着国旗,还有一些人高举着杞无忧的应援牌。杞无忧的领队、教练、队友以及队里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来到现场为他加油助威。 “他的最终得分是——82.46分,哇哦,很不错的分数,”解说员念完上一位选手的分数,停顿了下,“下一位即将出场的选手是……啊,我听到大家的欢呼了,没错,他就是中国选手杞无忧!” 大屏幕上出现了杞无忧的背影。 他换回了他的标志性黑色滑雪服,但并非纯黑色,手臂与大腿外侧有湖蓝色的色块,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号码衣。 与坡面障碍技巧的号码衣相似,湖蓝色与白色渐变,上面是奥运五环,下面是beijing 2022 的字样以及号码。 风声猎猎,号码衣衫灌满了风,被吹得鼓起。 镜头切换到正面。雪镜遮挡住杞无忧的眼睛,即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站在赛场上的冷静和沉稳。 “他已经站在出发台上做好了准备,不过这会儿的风有点大啊,希望不会影响到无忧的发挥。” 比起下雪,赛场上的滑手更害怕的其实是刮风。 雪会无差别地对每个人造成影响,而风却是一种变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风会往哪个方向吹,又会吹多久。也许你滑下去的时候风往雪道上吹,落地时又会往反方向吹。 前几位出场的运动员中,有四位成功完成了1800的a类动作,表现非常出色,给后面出场的选手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他们的得分都在80分以上,确保了一轮的有效得分。滑手在前面越早成功,到后面两轮的压力就会越小。 徐槐和杞无忧原本的计划是第一轮跳反脚1800,先稳定一个b类动作的得分,后两轮再根据其他滑手的表现调整自己的难度。 可面对这样的大风天气,别说上难度了,只要能在雪面上站住就是成功。 第一轮,稳妥起见,杞无忧选择的正脚外转三周偏轴转体1620的a类动作,成功落地,但由于难度系数不够,仅得了73.25分,在所有出场的选手里位列第八。 得分一出,全场哗然,看台区的亲友团也坐不住了。 “哎,分有点低了,a类动作应该跳难一点的……”王飞跃不太清楚这是不是徐槐的战术安排。 “可能是风太大了影响发挥,所以他第一轮想稳一点,先确保能成功落地吧。”宋也说。 受天气影响,后两位上场的选手也都没有挑战更高的难度,其中一个落地摔倒,最后的分数还不到30。 不过这阵风似乎很快就刮走了,接下来上场的选手又开始轮番挑战1800甚至1980。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昆腾,这是一位我们非常熟悉的运动员,人气很高。他今年33岁,在单板滑雪的赛场上可以称得上高龄。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一共参加过36场世界杯,拿到过16枚奖牌……” 昆腾也出现了失误,从起跳开始,他的空中动作就没有控制好,旋转失衡,空中姿态发生变化,落地时雪板呲雪严重,没能站稳。 属于重大失误。 第一轮滑行结束后,杞无忧的排名掉落到第十四。 “刚才的风的确对无忧产生了影响,在这种情况下,降低难度是最稳妥的选择,”公布完名次,解说员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无忧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他在为接下来的两跳保存体力,让我们继续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第二轮,杞无忧跳b类动作,正脚变反脚,转体的方向也发生变化,总体难度提升。反脚内转1800,后手抓前刃indy抓板。 落地也稳住了,分数上了80分。 这一轮滑行,其他人都拿出了更高难度的动作,思文和今井野都成功完成1980,位列前两名。两轮滑行过后,杞无忧总分排名第十。 到了第三轮,杞无忧放手一搏,再次挑战第一轮的a类动作,想把a类动作的得分提上去,他将旋转度数提高到1980,冲击更高难度,然而落地时出现问题,落地点过低,重心过于靠后,没能站稳,摔倒在着陆坡上。 候场区,徐槐攥紧拳头,浑身僵硬,紧张到了极点,直到看见杞无忧从地上站起来,一颗心才颤颤巍巍落地。 他松开手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被指甲用力掐出了红痕。 大家都以为,杞无忧完全具备冲击最高领奖台的实力,一定可以轻轻松松进入决赛,然而他在资格赛上的表现却令所有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解说员也是如此,经过刚才的大起大落,他声音有点蔫:“最后一轮的得分是无效分,无忧前两轮的总分目前排名第10。这个名次虽然比较靠后,但后面的滑手应该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威胁了,他还是很有希望进入决赛的……” 最终,杞无忧以第10名的成绩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决赛。 时间很快来到决赛日。 大概是昨天的资格赛给人的落差感太大,今天的解说员明显佛系了许多:“单板滑雪大跳台在平昌冬奥会时才刚被列入比赛项目,而那年并未有中国选手获得参赛资格。如今,杞无忧作为唯一的一位中国选手站在了北京冬奥会的赛场,这本身就是历史性的突破,无论他今天表现如何,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胜利者。” “说得好啊!”王飞跃深表赞同,“无忧今天第三个出场,马上就轮到他了,紧张死了啊啊啊啊!” “闭嘴!”领队表情冷厉地瞪他一眼,实则心里也紧张得不行。 “我觉得无忧第一轮必须要拿出1980确保难度系数,这样后面两轮的压力才会小一点。”江晨曦说。 当杞无忧站上出发台的那一刻,台下所有人的心都为他牵动。 杞无忧自己却感觉不到任何紧张。徐槐张开双臂抱他时,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柔软与坚定,两种情绪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深深呼了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体微微前倾,集中精力,肌肉紧绷,准备出发。 身体向左转动,雪板方向由横变竖,右脚在前,杞无忧沿雪道直冲而下,向跳台滑行。 飞出跳台的瞬间,他前腿蹬直,后腿收紧,双手抓住板尾,身体沿斜纵轴迅速转动,一周、两周、三周……直至五周半! 偏轴转体1980! 他动作舒展,身形优美,几乎从起跳开始就一直抓住雪板,在空中呈现出像箭一样的姿态。长到不可思议的滞空与抓板时长。 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下落,在现场观众们的惊呼中轻盈落地。 观众席顿时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好!这才是杞无忧的真正实力!”解说员狠狠松了口气,“他没有任何迟疑,非常自信,敢于做动作。” 板刃轻扫过雪面,杞无忧停在围挡前,摘下雪镜,露出漆黑如墨的眼睛。 这一跳最后获得92.30分,目前排名第一。 “第一轮奠定好优势,后两轮只要稳定发挥就可以,相信无忧一定可以做到!” 下一位出场的选手是加拿大滑手克莱曼,虽然与他的队友昆腾相比,并不是那么全能,但也是一位驰骋赛场多年的老将了。 他的第一跳也直接挑战1980,成功落地,只不过抓板难度略逊一筹,最后的得分没有超过杞无忧。 在他之后,思文、凯恩、今井野和另一位日本选手也相继完成了1980,除了思文完美落地,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瑕疵。最后也只有思文的得分上了90,仅比杞无忧低了0.6分。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杞无忧以微弱的优势位列第一。 “sven今天的状态不错。”候场区,徐槐和挪威队的总教练、也是他曾经的教练詹姆斯聊天。 “yoyo今天的状态也不错,”詹姆斯看着他,眼神柔和,“但你好像很焦虑。” “对,”徐槐无奈地笑了,“我比yoyo和sven还要紧张。” “资格赛时,第一跳让yoyo跳16是你的主意吧?” 第193节 “嗯。”徐槐点头。 “我认为,他当时完全可以跳18。” “当时风很大,那太危险了。” “的确危险,但每场比赛都是在冒险,不是吗?”詹姆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你太在意yoyo了,这偶尔会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徐槐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第二轮比赛开始前,杞无忧和徐槐坐在候场区的角落,低声讨论下个动作跳什么。 “跳18?稳一点,”杞无忧想了想,“第三轮我可以再上难度。” 徐槐稍作思索:“19吧。” 赛场的紧张气氛几乎让人窒息。随着运动员的每一趟滑行,观众们的心情也如同过山车般起起落落,时而紧张得捏紧拳头,时而遗憾顿足,时而欢欣鼓舞。 “无忧第二轮应该会尝试不同方向的1980吧?1980是他近两个赛季刚练成的动作,稳定性和成功率都很好,这完全是他可以驾驭的难度。” 如解说员所说,杞无忧在第二轮拿出了反脚内转平转1980的动作。 然而落地时出现了单手触雪的失误。这个失误不算特别严重,但会进行相应的扣分。这一跳的最后得分是83.16。 思文今天的状态确实可以,第二轮又一个不同方向的1980,超越杞无忧位居第一。 今井野的第二跳虽然是1800,但由于反脚起跳,最后也得到了88.45的高分,同样完成了反超。 还有美国选手凯恩,他也是一位非常有实力的名将,曾获得过三枚xgames奖牌,三次世界杯冠军,以及平昌冬奥会单板大跳台第四名。他的前两轮总分也超过了杞无忧。 解说员语气惆怅:“哎,无忧目前的排名不是很乐观,离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第三跳,他能否顶住压力站上领奖台呢?” 中场休息时间。 “早知道刚才应该让你跳18的。”徐槐懊恼道。 他认为自己对于刚才的那一跳有些判断失误。 “不,槐哥,你的判断没问题,是我自己没调整好。”杞无忧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一轮就当练习,我现在有把握了,最后一轮继续上难度。” 徐槐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2,手指晃了晃,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资格赛和决赛一共要滑行六轮,滑手不可能每一轮都能跳高难度动作,做到完美发挥。他们所要完成的难度动作越高,所耗费的精力和体力也就越多。比到第三轮,选手们的体力大多已耗尽,很难有余力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 杞无忧却坚定地点头:“嗯,我可以。” 赛场音响里的音乐声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现场解说员恢复亢奋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你们准备好了吗?” 赛道已经平整完毕,第三轮决胜局即将开始。 决赛的第三轮的出场顺序是由前两轮的排名决定的,按照前两轮总得分的顺序出场。 杞无忧的出场顺序在第四位。 “第一位出场的运动员是目前排名第一的思文,这是一位充满热情和活力的选手,他以他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无数雪迷。” “他非常有天赋,是第一位在赛场上成功完成正脚外转四周偏轴转体2160的选手,也是继徐槐之后,挪威单板大跳台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好,现在他出发了!” “速度很快啊,看来他第三轮要认真对待。” 思文从赛道顶端飞速滑下,冲出了跳台,身形在空中抛飞旋转,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这是一个正脚内转的……2160!天哪!是2160!” 待解说员反应过来时,思文已经干净利落地落在了着陆坡,相当飘逸洒脱。 “sven对冠军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在排名第一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超高难度的动作挑战自己。从他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单板滑雪的冒险精神,这是非常有勇气的一跳!”解说员情绪激动,大加赞赏。 现场的观众也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 滑完之后,思文对这一跳的完成度相当满意,自己给自己鼓掌,双手合十,面对着镜头用中文说谢谢。 “太可爱了,”解说员笑道,“哦!96.45分,看来他这一跳不仅征服了现场的观众,也同样征服了裁判!这的确是完美的一跳!” 出发台上,思文的教练团队早就激动得蹦起来了,他们击掌拥抱,庆祝这完美的一跳。 “啊……”看台区,王飞跃手掌都快拍烂了,“sven太强了。” “无忧也可以跳2160的吧。”另一位队友说。 “平时可以,第三轮的话,几乎不可能。”宋也遗憾地摇头。第二轮的失误势必会对杞无忧的心态造成一定影响,进而影响到第三轮的滑行。 “那是不是要提前恭喜sven了?”王飞跃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也算半个自家人呢。” 即将轮到杞无忧上场,他在出发台上做准备,戴好雪镜和头盔。 “无忧也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运动员,他接触单板滑雪才短短三年,就已经站在了这项运动的最高赛场,同时他也非常勤奋,训练很刻苦, 对于上限比较高的运动员来说,哪一个不是天赋与努力兼具呢?” 解说员大概也认为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提前锁定了,他对杞无忧报以了最温柔的鼓励:“无忧,放轻松,尽情地享受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吧,经历过北京冬奥这场旅途,相信你今后的职业道路会更加广阔自由……” 杞无忧站在了加高的高台之上,又最后检查了一遍固定器。 “哦?无忧站上了加高台,这会让他有更快的出发速度。看来他也要挑战更高难度的动作了,”解说员兴奋起来,“会跳2160吗?” 迄今为止,杞无忧在赛场上只成功完成过一次2160,日常训练中,他这个动作的成功率并不算高,与早已对2160驾轻就熟的思文相比,他胜算渺茫。 不过这些问题杞无忧都没有考虑。 此时此刻,世界喧嚣,他只看着徐槐的眼睛,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爱人在身侧,梦想在前方,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 “小杞,你尽管去尝试,不要有压力,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我接着。”徐槐抱了抱他,这个拥抱的时间格外久。 杞无忧出发了。 高速滑行中,赛道两边彩虹色的围挡飞速从他身边掠过。 在现场观看比赛,运动员从出发台滑下时,中间有几秒钟观众是看不到运动员的身影的,如果看转播大屏幕的话就会错过运动员从大跳台上飞出来的那一幕。 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恨不得生出两个脑袋四双眼睛。 万丈高空之中,杞无忧从跳台冲出来,阳光普照,他的身姿像鹰隼般矫健,冲破云霄,挣脱一切束缚。 彩色的奥运五环与冬奥会徽在他右侧的冷却塔上,相得益彰。 暖金色的日光洒满赛道,他的身影却如同高不可攀的山峰,遮住身后耀眼的太阳。这一刹那,他是比太阳更璀璨而夺目的存在。 这道极有压迫感的身影在空中翻转,360、720、1080、1260……2160! 不,比2160还多了半圈! 足足六周半,2340,速度快到摄像头都难以捕捉。 “2340!!!”解说员忍不住失声尖叫,“我看到了什么?!最后一跳,杞无忧顶住了压力,他战胜了对手,也战胜了自己!” 现场观众还处于震撼之中,大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慢动作回放。 “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空中的抓板动作是前手抓板前刃,后手抓板后刃,weddle抓板与stalefish抓板相结合,换手抓板,难度飙升,腾空高度将近10米,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么复杂的抓板,落地也很干净……总之,完美,震撼,无可挑剔!” 分数公布,98.50分。 举世瞩目的一跳,杞无忧实现惊天逆转。 思文和其他几个比完赛的运动员一拥而上,跑过来祝贺他,合力把他抱起来抛到半空。 解说员感慨道:“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在赛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永远有人在拼尽全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后面还有其他选手的比赛,他们没有在终点区逗留,接着来到赛道外接受混采区的采访。杞无忧的脑子都是懵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采访完还要去候场,等待最后的排名公布。 杞无忧全程被sven拉着走,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小杞!” 前方一道身影出现,杞无忧脚步顿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徐槐气喘吁吁地从赛道的另一端跑过来,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霎那间,周围的喧嚣远去,天地失色,冰雪消融。 有时候看到徐槐,就仿佛在下坠的过程中被一双温柔的手托住。杞无忧只需要从大跳台上飞驰而下,而徐槐负责接住他。 千千万万次。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对小杞和槐哥而言,冬奥会是非常圆满的结局,对我来说也是。下章赛后收个尾,这篇文就正式完结了。 第198章 人生中所有的雪季 北京赛区的颁奖广场在鸟巢和水立方之间,晚上八点,冬奥会男子单板大跳台的颁奖仪式在这里举行。 在奥运赛场上升起国旗、奏响国歌,这同样是非常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每一位运动员的终极梦想。 给杞无忧颁奖的是国际雪联主席,这位年近五旬的美国男人热情地拥抱了杞无忧,祝贺他夺得冠军。 颁奖舞台呈半开放式,上方笼罩着一座弧形屋顶。这天刚好是元宵节,在满月的见证下,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杞无忧站在最中间,仰起头,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国旗。 徐槐在台下望着杞无忧,舞台四周漫天的灯光照进他眼睛,眼底似乎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四面八方都是闪光灯与快门声,有镜头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啧,你看槐哥,又哭了,”坐在观众席的田斯吴笑起来,“看不出来他还是泪失禁体质。” “他这还算克制的,要换成我,早在上午的时候就抱着无忧嗷嗷哭了。”王飞跃表示很理解。 最后,三位运动员在摄影师的指挥下站在一起,将金墩墩与颁奖花束举在手里合照,定格下这一刻。 走下台,杞无忧把金墩墩和花束递给徐槐,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纸巾,从中抽出两张给徐槐擦眼泪。 其实脸上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眼眶还有些发红。 “我亲爱的ryan,你今天哭三次了。”思文走过来,勾住徐槐的脖子放肆嘲笑。 “哪有这么多次!”徐槐矢口否认。 一次是上午杞无忧最后一跳成功落地的时候,一次是下午召开媒体会答记者问,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第194节 杞无忧瞥见思文通红的眼眶,心说你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俩人不愧是师兄弟。 他把sven的胳膊从徐槐脖子上拿了下来。 徐槐见他一脸冷静的样子,忍不住上手捏捏他的脸:“都怪你。” 杞无忧笑了一下,坦然接受他堪称莫名其妙的指责:“嗯,怪我。” 徐槐今天的确流了太多眼泪。 首钢大跳台赛场的镜头也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通过转播屏幕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有杞无忧没看到。 “此刻我们看到,出发台之上的徐槐教练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我想他是最为无忧高兴的人,”解说员笑着调侃,“他们的师徒感情很深,徐槐教练这是真情流露啊!” 听到解说员的话,杞无忧第一时间摘下雪镜去看大屏幕上的徐槐,可惜镜头已经切换成了他自己。 他只看到一双锐利而专注的眼睛。 比赛结束后,先在媒体室召开了一场小型媒体会,所有参赛运动员和教练到场参加。 记者采访昆腾时,提到了他的好朋友徐槐,问昆腾日后有没有从事教练员这一工作的想法,像徐槐那样。 今天的决赛,他排名第九,竞技状态每况愈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许他已经到了退役的年龄。 而昆腾说:“暂时没有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滑到米兰冬奥会。” 面对在场人或惊讶或了然的反应,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说:“还是热爱单板滑雪,不想放弃。” 这位参加过四届冬奥会的老将不需要多么辉煌的成绩来证明自己,仅仅是用那双坚毅的眼睛注视着镜头,便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媒体们通过各种途径还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徐槐和国家队的合约到期之后,不再续约,于是便在现场求证。 徐槐对此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之后的打算是……” “想早点退休。”徐槐玩笑道。 单板大跳台领域,所有的奖牌他几乎都拿过,唯一还差的就是一枚冬奥会金牌,现在杞无忧帮他拿到了,他不再有遗憾。 媒体会即将结束时,记者又提问杞无忧:“你有什么话想对在场的运动员们说?” 杞无忧看向昆腾,口吻认真:“我和徐槐教练都希望大家能够远离伤病,快乐滑雪,”他顿了顿,又说,“米兰见。”米兰是2026年冬奥会的举办城市。 听到这句话,他的徐槐教练又忍不住泪洒现场。 运动员夺冠之后的几天是热度最高的时候,有大量媒体闻声而动,争相采访报道,也有很多商家重金向他抛出代言的橄榄枝。 适当的曝光有利于提高商业价值,争取到更好的赞助,徐槐知道杞无忧不喜欢面对镜头,和队里商议过后,出于对杞无忧的保护,拒绝了大部分邀约,但还有一部分是不太好拒绝的。因此,夺冠后的一周,杞无忧几乎每天都要面对镜头,从起初的不适应到日渐麻木,脸色也越来越臭。 媒体早就习惯了他的冷脸,毕竟他对外的人设就是一个冷酷话少、又有点神秘的运动员,如同江湖上不世出的武林高手。 “槐哥,下午还要拍什么?” 今天上午,杞无忧拍了一个户外运动品牌的广告,还录了一条家乡媒体的宣传视频。 他觉得拍摄比滑雪累多了,中午吃了顿大餐也没缓过来。 “有一个独家专访。”徐槐说了那家体育视频网的名字。 “在哪儿访?” “南山滑雪场,他们说想要拍一些你滑雪的照片。” “好!”杞无忧一口答应。 比起令人不自在的室内影棚,他当然更喜欢滑雪场。 心情好了一些,杞无忧看着徐槐笑意盈盈的眼睛,故意问,“槐哥,这次采访还会哭吗?” 徐槐瞪他:“……怎么可能,绝对不会!” 下午三点,南山滑雪场的阳光分外刺眼。 “恭喜你呀,冬奥冠军!”面前的女生朝杞无忧笑道。 体育视频网派来采访的记者是应筠,这次她后面不止跟着一个摄像,还有专门负责拍照的摄影师和助理。 如果不是徐槐提醒,杞无忧还真想不起来应筠的工作单位就是这家视频网。 他还想起来另一件事:“你之前说比赛结束后采访我……” “对啊,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有回我,所以我只能联系徐教练了。”应筠又朝徐槐投去感激的目光。 杞无忧沉默了下,“不好意思,这几天的消息太多了,我没有留意。” 应筠忙道:“没关系,理解理解。” 例行的雪场拍摄工作告一段落后,杞无忧在露台上接受采访,徐槐就坐在里面的咖啡厅静静地喝咖啡吃冰淇淋,没有打扰他们。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你忙完回洛阳吗?” 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几人走了进来。 “回。”杞无忧说。 等所有事情忙完,他要放一个长假,回家好好休息。 “哎,真好,我之后还有好多工作呢,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应筠惆怅地回忆,“我记得你家那条巷子里有好多非遗店铺,还有个酒馆。” “对。”杞无忧走到徐槐桌前,自然地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他喝过的咖啡。 “酒馆的酒好喝吗?”徐槐有些好奇。 去年他去洛阳的时候,并未注意到杞无忧的家门口还有酒馆。 “不知道,我没喝过。”杞无忧如实道。 “回来可以试试。”他又补充。 “那徐教练之后有什么安排呀,不会真的提前退休了吧?”应筠问。 徐槐摇了摇头,“我会陪小杞一起回洛阳。” 说话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应筠无意中扫到他的锁屏,表情讶然:“诶?徐教练,你的锁屏……” 是杞无忧的照片。 “嗯?”徐槐拿起手机,方便应筠看得更清楚一点。 杞无忧身穿黑色雪服,戴着黑色头盔,眼神凛然,如利剑出鞘。 他的身后是首钢大跳台。 “哇,这是决赛那天的照片吧?” “对,是比赛结束的时候,我拍的大屏幕上的小杞,他当时刚摘掉雪镜。” “抓拍得真好啊,这个眼神好……”望着屏幕上的那双眼睛,应筠忽然有点词穷。 徐槐扬起唇角:“对吧,非常迷人。” 应筠:“……嗯。” “这张照片……”杞无忧张了张嘴,“我当时是想看徐槐的,但是只看到了屏幕上的我自己。” 徐槐微笑地看着他,杞无忧回望过去。 两人并没有肢体接触,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甚至连交流都很少,毕竟杞无忧说话通常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但应筠就是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谁都无法融入进去的氛围。 相当微妙。 她不敢再深想,“对了,无忧,能给我写个to签吗?我想拥有冬奥冠军的to签。” 杞无忧:“写什么?” “我想想啊……”应筠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不想要通俗大众化的祝福,但也不能太特殊。 “要不写句诗吧。”她最后说。 两天后,杞无忧夺冠后的又一个专访在某平台发布,标题起得很长。 【杞无忧:白日放歌,青春作伴,他从洛城三月与刀光剑影的梦里来】 只看标题就能得知,这是一篇情感充沛的稿子,遣词造句十分有感染力。 这些天,关于滑雪、冬奥、夺冠的心路历程这些内容大家都已经看得很多了,低调话少是杞无忧身上最显著的的标签,采访过他的记者深有体会。问及训练、比赛和小时候的习武经历,他还算有话可讲,但是其他的内容挖掘不出更多。 其实也问出来了一些,比如说,他是被收养的,家里只有爷爷和姐姐,这方面继续深挖下去的话有很多东西可以写,不过,这个话题在一定程度上是敏感的,对运动员本人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最后也就没有发布。 而这篇专访的作者切入视角很独特,字里行间尽是生动鲜活的细节。 大家惊讶地从这篇采访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杞无忧。 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小时候因为迟迟没学会说话被当做哑巴,后来去了洛阳老城区念书,初中时因为网球打得好差点进市队,剑术套路和长板速降公开赛拿过冠军,还曾在播放量破千万的传统武术视频里出过镜。 他唱歌跑调,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唱过歌,队友们拉他去ktv,他只会一脸冷漠地拿着摇铃充当气氛组。由于韵律感差,所以他在滑雪时不喜欢听歌,担心影响滑雪节奏,不过偶尔会听徐槐歌单里的歌,还会让徐槐唱给他听。 他最感谢的人就是教练徐槐。对他来说,滑雪的一部分意义是教练赋予的,这份意义贯穿他的整个人生。 滑雪让他向往自由,找到热爱,得到的远比让渡的多得多。 【对于刚过完20岁生日的杞无忧来说,冬奥是一个崭新的起点,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四年之后的米兰冬奥会。问及会在滑雪这条路上坚持多久时,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为了不让我的教练提前退休,我至少再战十年。 我又问他,比赛结束之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他眼睛亮了起来,说,等冬天过去,三月份回趟洛阳吧,牡丹花快要开了。 那就三月回洛阳。 如果你问我几月份去洛阳最合适?我也会告诉你,是三月。 洛城三月,春光正好,玉笛飞声,那里有古朴沧桑的墙头街巷,灯火通明的隋唐夜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还有衣锦还乡的滑雪少年。】 这则专访发布后,网站后台的阅读量几乎成一条陡峭的直线猛烈增长,比一些采访流量明星的稿件热度还要高。 当天晚上,应筠发了一条朋友圈。 【2018-2022,洛阳的雪飘到了北京冬奥,与有荣焉。感谢大家的天才滑雪少年,我的天才同学[干杯/]】 配了两张图片。 第195节 第一张是签在工作笔记的to签:“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笔锋抑扬顿挫,行云流水。 另一张是应筠和两个帅哥的合影,她站在中间,杞无忧和徐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 应筠原本有些拘谨地站在两人旁边,后来徐槐主动把杞无忧推到了应筠身边。杞无忧被他推走的时候,还有点不乐意。 这张照片的背面有两个人的签名,杞无忧的名字签在左边,旁边一笔一画、方方正正的小学生字体是徐槐的。 两个签名的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一看就是出自徐槐的手笔。 签名的最下方,还有一行黑色的小字。 “雪季快乐,祝你无忧。” 人生中所有的雪季,杞无忧的身边都有徐槐。 -完- 作者有话说: 雪季快乐!完结快乐!此时此刻,外面下了很大的雪,我在键盘上缓缓敲出最后一行字,心情有点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