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来的忠犬背叛后》 第1节 名称: 被捡来的忠犬背叛后 作者: 蔽月流风 文案: 疯批冷情妖冶美人(女主)x隐忍克制深情天骄(男主) 【女主大男主6岁】 【男主对外冷漠矜傲,对女主卑微驯服】 陆溪月生的极美极艳,女扮男装化名陆逍。 她曾被人辜负,再不相信任何人。 她将八岁的苏白带回逍遥山庄,看着他武功渐深,看着他声名鹊起。 直到她二十三岁那年,她内力尽失成为废人。 罪魁祸首,正是那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少年! 可明明背叛了她,却执意要留在她身边。 纵使被她打的遍体鳞伤,罚的筋疲力竭,骂的面无血色,也不肯离开。 呵,究竟有何图谋。 后来误会解除,那少年竟贴在她耳畔呢喃,热息滚烫:“这满身伤痕皆是你所留,你要对我负责……” —— 苏白蓝衫玉簪,潇洒矜傲,更胜京城中风姿如玉的探花郎。 江湖中人人都仰望他,敬畏他,却无人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冷若冰霜,一举一动皆是潋滟风华。 可那人是他最尊敬的师兄,他唯有将爱意克制于心。 他甚至会想,他能得到关于她的东西大概也只有这一身伤痕。 直到他发现,那人竟是女子,甚至那人对他并非无情! 他知道她多疑冷漠, 为此,他不惜步步为营,以身为饵,把自己放低到尘埃中,捂热那颗铁石心。 【小剧场】 夜色已深, 令江湖闻之生畏的人,却仅穿着月白中衣跪在陆溪月床前,一贯清冷的眼眸泛着薄红,低哑着嗓音说道:“师兄你看我可入眼……” ———— 就是一个美强男主心甘情愿被女主虐,步步为营把自己送给女主的故事,男主看似被动实则主动,不喜误入。 【阅读指南】 1,男主没有背叛女主,男主另有身份,涉及朝堂。 2,女主武功会恢复,后期也会很厉害。 3,有亲情线 4,男二火葬场 5,1v1,sc,he ----------------------------------------------------------- 内容标签:强强天作之合天之骄子女扮男装忠犬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溪月(陆逍),傅殊白(苏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傲者臣服 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束光 第1章 挑战 腊月十五,已近年关。 锦州潮湿多雨,哪怕正值隆冬也是连日阴雨。 浩荡的锦江之上此刻乌云欲坠,青衣渡旁两层的客栈小楼被凄风冷雨笼罩着,在暗沉夜色映衬下越发凄凉肃杀。 “公子,公子您又发作了么!” 二楼的天字客房中,端午焦急万分地扑到苏白身边,仓皇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却终究停在半空,不敢碰哪怕一下。 倒在地上的男子痛苦地蜷缩着身体,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面色惨白。 “陆逍到底对您做了什么,每到十五月圆的时候您都要这般痛上一回,”端午急的哭了出来,“他凭什么这么对您?” “不……呼庄主名字!……妨……”苏白强撑着说道。 哪怕只是几个字,已经用尽了他浑身力气,他浑身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燃烧,他如同一只被熊熊烈火无情吞没的弱小虫子,想要躲避被炙烤的痛苦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得不到半刻喘息。 端午对苏白的话丝毫不信,这种非人的折磨怎么能叫无妨! 可他再怎么着急也无法减轻苏白丝毫痛苦,只能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苏白额头和脖颈的冷汗,可不管他再怎么擦,那豆大的汗珠又很快沁出来,没多久整个人已被涔涔的汗水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端午想到往常发作的情形,泣声道:“还有三个时辰,这,这要如何熬过去。” 冷汗一茬接一茬地涌出,苏白死死攥住倒地的椅脚,用力到指节发白,骨骼毕现,嘴唇早已被自己咬的残破不堪,幽冷的夜光照进来,更衬得面色苍白。 “呃……啊!” 地上男子低低地喘息着,嗓音因疼痛而沙哑颤抖,听的端午恨不得以身相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您今日才和严松恶斗一场,内力消耗还没恢复,今夜又这般折腾,明日公子您还要去万合门,那上官泰可是锦州数一数二的高手——” 端午越说越急,越说越气,“庄主明知您每月十五都会发作,还故意命您此时下山,还让您七日内复命,庄主他,就是想要您的命!” 苏白早已疼的恍惚。 好热,好痛…… 师兄,他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窗外寒雨凄清,房内静地能听到苏白痛苦压抑的喘息,一楼却是一派嘈杂热闹,这江风楼是青衣渡旁最大的客栈,南来北往的行人相互吹嘘着见闻,跑堂掌柜津津有味地听着,像是锦都城里熙熙攘攘的集市。 “真是稀奇,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寒冬腊月的河水也不结冰,树叶甚至还是绿的。”一个胡髯大汉坐在火盆旁感叹道。 坐他旁边的人好奇道:“看来兄台是北方来的了?你大老远的跑到锦州做什么?” 大汉腼腆一笑:“俺这不是慕名前来,想来投奔严家。” “啧啧,这严家叱咤锦州百余年,可没这么容易——” 旁边桌上一个精瘦老者突然拍桌:“锦州已经没有严家了!” “没有严家了是什么意思?” 老者捋了捋胡须,一脸得意:“就在今晨,那逍遥山庄的苏白,单枪匹马闯入严家,杀了严松,将其余人全部制服。”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过了良久才爆发出阵阵嗤笑。 “哈哈哈哈。” “你这老头一把年纪,怎么还哗众取宠!” “那严松一双铁掌纵横西南鲜有敌手,严家更是高手无数,怎么可能被一人给破了。” 老者朝火盆靠近了些,“千真万确!是老朽朋友亲眼所见,那苏白离开严家时步伐稳健,一袭蓝衫清峻潇洒,浑身连血迹都没有沾染分毫!” 其他人齐声惊呼:“当真?” 老者夹起一块红烧肉,叹道:“自然千真万确,若有机会,一定要亲仰此人风采。” 众人纷纷议论开来。 “也算我一个!” “我见过!” “苏庄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说不定他能赢严松只是侥幸。” 阿喜在这里当小二已经五年了,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了,再听到什么也不如最初那般稀奇,只不过人总是会忍不住好奇。 他今日见到那楼上天字客房的年轻客人,一身蓝色的宽袍广袖气度不凡,倒是有几分像这些人议论的苏白。 不过……阿喜想到什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早些时候去送菜时,那人一袭蓝衫倚窗而坐,右手高提酒壶,上好的梨花月倾泻入喉,在窗外浩荡江水的映衬下好似一幅水墨画。 可也正是因此,宽大的袖袍略微滑落,他分明看到那露出来的冷白腕骨上清晰可辨的交错红痕。 他最初来客栈做错事时常被掌柜的拿马鞭狠抽,淡下来后的鞭痕便同那红痕一模一样,若当真是武功高强,又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阿喜边端盘子边叹了口气,想来那公子虽然看似矜贵,却也是同他一样卑微的可怜人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下了整日的雨终于停了。 凛冽的江风将乌云吹散,寒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楼上,镀上层淡淡银辉。 万籁俱静,只有二楼时不时能听到隐忍到极致的闷哼。 * “苏白,你闯我山门,意欲何为!”上官泰长剑出鞘,寒芒闪烁,剑尖直指门匾下挺立之人。 苏白一袭蓝衣锦裘迎风而立,腰间斜挂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笛,脑后仅用一根玉簪束发,眉目如画衣衫飞扬,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却更显矜傲不羁,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疲态。 “上官伯伯别来无恙。”少年清淡的嗓音在寒冷北风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傲气。 明知对方来者不善,众弟子也忍不住在心底惊呼一声,好一个风姿如玉的神仙人物。 上官泰不悦地看向苏白身旁倒地哀嚎的弟子,冷眉倒竖,显得一张虬髯圆脸越发圆润:“你既唤我一身伯伯,为何如此无礼。” 第2节 苏白嘴角噙着一抹冷意,眸中傲气隐现,“我只伤人,并未杀人,已经全了您和老庄主的情谊,可两年前老庄主出事后,您对庄主避而不见,又是何故?” 上官泰冷笑一声:“你作为小辈如此质问长辈,陆逍就教的你如此傲慢无礼么。” 苏白唇角一勾,目光淡然地扫过上官泰,缓缓吐出一个字:“呵!” 你也算长辈?你也配提师兄? 上官泰脸色瞬间涨的通红,“所以你今日上门便是想为当年之事报复么。” 苏白摇头,眉眼间尽是漠然,“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庄主并未怨过门主,又谈何报复,苏白今日前来只是想同上官门主打一个赌而已。” 上官泰神色一凛,“什么赌?” 苏白薄唇一抿,傲然之气迫人而来:“晚辈想同门主比上一场。” “若门主赢,苏白便留在此处,门主想为弟子报仇也好,想杀了晚辈也好,任门主处置。但若是晚辈侥幸赢了,整个万合门便要成为我逍遥山庄的第四堂。” 声音中暗蕴内力,震的四周松枝簌簌,雨水从叶片上尽数掉落,怕是百里之外的人都能听见。 “你想同我比试?”上官泰仰天大笑,“苏小子,不要以为你孤身灭了严家便天下无敌,严松是废物,我上官泰可不是。” 上官泰身后的万合门人纷纷面露鄙夷。 “结果如何,比一比便知道了。”苏白双手抱胸,目光淡然,像是面对着一个普通路人。 上官泰怒极反笑,身旁的弟子更是高声呼叱:“你这黄口小儿口出狂言,师父两年前功力突飞猛进,就算你们庄主也只是手下败将!” 苏白声音骤冷:“上官门主功力多年没有长进,为何两年前突然突破,你我心知肚明。” 心中秘事被点破,上官泰顿时恼羞成怒,“我与你赌了!” 话音未落,已提剑刺来。 苏白眼中寒光闪过,从腰间抽出流光,灌入内力幻化成一淡金色长鞭,在日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众人齐声惊呼,他们早已听闻逍遥山庄有两件秘宝,皆是由珍稀的天蚕丝制成,一件是天蚕甲,一件便是眼前的天蚕锦,因其质轻色透,光照在其上是何色便是何色,江湖人称其为流光。 “这流光竟然在你手上,可惜了,你还配不上它!” 话音未落,上官泰剑势已起,他虽然身材圆润,身形却很是敏捷,一剑刺来似有千军万马急速奔来。 “让我替陆大哥教训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苏白瞬间内力大作,衣衫飞起,霎时间一股极强气势直冲云霄,飞鸟绝迹。 寒光闪烁,上官泰来势汹汹,苏白不退反攻,刹那间鞭影弥天,流光过处,万合门内的树叶尽数掉落,仿佛经历一整夜的狂风暴雨。 众人一声惊呼,急速后撤,生怕被两人内力波及。 苏白单足点地抢身攻去,流光更是乘势而上,长鞭掠出,众人只觉这蓝色身形说不出的飘逸好看,与其说是在生死相搏,更像是在翩然起舞。 众人正目摄神眩,不知今夕何夕,苏白已飘然落地,傲然道:“上官门主,你败了。” 万合门内静的只有上官泰剧烈的喘息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怎么可能?! 这才刚开始打,就已分出胜负了? 其余门人面面相觑,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却发现上官泰面色惨白,嘴角更是流下了一缕血丝。 “门主!” 众人齐声惊呼,若不是被上官泰举手制止,怕是要一拥而上将苏白拿下。 上官泰脸色惨然,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苏白身法轻灵飘逸,内力却雄浑沉厚,竟像有数十年之功!少年像一堵棉花做的墙,无论他剑招如何变幻,所及之处却始终是软绵绵一片,无法寸进,格外憋屈。 苏白不守只攻,一往无前,终究是他心中先生了怯意,胸口被流光的鞭梢狠狠击中,气血翻涌,差点站立不稳。 看着眼前毫发无伤却同样脸色苍白的少年,上官泰捂着胸口,忍不住问道:“你……有内伤?” 恍然想到昨日苏白才同严家一场恶斗,今日竟还能将他逼到这般地步,此人内力、心计无一不精,上官泰眸中透出惊惧,眼前少年真的只有十七岁么。 苏白将流光一卷,缠回腰间,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不劳上官门主费心,在下少说还能赢门主三百次。” 少年长身玉立,眉眼淡然,如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傲视天地。 感受着门外越聚越多的纷杂气息,一股巨大的挫败油然而生。 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当众毁诺,怔愣良久,终是长叹一声:“苏少侠当真是人中龙凤。” 说完却神色一转,像是看穿了对方般一脸得意,“不过据老夫所知,陆逍侄儿性情阴鸷,对你动辄打骂,你又何必为他以命相博?方才你放弃防守,一昧进攻,根本就是不顾自己性命!” 上官泰长剑回鞘,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苏少侠不如来我万合门,老夫许你副门主之位,陆逍能给你的老夫都能给,也必会比他待你好的多。” 第2章 回庄 对面的少年却没有露出上官泰想象中的难堪和窘迫。 苏白下颌微微扬起,眼睛却自上而下地看向上官泰,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也配和庄主相提并论?” 上官泰神色顿时一窒。 苏白高声呵道:“请上官门主遵守约定,举派归顺逍遥山庄!” 这一声已然用上了所有内力,声震四野。 见眼前人不为所动,上官泰魁梧的身形晃了晃,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终究是我对不起陆大哥,我随你去九溪山。” 此话一出,瞬间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其余人顿时惊呼:“门主!” 方才出声斥责的吴代清更是大惊失色:“师父,万合门可是您一手建立的!” 上官泰无力地摆摆手,“在这诸多英雄面前,老夫若是毁诺,往后还要如何在江湖立足。” 直到此时,苏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过招之前他故意出言相激,赌的就是上官泰心中的这一丝愧疚和守信。 心中一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苏白单膝跪倒,其余人看着场中面色惨白勉力支撑的蓝衣少年,目光中却再无轻视之意。 上官泰面无血色地环顾四周,明处暗处怕是有数百人围在门外,看向苏白的目光越发复杂。 今日过后,这少年怕是要名扬江湖了。 * 万合门和逍遥山庄虽同在锦州,却相距甚远,万合门地处东北部的平原,逍遥山庄却在西南边的九溪山上,要回逍遥山庄,便要渡过锦江折向西南而行,哪怕快马加鞭不吃不休也要近十个时辰。 阿喜对苏白这种谪仙般的人物可谓印象深刻,毕竟长的这么好看的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只是没想到才一天不见脸色竟变得这么差。 身边除了原来的侍从,还多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红脸汉子,联想到之前无意中瞥见的手臂上的红痕,和眼前人越发虚弱的身子,阿喜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之前便听有的客人说,城里的达官贵人好玩男伶娈宠,狎玩虐打都是常事,思及此处目中不由多了三分同情,他跑堂虽辛苦,却也比眼前这位被中年男子玩弄的奄奄一息的年轻公子好上太多。 阿喜将三人引到最里面的一桌,“公子还是要喝上次的梨花月么?” 苏白有些诧异,不愧是江风楼,一个小二哥的记忆竟都如此好,当下点头道:“正是。” 阿喜心中更难过了,那壮汉这般魁梧,小公子怕是有罪受了。 苏白有些莫名,不过此刻实在疲惫也懒得深究了。 桌上的三人相顾无言,上官泰看了对面两人,问出一直憋在心中的话,“苏小子,你们为何一定要我加入逍遥山庄?” 苏白冷眼把玩着手中白玉做的酒壶,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若不是遵从老庄主遗愿,上官门主怕是还不配加入我逍遥山庄。” “你!” 上官泰心中怒气隐现,他既是长辈又是成名已久的高手,竟被一个后生晚辈这般看不起。 “老夫堂堂一门之主,叱咤锦州十数年,哪里配不上做你逍遥山庄的一个小小堂主?” 上官泰毕竟做了二十年的门主,发起火来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压,端午忍不住低下头去,苏白却神色如常,“上官门主您年过四十,比武却输给了区区在下,您和老庄主情同手足,大难临头却舍兄弟而就敌人,这智谋、心性皆是一无是处。” 苏白手指在桌面扣了扣,目光扫过上官泰青白交加的脸色,嘲讽道:“大概只有这一门欺软怕硬的功夫可以和乌龟媲美。” 上官泰猛然拍桌而起:“老夫要再跟你比试一次!” 客栈内骤然安静下来,众人视线纷纷向三人所坐之处投来。 苏白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酱牛肉,慢悠悠地吃完,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气的胡髯横飞的上官泰,上官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苏白轻轻吐出一声:“呵!” 上官泰魁梧的身躯剧烈颤抖,睚眦欲裂,目射火光,他只觉一身怒火无处发泄,哪怕当年被唐家威胁也没有现在这般愤怒憋屈。 苏白神色依旧淡淡,“上官门主,输又如何,赢又如何,终归什么也改变不了。” 上官泰怒气一愣,顿时泄了气,身子一软又坐回了长凳上,过了半晌,颓然道:“老夫当初是对不起陆大哥,可将心比心,唐家势大,我当时若不屈从,只怕万合门上下也要不保。” 若他早知逍遥山庄会出苏白这么一号人物,当初的天平也许会倾向逍遥山庄。 苏白端起酒壶轻轻摇晃,淡声道:“若我是上官门主,当年被唐家威胁时,便会选择联合逍遥山庄共同抗敌,兄弟携手,并肩作战,快意恩仇不负情义。” 上官泰神色一怔,随后有些愠怒:“你说的倒轻巧,唐家久踞西南势力庞大,旗下高手众多,岂是你我能够抗衡,为了我万合门的弟子安危,我不得不忍耐。” 苏白冷道:“唐家想要缚虎,便只会越来越紧,若是逍遥山庄被灭,下一个就是万合门,想一昧忍耐就能息事宁人,怕是天方夜谭,上官门主自己胆怯,却拿门派做借口,当真可笑至极。” “你!” “你!” 上官泰连说几个你,一辈子从未像现在这般憋屈愤懑。 苏白扬起酒壶一饮而尽,“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唐家不仁不义必遭反噬,何惧之有?” 苏白因为内伤而声音无力,说出的话却自有股昂然之意,仿佛世间没有值得他畏惧之事。 上官泰脸上瞬间血色褪去,双手颤抖,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只是他心中一直存着一分侥幸,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对抗唐家才一直自欺欺人,如今被点破不由老脸一红。 看着眼前眉目清冷,眸光却异常清湛的年轻人,他莫名地涌起一股信念,也许唐家并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 九溪山是锦州西南部的一处山脉,因主峰共有九条溪水而得名,三人到得山下,只见山峰直入云霄,气势雄峻之极,顿生高山仰止之意。 这九溪山山势险峻,风光却很是秀美,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上官泰一路上山而来,沿途白梅盛开,百里香雪如海,暗香袭来好不心旷神怡,就连输给苏白的愤慨都消散了不少。 上山之后苏白便走在最前引路,脊背挺直双手负后,蓝衣玉簪在一片白梅中更显清冷孤傲,瞧着竟有些浑然一体的风流韵味。 第3节 三人沿着山路而上,没多久便看到一处白玉牌坊,上书“逍遥山庄”四个古朴大字,字迹大开大阖,细瞧之下顿觉一股剑势扑面而来。 上官泰不由在内心嚎了一声,这逍遥山庄不愧是财大气粗,上山的石梯都都铺了青石板便也算了,如今就连这山门竟都是玉做的,竟然是玉做的,家里有矿了不起啊! 若不是顾忌形象他都想薅一块带回去,薅这么一块至少够他做个玉佩再买个像端午这么忠心的书童了吧。 山门内外竟有十余名佩剑弟子分列两排,见来人是苏白,齐齐躬身作揖,苏白挥了挥袖,便带着两人继续往上走。 上官泰看在眼里也明白,两年内逍遥山庄被偷袭了两次,难怪如今守山弟子会这么多,瞧这架势怕不是暗处也有。 走过山门后地形越发复杂,只觉一草一木都暗藏玄机,想必已入机关,更何况这山林间不见日光,若是没人带路只怕会迷失方向。 越往上走温度越低,渐渐地已是白茫茫一片,甚至还有零星雪花飘落肩头。 到了一险峻难行处,分外陡峭,梯子跨步很大,若是个头不高的人只怕到此处便上不去了。从山脚便隐隐听到的水声到此处变得清晰可闻,可四处张望,并未见陡溪或者瀑布。 上官泰的神情落在端午眼中,笑着解释道:“上官前辈,在这儿往西五里的山腰处有一三叠巨瀑,名为寒水瀑,瀑水汹涌澎湃气势磅礴,哪怕十里外都能听到。” “如今是枯水季吧,这隔着这么远声还这么大,这要是靠近了岂不是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听到这儿,苏白眸光陡然一暗。 上官泰甚少在苏白脸上见到这种神情,好奇地问道:“端午小哥,这当中有故事啊。” “公子年幼时——”苏白冰冷的目光陡然射过来,端午吐了吐舌,紧紧闭住嘴唇。 上官泰见状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可他生性闲不住,一路上都向端午问个不停,端午便看苏白脸色,捡些能说的说了,一路上气氛倒十分融洽。 待走近一处精致庭院时,端午突然噤了声,就连脚步也停了下来。 苏白回头拍了拍端午肩头,淡然一笑:“放心,要杀要剐我都受着就是了。” 两人的情绪变化自然逃不开上官泰的眼睛,他敏锐地发现哪怕身处敌营也潇洒自若的苏白,浑身气势竟突然一敛,嘴上虽然风轻云淡可垂在身侧的双拳已悄然攥紧。 苏白这是在……紧张? 上官泰正觉有趣,蓦然听到端午低声说道:“前辈,到了。” 第3章 陆溪月(女主出现) 上官泰抬头一看,一个玉制的牌匾上倚玉轩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端午这般拘谨,他不由也紧张起来。 本来陆逍是他的晚辈,可陆逍脾气乖张孤僻,对苏白都动辄打骂,更何况他这个曾经背叛过的人。 门口弟子见来的是苏白,纷纷恭敬地行礼作揖,苏白点头回礼。 走进后才发现这九溪山上大小院落众多,可眼前这座庭院最为精致,竟然亭台楼阁,重檐飞角样样齐全,估计比之那号称三步一景美轮美奂的江南温家老宅,也不遑多让。 回廊中四处都点着火盆,哪怕外面天寒地冻,一走进来便浑身暖和。哪怕习武之人并不畏寒,可终归是要舒服许多。 穿过回廊后豁然开朗,上得几步台阶便到了一处幽静房间,苏白走到房门顿住,轻扣道:“庄主,苏白回来复命。” 顿了顿,房内一个慵懒清脆的声音响起,“进来。” 苏白俯身推开门,上官泰正准备进屋,苏白已径直走了进去,上官泰也无暇分神计较苏白的无礼,忙紧随其后进了屋。 若说方才回廊中是温暖,这屋中可谓是有些热了,三面窗户紧闭,精致的鎏金熏笼里炭火烧地噼里啪啦。 屋子屏风后的软塌上侧躺着一年轻男子,浑身上下只有一袭白衫,如墨长发在后背恣意扑染,明明是极素的颜色却丝毫掩盖不了眉眼间的浓烈艳丽,红唇含情,眼尾微扬,闪烁着如宝石般摄人心魄的流光。 上官泰心中一凛,算起来他已有三四年未曾见过陆逍,不想竟变得这般……妖孽。 想到这儿上官泰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竟会是妖孽,充斥着惊人的雌雄莫辨之美。 “庄主,苏白前来复命。”苏白躬身说道。 上官泰愣了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苏小子这么恭谨的样子。 陆溪月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两人身前,举手投足之间便是宛若天成的潋滟风华,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清澈悦耳:“上官伯伯,这一路前来辛苦了。” 语气竟是出奇地温和,这一路上苏白对他都是不冷不热,当下顿时生出些受宠若惊,堆笑道:“侄儿太客气了。” 陆溪月温声问道:“苏白做事向来无状,这次可是得罪了上官伯伯?” “谈何得罪?是老夫学艺不精,长江后浪推前浪,二庄主武学精湛,老夫甚是拜服。”这话上官泰说的是心服口服。 陆溪月摇摇头,“您是长辈,晚辈对您不敬就该罚。” 淡雅清新的香味自案上的白玉琉璃香炉中慢慢飘散,令人心神安定。 上官泰一路的紧张疲劳似乎都在此时得到缓解,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正准备说些什么推拒。 “啪!” 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冬日。 竟是苏白脸颊上狠狠地挨了一掌,整个头都偏向了右边。 上官泰拱着的手瞬间僵在原处,大惊失色:“陆逍侄儿!” 陆溪月却仿若未觉地揉了揉手,似是在责怪苏白的脸为何弄疼了她娇柔的手,一双桃花眼中仍泛着冰冷的笑意,“上官伯伯是觉得不够?” 上官泰后悔莫及,他方才为何会觉得陆逍温和!忙道:“够了够了,自然是够了。” 陆溪月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哪儿够,听说当时上官伯伯都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伤吐血了。” “那是老夫自己学艺不精。”上官泰目瞪口呆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难道他还敢让苏白也吐血,他不给苏白磕一个已经算好的了。 苏白强压下口中腥甜,缓缓转身朝向已然呆若木鸡的上官泰,俊美的脸庞上慢慢浮现一个掌印,突然右掌带风,大力拍向自己胸口—— “呃……” 一声压抑到极低的闷哼从喉间发出,鲜血自唇角流下,在惨白脸色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 上官泰:“!” 陆逍只轻飘飘一句话,这傲气凛然的少年竟这般自伤向他赔罪。 一时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陆逍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叫他伯伯的少年郎了,他如今是一庄之主。 “庄主一片心意老夫心领,二庄主年少有为,是逍遥山庄之幸。”这次语气无比地恭顺,身子躬的快与地面平齐。 陆溪月闻言露出了一抹笑容,冬阳透过窗纸朦胧地洒在她身后,整个人清丽无双,比漫山盛开的红梅还要艳上三分,“上官伯伯没有生气,是苏白的福气。” 上官泰惊的语无伦次,“老夫,不,属下定会忠于山庄。” 陆溪月笑意更盛,竟又走近了一步,从袖中拿出一个紫檀盒,从中拿出一枚黑色药丸摊到掌心,递到上官泰面前。 “如此,还请上官堂主服下这枚药丸。” 黑色的药丸在白皙的手掌映衬下格外刺目。 “这是?”上官泰想到什么,双手突然颤抖起来,“难道这是血燃丹?” 他知道老庄主陆霆的夫人柳南月来自锦州南边的云州,擅长蛊毒,特制了一种血燃丹,以人血入药。 上官泰声音中透着恐惧,“吃了这丹药,若是血的主人死了,服丹之人也会随之死亡,并且若是没有提前服下含有主血的解药,每月十五都会痛不欲生,甚至还有人活活痛死过?” “上官堂主多虑了,这是血竭丹,以人参鹿茸等珍稀之物制成,吃了强身健体。”不待上官泰松一口气,陆溪月唇畔笑意渐深,“只是若一年之后没有服下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见上官泰神色恍惚,陆溪月缓缓说道:“以一年为限,若这一年中上官堂主都矜矜业业没有二心,一年后陆逍自当将解药双手奉上。” 上官泰恍惚中想到,一年后万合门人心已尽归逍遥山庄,他就算有异心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可他此时根本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没见那眼睛长在天上的苏白在陆逍面前都乖的像主人跟前的小狗,陆大哥忠厚老实,怎么生了这么恐怖的儿子! 上官泰连思想斗争都没有,含泪服下了药丸。 见上官泰整个服下,陆溪月突然绽开一抹笑容,明明灿烂至极却看的上官泰心中一凉。 “扑扑扑。” 门外传来扣门声。 上官泰瞬间松了一口气,这陆逍样貌虽美,性子着实太可怖。 房门本就没有关,门口竹帘被撩开,两男一女先后走进屋来,拱手道:“见过庄主,二庄主。” 逍遥山庄现在共有三堂十二旗,各堂主一般在锦州的各分堂中主持事务,有事请示苏白即可,可三个月前陆溪月突然规定,每月十六必须回九溪山汇报一次事务。这次是知道苏白十七回来,便延迟了一日。 上官泰之前同这三位堂主有数面之缘,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 站在左首的肥头圆脸中年人是厌火堂堂主方无计,向来是逍遥山庄的军师。 中间的美貌妇人晏棠是青莲堂堂主,是八年前才加入的山庄。 最右边那位年轻俊雅的男子,明明是冬天手中却拿着一把水墨折扇不停扑扇,正是鬼木堂堂主秦月夜。 三人进门后便恭敬地站在一旁,见到苏白脸上的掌印和血迹后均是一惊,放眼整个锦州有谁能把二庄主伤成这样? 陆溪月此时已坐到房间正中的紫檀椅上,端起身旁冒着热气的清茶品了一口,直到腹中升出一股热气,才慢吞吞地说道:“三位堂主请坐。” 又指着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说道:“上官伯伯也请坐。” 房间中五把椅子,陆溪月坐在正中,若是四人左右各二坐在下首,那便只剩苏白站在一旁。 这两年来,苏白处理庄内事务果决有度恩威并施,整个山庄心服口服,如今逍遥山庄上下隐隐以苏白马首是瞻,苏白站着,其他三人如何好坐。 秦月夜年纪稍轻,忍不住对着苏白说道:“二庄主,您坐这儿,属下站着就好。” 陆溪月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其余两位堂主虽未开口却并未坐下,显是也有此意。 呵,这些人对苏白倒是恭敬。 她将手中茶杯在桌上重重一顿,茶水险些溢了出来。 众人心中一紧,却见陆溪月微眯双眸,白皙的手指指着身下:“没有位置了么,苏庄主不如坐这儿。” 众人心中一凛,庄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苏白垂眸站在原处,浓密睫羽覆下来甚至让陆溪月产生一种乖巧的错觉,像是他们以前无数次相处的情景。 “属下不敢。” 她听见苏白这样说道。 陆溪月挑了挑眉,笑意越发明媚:“你不敢坐,三位堂主又不愿见你站着,只好请二庄主跪着了。” 第4章 刁难 第4节 上官泰心中大惊,他虽然知道陆逍对苏白不好,却没想到竟到这种地步,不像是对着亲近的属下,更像是对着仇人。 苏白垂眸,敛住周身气势,一撩衣摆,在陆溪月下首挺直地跪了下去。 其余四人顿时手足无措,陆溪月勾了勾唇,声音如常:“如此三位堂主肯坐下了吧?” 方无计堆起一抹笑容,显得脸上肉更多了:“坐,庄主之命属下岂敢违抗。”说着用眼神示意其余两人,他们若是再不坐,只怕苏白只能趴着了。 陆溪月身子往后一仰,阴冷的嗓音有些低哑:“你们都知道苏白此次下山是为了什么吧。” 秦月夜道:“听闻二庄主此行很是顺利,不仅灭了严家,还赢了上官泰,属下在此恭喜庄主。” 其余两人也附和道:“恭喜庄主,恭喜二庄主。” 只有上官泰面色难堪。 “哦?”陆溪月笑容消失,“当真灭了严家?” 方无计道:“严家上下三十三口人,除了严松身亡,其余三十二人已尽数在属下管理的玉矿中做苦力,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过百倍。” “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留下焉知不是隐患?”陆溪月一字比一字冷,“那严松将父亲出卖给唐家,我要他,全家灭门!如今这样,也叫灭门?” 三位堂主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求情道:“二庄主这次委实立下大功,如今我逍遥山庄在这锦州声名显赫,有不少人都慕名而来希望加入山庄。” 方无计说道:“正是如此,不知能否将功折罪?”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瞥向苏白,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三位堂主都在为你说话,不知苏庄主意下如何?” 苏白抬眸,清冷目光定定地看向陆溪月:“属下办事不力,愿受庄规处置。” 三位堂主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这个向来视庄规如无物的少年,也会说出这种话? 豁然对上苏白坚毅的目光,陆溪月心尖倏然一麻,眸色却更冷了,冷笑道:“看在三位堂主的份上,你去寒水瀑下待上两个时辰,此事就算了了。” 三位堂主:“!” 上官泰有些不解,这在瀑布下待着,虽然冷了点,但是熬一熬也就过去,毕竟才两个时辰,这三人有必要这幅神情吗。 苏白身子颤了颤,猛地攥紧了双拳,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漆黑凤眸中竟泛起水光。 陆溪月忍不住转过头去,避开苏白灼热的目光,心中不知是痛快还是疼痛。 晏棠柔声道:“庄主,您也知道二庄主最怕那个瀑布了,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换个惩罚?”她也是看着苏白长大的,这孩子性子虽然孤傲可着实惹人心疼,“更何况这寒冬腊月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屋内鸦雀无声,陆溪月静静地闻香品茗,似乎很是闲情惬意,对苏白的反应和众人的求情置若罔闻。见此情景,再多求情的话都被堵在了腹中。 过了良久,苏白低沉地开口:“苏白领罚。” 少年的嗓音竟有些沙哑,像是压抑已久从喉咙深处发出来般,坚定而悲绝。 陆溪月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心底那一丝疼意再难控制地蔓延全身,她紧紧捂着胸口,这次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怎么可以心疼苏白。 她没有资格心疼他。 他也不配! “方堂主,这是万合门的上官门主,以后便是我逍遥山庄第四堂的堂主,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不待方无计应下又对苏白冷冷说道:“你,随我去后堂。” 从前院到后堂不过几步路,陆溪月气息已肉眼可见地变得紊乱,眼尾血丝也越发明显,她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她想要力量,力量! 她要成为天下第一,她要让逍遥山庄的名声震烁武林! 陆溪月捂着胸口跌坐在榻上,苏白见状忙熟练地用双手抵住她后背,为她调理内息来,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紊乱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可她心头的烦躁却是丝毫未消。 陆溪月整理了下衣衫,站起身来,冷道:“苏庄主内功倒是越发精进了,难怪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以前要花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替她平息紊乱的气息,如今只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师兄,我——” 她别过视线:“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唤我师兄。” “是……庄主。” 苏白低缓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严松罪该万死,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那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他们对严松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我下不去手——” 被踩到痛处,陆溪月怒气陡然拔高,目光冷地能把人冻住:“苏庄主,你对着陌生的严家人下不去手,对着至亲的师父便能下得去手?对着毫无反抗的同门便能下得去手?” 苏白闻言滚身一颤,起身下塌,俯身跪倒,“师兄,师父不是我杀的,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山庄。” 决然的声音中似乎带有一丝委屈。 “那你说是谁杀的,谁杀的?那禁地除了你,还有谁能进去?这世间除了你和师伯,还有谁会南苍剑法?那密室中毫无打斗痕迹,是谁能让师父没有丝毫反抗,就把短剑从正面插入他腹中?你告诉我不是你是谁?” 她若不是正值练功的关键时刻撞见这幅景象,又如何会血液倒行,内力尽失! 清峻的身躯颤了颤,最终深深地俯身,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陆溪月气极反笑,每次问到这儿苏白便是这种反应,姣好的桃花眼渐渐赤红,阴鸷目色中透着屋外的风雪寒意。 “把流光给我。”陆溪月冷冷说道。 苏白豁然直起身子。 四目相接。 大概是被陆溪月眸中的狠厉刺痛,苏白顺从地从腰间抽出流光,灌入内力将之变化成六尺长鞭,双手高举,将其呈在陆溪月面前。 陆溪月毫不犹豫地接过流光,右手缓缓地摩挲着鞭身,突然随手甩了甩,发出沉闷的劈空之声,苏白身子下意识地颤抖一下。 她目色暗沉似渊,唇边噙着冷笑:“你也会怕?你可曾想过师伯死之前也会怕,那些弟子死之前也会怕?” 苏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陆溪月摩挲着手中长鞭,流光幻化的长鞭,粗细长短取决于灌注内力的多少,如今她手中这条比蟒鞭更粗,比苏白的修长身形还要长,显是用上了十足的内力。 不由冷笑道:“你对自己倒是下得去手,当日你从父亲手中接过流光时可会想到,被流光伤的最多的竟会是你这个主人?当日父亲将流光给你时,又可曾想到你竟会是这种不忠不义的卑鄙之人?” 苏白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眼中如有浓墨翻滚,最终却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去。 “敢做,不敢面对?” 陆溪月心下一狠,从脖颈处将苏白的蓝色衣袍豁然扯开,后堂炭盆点的并没有那么足,温热的肌肤乍一暴露在寒风中,泛起一层疙瘩。 苏白惊惶抬头,倏然对上陆溪月沉如深渊的眸子,双拳紧攥,终是又低了下去。 两只臂膀似是被垂在腰间的衣袍缚住,露出修长劲实的身躯,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一览无余,前胸后背,手臂颈间,无处不是。 陆溪月目光阴冷地看着眼前顺服的少年,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轻躯体,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没有一丝赘肉,宽肩窄腰,浑身充满了她渴望而不得的力量。 苏白紧闭的眼睑颤了颤,哪怕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眼前人打量侵略的目光,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陆溪月眼神越发晦暗,慢慢走近,缓缓蹲下身去,脸颊几乎快靠在苏白耳边,呼吸间吐出的温热气息将身下人的耳朵染上了一层粉红,纤长白皙的手指猛然攫住苏白下巴。 苏白被迫抬头,撞进一张绝美精致的容颜,陆溪月突然邪邪一笑,灿若桃花,近乎邪魅,苏白嘴唇微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陆溪月手指从苏白脸颊慢慢划过,却并未停留,而是又往下滑去,冰凉的手指引起肌肤阵阵战栗,手指漫不经心地滑着,滑过苏白修长的脖颈,划过身上残留的红色鞭痕,滑至胸口时突然顿住,狠狠一拧。 “呃……啊!” 受痛之下苏白头颅猛地高高扬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又猛地咬紧牙关,将那冲口而出的惨呼吞了回去。 第5章 痛罚 滴滴红色的血液自胸口那点沁出,又顺着肌肉纹理流下,带着些夺人心魄的异样感觉,陆溪月却恍若未觉,反而将脸贴的更近,“看来,你是能忍住不叫出声来的。” 苏白呼吸渐渐粗重,一阵恍惚,甚至没有注意到陆溪月何时起身站到他身后,直到长鞭猝不及防地狠狠咬上挺拔的后背,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整个人撕裂,苏白眼前一黑,就要向前倒去,连忙用尽力气支撑住身子,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一鞭,便已皮开肉绽。 没来得及缓过劲,身后鞭子已挥舞地更疾。 “咻啪,咻啪,咻啪。” 两鞭。 三鞭。 四鞭。 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汗珠顺着精致的脸庞滴下,嘴唇发白,眼睛垂着看向地面,面色越发惨白,修长的手指攥紧成拳,死死撑在地面维持住跪姿。 陆溪月死死攥着流光,眼前的人已维持不住挺直的跪姿,背上翻卷肿胀的鞭痕触目惊心,最长的一道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腰下。 淋漓的鲜血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恍然想到了禁地外大片的鲜血混着枫叶,红的那般触目惊心。 那被当胸一剑刺死的师伯,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无辜弟子,陆溪月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一鞭鞭抽向早已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肉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杀师伯!”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的弟子!” “天蚕甲现在何处!” 终于,陆溪月带着悲鸣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一句一鞭,一鞭重于一鞭,苏白已分不清是身更疼还是心更疼。 鞭子肆意地凌虐着,阴冷的鞭梢犹如锋利的冰刃,毫不留情地划开脆弱的肌肤,毫无征兆地落在后背,前胸,手臂,臀上。新伤覆盖旧伤,汗水流过伤口带起阵阵颤栗,苏白死死地咬住早已残破的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整个人被鲜血浸透,一鞭接着一鞭,疼痛无情地落下,无处可避,无处可逃,甚至连片刻的喘息时间都没有。 苏白意识渐渐模糊,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师兄,他恐怕真的坚持不住了…… “你竟然敢死?”陆溪月像是发现了什么,怒吼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像是发泄般一鞭一鞭狠狠落下,眼前的身子却除了痉挛战栗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如果敢死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陆溪月的声音在苏白耳边炸开,苏白挣扎着睁开了眼,陆溪月双目赤红,一脚狠狠地踢了过去,苏白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一阵恐慌袭来,陆溪月猛地丢下流光向苏白奔去,蹲下身去拉过苏白手腕,旋即怔住。 地上的男子眼睑紧闭着,哪怕晕了过去也因疼痛而无意识地颤抖,可这脉象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充沛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陆溪月终于回过神来,吩咐道:“谷雨,把他送回竹屋。” 听到声音的谷雨迅速从屋外跑进来,熟练地用草席把苏白裹住抱着往屋外走。 一旁的大寒忍不住说道:“二庄主忠于山庄,这次定然不是故意违抗您的命令。” 第5节 陆溪月紧紧捂住胸口没有言语,当年禁地中的事只有她和苏白知道,寒姨等人不能进入禁地,只知道她是被贼人害的内力尽失,若只是为了严松,她又何至于这般动怒? 见陆溪月脸色丝毫没有和缓,大寒一脸担忧,“眼下年关将近,小姐过两日也要回庄了,二庄主这次比上次伤的还要重,若是小姐看到定会又闹的庄主心烦——” “呵呵呵呵。”不等大寒说完,陆溪月嘲讽地狂笑不止,满脸尽是癫狂之色,“他伤重?他哪里伤重!” “他的逍遥游心法,已经练到了第五重。” “二庄主练到了第五重?春风境?”大寒神情一愣,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据说到了春风境,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活过来,伤病的恢复速度也会比常人快上数倍,正是春风过处,万物复苏。” 陆溪月神情晦暗不明:“方才我为他探脉,哪怕重伤昏迷,脉象却是充沛有力,生机勃发,正是春风境无疑。” 逍遥游心法是每个逍遥山庄弟子都会练的内功心法,共有七重境界,据说练到第七重逍遥境便可不受拘束逍遥物外。 可这门心法入门极难,能练到第一重知止才可成为山庄弟子,像雨水,端午这些无法练成第一重的,便只能成为有些外家功夫的侍从,也正是因此逍遥山庄弟子并不多,每损失一个都极为痛心。 “二庄主当真是天纵奇才,八岁入门,不到一年便练到了第三重,才会被人嫉妒推下瀑布,所幸被您救了起来。如今,二庄主怕是自逍遥祖师以后,第一个将逍遥游练到第五重的人。 “逍遥山庄振兴有望啊,二庄主才十七岁,来日修为定然不可限量!”大寒眼中隐有泪光闪烁,逍遥山庄百年前在武林中也是赫赫威名,可这一百年来却逐渐没落,归根结底便是再也没有人能突破逍遥游心法第五重。 “当年老庄主就说过,庄主您心中背负了太多责任,否则以您的天姿早该突破春风境了。” 陆溪月双拳渐渐攥紧,她不得不承认,苏白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她想要振兴逍遥山庄,有苏白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咳咳咳。”陆溪月艳丽的脸庞染上痛苦,难受地咳了两声。 “庄主您说什么?”大寒想到这三个月以来陆溪月对苏白的态度,试探着说道:“庄主,二庄主品行端方,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自小对您尊敬有加,绝不会像唐忱那个小人那般欺骗您,背叛山庄,您可以试着相信他——” 陆溪月脸色倏然沉了下去,他不会背叛? “出去!”陆溪月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两个字,嗓音嘶哑带着不容抗拒的怒气。 大寒神情一僵,此刻陆溪月气息紊乱面无血色,脸色难看地像她才是被打的那个人,可哪怕心中无比担忧,却也知道陆溪月不会允许别人违逆她的话,只能转身出门,将房门牢牢关上。 随着门被关上,陆溪月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跌坐在地。 她看着地上苏白留下的斑斑血迹,阖上双眼,掩掉眼底的疯狂。 从倚玉轩旁的石阶往下走约半里,便是一处开阔地,有两间竹舍,比之倚玉轩要简陋不少,却别有一番清幽雅致,是时月光洒在屋上更增清冷。 “公子,”端午急的都已经哭了出来,“谷雨,你动作轻点。” 每次只要庄主单独见公子,公子总是遍体鳞伤的回来,可这次公子早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禁受的住庄主这般折磨。 床上的人发丝凌乱,面如金纸,如瀑的黑发一绺绺无序地散着,整个脊背找不出一块好肉。 “哎,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有什么误会。”谷雨也很是不理解,明明相处融洽的两人怎么就成了这样,他本是孤儿,自从五岁来到山庄便跟在陆溪月身边,从没见过庄主这般疯狂模样。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端午还是手足无措起来,还是谷雨看不下去从抽屉中翻出逍遥山庄疗伤灵药凝霜,跟不要钱似地往苏白身上倒去。 药水浸入伤口,引起阵阵痉挛,哪怕苏白还在昏迷中也不禁痛的闷哼。 第6章 苏醒 端午心疼地无以复加,他的公子如何受得了这份苦。 “好生养着吧,端午你也不要太担心,二庄主体魄强健会很快康复的。”见端午神情低落,谷雨安慰道。 *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帘透了进来,屋内有了光亮,苏白睫毛轻颤,艰难转醒。 一动之下扯动伤口,顿时便是一阵剧痛,眼冒金星,冷汗直淌,他下意识运转内力抵抗疼痛,惊喜地发现原本消耗一空的气海,此时竟已充盈如初甚至更胜往昔! 这是怎么回事? 不止内力运转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甚至内力中隐有生机蕴含,每运行一周天浑身疼痛都减轻了不少,他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么。 难道他竟然突破了逍遥游第五重,春风? 定是这段时间他屡屡将内力消耗一空,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有所突破。 一股喜意瞬间充满了整个胸膛,师父曾说逍遥游心法只要练到第七重逍遥,便能为人重塑经脉气海,届时师兄的内力定能恢复。 端午端着水盆进来打断了苏白翻飞的思绪,“公子您醒了!” 端午激动地笑了出来,“公子您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大夫昨晚还说您至少得昏迷三天三夜,您这次伤的也太重了呜呜呜。” “还好。”苏白笑了笑,“看着严重而已。” 师兄内力全失,饶是流光锋利如刃,终究也只是外伤。 “就是辛苦你了。” 端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端午不辛苦,倒是公子您,您武功早已不在庄主之下,您又不欠他什么,你何苦非要待在逍遥山庄,咱们回家吧?” 苏白抬眸冷冷瞥了一眼端午,“端午,你若再这么说,就不要待在我身边了。” “本来就是,公子您自小在家也是被夫人娇宠着,这天临城您几乎是横着走,何苦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庄主他究竟有哪点好值得您这样!” “二庄主,方无计求见。”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端午,让他进来。”说着挣扎起身侧躺在床上。 端午哪怕不甘愿,却也不得不听从苏白的吩咐,走到外间打开门,“方堂主请进。” “苏小子你这是怎么了!”上官泰雄厚的嗓音在清晨的竹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方无计和上官泰一道而来,一进屋便看见苏白只穿了素白中衣侧躺在床上,俊美脸庞毫无血色。 方无计心中大概有个猜测,上官泰已然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偌大的九溪山,能把你伤成这样的怕是只有陆逍侄儿了吧。” 苏白嗓音依旧冷淡:“上官堂主如今已是我逍遥山庄之人,当唤一声庄主。” 苏白虽然侧躺着,眉目间却是不怒而威,上官泰心神一凛,很快又不以为然,是谁前两日还口口声声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自己还不是对陆逍言听计从,被打成这样还毫无怨言。 方无计躬身道:“属下今日来,正是要请示二庄主,该如何安排上官堂主及万合门?” “入庄的机关密道可带上官堂主熟悉过了?” “已经熟悉了。” “万合门自然是并入庄内,成为继青莲堂之后的第四堂,就叫万合堂,万合堂弟子打散编入四堂,万合堂四位旗主,两位由上官堂主指定,两位由方堂主指定。”苏白声音虽然虚弱,说话却很是有条不紊。 方无计登时大喜,“多谢苏庄主。”心思已经飞到该他提拔谁成为旗主了。 上官泰本以为自己能继续统领万合门,没想到门下弟子竟会被如此打散,不由有些落寞。 苏白示意端午去柜中取出一物,“上官堂主,这是我逍遥山庄的堂主令,之前共有三枚,这是第四枚,如今便交于你。” 上官铁剑接过令牌,掂量了下,竟然是纯金的,中间是个烫金大字“堂”,不由又叹了一声。 苏白笑道:“苏某望同上官堂主携手,共拒唐家。” 上官泰感叹道:“当初唐家让这锦州的所有门派,都送一名女子去唐家联姻,所幸当时陆大哥和我都没有女儿,否则现在还要处处掣肘。” 方无计也附和道:“哎,所幸当初唐家势力还没有现在这般壮大,否则便直接向各门派要质子了。” “唐家现在已今非昔比,唐家三爷是现任的锦州安抚使,年轻一辈更是能人辈出,尤其是他们的大弟子唐忱——”说到唐忱时上官泰神色一顿,立觉失言,他可是知道陆逍少时和唐忱情谊深厚,可惜后来唐忱背叛了陆逍。 苏白一脸云淡风轻:“上官堂主说的是唐敛吧,他这个安抚使不过是个虚职,上有知州统领一州军政,下有通判行监督之权直达天听。退一万步,就算唐敛当真能调动一州兵马,他敢调,敢打么!若他当真敢,两年前也不会用那种卑鄙手段来对付逍遥山庄了。” 上官泰神色一顿,“二庄主对朝廷的事倒是了解。” 方无计道:“我们逍遥山庄所辖商铺如云,每年给锦州上交税贡都够全州一年开支,恐怕唐家对此也极为眼红。” 苏白神情冷傲:“唐家若敢再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两位庄主天纵奇才,是山庄之幸。”方无计这番话真心实意。 两年前唐家来犯,老庄主和庄主夫人双双遇害,是陆逍重伤唐家老太爷,为山庄赢得喘息之机。陆逍自那时起便闭关练武,山庄的大小事物都由苏白掌管。他们三位堂主本以为苏白年幼,无知,谁料处理俗物竟游刃有余,进退有度,颇有大家公子之风。 苏白露出一抹微笑,“上官门主只要忠心,山庄定不会亏待你,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武功秘籍,任君选择。” “反正我都已服下血竭丹,只能同山庄共进退。”上官泰不无嘲讽地说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试过那恐怖的血燃丹。” “你竟服了血竭丹?”方无计心中一凛,庄主当真是手段狠辣。 上官泰神情突然严肃,“既然要共同对付唐家,属下有一事想要请教二庄主。” “请说。” “三个月前是谁袭击了山庄,导致仇护法身亡,天蚕甲被盗?” 方无计瞬间竖起了耳朵,当日禁地之中发生何事只有陆逍和苏白两人知道,就连他们三位堂主都是毫不知情。 “老夫只是想知道,山庄的敌人还有谁?”若说是唐家他丝毫不信,以唐家的能力,还做不到在机关重重的山庄内杀人,否则当初也不用让严松把老庄主骗出山庄。 “此事还在调查,待查清了自会告知各位。” “两位请吧,我想休息了。”苏白眸中沉静如水,极平淡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虽被拒绝,上官泰此时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竹帘半卷着,冬日的阳光斜斜洒在床头,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越发脱俗出尘,却因为受伤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之前从未见过的脆弱。 眼前的人,武功之高,处事之沉稳,心性之坚毅,都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相处越久,他就越会容易忘记,眼前这个哪怕重伤虚弱却仍风姿如玉的人,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直到出了竹屋,上官泰才忍不住问道:“方堂主,这苏白一直都这么,嗯,目中无人么?” 方无计本看不上上官泰,可此时也忍不住低声附和道:“二庄主从八岁入庄时便是这样了。” 上官泰很是吃了一惊,有些好笑地想到,一个八岁的孩童这般傲气是什么模样,“二庄主也是被山庄捡回来的孤儿么。” “不清楚。”方无计话虽这么说,却想起了苏白刚入庄时的模样,哪怕年纪尚幼,周身气度已非他们这些草莽能比。 “不过他确实有傲气的资本。”上官泰感叹道,方无计不由也叹了一声。 上官泰神思一动,突然想到这方无计莫不是也在苏白手底下吃过亏,想到这儿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你们公子同你一样也是孤儿吗?”上官泰看向出来相送的端午。 端午茫然地摇了摇头。 上官泰继续问道:“你不觉得你们公子这气质更像是那京都天临城中的贵公子,同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格格不入吗?” 端午心中警惕,面上却越发茫然地摇了摇头。 上官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这江湖中人,谁会在腰间戴个玉佩,打起架来多碍事,还有你看看这江湖中人谁身边会带着像你这样的……书童?老夫好歹一门之主,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端午:“……啊?” 公子一直都戴着玉佩,还有他一直都是这么跟着公子的呀。 看着端午一脸茫然,上官泰顿时泄了气,“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第6节 端午像是如梦初醒般说道:“原来上官前辈是在意这个?万合门没钱养不起书童也不是您的错,万合门买不起玉佩也不是您的错,您不用往心里去。” 上官泰顿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却不得不承认端午说的确实没错…… 送走两人后,端午急匆匆地奔回屋里,问道:“公子,您服了血燃丹是不是?” 苏白淡然地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仿佛服的只是寻常补药。 “庄主为什么要这样对您?” “您为什么不反抗?您为什么要服下?这样您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受制于庄主?”端午声音一句比一句高,语气一句比一句急。 第7章 往事 苏白翻过身趴在枕头中,声音沉闷:“是我求庄主让我服下的。” “怎么可能?” “是真的……”苏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的端午都听不清楚。 “公子您说什么?”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休息。” 随着房门关上,空荡的竹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卑劣的妄想,不容于世的情意,哪怕是陪伴多年的端午,他也不敢透露哪怕半分。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又做了那个梦。 三个月前,青莲堂的一名旗主被残忍杀害,他下山查看,回庄后碰到一名弟子告诉他,师父在禁地等他。 逍遥山庄的禁地是历代庄主及护法安眠之地,更是山庄的藏宝之地,修建在主峰的腹地之中。进入禁地的方法本只有历代庄主及护法知晓,可两年前师兄同唐老太爷一战后闭关修炼,便将进入禁地的方法告诉了他。 他虽不知师父为何要去禁地,可等他匆匆赶到时,看守禁地的弟子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鲜血混合着大片的枫叶,红的那般触目惊心。 幸运的是禁地的大门仍然紧闭,他打开厚重的石门,密室中的烛火已经被人点燃,一位身材清矍的老者正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正是他的师父,仇维扬。 仇维扬似乎正对着牌位出神,听见身后有声音猛然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后一脸惊讶:“苏白,你怎么会来禁地?”惊讶中带着一丝恐惧。 禁地中供奉着历代庄主和护法的排位,时人皆认为祠堂是故去之人安魂之所,极为重视,不到祭拜之日不会轻易打扰,师父为何会让他来此处? “师父,不是您吩咐人让弟子前来吗?” 仇维扬摇摇头,“我没有这般吩咐过。” 苏白心下瞬间了然,只怕是有人故意要他到禁地中来,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师父,外面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死了那么多弟子?” “死?”仇维扬抬头,“我只是迷晕了他们。” 苏白喉头哽了哽,艰难地说道:“师父,他们……全部死了,死于南苍剑法。” 方才他探查伤口,那些弟子均是被南苍剑法所杀,而这整个九溪山上,只有他和师父会这门剑法,就连庄主陆逍都未曾习过。 仇维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会死,怎么会全部死了?!” 苏白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全部死了,连一个活的都没有……” 仇维扬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白,苏白想到什么,提气冲入旁边密室,原本放在房间正中的玉盒中空空如也,天蚕宝甲竟已不翼而飞! “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您拿走了宝甲?” “呵呵呵,”仇维扬笑意苦涩,“是我拿的。” “为什么?”苏白脱口而出,明明当年老庄主想要将宝甲送给师父,师父拒绝了。 仇维扬跌坐在地,“我派人将天蚕甲送给了他们,他们送了一片甘木叶,我给秀茹服下,她竟然清醒了几日!” 仇维扬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苏白却瞬间怔住。 两年前他被唐老太爷重伤命在旦夕,师娘为了救他浑身筋脉都被唐老太爷震断,多亏山庄内有不少灵丹妙药,师娘性命无忧却一直昏迷不醒。上个月师娘突然清醒了一阵,原来竟是得到了甘木叶。 仇维扬似是陷入了恍惚,“他们说只要我将这禁地中的牌位都毁了,就把甘木枝给我,给我一个活蹦乱跳的秀茹。” 甘木枝? 苏白声音颤抖,透着惊惧:“师父,他们,是谁?” 甘木枝明明在父亲手中,可父亲和逍遥山庄无冤无仇…… “可我下不去手,对着这些牌位,我如何下得去手?阿白,我下不去手。”仇维扬低着头喃喃自语,似是已然癫狂。 苏白攥住仇维扬有些粗糙的双手,“师父告诉我,他们,是谁?” 仇维扬似乎清醒过来,眼眶猩红泛有水光,狠狠地吐出一个名字:“温家大爷,温峥。” 温家,温峥? 苏白身形剧震,没有想到在此处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怎么会是他? 温家是医药世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整个江湖中除了禅叶寺和天心观,便数温家势力庞大。 苏白脸色发白:“温家同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 话没说完已被打断,仇维扬语速越来越快:“我本以为用一个天蚕甲就能换南茹一命,谁料他们竟只给了一片叶子,更是拿甘木枝再次威胁我!” 苏白眉头一皱,“师父,甘木枝明明在京都天临,不在温家,您确定对方是温家人?” “你说什么?”仇维扬一把攥住苏白衣领,“你怎么知道甘木枝不在温家?” “温家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将甘木枝送到了京城,温家早就没有甘木枝了。”此事隐秘,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甘木枝是母亲的陪嫁,父亲不可能将它还给温家。 仇维扬心中瞬间一片冰凉,苏白话虽少却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他眼中的光彩慢慢消失,攥住苏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喃喃自语道:“那人为何要骗我,为何要我……” 电光火石间仇维扬突然想到了什么,“呵呵呵,我真是个傻子,真是个傻子……他们只是想让我替他们做事罢了。” “阿白,我是个罪人,我是逍遥山庄的罪人呵呵……”仇维扬越发颓唐,“逍遥山庄传承百年从未有过叛徒,从未有过……山庄代代相传的宝甲却在我手中失了,还有那些弟子,呵呵……我是罪人,罪人!” 苏白急声安慰道:“师父,我们跟师兄讲清楚,他会原谅您的。” “不要,不要告诉他!”仇维扬突然惊慌,“不要告诉他!我不想逍儿知道,我希望在他心目中我永远都是好师伯。” 见苏白怔怔不语仇典猛地抓住苏白双手,“你答应我!” 直到苏白点头仇维扬才终于平静下来,“阿白,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罪,更是个无能庸才,我丢了山庄至宝,我连秀茹都救不了……” 苏白紧紧握住仇维扬粗糙的双手,郑重地说道:“师父,徒儿跟您保证,我一定会救醒师娘。”他已决心等师兄出关,山庄一切稳定时,他豁出所有也要回天临城为师娘拿到甘木枝,哪怕当初是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 “如此我就放心了,阿白,师娘就交给你了……”仇维扬眸中泛着泪光。 “师父您放心,我以性命起誓,定会——” “不!” 仇维扬猛然抽出苏白腰间佩剑,倒转剑尖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地刺向自己左胸。 “师父!”苏白瞳孔大震,声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嘶吼而出。 苏白凄声道:“您为什么,为什么——” 长剑脱手,仇维扬已然面无血色,“我无颜面对逍儿,更无法面对自己……” 苏白双手死死捂住仇典左胸伤口,想要堵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平日里千般算计此时却是一片空白。 “放把火,将我和外面的弟子都烧了吧,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苏白满眼都是那喷薄而出的鲜血,哪里还听得进去任何话语。 “答应我,答应我!”说着又吐出几口鲜血,胸口已是鲜红一片。 苏白顿时泣不成声:“师父我答应您……” “江湖风波恶,阿白你要照顾好自己……” 仇维扬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我知道你喜欢逍儿,她其实是……”仇维扬抬起手想要触碰苏白,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仇维扬右手无力地垂下,苏白陡然爆发一声嚎啸,满腔愤懑悲伤皆含在其中,蓝衫早已是一片鲜红,泪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白脑中轰地一响,僵硬地转过头去,一身白色中衣却难掩风华的陆溪月,正赤着双足站在门口。 “你在做什么?”陆溪月姣好的桃花眼泛着赤红,一字一句地问道。 第8章 作态 “师父,师父被人害死了。”苏白俊美的脸庞异常苍白。 “被谁害死的?”陆溪月定定地问道,“禁地还有谁能进来,谁能从你手中拔出你的北冥剑?又有谁能从正面将剑刺进师伯胸膛?”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外面那些弟子,是被谁害死的?” 苏白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恐慌,师兄对南苍剑法极为熟悉,自然也能看出外面弟子是被南苍剑法所伤,怔愣地问道:“师兄,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陆溪月身形摇晃,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在白皙脸庞映衬下尤其可怖:“你告诉我,他们是被谁害死的?九溪山上还有谁会南苍剑法,外面连打斗痕迹都没有,谁能做到,谁能做到?” 她心中那明为理智的弦已绷紧到极致,激动之下内劲不受控制地激荡而出,密室中的烛火明明灭灭,几欲熄灭。 过了良久,她将所有情绪死死压抑,静静说道:“苏白,只要你说,我便信你。” 苏白脑中一片混乱,平日里万种算计此时都化为空白,一阵萧瑟秋风刮过,赤足站在禁地门口的陆溪月身形越发单薄纤弱,似乎随时都要随风而逝。 苏白胸膛痛的几欲炸裂,若是此刻告诉师兄温家是幕后凶手,他定会冲去温家报仇,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他本就对不起温家,更不能让师兄再因此受伤,他挣扎许久,终是缓缓摇头:“师兄,我不知道……” 可那一瞬的犹豫惊惶已被陆溪月看在眼里。 陆溪月眼尾猩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渗着阴森冷气,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走来。 “你不知道?” “你竟然说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 “阿白,你告诉我,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第7节 陆溪月单薄的身躯剧烈地颤抖,明艳的五官异常扭曲,一双雪白赤足沾染鲜血,她却仿若未觉。 苏白心猛地一颤,这是他第一次在陆溪月脸上见到这种神情,如九溪山顶的千年寒冰般森冷可怖。 陆溪月惨笑一声,身子踉跄地后退一步,再抬头时目光已沉寂如死海,明明是剜心之痛却面无表情,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 “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苏白放下仇维扬的尸体,朝陆溪月奔去。 陆溪月突然神色癫狂,猛地喷出几口黑血,如断线的风筝般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师兄!”苏白冲上去抱住陆溪月,撕心裂肺地唤道。 心尖一阵剧烈疼痛,苏白猛然坐起身醒了过来。他已经记不住多少次梦回当日,每一次都是这般心如刀绞。 怀中的温热触感似乎仍在,没想到他第一次拥抱师兄,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师兄比他印象里的要纤弱许多,也要柔软许多,苏白无意识地摸了摸脸庞,似乎还留有师兄鲜血的温热。 思绪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他每次回想往事总会觉得有哪里被他漏掉,而也许那正是真相。 晨光透过苦竹窗棱照进来,苏白颓然地趴在床上,将阳光隔绝在背后,悲绝而无力。 倚玉轩。 “庄主,您唤老奴前来有何事?”大寒恭敬地问道。 陆溪月盘膝坐在楠木塌上,漫不经心地问道:“苏白可是醒了?” 大寒点了点头,“二庄主昨日便醒了。” 陆溪月摆弄着瓶中带着露水的红梅,淡淡道:“你去告诉他,既然醒了便不要拖延,该受的罚也该履行了。” 大寒愣住,“二庄主受了那么重的伤,是否宽限——” 陆溪跃不耐烦地打断:“你告诉他,三日后去寒水瀑受罚,他若不愿意自行下山便是,我绝不勉强。” 大寒惊讶地问道:“您当真要逼走二庄主么?” 陆溪月冷笑一声,“你不了解他,只要他的目的没有达成,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庄主您说什么?二庄主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你去告诉他,不可用内力消褪鞭痕。”陆溪月顿了顿,语气更冷,“每一道鞭痕都是一个提醒,提醒他自己曾犯下的罪。” 大寒越发困惑,“二庄主他犯了什么罪?又为何不愿离开山庄?”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过去,大寒打了个寒颤,低头而出。 陆溪月裹了一身红裘倚在窗前,窗棱半开着,窗外红梅正盛,傲雪凌姿,正如那日禁地外洒落一地的红枫,触目惊心。 她当时晕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时,已是气海碎裂,内力尽失的废人。 她派人调查,那日根本没有外人进入过山庄,甚至当时只有苏白一人在场,只有他一人在场…… 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苏白究竟为何要那么做。 是时丧事已了,她让大寒和谷雨派遣人手去探访四大灵药和名医的下落,房里只有她一人,苏白却在此时来了。 他仍穿着一身白麻孝服,腰间简单地束了一根布带,衬得气质越发清冷,她却只觉得格外刺眼,格外恶心。 她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慢慢地切割,痛到了极致,为什么明明背叛了她还要来见她,是想要炫耀他的胜利,嘲讽她的轻信么。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只能狠狠吐出一个“滚”字,连抬手赶他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眼睁睁看着苏白朝她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床边,在她仇恨的目光中,那个向来孤高冷傲的少年,沿着床头跪了下去。 呵,惺惺作态。 她用尽力气转过身去面朝床壁,她不想看见苏白,更不想看见那双精致的凤眸,谁能想到那清澈透亮的眸中竟都是谎言! 房间里只有她和苏白两人,静地能听到窗外秋风吹过落叶的声音,瑟瑟簌簌像是吹在她的心里。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凄楚悲凉,父母俱亡,宝甲被盗,天地之大世间竟无一人可信。 她就这般静静听着窗外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苏白已经离去,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而又低沉:“师兄,对不起。” 苏白眼眸中泛着水光,是他没有及时发现敌人的阴谋,是他没有及时阻止师父自刎,是他还不够厉害,让师兄如此伤心。 陆溪月怔愣了片刻,旋即嗤笑一声,真是荒唐! “苏公子,难为你这些年在我面前扮演乖巧顺服,如今这九溪山上你武功最高,你便是想杀了我也是轻而易举,何必还要继续扮作这副模样?” 第9章 瀑布 苏白抬眸,急道:“师兄,你知习武本非我所愿……” 是师兄你醉心武学,只有每次我武功突破时,你的眼神才会在身上停留片刻,我夜以继日地练功,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眼里有我,仅此而已。 窗棂纸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苏白紧紧盯着床上人的背影,像在等一个审判。 陆溪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她看着眼前恭顺驯服的少年,和那日鲜血淋漓的身影渐渐重合,她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道:“苏白,除了唐忱,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杀一个人!” “师兄!”苏白双拳蓦然攥紧,脸色惨白,“禁地的事不是我做的,我绝对不会像唐忱那般背叛你!” “滚!” 陆溪月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在寂静的秋晨格外刺耳。 “唐忱为了唐家骗取我的信任,害我逍遥山庄折损整整一堂,他欺骗我,背叛我,但他至少敢作敢当,你呢?你明明背叛了却还要惺惺作态。” 陆溪月语气越发冷冽,“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九溪山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没有得到的!” 是逍遥游最后一重的心法?还是山腹最深处的宝藏?” 苏白面色苍白地摇摇头,眸中似乎透着委屈,“师兄……八岁那年我离家出走,一个劲地想往离家最远的地方走,这一走便走到了锦州,走到了九溪山脚,当日那黑熊向我扑来时,若不是师兄出手我早已丧命熊爪。” “十岁那年,齐昆将我推下巨瀑,水流声震耳欲聋吞没了我所有的呼救,那水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我出不去,躲不开,就在我以为会这样死去的时候,是师兄你又一次将我救了出来。” 陆溪月紧紧捂住胸口,一阵酸痛从指尖蔓延开来,直到心尖。 所以,我救了你,你就这般报答么…… 苏白声音低沉醇厚,已听不出少年的稚嫩,“我将师兄视作神灵,又如何会背叛?” 陆溪月胸膛起起伏伏,神色暗沉含怨,“既然如此,那日禁地的事情你如何解释?”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师伯是谁杀的?那些弟子又是谁杀的?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禁地?除了你还有谁会南苍剑法?苏白,你在隐瞒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苏公子,你能告诉我么!” 她声声泣血,说到最后嗓音都带着粘连的嘶哑,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可等待她的却是再次、长久的沉默。 他明明知道,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过了许久,久到她心中已然绝望,苏白沉沉地抬起头,眸中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坚定:“师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证明自己的清白。” 也证明温家的清白。 “呵呵呵呵……”陆溪月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杀意,冷得令四周空气瞬间刺骨。 “我信过你。” 苏白瞬间如被雷击,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陆溪月用尽所有气力翻身下床,从床边剑鞘中拔出扶摇,豁然架在苏白脖子上,“我是没有内力了,可我还有剑!” 扶摇寒光闪烁,剑尖因为主人的内伤而微微颤抖,扶摇锋利至极,苏白修长的脖颈沁出了颗颗血滴。 苏白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将身子往前一挺,修长脖颈瞬间划出一道血线,声音却没有丝毫颤抖:“师兄,请给我一颗血燃丹。” 陆溪月愣住。 苏白喉头哽了哽,看向陆溪月的目光却是无比坚毅,倔强的一如往常。 “你若服下,每月不会有解药,血燃丹的威力你最清楚不过,生生疼死的人也是有的,如此你还要服下?” 苏白垂在身边的双手死死攥紧,修长的指节青筋凸起,清亮凤眸中透着异样的神采,“求师兄成全。” “铛”的一声,扶摇剑掉在云纹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陆溪月狂笑不已,甚至牵动内伤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苏白,我这逍遥山庄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想图谋的,让你宁愿自伤也要留下来?” 苏白抿了抿唇,眸中似有万千情绪翻涌,终究是一言不发。 陆溪月紧紧盯着苏白,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审视过这个少年。 此时的逍遥山庄需要一个高手,她如今武功尽废,若想重振山庄离不开苏白,既然苏白要用这种方式留在山庄,既是互相利用,谁能笑到最后,便是各凭本事。 “呵,”陆溪月薄唇如雪轻轻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白,“每年一次解药,保你不死,仅此而已。” 说完坐回床上,“血燃丹就在那边立柜的第二格抽屉里,你打开紫檀盒,红色的便是。” 她看着苏白缓缓起身,沉步走到柜旁,拿出一颗浑圆鲜红的丹丸,通体闪烁着危险的色泽,正是那令人闻之色变的血燃丹。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若要后悔还来得及。” 却见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服了下去。 * 腊月廿一,雪后初晴,晨间的阳光将整个竹屋都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温暖而美好。 “公子,您这伤!”端午惊讶地嚷道,拿着伤药的手不住地颤抖,“那么深的伤,就连里面嫩肉都被卷了出来,怎么现在就只剩一道道微凸的红痕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端午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他才十八怎么就老花眼了,“这才过了三日,怎么像过了一个月。”难怪当初庄主专门命寒姨前来,说什么不可让伤口愈合,他当时还纳闷,这么重的伤,想愈合也愈合不了呀。 苏白利落地将衣服穿好,淡然道:“走吧。” 半山腰的巨瀑,水声震耳欲聋,如千军万马自空中奔腾咆哮,直扑潭心,水声如雷,激荡起阵阵狂风迷雾,像是要吞没周遭的一切生灵。 瀑布宽十丈,落差达三十余丈,走近之后能清楚看到瀑布分为了三段,第一段约三丈,第二段和第三段各有十余丈,无愧三叠寒水瀑之名。 昨夜刚下过雪,天阴沉可怖,整个九溪山白茫茫一片,和雪白的瀑布完美地融为一体。 两人站在寒水瀑侧面的山坳,苏白仍是一袭蓝衣锦袍,衣摆被狂风震得猎猎作响,一根玉簪束发,披在肩后的乌黑长发也随风而动,发梢轻扬。 苏白就那么静静立着,脊背挺拔,白雪衬着清冷眉目,极尽风骨。 端午恍然发现,他已许久未曾见到公子这般认真的模样了。 可旋即便回过神来,手指颤抖着指向第二段瀑布下方的巨石,面带惊惧:“庄主让您在那块石头上待满三个时辰?” 端午越看越心惊,“那石头上怎么可能坐人?” 那巨石被长年累月地冲刷早已圆润无比根本无处着力,更何况水流落差巨大,哪怕是钉在石头上的东西都会被急剧的水流冲刷而下,一个人怎么可能稳住身形。 第8节 “总要一试。”低沉的嗓音说道。 “就算您武功高强能稳住身形又如何,那么剧烈的水流冲击砸到人身上,那得多痛!更何况,更何况现在正是寒冬腊月,我平日里烧水指尖碰到都觉得冰冷刺骨,公子您可是要整个人浸到冰水中!” 端午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急的快要哭了出来。 “庄主明知您最怕瀑布,还非要您在这儿受罚,还是这种要人性命的刑罚。” 苏白深深凝视着潭底,他是不愿意来此,却并不是因为害怕瀑布,而是因为在这个地方,他怕自己再也克制不住心中那隐秘而卑劣的爱意。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有一束艳丽张扬的光,强势地照进了他的心中,可那束光,从来都不属于他。 “公子您怎么了?反正也没人看守,您就算不去也没有人会知道。”见苏白脸色不好,端午担心地说道。 “端午你回竹屋等我。”苏白冷静吩咐,说着就要纵身跃下。 “二庄主且慢,庄主有话托我转告。”大寒突然飞身而至。 苏白顿住,侧首道:“寒姨,庄主有何吩咐?” 大寒面带难色,犹豫道:“二庄主,庄主命你务必在寒水瀑中待满十二个时辰,若是中间断了,便需重新开始。” “十二个时辰?!”端午脸色难看地像馊了的隔夜饭菜,“寒总管,您要在此一直守着么?” 大寒摇头道:“庄主并没有这般吩咐,只说若二庄主做不到,自行下山便是。” 她也很是心疼苏白,但凡有一点闪失就会被剧烈的水流冲到深潭中,那深潭下暗流涌动错综复杂,就算是一把铁剑被丢进去没多久也会千疮百孔,就算以苏白现在的武功出来不难,却又要重新计时。 哪怕苏白已经突破了春风境,也禁不住这般反复折腾,想必庄主就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将二庄主逼走。 “二庄主,您不如去给庄主服个软?老奴也会替您求情。”大寒一脸担忧。 第10章 昏迷 苏白望着眼前如雷霆万钧般汹涌澎湃的巨瀑,摇了摇头,“既是师兄的意思,苏白照做便是。” 定是寒姨替他把过脉后告诉了师兄,师兄知道自己突破了春风境。 十二个时辰,刚好是他目前的极限。 大寒和端午不解地看向苏白,少年一双凤眸沉静如水,好像说的是极其疏松平常之事。 苏白不待两人反应过来,瞬间运气提起内劲,往瀑布纵身一跃,似秋天的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到那光滑巨石上,旋即身子猛然一沉盘膝坐下,像泰山压顶般牢牢地固定在光滑巨石上,使的正是千斤坠的功夫。 苏白凝聚全身内力,一面用于抵抗冰冷刺骨的寒水,一面用于抵抗水流的剧烈冲击。 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出,方能护住四肢百骸不至冻僵,不到半个时辰内力已然消耗一空,只能加快凝聚内力的速度。 一边凝聚,一边消耗。 苏白紧闭双眼,嘴唇早已冻的发紫,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然是夜幕降临。 山间的深冬寒夜高阔冷寂,漫天星辰都仿若冻住,只有一轮弯月洒下清辉,远处林间清幽雅致,瀑布之下却是波涛汹涌,清冷月光破碎在千堆水花间,唯独剩下澎湃的水声,在寂静的冬夜格外刺耳。 大寒和端午仍然站在山坳间,端午固执地望向苏白的位置,哪怕什么也看不到。 “端午,你还是回竹屋去吧。”大寒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二庄主身形掩盖在浓密水流下,以你的目力连人都看不见。” 端午却向着瀑布走近了一步,说道:“公子还在这儿受罚,我怎么能先回去。” 大寒叹了口气,“山间夜晚寒凉非常,你若在这儿待一夜,只怕还没天亮你就先倒下了。” 大寒这般说,端午听着听着眼眶便红了,抽噎道:“我不过在这儿站着都这么冷,公子在水里泡着岂不是冻僵了。” 大寒有些头疼地说道:“你也知道你们公子冷,明天二庄主完成受罚定然疲惫不堪,若你也在这儿煎熬一整夜,明日还有谁能照顾他呢?” “对对对!”端午如梦初醒般,急声道:“寒姨您说的对,我这就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 端午没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寒姨,那您会在这儿盯着公子吗?” 大寒无奈扶额,“我一把年纪了,在这儿待一晚只怕命就搭上了,再说庄主并没有命我在此看守,我一会儿便要回去向庄主复命。” “好吧。” 端午刚要走,又顿在原地,“寒姨,公子是不是把衣服脱了比较好,那湿漉漉的衣服紧身贴在身上,肯定难受的紧。” 大寒用最后的耐心说道:“这儿水声这么大,你我又不会传音入密,二庄主根本听不到你说的话,你还是安心地回去吧。” “算了,”大寒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竹屋。”她不亲眼见到这毛孩子回屋他是无法放心回去向庄主复命了。 大寒伸手拽住端午,刚走出一步便愣住。 二庄主淡漠沉稳的性子总会让人忽略,他甚至比端午还小上一岁,却经历了这般多的事情,承担了这般沉重的责任。 大寒不禁回头望向那倾泻而下的巨瀑,在黑暗寂静的冬夜中巍然生威。 第二日辰时刚过,阴沉的乌云中露出一缕晨光,透过白雪皑皑的竹林照到竹屋,随后照到开阔的寒水瀑。 苏白缓缓睁开眼,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 一夜未眠,他意识早已混沌,牙关紧紧咬着,脸色比山间的积雪还要白上两分,嘴唇白中透紫,双手在胸前紧紧相抵,浑身只余气海间一点热气。 师兄曾说这九溪山的冬天又湿又冷,像是全身都浸在冰水里,如今他算是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哪怕他已经突破了春风境,那刺骨寒冷依旧没有任何阻碍地长驱直入,强势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轻易夺走他的所有知觉。 所幸只有一个时辰了…… “阿白,你在瀑布后面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在山坳间响起。 苏白眼睑轻颤,这不是师姐的声音么,她怎么会来此,难道是师兄告诉她的。 苏白心中倏然升起一丝微茫的喜意,难道师兄终究是心疼他的,愿意让他提前结束这难熬的责罚。 陆清月久等没有回应,却毫不意外,明明她是逍遥山庄的大小姐,可苏白自小对她就很冷淡。 她朗声说道:“阿白,你何时也学会了这种练功方法,我还以为你不会再靠近寒水瀑一步了。” 苏白全靠本能维持住身形,意识早已恍惚。 练功,也,这九溪山上还有谁会用这种折磨人的方法练功。 陆清月脸色微嗔,眼珠一转,再次传音入密道:“温家发下英雄贴,广邀青年才俊为温家大小姐比武招亲,想必文书很快就会送到哥哥处,你若再不说话,我就告诉哥哥你喜欢我,所以不会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比武招亲!” 她正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连夜赶回九溪山,随便问了一个弟子得知苏白在此,连兄长都没来得及见就赶到了寒水瀑。 温家,比武招亲? 他这三个月来一直在暗中查探当初的事情,这次比武招亲不失为是个好机会。 可师姐在说什么,他喜欢她?当真是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可师姐为什么要这么说,这话绝不能让师兄听到…… 苏白早已累到极致,如今稍一疏神,嘴唇轻颤,一个“不”字就要出口,刹那间全身功力为之一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被飞流而下的瀑布瞬间冲走,向潭底直直坠去。 他迷糊中想到,原来,师姐是来扰乱他的…… 他还有最后一丝内力可以自救,可如果这是师兄想要的……苏白阖上眼,放任自己坠入了无边黑暗。 陆清月一直紧紧盯着瀑布,等待苏白的回应,直到一个蓝色身影一闪而过,急速坠落掉入潭中。 “阿白!” 陆清月心中一急,就要提气跃下,可她的逍遥游心法只练到第二重,如何能跃到这汹涌的深潭中,更遑论救出苏白。 陆清月身后的立夏眼眸一暗,提气纵前,飞身跃到潭中将苏白抱了出来,再足尖轻点石壁凸出的巨石,奋力跃回了陆清月身边。 陆清月一把接过立夏怀中的苏白,怀中少年浑身冰冷,俊美的脸庞白中透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陆清月心中一慌,抱起人便要往倚玉轩奔去。 第11章 温家邀请 “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天刚亮,大寒和端午便相携而来,端午一眼看到陆清月怀中昏迷不醒的苏白,惊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大寒也是眉头一皱,看了看天色道:“这还差整整一个时辰。” 陆清月紧紧地抱着苏白,“寒姨,我要去找大哥,让他救阿白。” 陆清月抱的太紧,就连端午都无法近身,还是大寒走过来说道:“小姐,请容老奴先为二庄主把脉。” 陆清月这才冷静下来,矮下身形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却无论如何不愿松开抱住苏白的手。 大寒只好也蹲下身去,就着这个样子替苏白把脉,其余人紧张地看着大寒,生怕她露出任何不好的神情。 大寒神情先是一松,旋即很快又皱起了眉头,“二庄主尚有生机,只是他浑身已然冻僵,以你我之内力恐怕无法助他回暖。” 陆清月急道:“所以我才急着去倚玉轩,大哥武功最高,一定能救阿白的,你们怎么还要在这儿耽误时间。” 端午见苏白这副模样,早已忍耐不住,嚷道:“庄主?他不害死公子已是万幸,指望他出手相救?” 陆清月怒道:“你说什么?” 若不是她还抱着苏白,只怕当下便要动起手来。 大寒摇摇头:“小姐您才回庄,许多事情还不知道。您先回避一二,立夏和端午过来,将二庄主身上湿衣脱下。” 待陆清月和大寒转过身后,立夏和端午艰难地将苏白身上结冰的衣服脱下,换上干爽的裤子,用提前准备好的狐裘大氅将苏白严严实实地裹住。 大寒用手探向苏白额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立夏:“立夏,你是我们几个当中武功最好的,你看以你的内力能驱散二庄主体内寒气吗?” 当年若不是立夏自请成为小姐的护卫,如今这山庄堂主之位定有他一席之地。 立夏摇摇头,“恐怕不行,方才那一纵一跃已耗尽了内力。” 陆清月这也才发现立夏面色苍白,关切地问道:“立夏你受伤了?” 端午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兴奋道:“入冬前公子从西州带回了一块火山石,放在了倚玉轩的晴空池中,又引入清溪水,形成了一处温泉!” 不待端午说完,陆清月已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就带他去。”说着就要抱起苏白,立夏眼疾手快夺了过去,“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属下吧。” “这恐怕得先禀过庄主。”大寒犹豫道。 “人命关天,哥怎么会不同意。”陆清月没有听出大寒的言下之意,带着立夏往倚玉轩奔去,大寒和端午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上。 到了倚玉轩陆清月直接推门而入,门口弟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手却阻止。 陆清月轻车熟路地带着立夏走到晴空池旁,池面白气缭绕,一靠近便觉周身温暖了不少,忙道:“立夏,快把师弟放进去。” 直到看到苏白整个人浸入了温泉中, 第9节 陆清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什么人!”阴冷的声音从温泉旁的屋中传来。 陆清月浑身一颤,“哥,是我。” 陆溪月皱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算着日子最快也要两日后才到。 陆清月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说道:“哥,阿白他学你练功,结果浑身都被冻僵了。”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陆溪月阻拦不及,陆清月已破门而入,陆溪月还躺在床上,“哥,你怎么还没起?” 她记得兄长痴迷练武,每日天没亮便已起床练功。 陆清月刚进屋,便觉一阵热浪袭来,不由嘟囔道:“哥,你这房间怎么这么热,连窗户都没有开。” 陆溪月怒道:“你今年也已经十八岁了,进男子房间就这般随意?” “哥你又不是别人。”陆清月撒娇道。 “对了哥,阿白他跑到寒水瀑去练功,我恼他不理我就出言相激,谁料他就突然掉了下来。” 陆清月自顾自地坐到窗边圆凳上,“我这次在外面听那些江湖中人说师弟武功多么了得,连严松和上官伯伯都不是他对手,如今看来还是比哥哥你差太多了,在那石头上连坐都坐不稳。” 陆溪月坐起身子,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可知他在那儿坐了多久?” 陆清月歪了歪头,回道:“当时天刚亮,想来最多也就一炷香时间吧。” 陆溪月起身穿好外袍,将锦带在腰间系紧,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从昨天午时一刻便坐在那儿了。” 什么? 陆清月惊地差点从圆凳上掉下来,颤声道:“那岂不是整整待了十个时辰?!” 难怪,难怪…… “哥你平日练功最多也就待三个时辰,师弟他为什么会待那么久?更何况现在天寒地冻——”陆清月突然想到被她漏掉的东西,“寒姨说还差一个时辰,是什么意思?” 雪地难行,大寒和端午脚程稍慢,此时才赶到倚玉轩,端午迫不及待地赶去晴空池,大寒见陆溪月房门开着,心中陡然升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小姐竟然敢顶撞庄主,拜见了陆溪月后,大寒忙对陆清月解释道:“小姐,二庄主之前办事不力,庄主罚他在寒水瀑下待满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陆清月那和陆溪月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溢满愤怒,“这么冷的天,阿白怎么可能受得了?” 见陆溪月神色阴鸷,陆清月声音弱了下去:“不过好在阿白这次没事,哥你罚也罚了,气也应该消了。” 陆溪月冷哼一声,眸中寒气未减,声音比那寒潭水还要冰冷刺骨,“我早已说过,一旦中断,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陆清月怒气陡盛,“哥你想要阿白的命吗!” “滚出去!” 陆溪月眼尾猩红,浑身似被阴影笼罩。 长这么大陆清月还是第一次被陆溪月这般对待,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捂着脸跑了出去。立夏一直在门外侯着,也忙追了上去。 “庄主您别生气,小姐这次急着回来应该是为了这个。”大寒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山门弟子刚刚送上来的。” “温家为温大小姐比武招亲,最后取胜的人不止可以抱得美人归,还能请温老太君出手替一人诊治。” 温老太君? “快把信给我!”清越的声音隐隐颤抖。 陆溪月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漂亮的桃花眼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唇角隐隐扬起的笑容驱散了眉间的阴霾,夺目的叫人移不开眼。 她自从三个月前受伤便开始派弟子四处打听四大灵药和温老太君的消息。 温老太君是百年前圣手药王的关门徒弟,已多年未曾出诊过,曾有人拿出万两黄金作为报酬却连老太君的面都没有见到,此次比武招亲也许是请她出手唯一的机会了。 “不过此事有些奇怪,温家若要招婿定然是从者云集,何须再加此筹码。”大寒抬头看了看陆溪月神情,“这次比武招亲,您意下如何?” 陆溪月放下书信,缓缓踱到窗边,吐出四个字:“势在必得。” “可您如今内力全失如何能赢得了比武招亲?” 陆溪月不答反问:“他可是在晴空池?”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寒知道陆溪月问的是谁,恭敬应道:“是。” 陆溪月冷笑一声,从一旁的雕花衣架上拿过大氅披在身上,径直往晴空池走去,大寒匆忙跟上将在池旁待着不肯走的端午带走。 陆溪月深深地凝视着白气缭绕的晴空池,她内力尽失后极其畏寒,多亏了苏白为她造的温泉,这个冬天才会不那么难熬。 而那少年此刻正背靠在池边,脑袋枕在池壁的鹅卵石上,乌黑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哪怕仍在昏迷也丝毫不减清冷傲气,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似乎睡的极不安稳。 陆溪月凝望的目光渐深,谁能想到这样风神蕴藉的外貌下竟会有那般狠辣的心肠。 若不是因为他,她本不用受这些罪,若不是因为他,她本应还是那个叱咤江湖的逍遥山庄庄主。 似是感觉到了陆溪月的到来,苏白昏昏沉沉中艰难醒来,他好像去寒冰地狱中走了一圈随即又被丢到了火焰山。 好冷,好热。 好难受。 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倏然撞进一抹亮丽的红色。 陆溪月裹着厚厚的红狐裘,踏着雪向他走来,颈间那一圈光鲜洁白的白狐毛领,衬得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在白茫茫的天地中是那般张扬热烈、耀眼夺目。 苏白呼吸瞬间一滞,漆如点墨的眼眸深深地望着这一抹红。 “咚,” “咚,” “咚。” 那踏雪而来的一步步仿佛是踏在他的心上,和他的心跳合二为一,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这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 陆溪月走到池旁,矮下身去双肘撑在池壁,绝丽近妖的脸庞贴在苏白耳边,白皙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弄着苏白胸旁的池水。 一股幽香袭来,苏白喉结不自觉地耸动,池水蒸气弥漫,少年俊美的脸庞被蒸的隐隐发烫,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12章 温泉 苏白仓皇闭上眼。 若不是他此刻连抬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他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 他竟然想要搂过师兄劲瘦的腰身,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让那双漂亮妖冶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怎么可以对着师兄起这般丑恶的心思。 陆溪月皱着眉看着苏白,不是说整个人都已经冻僵了么,怎么这脸竟这么红,甚至一直红到了耳后,让她想起了三月里的桃尖,鲜嫩欲滴。 “泡了这么会儿子功夫,你应该有力气说话了吧。” 苏白豁然睁开眼,点了点头,目光却不敢直视那明红色的身影。 陆溪月眉头渐紧,这人是怎么了,竟在躲避她的目光?难道这次逼他去瀑布当真伤害这么大,不由沉吟道:“你若替我做一件事,便可免了这次惩罚。” 苏白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抬眸看向陆溪月,沉声道:“庄主请说。” 倏然对上苏白泛着热意的目光,陆溪月怔愣片刻,道:“你知道温峥吧。” 温峥? 苏白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慌乱,垂眸道:“知道,温峥正是温家大爷,现任的温家主。” 完美无缺的回答,陆溪月却没有漏掉方才苏白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骤冷,笃定道:“你有事瞒着我。” 而他隐瞒的也许就是当初背叛的关键。 陆溪月俯下身子,将头凑到苏白脸侧,确保自己不会错过苏白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她紧紧盯着苏白,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方才为何慌乱?” 嘴上问着,冰冷的手指却向下伸去,划过精致的锁骨,划过胸口未愈的鞭痕,最后停在了左胸处,柔软指腹下少年胸膛有力地跳动着。 呵,心跳的这般快,心中必然有鬼。 苏白喉结上下耸动,声音低沉嘶哑:“是因为,因为我听师姐说过温家比武招亲一事,庄主可是想娶温小姐?” “呵。” 陆溪月指尖猝不及防地嵌入红肿的鞭痕,慢条斯理地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的紧实胸膛,流入池中,晕起一圈血色。 陆溪月却仍嫌不够,指尖用力地按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力气越用越大,越嵌越深,那伤口下的嫩肉哪儿抵受地住这般按压。 “呃……啊!” 苏白痛的闷哼一声,背部紧紧抵在池壁,手指死死地抠住池边鹅卵石。 终于,陆溪月冰冷的声音响起:“痛吗?” 苏白嘴唇颤了颤。 陆溪月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笑意:“你痛,与我何关?” “我是想娶温韫,可那又与你何关?” 她声音冰冷,“你绝不会因此慌乱。” 苏白眸光陡然暗了下去。 师兄真的想娶温韫…… 师兄会娶妻生子,那双漂亮的眼眸会深情地看向别人,他会和别人幸福一生…… 心里的疼痛和嫉妒如同疯狂的藤蔓肆意生长,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终于,苏白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压抑而悲绝:“温家形势复杂,如龙潭虎穴,温家小姐她不是良配”。 “呵。”陆溪月轻嗤一声,放过了重又流血不止的伤口,转而把玩起苏白散在身后的长发,“据我所知温韫是温峥独女,容颜绝丽医术高超,如何就不是良配了?” 那如瀑乌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泉水打湿,一缕一缕地垂在肩头,陆溪月饶有兴致地玩着,口中问道:“她不是良配,那你认为,谁是?” 她停下手中动作,灿若桃花的脸庞上目光灼灼,唇角微勾。 苏白看着近在咫尺的清艳脸庞,近的能在那潋滟的桃花眸中看到卑劣的自己。 第10节 师兄的脸竟这么小,他一只手就能覆盖,淡色的唇瓣竟泛着这般诱人的光泽,让人如着了魔般移不开眼。 是我,师兄你的良配,是我,只能是我! 他的心在嚎叫着,目光越发幽暗深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陆溪月被看的心中一凛,这个神态,这种目光,她在唐忱身上也曾见到过许多次。 真是如出一辙的令人厌恶! “无话可说了是吧。”她哂笑,“你嘴里究竟有几句实话?” 苏白陡然惊醒,嘴唇颤了又颤,终是什么也没说。 “无非是担心我和温家联姻后,你那不知名的阴谋再难实现罢了。” 陆溪月嗤笑一声,“也罢,我可以不娶。” “你娶。” 苏白没来得及高兴,便像被一盆掺满了冰块的凉水浇到头顶,哪怕身处温泉,仍然瞬间心中凉透。 “师兄,苏白无意娶妻。” 陆溪月不置可否:“温家遍邀江湖,娶温家女者,可请温老太君出手替一人诊治。” 苏白抬眸,一双凤眸似有星光闪烁,“此言当真?” “温老太君医术通神,她若肯出手,师兄定能恢复如初。” 陆溪月心中缓缓升出一丝困惑,苏白这喜意不似作伪,他难道不怕自己恢复内力? “所以待年过完你便启程去温家参加比武招亲,以你如今武功,年轻一辈鲜有敌手,就是那四大家族和四大门派,对你也构不成威胁。” 苏白愣住,漆黑眼眸中似有浓烈情绪翻涌,最终沉沉地看向陆溪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师兄,我不能娶温小姐。” “你敢拒绝我?”陆溪月脸色倏然一沉,果然方才的喜意只是在惺惺作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虚伪! “你若不愿意,自行下山去便是,何必在这九溪山上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陆溪月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冬日尤为刺耳,苏白心中一痛,挣扎着撑起身,沿着池壁在温泉中跪了下来。 刚刚还浸在热水中的躯体乍一暴露在寒风中,苏白不由身体一颤,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批在肩后,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水汽氤氲,整个人显得比往日脆弱许多。 池水正好没在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身,苏白双拳垂在身侧,攥的太紧指节都已发白,他定声道:“师兄,我一定会去温家,一定会请老太君为你诊治,可温大小姐我不能娶。” 陆溪月一拳猛地打向水面,池水溅起,湿了她亮丽的红狐裘,“你不娶,如何能请的动温老太君?” 苏白看着陆溪月溢满怒气的眸子,咽下心口膨胀的酸涩:“我并不喜欢温小姐,是我对不起师兄,如何能因此误了她这一生。” 旋即,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苏白以性命起誓,定会让师兄康复。” “你以性命起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么?”陆溪月眼中似有怒火闪烁。 “你对仇深似海的严家手下留情,对素不相识的温家小姐心存怜惜,你对我呢,对师伯呢,对逍遥山庄的同门弟子呢?”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白,冷笑连连:“一个为了天蚕甲就背叛山庄的叛徒,你认为你说的这些,我会信么!” 苏白心中剧痛,浑身一颤,哽咽道:“苏白从来没有背叛过山庄。” 陆溪月收起唇角冰冷的笑意,突然一把紧紧攫住苏白修长的脖颈,逼的他将头高高扬起,她幽冷的眸子像毒蛇般紧紧盯着苏白,“那你说,为何刚才我提到温家时你神色慌乱,目光躲闪?” 苏白神色一暗,嘴唇紧抿。 陆溪月唇角微勾,冰凉的手指逐渐收紧,手中的脖颈温热脆弱,仿佛只需她轻轻一捏便会折断。 第13章 逼问 陆溪月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暴戾,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增大,纤长手指越收越紧,苏白身躯渐渐颤抖,嘴唇大张,垂在身旁的双拳骨节毕现…… 她心中倏然涌出一抹报仇的快感,只要结束了眼前这个少年,师伯和弟子的仇便算报了。 眼前人俊美的脸庞已泛起痛苦的潮红,可明明他只需稍一用力就能轻松地震开她,明明他随时都能结束这痛苦的煎熬,眼前的人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几近窒息,明明极度痛苦,却仍旧那么驯服、恭顺。 “呵呵呵。”陆溪月突然嘲讽地大笑起来。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温家比武招亲还需要苏白,若他此刻死了,对山庄有弊无利,他是该死,可现在他还不能死。 陆溪月仍在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鲜艳的红狐裘随之抖动,眉眼间艳色大增,在苏白失去神智前,终是松开了右手。 失去脖间桎梏,苏白瞬间向前倒去,他剧烈地呛咳,大口地喘气,身上已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涔涔流下的汗水,乌黑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陆溪月恍然想到两年前唐家进犯,她匆忙赶回山门时,整个山脚已是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众多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唯有苏白一身蓝衫独自立在众弟子之前,少年紧紧捂着胸口,哪怕胸前已被鲜血染透,仍勉力支撑着身形,面对唐家强敌环伺,面对深不可测的唐老太爷,也不肯退哪怕一步。 那时他也是这般,孑然一身,脆弱而倔强。 陆溪月猛然掐住自己大腿,疼痛让她瞬间惊醒。 叛徒不值得怜惜,更不配她的感情! 她豁然站起身来,红色的裘尾扬起好看的弧度,她冷冷问道:“你恢复了几成功力?” 苏白方才如获新生,闻言忙调息运气,不待呼吸平稳,便忍着喉咙剧痛回道:“不,不到半成。” “若是你此刻点人穴道,能封住穴道多久?” 苏白挣扎着直起身子,思忖片刻后道:“若用全力,且对方内力弱于我,至少能封住十二个时辰。” 陆溪月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容:“若是点你自己的穴呢?” 这一笑,瞬间褪去了冷意,本就明艳昳丽至极的脸庞越发生动,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眸中似是载满了万千星辉。 苏白怔愣地抬眸,失神道:“逍遥游心法不引自动,若是封自身穴道,最多两个时辰。” 陆溪月唇角笑意倏然消失,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看着眼前人,淡淡开口:“封了自己的天溪穴。” 冬日的早晨很是安静,此刻连风都停了下来,生怕触怒处于疯狂边沿的陆溪月。 苏白敞露的胸前后背上或长或短的红痕还未消褪,紧实的躯体一览无余,苏白心一横,伸出两根骨节泛白的手指迅猛地点向两肋之间,狠狠地封住了自己的天溪穴。 内力运行陡然受阻,苏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温泉中。 方才因为窒息而潮红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像是有百万只虫蚁在血管中争先噬咬。 封住天溪穴本是江湖中人严刑拷问的常用手段,虽然难熬,但以苏白的忍耐力并不会这般艰难,可此刻他全身都泡在温泉中,热气刺激下内力欲运行却受阻,剧烈程度甚于平日百倍。 奇痒难耐,奇痛难忍,苏白双手死死地扣着池边鹅卵石。 好痛……好痒 好难受…… 他想要伸手去挠却不知道该挠哪儿,无处不痒,无处不疼,他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掌好结束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 见苏白痛苦地蜷缩在池中,陆溪月却没有预想中的痛快,她本准备好这个命令会被拒绝,不想苏白竟毫不犹豫地封住了自己的天溪穴,那般决绝、不计后果。 她胸中倏然涌上一股异样的烦恶之意,胸口酸酸胀胀,她使劲地揉了揉,却怎么也揉不掉。 她冷冷地看着苏白,如晨星般清亮的桃花眸中情绪翻涌,“何时想明白,愿意说了,可以唤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屋中走去。 她回到屋中,坐到烧的噼里啪啦的火盆旁,周身瞬间暖和了起来,可心中烦躁厌恶却更胜方才。 大寒将端午送走后便一直站在门后,将池边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见陆溪月这般神情走上前说道:“庄主,二庄主重伤未愈,又在寒水瀑受罚了十个时辰,此刻再这样罚他,是不是有些——” 有些太不近人情,太过分了些。 “你在教我做事?”陆溪月猛地抬眸,眸中寒芒乍现。 大寒连忙低头:“老奴不敢。” 她对陆溪月的脾气最了解不过,知道她最在意的只有山庄的荣辱,斟酌着说道:“如今山庄中数二庄主武功最高,这次比武招亲需要他。” “听弟子来报,唐家这次也准备派精锐弟子前往,”大寒顿了顿,犹豫道:“领头之人正是唐忱。” 陆溪月捧着暖壶的素手一僵,旋即冷笑出来,“唐忱,唐忱呵呵呵。” “他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为人汲汲营营唯利是图,他挖空心思地往上爬,自然不会错过温家这个高枝。” 唐忱当时是怎么向她说的? 他说,阿逍,世上之事仅仅有情是远远不够的,你既非女子,家世更非显贵,我在唐家本就处境艰难,只有立下赫赫功劳,我才能有立足之地。 呵,无耻至极! 她恍然想到苏白方才所言,是唐忱你想在唐家立足,为什么就要牺牲无辜的我,牺牲无辜的山庄? 陆溪月神色骤冷,凡是唐忱想要得到的,她必然要抢到手。 她死死攥着暖壶,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着他,若他想明白了便来唤我。” “是,庄主。”大寒应声出门。 大寒甫一打开房门,一股冷气便迎面扑来,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缓步踱走到温泉边,苏白此时整个身子都没在池水中,只有头无力地靠在鹅卵石上,脸色一会儿苍白似雪,一会儿红似烈阳,如瀑黑发在池边倾泻而下,眼睑紧紧闭着,修长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抠在鹅卵石上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痉挛。 大寒长叹一声,她也不知道苏白能不能听到,自顾自地说道:“二庄主,庄主想知道什么,您告诉他不就好了,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白嘴唇翕翕合合,浓密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抖,无数次他都在心中思索,他该怎么告诉师兄。 可他无法说,他一个字都无法说…… 若幕后真凶不是温家,自然无从说起,若真是温家,这罪由他承受也是应该…… “庄主,二庄主他晕过去了!”大寒声音急切,高声呼喊。 以苏白如今的修为,若不是精疲力尽到极致,是断然不会晕过去的。 “铛!” 暖壶掉在了地上。 第11节 第14章 挣扎 大寒忙奔回屋中,手炉倒在地上,水洒了一地,陆溪月却仿若未觉。 她怔怔地抬头看了眼窗外,哪怕已是正午,乌云却沉甸甸地压在山头,透不出半点亮光,她心中某处似是刺痛了一下,冷道:“把他丢回隐庐。” “是。”大寒应下,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寒姨,公子不是泡温泉去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端午看着依偎在大寒怀中,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苏白,“唰”的一下哭了出来。 大寒将苏白轻轻放到窗边的竹榻上,替他把起脉来。 端午紧张地看着大寒,生怕她流露出任何不好的神情,“寒姨,公子如何?” 大寒凝神思量后松了口气,道:“还好,二庄主体魄强健,气海充沛,只是太过辛苦所以力竭晕倒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端午又焦急又纳闷,“怎么泡个温泉还力竭了。” “哎,”大寒叹了口气,她对此也很是困惑,“二庄主不知怎么又惹恼了庄主,被封住了天溪穴,痛晕过去了。” 天,天溪穴?! 端午虽然武功平平,但人体周身穴道是学武的基本功,他还是知之甚清。 天溪穴位于胸口两肋之间,天溪穴通则人体血流像溪水般通畅,故名天溪。 可若是天溪穴被封,则浑身内力运行受阻,整个人似要炸开,又似被万虫噬咬,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端午想到什么,问道:“可是庄主她没有内力,就算点了也封不住公子的穴道呀。” “难道是寒姨您点的?您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吗!”端午不禁抱怨起来。 大寒无语地瞥了眼端午,知道他也是心中着急才这般口不择言,当下也不同他计较,“是二庄主自己封了自己穴道。” “公子自己点的?”端午惊地张大了嘴。 大寒说到此处,心中也不由涌起一股佩服之情,她虽说也对庄主忠心耿耿,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自己封自己穴道下手还这么重,是个狠人。 “但是以公子的承受力,也不至于痛晕过去呀……”血燃丹那么恐怖的东西,公子都还能撑过三个时辰。 大寒沧桑的眸中流露出同情,“二庄主他,当时整个身子都泡在温泉中。” “泡在温泉中?” 端午拿毛巾的手猛地一抖,“怎么可以泡在温泉中就封穴呢!” 端午连连跺脚,那温泉会促进血液流动,穴道被封痛苦加剧何止千百倍。 端午一边拿毛巾帮苏白清洗,一边哭诉:“公子自小是娇养着长大的,这三个月来怕是把几辈子的苦都吃了。” 若是让夫人知道公子如今动不动被打被罚的直接晕过去,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大寒只当端午说的是来九溪山后被护法夫妇娇养着长大,感叹道:“是呀,以前二庄主和庄主同住倚玉轩,现在,”大寒环顾这简陋的竹屋,“现在这竹屋着实简陋了些。” 端午一抽一搭地说道:“这竹屋是公子亲手搭的,还算别有风致,可是公子他心里苦。公子向来高傲,世上的人和事鲜有放在眼里的,可如今他心里憋了事,憋了很重要的事,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哎,端午你别哭了,你哭你们公子就能醒过来?”大寒看着端午俊秀的脸庞哭成小花猫,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安慰道:“我相信不管有什么误会,终会解开的。” 提到误会,端午顿时激动起来:“庄主他自己被唐忱欺骗,害的山庄损失了一整个堂的力量,他自己变得敏感多疑,成天怀疑接近他的人别有居心,可如今怎么连公子都不相信了?” 大寒道:“这其中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庄主向来是不肯说的,你们公子也没有跟你提过吗?” 端午摇摇头:“公子不肯告诉我,寒姨您也知道,我们公子对庄主那叫一个敬仰濡慕,到底有什么误会能让庄主下这么狠的手。” 大寒点点头,“是这样,你们公子性子虽然傲慢了些,但是对庄主向来恭顺,相信庄主慢慢会意识到的。” 说着站起身来,“你好生照顾二庄主,恐怕年后开春了我们要去一趟应州。” “应州?” 大寒点头:“应州应都城。” 端午眼睛瞬间一亮,“江南的春天同我们锦州不同,繁花似锦,杨柳垂堤,寒姨您届时可以大饱眼福了。” 大寒突然想到,好像端午正是二庄主去应州参加武林琼花会时带回来的。 “庄主他真的要去温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问道。 端午眼睛一亮,顿时咧开了嘴,“寒姨!公子真的被我哭醒了!”说着忙不迭地端起桌上热水喂苏白喝下。 大寒没想到经过这么一番反复折腾,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苏白就能苏醒,不由心中生畏,“恭喜二庄主武功再次精进。” 她虽内力不强,但这练功的法门她还是略知一二,二庄主这段时间反复将内力消耗一空,再次凝聚,极大地拓宽了气海,也使自身内力更加凝实。 单以气海之宽广来看,二庄主恐怕已是这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了。 苏白却丝毫没有喜意,而是问道:“寒姨,庄主还是要去温家么?” “温家?”端午惊的低声重复了一遍。 大寒颔首道:“庄主需要温老太君相助来重塑气海,自然得赢得比武招亲娶到温大小姐,更何况庄主想要振兴山庄,若能交好温家必然是如虎添翼。” “娶温大小姐?”端午愣住,“庄主想娶温大小姐?” 大寒摆摆手,“庄主的打算,我等怎会知晓。不过,为了振兴山庄,庄主愿意付出一切。” 若非如此,庄主又何必从小就女扮男装。 苏白心中剧震,一股难以言明的痛苦席卷全身。 为了山庄师兄可以连命都不要,以命相搏伤了唐老太爷,替山庄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为了山庄师兄日夜苦练,就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扬名天下。 少年的声音因为受伤而低哑浑浊:“振兴山庄……纵使是那横亘古今的月亮也会有阴晴圆缺,门派兴衰本是常态,何苦执着。” 大寒心中一凛,旋即明白苏白这是还迷糊着,若是完全清醒,定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忙道:“可是振兴山庄,重回逍遥祖师在时的辉煌,也是山庄历代庄主的夙愿。” 苏白嘴唇轻颤,声音微弱:“难道要为了别人的想法,搭上自己的一生么。” 就像父亲是用所谓的礼法束缚他,逼迫做不愿做之事,娶不愿娶之人…… 大寒噎了噎,想说那老庄主也不是别人啊。 端午突然歪头道:“可公子您不也是为了庄主才好好打理山庄事务,才认真练武的么。” 他的公子,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便足矣。 他的公子喜欢听雨对弈,对烛温书,夏日赏荷,冬日赏雪,于武学一道都不甚上心,更不用说那些庄内俗务,可两年前,是公子担起了整个山庄事务。 大寒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二庄主行止由心,不痴迷武功,也不恋栈权力,她记得老庄主常说二庄主比庄主更加契合逍遥游心法。 可这人在江湖,风雨飘摇,谁能真的逍遥。 “比武招亲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二,庄主说待过了年天气回暖便往应州赶去。庄主的情况整个山庄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就连大小姐和几位堂主都不知情,”大寒顿了顿,正色道:“还请二庄主务必要养好身子,才能保护庄主,保护山庄。” “我想见……”苏白面如金纸,强撑着说道。 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端午举着拳头,“公子您想见谁,我去把他叫过来。” 苏白神色瞬间黯然,头一沉,闷声道:“算了……” 就算他去见了师兄又能如何……师兄今年已二十有三,正常男子在这个岁数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能做什么,又能说什么,他甚至连多看师兄一眼都是亵渎。 他那隐秘的情愫倘若被师兄知晓,以师兄的性子,哪怕再如何需要他,也不会再容他留在九溪山上。 第15章 挑衅 “我要见阿白!” 门外突然传来清脆洪亮的女子声音,似乎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是小姐。”大寒犹疑道。 苏白没来得及说话陆清月已径直推开门闯了进来,大寒只能歉意道:“小姐也是被老庄主夫妻宠坏了。” “阿白,你怎么样了?”陆清月快步上前,焦急地问道,立夏紧随陆清月进门后便站在了一旁。 苏白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的月白中衣衬得清峻脸庞越发苍白,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双薄唇干涸发白,她记忆中的苏白像是夜空中的鹰,永远是那般风神蕴藉孤傲不羁,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白这般脆弱地躺在床上,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阿白不是去泡温泉了么,怎么会这样?” 端午一脸愤懑: “如果今晨不是小姐出现,公子早就完成庄主的要求在屋中休息了,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大寒眉头一皱想要斥责,却也觉得陆清月这次做的属实过分,更何况端午本是二庄主带回来的人。 陆清月脸色一白,辩解道:“我怎么知道大哥会这样罚阿白,我以为阿白也是在练功而已。” 两人齐齐问道:“也?” “大哥以前经常在寒水瀑练功,为了抵抗冰冷瀑水的冲刷内力运转的速度便会不知不觉地提高,借此可以加快修炼。”陆清月不满地嘟囔,“阿白十岁那年被推下去,那寒水瀑人迹罕至,若不是大哥那日刚好在那儿练功,又如何能将阿白救上来。” 三人心中一惊,这件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端午不可置信地问道:“庄主他竟对自己都这么狠?” 陆清月点点头, “不过大哥每次最多也就坚持两三个时辰,不像师弟这次坚持了那么久,所以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苏白虽然闭着眼,却将陆清月的话听了个清楚,原来当时师兄是在寒水瀑练功,原来师兄竟会用这种方式练功。 见苏白没有反应,陆清月不悦道:“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们为何还是这幅表情。” 端午说道:“把公子害的这么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算了?” “不然你想怎样?”陆清月声音拔高,她对着端午和颜悦色也只是看在苏白的面子上而已,并不代表她会任人欺负。 端午正想说话,苏白豁然睁开眼,斥道:“端午!” 端午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师姐,我并没有怪你,只是我现在很累,想休息。” 见苏白竟然要自己走,陆清月心中一急,道: “从小到大不管大哥怎么冷着脸你都愿意亲近他,可对着我总是不冷不热,就因为大哥是未来的庄主,以后这整个山庄都是他的么?” “呵,”苏白轻笑一声。 “庄主与走卒有何区别,高坐明堂的帝王又与在地里劳作的农夫有何区别。” 他如何对一个人,与他身份有何关系。 窗外清冷冬阳洒在苏白身前,陆清月却觉得眼前少年比夏日正午的烈阳还要耀眼。 第12节 “那为何不管大哥如何对你,你却总愿意听他的话?难道就是因为大哥两次救过你?可你八岁初上山被那黑熊袭击,是我开口大哥才出手相救的。” “师姐的恩情苏白一直记得。”苏白静静地看了眼陆清月。 陆清月神情一窒,她也知道苏白因为这个恩情已经帮她做了很多事,可是这不是她要的,“我一直想要的只是你而已!” 苏白阖上眼,淡淡道:“苏白贱命一条,师姐想要就拿去。” “我——”陆清月一时语塞,脱口而出:“我要你喜欢我,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喜欢!” 大寒和端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虽然他们都感觉陆清月对苏白不一般,却没想到竟然是喜欢。 苏白紧闭的眼睑一僵,他从没想到陆清月竟有这种念头。 大寒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小姐,您方才说什么?” 陆清月却恍若未闻,对着苏白柔声说道:“阿白,我喜欢你,我很早便喜欢你了。” 大寒眼中担忧一闪而过,陆清月向来骄纵,鲜有这般温柔的时候,此事若是被庄主知晓,会不会迁怒二庄主…… 只有立夏一身黑衣劲装低眉垂手立在门口,看不清神情。 屋外溪水淙淙,明明是深冬陆清月额头却沁出细腻的汗珠,带起女儿家特有的馨香和娇羞,“我知道女子应该含蓄,可我就是想要告诉你,阿白你不会因此讨厌我吧。” 苏白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男子女子有何差异?男子可以做的女子一样能做。师姐,我很羡慕你,这么勇敢。” 陆清月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么一番话,不由狠狠地舒了一口气,看向苏白的眼神越发热切,鼓起勇气说道: “阿白,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去娶什么温家大小姐好不好。” 苏白豁然抬眸,清冷凤眸中神采闪烁,看的陆清月心脏砰砰直跳。 “我不会娶温家大小姐。” 她听见苏白这般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陆清月瞬间如释重负,听说温家大小姐玲珑剔透,风华绝代,若苏白见了定然是移不开眼的,她知道苏白心中没有她,可她还可以用时间让苏白慢慢喜欢上自己。 陆清月喜滋滋地说道:“那阿白你一定要帮我哥抱得美人归,这么厉害的女子若是能做我嫂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苏白眼眸一暗。 师兄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温韫虽好,却仍旧不够。 * “公子您醒啦!”哪怕已不是第一次见到端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觉起来,公子面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反而有了几分红润,怎么睡了一觉就像已经过了十天一样,恢复的这般好。 端午直到走出房门还如在梦中,撞到了上官泰也没有发觉。 上官泰不满地说道:“这小子是魔怔了么。平日里看着眉清目秀的,不想竟是个傻子。” “端午向来守礼,今日失态定是事出有因。”方无计一边解释,一边扣门,“二庄主,属下方无计和上官泰求见。” “进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众人进屋后,方无计发现苏白脸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这逍遥山庄大小事务都离不开苏白。 几人齐身拜道:“二庄主。” 苏白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榻上正中摆着一副残局,他拿起一颗黑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口中问道:“两位堂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方无计应道:“二庄主,您上次吩咐的旗主人选已经定好了。” 两人说话间上官泰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起屋中陈设,上次来时心神俱紧,这次才终于放松下来。 明明是卧室却有两排竹制书架,摆着成套的书籍,有的连书名他都不认识,案上的花瓶中插着新鲜的白梅,还带着晨露。 啧啧啧,明明是江湖中人,这居所倒更像是读书人,这苏小子难道还想考状元不成。 苏白目光扫过两人身后略显紧张的四人,心下了然,漫不经心地说道:“两位堂主办事如此高效。” 方无计躬身回道:“二庄主的吩咐,属下必得尽心尽力,这二位是属下所选旗主,那两位是上官堂主所选。” 苏白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淡淡道:“上官堂主身后的这位吴旗主似乎心有不平,若是不愿加入山庄,我逍遥山庄绝不勉强,自行离去便是。” 上官泰瞬间吃了一惊,他从未向苏白告知过吴代清身份,苏白竟能一眼点破。 “那你为何要勉强师父加入山庄!”吴代清穿着一身灰衣劲装,站在上官泰身后不屑地说道。 苏白将棋子落定,微微一笑,明明如清风朗月,上官泰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若不是因为老庄主遗愿,想要和兄弟并肩作战,尊师恐怕还没有资格加入逍遥山庄。” 吴代清呼吸一窒,“你!” 上官泰忙呵斥道:“清儿,还不向二庄主行礼。” 吴代清脸色涨的通红,来之前上官泰已将利害关系同他说清,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堂堂万合门大弟子,凭什么要对着这么个毛头小子俯首帖耳? 当下高声说道:“这逍遥山庄果真是没落了,偌大个山庄,这庄主是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二庄主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依我看这逍遥山庄不如改名叫——” 话没说完已经被上官泰一把捂住嘴。 其余人:“……!” 苏白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扣了扣,虽未说话,眉眼间却有股不怒而威。 方无计低着头,冷汗涔涔地滴了下来。 他虽年长苏白许多,但在苏白面前却永远是战战兢兢,从不敢以长辈自居。 因为是堂主,他比一般弟子了解的更清楚,这个年轻的二庄主行事果决,御下有度,平日里虽谈不上亲厚,但比庄主要温和不少,可一旦遇到同庄主有关的事,便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陌生、恐怖。 庄主便是二庄主唯一的逆鳞。 第16章 出手 屋内一片寂静,静的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方无计暗自怨上了上官泰,这老家伙虽然缺心眼但是行事还算稳重,可这挑人的眼光着实太差,他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恐慌,希望二庄主明察秋毫,千万不要迁怒他。 上官泰一脸莫名地看着方无计,这人不是号称笑面狐狸,智计百出,可现在这人圆滚滚的身躯竟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代清这话是有些无礼,可这老狐狸也不用怕成这样吧。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吴代清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走到房间正中得意地看向苏白。 方无计见状将头垂的越发低,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苏白一双凤眸如漆如墨,他衔着棋子的手指随意地动了一下,似是在掸掉棋盘上的灰尘,突然间一道劲风激荡,众人眼前一花,吴代清整个身子竟如断线的炮弹般飞出房门,直直掉入十丈外的竹溪之中。 上官泰脸色剧变,苏白竟然这般毫不留情! 明明心中担心到了极点,脚下却如钉死般丝毫动弹不得。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坐在窗边的少年,仅用手指就这般轻描淡写地隔空将人震到十丈开外,换了他决计做不到这般轻松。 方无计先是怔住,反应过来后圆脸上瞬间涌上一抹笑意:“恭喜二庄主,功力再次大进!” 苏白目光如电,朗声道:“谁敢对庄主出言不逊,下场将比他惨上千万倍!” 话音刚落却蓦然敛眉,他本想把吴代清震到屋外田地中,谁料内伤未愈,控制上差了毫分,竟将人震到了竹溪中,不由脸色一沉,道:“方堂主,把他捞出来,别污了溪水。” “是。”方无计应声而出,上官泰这也才如梦初醒般地随之飞奔而出。 若是叫两人知道苏白竟在懊恼距离没有控制好,只怕更会大为骇然。 原本站在上官泰身后的精瘦中年向苏白躬身道:“二庄主,属下衡正初,代清年少无知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衡正初弓腰曲背,好不恭敬,同吴代清的傲慢态度截然不同。 苏白意味不明地扫了衡正初一眼,点了点头。 上官泰和方无计两人相携而出,吴代清正狼狈地倒在溪水中,胸口鲜血浸染,见上官泰来了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上官泰见状忙盘膝坐下替他运功疗伤,过了好半晌,吴代清才悠悠转醒,脸上羞愤一闪而过,虚弱地说道:“师父,我说的都是实话,咳咳咳……这么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压在我头上!” 见吴代清终于醒来,上官泰总算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对苏白的惊惧却越发加深。 弹指间将吴代清震开,重伤而又不伤人性命,其内功造诣比在万合门时竟又有精进,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一个人。 “你问凭什么,就凭人家动一根手指就能将你震出十丈开外!”上官泰苦口婆心地劝导,“若不是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你今天只怕小命都要丢了。” “上官堂主,你要不还是换个旗主吧。”匆忙追来的方无计颇为无语,这小子明显脑子不大好使,根本看不清形势。 “换就换,谁稀罕当这个旗主。”吴代清白着张脸,不以为然地说道,“咳咳咳,那苏白不过个后生晚辈,仗着武功高强就目中无人,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拉拢师父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想给个下马威逼我服软而已。” 说到激动处不禁又吐出口鲜血,瞬间面如金纸。 方无计听的目瞪口呆,这人是怎么一边吐血一边得出这个结论的。 上官泰一脸为难,代清若不当旗主,就会被分到其他堂去,他膝下无子,一直把代清当亲生儿子,哪里能忍心他去受那些气。 方无计忍不住说道:“上官堂主你这弟子虽然清醒过来,但是内伤极重,若不及时治疗恐会留下后患,不如——” 就在此时,一绿衣弟子走到三人身旁禀告道:“二庄主请两位堂主速速回去,至于这位吴少侠,衣服脏了就不要进屋了。” “谁稀罕进那个破屋子,四面漏风,我万合门马夫住的都比这好上千万倍!”吴代清不住地嚷嚷,可惜因为内伤而中气不足。 上官泰对吴代清无可奈何,打定主意回去后便立即替他向苏白道歉,大不了被那傲气的小子再狠狠嘲讽一顿也就是了。 上官泰刚进门站定,便看到苏白单腿弯曲静静坐在竹制的罗汉塌上,少年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似乎沉浸在思考中,那清峻身形笼罩在晨光中,周身竟似有凛凛之气。 当下躬身说道:“二庄主,老夫一把年纪武功修为皆不如你,你瞧不起老夫也是应该,只是代清他年纪尚幼——” 话到嘴边突然僵住,论岁数眼前的少年比代清还要小上不少,武功却已远在他之上,心机智谋更是令人心服。 苏白转头,唇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上官堂主,我瞧不起你并非因你武功不行,我苏白不会因为一个人武功高而敬重他,只会因为一个人做了令我心服之事而尊重他。” 寒风吹过,吹的窗棂纸簌簌作响。 上官泰只觉一股热气自心头涌上,他迫切地想要作出什么,让眼前这个少年也能对他说出一声佩服。 苏白目光射向两人,淡声道:“好叫两位堂主知晓,万合堂以后只有三旗。” 明明是极平淡的语气,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上官泰顿时愣住,方才未及说出的话只能永远吞在腹中。 方无计见苏白只是处置了吴代清,心中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那姓吴的敢对庄主出言不逊落得这般下场是他应该,还好二庄主没有因此迁怒于他。 有这样惊人气魄和过人武功的两位庄主,何愁山庄没有振兴之日,届时那些看不起山庄的人只怕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第13节 当下越发恭敬地引着另外两人拜见苏白。 那两人久在山庄深知苏白的手段,比起吴代清,态度简直天壤之别,甚至觉得吴代清就是个傻子,才会跑到苏白面前耀武扬威。 苏白睨着两人,神情清淡不怒而威:“既然方堂主信任你们,望你们不要辜负了这份信任,更不要辜负山庄。” 两人齐齐躬身。 苏白衔起棋子,再也不看众人一眼,道:“年关将近,新堂成立事务繁多,你们各自去忙吧。” “属下告退。”众人相继退出门外。 直到走出屋外,一阵北风吹来,上官泰不禁打了个寒噤,伸手一摸才发现已是一头冷汗,僵硬地朝外走去连身后吴代清的连声呼唤都没有听见。 * 夜幕降临,冬夜辽阔,寒星满天。 哪怕是向来冷清的九溪山今日也是张灯结彩,阵阵梅花幽香中,除夕已至。 “哥,阿白今年不同我们一道过年么。”陆清月问道。 倚玉轩内灯笼高挂,屋内金丝火盆烧的劈里啪啦,几案上烛火摇曳,衬得所有人脸庞都柔和了许多。 陆溪月白皙如玉的脸庞在烛火映衬下染上淡淡红晕,越发明艳不可方物,语气也是少有的温和:“山庄有事需要他去处理,这几日他不在山上。” 说着将桌上的蜜饯夹到陆清月碗中,“这是你最爱吃的枣蜜。” 陆清月没有理会碗中的蜜饯,不依不饶地问道:“有什么事非要过年的时候去办,就不能晚几天么。” “你在质疑我?”陆溪月脸色骤沉,屋内气氛一窒,就连烛火都暗沉了下去。 陆清月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霍然对上陆溪月阴冷的目光,缓缓地又低下头去,不忿地想到哥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见陆清月偃旗息鼓,大寒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若是这小祖宗闹起来惹怒了庄主就大事不好了。 陆清月正吃着蜜饯,突然想到什么,又抬头问道:“可端午还在山上,若是阿白去办事怎么会不带上端午?” 大寒闻言心中一紧,端着碗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陆溪月放下筷子,嘴角绽开抹冰冷笑意:“既然你执意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大寒心情瞬间沉到了谷底。 第17章 下山 陆清月神情一肃,口中的咀嚼都瞬间止住,满怀期待地看向陆溪月。 陆溪月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前两日惹你生气,我罚他到后山禁地,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省三日。” 陆溪月声音清澈柔和,语气温缓,昳丽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比平日里温和不少,说出的话却带着屋外的冰雪冷气,让陆清月如坠冰窟。 “后山禁地,跪省?” “今天可是除夕!”陆清月惊地站起身来,“除夕,你让他一个人在禁地,跪省?” 桌上羊脂玉做的酒杯,在烛光下温润生辉,陆溪月平静地端起,浅尝了一口。 大寒在桌子另一侧,无奈地低着头,她就知道一旦被庄主知道那日之事,二庄主定躲不过一场责骂。 见陆溪月无动于衷,陆清月急道:“哥,阿白他没有惹我生气,我是喜欢他,可他不一定要喜欢我。” 陆溪月清瘦的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声音冷的像九溪山顶的千年积雪:“他本就配不上你,还敢故意接近你引诱你,罚他跪省三日只是小惩大诫。” 陆清月不可思议地拔高声音:“明明是我喜欢阿白,想要同他在一起,他哪里配不上我,哪里故意接近我了?你明知道阿白自小就喜欢亲近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溪月眸中冷若冰霜:“你是我陆逍的妹妹,逍遥山庄的大小姐,温家大小姐都只配给你提鞋,苏白这种不忠不义,无德无才之人,竟对你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定然是别有阴谋!” 陆清月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哥,我知道你因为唐忱的事情一直多疑不肯相信别人,可你对阿白是很好的——” “那是以前!”仿佛被踩到了什么不可触摸的地方,陆溪月神色骤冷,她好容易再次相信一个人呵呵呵…… “哥,我离开的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师伯为什么突然去世,是唐家动的手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大寒哀叹一声,每每一提起二庄主,庄主总会变成了这样。 陆溪月冷道:“苏白这个人冷血无情,唯利是图,他接近你定然是有所图谋,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他靠近你。” “哥,我喜欢他,你不能这样做!”陆清月神情激动,“你不允许他靠近我,那我可以主动去找他!” 陆溪月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笑意,“若让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看到一次我就打断他一根肋骨,让他再也无法靠近你一步。” “你凭什么这样做?是我喜欢他,是我天天追着他,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陆溪月声音低哑,明显隐忍着怒火:“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理直气壮地说着喜欢一个男子?” 陆清月想起苏白之前说的话,反对道:“师弟说,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样可以做,凭什么男子可以大胆示爱,女子就不能?我就是喜欢师弟,喜欢苏白!” 陆溪月怔了怔,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一样可以做? 若真是如此,当初唐家为何命每家送一女子去唐家,而不是送男子?无非是送女子可以看做联姻,送男子便只能是质子,会让各门派颜面无存直接撕破脸皮,达不到试探的目的。 若是如此,父亲为何要让她女扮男装?父亲为何认为女子就护不住山庄? 她和妹妹都是女子,一旦结亲便只能孤身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届时又有谁能护住山庄?这也叫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呵,一派胡言。 “苏白的话你也信?”陆溪月笑意冷的像雪上顶的白雪,“你若再说这种话,三日恐怕就要变成七日了。” 大寒心疼地看了眼这个倔强而坚强的女子,自小就背负了过于沉重的责任,甚至连唯一理解她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 陆清月登时愣住,过了半晌,小声道:“总要给师弟送一壶屠苏酒吧!今日可是除夕,师弟一个人在禁地,得多难挨。”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就要出门。 陆溪月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今日出了这个门,恐怕有人就出不来了。” 陆清月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眼眶通红,凄然道:“哥!” 寒风起,树影摇落,北风呼啸而至。 冷风吹过倚玉轩,呜咽一声又往山腰的禁地吹去,吹到紧闭的大门上打了个转,终究穿不透那厚重的黄铜大门。 * 正月十六,倚玉轩中的梅花开的正盛,阵阵清香沁人心魄,让人不自觉地心神安定。 “这儿到应州四千里地,马不停蹄也得整整十日才能到,二庄主做事沉稳,定能请到温老太君替您诊治,庄主您身体……欠安,不如就留在山庄。”大寒苦口婆心地劝道。 陆溪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相信他。” 就凭当时苏白那般抵触的态度,和他的所作所为,她如何放心将这种事全部交给他。 大寒愣住。 “二庄主绝不是唐忱那种小人,您——” 陆溪月打断道:“你去通知苏白,明日一早出发。” 见大寒还想再劝,陆溪月眉间阴郁渐增,大寒心中一紧,退了出去。 等她走到隐庐时,苏白还没醒来。 端午耷拉着脑袋,“昨夜月圆,公子……睡的有些晚,估计是这两日累着了。” 大寒看了看窗边竹榻上摆的残局,调笑道:“二庄主这是跟自己对弈累着了?”又看了看案上被风吹开的书册,“还是写这什么《竹溪梦记》累着了?” 端午丧气道:“寒姨您别取笑我。” 大寒道:“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去年入冬以来,每到十六,庄主生龙活虎,这二庄主就半死不活。” 端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苏白,红了眼眶:“庄主为什么生龙活虎我不知道,可公子这样可都是拜庄主所赐。” 大寒心中一紧:“为何这么说?” “公子不让我说。”端午沮丧道。 大寒虽然好奇到了极点,却也知道端午绝不会违背苏白的叮嘱。 “那你今日好好准备,把行李替二庄主收拾好,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应都。” 端午惊道:“公子身子现在这么虚弱,明日便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应都距锦都城有四千里地,温家比武招亲定在二月二,明日出发时间都算有些赶了。” 端午激动的跺起脚来,“可怜我们公子,万家团圆的时候一个人在又空又冷的禁地跪了三天三夜。整整三日滴水未进!我接他回来的时候整个膝盖全是淤青,嘴唇干裂发白。” 可怜的公子,长这么大何时饿过肚子?就算曾经有一次老爷罚跪祠堂,也被夫人用方法救了出来。 端午越想越上头,“庄主他每天不想着庄中事务,就想着怎么折腾我们公子了。” 大寒心中一愣,端午这番话看似无礼,细想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可庄主和二庄主之间的事情,她也无法插手。 “我瞅着庄主神情,本来还想今日出发的,还好她最后定的是明日。” 端午挤出一抹笑容,“不过也好,起码出门一趟,公子能远离庄主的迫害。” 大寒一个脑瓜崩打了过去,“说什么呢。” 端午吐了吐舌,开心地准备收拾东西。 大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庄主和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端午欢快的身影顿时愣住,僵硬地转过身来,“啊?” “庄主的身子能出这么远的远门么?万一被人发现——” 大寒长叹一声,“此事我也担心过,两年前若不是庄主伤了唐老太爷,震住了唐家,只怕这两年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不过如今二庄主声名鹊起,敌人再想动山庄也要多掂量掂量。” “更何况庄主上好的人参、鹿茸吃着,只要不动手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可是温家龙潭虎穴,庄主何苦跑这一趟。”端午心中实在是不想和陆溪月同去温家。 “可能庄主还有别的考虑吧。”随着年岁渐长,庄主的心思也越发难测,想到陆溪月那阴鸷的神情,大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月十七,锦都城内年味仍浓,市肆林立,宽阔的街道中间行驶着一辆纯乌木制成的马车,马车侧面有一青色鲲鹏标志,正是逍遥山庄的马车。 赶车人一身蓝衫,神态清冷淡漠。 马车窗帷掀开着,陆溪月斜倚在窗棱上,闭目听着车外不绝于耳的纷杂喧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有多久未曾置身于这般繁华当中了。 上次来这锦都城中的集市恐怕还是和唐忱一起。 第14节 天色将晚,苏白将马车停靠在江风楼外,翻身下马,向着车内禀告道:“庄主,我们今夜在此休息,明日渡江。” “好。”她应道。 大寒掀开帷帘,陆溪月矮身从车厢探出,苏白正挺身立在马车旁,一袭蓝衫身姿如松,劲瘦有力的手臂侧举着,正好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陆溪月长睫微垂,呵,真是讽刺。 若不是因为眼前人,她又何至于沦落到需要他来扶她下马。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恭顺的少年,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少年清透的眼眸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陆溪月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笑意,伸出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地面。 寒风吹过,苏白蓝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俊美的脸庞上血色褪去,身形一颤,缓缓屈下身子,单膝跪地,伏在马车旁。 呵! 陆溪月一袭红裘眉目如画,神情却似风雪般冰冷刺骨,她抬脚,径直踩在了那紧实又脆弱的背上。 第18章 江风楼 “挞。” 一脚踩实。 雪白的靴子踩在蓝色的衣衫上,她全身重量都压在苏白身上,少年右手撑着地,低垂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从始至终身下的少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脊背更没有丝毫颤抖,身躯同少年的性情一样沉稳。 她愣了愣,终于再次一脚踏出,踏在了地面上。 “走吧,去客栈。”她说道。 走出两步,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是”。 端午和大寒对视一眼,连忙也跟了上来,端午恨不得立刻跑到苏白身边,可当着陆溪月的面也只能忍住。 “公子,您又来啦。”阿喜一身灰衣短打,迎着苏白走了过来,热情地问道:“这次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白眸光有些暗淡,沉声道:“四间上房,准备好吃食和热水送到房间。” “好勒。”阿喜愉快地应下。 “不必了,就在楼下吃。”陆溪月打断道,“还有,三间上房便可。” 这江风楼人来人往,在楼下也许能探得温家的消息。 阿喜听见声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陆溪月,这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小公子的新主人竟然这么好看! 方才马车前发生的事他看的一清二楚,可如今等人走近了才发现,这人一身红裘玄带束腰,肌肤胜雪,容颜绝丽,眸光冷峻却更加勾魂夺魄。 若说那小公子像天上的月亮,眼前这男子便像是山间的红梅,妖冶艳丽,可这一举一动却不会让人把他当成女子,他在江风楼干了这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气质的男子。 啧啧啧,阿喜撇了撇嘴,就是可怜这小公子了,被那般折辱还要这么毕恭毕敬。 阿喜恍然想到,这小公子跟的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如果他再多攒些钱,是不是也可以把这小公子买下来。 苏白有些莫名,怎么这小二哥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四人坐定后,阿喜殷勤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四盘酱牛肉,还要一壶——” “还要一壶梨花月对吧。”阿喜将抹布往后背一撩,笑着说道。 “小二哥深得我心。”苏白由衷地叹道。 菜都是现成的上的极快,苏白指着盘子说道:“庄主您尝一下,这江风楼的酱牛肉最是好吃,劲道入味,唇齿留香。” 语气如常,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溪月神情晦暗,没有动筷,而是凝视着少年:“苏白,你到底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这般折辱都能风轻云淡地过去,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苏白正要替陆溪月夹菜,筷子蓦然僵在半空,顿了顿,如常笑道:“庄主您尝尝。” “出门在外为免暴露身份,以后唤我主人。”陆溪月声音冷淡。 苏白倏然愣住,喉头哽了哽,“我——”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马蹄声,隐约听到有女子说道:“少掌门,我们就在此将就一晚吧。” 客栈内的众人纷纷望向门口,一男子领着五六位妙龄女子进的门来,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蓝瞳。 大寒低声道:“是西州人。” “这还要多久才到应州?”一个娇媚女子嗔道,“哥你这次不娶到温小姐都对不住我们赶这么远的路。” “就是呀哥哥,你这次可得给我们把嫂子抱回来。”如银铃般的娇嫩声音此起彼伏。 店中人神色各异,但均是如出一辙的惊讶,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竟都是这男子的妹妹。 大寒惊道:“庄主,他们也是去温家参加比武招亲的。” 那些女子目光扫过堂中,最后停留在苏白和陆溪月身上,“哟,好俊俏的小郎君。” 其中一名女子甚至直接朝两人走来,红唇含情,说着就要坐到苏白腿上。 苏白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突然出手扣住女子手腕,将人反手搂在怀中,内力猛然一吐,道:“小娘子还请自重。” 女子心口被内力猛然一撞,难受得紧,强颜欢笑道:“哟,郎君真是孔武有力。” 苏白冷笑一声,手一松,女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回去,后背早已沁出一身冷汗,方才暗中较劲,她输的一败涂地。 “你倒是风流。”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说道。 苏白笑意顿僵,垂眸道:“属下是为了试探那女子内功来历。” “呵。”陆溪月嗤笑一声,试探内功需要这般作态么。 女子回去后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锦衣男子听完后离开女子的簇拥,向四人走来。 陆溪月长袖一挥,径直朝楼梯走去。 “小二哥,麻烦你将剩下的吃食送到房间。”苏白匆匆吩咐,人已追着陆溪月而去。 端午和大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大寒暗自叹气,没想到这庄主看似冷厉,却还是小孩脾气。 “明日还要赶路,今夜好生歇息,寒姨和端午一人一间房,”陆溪月对着追上来的三人冷静吩咐道,说完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苏白,“你,同我一间。” 苏白动作一僵。 “这怎么能行,我同公子一间就行,公子睡床,我睡榻。”端午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在质疑我?” 端午被陆溪月眼神一瞪,瞬间低下头去。 大寒示意苏白和端午先上楼,亲眼见他们上楼后低声说道:“庄主,您毕竟是女儿身,和二庄主同住——” “此事我自有考量。”陆溪月摆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当初的事情,天蚕甲至今下落不明,诸多弟子派出去查探却一无所获,禁地之事苏白无法一人完成,定然还有同伙,而那同伙就是苏白一直在包庇之人。 她将人拘在身边,就是想试探是否有人会和他暗中联系。 大寒斟酌着问道:“您当初女扮男装,主要是为了躲避嫁到唐家,如今我们和唐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您是否要恢复女儿身更为方便?寻常女子在您这年岁,大约已是儿女成群了。” 陆溪月冷笑一声,“我要那成群的儿女作甚!” “这世间男子纵使嘴上说的再好听,都是骗人的,他们眼里只有权势,财富和武功。” “可您若因此孤寡一生——” “呵,”陆溪月勾唇,“求之不得。” 大寒顿住,随即继续劝道:“当初唐忱隐姓埋名到您身边,欺骗您,背叛您,他确实不是个好人,可您看老庄主和二庄主,这世间男子并不都是负心薄幸之人。老庄主给您和小姐取名为溪月和清月,意为稀罕和倾慕段南月,对夫人是一片情深。至于二庄主,更是人品端方,世间少有的君子——” “他人品端方?他君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陆溪月陡然绽开一抹笑容,瞧着竟有些阴森可怖。 “他人品端方会杀了师伯,盗走天蚕甲?” 什么! 大寒浑身剧颤,仇护法是被苏白杀的?天蚕甲何时被盗了? 庄主竟说这些都是二庄主所为? 大寒脑中一片空白,她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陆溪月接下来的话却消除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 “就是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你认为他会有情义?” 大寒脚底踉跄了一下,难怪这段时间以来,庄主那般对待二庄主。 “二庄主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大寒怔愣地看着陆溪月,“二庄主他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若真是二庄主所为,他为何还要留在山庄?” 陆溪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猜,他是为了逍遥游心法的最后一重。” 大寒如坠冰窟。 逍遥游心法最后一重只有历代庄主知晓,若苏白当真是为了这个,那之前那些恭顺都是装出来的么。 * 夜幕降临,四周渐渐安静,陆溪月内心却波涛汹涌地好似寒水瀑底的漩涡。 她透过屏风看向罗汉榻上隐约安睡的身影,不知不觉那八岁孩童竟已长成这般身量,这七尺长的罗汉榻竟得屈着身子才能睡下。少年的睡颜似乎格外乖巧,可惜这只是他欺骗人的表象。 若是没有屏风阻挡,也许她就能看到苏白目光中流露出的那一抹眷恋和渴望。 陆溪月思绪混乱地翻飞着,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出禁地外血流成河的景象,一会是苏白疼痛难忍时看向她那晦暗不明的眸光,  陆溪月想着入了神,身上竟沁出了薄汗,时下才初春,这屋内为何这般热? 突然一阵劲风激荡,门外传来痛哼倒地的声音,苏白不知何时走到了屏风后,低声问道:“方才贼子放了……迷香,庄,主人……您没事吧?” 陆溪月这才发现并不是房间热,而是自己被人下了药,心中怒气顿生,讽刺道:“苏公子不是内功精深,怎么连宵小靠近都没有察觉?” 苏白神色一僵,以他的内力普通毒药对他根本无效,可他方才发现身体异样后第一时间出手封住周身大穴,那奇异变化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他这才明白过来。 第15节 “是属下之过,请主人责罚。” 说完苏白眉头一皱,师兄今夜说话的声音和以往不同,既有男子的沙哑,又有些女子的婉转,甚至有丝□□人…… 陆溪月隔着屏风看到苏白修长挺立的身形,心中陡然升出一个念头,她想要将这个少年牢牢禁锢,盯着他好看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质问他,他为什么要背叛她? 药劲上行,陆溪月从喉咙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 这,到底是什么迷香! 苏白听得心中一激,大力一脚将屏风踹倒,快步奔到床边。 床上的人一身白色里衣,双颊酡红,本就明艳的容颜此刻如盛开的春桃,美艳不可方物,苏白心头一热,皮肤隐隐发烫,竟比方才还要剧烈百倍。 “滚!”陆溪月双手死死攥着身下被褥,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明明是凶狠的字眼此时多了些婉转低哑,叫人生生地听出了情意。 苏白呼吸渐渐粗重,眸色越发深沉,他所有神志都用在克制自己的冲动,强忍着说道:“师兄,我去帮你找个女子……” 找个女子? 难道这迷香竟是□□? 陆溪月早已是冷汗涔涔,前所未有的空虚燥热一阵阵袭来,她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早已模糊的神志也没有发现苏白称呼上的变化,她无意识地喃喃道:“不用……” 迷糊中却看见苏白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喜意,少年又走近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让我帮你?……功尽失,忍着会伤身。” 苏白屈下身子半蹲在床边,床上的人因为难受而眼神迷离,双颊绯红,眼眸水波潋滟,眉眼流转间勾心摄魄,原本浅淡的唇色嫣红饱满,充斥着雌雄莫辨之美,苏白心中如有响鼓咚咚重锤,每一下都锤的他如痴如狂。 “师兄,师兄——” 苏白一声一声,喃喃地重复,专注的目光像是看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第19章 道歉 昏昏沉沉中,陆溪月听到苏白低沉而又沙哑的呼唤声,像是从九溪山顶传来般遥远而缥缈。她挣扎着抬眸看去,瞬间怔住。 少年,或者说男子清俊的脸庞泛着潮红,脖颈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床沿,一双清透凤眸泛着猩红,璀璨夺目又深邃无比。 药劲如潮水般阵阵涌来,陆溪月难受地阖上眼,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蓦然间,一双滚烫有力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肌肤接触间陆溪月瞬间颤栗,她惊慌地抬眸看去,那双如寒星般深沉的眸子正紧紧地看向自己,目光中有痛苦,有隐忍,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让人想要不自觉地沉沦其中。 她……竟然对着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男子升出了某种渴望… 苏白越靠越近,近的她能感受到男子温热的呼吸吐在她脸庞,近的她能清晰地看到那猩红的凤目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往日那般清冷自持,那疯狂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失去了意识和理智的野兽,想要将觊觎已久的猎物拆吞入腹。 陆溪月心生陡然生出一股警惕,她伸出没有被压住的那只手朝眼前的男子胸口推去,那身躯却纹丝不动,她皱了皱眉,突然一个温热覆上了她的唇! 陆溪月脑中嗡的一声,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 那欺上来的唇炙热无比,却似乎带着某种清凉的青草气息令人眷恋,那柔软温热从唇角慢慢蹭到中间饱满的唇珠,男子一点点地细微厮磨,不放过任何一处,陆溪月略一失神,牙关被猝然撬开,男子肆无忌惮地汲取着,侵略着…… 一股陌生的,酥酥麻麻的感觉突破了神智的禁锢,她轻轻地,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仿佛被这一声刺激,男子动作越发急促,强烈的男子气息裹挟着她,是那般炽热,热的她快要喘不过气…… 陆溪月怔了怔神,窒息的痛苦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蓦然间她一耳光狠狠向苏白扇去。 她用尽所有理智怒道:“滚开!” 房间里似乎静了下来,似乎还能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陆溪月死死地看着苏白,神色间满是阴郁厌憎,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撑起身子,他眸中似有黯然一闪而过,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餍足。 陆溪月心中怒气陡生,冷道:“还不去拿解药!” 苏白定了定神,猛地翻身跃起,三两步走到门边弄醒方才被打晕的女子,呵道:“把解药拿来!” 女子迷糊地睁开眼,支吾着说道:“这,桃花醉这种药怎么会有解药……” “凡是药都会有解药,最不济也有镇压缓解之物,你若不拿解药,就把命拿来吧!”苏白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右手紧紧钳住女子脖颈,力道之大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它捏碎。 女子吓的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腰间有个红色小瓶。” 不等女子说完苏白已伸手探向女子腰间,“如果解药不对,你同样小命难保!”说完冷哼一声,将药丸服下,确认身体并无异状后才走向床边。 “师兄,解药。”语气比之方才温柔了不知多少,苏白将药丸喂到陆溪月唇边,手指不经意地碰到柔软的唇瓣,犹自泛着诱人的光泽,一股热气瞬间自小腹升腾而起,苏白回头怒道:“你这解药是假的!” 女子早已吓的瑟瑟发抖,忙发誓道:“这解药千真万确!” 陆溪月服下药丸后感受着渐渐平静下来的身子,冷道:“解药是真的。” 苏白神色一怔,若解药是真的,那他是真的对着一个男子起了那种心思么。 不是因为药物,只是单纯地起了不该有的想法,而那人是他的师兄,是他藏在心底寤寐思服的人。 “你愣着做什么!”陆溪月有些愠怒,这苏白怎么看着像是傻了一样,她整理好褶皱的衣衫,怒道:“还不去问她,究竟是谁派她来的,有何意图。” 女子不等苏白审问,便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家公子知道你们也是去应州参加比武招亲,他见这位公子长得俊俏内功又强,便想对他下药,让奴婢和他春风一度,坏了他的名声而已,除此之外绝对没有其他意图!” 对上苏白泛红狠戾的双眼,女子瑟缩地往墙角躲去,男子向来最爱她这幅如小白兔般柔弱的模样,可眼前这两个男子竟然没有一个怜香惜玉。 “你们家公子是谁?”苏白玉笛直指女子命门,厉声问道。 “是,是西州清灵门的少门主,慕情。” “呵,你们怕是想在床上杀了他吧!”陆溪月冷笑。 “不,不是……我们早就打听过,温小姐最厌恶风流成性的男子,所以只是想着坏他名声而已。” 陆溪月靠着床坐起身来,指着苏白问道:“你们如何会知道他内功高?” 女子犹豫了下,瞥见神色冷淡的苏白忙道:“我们体内都被下了一种秘制的蛊虫,和人有肢体接触时能感应到一个人内力的强弱。” “这种毒虫你们竟也有。”陆溪月心下了然,她曾听母亲说过,有一种蛊虫酷爱内力精深之人的气血,一旦被他们嗅到,若无压制便会钻入那人体内大肆吸食, “所以你们公子想让你在床上接触苏白,然后用蛊虫吸食他的气血是吧。” 女子眼神颤抖,这个男子怎么轻描淡写地就看穿了他们的计划。 陆溪月冷笑道:“这种蛊虫极为珍惜,一旦离开人体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死,而吸食气血对它来说也是飞蛾扑火,吸食完便会炸体而亡,你们竟舍得用它来对付苏白,还真是看得起他。” “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女子便知失言,她也很委屈,她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人,她也不想委身一个陌生男子,况且那蛊虫离开她身体她也会痛苦万分,不由哀声道:“两位公子,我已经全部说了,能否解开奴家穴道?” “杀了她!”陆溪月冷道。 女子瞬间花容失色,哪怕被点了穴都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奴家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见苏白没有动手,陆溪月冷笑一声:“你不杀,我自己杀。”说着从床上站起身来。 苏白出手如电,一掌挥出,掌风强劲径直将女子轰出门外,女子落地后吐出一口鲜血,欣喜地发现穴道已尽数解开,不及道谢便逃命似地往楼下跑去。 “你竟敢放走她?”陆溪月狠狠一掌拍在床沿。 “她也是身不由己。” “她将我弄的这般狼狈,难道不该杀?”陆溪月字字含怒,“还是说,见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 苏白忍着心中翻腾未歇的欲望,哑声说道:“是苏白方才言行无状,要打要罚皆由您。” 言行无状? 方才的记忆瞬间浮现眼前,陆溪月胸口起起伏伏,愤怒、烦闷充斥着整个胸膛,她豁然抬手,再次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道歉就是这般姿态?” 苏白被打的偏过头去,他怔愣片刻,旋即缓缓地跪下身去,脸上红色的手掌印慢慢浮现。 陆溪月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要跪出去跪,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是。” 苏白低声应道,缓缓起身将方才被他一脚踹倒的紫檀屏风扶起来,退到外间将门阖上,沿着门侧跪了下来。 将苏白赶走,陆溪月却久久无法平静,她躺回床上,出神地看着床顶帷幔,满脑子都是方才苏白难以自抑的模样,那带着强烈侵略的目光,泛着猩红的清亮凤眸,和那浓烈而炽热的气息…… 直到此刻,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苏白不再是那个会软糯地叫她师兄的小娃娃,他已然长大成人,已经是一个有正常欲望的男子。 她昏昏沉沉中想到,方才那清灵门的女子年轻美貌,并且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门口,苏白为何没有动她一下,而是走到她的床边,对着她这个男子那般行事,难道他竟想用这种方法来羞辱她么。 星夜漫漫,初春的夜静得可怕,整个客栈似乎都陷入了沉睡,苏白静静地跪着,无声无息,天地之大仿佛此时只有他一人。 他阖上眼,眼前,心上都是方才那唇齿相交时的情形,都是陆溪月那泛着水光的眼眸,那勾心夺魄的神情。 他不是头一次被罚跪,却是第一次跪的离师兄那么近,近的仿佛只要他再多努力一下,师兄就能属于他了…… 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端午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公子,您怎么跪在这儿!您,您不会彻夜没睡吧!” “小声点,别吵到师兄。”低缓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端午顿时一噎,“公子,庄主这是又怎么了。” “是我犯了错,你不要妄议师兄。”想到昨夜陆溪月泛着水光的桃花眼,苏白眸色一暗,“你若有空,不如去楼下把早点备好。” 端午万般不愿地下了楼,听到门外声音消失陆溪月这才推开了门。 “起来吧!”陆溪月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苏白当真在门外跪了一夜。 眼前男子面色疲惫,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她想到什么脸色突然沉了下去,以苏白如今武功只是跪一夜如何会这般疲惫,想来不过是做给她看的罢了。 她声音骤冷:“你若不服,随时可以离开。” 苏白闻言身形一颤,猛地又跪下身去,膝盖重重砸在青板上,喉咙中顿时溢出一声闷哼。 第20章 面具 他仰着头看她,眸中带有疲惫的血丝,声音低沉而又沙哑,“我不会走的……” 若是跪一夜便能亲一次,他愿意夜夜如此。 陆溪月扶着门居高临下地看去,心脏猛然漏了一拍。 苏白向来沉静如水的眸中此刻溢满了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如寒水瀑底的漩涡般深沉暗涌,像极了昨夜在她床前,那隐忍而克制的目光。 一双姣好的桃花眼怔了怔,旋即她攥紧了双拳,拂袖往楼下走去。 第16节 天色才刚亮不久,一楼各个桌前几乎已坐满了客人,所幸端午和大寒已占了一张方桌。 见她下来大寒露出一抹笑容,“庄主快来。”说着用衣袖将旁边的长凳擦拭干净。 她刚在长凳上坐定,没多久苏白便行动如常地走到她旁边的凳子,坐了下去,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凝滞。 她冷笑一声,果然,方才的行动艰难都是装出来的。 “主人对不起,我来晚了。”苏白歉意地说道。既然罚跪是为了昨晚他的冒犯,他自是不会用内力化解双腿的酸麻,方才见陆溪月下楼来,他连忙运转内力,这才耽误了一会儿。 见陆溪月没有答话,苏白罕见地露出一抹温和又带着丝丝讨好的笑意,盛了一碗粥放在陆溪月面前,“主人,江风楼的米粥十分香甜,比之御膳怕是也不遑多让,您尝尝。” 那粥冒着白色的热气,明明只是寡淡清粥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就像眼前的男子,清冷如月却璀璨如日。 对上苏白灼灼的目光,陆溪月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为什么他明明口中叫着主人,明明姿态这般卑微,却仍旧那么耀眼、夺目。 她真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让他永远无法这般盯着她,陆溪月下意识地揉了揉胸口,那里不知为何又酸又胀。 陆溪月想的出神,反应过来时已喝完一整碗白粥,她将空碗往桌上重重一顿。 这明明只是普通白粥,哪里好喝了。 端午才不会理会陆溪月的心情,忙起身替苏白也盛了一碗,连声道:“公子您也快喝,您一夜未眠定然辛苦极了。” 苏白却仍看着陆溪月,默然起身又盛了一整碗,陆溪月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昨日那被女子簇拥的邪魅男子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最后停在苏白身旁。 男子一展折扇,笑着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苏白不为所动地将盛好的粥碗放在陆溪月面前,淡声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男子笑容更盛,“若兄台都是贱名,在下怕是连那泥沟里的虫子都算不上。” 见苏白沉默不语,男子自顾自地说道:“在下西州清灵门慕情,放眼整个西南,在兄台这么年轻的岁数便有如此内功修为的,想必只有连赢严松、上官泰两位高手的苏白,苏庄主了吧。” 陆溪月心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人眼光当真厉害,竟直接叫破了苏白的身份,却听到苏白无所谓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慕情随意地挥了挥折扇,若是忽略那脸上邪魅的笑容,确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意味,“阁下此行想必也是去往应都,既然志同道合,不如结伴而行?” 苏白冷道:“恐怕是志不同道不合。” 慕情丝毫没有气馁,“苏兄不用急于拒绝,这当今武林年轻一辈里,苏兄的武功已是数一数二,恐怕只有那温冷陈唐四家,和四大门派的杰出弟子能与苏兄匹敌。” 苏白淡声道:“苏某不过这熙熙天地一庸人,慕公子言过其实了。” “苏公子不必过谦,根据这蛊虫的剧烈反应来看,苏兄内力甚至犹在家父之上,因为在下才冒昧前来,想要和苏兄谈一谈合作。” 苏白冷笑一声,“合作?昨夜那种合作么?” 慕情合上扇子拱了拱手,“昨夜那丫头姿色平平,既然苏兄不喜我已经把她处理掉了,被苏兄嫌弃的人如何还能活在这世上?” 苏白神色瞬间为之一怔,倒是陆溪月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 慕情继续说道:“温家势力庞大,这次比武招亲,各派精锐尽出,谁都想做温家的乘龙快婿,更何况能得一次温老太君出手的机会,那相当于多捡了一条命,苏兄难道有完全的把握?不如你我联手——” 苏白不等慕情把话说完,已经沉下脸道:“不必了。” 陆溪月冷冷瞥了眼苏白,看向慕情:“慕公子,不知你想如何联手?” 听到声音,慕情这才转头看向陆溪月,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绝色之人! 肤如凝脂,唇若丹朱,一双桃花目含情含妖,一身红衣更显明艳妖娆。 慕情颤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陆溪月神色一沉,不待她说话,苏白已经怒道:“没想到慕公子竟是个聋子瞎子。” 慕情这才恍然发现,方才那声音分明是男子声音,眼前人的穿着打扮动作神态也皆是男子,当下笑道:“公子样貌太……艳,在下一时认错,抱歉抱歉。” 话音刚落慕情突然怔住,“难道你就是逍遥山庄庄主,陆逍?” “早就听说两年前陆庄主一人单挑唐家老太爷,英勇无比,今日总算见到了,没想到竟是如此风华绝代之人!”慕情连声赞叹不已,在这红衣男子面前他所有侍妾都黯然失色,这般明艳动人的美人怎么就是男儿身呢。 陆溪月神情冷然,不答反问:“不知慕公子准备如何联手?” 慕情深深地看着陆溪月,半晌没有说话,突然间神情一肃,正色道:“我决定,不娶温韫了!” “哥哥?”其他女子闻言惊讶地看向慕情,“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不就是为了比武招亲吗!” 慕情两眼放光地盯着陆溪月,“见识过了陆庄主这般绝世之人,那什么温家小姐瞬间便索然无味了。”说着甚至走近一步,拿着折扇的手朝陆溪月的肩头伸去。 “你说什么!”苏白倏然从腰间拔出玉笛,横在慕情脖颈前。 慕情却仿若未觉,炙热的目光牢牢地盯着陆溪月,陆溪月眉头一皱,“再看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大家都是男子,看一下而已。”慕情不以为然地说道,“美人就连生气都这般动人,甚至比方才更加好看了!”说着喉结甚至上下滚动了下。 苏白讽刺道:“没想到慕公子对着男子也能这般轻浮。” 慕情舔了舔唇,嚣张地说道:“本公子若喜欢一个人,管他是男是女。” 不知为何,陆溪月恍然怔住,连慕情这种浪荡子都能说出这种话,唐忱却说男子和男子不会有结果。 慕情邪邪一笑:“看在陆庄主的面上,若是苏庄主想娶温韫,我慕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陆溪月认同地点点头,却发现苏白没有任何反应,不由转头看去,苏白一双凤眸怔怔地看着桌面,而他面前空只有一个盛满白粥的瓷碗,陆溪月不由怒道:“苏白,你在想什么!” 苏白这才倏然惊醒,“主人,对不起,是我失神了。”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么。 慕情打量着苏白的神情,饶有兴致地笑道:“主人?” 旋即拍了拍手,“没想到二位竟是这种关系。” 苏白脸色一沉:“什么关系?” 慕情好整以暇地说道:“我可是听说唐家这次也去了人,领头的正是他们大师兄,唐忱。” 陆溪月神色骤冷,素手扣了扣桌面,不假思索地说道:“滚!” 慕情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陆庄主果然还没有忘记唐忱。” “呵,”陆溪月冷哼一声,“你若再不走,待我杀了唐忱,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你!” 慕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美人就是发怒都这般好看!让本公子护送你们到应都吧!” 苏白手上用力,将笛子往前一送,“若是慕公子不怕性命不保,尽管一试。” 慕情呼吸瞬间为之一窒,心中凛然,苏白内力确实远在他之上,真动起手来他占不到丝毫便宜,只好说道:“美人,那我们应都不见不散!” 苏白眉头皱的越发紧,手上却移开了玉笛,指着客栈门口说道:“慕公子,请!” 慕情劫后余生般地深吸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陆溪月,最后带着莺莺燕燕走出了客栈。 苏白看着慕情不甘不愿的背影,慕情方才的话一直在他脑海回荡,唐忱和师兄之间的事情他曾听过,只是一直不愿意去了解。 若是师兄之前曾那么喜欢唐忱,喜欢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是不是说明,师兄也有可能会喜欢自己? 陆溪月丝毫不知道苏白的心思,大概是方才慕情一行人将客栈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哪怕他们已经离开,客栈内许多道目光仍然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这桌看来,她朝那些视线来源冷冷瞥去,那些目光的主人又躲闪地将头低了下去。 呵,尽是些年轻女子。 她转头看着旁边的苏白,明明是坐在山野客栈中喝着碗白粥,却让人感觉他是坐在城中最贵的酒楼中喝着最昂贵的美酒,矜贵而又恣意,让人挪不开眼。 陆溪月突然升出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脸色倏然一沉,对着苏白冷道:“你去外面割张树皮,制成面具戴在脸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摘下。” 第21章 船舱 三人齐齐怔住。 大寒和端午对视一眼,庄主这是又在想些奇怪办法折磨二庄主么。 陆溪月话音刚落,便看到两人同情地看向苏白,转头又对上苏白不解的目光,她神情瞬间阴鸷,罕见地解释道:“若不是你行事这般引人注目,又怎会招惹慕情和那些诡异女子?若不是你这般招摇,这满客栈的人如何会频频向这边看来?若是走到哪儿都成为众人焦点,还要如何行事?” 苏白愣住。 “……是。”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众人关注的目光,可那些明明都是落在师兄身上,他的师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那般牵动人心,不管在何处,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若是师兄也能戴上面具,是不是便不会再被人觊觎。 端午呆了呆,庄主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若是公子戴上面具,到温家后行动起来倒是能自如许多。 只有大寒暗自叹道,原来庄主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难为二庄主总是对她言听计从。 苏白沉声道:“寒姨,借剑一用。” 大寒闻言长剑出鞘,倒转剑头递给苏白。 陆溪月头也未抬地喝粥吃饼,不到一碗粥的功夫,苏白已经从外面回来。 依旧是一袭俊逸蓝衫,不同的是脸上戴了一张棕黄的树皮,布满垂直的纹路,原本俊美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漆如点墨的眸子和淡色薄唇,看上去如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三人仔细看去,这树皮竟完美地贴合在苏白脸上,甚至勾勒出挺直的鼻梁,透出呼气的鼻孔,大寒不由赞道:“二庄主好剑法,竟能将树皮削的这般薄。” 陆溪月却皱了皱眉,哪怕戴了这般丑陋的面具,可苏白挺拔的身姿,如山岳般的气度依然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她淡声道:“若是遇到集市你去置换一身黑衣,这身蓝衣太过显眼。”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去集市上要买什么吃食。 苏白愣住,下意识看向陆溪月,正对上一双略显霸道的桃花眸,旋即低下头,顺服地应道:“是。” 陆溪月有些暗恼,这丑陋面具一戴,让她有些看不清苏白的神情。 大寒惊讶地看向陆溪月,二庄主向来一身蓝衣从未着过黑衣,若是蓝衣都惹人注目,那庄主一身艳丽红衣又该如何? 端午也气不过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对上陆溪月阴沉的眸子,什么话都只能吞回腹中。 苏白反而笑了笑,像是被指责的不是他一样,伸手一拋,将剑掷回大寒手中,温声道:“多谢寒姨赠剑。” 大寒笑着接剑回鞘。 陆溪月恍然想起,苏白八岁入庄时便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对着她好像却总是笑脸相迎千依百顺,连带着对她身边的人态度也比对旁人好上不少,难道从那时开始,苏白就已经在设局想要骗取自己信任,好得到天蚕甲? 究竟是谁派他来的,他潜伏在自己身边到底为了什么。 一阵厌恶烦憎之情涌上心头,她迫切地想要力量,没有力量的她处处掣肘,就连比武招亲这种事都只能假手他人。 只有有了力量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让那些背叛她的人,背叛山庄的人付出代价! * 第17节 过了青衣渡,四人便舍马车而坐船,顺江而下,最为便宜。 晨光熹微,天上飘起了零星春雨,又被风吹的斜了过去,陆溪月撩起船舱的布帘向外看去,苏白负手立在船头,风雨中蓝色衣袂飘飘,好似凌波仙人。 “你们先出去,让他进来。”陆溪月正色吩咐道。 “走吧。”大寒对着端午使了个眼神,两人戴上斗笠走出船舱,远远地站在了船尾。 舱内便只剩下了陆溪月和苏白两人。 逍遥山庄财大气粗,租的船自然也很是宽敞,两人相对而坐,苏白却感觉仿佛置身逼仄之处,竟紧张地喘不过气。 陆溪月仰着靠在身后的船舱壁上,自然不会错过苏白的异样,怎么,单独和自己同处一室竟令他这般难受压抑么,她目光阴沉地落在苏白身侧攥紧的手指上,他在忍耐什么,又在克制什么。 “把面具摘了。”陆溪月眉头一皱,淡淡吩咐道。 苏白顺从地照做,将面具摘下放到身旁。 陆溪月定定地看着对面恭坐着的男子,舱外斜风细雨,男子神情清冷,五官姣好,就这么静静坐着便是眉目如画,蕴藉儒雅,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模样,难怪能令阿妹喜欢上他。 可惜,阿妹与他终归是不可能了。 她缓缓开口:“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用尽一切手段也要让你娶到温韫。” 苏白抬眸,语气有些急促:“我不能娶……” 陆溪月打断苏白的反驳,“我之前曾多次问你,为何一定要留在逍遥山庄,你没有回答。” “我日思夜想,这九溪山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陆溪月突然欺身上前,手臂撑在船舱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白,“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不论你想得到什么,如果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一双姣好的桃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流光,迷人而致命。 苏白鼻中钻入一股熟悉的淡淡馨香,俊美脸庞不自觉地隐隐发烫,他下意识地抿唇,定声道:“我自然不会让你死。” 船舱内静极了,静的能听到风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静的能听到苏白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陆溪月俯下身,将两人距离拉的越发近。 她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意,像是雪地中开出的一簇红梅,看的苏白心中一荡。 “我要的不是活着。” “我要重塑气海,恢复武功。” “我要成为天下第一,让逍遥山庄之名震烁武林。” 两人离的这般近,近的苏白甚至能感受到陆溪月呼吸间吐出的热气,红润唇瓣在眼前翕翕合合,苏白眸光一沉,喉头无意识地上下滚动,眼前人神采飞扬间又带着丝丝疯狂,是他许久未见的明艳和张扬,苏白心中一热,万千情愫再难克制,他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就着那柔软唇瓣就要亲下去。 陆溪月冰凉到近乎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必须娶温韫。” 苏白似被人从温暖的房间瞬间丢进寒水瀑中,凉意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过了良久,他艰难地说道:“我会尽全力请动温老太君。” “呵,”陆溪月轻笑,“你有几成把握?” 苏白似是陷入思索,最终他直起身子,定声道:“五成。” 陆溪月闻言眸光骤冷,“可你赢得比武招亲的概率有九成!” 话音刚落她突然自靴中拔出短剑,猝不及防地横在苏白颈前,男子修长的脖颈瞬间沁出颗颗血滴,苏白吃痛之下神色却丝毫没有改变。 看着男子倔强坚毅的神情,陆溪月唇角慢慢浮现一抹冰凉笑意。 “前段日子,我用尽手段逼你,罚你,可即使你痛晕了过去也没有丝毫妥协,我便明白,那样做除了出气,达不到任何目的。” 陆溪月用另一只手缓缓抚过苏白脸庞,最后停留在男子淡薄的双唇上,纤长手指轻轻摩挲那柔软的触感,眸中晦暗不明。 苏白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想要退后后背却已紧紧抵住舱壁,双手紧紧攥住身下草席,紧张间唇瓣微张,竟将陆溪月白皙的拇指轻轻含住。 陆溪月愣了愣神,一股酥麻之意从指尖传回,心中升出股异样情绪,竟有些像那夜在江风楼…… 船舱内瞬间似乎逐渐热了起来,否则为何身下男子的额头竟沁出了细腻汗珠。 她就着拇指径直撬开苏白唇齿,在他温热的舌腔肆意搅弄。 苏白心脏直接漏了一拍,旋即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草席已被双手攥的不成样子,他心中砰砰直跳,想要赶走那调皮的手指却又隐隐希望它能多停留哪怕一刻,甚至,他还想要更多…… 可那是他的师兄,他不能这样,他也不该这样。 陆溪月突然停下动作,她看着身下强自克制的男子轻笑一声,“苏白,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被男子这般玩弄都能忍耐?” 第22章 逼迫 身下男子倏然抬眸,深邃眸光中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屈辱,而是透着……自责? 呵,她冷笑一声,抵在苏白颈前的短剑突然撤回,猛然插向自己胸口! 苏白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满目皆是那插入胸口的短剑。 “师兄!” 然而为时已晚。 一抹鲜血自陆溪月唇边淌下,她露出抹虚弱的笑容,在苏白震惊的目光中猛然将短剑自伤口拔出,刹那间血流如涌。 陆溪月唇角笑意一颤,再次将短剑向胸口扎去。 苏白脑中一热,恍然回到当初师父自杀的时候,待再次反应过来时右手已紧紧握住剑身,鲜血自手掌流下,滴到陆溪月一身红衣之上,分不清谁是谁的。 陆溪月脸色苍白,强撑着说道:“果然,只有趁……你失神,才能扎中一刀。” 苏白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原来……师兄方才那些举动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 陆溪月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你不娶温韫,我便每日扎上自己一剑……咳咳,什么时候死了,也是我的命数。” 客船顺流而下,风浪越发急,船身不停地颠簸起来,陆溪月握着剑柄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若死了,咳咳,无论你所图为何,也必然成不了!” 陆溪月明艳的脸庞渐渐苍白,一双桃花目却是一如既往的狠厉,苏白单腿跪在她身前,男子对十指连心的疼痛仿若未觉,向来清冷的凤眸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中似乎有委屈,有痛苦,男子浓密的睫羽不住地颤动,最终她听到男子惨然说道:“我答……温韫。” 陆溪月咳咳咳连笑三声,握剑的手一松,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白一把将陆溪月抱在怀中,他顾不得自己掌心的伤势,出手如电点了陆溪月几处大穴,勉强止住了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他高声喊道:“寒姨快进来!” 舱外雨急风厉,大寒和端午站的远没有听到方才舱内的动静,直到此刻苏白声音中用上了内力,两人这才听到呼唤进得舱来,遍地鲜血瞬间映入眼帘,“庄主,庄主,这是怎么了?” 苏白目光紧紧盯着怀中重伤昏迷的陆溪月,蓝衣染血面色苍白,他头也未抬地回道:“师兄是为了逼我娶温韫……” 大寒仓皇道:“拿命逼吗?” 端午惊道:“那公子您答应了?” 苏白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定在陆溪月身上,仿佛只要他移开目光,眼前人便会从世上消失。 “二庄主,把庄主交给老奴吧。” 苏白将陆溪月轻轻地放到草席上,向来沉稳的双手此时却颤抖不已,大寒惊讶地发现,男子的眼眸似乎有些湿润。 “二庄主,能否麻烦您和端午出去等待,老奴才好安心替庄主诊治。” 苏白皱了皱眉,最终却颤声道:“好。” 两人走出船舱,端午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您答应庄主娶表小姐了?” 苏白默然点了点头。 只要师兄无恙,就算把他的命拿去又何妨。 “可老爷夫人——”端午一时语塞,“公子您是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见苏白一脸担忧,端午不以为然地说道:“公子您放心,庄主他精明着呢,才不会这般轻易死掉,他就是仗着您心软!” 苏白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那一剑并不致命,师兄内力虽废,却熟知人体骨骼经脉,此次下手必是早已算计好的。 可他本想护她一世无虞,她却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他像是看穿了一切又像是身处浓浓迷雾,可无论如何,那一刹那的恐慌和黑暗,他绝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他绝不允许。 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默然负手望向天边。 船行到江面开阔处,时下已是正午,风雨已停,可浩荡江水之上阴云密布,遮天蔽日,透不出半点亮光。 船舱内的大寒忙着拿药粉绷带替陆溪月止血,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离心脏还差了三寸。” 看着严重实则没有伤到根本,并不致命。 此次出行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着实不少,光是凝霜都带了整整五瓶,此刻跟不要钱似的往陆溪月伤口上倒去,陆溪月昏沉中痛的闷哼一声,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大寒知道,陆溪月已然醒了。 “庄主,您又何苦如此,虽然不知道二庄主为何背叛了您之后还执意留在山庄,可是连老奴都能看出来,只要是您的吩咐,二庄主没有不从的。” “咳咳咳……他偏偏这件事不愿意。” 怎么会,那可是温家大小姐,江湖中人谁不是趋之若鹜,大寒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二庄主有意中人了?” “可是这些年,除了小姐,也没见二庄主接触过什么女子。” 大寒顿了顿道:“要说谁在二庄主心中分量最重,那肯定是庄主您,可他并不知道庄主您是女子,老奴也弄不清了。” 陆溪月心中一动,红唇紧抿。 那夜的温热触感似乎还留在唇齿之间,她恍然又想起那人隐忍深邃的目光,想的出了神,过了半晌,倏然嗤笑一声,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想必他强迫自己待在她身边,忍的也很是辛苦吧。 陆溪月心中狠然,无论如何,逍遥游心法的最后一重,绝对不能让外人得到。 * 锦江到了应州境内便汇入应江,到了应州东北的长卿渡,四人弃舟从旱,苏白雇了一辆大马车,往应都城而去。 行驶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能遥遥看到巍峨的城门,端午忍不住欢呼一声,“应都到了!” 这段时间连日赶路真是把他累坏了,也不知道庄主还受了伤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应都城的街道十分宽阔,哪怕三驾大马车并驾齐驱也毫不拥挤,两边酒楼茶肆热闹非凡,当中竟是一条水渠沿街而流。 大寒不由叹道:“不愧是繁华甲江南的应都城,果真如传闻般户户垂柳,处处笙歌。咱们为了赶时间这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到了应都庄主总算可以修养一番了。” 端午兴奋地说道:“何止呢,那城南的应湖,一到晚上便是满湖灯火摇曳,比那满天繁星还要漂亮。” 大寒随意地问道:“我记得当初你们公子就是在应都捡到你的吧?” 第18节 端午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突然间脖上一凉,那头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了。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陆溪月竟然伸手掐住了端午的脖子。 她厉声问道:“你被你们家公子捡到,当真是意外?” 端午吓得一激灵,哆嗦道:“当,当然是意外。” 陆溪月手指陡然一紧,“你说不说实话,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马车陡然一颤,帘外传来苏白的声音,“主人,您是在怀疑端午?” 大寒觉得陆溪月怕不是魔怔了,端午这种性格也能做卧底? 陆溪月看着帘外人的清瘦背影,神色冷峻:“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你当真是孤儿?你和端午当真是来九溪山后才认识的?你父亲当真是普通的读书人?究竟是谁在你背后指使?” 她唇角勾起抹冰冷的弧度,“你说过你在京城长大,你若不说,我就把端午的头砍下来,丢到那天临城的城门上,看有没有人愿意去认领,届时自会知晓你所说是真是假!” 端午瞳孔剧震,明明被手掌桎梏却觉得自己脖子凉嗖嗖的。 他都已经离开京城快十年了,就算把他的头丢到天临城门口,老爷夫人也认不出来呀,毕竟公子不是孤儿,他可真的是孤儿啊! 马车轱辘地行驶着,明明车外喧闹无比,车内却仿佛与世隔绝,静地让人窒息。 端午脸色潮红,双手死死攥住陆溪月的手腕,想要把它从脖子上移走,脚也不住地乱蹬,可惜丝毫没有帮助。 大寒不由劝道:“二庄主,当时老庄主怜惜您孑然一身没有多问,您就告诉庄主又有何妨?难道有什么事是连庄主都不能知道的吗。您若再执意隐瞒,岂不是更加显得有问题?” 陆溪月手下一紧,端午登时发出“啊——”的一声,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冰凉的声音对着帘外而去,“就看你觉得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的身世重要了。” 马车外,苏白执缰绳的手一僵,过了良久才道:“主人,苏白所言句句属实,苏白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师兄性情多疑,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暗暗地想,若他事事都顺着师兄,师兄是不是会渐渐地发现,他可以信他。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真姓苏?”陆溪月冷冷问道。 以苏白八岁时的气度,绝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派人查探京城中姓苏的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是没有一家曾经丢过孩子。 苏白怔住。 “不是。” 男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是那么清晰而又讽刺。 陆溪月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就连姓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意是那般凉薄,剧烈的喘息牵动伤口,她胸口一疼手上力道瞬间卸下。 端午如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哆嗦着往门外移动了一步,看向陆溪月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惊惧。老天爷,庄主生起气来竟然这么恐怖!公子之前到底是怎么顶过来的。 陆溪月忍痛看着端午这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心中倏然涌上一股嫌弃,她重伤初愈,手上力道比之往日还不到十分之一。 帘外的男子声音有些暗哑,“主人,我并非故意隐瞒,我早已跟家里决裂,才不想再提那个姓。” 陆溪月往后一靠,找到一个让自己尽量舒服的姿势,定声问道:“苏白,你姓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陆溪月心下讪然,若苏白不愿意说,她用尽手段也无法从他口中逼出半个字。 呵呵呵,她心中瞬间冷意泛滥,苏白,姑且再留你一段时间,待利用你恢复了武功,定要杀了这个叛徒! 想到此处,心尖却突然冒出一丝疼意,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 陆溪月狠狠地揉着心口,正出神间,苏白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主人,客栈到了。” 陆溪月撩开马车的帷帘,苏白已在车旁单膝跪地,将线条流畅又充满了力量的脊背露给她。 陆溪月眸光一暗,苏白早在途中时便换了一身黑衣,整个人显得深沉了许多,似乎也沉默了许多。他为何要这般顺着她,究竟为何。 她几乎跳下来般重重踏在那黑色的锦衣上,可脚下半跪着的身躯依然没有丝毫颤抖。 呵,无趣。 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栈,没有发现苏白盯着她背影暗沉而幽深的目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要说您选我们仙客居真是选对了,我们家在这应都城可是百年老店,口碑第一!”掌柜的十分热情。 陆溪月淡声道:“来四间上房。” “四间?”掌柜的笑容一僵,面露难色,“客官,这几日城里的外地人多,只剩两间上房了。” 见陆溪月神色不虞,掌柜的陪笑道:“客官您若明日来,怕是一间都不剩了,这温家要比武招亲,那全江湖的人还不都慕名而来。” 大寒皱眉问道:“你这客栈这么大,竟然只剩两间房了?” “我们可以腾两间房给这位客官。”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 陆溪月脊背瞬间一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悄然攥紧。 唐忱。 真是许久未见了。 第23章 唐忱 她缓缓转过头去,眼前男子身披绛紫色大氅,长眉入鬓,目射寒星,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不愧是正气凛然、英气勃发的侠士。 陆溪月却倏然冷了眉眼。 就是这个人,隐姓埋名地接近她,费尽心思地取得她的信任,就在她终于放下戒心时,他却带着唐家的人灭了她整整一堂的弟子,害死了老堂主。 那年她才十四岁,那时的她还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被现实伤的遍体鳞伤。 陆溪月心中越发坚定,她与唐忱,与唐家之间,不共戴天! 仿佛是感受到她周身流动的杀意,大寒忙上前握住陆溪月手腕,“庄主,这应都城是温家地盘,切莫在此生事。” 大寒用眼神示意着,眼下和唐家起冲突,吃亏的只会是她们。 陆溪月阖上眼,尽力平息着心中翻腾不已的恨意,冷道:“寒姨,我们换一家客栈。”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且慢!” 唐忱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向着陆溪月走去,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令周围的人都如沐春风。 “阿逍,我很想你。” 唐忱的声音低沉厚重,总会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相信他,陆溪月却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笑出了眼泪。 她转过身,一字一句道:“唐忱,我也很想你。” “做梦都想杀了你!” “你说什么!”客栈内的唐家子弟齐齐拔剑起身,剑尖直指站在门口的陆溪月。 日光透过窗棱射到剑身之上,她被成片的寒芒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微眯双眼说道:“唐家果然还是如此无耻,为了攀上温家竟派出这么多弟子,究竟是来比武招亲,还是来抢亲?” 乌泱泱一片暗紫色围着她,少说也有二十多名弟子。 当中一人嘲笑道:“陆逍,当年没能杀了你,如今你是等不及要成为我的剑下亡魂了是吧哈哈!” 她睁开眼,看清说话人样貌后神色倏然一沉,冷道:“唐悟。” 唐忱的亲弟弟。 当年唐悟跟她极其不对付,唐忱便总是在她面前斥责唐悟,让她以为唐忱是真心待她…… 唐悟一双贼眼圆溜溜地在陆溪月身上打转,“若不是你是男子,只怕二十多年前便被送到唐家来了。” 说着脸上露出抹邪笑,“现在看来,若是男子也能生的这般美艳妖媚,也不是不行。” 陆溪月唇边勾起抹冰冷弧度,“这么多年没见,唐公子竟没有丝毫长进,你若再看一眼这一双招子怕是不想要了!” 那目光像是从地狱爬出来般阴森可怖。 唐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待反应过来时已然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怒气顿生,因着兄长的缘故他如今在唐家也有一席之地,竟然会被这么一句话吓到。 “你找死!”话音未落唐悟已提剑刺来,摄于温家威势,他就算不能伤人也要好生戏耍陆逍一番! 不知道这小美人身上肌肤是否也像脸上一样那般白嫩?唐悟越想越兴奋,他是先刺破胸口的衣裳,还是先刺肩头? “嗤嗤嗤!” 众人只听得几下破空之声,众人手中长剑竟被齐齐折断,唐忱更是被击中膝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唐忱眼眸倏然一沉,这人竟同时射出二十五枚石子,折断弟子手中削铁如泥的利剑,控制之精准,内力之强劲,哪怕是在以暗器著称的唐家能做到这一点的也没有几人,单看这一手此人武功恐怕与自己不相上下。 当下恭敬地朗声说道:“在下唐忱,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造访,还请现身一见。” 说话间内力激荡,激的客栈木制的门窗吱吱作响。 陆溪月眼眸一暗,十年未见,唐忱武功又有精进。 苏白阔步从门外走进,枯木面具遮住了清冷眉眼,“谁若敢对庄主不敬,下场有如断剑!” “竟是你所为?”唐忱眼眸微眯,此人戴着面具看不到长相,但听声音年纪并不大,何人在这般岁数便能有这般功力? 唐忱想到之前听说的消息,心下一沉,“莫非阁下便是苏白,为何要戴着面具,难道逍遥山庄有何见不得的人的么?” 苏白扬着下颌,淡淡一瞥,“是我,你便是唐忱?” 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听的众人心中一震。 客栈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唐家其余弟子握着手中断剑惊魂未定,哪怕心中惊怒交加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唐忱毫不畏惧地对上苏白视线,两人目光相接,一时间针锋相对。 虽是极淡的一瞥,唐忱心中竟倏然一怵,反应过来后已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陆溪月暗暗惊奇,这场无声的较量竟是唐忱输了,要知道唐忱早已成名更是在唐家久居上位,周身威势非一般人可比,此刻竟被苏白比了下去。 不过,她旋即眉头一皱,苏白这是在干什么,他今日给她的感觉,有些陌生,他方才又为何一直在客栈外不进来。 苏白一步步走到她身前,男子挺拔的身躯挡住了她看向唐忱的目光,看着黑色的劲瘦背影,陆溪月似乎陷入了恍惚,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却是在这种情况,被这个人…… 第19节 她看到眼前人解下腰间玉笛,冷冷地指向唐忱。 唐忱唇角微勾,目光越过苏白,径直看向她,“阿逍,我想单独和你谈一下。” 苏白转头,清冷凤眸染上急色:“师兄,跟他没有什么好谈的。” 陆溪月回了神,她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苏白惊呼一声,“师兄!” “但是,还请唐少侠唤我陆庄主。”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唐忱,没有理会苏白的不愿,她转身径直朝后院走去,唐忱脚步顿了顿,旋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缓步走到后院,后院清幽雅致,当中围着一颗有些年头的桃花树,树枝甚至伸到了院墙之外,陆溪月双手抱胸,靠在了树下。 时下树上刚露出几些许朵粉嫩花苞,陆溪月一袭红衣倚树而立,一时间竟让人感觉满院桃花盛开,幽香袭来,灼灼风华。 唐忱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冷峻的脸庞柔和下来,“阿逍,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 陆溪月嗤道:“你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唐忱叹了口气,“阿逍,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就连夜夜做梦都是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哦?”陆溪月嗤笑一声,“你不怕我逍遥山庄数百弟子的亡魂去你梦中找你?” 唐忱无奈说道:“阿逍,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只能那么做。” “你知道我出身旁支,在唐家处境艰难,若不是立下大功,在唐家焉能有我立足之地。” 陆溪月阖上眼,掩去眼底的嘲讽。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苏白说过的一句话。即使是他对不起她,却也不能牺牲别人的幸福来补偿他的过错。 “唐忱,你想立功,你想在唐家站稳脚跟,便要踩在无辜的逍遥山庄之上,踩在无辜的我身上么!”陆溪月声音冰冷,似乎连周身都冷了下去。 唐忱叹道:“阿逍,逍遥山庄财帛动人,无异于三岁孩童手举珠宝独自夜行,就算没有我唐家,也会有别的门派出手对付。若不是你之前展现出惊人武功,只怕两年前这江湖上就没有逍遥山庄了。” “呵呵呵呵。”陆溪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忱就是有这种能力,总是能这般义正言辞地说着他的那些不耻诡计,总是能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谁能想到在武林中有君子之称的唐少侠那般正义凛然的外表下竟是这般无耻。 呵,伪君子。 陆溪月突然绽开一抹笑容,如桃花初绽明艳动人,“照你这般说,你唐家觊觎我山庄财富,反而是我逍遥山庄的过错?明明是唐家想要称霸西南,逐一排除异己,你唐家强者众多,要取何不光明正大地取,却要用这般下作手段!” “阿逍,我确实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我也付出了一颗真心!可只有真心是不够的,作为唐家弟子,我不可能和一个男子在一起。” 真心? “若我是女子,难道你就愿意同我在一起?”陆溪月听见自己这般问道。 树下的红衣人冷艳如花,看的唐忱恍了神。 初春的寒风吹过,吹的花枝簌簌作响,待唐忱回了神,手已经握在了陆溪月肩头。 第24章 对峙 陆溪月抬眸看去,男子冷峻眼眸中困惑挣扎一闪而过,最终都化为了冰冷的虚无。 她嗤笑一声,“唐忱,你又何必再骗人骗己?” 陆溪月漫不经心地掸开握在她肩头的手,像是赶走一只讨人厌的蚊子。 似是被陆溪月嘲讽的目光刺痛,唐忱嘴唇轻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溪月毫不留情的话语打断。 “唐忱,明明是你自己贪图名利,想在唐家有一席之地,明明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想拿婚姻换个好前程,明明是你一开始的接近别有用心,却说怪只怪我不是女子?” 可笑。 “明明都是你的过错,到头来错却在我?明明是你蓄意欺骗,却怪我辜负了你的真心?你的真心就算是喂狗,狗都不要!” 寒风不知何时悄然止住,偌大的后院静的出奇,陆溪月一字一句极轻极淡,却格外刺耳。 唐忱面色白了白,很快却又恢复如常,成熟的男子面庞露出一丝诚恳,他沉声说道:“阿逍,不管你如何想,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过去之事皆是迫不得已,如今我们不可能再拘泥过去,只能朝前看。” 呵,朝前看?唐忱想怎么朝前看? 耳边唐忱的声音还在继续:“阿逍,如今我已是唐家首席弟子,如果我能娶到温家小姐,我就能成为唐家最年轻的长老。” 男子声音低沉厚重,带着春日的诱惑,“阿逍,你帮我,若我成为长老,我向你保证,我会说服家主不再打逍遥山庄的主意,唐家和逍遥山庄可以和平相处。” 他竟然要她帮他? 他竟然认为逍遥山庄可以和唐家和平相处? 陆溪月抬眸望向天空,她怔了怔,瞬间又释然了。 也许她同意和唐忱私下谈话,就是想亲口听唐忱说出,他为什么要背叛她。她想再次看清楚这个人的心,和过去幼稚无知的自己彻底告别。 她听见自己嘲讽的声音,“不知道江湖中人是否知道,义薄云天的唐大侠,竟是这般货色?” 她忍着心中泛滥的杀意,嗤道:“唐忱,我理解你,你我本质上都是一类人,都是为达目的可以不顾一切之人。” “所以,你的这些算盘不要打到我面前。” 唐忱皱眉,“阿逍你——” 陆溪月声音带着初春的寒气,“待有机会,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你要小心,不要落到我手里。” 说完她阖眼拂袖,若再和这个卑鄙小人共处一地,只怕她会克制不住心中杀意。 她刚踏出一步,手腕却被一把攫住。 “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么?”唐忱紧紧攥住她手腕,“我已经道过歉了,当年之事也是迫不得已,你还不肯原谅我么。” 呵呵呵呵。 陆溪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道了歉,她就一定要原谅么,那些累累人命是他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 似乎相较之下,苏白的言行都要诚恳了许多。 陆溪月抬头看向唐忱,一双潋滟美目泛着冷意,“唐忱,你若是肯褪去衣物跪在我面前,让我拿鞭子把你抽到晕死过去,也许我会考虑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唐忱脸色一怔,似有怒气:“阿逍你又何必跟我开这种玩笑?” 陆溪月不答反问:“你做不到?” 唐忱怒道:“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做不到。” 陆溪月挑了挑眉,真心问道:“当真做不到?” 唐忱脸色一沉,倏然问道:“难道说,你喜欢上了别人?” 陆溪月愣住,这前言和后语之间有任何联系么? 唐忱继续问道:“否则你为何要用这种离谱之事作为条件。” 呵呵,哪里离谱了?陆溪月嗤笑一声,冷道:“你总不会以为我对你还余情未了吧?” 唐忱皱眉,“难道你当真喜欢温韫?但是你告诉过我,你并不喜欢女子,难道……你又有喜欢的男人了?” 他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是那个苏白?” 苏白?陆溪月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却变成,“对。” 话音刚落后背一凉,随之而来的是衣裳砥砺的疼痛,可恶,唐忱竟敢将她按在这粗糙的树干上。 “你竟然真的喜欢他?”唐忱眼底泛红,“你知道他的身份么,你知道他的来历么,他难道就不会欺骗你,他难道就是真心待你?” “与你何关?”被踩到痛处,陆溪月瞬间冷了眉眼,“你还不放开我?” 唐忱俯身凑到陆溪月耳边,低声说道:“阿逍,你只能是我的。就像此刻,你只能被我牢牢禁锢在身下,无法挣脱。” 感受到吹在耳边的热气,一股浓浓的厌恶涌上心头,她甚至恶心地快要吐了出来。 唐忱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溪月,“这么多年过去,你身量竟丝毫未长,不对——” 他感受着手中不盈一握的纤纤皓腕,“你的内力呢?” 唐忱像是发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之事,“逍遥山庄的庄主,竟然是个内力尽失的废人,哈哈哈哈哈,有谁会喜欢一个废人?阿逍,苏白接近你定然也是另有所图。” 在唐忱肆意的笑声中,陆溪月却瞬间冷静了下来,为何唐忱一口咬定苏白身份有问题,难道他知道什么? 她这么想便也这般问了出来。 唐忱竟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她紧紧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唐忱眉眼间一闪而过的躲闪,她厉声疾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唐忱剑眉微蹙,没有回答,而是笑道:“阿逍,你既已武功尽失,不如委身示好,看在过去的情谊上我会替你保全你视之如命的逍遥山庄。” 唐忱俊朗的脸庞上笑意渐盛,他喃喃道:“阿逍,你真是美极了。”说着竟要直接亲下去。 陆溪月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双手却都被唐忱牢牢禁锢在树干之上,她心下一狠,抬脚狠狠顶去,却陡然扑了个空。 破空之声倏然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侧过身子,再抬眸时唐忱已纵身跃到了一旁,一枚石子竟穿透了院墙不知落在何处。 “是谁暗箭伤人!”唐忱高声怒斥,心中却是猛然一惊,难道是他方才情绪过于激动,以他的内力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若是当真被那石子击中,只怕他已命丧当场。 唐忱回头一看,苏白不知何时立在门口,一身黑衣和门后阴影融为一体,叫人看不真切。 他顿时笑了出来,“原来是你,苏白弟弟竟然偷听我们讲话。” 陆溪月闻言眉头一皱,难道方才他们的对话苏白全部听到了? 见方才一直对他冷眼相待的陆溪月也会担忧,唐忱脸上浮现一丝得色,他好整以暇地问道:“不知苏白弟弟可知道,为何你们向来冷若冰霜的庄主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 “因为他喜欢男子!” 陆溪月脑袋嗡的一声,像被点了穴般瞬间愣在了原地。 唐忱见状笑意更盛。 苏白依旧站在原地,挺直的黑色身形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门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陆溪月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烦躁,对着唐忱冷道:“还不快滚?” 唐忱错愕了一下,旋即笑道:“阿逍你怕了,你怕被他知道了会厌恶你。” 陆溪月回过神来,苏白有何资格厌恶她? 唐忱正色道:“我方才的提议,阿逍不如好好考虑,我是真心的。” 第20节 语气中却透着难以掩盖的得意和蔑视。 陆溪月冷笑一声,“唐忱,你不会如愿的,此番比武招亲,我逍遥山庄志在必得。” “就靠他么?”唐忱指了指苏白,“他武功虽进步神速,与我却还相差甚远,阿逍,比武招亲时我会让你知道我如今的实力。” 说完唐忱阔步朝门口走去,走到苏白身侧时蓦然被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笛拦住。 “你对师兄无礼,就想这么走掉么。” 苏白低沉声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压迫,似有浓重寒气从他身上弥漫出来,陆溪月眉心蹙了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白,明明还是之前那个人,却让人忍不住心生臣服。 唐忱倏然顿住,他负着手昂首而立,缓缓朝苏白看去,正义凛然的脸上挂着抹温和笑意:“苏白弟弟,你武功确实很高,可做人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若不然小心会跌的很惨。” “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做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白声音并不大,却自有一股迫人的矜傲之气,就连在料峭春风中衣袍扬起的弧度都是那般不羁。 唐忱愣了一下,最终仍是笑着,只是那笑意中多了丝狠戾,“你若不服那便只能擂台上见真章,如果你能遇到我的话,我定会替你师兄好生教训你。” “你凭什么替我教训,要教训也只能我亲自出手。”阴鸷的声音从树下传来,陆溪月从桃花树下走出,一步步向苏白走去。 她只那么漫不经心地走着,便令周遭一切都淡化为虚无布景,让人眼中心中只容得下那一身红衣潋滟风华之人。 苏白清冷眉眼倏然一颤。 “啪!” 陆溪月素手一扬,狠狠一掌扇在苏白脸上,整张脸都被打的偏了过去。 她冷冷斥道:“跟一条狗纠缠不休,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第25章 三掌 苏白握着玉笛的手倏然一紧, 清冷凤眸中似有惊诧委屈一闪而过,最终只是默默转过头来,垂眸道:“属下知错。” “哈哈哈哈。”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讨厌的笑声, 陆溪月转头一看,唐忱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被激怒, 而是露出一抹看似温柔的笑容。 “看苏白弟弟这反应,想来这不是第一次被阿逍打了吧, 你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就是为了掩盖脸上的掌印?” 见苏白虽用玉笛指着他, 目光却一直落在陆溪月身上, 唐忱笑意更盛,声音中透着轻蔑, “堂堂七尺男儿被人当众掌掴, 这种难堪和屈辱,难为苏白弟弟也能忍耐。” 陆溪月双手抱胸冷冷看向苏白, “春天到了,狗叫的都越发欢了,我不想再听到这难听的声音。” 苏白丰神如玉的脸庞上顶着个泛红手印, 神情却矜傲依旧, 见陆溪月这般吩咐,他淡然侧身让出身位,手臂横举玉笛直指门外,“唐少侠, 请。” 声音虽淡目光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唐忱闻言深深地看向陆溪月, “阿逍, 你既如此绝情,我们只能擂台上见了, ”他顿了顿,“就是不知你身边的这条狗到时能不能替你赢下比武招亲。”说完冷着脸拂袖离去。 唐忱离开后,空荡的后院便只有苏白和陆溪月两人。 初春的寒风吹起两人衣袍,空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苏白转头看向陆溪月,略显僵硬地问道:“主人……唐忱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男子一身黑衣颀长挺拔,如险峻山崖边屹立的墨松,清冷凤眸中满是关心和担忧。 “啪!” 陆溪月再次一掌扇了过去。 “谁允许你摘下面具的?” 苏白神色一滞,嘴唇颤了颤却没有任何解释,敛眉道:“属下知错。” 男子浑身气势尽数收敛,丝毫没有方才面对唐忱时的孤傲,陆溪月却冷了眉眼。 “啪!” 响亮的巴掌声再次响起。 陆溪月声音含怒,“谁允许你跟过来的?” 三掌一下叠一下,均落在同一个地方,男子俊美脸庞上的红印越发明显,比之前几次都要深上许多,甚至隐隐肿了起来。 男子却似乎没有感觉到脸上的刺痛,他目光落在陆溪月清艳含怒的眼眸上,沉声说道:“我只是担心唐忱会对你不利。” “呵。”陆溪月一双桃花眸中水波潋滟,“你怕我死了你的阴谋就要失败?你若连一条听话的狗都做不好,再敢违逆我的吩咐,现在就离开!” 她抬眸,双目含怒地看向苏白,正对上那一双如墨凤眸,男子目光幽暗深邃,如发现猎物的豹子般紧紧盯着自己,他嘴唇轻颤,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陆溪月神情一沉,说道:“不管方才你听到了什么,都立刻忘记,你应当知道唐忱的话不可信。” “那你说的话呢?”苏白问道。 陆溪月一怔,她说什么了? 黑色的身影向她走近一步,近的男子的眼眸中只有自己。 木门下一红一黑两个身影,黑衣深沉,红衣惊艳,夕阳斜照,两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竟是莫名的和谐。 苏白清冷的脸庞也染上一抹金色,整个人似有层淡淡光芒,看向她的目光,与以往每次都不一样,似有惶恐、忐忑,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期待? 她究竟说了什么,让苏白露出这种神情。陆溪月冷哼一声,“不管我说了什么,都只是为了应付唐忱而已。” 苏白薄唇轻颤,眸中闪烁着异样光芒,他低声道:“主人,你说喜欢我,也是在应付唐忱?” 男子声音低沉绵绵,却带着春日的缱绻,好似山寺的佛钟般敲在她心上,就连带有侮辱意味的主人二字被他此时说出,都似有莫名的柔情,陆溪月不由怔住,苏白在意的竟是这个? 男子问出那句话后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冷道:“你对山庄犯下这般罪行,我不杀你已是极限,又如何会喜欢你?” 男子眸中的光瞬间暗淡,可倏然却又亮了起来。 他竟又走近了些,近的像是那日在江风楼,陆溪月皱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男子却再次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人离的这般近,近的像是那日在江风楼的房间里,男子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头,带着莫名的青草香,竟吹散了些许唐忱带给她的恶心。 她听到男子低沉缓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果我说当初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主人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如果?世间怎么会有如何? 更何况她怎么会喜欢苏白,喜欢这个她看着长大,足足比自己小了六岁的人? 男子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很是紧张。 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若不是唐忱方才胡言乱语,苏白也不会问出这种话,他难道以为他做出这种事情后自己却不杀他,是因为喜欢他? 简直荒唐。 她冷冷说道:“苏白你听好了,我不喜欢男人,也从没喜欢过任何男子。” “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杀不了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她装作没有看到男子瞬间白下去的脸色,漠然退后一步,用平静到接近冷酷的声音说道:“你当前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替我赢得比武招亲。” 男子脸庞上的红印在苍白面色映衬下格外碍眼,她转过身,冷道:“戴上你的面具,跟我走。” 说完她穿过木门,头也不回地朝前院走去,直到走出两步,才听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心中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默默露出一抹微笑,脚步也越发轻快。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唐家人坐的地方,她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着,没有向唐忱投去哪怕一眼。 “哥,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唐悟恶狠狠地说道,“那叫苏白的小子竟敢趁我不备用石子击断我的佩剑,我还没有让他好看!” 唐忱看着陆溪月离去的清绝背影,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多年不见,阿逍美艳更盛往昔,就是这性子也比十年前更加冷傲,就像那开在枝头的傲雪寒梅,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折下来,揣在怀中,一人独赏。 “不要急,很快就会有机会的,在擂台上,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败他,让他在天下英雄颜面无存,岂不快哉。”唐忱低着头,眸中露出一丝阴狠,他要让阿逍看看,那个苏白连唐悟都打不过,更加比不上他。 唐悟嚣张地转了转脖子,发出咯吱的声音,“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那小子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的模样哈哈哈,看他届时还能不能那般傲气。” 仙客居外,大寒担忧地问道:“庄主,方才唐忱没有把您怎么样吧?” 她实在没想到竟会这么快碰上唐忱,所幸庄主神色似乎并无异样。 见大寒面带忧虑,陆溪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今日见到唐忱,除了恨意和杀心,她并没有任何难过或是伤心,淡声道:“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只是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傻,竟会这种人欺骗。”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端午丧气地扒着苏白衣袖,本以为很快就能休息了,没想到还要换地方。 陆溪月闻言看向苏白,正对上那深邃眼眸,苏白黑衣挺立,温声道:“主人,我知道一清幽雅净的客栈。” 男子神色已恢复了正常,不知何时他已有了不输唐忱的稳重,她点头道:“好,就去那里。” 见她答应,男子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喜意? 苏白领着三人走到一处闹市,从闹市穿出到一小巷中,便看到一个不是很起眼的两层客栈,正中的牌匾上刻着散花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中自带一股疏狂之意。 呵,陆溪月挑了挑眉,这个字比她九溪山山门上的逍遥山庄四个字差太多了。 大寒笑道:“这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就是这名字听着不像客栈。” “就在此歇下吧。”陆溪月声音中透着丝疲惫,她本就重伤未愈,今日又着实太耗心力。 用过饭菜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她阖眼靠在塌上假寐,纷乱思绪绞在心头,她迷迷糊糊中想到,这应都的菜过于寡淡,她竟有些想念九溪山了。 “庄主,那些先一步来应都打探消息的弟子来了。”大寒在门口禀告道。 她打起精神说道:“让他们进来。” “庄主。”三名弟子齐齐拜见。 “可有甘木枝的消息?”陆溪月声音有些颤抖,自从她气海破碎后便一直派弟子打听四大灵药的下落,而当中最易得到的便是这甘木枝了。 “禀庄主,甘木枝确实为温家世代拥有,可最后传出的消息大概已是三十年前,这三十年来江湖中再也没有关于甘木枝的消息。” “没有消息便说明还在温家。”陆溪月露出一抹笑容,若是需要四大灵药才能治好她,只要赢了比武招亲,那甘木枝便是她的了。 她放松下来,问道:“可打听到关于比武招亲的消息了?” “如庄主所料,除了那一寺一观,各门各派几乎都派了精锐弟子前来,并且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各门派除了想要娶温大小姐,还想借此扬名立威,而温家似乎也乐见其成。” 陆溪月纤长手指在塌背上扣了扣,说道:“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顿时受宠若惊地回道:“谢庄主体恤!” 三人离开后,大寒试探着问道:“庄主,您当真要让二庄主去打擂台?” 陆溪月靠在窗边,懒懒道:“自然,以他的武功,定能夺魁。” 大寒犹疑道:“可二庄主似乎并不愿意,若他另有意中人呢?” “寒姨你是在说那些男欢女爱的无用情感?以他的聪慧应当明白,娶了温韫强强联合对他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情爱只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多少人都被它所累。” 陆溪月瞥了眼面含担忧的大寒,“以寒姨你对山庄的贡献,本可以去山庄任何一个庄铺当主事,你却非要留在九溪山上,不就是因为忘不了父亲,想要守着他,哪怕只是个牌位么?” “庄主,您!”大寒惊地瞬间白了脸,没想到陆溪月竟然知道她心底最隐秘的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瞒的很好。 第21节 “寒姨你若能摒弃情爱,便不会将自己困在九溪山上。”陆溪月神情嘲讽,声音更是带着春夜的寒气,“情爱,是世间最无用的玩意。” “扣扣扣。”门外蓦然响起敲门声,“主人,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苏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地不想见到这个人。 大寒被敲门声唤回了神智,见陆溪月没有说话,回绝道:“二庄主还请回,庄主已然歇下了。” 男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寒姨,可否麻烦把我送主人的东西带进去。” 声如其人,隔着房门她似乎都能看到苏白在春夜寒风中衣袂翻飞的挺拔身影。 不过,他能送自己什么东西? 陆溪月下意识地点点头,大寒这才应了下来。 第26章 月灯阁 “这是什么?” 她接过大寒手中的黑色盒子, 这盒子看着不起眼,到手的分量却很沉,甚至靠近后能闻到一股好闻的木质清香, 想来是上好的木头制成,她缓缓打开, 盒底锦缎上放着的竟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她拿出扳指放在手心,这扳指玉质晶莹剔透, 在烛光下似有光辉在其中流动。 好美。 她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 “这是条龙?”大寒在一旁惊道。 陆溪月定睛一看, 果然这扳指壁竟是由一条盘旋的龙围成, 龙身粗壮有力, 龙头却低伏着,神情很是恭顺, 而在那低伏着的龙头上站着一只狼狗, 两只前掌撑起,头颅高昂, 哪怕这般小的体格也能看出睥睨的神情。 她怔愣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她是甲戌年生人, 生肖是狗, 苏白是庚辰年生,生肖正好是龙。 所以,这个低伏盘旋的龙是苏白,威风凛凛的狼狗是她? 她紧紧攥着扳指, 暖意从扳指上传来, 传到了心尖。 可倏然, 她却冷了眉眼。 凭什么他是龙,她是狗? “庄主您看, 这是九溪山的玉?”大寒再次惊道。 陆溪月闻言皱了皱眉,她仔细地端详摩挲,心中一惊,这确实是她九溪山的玉,可这扳指做工极其精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怕做的时候废了不少玉,非数年之功不可得,苏白究竟从何处得来? 过了良久,她低低说道:“寒姨,把这个扳指收起来吧。” 大寒一怔,有些不舍却也只能照做。 屋外冷月高悬,整个散花楼都镀上层淡淡银辉。 “公子,东西送出去啦?” 院中的树影之下,男子点了点头,月色映衬下如玉石般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端午歪歪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公子您从上次来应都就在准备,到今日才送出去。” 苏白眼眸亮了亮,笑道:“是一块扳指。” 应都有整个衡朝最好的玉匠,上次来应都参加琼花会时他便从山庄带了一大块最好的玉,请应都城最好的玉匠按他画的样式打造,直到今日才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成品。 扳指?端午不解地挠挠头,做一块扳指需要几年的时间?公子为什么又要送扳指给庄主?庄主对公子一点也不好,要送还不如送给他勒。 二月二,龙抬头。 若是在锦州,今日每家每户都要焚香祭神,祈求一年顺遂。 大概是这几日连着赶路太过疲惫,陆溪月许久没有睡的这般好了,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细细碎碎地照进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舒了下去,这应都城似乎就连气味都比九溪山要甜腻许多。 待她洗漱完毕下楼时,苏白已经坐在了桌边,见到她时男子眼眸倏然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 她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将双手负到背后,施施然坐到桌边。 “这是什么?”她看着盘中的白色东西,好奇地问道。 苏白神色只一瞬的黯然,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站起身来为陆溪月盛了满满一碗粥,一边温声说道:“这叫粢饭团,应都人早上都喜欢吃这小玩意,主人您尝尝?” 她闻言抬眸,苏白今日仍是一身黑衣,只是衣服色泽比昨日的亮丽了许多,衣身似乎还有梨花暗纹。 向来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知去了何处,腰间系的黑色腰带也比往日的要宽上一些,腰带中间似是层层银丝编织而成,男子弯腰为她盛粥端饭团时,那劲瘦腰身便被勾勒地越发清晰,柔韧而又有力。 陆溪月眼神一暗,怒道:“你这是哪儿买的衣服?不是已经告诫过你切忌招摇?” 苏白正要坐下,闻言动作顿住,似是不知她为何清晨突然发怒,垂下鸦睫道:“之前的衣服穿脏了不便洗,昨日便在应都城里随便买了一件。” 端午在一旁也低声说道:“庄主,这只是普通的云缎衣服,只有腰带是缂丝制成。”他声音渐低,“哪里招摇了……” 端午暗暗嘀咕,这一身跟公子之前的衣服比起来,只配得上两个字,粗糙。 陆溪月瞥了端午一眼,目光再次落在苏白身上,这一端详之下才发现,今日的苏白竟连发饰都和昨日不一样,男子乌黑长发被一顶镂空银冠在脑后高高束起,减弱了黑衣的深沉,平添了些傲然意气。 她皱眉问道:“你平日里束发的玉簪呢?怎么今日换成了银冠。” 苏白再次怔住,男子清冷眉眼染上困惑,似乎有些不解她为何会这般问,却仍是恭顺回答道:“今日比武招亲,这样比较方便。” 陆溪月恍然明白,这样束发在动手比武时确实更加方便,可她总觉得这样的苏白十分刺眼,然而现下也没有时间再去换一套衣服了,陆溪月愤而将头埋进了粥里,一口热粥下腹瞬间驱散了初春的寒意,她暗暗想到,这粥果真比江风楼的差远了。 四人果腹之后便雇了辆马车,一路往城西驶去。 应都城西的月灯阁原本是个马场,因此格外宽阔。此时四周偌大的看台上已是人山人海,各个柱子上都缠上了红绸,好不喜庆。 时下初春,草场已是一片嫩绿,草地当中赫然竖起一个巨型擂台,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奇异光泽,不知是用何种材质打造。 擂台的东、西两侧各竖着一个铁杆,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其上红色的旌旗飘扬,分别写着“比武招亲”和一个烫金的“温”字,旌旗高耸随风飘荡,不管从什么方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陆溪月一行人被温家人引着,往擂台东南边的席位走去,苏白脸覆枯木面具,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冰冷气息看上去便令人想要远离,只有陆溪月一袭红裘猎猎风华,哪怕目光阴冷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怎么这温家竟只派下人前来迎宾,这般瞧人不起么。” “你什么身份还要温家主来亲自迎接不成?” 有声音嫌弃道:“各门各派来的都是小辈,有谁会像你这般讲究?” 四周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陆溪月皱了皱眉,她许久未曾置身这般多的人当中了。 四人正走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不是那逍什么山庄的人?” 陆溪月回过头,神色一沉,冷道:“唐悟。” “唐悟,还不见过陆庄主。”唐忱披了件绛紫色大氅挺立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派君子作风。他身后的唐家弟子却没有这么友好了,看向四人的目光或不屑,或阴冷。 唐悟随意地拱了拱手,嘲讽道:“不知几位准备往何处走?我唐家的席位可是就在擂台正中,你们那什么破山庄的位子恐怕远的连擂台都看不见吧?” 他唇边讥笑渐深,“诸位不如归顺我们唐家,至少还能混个好位置。” 陆溪月顿住脚步,妖冶脸庞慢慢绽开一抹嚣张笑容,“座位不管远近都只是座位而已,可今日比武招亲,最后赢家可只有一位。” “你还真当自己能笑到最后?”唐悟露出抹狠意,脸上横肉抖动,“那就要看你的武功有没有你的嘴那么硬了!” 陆溪月冷笑一声,“你不过倚仗唐家才如此肆无忌惮,若有朝一日唐家倒了,你可还敢这般猖狂?” 春日的阳光倾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明媚而又妖冶,本就张扬的笑容越发肆意,眸中阴冷却直射唐悟。 唐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陆溪月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嘴角仍噙着冷笑转身离去。 “你胡言乱语什么,唐家怎么可能倒!”唐悟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溪月脸上冷意更盛。 远离了唐家人,似乎鼻腔间吸入的气味都清新了许多。 四人被温家下人引着坐到席位上的蒲团之上,一人一案,案上摆有茶水鲜果,茶香缭缭,想必是应州特有的莲茶,他们席位虽离的远,却比擂台高出不少,场中情况一览无余。 “听说了吗,这次比武招亲是温家二爷一力促成的。”他们刚坐定,便听到身后人热切地议论道。 “这温家大爷二爷当真是兄弟情深呐。” “正是如此,他们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自小感情就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来的人可真多,怕是全武林的青年才俊都在此了。”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这江湖中谁不想成为温家的乘龙快婿?” “说的也是,这整个衡朝共有九州一城,除了京都天临城,温家的势力可是无处不在。温峥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也许以后还能执掌温家,成为这九州十八舵的主人。” “可她若是嫁了人,怕是就无法执掌温家了。” “看,温家主来了!”众人的谈话被突然打断。 一中年男子身披暗朱色大氅,约摸四十余岁的样子,步履沉稳,气度威严,一张国字脸乍一看很是普通,却是神威凛凛目光如电,令人不敢直视,正是温家大爷,也是现任的温家主温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陆溪月正欲起身,却发现苏白竟然已经站起了身子,姿态肃穆,神色恭谨,竟有些像当初面对师伯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尊重。 她不由皱了皱眉,这小子一向孤傲不羁,甚少将人看在眼里,今日竟这般一反常态,绝不会是因为温家的权势,难道他当真是将温峥当成了岳丈? 明明是她一力促成的局面,心中却有丝酸胀。 “快看,那想必就是温大小姐了!”人群中顿时爆发阵阵呼声,“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一妙龄女子跟在温峥身后,一身明紫色长裙端庄大方,面容绝丽肤光胜雪,顾盼流转间更是灵气逼人,令人忍不住心生仰慕。 “这温小姐竟然这般国色天香!” “单是这倾城绝色已是世间难求,更何况娶了她就等于得到半个温家!” “此次我定要将温大小姐娶回家!”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就你?怕是上去没两个回合就被打下来了。” 陆溪月听着这些粗鄙之言,心头一阵烦躁,为何身为女子就一定要被人娶回家,为何身为女子嫁了人就不能执掌温家? 转头却发现向来清冷矜傲的苏白,目光竟紧紧盯着场中缓步前行的温韫,是那般专注而凝神,她心中怒气油然升起。 瞧这模样苏白对温韫并非无意,之前为何又要那般惺惺作态不愿求娶? 难道是故意推拒,等她求他? 呵。 心中怒气越发汹涌,她素手一扬想要狠狠扇他一掌,手刚抬起却发现眼前男子此刻戴了面具,她根本无从下手。 苏白恰在此时回头,一时间四目相对。 第22节 对上陆溪月高扬的手和含怒的双眸,苏白瞬间一怔,旋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默然道:“主人,需要我摘下面具吗?” 第27章 比武招亲 苏白枯木面具下的目光沉静如水, 语气平淡的像是在问:主人,需要我帮你斟杯茶吗? 陆溪月瞬间怔住,满腔怒气为之一泄。 眼前的男子明明知道她想做什么, 却毫不在意。 无惧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和屈辱,究竟为什么? “快看!那想必就是温二爷, 当真是名士风度!” 耳边突然响起激动的声音,陆溪月思绪被突然打断, 算了, 不管苏白究竟为了什么, 当下最要紧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比武招亲。 她转正身子向场中看去, 一位比温峥稍年轻些的中年男子负手走来,成熟的脸庞上眉目疏淡, 一举一动皆是儒雅温润的谦谦君子, 令人不禁心生好感,正是温家二爷温屹。 “那后面的想必就是温家二爷的公子和小姐?” “正是, 那是温家唯一的小公子温琼,和二小姐温珏。” 有人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琼和珏都从玉, 怎么只有温大小姐叫温韫, 和其他两人不同?” “这温家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苏白恍然一怔,没想到有人竟也会问出这个问题,六岁那年他也曾这么问过。 温韫那时也才九岁,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 温韫双眸中迸发出的坚定神采, 她说:“我不想做一块供人玩赏、一摔就碎的美玉, 韫椟而藏,终有其日, 我身为女子也要统领温家!”九岁的温韫异常的坚决,是她自己将名字从温瑶改成了温韫。 在苏白陷入了回忆中时,温家其他人已经走到擂台旁的座位坐好,只有温韫走上擂台中央,长身玉立,一袭明紫色华服如人间牡丹,华贵端庄。 她声音清冽悦耳,却带着丝丝肃意,“诸位江湖前辈、英雄豪杰,在下温韫,非常感谢诸位不辞辛苦从各地赶来,参加此次比武招亲,我温韫在此承诺,无论出身高低,只要为人正直端方,年岁在十八到二十五之间皆可参加,最后胜者便是温家的乘龙快婿!” 温韫声音高亢有力,看台上顿时爆发阵阵欢呼,众人激动过后心中却暗暗纳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家自己主持自己的比武招亲。 温韫将看台反应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并且诸位应该都知道,最后的赢家可以请祖母出手,替他救治任意一人。” 台下瞬间喧闹起来,热切程度更胜方才。 “听说五年前九龙门门主黄希云被敌家所伤,浑身经脉尽断,恰逢那年江南水灾,九龙门承诺以十万两黄金赈灾,才换得温家老太君出手,这也是老太君最后一次出手了。” “浑身经脉都断了都能接上?” “当真如此神乎其技?” “千真万确!江湖中人谁敢保证自己永远不受伤?这可是相当于生生多了一条命!” 四人将众人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苏白心中一喜,师娘为救她而经脉尽断,如今总算是看到了希望。似是被热烈氛围感染,陆溪月不禁也露出抹笑容,她的气海能否恢复便在此一举。 “但是,”温韫声音陡然拔高,“若有人抱有对温家、对武林不利的目的前来参加,后果有如此杆!”温韫右掌豁然挥去,东侧写有“比武招亲”的桅杆瞬间折成两半,应声而倒。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温家的下人忙换上了另一个木杆,看台上的其余人却是怔愣过后,开始窃窃私语。 “这温韫都二十多岁了,作风还这般野蛮,难怪嫁不出去。” “这样貌虽美,谁要是娶回家了只能当尊佛供起来。” “那可不一定,纵使她武功再如何高,这女子一旦嫁了人,还不是得听丈夫的。” 陆溪月闻言猛然侧头,狠狠瞪了说话人一眼,男子本想做些什么,却被陆溪月眼中冷意吓住,手脚瞬间僵硬的不听使唤。 温韫声音还在继续,“此次比武招亲,无论先后,只要能连赢三场便可获得五十两黄金,连赢五场可得百两黄金,连赢十场可得千两!” 声震四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两,黄金? 这温家当真是财大气粗。 然而转念一想顿觉理所当然,不提温家自身的产业,单论络绎不绝前来求医的人给的报酬,就比寻常门派一年所得还要多上许多。 温韫笑意更盛,“不知哪位少侠愿意第一个上台?” 若是没有温韫方才那番话,怕是没有人愿意这么早上台,可如今越是先上台便越有可能连胜,这世上没有谁会跟钱过去,毕竟大部分人并不认为自己能胜到最后,不如拿千两黄金更为实惠。 看台上一时间人心攒动,蠢蠢欲试。 “我先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一年轻男子纵身跃上看台,“在下岳山派秦严,不知哪位愿意赐教?” “秦严?他可是岳山派百年一遇的天才弟子,居然会第一个上台。” “这人就是个武痴,怕是这次来不是娶媳妇,而是切磋武功来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台上已开始了比试,苏白虽然对武功无甚兴趣,却也看的津津有味,遑论其他人了,一时场中热火朝天,无论台上台下都是一片火热。 而这秦严确实厉害,一时间连胜五人,竟然没有人再敢挑战。 “俞怀远,你可敢与我一战?”秦严竟然向着台下,凌云阁坐的地方挑衅道。 众人瞬间啼笑皆非,这家伙怕是把比武招亲当成了比武论剑。 见俞怀远没有动静,秦严继续说道:“俞怀远,你莫不是怕在这天下英雄面前输给我,堕了你凌云阁的威名?” “有何不敢!” 一青衫男子纵身跃上擂台,萧萧簌簌,如松如竹,正是凌云阁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俞怀远。 大寒轻声叹道:“这俞怀远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这般轻易便被人激的上了台。 陆溪月闻言神情一冷,目光虽然仍看着场上,口中却冷道:“若我没记错,俞怀远与某些人岁数相仿,却比他有担当了许多。他既是门派中的翘楚,自然有维护门派名声的责任,上台应战也是理所应当。” 话音落下许久,才听到身边传来男子低沉缓慢的声音,“主人,无论何事,只要是你所愿,我皆会为你做到。” “哪怕付出生命。” 大概是男子声音太过认真,陆溪月心尖倏然一颤,最终又重归冷寂。 她漠然地看着场中,没有看到身侧苏白泛红的双眼和眼底深埋的情愫。 与台下两人的死寂相反,台上打的一片异常激烈。 “吃我一杵!”秦严声音高亢。 这秦严的武功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都来势汹汹,一杆降魔杵更是挥舞的雄浑有力,眼见俞怀远的脑袋就要被打个粉碎,他突然向后撤了一步,左脚斜迈三步,右脚向前,竟然绕到了秦严身后,步法之诡异令人称奇。 陆溪月的心神已完全地被吸引了过去,激动地脱口而出:“这是凌云阁的镇阁之宝,清音步!” 她往日只在书上看到过记载,今日一见竟比她的逍遥游步法更加奇诡莫测。 俞怀远每走一步都仿佛水击山石,清音沁脾,俞怀远正欲提剑刺去,秦严却仿佛早有提防,借着降魔杵前进之势身子猛然向前,一拍杵头,金灿灿的大杵瞬间向俞怀远撞去。 瞧着两人这一招一式,一来一回,想必已是多次交手非常熟悉,然而陆溪月却渐渐看出了端倪,下意识说道:“这秦严招式威力虽大,可每一击耗力太多,不如俞怀远身法清灵,要不了多久便能分出胜负。” 果然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秦严已是满头大汗,出手也不复之前的速度和力道。 “认输吧!”俞怀远撤掌后退,含笑说道。 眼见这么快便分出胜负,陆溪月顿感无趣,身后却有人冲着她问道:“这位少侠眼光如此独到,不知是何门何派?” 陆溪月闻声看去,转头时蓦然对上身侧苏白深邃而灼灼的目光,男子幽深的眸底涌动着难以分辨的意味,在枯木面具的映衬下愈发难测。 她心下倏然一怒,斥道:“你不看台上,盯着我作甚!” 方才出声询问的男子顿时噎住,委屈道:“我只不过见兄台对俞怀远的武功如数家珍,对场中局势更是洞若观火,这才有意结交,不是故意要盯着你看的。你虽生的好看,毕竟是个男子,我,我——” 苏白突然开口,神情是那般认真,他眸光清亮,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兄,我一定会为你重塑气海,助你重回巅峰,你是那遨游天际的龙,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你脚下。” 他顿了顿,声音异常柔和,“我也不例外。” 陆溪月怔住,苏白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虽然不解,却仍被男子眼底的认真所震撼,男子声音并不大,低沉缓慢娓娓道来,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沉迷在他所构筑的美好未来中。 呵。 陆溪月倏然冷笑,若不是苏白,她本就在巅峰,又何须他来相助? 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脊背却依旧挺直,一身黑衣风姿如玉,极尽风骨。 她豁然伸手,一把掐住苏白修长的脖颈,将毫无反抗的男子猛地带到自己身前,差点打翻案上的茶盏。 她目光紧紧盯着身下男子,姣好的桃花眸中闪烁着凛冽冷意,她手上力气加大,双手渐渐合拢,直到男子眼底泛起痛苦的潮红血丝,呼吸越发急促,才俯下身,凑到他耳畔。 “记住,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第28章 唐悟 本是耳鬓厮磨亲密至极的举动, 却因为她说出的话语而冰冷刺骨,她甚至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男子剧烈的喘息都倏然一滞。 旋即,她松手, 像丢弃无用之物般将男子狠狠推了出去。 苏白跌坐在蒲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捂住胸口, 男子剧烈地咳喘,想必那面具掩盖下的俊美脸庞早已是通红一片。 看着男子痛苦地喘息, 陆溪月胸中戾气这才稍微平息。 她恍然想起, 方才似乎有人在跟她说话? 陆溪月回头寻找, 身后坐着的已然换了个人, 而方才那出声询问的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个更加靠后的位置,离她足足有几丈远, 却仍哆哆嗦嗦地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对上她阴冷的目光,又连忙低下头去。 呵,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胆小的人。 待她再次回过头时,苏白已经恢复了平静,男子头低垂着, 初春的寒风吹过, 束在脑后的黑发被零散地吹到身前,平添几分萧瑟和脆弱。 “记住了。” 她听见男子低声说道。 “恭喜俞少侠,接下来还有哪位想挑战俞少侠?”擂台之上,秦严终于认输, 温韫清朗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转移了陆溪月的注意力。 俞怀远青衫磊落, 歉意地躬身道:“非常抱歉,方才被秦严出言相激, 这才冒昧地上了擂台,在下无意娶妻,更何况这江湖中才杰辈出,在下也没有自信能站到最后。” 温韫笑了笑,“没想到竟还有让俞少侠这般佩服之人。不过多谢俞少侠今日让温韫开了眼界,这般近距离地欣赏天下第一步法,还是第一次。” “公子我记得您和那个俞怀远交过手?”端午突然摇了摇苏白的手,小声地问道。 第23节 明明那个陆逍对公子动辄打骂,方才还让公子差点窒息,都这样了为什么公子的目光还一直落在陆逍身上。 他自小和公子一起长大,从来不知道公子脾气竟然这么好,他现在只希望公子的注意力不要再在那个讨厌的陆逍身上。 苏白似乎沉浸在思绪中,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端午见苏白有回应,瞬间一喜,再接再厉说道:“那必然是公子赢了?” 苏白淡然地“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端午正泄气时,陆溪月突然转头问道:“你赢过俞怀远?” 苏白怔住,如墨凤眸随之亮了起来,似是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跟他说话,回道:“我跟他交过一次手,那次侥幸赢了。” 大概因喉咙受伤,男子嗓音有些晦涩和沙哑。 端午:“……” 果然他在公子心中已经没有地位了么! “何时交的手?”陆溪月问道。 “两个月前在中州,因为一些误会动的手。” 陆溪月闻言露出抹满意的笑容,若是两个月前的苏白都能赢俞怀远,如今更是轻而易举,想必这个月灯阁中恐怕没有谁会是他对手。 “你们说大话也不怕闪了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 女子不屑地看着苏白,“你戴个面具遮遮掩掩的也就算了,方才被这么个瘦弱男子掐住脖子连挣脱都挣脱不了,还敢说自己赢过怀远哥哥?” 旁边一魁梧男子附和道:“正是如此,凌云阁那可是四大派之一,而俞大哥又是凌云阁这一代的杰出高手,你说你能赢他真是不害臊。” 身后两人相视一笑,哄笑声不绝于耳。 陆溪月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两人:“叫的这么亲切,你们也是凌云阁的人?那怎么会跟我们一样坐在此处?” 那女子豁然对上陆溪月一双桃花目,脸颊竟泛起了可疑的绯红,男子似是被她的话噎住,窘迫片刻后指着苏白怒道:“总之他要是能赢俞怀远,那我都能娶温小姐了!” 陆溪月冷哼一声,漠然转回身,不再理会两人的冷嘲热讽。 此时台上守擂攻擂的人不知换了几波,能成功站在台上的人武功也越发精深,陆溪月看的目摄神眩,过往在书上看到的百家武功相互印证,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台上人再一次守擂成功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已赢了九场,再赢一场便能得到千两黄金! “还有没有谁要上来挑战?”男子不等温韫开口,已自顾自地得意问道。 就在此时,看台西侧一紫衣青年邪邪一笑,高声道:“让我来会会你!” 陆溪月目光一凛,唐悟! 这江湖中谁不认识唐家的服饰,众人精神也顿时为之一肃,温冷陈唐四大世家,终于有人上台了。 唐悟纵身跃上擂台,刚报完家门便瞬间出手,长剑出鞘招招致命,对手渐渐招架不住,不过三招便败下了阵来,男子踉跄地连退三步,他举起手正欲认输,唐悟突然一剑刺来,将男子右胳膊一剑砍断!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男子顿时捂着伤口在地上呻/吟打滚,哀嚎声痛苦万分,血淋淋的断臂掉在一旁触目惊心,台下瞬间一片死寂。 就连温韫都惊的说不出话,唯有唐悟举着剑,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到唐忱得意洋洋的声音,“还有谁要上台?” 大寒惊道:“庄主,这唐悟出手竟这般狠辣。” 陆溪月神色一沉,皱眉道:“他连唐家最擅长的暗器都没有使出,明显是还未用全力。” 偌大的看台一时间无人敢应声,这唐悟出手竟这般狠辣,谁也不想媳妇没娶到,反而落了一身伤。 唐悟在擂台上嚣张地环顾一周,缓缓转到东首,对着四人的方向嚣张地高喊:“逍遥山庄陆逍,可敢一战?”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纷纷窃窃私语。 那笑容下毫不掩饰的坏意和挑衅刺的陆溪月瞬间站起身来,一袭红衣在初春寒风中极尽风华,声音如千年积雪般冷冽彻骨:“你想挑战我?” “你还不配。” 众人闻声向陆溪月望去,均是一惊,他们之前只听闻唐家和逍遥山庄素有恩怨,三年前更是大战了一场,逍遥山庄庄主夫妇双双身亡,二十一岁的陆逍以一己之力重伤唐老太爷,可惜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后来便销声匿迹没有再在江湖出现。 众人本以为会是个高大威武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妖冶明艳的俊俏男子,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眸更是如潋滟秋水,勾心夺魄,在场的年轻姑娘们甚至不敢直视陆溪月。 唐悟脸色顿时一白,就连握剑的手都因愤怒而颤抖不已,旋即他冷静下来,露出抹鄙夷笑容,“陆逍,你怕了。” “就你?”陆溪月淡淡瞥了一眼,“你还不值得我出手,让唐刑来,也许我会考虑考虑。” “你!”唐悟瞬间面红耳赤,瞧那神情怕是要直接扑到看台上将陆溪月撕碎。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唐刑正是唐家老太爷的名字。虽然他们对两家恩怨有所耳闻,却没想到竟已撕破脸皮到如此局面。 “主人,让我去。”苏白沉声道。 “不行。”陆溪月斥道,“你若现在上去不是正中他的诡计。” 她声音冰凉,“现在上场的人决计挺不到最后,用一个唐悟就想换你,做梦。” 苏白神色凛然,定声道:“我可以的。” 男子眸光清亮,似乎真的有这个自信,陆溪月却瞬间冷了眉眼,她心中倏然升出一个念头,冷道:“你想借此故意输掉?” 唐悟见两人自顾自地说话,竟将自己完全无视,怒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做什么!” “哦,”唐悟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你们莫不是怕了?” “也是,逍遥山庄从二十年前就怕了我唐家,十年前那次我哥顾念情分留了你们一条生路,可三年前你们妄图以卵击石自然是一败涂地,今日不敢再当手下败将也是情理之中。”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抹鄙夷的弧度,“毕竟失败的滋味不好受哈哈哈。” 陆溪月双拳攥的咯吱作响,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 十年前明明是唐忱无耻地欺骗她利用她,三年前明明是唐家命严松将阿爹阿娘骗到严家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杀害,唐家怎么敢,怎么敢这般颠倒黑白! 第29章 争斗 陆溪月心中热血瞬间上涌, 突然,紧攥的右拳被一个温热而有力的手掌覆盖,男子的手很大, 几乎包裹了她整个拳头。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主人,待你恢复武功, 我们一同杀上唐家,杀他个片甲不留!” 她转头看去, 陡然撞进一双璨如寒星的眸子, 在干枯的树皮面具映衬下, 是那么深邃, 灵动。 唐悟在台上粗言叫嚣着,喧闹的月灯阁中,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互相看着对方, 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唐忱坐在席位上, 不由眯起了双眼。 “陆庄主这般美人,岂能容你这般污蔑!”一妖冶男子突然跃上擂台,“让本少爷来会会你!” 唐悟眉头瞬间一皱。 兄长让他以言语相激, 就是想让陆逍出手, 好判断他是否当真内力全无,若是能让苏白上场自然更好,纵使武功再高之人,也禁不住连番车轮战, 眼看陆逍被他激的已经动怒, 却被眼前人破坏, 当下怒道:“你是谁,竟敢坏我好事!” “在下西州清灵门, 慕情慕大侠!”慕情摇着折扇,嚣张地说道。 “清灵门?”有人低声议论。 “这个门派二十年前才成立,听说他们行事亦正亦邪,没有定数。” 陆溪月和苏白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慕情怎么会在此时出面? 苏白眸光倏然一沉,难道慕情当真对师兄有意…… 慕情自报家门后,唐悟恍然露出抹笑容,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什么狗屁清灵门,你若现在跪下向我求饶,我也许会考虑留你两只胳膊。” 慕情不怒反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唐家平日行事也是这般欺软怕硬不可一世么!” 唐悟冷哼一声,长剑回鞘,“让你尝尝我唐家暗器的滋味!”话音刚落手指一扬,十枚袖箭齐发! 唐忱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总算唐悟平日里功夫没有白费,能同时发射十枚袖箭在唐家年轻一代里已能排入前列。 陆溪月却是心头一紧,虽然她并不喜欢慕情,但她更不想看到唐悟猖狂。 电光火石之间,慕情却仍气度从容地摇着折扇,突然间他将折扇在身前一扬,那朝着周身气穴而来的袖箭竟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方向统统射到了折扇上,慕情左手一拂,将袖箭囊入手中,众人眼前一花,那些袖箭竟反朝着唐悟而去,来势比方才唐悟掷出时更快、更疾! 众人心中大惊,没想到慕情年纪轻轻内力竟这般高强,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唐家的暗器手法,也能同时掷出十枚袖箭! 唐悟更是大惊失色,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甚至没来得及躲避,袖箭已击中他身上天池、天枢等十处穴位,唐悟浑身一颤,晕死了过去。 唐忱瞳孔剧震,惊的差点站起身来,唐悟虽不及他,但在唐家年轻弟子中也算翘楚,在这人手下竟过不了三招,而对方似乎仍游刃有余。 慕情得意地摇了摇折扇,像极了销金窟中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他朗声道:“没想到唐家的人竟如此不堪一击,还有哪位想上来赐教?” 见台下鸦雀无声,慕情笑容越发灿烂,“唐家号称四大家族,看来也不过如此。” 苏白眉头一皱,“他似乎同唐家也有仇怨。” “唐家多行不义树敌众多,也属寻常,”陆溪月轻笑一声,“只是没想到此人看上去游手好闲,竟也这般厉害。” 说完她便又专心地观察场中局势,过了良久才听到身旁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我更厉害。” 陆溪月姣好的面容愣了一下,苏白说的什么,他更厉害?为何要强调这个? 正怔愣间,台上传来慕情张扬的声音,“唐家无人敢上台了么?看来这四大家族该把唐家除名了!” 陆溪月闻言嗤笑一声,阴冷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擂台旁边高坐着的唐忱,仿佛在说,你怕了。 唐忱眸光倏然一沉,突然爆发一声怒呵,“休得猖狂!” 竟然纵身跃上了台。 同唐悟一样,唐忱今日也是一身绛紫色的唐家弟子袍,只不过身为首席弟子衽口袖口纹有银色器纹,整个人矜贵沉稳,英气勃勃。 看台上众人精神顿时为之一肃,同之前那些人不同,唐忱在武林中成名已久,许多人都与他打过交道,很是敬佩他的为人。 唐忱上台后将手抵在唐悟后背,内力急运,唐悟这才悠悠转醒,脸上却仍旧毫无血色。确定唐悟无性命之危后,唐忱这才放下心来,命弟子将唐悟带下去,他起身,面向慕情。 “唐,忱。”慕情直视着唐忱,缓缓说道,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凝重。 唐忱沉声道:“这位慕公子,若是我没猜错,玄机就在你那柄扇子上吧!” 慕情一愣,丝毫没有秘密被点破的窘迫,而是笑道:“唐少侠就这般不肯承认技不如人么!” 唐忱不急不躁,微微一笑:“恐怕是慕公子你在故弄玄虚吧!” 慕情狂傲一笑, “是不是故弄玄虚,唐少侠一试便知。” 唐忱眉目一凛,问道:“方才唐悟挑战的明明是逍遥山庄,不知慕公子为何要主动上台?” 慕情摇了摇扇子,得意道:“自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红颜?” 慕情顿了顿,纠正道:“蓝颜!” 第24节 唐忱想起慕情上台时说的话,神色一沉,皱眉道:“你是为了陆逍?” 慕情一脸得色,笑道:“正是。” 唐忱沉下脸色:“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 “哦?”慕情长眉轻挑,“瞧这模样唐少侠莫不是还想吃回头草?” 说完摇摇头,叹气道:“那你得等等了。” 唐忱不悦地蹙眉,“等什么?” 慕情合上折扇,用扇柄指向看台上一身黑衣的苏白,“看到美人身旁那面具男了么,他虽然长的没我好看但是我打不过他,姑且让他排第一吧,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看都是老二,至于你?”他鄙视地看了眼唐忱,“你人品不行,长的又丑,勉强算你排第三吧,我就喊你小三好了。” “你!”唐忱脸色泛白,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嘴唇轻颤,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 陆溪月竟罕见地笑了出来,这慕情当真是有意思极了,能把向来能言善辩的唐忱说的哑口无言。 陆溪月刹那间绽开的笑容是那般明媚,看的苏白眸光一暗,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将手覆到陆溪月搭在案上的白皙素手上,陆溪月下意识转过头去,撞进一双幽深暗沉的眸子,男子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主人,他没有我好看。” 陆溪月再次怔住。 他是谁,谁没有谁好看?苏白今天是吃错药了么,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慕公子唇舌倒是锋利,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有没有口齿这般锋利了。”唐忱很快调整过来,“不知慕少侠可能接住在下的秋露?” 看台上的人惊道:“秋露?唐家四大暗器之一?” “今日能见到秋露,当真是不枉来比此!” 江湖中人皆知唐家四大暗器:秋露、霜风、阎王、琉璃。 其中秋露是以纯金制成的浑圆弹子,色泽亮丽,质地不硬但极小极圆,正如秋天之露,因此得名秋露。 秋露虽极小,却比一般同样大小的暗器重上两倍,一旦被击中,便会透体而出,直接在人身上留下一个空洞。 甚至还有好事者为其编了一首打油诗:秋露金,霜风劲,锦城暗飞花。阎王碎,琉璃脆,九州同痴醉。 诗虽蹩脚,却足以说明四种暗器威力之大。 听到秋露之名,慕情神情瞬间凝重,不复方才的嬉笑怒骂。 唐忱双手在腰间一抹,指间夹了一颗金色弹珠,瞬间一扬,弹珠朝慕情急速飞去! 慕情将折扇在身前挥舞地密不透风,众人只听得“铛”的一声,秋露被成功挡住,慕情不由长舒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 唐忱脸上笑意却更盛,看的慕情心中一凛,越发严阵以待。 唐忱不慌不忙,再次内力激荡,十五枚秋露同时射出! 众人登时大惊失色,这秋露极重极小,因此对指力要求尤为严苛,这唐忱能同时射出十五枚,当真是惊才绝艳,不愧是唐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唐忱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若不是被慕情所逼,他也不用这么早上台,甚至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破土发芽,他要在阿逍面前让这个讨厌的人狠狠的丢脸,让阿逍知道,究竟谁才是武功最高的人。 当真是满腔怒气都含在这十五枚秋露中,出手如风,极快极狠。 众人眼花缭乱间听得丁丁当当几下,慕情急速后退,挥舞折扇,秋露被击中后改变方向朝擂台台面射去,那秋露去势之快却只在台面留下了微不可见的浅坑。 众人心中大惊,这擂台究竟是何材质。 眼见这一波攻击依旧没有奏效,陆溪月却丝毫没有放松,以慕情的内力,挡下这十五枚秋露后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果然,慕情刚站定,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面如金纸。 台下一片哗然。 这秋露果然不负盛名,竟将方才还神气无比的慕情逼的这般狼狈,看那样子再无还手之力。 唐忱站定后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瓶,递到慕情面前,“慕公子,这是唐家特制的疗伤圣药,服用后可缓解内伤。” 见慕情不答话,唐忱笑道:“看公子情形,若是再不及时救治,怕是要留下病根了。”说着将小瓶直接抛了到慕情怀中。 “唐少侠高义!”“唐少侠心胸宽广,侠气干云!”“唐少侠真是以德报怨!” 看台上吹捧声不绝于耳。 慕情接过瓶子,死死地攥着,用力到指节泛白,最后垂着眼,踉跄地走下了擂台。 直到此时,唐家席位处才爆发出亢亮的欢呼声,就是其余门派也不得不感慨,唐忱当真是武功与才德并存,这番沉稳气度也实非一般人可比,唐家当真是后继有人。 陆溪月狠狠一拳捶向身前几案,低声骂道:“假仁假义,唐忱这厮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 “在下方才侥幸险胜,不知还有哪位少侠愿意赐教?”唐忱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一言一行都沉稳有度。 心中的愤恨却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尚不到正午,他即使再厉害,就算能赢一个,能赢十个,却绝对赢不了一百个,面对接踵而至的高手他绝对无法坚持到天黑。 只能寄希望于方才他出手将人震住,让人不敢上台。 果然,唐忱昂然负手立在台上,台下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低下头去连和唐忱对视一眼都不敢。 温韫见状笑道:“难道没有人敢上台了吗?” 唐悟此时已能站起身来,见依旧没有人应声越发得意,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对面的陆溪月,叫嚣道:“逍遥山庄可有人敢一战?” 唐忱眉头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唐悟此举倒也算歪打正着,若是阿逍上台自然最好,若不是,他正好也想给那个狂妄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口中却斥道:“唐悟,不可这样。” 其余人闻言纷纷看向看东南方向一袭红裘明艳动人的陆溪月。 若是此时陆溪月再避而不战,只怕逍遥山庄在武林中好容易积攒的口碑怕是会顷刻间分崩离析。 慕情看着一脸得意的唐悟,虚弱地挣扎两下,怒道:“看来我方才下手还是太轻了!” 陆溪月扬眸望向台上,正好对上唐忱挑衅的目光。 她冷笑一声,岿然不动。 经过方才那么一番她已然想明白,唐忱和唐悟无非是想激她或者苏白上台,既然明白了对方阴谋自然不会上当。 她淡然地坐在蒲团上,端起案上下人刚沏好的龙井,清淡茶香混合着初春寒意,她将茶盏慢悠悠送到唇边,轻抿一口,唇齿生香,让人忍不住缓下心神。 突然身旁一股劲风激荡,陆溪月下意识侧身相让,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竟是苏白纵身跃起,从相距甚远的看台直接落到了擂台之上! 众人不由齐呼一声,“好俊的轻功!” 苏白一身玄衣如山崖顶挺立的墨松,腰间束的银纹带衬得腰身劲瘦,他淡声道:“逍遥山庄苏白,请指教。” 声音虽淡,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冷矜傲,与脸上死气沉沉的面具格格不入。 陆溪月端着的茶盏倏然重重顿在案上,和缓神色瞬间一沉,苏白怎么敢,他怎么敢擅自行动! 她双手按在案上,气愤之下整个几案都咯吱作响,姣好的脸庞泛着愤怒的绯红,她想要狠狠地扇上一掌发泄怒火,可那本该承受的人却已远在擂台之上。 第30章 震撼 “他就是苏白?” “早就听闻逍遥山庄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为何要戴着面具?” “方才那难道就是逍遥山庄的独有轻功,逍遥游?当真是潇洒飘逸。” “听说此人连灭严家和万合门。” “那上官泰也就在锦州称霸而已,放到整个九州不值一提。” “也是, 唐忱毕竟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相比之下这苏白还是太稚嫩了些。” 众人纷纷交相议论, 自然没有逃过一旁唐悟的耳朵,见众人都在吹捧兄长不由大为得意, 嗤笑道:“苏少侠这是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兄长, 提前戴上面具以免一会儿输了脸上无光吧!” 苏白对唐悟的挑衅仿若未觉, 他右手横举, 直视唐忱,冷道:“唐公子, 请赐教!” 唐忱微微一笑, 定定地看向苏白,眸中寒芒闪烁, “你终于上来了。” 两人目光相接,唐忱倏然一怔,苏白眸中透出的不屑和杀意让他生生升出一股寒意, 唐忱面色一沉, 眸中涌上从未有过的凝重,两手在腰间一抹,手上夹着十五枚秋露,旋即同时朝苏白激射而去! 众人均是一惊, 这唐忱竟然甫一出手就是十五枚秋露! 苏白神色丝毫未变, 他右手一拂从腰间抽出流光, 众人只看到一道淡金色在眼前掠过,十五枚秋露已被挡入地下。 而与方才慕情苍白的脸色不同, 苏白脸色如常,就连握着流光的指尖都没有丝毫颤抖。 唐忱看着气定神闲的苏白,心中骤紧,眸中狠戾一闪而过,再次抬眸时,又恢复了那个正气凛然的从容模样,“自古英雄出少年,既然苏少侠这般英勇不如再接在下的霜风试试!” 霜风二字一出,众人心神瞬间激动,没想到今日除了秋露,竟还能见识到唐家的霜风,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说话间唐忱内力急运,三十二枚霜风同时朝苏白急速射去!在众人都没看清时已被再次轻松挡下,而那黑衣男子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就连呼吸都没有乱哪怕一下。 唐忱心中巨震,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要知道霜风形如冰片,薄如蝉翼,速度之快快到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而三十二枚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可这仍然丝毫奈何不了苏白,眼前男子的武功修为究竟高到何种地步? 唐忱剑眉紧蹙,他已没有内力再次使用暗器,心下一狠,“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正午的日光照在剑尖,刺的人睁不开眼。 长剑在手唐忱似乎重新找回了自信,他朗声道:“世人只知唐家暗器卓绝,却不知我唐家剑法不在暗器之下。” 唐悟此时已回到看台,见唐忱拔剑瞬间眉头紧皱,唐家主攻暗器,剑只是随身佩饰,可兄长不同,兄长出身旁支,自小修行剑术,其造诣犹在暗器之上。 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能把兄长逼的拔剑,而那人竟比他还要年轻。 “这是我托铸剑大师亲手打造的玄铁剑,剑名破军,能让我拔出此剑,是你的荣幸!”话音刚落,唐忱长剑斜指,一剑刺出,仿若铁马冰河,势不可挡! 苏白神色矜傲,唇角噙着抹冷笑,淡淡说道:“可你,还不值得我拔剑。” 说话间长鞭飞掠,锋利鞭梢迎着剑尖而去,长鞭微不可察地抖动,顷刻间竟将玄铁长剑完全吞没在金光之中。 众人齐齐惊呼,这流光不愧是逍遥山庄秘宝,竟然这般坚韧。 唐忱虽然仍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是焦灼不已,这破军之利他最清楚不过,如今竟然连一条鞭子都砍不断,他心中一急,想要回剑再刺,谁料这一抽手中长剑竟纹丝不动。 而在他对面,苏白枯木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右手一紧,流光将破军剑紧紧缠住,旋即竟从唐忱手中抽出,裹挟而回! 台下顿时一片惊叹之声。 谁能想到这次硬碰硬,竟会是唐忱落了下风。 苏白长剑在手,声音越发冷冽,“多谢唐公子赐剑,看来是唐家自知对不住逍遥山庄,这才想要补偿一二。” 说完左手蓦然运气向长剑震去,刹那间竟将破军碎为两段! 苏白右手一松,断剑掉在擂台上,响起清脆的一声“当”。 台下一片死寂。 第25节 唐忱英挺的脸庞涨的通红,苏白却再次开口,“可唐家欠我逍遥山庄的,仅这把剑可是远远不够。” 说着流光一扬,再次向唐忱劈去! 此刻唐忱无兵刃在手,内力更早已消耗一空,眼见流光离己身越来越近,就连瞳孔中都倒映着淡金色光芒,电光火石之间,唐忱大喊一声:“我认输!” 泛着金色的流光在最后一刻停在了唐忱大椎穴之前。 这一下若是点实,只怕唐忱便要命丧当场。 众人眼中异色不断,这流光柔软无比,苏白竟能像控制长剑般精准控制鞭梢,更是说停就停,修为之精深当真难以想象。 “哥,怎么可以认输!”唐悟惊的从座位上倏然站起身来,“他算什么,和他斗到底!” 苏白挑眉,冰凉声音中似带着浓厚杀气,“原来唐公子还没有认输?” 一双凤眸冷冷地盯着唐忱,眼神中透出的狠戾和以往截然不同,让唐忱瞬间从脚底升出一股寒意,他踉跄一步,面色惨白,“我认输。” 短短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一生气力。 苏白双眉微扬,面露遗憾,“可惜了,不过唐公子这忍功算是让在下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后八个字苏白说的极缓极重,唐忱双拳捏的咯吱作响,饶是他擅长忍耐,此刻也恨不得再发暗器射死眼前这嚣张得意之人,可他气海已是空空如也,只能深吸两口气后露出一抹笑容,“今日在下连战两位少年英雄也算不虚此行,这场是苏少侠赢了。” 陆溪月寒眉倏然一皱,唐忱这话听的她瞬间怒火中烧,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竟说是苏白胜之不武。 “呵,”苏白嗤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将流光缠回腰间,“唐少侠的意思是,你全盛之时能赢我?” 苏白桀骜凤眸中的浓浓不屑刺的唐忱心中大怒,他出身旁支,平生最狠被人看不起,因此他才会拼了命地练功,不计手段地往上爬,可谁想他到了今日这个地位,还会被一个年轻人这般鄙视。 唐忱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总算他忍功了得最终什么也没说,冷着脸拂袖下了台。 大寒真心感叹道:“二庄主当真了不起,年纪轻轻竟赢了唐忱,还赢的这般漂亮,甚至还让他在嘴上也——” 大寒话没说完,倏然顿住。 正午时分春雾已散,明媚的阳光毫无阻挡地洒在苏白身上,似有淡淡光芒笼罩在他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底,高高束起的乌发在风中飞扬,苏白一身黑衣却如骄阳般耀眼夺目。 陆溪月明艳瑰丽的脸庞却越发阴沉,现在午时刚过,就算赢了唐忱又如何,不能坚持到最后一切都是徒劳。 对上陆溪月阴沉的目光,大寒剩下的话瞬间吞回了腹中。 三人身后方才出声相讥的男子早已吓的浑身哆嗦,那个戴面具的竟然那么厉害,可那么厉害的人却被眼前的清瘦男子掐住脖子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说明眼前这个小白脸更加厉害? 慕情狠狠吃下一把药丸,低声嚷道:“这小子是要比我厉害那么一点,这老大就姑且让你当吧……” 温韫缓缓走上台,朗声问道:“是否还有人愿意上台挑战苏少侠?”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把握能赢的了这异军突起的苏白,场中安静半晌后终于有人说道:“我来!” 这苏白虽强,唐忱却也不是吃素的,万一这苏白赢了唐忱后已是强弩之末,岂不是被他捡了便宜,以后说出去他竟赢了苏白,想想都令人激动。 然后男子的盘算很快落空,他在苏白手下甚至连一招都过不了,甚至苏白连流光都没有用就已败下了阵来。 其余人越发不信邪,接二连三有人上台挑战,可不管是岌岌无名的新人,还是成名已久的少侠,纷纷败下阵来。 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里,苏白已经毫不停歇地战了近百场,所有人都是胜券在握地上台,最后垂头丧气地走了下来。 众人看向苏白的目光惊惧渐深,渐渐地竟像是在仰视神明。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么,而且这个人还只有十八岁。 苏白一身玄衣,逆着光沐浴在火红的夕阳中,整个人仿佛镀上一层金光,叫人看不真切,他只是在台上那么静静站着,便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任它风动、云涌,他一人便独揽世间意气。 温韫笑着问道:“还有没有要上台挑战的?若是没有人,此次比武招亲便是苏少侠胜了。” 偌大的月灯阁鸦雀无声,众人此时再也生不出挑战之心,只能暗自腹诽,以血肉之躯连战百人,这个叫苏白的男子真的是人吗! “且慢!”一个有些浑浊刺耳的声音突然说道,“让我来会会苏少侠!” 一个灰衣麻布的少年从西南的角落中走出,双足点在地面径直飞跃而上,最后轻轻落在擂台之上。 众人心中一惊,单瞧这轻功竟不在苏白之下,众人心头疑窦丛生,这灰衣少年是何人? 待少年站在台上,众人惊讶地发现,这人虽然容貌俊美,可双眉下垂,整个人凭空多了丝诡异和阴森,不知是否是太阳即将落山的缘故,众人甚至感觉周身涌上一股寒意。 温韫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镇定,“不知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又是何门何派?” “在下元垣,无门无派。”少年声音混浊低沉,似有阅尽千帆的沧桑。 温韫皱眉道:“此次比武招亲凡是十八岁至二十五岁的男子皆可参加,听元少侠声音似乎不止二十五岁。” “桀桀,温小姐怕不是认为在下貌丑,担心嫁个丑郎君?在下幼年伤了嗓子这才声音粗犷了些。在下有无易容,以温小姐的能力一看便知。” 温韫虽面色不虞,仍点了点头。 从方才此人上台她便一直在暗中打量,温家善医,她更是其中翘楚,五脏之气皆显于面相,元垣的脸庞骨相面相一致,绝非假脸。 可此人虽未易容,她总觉得有哪里透着诡异,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已疲乏,两位请明日再比。” 说着转向台下,“诸位,非常感谢大家今日前来,明日继续!” 今日连续观看了这么多场打斗,众人也着实有些疲乏,当下各自散去。 今日若说谁最令人震惊,那非苏白莫属,他今日这般技惊四座,逍遥山庄之名想必将名震江湖。 陆溪月等三人也起身随着人潮往地面走去,大寒面带喜色地看向陆溪月,却发现她瑰丽的脸庞依旧泛着冷色,大寒有些不解,今日这般圆满庄主为何丝毫没有喜色? 倏然间陆溪月顿住脚步,双目含怒地看向前方。 大寒举头望去,在三人的前方,一身黑衣的矜傲男子正阔步朝陆溪月走来,身姿如松,却耀眼如日。 第31章 自伤 “苏少侠当真是年少有为!”“苏公子年纪轻轻武功修为竟如此高!” 众人的称赞惊叹不绝于耳。 有人甚至小声感叹道:“若是苏公子最后赢不了比武招亲就好了。” 旁人取笑道:“怎么, 你看上别个了?” “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就是看上了怎么的?” 而众人议论的最多的还是:“没想到江湖中竟出了这般卓绝之人。” 苏白对众人的议论仿若未闻,只一步步朝陆溪月走去。落日的余晖从他身后洒下, 腰间紧束的银纹带闪烁着零碎金光,衬得腰身劲瘦, 一身深沉黑衣却仿若神明。 男子步履沉稳脊背挺直,没有丝毫剧斗后的疲惫, 所到之处众人极有默契地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仿佛男子周身笼罩着某种结界, 让人不敢靠近他三尺之内。 陆溪月双手抱胸, 明艳的眉眼仿佛结着层千年冰霜,她看着苏白走到她身前, 站定。 日暮的风吹过空旷的马场, 男子脑后高束的乌发随风而荡,黑色衣袂在寒风中翻飞, 平添了一丝桀骜和不羁。 从跃上擂台,到轻松地赢下近百人,男子一直高昂的头此刻缓缓低了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旁一点点攥紧。 “主人, 我——” “呵。” 陆溪月嗤笑一声,打断了男子低哑的话语。 男子怔了怔,旋即将头垂的越发低,似要低到尘埃中。 陆溪月不解地看着眼前恭顺的男子, 方才肆意妄为擅自上台如今又在她面前这般作态, 像极了一只凶猛却不听话的狗, 留在身边也只会反咬主人一口。 她心头一怒,愤然抬脚, 朝着男子心口踹了过去。 男子仍垂着头没有丝毫躲闪,陆溪月很轻易地一脚踢中男子心口,可是她却蹙起双眉,这一脚丝毫不像是踢到了血肉之躯,而像是踢到了坚硬的铁板。 不好!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紧,今日苏白毫不停歇地战斗近百场,此刻她一脚踹出,出于战斗本能苏白定是下意识地运起了真气护体,以男子内力之强只怕会将她直接震开! 陆溪月气息一窒,紧紧阖上眼眸。 半晌,仍没疼痛袭来。 她困惑地睁开眼,那一身黑衣凛若冷月的男子竟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顺着她脚踢出的方向,倒在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离场的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带惊惧地看向陆溪月。 苏白这鲜血吐的如此剧烈而突然,分明是受了极重内伤。 方才被刀枪剑戟加身,被各家拳脚掌腿攻击都毫发无伤的人,竟被陆逍毫不起眼的一脚踢出了内伤。 众人目光中泛着疑惑,明明苏白今天赢的极其漂亮,为何反而要遭此惩罚。 一直暗中注视着两人的唐忱心中陡然一沉,果然陆逍并未失去内力,之前在那仙客居中怕是故意骗他诱他轻敌。 陆溪月将踢出的腿慢慢收回站定,才倏然明白过来,方才电光火石间,苏白竟然将他下意识运转的护体真气生生逼了回去。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毫不犹豫地将那般强大的内劲加诸己身,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她一下。 为什么? 他究竟图什么? 陆溪月恍然怔住,火红夕阳照到她如玉的脸庞上,更增明艳昳丽,众人却面带恐惧的退后了几步。 过了良久,陆溪月想到什么,她看着地上的男子冷笑一声,“苏白,你莫不是以为受了内伤明日就不用再上台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男子唇角仍在淌血,听见她这般质问似乎愣了一下,他撑地起身,旋即朝着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的陆溪月,缓缓跪了下去。 方才在擂台上以一己之力战群雄的男子,此刻这般恭顺地跪在地上,浑身气势尽数收敛,丝毫看不出方才傲气凛然的模样。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留,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场内。那仅用一下午时间便征服了所有人的强大男子,竟垂首跪在另一名男子的脚边。 落日的余晖从云层中倾泻而下,一片极美的明霞染红了天边,整个应都似乎都宁静下来,偌大的马场没有一人出声,更没有一人敢轻视那个双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陆溪月垂眸看去,由于面具的遮挡只看得见男子轻颤的睫羽,血迹没入黑衣难以分辨,太阳一点一点地落入云层,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她背过身去,冷道:“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直到陆溪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端午才上前将苏白扶了起来,苏白用手擦掉唇边血迹,盯着远去的红色背影一言不发。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四处散去,却仍有诸多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端午皱眉道:“公子,有许多人在看咱们。” 苏白轻呵一声,“随他们去。” 说着他举目望去,凡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纷纷像吓了一跳般低下头去,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 “端午,我们走。”苏白淡然道。 第26节 “苏公子且慢,我家公子有请。”一妖媚女子拦住了苏白去路,女子笑容妖娆在一众低着头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苏白寒眸微凝,淡声道:“你家公子是谁?” “是我。”一个妖冶男子摇着折扇,从一堆千娇百媚的女子簇拥中施施然走了出来,正是今日刚败在唐忱手下的慕情。他输给唐忱后服下不少疗伤灵药,又经过一下午休整,现在气色已经好了不少。 对上苏白戴的丑陋面具,慕情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差点闪瞎端午的眼,“你今日赢那唐忱赢的真心漂亮,狠狠地折损了唐家颜面,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本公子就教你怎么讨好美人当作谢礼,来日便两不相欠,公平竞争。” 讨好美人?公平竞争,两不相欠? 苏白脸色一沉,“你说的是师兄?” “正是,除了你师兄,这世间还有谁能被称作美人?”慕情一脸理所应当。 慕情喃喃自语般地感叹道:“秋水为肌玉为骨,说的就是陆庄主这样的美人,当真是倾国倾城、人间绝色。” 苏白皱眉,冷道:“不必了。” 说完转身离去,端午瞪了慕情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别急着走呀。”慕情丝毫没有气馁。 “你不想让你们庄主对着你笑靥如花?你不想让你们庄主心里眼底都只有你一个人?”慕情一脸得色,“这可是本公子压箱底的秘籍,若不是看在今日你帮了本公子的份上,我可不会这么好心帮助自己的情敌。” 情敌? “你胡说,我们公子才没有你那种肮脏心思!”端午急声反驳道,这慕情的想法昭然若揭地写在脸上,他想装看不懂都不行。 慕情蛊惑的声音从苏白身后传来,“这心思肮脏吗?苏小子你来告诉你这小侍从,究竟肮不肮脏?苏小子,你转过身来呀,你转过身来我就告诉你怎么讨好你那冷若冰霜,美若仙子的庄主。” 慕情讨厌的声音着实聒噪,端午正想出言斥责,却惊讶地发现,自家公子身形一凝,竟然顿住了脚步。 第32章 教学 见此情形, 慕情一手叉腰,一手摇扇,轻狂而又得意, “对了嘛,来来来转过来。” 苏白双拳倏然攥紧, 终是转过了身来。 “可以告诉我要如何讨好师兄了吧。” “呸!”慕情轻斥一声,傲然道:“苏小子, 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 而不是我在求你。” 慕情微微俯身, “这求人嘛得要有求人的态度。”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 若是能让这被全江湖都仰望的人低声求他,真是单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苏白闻言眸光倏然一沉, 冰冷目光直直睨向慕情, 只淡淡一眼,慕情头皮突的一麻, 唇畔绽开的得意笑容蓦然凝住。 那目光寒意十足更是带着有如实质的压迫,令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苏白冷冷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直到苏白开口,那周身威压这才消散, 慕情握着折扇的手心已是潮汗连连, 不由心中大惊,这小子的内力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竟单靠一个眼神就让人丧失反抗之力。 慕情讪笑两声,命侍女不知从何处搬来蒲团几案放在草地上, 直到一屁股坐到蒲团上心中的紧张才有些许缓解。 “……侠, 请坐。”慕情心中暗暗恼怒, 小子两个字他是喊不出口了。 侍女像是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端来成套的白瓷茶盏茶壶依次放在案上,茶水清碧飘着袅袅白雾, 远远一闻便驱散一整日的疲乏,苏白心下一松也挺直地坐了下来。 日暮西斜,彩云翻着最后一点红色,两人相对而坐,侍女们乖巧地都站到一旁,只有端午寸步不离地守着苏白。 慕情如今算是明白,他自以为抓住了别人软肋想看笑话,没想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只能不甘不愿地说道:“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干嘛这么凶。” 眼见苏白目光微凝,慕情赶紧说道:“首先,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抬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第一个问题,假设唐忱当年没有背叛陆大美人,你和唐忱相比,有何优势?” 苏白愣住。 端午不满地嚷道:“唐忱怎么能和我们家公子相提并论!” 对着端午,慕情可没有那么客气,像是发泄怒气般吼道:“自然是凭你们庄主曾经喜欢过唐忱那样的人!” 端午气势上丝毫不输:“我们公子论样貌,论武功哪个都不输给唐忱!” “切,”慕情不屑地嗤笑一声,“苏少侠我问你,你若遇到比你们庄主更漂亮,武功更高的人,你会移情别恋吗?” 苏白皱眉,沉声道:“世间不可能有比师兄更美的人。” 慕情噎住,好在他很快又想到了说辞,“那你看我,像本公子这般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的人,身边的小娘子都被本公子迷的神魂颠倒,但是你并不会喜欢上我,对吧。” 苏白目露嫌弃,“自然不会。” 慕情丝毫没有介意苏白的态度,“所以相貌武功都不重要,抛开这些,你认为你比唐忱好在哪儿?” 苏白垂眸,低声道:“我不会像唐忱那样利用师兄、欺骗师兄、背叛师兄。” 两人的谈话此刻总算有了丝丝融洽的意味,只有端午在一旁惊地嘴都合不拢。 移情别恋? 难道慕情说的是真的,公子真的喜欢那个怎么看都有大病的陆逍? “这也许算是优势,可你们庄主看上去就是谁都不信的那种人,看他对你的样子还不如对一个陌生人。 ” 说到此处慕情突然压低了声音,“美人今天为什么要踹你一脚?还踹的那么狠,啧啧啧,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苏白冷冰冰地说道:“这与你无关。”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好对症下药?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 苏白愣住,他犹豫了下,说道:“师兄他对我有一些误会,但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 “既然只是误会那就好办了,”慕情眼睛一亮,“甚至还更加好了。” 端午此时已慢慢接受了自家公子竟然喜欢一个脾气差到极点的男人的事实,好像过往一切难以理解的事情都因此顺理成章,他好奇问道:“怎么个好法?” 慕情仍对着苏白说道:“照你说的,美人是因为误会才对你那么凶巴巴,那若是以后误会解除,他岂不是会分外后悔并且心疼自己当初这么对你?” “所以,”慕情言之凿凿地下了结论,“他现在对你越不好,以后就会越心疼你,而心疼一个人往往就是心动的开始。” 端午看着口若悬河的慕情,突然觉得这家伙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可现在呢,现在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着吧,就由着庄主那样对我们公子?” 慕情拿起茶壶,替苏白斟了两杯茶,依次放到他身前,“你看这两杯茶,一杯色浊,一杯色清,你选哪杯?” 苏白指了指右边那杯,端午也说道:“我家公子向来不喜浓茶,更喜清茶。” 慕清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对有些人而言,茶太浓就会有失清香,让人不喜,同样的,这人太强,未免就生了疏离,让人无法亲近。” 鬼使神差地,苏白竟点了点头。 见自己被苏白认可,慕清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精神瞬间亢奋,“所以你看,你如今武功也算独步武林了,每个人都称赞你,恭维你,世人都是慕强且怜弱,你如今已是年轻一辈第一强了,那你差就差在这个弱上了。” 端午愣道:“可我们家公子就是厉害,弱不起来。” 慕情鄙夷地瞥了眼端午,“你懂什么,又不是要真的弱,要既强又弱,关键就是明明很强却要示弱、装弱。” 苏白沉默:“……” 端午也有些无语,“你这话每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会在诓我们家公子吧!” 慕情一脸恨铁不成钢,双手连连拍在几案上,“示弱啊,装脆弱,博同情,听不懂?” 苏白狠狠皱眉。 过了半晌,他终于低声问道:“怎么装?” 慕情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对着身后的一名白衣女子招了招手,“娇娇,来给我们苏少侠演示一下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在本公子面前争宠的。” 那个叫娇娇的女子闻言轻嗔一声,“公子又在寻奴家开心了。” 话音刚落竟毫无防备地跌坐在苏白身旁,发簪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有些松垮,她红唇一抿,慌忙伸手挽发,发簪却随着手的动作从发间滑落下来。 一时间,长发如瀑般散落在单薄肩头,若有似无地遮住女子姣好的容颜,一身白衣更显柔弱清冷。 女子瞳若剪水,似泛着薄雾,她看着苏白轻唤一声,“公子,看奴家可还入眼?” 苏白对上女子楚楚可怜的目光,无动于衷,连眸光都没有闪烁哪怕一下。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端午目光中却透出浓浓的心疼和怜惜,连声道:“自然是入眼的!” 女子娇躯摇晃,仰起小脸,对着端午伸出纤纤玉手,“既入眼,这位小公子可愿扶奴家起身?” 端午忙不迭地上前一步将女子扶了起来,在握住女子纤软柔荑的一瞬,一股女子特有馨香钻入鼻息,端午瞬间心跳如雷,不知今夕何夕。 慕情笑着拊掌,“娇娇你这功力可是越发厉害了,此刻怕是你说什么这小哥都会照做。” 苏白脸上怒气隐现,他豁然站起身来,“这就是慕公子说的示弱?” 慕情温声说道:“自然不是要你照葫芦画瓢,只是给苏公子演示一下示弱的威力而已。” 慕情指着犹在梦中的端午,“你看,对这位小哥不是很有用么?” 端午此时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女人这么好,公子为何偏偏看上那个陆逍。 他嗫嚅着说道:“那,那慕公子你说,公子要怎么示弱?公子可不会作出方才那种做派。” 慕情微微一笑,说道:“这就要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苏少侠请坐,你这样我站着我会感觉有压力的。” 直到苏白再次坐了下来,慕情才施施然问道:“苏少侠,你跟唐忱比,有什么优势?”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苏白不耐地用手指扣击案台,旋即他好像想到什么,修长手指突然停止不动,干巴巴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我比他年轻。” 端午:“……!” 公子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慕情怔愣片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嘴都合不拢,“对对对,这绝对是个压倒性优势,年轻好,年轻好,该紧的地方紧,该翘的地方翘。” 苏白蹙起双眉,“你在说什么?” 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说出这么一个答案,慕情笑的压根停不下来,“哈哈哈哈,你知道你顶着这个干枯丑陋的面具说出这几个字有多好笑么!” 慕情笑起来像一只桃花成了精,在风中晃来晃去,带着身后女子都咯咯咯的捂嘴笑个不停。 苏白一直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周身氛围渐渐凝滞,慕情终于不自在起来,他停下笑声,说道:“咳咳,在这个前提下,我想到几个好办法,让本公子一个一个来教你。” “桃花醉你还记得吧?当时据妩妩说,你和美人刚中迷香就吃下了解药,但是它的威力你应该还记得?”慕情说着露出一抹坏笑,“那叫一……浮气躁。” 第27节 苏白眸光骤冷,那夜情景不受控制地纷至沓来,一股热气瞬间涌上心头,似有欢愉,似有遗憾,更多的是跳动不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那颗心。 男子幽深眸底倏然泛起猩红,低沉含怒的声音在慕情耳旁炸开,“慕情,你竟想让我对师兄下那种药?” 慕情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似是没想到苏白反应竟会这般剧烈,他怔愣片刻旋即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谁说要对美人下药了,”慕情挑眉看向苏白,声音中透着坏笑,“是对你自己。” 第33章 计划 苏白和端午齐齐怔住。 端午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被这初春的寒风冻坏了, 听也知道这个叫桃花醉的是那种不正经的药,慕情竟然还让公子对自己下?他是疯了么才会这般疯言疯语。 “你说什么?”苏白脸色一沉,再次拍案而起。 那一夜, 他用尽浑身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同师兄更进一步的欲望,若是再来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木制的几案在草地上本就放的不稳,被苏白这么大力一拍差点翻倒, 不过慕情这次丝毫没有被吓到, 他伸手指向地上蒲团, 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究竟想不想讨好美人了?想的话就乖乖坐下。” 苏白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终眼一闭坐了下去, 修长的右腿曲起, 右手随意地搭在翘起的膝盖上,比起方才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不羁和散漫。 慕情见状端起茶杯, 对着苏白笑道:“年轻人火气不要太重,来,喝杯我们西州的普洱消消火, 听我慢慢说。” 苏白冷着眸轻嗅一下, 鄙夷道:“这是熟普洱,喝多了小心燥火。” 慕情愣住,随即破口怒骂:“懂茶了不起啊!” 说着竟露出一抹得色,“燥火又如何, 我身边有的是人帮我败火, 你可就没有了吧, 你武功高有什么用,要是真和美人在一起了, 依美人的性子你怕是一辈子碰不了女人了哈哈哈哈。” 慕情越说越得意,直到苏白低沉的声音传来,“若是能得师兄倾心,苏白自不会再看他人一眼。” 慕情撇撇嘴,“一生只有一人,当真了无生趣,了无生趣啊。” 慕情正感叹着,突然感受到苏白面具下的冷意,言语一顿,这才回到正题。 “苏公子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庄主他性子冷漠,又多疑,就连妩妩那么乖巧的女孩子竟然也想杀掉,对付这种人,你就得把自己完全地敞开给他,让他占据完全的主导,降低他的戒心,他才有可能上钩。” 苏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若他事事顺着师兄,师兄是不是就会渐渐相信他,他甚至曾经差点就成功了。 端午好奇问道:“妩妩是谁?” 慕情指了指身后一身粉衣的女子,“就是之前给你们家公子下迷香的那个小姑娘,美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对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也下得去手。” 苏白有些惊讶,皱眉道:“她没死?” 妩妩此时也走了出来,她走到苏白面前福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白漠然摆手,“你不用谢我。” 他只是不想看师兄气愤之下作出令自己后悔之事。 慕情看着苏白说道:“有哪个男人会杀自己的女人?也是因为当时你救了妩妩一命,我现在才这么掏心掏肺地帮你。” 苏白抬眸,示意慕情接着说。 慕情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办法的关键就是你不能太强,太强的人容易让人戒备,你要么让自己变弱,要么把自己的弱点主动暴露给对方。” 端午插道:“可我们公子没有弱点啊。” 慕情鄙视地说道:“所以说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你家公子的弱点不就是美人么。” 苏白皱眉,“什么意思?” “很简单,只要你让美人知道,你喜欢他,喜欢到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喜欢到你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哪怕他暂时对你不动心,但是对你的感觉也会和从前不一样。” 苏白垂眸,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若是让师兄知道,只怕会心生厌恶。” 慕情奇道:“他不是本来就厌恶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端午:“……” 好有道理,反正庄主也不能比现在对公子更差了。 苏白低着头,闷声道:“可师兄恐怕不会信我。” 慕情唇角勾起一抹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那你就让他不得不信。” 说完不等苏白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服下桃花醉,把自己衣服扒一半,然后,往美人屋里那么一闯,眼神迷离地跪在他床头恳求他帮你,说你只喜欢他一个人,只愿意和他一个人做那种事,若是他不愿意你宁愿一死也不碰其他人。” “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这种请求,只要他现在不愿让你死就不得不同你嘿嘿嘿。”慕情的笑声越发猥琐。 端午:“!”这么狠的吗?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慕情描述的场景,他矜傲不羁的公子,服下那种药,皙白俊美的脸庞泛着薄红,清冷凤眸透着意乱情迷,还要克制自己跪在庄主床头低声恳求,端午惊讶地发现自己非但没觉得恶心,脸庞竟有些隐隐发烫。 见苏白没有说话,慕情只当他是不愿意,继续循循善诱道:“美人若是答应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那最多也就是打你一顿,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挺抗揍的。” 见苏白沉吟不语,慕情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喏,这本书送你,你回去可得认真看,万一美人答应了可是用的上的,第一次嘛,得留个美好的印象。” 慕情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苏白,“你这身形虽然比小美人高大不少,可瞧你在美人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估计你也只能当下面那个了。” 下面那个?苏白皱眉,什么意思。 “若是这个不行,我还有个更绝的方法,”慕情越说越激动,仿佛能撮合苏白和陆逍是他毕生心愿,“这武林中没有人能抗拒功力的提升,若是和你春宵一度便能——” 慕情话到嘴边突然僵住,他目光僵硬地看着远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我去,她她她她怎么来了!” 苏白和端午齐齐愣住,谁来了? “娇娇妙妙婵婵媚媚妤妤娟娟婉婉妍妍嫦嫦姝姝妩妩娴娴妮妮嫣嫣娥娥,咱们赶紧撤!”说完不待苏白反应过来,已带着一干侍女乌泱泱地火速离开,只留下两人眼前的几案蒲团和犹飘着热气的茶具。 端午:“……” 这群人的动作看起来为何如此熟练。 “公子,他刚刚嘴里嘟囔什么呢,一大串的听也听不清楚,不会是在骂人吧。” 苏白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回头看去,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三五个人,隐约能看到为首的是两名妙龄女子。 苏白不欲同人多打交道,当下说道:“端午,我们走。”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公子且慢。” 苏白皱眉回头。 一女子着鹅黄色锦裙亭亭玉立,容貌白皙俊秀,温声说道:“小女冷幼微。”又指着和她并排而立,看着年岁稍长的女子,“这是家姐,冷安竹。” 苏白漠然颔首。 冷家共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冷千山武功最高却已成婚多年,二公子冷白衣已和陈家订婚,最小的小公子冷吟松方才上台却输给了他,难道冷家两位小姐因此来找他麻烦? 冷幼微却突然充满怒气地说道:“苏少侠,方才那落荒而逃的人可是慕情?” 苏白挑眉,“冷小姐找她有事?” 冷幼微姣好的容颜逐渐狰狞,“找他自然是事的,不过既然他自己跑了,这次就算了,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完声音又陡然温柔下来,“苏少侠今日好生厉害,一条流光在手从正午一直打到天黑,就连三哥都不是你对手。少侠的内力当真像大海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让其他人徒然升出股无力感。” “小姐谬赞,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告辞。”他对慕情和这冷小姐之间的事情毫无兴趣,对他人的称赞更是毫无波澜。 “公子且慢,”一旁的冷安竹突然挽留道,“既然遇见了,小女有一事想告诉苏少侠。” 见苏白没有接话,冷安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温韫这个人太过要强,不适合娶回家做妻子,公子不如考虑考虑冷家,若公子愿意来冷家,温家能给的冷家只会给的更多。” 苏白淡淡瞥了冷安竹一眼,面具下的凤眸喜怒难辨,他像是没有听到冷安竹的话,冷道:“告辞。” 说完再也不顾身后女子的连声挽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人怎么这样!”冷安竹一脸嗔怒,“他竟敢这样对我?他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冷幼微不置可否地说道:“二姐你过来不就是想拉拢他的么,以这位苏少侠的武功,看不上冷家不是很正常。” “可,那我也是女子,他怎么能对我这般冷淡?难道他当真喜欢温韫那样的女子?”她出身相貌俱佳,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她如此冷淡的男子。 冷安竹看着苏白阔步离去的背影,愤恨地说道:“他一直戴着个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许就是因为长相粗鄙丑陋,”冷安竹露出抹得意笑容,“就让给温韫也无妨。” 就是此人武功造诣恐怕已不在大哥之下,这等人才当真是便宜了温家。 冷幼微低声说道:“恐怕不是。” 方才她可是看见苏白和慕情相谈甚欢,慕情那厮生性爱美人,荤素不忌,就连说话都只会和貌美的人讲话,瞧方才他那热切模样,想必那苏白的样貌很是出众了。 “不是什么不是,你不是听见那些姑娘们都在说他好端端地在脸上戴个面具,定然是为了遮挡与其武功不匹配的丑陋面貌。”冷安竹怒道。 冷家两位小姐的议论苏白毫不知道,他似有心事,一直闷着头往外走,直到快走出月灯阁,才低声问道:“端午,你说喜欢上男子是不是很奇怪?” 端午摇摇头,“是有点奇怪,但是能接受,毕竟铜锣巷里就有全京城最大的南风馆,我不能理解的是公子您竟然会喜欢陆逍那样的男子!” “他除了长的好看些,救了您几次命,还有什么好的。”端午是真的想不明白,“当时老爷想让您和国公府的千金定亲您不肯,跑到这偏僻的锦州来,追着个男人身后跑?” 提到往事,苏白眸光暗了下来,低沉声音中透着无奈:“那哪里是定亲,卖孩子而已,新旧势力的联姻,我不过是圣上手中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苏白说的端午丝毫不懂,只好问出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公子您是怎么喜欢上庄主的?” 苏白怔了怔,旋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最初知道自己心思时我也很惊讶,可后来渐渐想明白了,既然喜欢就要争取,可我敬他如神明,又如何舍得勉强他半分。” “从小都是别人追着把东西送给我,我从没有想要过任何东西。” 苏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唯独这一次动心,却是这般艰难。” 见苏白沉吟不语,低垂的右手却还一直攥着方才慕情掷过来的书,端午忍不住问道:“公子,您不会真准备那样做吧?” 苏白脚步顿住,他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自然不会。” 似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够坚决,他补充道:“慕情性情不定,甚至曾想杀了我,他的话自然不能信。” 端午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放下心来,若是公子当真信了那慕情的鬼话,堂堂相国公子和南风馆中的小倌有何区别。 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凝神思考,旋即惊恐地发现,公子说他不会那样做,只是因为慕情的话不可信,可难道不该是因为,这样做本身就很离谱么? 借着云层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他转头看向苏白,却发现一身黑衣的矜傲男子,以微不可察的动作将手中攥着的小册放入了怀中。 端午瞬间愣住。 第28节 第34章 寒夜(1.5更) 是不是天太黑了他看错了, 公子把那玩意揣进怀中了? 竟然揣进了怀中? 端午再次转头看向苏白,男子脊背挺直哪怕一身暗沉黑衣也难掩风姿,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端午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苏白突然转头,认真问道:“端午, 你方才说的南风馆是什么?” 端午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心虚起来, 结巴道:“原来公子您, 您不知道什么是南风馆呀?” “天临城中不乏喜好男色的公子, 我也是听其他府中的侍从讲过, 南风馆就是,就是, 和青楼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那里出来接客的都是男子。” 苏白脚步顿住,清冷眉眼微微一凛, 若有所思地说道:“天临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那这应都城繁华若斯,应该也有?” 端午下意识说道:“自然。”随即猛然睁大双眼, 公子这是想做什么?! 所幸苏白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男子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似是散发着黄昏的寒意,他低声道:“走吧,回散花楼。” 弯月如眉, 清辉如霜, 整个应州城此刻都静了下来, 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低垂的月光将两人身影拉的老长, 苏白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端午,我们买一些杨柳青带回去给师兄吧。” 端午奇道:“公子您之前不是说过庄主酒量奇差,酒品更是不好——”话说到一半端午突然反应过来,“您是不是想着庄主若是喝醉了,今晚就不会找您撒气了。” 苏白轻笑一声,仿若天临城中风姿卓然的世家公子,“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让师兄也尝尝这杨柳青。” 杨柳青,浣溪沙,冷月盈盈云出岫,玲珑骰子安红豆。 那是独属于应州的味道,清香,醇厚,可望而不可即。 街巷中行人稀少,唯独一处酒楼十分热闹,走近后看到酒楼正中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飘香楼”三个大字,让人光看这字似乎都能染上三分醉意。 端午上前说道:“掌柜的,来一壶杨柳青。” 苏白扬了扬手掌,豪爽道:“十壶!”颇有些未饮先醉的意味。 掌柜瞬间面露难色。 苏白不悦地问道:“难道没有十壶了?”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别说十壶,就是一壶也不敢拿来给公子呀。” “为何?” 掌柜的连忙解释:“公子这是从外地来的吧?三年前这应州知府将杨柳青作为贡酒送到了宫中,圣上御批‘酒中仙人’四字。” 端午问道:“这不是好事么?” “这自然是好事,”掌柜的语气沉重,“可是这酒既然成了御酒,自此便再不允许民间卖了。” 苏白眉眼倏沉,一掌拍在柜台上,“岂有此理!” 就连端午都忍不住气的脸色泛白,“那岂不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喝不到杨柳青了?” 掌柜的竟没有被苏白这一掌吓到,摇摇头说道:“咱平头百姓如何能和圣上喝同一种酒?” “呵,这世间之事,有个圣字便一定圣明么!”苏白面露嘲讽。 掌柜的正想提醒苏白,楼内突然传来呵斥声,“你怎敢如此直言侮辱陛下!” 苏白缓缓向出声之人看去,冷道:“关你何事?” 那人朗声道:“圣上今年特开武举,让我等习武之人也能入朝为官报效国家,这等仁厚之举,爱民之君,岂容你随意诽谤!” 苏白这才发现哪怕夜色已深这不起眼的楼内竟然座无虚席,看那些人劲装短打的模样,竟都是些武人,难怪掌柜的方才对他举动很是见惯不惊。 像是看出了苏白的困惑,掌柜的解释道:“这位客官,这不是咱们楼往北就是校场,最近这应州在举行地方选拔,这些人晚上便常来此饮酒。” 苏白斜倚在门口,冷眼看着这满堂武人,“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想入仕?” “你说什么?”那人怒气冲冲地质问。 苏白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若是主子,自然希望有更多奴隶替我效劳,如今主人给了更多人当奴隶的便利,奴隶竟还要感恩戴德?” 偌大的楼内瞬间鸦雀无声,静的能听到门口悬挂的酒壶随风而荡的声音。 过了片刻,众人瞬间群情激愤,整个飘香楼化作喧闹的菜市,“我等为官,是为黎明百姓!”“竟拿我等比作奴隶!”“你是何人,怎敢如此妄言?” “呵。”苏白一声轻嗤,转身便要离开,既然喝不到酒,留在此处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公子,你的想法真有意思。”一年轻女子恰在此时走进楼来,对着苏白莞尔一笑,“你这般说当今圣上,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去官府告你?” 女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容貌秀丽婉约,对上女子清透的双眸,苏白不知怎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柔声道:“我哪句话说的是当今圣上了?” 女子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这么说,惊讶地笑了出来。 “你在此大放厥词,就想这么走掉?”楼内的人显然怒气未消,见苏白要走忙出声呵止。 苏白神色骤冷,他转回身子,冰冷目光陡然射向说话人的地方,“凭你们也想拦我?” 说话间内劲一荡,偌大的楼内,除了门口的女子,所有人顿觉一股强烈劲风扑面,内息瞬间一滞,似是被一块千斤巨石迎面压住,两张嘴唇像是被黏住了般动弹不得。 苏白冷笑一声,对着女子微微颔首,拂袖离去。 待苏白的身影消失在浓雾夜色中后,那迫意十足的威压这才散去,众人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喘着气。 “他是何人?竟然这般恐怖?” 有人惊道:“他就是苏白!我认识那张面具!” “苏白是谁?” “今日温家比武招亲,此人一人战尽百人,武功之高,令人胆寒。” “温家?可是当今右相的岳家?” “正是,不然还能有哪个温家。” 有人惭愧地说道:“只听说今日出了一武功极高的少年,却没想到竟然高到这种地步,竟能以一己之力让楼内近百人说不出话。” 楼内氛围瞬间沉了下去,过了良久才听到有人低声说道:“若是他来参加武举,哪儿还有我们争夺的余地。” 众人同时沉默。 离飘香楼三条巷子的散花楼中,二楼的上房透出烛火的光亮。 陆溪月慵懒地坐在窗边木制的罗汉榻上,榻上铺了上好的绸缎让人坐着舒适且温暖,春夜寒冷屋内窗户大多紧闭着,只有一扇留了条窄缝。 旁边一灰衣男子躬身站着,正在向她禀报什么。 “禀庄主,二庄主内力高深极为敏锐属下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只看到那慕情将什么东西交到了二庄主手中,并没有看到具体是什么物件。” 陆溪月纤长的手指在茶盘上扣了扣,她之前就觉得慕情的出现凑巧的过于刻意,如今看来两人私下定然有些什么,只是不知慕情究竟给了苏白何物。 见陆溪月沉吟不语,大寒忍不住说道:“庄主,您想知道究竟是何物,待二庄主回来后您直接问他,他定然双手奉上,又何须劳神揣测。” 陆溪月瞥了眼大寒,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接着说。” “二庄主和慕情分开后,和冷家两位小姐说了会子话,不过时间很短。” “冷家?” 灰衣男子恭声道:“据山庄情报,冷家和温家素来不合,可能是想游说二庄主加入冷家。” “呵,他倒成个香饽饽了。”陆溪月向后仰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又去了何处,到现在还未回来。”说到这儿陆溪月声音已带上了怒气。 灰衣男子惶恐地将身子躬的更低,“二庄主从月灯阁出来便去了飘香楼,似是想要买酒,二庄主停留了没多久便往这散花楼而来,属下这才抢先一步回来向您禀报。” 陆溪月颔首道:“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待灰衣人离去后,大寒才问道:“庄主,您竟派了人跟踪二庄主?” 陆溪月望着天边弯月,声音同月色一般冷,“自然是要跟踪,当初之事他定有同谋,甚至另有主谋,只有知道他暗中同谁联系,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大寒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庄主您心中一直恨的,不是二庄主的背叛,而是他的隐瞒吧?您心中下意识是——” “有何区别?”陆溪月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大寒的话,“隐瞒和欺骗何异?欺骗又与背叛何异?”陆溪月一声比一声更冷,说到最后就连脱口而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实质的寒意。 对上陆溪月阴沉的眸子,大寒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两人正相顾无言,门口蓦然响起“扑扑扑”三下扣门声,陆溪月心神一凛,这熟悉的节奏感……果然,苏白低沉的嗓音响起:“主人,是我。” 陆溪月将全身力气都压在窗檐上,冷道:“进来。” 苏白推门而入,又背过身将门掩上。 大寒看了看苏白空荡的身后,问道:“二庄主,端午没有和您同来?” 苏白温声道:“他今日累坏了,刚回屋便晕死了过去,干脆便让他歇着了。” 大寒瞬间笑了出来,“二庄主您还没说累,他倒是先倒下了。” 一个冰凉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既回来,可是想清楚了?” 她今日在月灯阁对苏白说过,想清楚了再回来。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陆溪月明艳脸庞上,如仙子凌尘,蛊惑人心,哪怕是双目含怒,也是如秋水盈盈,潋滟风情。 对上这样的陆溪月,苏白脑中不知怎的突然响起慕情今日说的话,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他越想不去在意,偏偏一个劲地钻进他脑中。 苏白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时,雄厚内力已先一步往胸口膻中穴撞去,一股剧痛瞬间袭来,他踉跄地向前倒去,右膝重重磕在地面,才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男子头颅无力地垂着,冷汗沿着面具侧面涔涔滴下,他紧紧捂着胸口似乎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饶是陆溪月想过苏白今夜会有的千般说辞,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幕,急道:“寒姨,你快去看一下。” 明日还要继续比武,眼看胜利在望,此时若苏白倒下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寒也被苏白这突然间的变化惊住,陆溪月起身将罗汉榻上的茶案搬走,大寒扶着苏白到榻上躺下,男子似乎陷入了昏迷,却仍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能减轻些许疼痛,陆溪月皱着眉伸手摘下苏白脸上沾着冷汗的枯木面具。 面具下的男子面如金纸,薄唇泛白,双目紧闭,浓密鸦羽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 大寒定下心神坐到苏白身旁,面庞有些赧然此时却也顾不了太多,她伸手想将苏白衣襟从左肩处扯开,却怎么也扯不开,又不敢太过使劲,怕碰到伤口伤上加伤。 陆溪月见状拔出靴中短剑递给大寒,“直接把他衣服划开。” 大寒用短剑小心翼翼地将苏白衣服从领子处斜着划开,露出男子结实的胸口,上面密布的交错红痕瞬间映入眼帘,在惨白月光映照下格外触目惊心。 大寒双手不禁微微颤抖,之前每次都是端午替二庄主上药,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二庄主身上的累累鞭痕,心中的震惊在此时到达了顶峰。 哪怕她一直知道庄主对二庄主极为苛责,却仍没想到庄主下手竟然狠到这种程度,这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伤口竟像才愈合没多久,大寒暗叹一声,谁能想到二庄主丰神如玉的外表下,竟是这样的一身伤。 陆溪月见状也皱起了眉头,她之前虽然命苏白不可用内力消解伤痕,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严重。 不过眼下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毕竟男女有别大寒不敢上手,她细细观察后说道:“庄主,二庄主胸口并无新伤。” 神色却更加凝重了,她将手搭到苏白腕上,这一搭,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第29节 见大寒这般模样,陆溪月心中一紧,问道:“寒姨,怎么了?” 大寒凝神感受,缓缓说道:“二庄主膻中穴有一股雄厚气体在不停乱撞,想必就是这股气导致他疼痛不已。” 人在过度使用内力后是会出现内力紊乱的情况,陆溪月双眉越蹙越紧,“可有办法让他在明日之前调理好?” 大寒沉吟着没有说话。 陆溪月见状狠道:“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让他明日能上台就即可。” 大寒脸上露出难色,“最快的办法就是有人以雄浑内力替二庄主理顺脉络,压制住他紊乱的内息,可二庄主内力浩荡雄厚,以老奴的内力根本压制不住。” 陆溪月面色一沉,她如今内力全无自然也无法做到,她紧紧看着面色苍白的男子,脑中思绪纷乱的如同三月里的落英,男子的双眼却在此时轻轻睁开。 清冷凤眸因为疼痛而泛着水雾,男子有些昏沉迷离的目光无力地落在她身上,淡薄的双唇轻颤,男子低声喃道:“主人……我胸口疼。” 苏白声音又低又哑,像是睡梦中人的轻声梦呓,却如同山寺晨钟般敲的陆溪月心中巨震。 看见苏白醒来的喜意过去后,剩下的只有极端的惊讶。 这个被她打的鞭鞭泣血没有喊过疼的男子,被她在温泉中点了天池穴也硬抗下来的人,就连那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血燃丹,他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熬下来,从没有喊过一声疼,今日却面色惨白地告诉她,他胸口疼? 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了她整个大脑,这究竟是有多疼,才能让这个倔强的男子愿意向她示弱? 一股不该有的心疼从四肢百骸钻入她的心尖,旋即一股无名的愤怒瞬间充斥她整个胸腔。 她冲到榻边一巴掌扇向眼前虚弱的男子,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屋内炸开:“知道疼今日还要逞强?你当那天下豪杰是那般容易对付的?” 榻上的男子瞬间怔住,白着张脸说道:“我有把握……” 陆溪月简直要气笑了,“你有把握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苏白眸光暗了暗,他虚弱地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身子,肩头衣衫因此滑落,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会衣衫不整,他后背靠在榻上,目光看着她低声说道:“不过是紊乱的内力冲击穴道,一直揉着就不疼了。” 陆溪月闻言悄然松了一口气,“那你自己回屋揉吧。” 苏白颤声道:“疼……没有力气。”男子似是疼的厉害,才说几个字冷汗便再次涔涔流下。 大寒闻言一脸忧色,“老奴是女子,同二庄主男女有别不可能一直替二庄主揉,可端午那家伙一旦累晕过去是打雷也叫不醒的,这可如何是好。” 大寒越说越急,“可若是二庄主一直这样疼下去,明日还要如何比武。” 苏白恰在此时缓缓抬眸,俊美脸庞泛着疼意,幽沉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天地之大那如墨的凤眸中此刻只映得下她一人。 陆溪月心中一动,狠道:“我来。” 只要明日苏白能赢,只要能重塑气海,她愿意做任何事。 “寒姨,天色已晚你回屋歇息吧。” 大寒闻言吃了一惊,似是没想到她竟会愿意,见她神情坚决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陆溪月坐回苏白身边,将枕头放到他身后让他能靠的舒服些,旋即将手掌贴到苏白宽阔的胸膛上,冰凉的手接触到温热的皮肤,一阵暖意从指尖传回,同时感受到的还有掌下胸膛剧烈的跳动。 陆溪月狠狠皱眉,苏白的心跳怎会如此之快?她心中一沉,苏白这内息着实紊乱,当下也不再计较别的,慢慢地揉了起来。 男子的呼吸随着她手上动作渐渐平静下来,似乎这样真的能平息他的疼痛。 她不急不缓地在男子胸口揉着,掌心下的男子肌肉紧实有力,却因鞭痕而有些粗粝。 男子的心脏在她掌下跳动,她用力重,男子会难受地皱眉,她用力合适,男子双眉便又舒展开来,她心中陡然升出股奇异感觉,苏白的性命此刻正掌握在她一人手中。 她要他生,他便生,她要他死,他便死。 月光静静流淌,不知这般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都有些酸了,男子闭着眼乖顺地躺着,不知是否已然睡着。 夜风透过窗缝吹进屋来,烛火突然“噼啪”作响,在安静的春夜格外明显,陆溪月手中动作一颤,手指似乎滑过了什么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下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嗯……”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陆溪月瞬间惊了一下,当她手指再次无意滑过胸口时,男子修长的双手蓦然攥紧,眼睛仍紧闭着,俊美的脸庞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早已平静下去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看着男子剧烈起伏的紧实胸膛,陆溪月恍然明白过来,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正欲再次行动,男子突然睁开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声唤道:“主人……” 第35章 撩拨(3更) 男子声音又低又哑, 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 陆溪月丝毫没有被撞破的窘迫,她抬眸对上男子的视线,男子抿着唇, 眼尾泛着糜丽的红,一贯清冷的眸中此时盛满了羞赧, 难堪,还有她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欢愉的东西。 “主人, ”苏白平躺着的头微微仰起, 口中溢出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他双手攥着绸缎, 低低说道,“难受……” “哦?”陆溪月摸着苏白胸口问道:“是这儿难受?” 苏白重重地喘息着, 明明难受极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红烛摇晃, 她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映在苏白身上,似是两人交叠在一块, 她俯下身子,纤白的手指貌似不经意地划过某处早已不堪再玩的地方,轻声问道:“那, 是这儿难受?” 几乎是她手指划过的同时, 男子脊椎骨瞬间绷紧,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嗯……”再次从男子唇边溢出,似是盛满了这漫天破碎的星光。 她目光从男子好看的眉眼移到微微咬住的淡薄唇瓣,最后落到男子紧紧攥在身侧的双拳上, 修长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心中所有暴戾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抚平。 她还是头一次清醒地见到男子这般模样, 男子驯服地躺在榻上,清冷月光洒在男子苍白的脸上, 整个人像是由玉雕琢而出,唯独眼尾的猩红平添了绮丽之感,陆溪月暗自叹道,这确实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陆溪月按在苏白胸膛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男子皱着眉头忍耐,零星落在脸侧的乌发勾勒出脸庞的线条,深沉黑衣衬得脸色越发惨白,平添了几分她从未在男子身上见到的脆弱感。 当初她将苏白从寒水瀑抱出来时,他也是这样,脸色惨白整个人紧紧蜷缩着,那么小的一个少年窝在她怀中,任由她如何捏揉,少年只会低着头脸红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这本是属于她的东西,可惜就要拱手让给他人了。 不过,陆溪月很快便释然,没有什么事情比她恢复武功更重要,这世上也没有谁比她自己更重要。 她手下再次认真起来,不轻不重地替男子揉着,口中问道:“今日那元垣,你可有把握胜他?” 掌心下的心跳仍然很快,不过男子的声音已平稳了许多,“那人处处透着诡异,今日虽只轻轻一跃,但已能看出其轻功造诣绝不在我之下。” 陆溪月皱眉,“观其相貌,年岁并不大,武林中何时出了这号人物。”心中不由隐隐担忧。 苏白深吸了几口气,似是忍着痛说道:“我定会赢他的。” 男子的声音压抑低沉,“我今日上台,既是因为不喜那唐忱,更重要的是,我想尽快结束这次比武招亲。” 男子抬眸看着她,“我也想让你尽快恢复武功。” 陆溪月怔住。 苏白这是在对她解释?解释他今日为何会突然上台? “你为何会不喜唐忱?”陆溪月想起初到应都的情形,“那次在仙客居你是第一次见唐忱吧,为何就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敌意?” 苏白清亮眸光微微闪烁,陆溪月正欲追问,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扣门声,伴随着的是女子清越的声音,“苏少侠可是在里面?” 苏白心下一颤,低声说道:“是温韫。” 陆溪月挑眉,苏白这是在紧张?还有,他竟会记得温韫的声音,她对着门外高声说道:“不知温大小姐漏夜前来,有何要事?”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刚想到温韫,这人便来了。 门外女子的声音有些惊讶,“原来陆庄主也在。”温家的探子只告诉她苏白进了这个房间,却没告诉她陆逍也在,当下说道:“事关明日比试,还想和两位当面一谈。” “温小姐请稍等。”她转头看向榻上躺着的男子,黑色的衣衫慌乱之下被剪的有些凌乱,男子整个左肩和左胸都袒露在外,陆溪月轻笑一声,苏白这模样倒有几分像刚被糟蹋的了的小姑娘,难怪他会紧张。 毕竟,门外站着的,是他未来的妻子。 陆溪月从床上抱起一摊被褥丢到苏白身上,考虑到苏白目前手脚无力,还细心地替他盖好,叮嘱道:“你可得遮严实了,不然万一被你那小媳妇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说完转身去门口拉开门闩,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男子将头深深地埋进被褥。 温韫进门后一眼看到塌上半躺着的苏白,笑道:“苏少侠怎么盖着这么厚的被子?本以为深夜前来能见到少侠真容,不想竟还是只能隔着面具同少侠说话。” 听温韫这么说,陆溪月回头看向苏白,惊讶地发现,苏白不知何时竟又戴上面具。她方才将面具摘下后放哪儿来着的,总之不会是苏白顺手的地方,他不是疼的动不了么,怎么动作竟这么快。 陆溪月有些不悦,转头对着温韫说道:“温小姐究竟有何事?” 对上陆溪月含着怒气的声音,温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歉意地笑了笑,拱手道:“这么晚打扰本属不该,只不过有些事在下认为有必要告诉苏少侠。” 眼前女子一举一动都颇具大气,眉目凌然,英气袭人,让人容易忽略她略显娇柔的容貌。 陆溪月坐在墙边的椅上,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说道:“温小姐请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多谢陆庄主。” 说完看向窗边的苏白,“不知苏少侠可有信心赢过那元垣?” “自然。”哪怕裹着蓝布被子,苏白说出的话仍自有一股昂然之意,声音比春夜的月光还要冷上三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苏少侠竟这般有自信。”温韫嫣然一笑。 苏白冷道:“温小姐究竟有何事?” 被苏白这般冷待,温韫非但没有生气,英气眉眼间竟露出满意的神色,“在下专程前来是想提醒苏少侠一声,那元垣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秘法,能让人短暂地返老还童。” 温韫正色道:“少侠在年轻一辈鲜有敌手,可若是积累深厚的长者可就不一样了,希望少侠明日切莫轻敌。” 苏白和陆溪月同时一惊,世间竟然还能有此种药? 陆溪月皱眉道:“从未听闻世间还有这种药?”阿娘来自云州擅使蛊,带着她对天下奇药也有所了解,她却从来没听过还有这种神奇的药。 “自然是有代价的。”温韫神色凝重,“每使用一次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却要消耗服用者三年的寿命。” “三年!”两人再次一惊。 苏白奇道:“那人做的这般隐秘,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这种药丸名夜昙丹,正是温家的一位前辈研制出的,她当时身患不治之症,因为长期患病而容颜苍老,她便研制出这种药丸希望在死前给所爱之人留下最美的回忆。” 苏白喃喃道:“夜昙……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用了此药,容颜会恢复为二十岁的模样,声音却并不能,那人处处透着诡异,甚至身上有一股奇特香味,这么多武林人士竟无一人知其来历,我回去请教了祖母,又翻阅了家中典籍,确认那人确实是服用了此丹。” 苏白问道:“既是温家特制,又如何会被那人得到?” 温韫神色越发凝重,“此事我正在查。”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白斜靠在榻上,突然轻笑一声,“不管如何,那人为了娶到小姐愿意牺牲寿命,一番心意也是感人。” 温韫愣了愣,旋即笑道:“没想到苏少侠竟会打趣在下。” 陆溪月看到这一幕也颇为惊讶,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苏白会主动同女子说话,难道他当真看上温韫了。 温韫正色道:“无论如何,少侠明日务必要多加小心。” “哦?”苏白挑了挑眉,“你希望我赢?” 温韫不答反问:“想必苏少侠参加比武招亲是冲着请祖母出手治病而来吧?” 苏白目光一凝,“你如何知晓?” 第30节 温韫微微一笑,“苏少侠对在下这个人似乎并不感兴趣,而据我所知,少侠的师娘三年前为救少侠而经脉尽断成为废人,一直昏迷不醒。” 苏白瞬间直起身子,“你竟然知道此事?” 温韫爽朗道:“这江湖中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温家。” 苏白肃声道:“那温老太君可能治?” “自然。”温韫自信地说道,“祖母曾用七天时间,用银针为一经脉尽断之人将浑身经脉尽数接上,那人过了不到半月便已活蹦乱跳。” 陆溪月惊道:“竟当真这般神奇?” 苏白身子越发挺直,颤声问道:“那若是一人气海被废,无法习武,可能医治?”哪怕隔着枯木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突然恭敬的态度。 “气海被废?”温韫瞳孔微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气海是容纳内力运转内力的根本,是人浑身精气聚集之所,具体能不能治需把脉之后才能定夺。” 陆溪月蓦然开口,“听闻温小姐师从老太君,不知你可否把脉一探究竟?” 温韫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不知病人在何处?” 陆溪月双拳倏然握紧,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正是在下。” 温韫双眉一扬,惊道:“竟是陆庄主你?” 震惊过后温韫迅速镇定下来,“还请陆庄主伸出手来。” 陆溪月将手平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正色道:“有劳温小姐。” 温韫为稳妥起见,三指同时搭上陆溪月手腕,越诊神情越惊。 苏白紧张地看着温韫,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见温韫面色沉重,他沉声说道:“温……小姐,不论诊出什么,都请你务必保密。” 温韫惊讶地看向苏白,问道:“陆庄主的情况,你都知道?” 苏白垂眸,低声应道:“知道。” 温韫看看一脸紧张担忧的苏白,又看看身旁一身红衣明艳张扬的陆溪月,瞬间福如心至,笑道:“我说苏少侠为何对在下毫无兴趣,原来苏少侠的意中人就是陆庄主?有这般美人在侧,少侠眼中是该容不下其他女子。” “你胡说什么!”苏白攥着被褥的手倏然一紧,深埋的心事猛然被点破,还是当着师兄的面,男子再难维持往日的镇定。 见苏白这慌乱模样,温韫笑意更盛,“瞧今日月灯阁中苏少侠对陆庄主百依百顺的模样,再看看这丑陋面具都遮掩不了的深情目光,说苏少侠对陆庄主没有情意,在下是不会信的。” 陆溪月闻言却只觉得荒谬,苏白为何对她千依百顺她不知道,但要么是出于愧疚,要么是有所图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温韫说的这样。 苏白看了眼陆溪月,确认她并无异样后才对温韫说道:“温小姐还请你慎言,我对师兄只有敬重和仰慕。” “师兄?”温韫似乎很是惊讶,重复问道:“苏少侠你唤陆庄主师兄?” 苏白皱眉,“有何不妥么。” 陆溪月此时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她心中倏然一紧,难道温韫竟能通过脉象辨别男女? 看着苏白有些痴傻的模样,温韫撤回搭在陆溪月腕上的手指,凌然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原来苏少侠不知道。” 第36章 嫉妒 对上温韫含笑的双眼, 苏白心中闪过一丝烦躁,他双眉微蹙,不悦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关于师兄的事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温韫没有理会苏白的质问, 她走到陆溪月身边,俯下身说道:“陆庄主,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说着眼神瞥向一旁榻上的苏白。 陆溪月瞬间明白温韫的意思,她目光看向榻上, 男子正襟危坐着, 一团蓝布花被上飘着张丑陋的枯木面具, 她不禁笑了出来, “他现在可动不了,还是我们出去吧。” “那苏少侠可会偷听?”温韫不确定地问道, 以苏白的武功若是跟踪在后, 只怕她们两个都发现不了。 陆溪月想了想,方才只她开门一刹那的功夫苏白便能取来面具戴上, 想必之前什么手动不了都是骗她的,心中怒气顿生,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 在苏白困惑的目光中, 走到榻边。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她淡淡说道。 男子顺从地将手从被褥下伸了出来,平举到她眼前。 她将刚拔下来的头发丝在男子冷白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并连打了好几个死结,最后蹲下身去, 将发丝的另外一端栓在罗汉榻的脚撑上, 又连着打了几个死结, 才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 这许多死结苏白绝对无法解开,他想要挣脱便只能弄断发丝。 “我同温小姐出去一趟, 你就在屋中休息。”说到休息两字时陆溪月声音加重,渗着凉意,“若是待我回来发现这头发断了,你知道后果。” 苏白心中一颤,说道:“如今夜已深,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陆溪月伸手打断苏白的话,冷道:“你何时也敢管我的事了?” 说完便和温韫相携而出。 夜色已深,白日里繁华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月凉如水,夜风袭人,陆溪月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在一片安静中,温韫深深地嗅了一口夜晚的味道,说道:“还是这应都城好,若是在京都天临,宵禁之后便不能出门,自然也无法见到这夜晚的街巷。” 见陆溪月仍是冷着张脸,温韫挪步靠了过去,笑道:“苏少侠对陆庄主还真是言听计从。要我说这整个武林最厉害的人非陆庄主莫属,近百人轮番上阵都赢不了的人,竟被你一根头发丝困在了那狭小的房间中。” 陆溪月避开一步,没有理会温韫的揶揄,皱眉道:“温小姐还请自重。” 温韫愣住,她定定地看向陆溪月,突然扬唇笑道:“这世上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难怪苏少侠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是不是,陆姐姐?” 陆溪月淡声道:“除了最初的几年,后面我并非有意欺骗,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男装,因此还请小姐唤我陆庄主。” 温韫欣然应下,旋即她想到某个混着蓝布花被的男子,露出抹戏谑的笑容,“就是苦了苏少侠了。”还被蒙在鼓里。 温韫说完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话锋一转说道:“方才替陆庄主把脉,庄主脉凝气滞,想必气海被废已有一段时间,气海不同于经脉,医术再如何神奇也只能修补,无法做到从无到有凭空新生。” 对于温韫说的这些她早有预料,陆溪月并未着急,而是问道:“瞧温小姐的模样,似乎还有其他方法?” 温韫默然点头,缓缓说道:“麒麟血,菩提叶,冰雪莲,甘木枝。” “此乃世间四大灵药,能量浩荡若烟海更是精纯无比,若能得到其一,再用我温家特有的手法辅其入体,或能重造气海。” 陆溪月闻言唇角勾了勾,“这甘木枝不是就在温家?若苏白最后赢了比武招亲,依照约定是否可以用甘木枝替我治疗?” 温韫有些怔愣,奇道:“陆庄主竟然知道甘木枝。” 陆溪月沉声道:“自从我受此重伤,便派人多方打听,那麒麟血和菩提叶根本只在传闻中,这么多年来从无人见过,而那冰雪莲远在皇宫之中,唯独那甘木枝,就在温家。” 温韫叹道:“陆庄主消息着实灵通,却还不够灵通。” 陆溪月皱眉,“怎么说?” “陆庄主可知在下的姨母二十多年前嫁到了天临城?” “自然,这江湖中谁不知温家是当今右相傅善渊的岳家,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对温家都是敬畏有家,温家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当时的温大小姐因难产去世后又送了一位温家姑娘过去续弦。” 温韫丝毫没有温家两女嫁一夫的窘迫,点头道:“正是如陆庄主所言。” 陆溪月突然心中一紧,“难道温家想倚仗权势不履行诺言么?” 温韫端方一笑,“自然不是,只是祖母对姨母极其疼爱,当年将甘木枝作为嫁妆,让姨母带到了天临城。” 陆溪月急道:“那可有办法从那傅善渊手中取得甘木枝?” 温韫黯然摇头,“很难,姑父对那甘木枝极为看重,而且,那甘木枝很有可能已经……用掉了。” 什么! 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冲脑门,陆溪月猛然上前一步,右手瞬间攥紧温韫肩头,“你所言当真?” 温韫忍痛说道:“陆庄主,你弄疼我了。” 陆溪月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松开手,只觉周身僵硬寒凉人生头一次说不出话。 见陆溪月这幅万念俱灰的模样,温韫上前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陆庄主不必着急,眼下正巧了,有一贵人来到了应州,他也许知道麒麟血的下落,若是苏少侠明日能胜到最后,在下一定出面请那位将麒麟血下落告知庄主。” 陆溪月慢慢回过神来,艰难地问道:“若是苏白没有赢呢?” 温韫沉吟道:“要说动那位并不是件易事,即使是温家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若苏少侠没有赢,那只能靠二位自己去寻得灵药下落了。” 陆溪月想到仍在屋内的苏白,双拳慢慢攥紧,定声道:“他一定会赢的。” 温韫再次笑道:“庄主不用过于担心,在下另有一个请求,若庄主答应,无论明日胜败如何,我都会将那人引荐给二位,如何?” 陆溪月心中一动,“什么请求?” 温韫笑盈盈地看向陆溪月,“若是明日苏少侠能赢那元垣,我会上台说可再有一人上台挑战,那时还请苏少侠输给陆庄主,不知陆庄主可愿意?” 陆溪月皱眉,“你明知我是女子,为何还要——”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惊道:“你根本就不想嫁人。” “正是。”温韫欣然点头,“因此当我知道苏少侠无心在下时才会那般欣喜,可如今我却觉得,陆庄主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陆溪月有些吃惊,“你既不想嫁人,为何又要大张旗鼓地办这比武招亲?” 温韫罕见地叹了一声,“二叔和京中勋贵走的近,不知从哪儿染上的习俗,说姐姐不嫁人,家里的妹妹和弟弟也不便定亲,父亲不知怎么的也被二叔说服,可我不想离开温家,更不想嫁人,因此就提出比武招亲,并且附带可以治病这个条件。” 陆溪月恍然大悟,“因此就会有为了治病而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而他们为了治病又不得不听从的你话。” 温韫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可以借机看看武林这些年中是否又出了什么青年才俊,果然,苏少侠没有让我失望。” “既如此,温小姐选中陆某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到了此时她算是明白了温韫的意图,这谋算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关于庄主的身份,苏少侠那儿是否需要在下保密?”温韫笑着问道,“不过陆庄主也不用过于担心,能做到凭脉象便知男女的整个衡朝恐怕也没有几人,哪怕苏少侠内功极高,没有高深医术也是做不到的。” 陆溪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唐忱也曾握过她的手腕,却浑然不知她是女子,现在想来这温家医术当真可怕,不过这样一来她对自己能恢复武功一事倒是更有信心了。 “还望温小姐替陆某保守这件事。”她认真说道,虽然她并不惧怕被人知道身份,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眼下的局面有任何变化。 温韫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温韫绝不会与第二人提起。” “多谢温小姐。” 温韫拱手道:“如此,在下先行告辞,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两人分别后便各自返回,陆溪月回到散花楼时已是月上中天,估摸着也快到子时了。 她推开房门,目光落到窗边的木榻上,大概今天是真的累到了极点,男子整个人趴在蓝布花被上,左手枕在脑下,右手垂在榻边,她走之前绑上的头发还牢牢地缠绕在男子手腕上,男子半边脸埋在被子中,似乎睡的很是香甜。 似乎自从去年秋天以后,她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人,两人相处更是从未像现在这般宁静,她一时竟有些不忍打破。 “啊切!” 寒风透过窗缝漏进来,陆溪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榻上的男子瞬间翻身跃起,一脸警惕,男子白皙的脸上印着淡淡的红痕,不知是方才她掌掴的印记,还是在被褥上压出来的睡痕,如墨的眸中还带着睡梦初醒的迷离。 见来人是她后男子脸上戒备渐渐褪去,眸光却瞬间清明。 男子紧紧地看着她,喉头艰难地咽了咽,低声问道:“主人,温韫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第31节 陆溪月想到方才谈话,由衷叹道:“温小姐着实聪慧。” 苏白目光倏然暗了下去。 陆溪月这时才看到男子垂在身侧的右手,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苏白也朝他的右手看去。 这一看苏白顿时变了脸色,原来方才他一跃而起时扯断了栓着榻脚的发丝,现在只剩下右腕上带着死结的一圈,男子不由忐忑地看向陆溪月,讷讷道:“主人,对不起……” “无妨。”陆溪月大度地摆摆手,现在无论苏白做什么她都不会跟他计较,只要明日他能赢下那个元垣,什么事她都不会在意。 她走过去坐到苏白身旁,从靴中“唰”的一声拔出短剑,“我把这剩下的给你除去。” 苏白突然将右手往后一藏,站起身来,“不,不必了。” “我回头一震便震断了。” “呵,”陆溪月将短剑插回靴中,“也罢。” 她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她离开房间之前只扯了一根头发绕在苏白手腕,可方才那一瞥之下,苏白的右腕上缠绕的分明不止一根发丝。 陆溪月阖上眼,很快地将这个念头赶了出去,头发丝那么细,应该是她今日太过疲倦看错了。 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苏白,问道:“明日你赢那元垣,没有问题吧?” 男子垂眸道:“自当尽力而为。” “很好。”陆溪月满意地颔首,“你赢了他之后,温韫会让你再战最后一场,这次比武招亲便算结束,届时我会上场,你只需输给我即可。” 苏白瞬间愣住。 过了半晌,男子结巴地问道:“师兄,你,你要娶温韫?” 陆溪月也不欲同他追究称呼的问题,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娶。” 苏白俊美的脸庞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衬得脸上红痕越发明显。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紧,温韫性格坚毅,相貌姣好,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方才两人相携而出,背影是那般融洽,他平生头一次升出深深的无力和嫉妒。 他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自己荒谬极了,他竟然会嫉妒温韫,嫉妒自己的表姐。 苏白这般明显的变化陆溪月自然不会错过,这人听见她要娶温韫的反应比当时逼他娶温韫时的反应还要大上许多,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温韫了,陆溪月暗自叹了叹,她还是头一次见苏白对一个女子这般执着。 苏白如何想本与她无关,可为了明日的比武招亲,她不得不安抚好苏白的情绪,当下安慰道:“世间情爱都如那九溪山间的晨雾,太阳一出来便散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子,何必执着于一个温韫?” 说完陆溪月暗自点头,她这番话说的真是对极了,正沾沾自喜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欺身上前,将她禁锢在他两臂之间。 男子绮丽的眼尾泛着腥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和危险,被男子行动时的劲风一带,罗汉榻边的烛火顿时噼啪作响,和苏白低沉含怒的话语一齐在她耳畔炸开。 “师兄,之前拿命逼我娶温韫的是你,如今要自己娶温韫的还是你。” 昏黄的烛光摇曳,她整个人都笼罩在男子挺拔身形的阴影中,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从接管山庄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更何况这人还是一向温顺的苏白。 男子目光紧紧盯着她,幽冷的眸中似有愤怒,委屈,和某种愈发强烈的情感,男子嗓音似是沾染了尘灰,又低又哑,“师兄,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男子左肩仍半露着,甚至还留着方才被她玩弄的痕迹,气势却和方才截然不同,男子双眸深邃幽暗,似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把她吞没。 她忍着怒,皱眉说道:“温韫她心中又没有你,她又不喜欢你,人生在世如果非要找个人共度一生,至少也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不是?” 她只是随意的一说,谁料话音刚落身上男子迫人的气势竟瞬间褪去,他蓦然向后支起身子,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慢慢矮下身形,单膝跪在榻前。 第37章 碰撞 随着男子退后半跪在地上, 方才一直紧紧包围着她的炙热气息终于消散,陆溪月这才惊觉,从苏白将手撑到榻上开始, 自己整个心弦竟一直绷紧,直到现在才终于放松下来。 她不由有些恍惚, 是从何时开始,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竟也有了这般令人心悸的压迫和凌人的气势。 苏白身量修长, 这样半蹲半跪着竟也只比坐榻上的她矮上一点, 男子垂首敛眉, 又恢复了她记忆中的驯服模样, 仿佛方才那幽冷的寒眸只是她的南柯一梦。 男子声音低沉:“对不起主人,方才是我失态了……” 听到主人两字, 陆溪月知道, 苏白已然恢复了理智,所以他现在这般姿态是在向她道歉? 她含怒看去, 正对上苏白仰视的目光,男子目光深邃的像是寒水瀑底的漩涡,让人一旦看到便会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那如墨的眸中似有漫天星辰, 却又似乎只有一个她。 陆溪月越发愠怒,是从何时开始,她竟会看不懂苏白的眼底究竟藏着些什么。 “你不用再称我主人,这本就只是当时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不知为何, 在这种情形下再听到苏白唤她主人, 只剩下别扭和讽刺。 男子一双凤目黑沉沉地看着她, 轻声唤道:“师兄……” 陆溪月沉着脸没有答话,直到苏白问道:“师兄你方才说, 共度一生至少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 陆溪月不悦地颔首,“自然,否则不如孑然一生。” 苏白闻言神情一怔,修长的手指在身前缓缓攥紧。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跪着,连烛火都在此时安静下来,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过了良久,男子抬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低声问道:“若……我是女子,师兄……你会喜欢我么?” 陆溪月愣住。 这是什么问题。 难道苏白当真是被温韫不喜欢他这件事打击到了,竟跑到她这儿寻求安慰?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哄小孩的老嬷嬷,本就耐心不好的她此刻再也绷不住了。 “你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如此扭捏?世间女子千千万,只要是女的我都喜欢?我要娶温韫不过是为了利益,与喜欢与否有何关系?我并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至于温韫不喜欢你又有何要紧,情爱不过山间云雾,只有利益才是永恒。” 陆溪月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春夜格外刺耳,苏白瞬间想起慕情那天匆忙离开前说的话,再次问道:“那若是和我在一起,每天都能提升武功,师兄你是不是就会愿意?” 师兄今天对他格外有耐心,是不是也是因为明天需要用到他,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陆溪月闻言倒是认真地看向苏白,烛火映照下男子脸庞似白玉,五官生的更是极其俊俏,确实是极好的容貌,若每天见着倒是养眼。 她目光向下移去,落在男子左胸前的红色鞭痕上,心中倏然一冷。 她身子猛然前倾,既突然又迅速,苏白下意识想要后仰,陆溪月却更快一步,她俯下身一把拽住男子颈间的黑绳,逼迫男子身子前倾,将头高高仰起。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子,冷道:“我倒是才发现你竟将玉佩用这黑绳拴着戴在了颈间。” 她摩挲着手中玉佩,玉佩在烛火下莹润生辉,还带着男子的温热,喃喃道:“玉是好玉,这人就不一定是好人了。” 她盯着男子深沉的眸子,冷冷说道:“比起利益,我更讨厌背叛。” 说话间再次将黑绳拽紧,男子被迫将头仰的更高,双唇张开,连吞咽都变得极其困难。 她看着面带痛苦的男子,如毒蛇般紧紧盯着他暗沉的双眸,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问道:“我身边的人,对我不能有丝毫隐瞒和欺骗,苏白,你能做到么?” 烛光下陆溪月双颊似有淡淡光晕,本就明艳的脸庞更加绝丽,含怒的双眸中仿佛有光华流转,勾魂夺魄,苏白双眸微微一颤,终是黯了下去。 陆溪月见状猛然松手,男子身子一软,无力地向后跌去。 “拿上你的面具,滚回去休息。” 男子缓缓从地上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她,最终默默离开了房间。 * 第二日辰时刚过众人便已起身,今日天色格外阴沉,不复昨日的阳光明媚。 “公子您怎么这么憔悴?”端午很是纳闷,昨日他们不是回来的很早么,而且他方才进公子房间收拾包裹,发现公子昨日穿的一身衣裳竟不翼而飞!难道这应都城有小贼专偷男子衣服么。 “走吧。”苏白戴上枯木面具,整个人也仿佛瞬间干枯。 大概是昨日怒气狠狠地发泄了一通,陆溪月倒是一夜好眠,见到苏白时对方表现的仿佛昨夜什么都未发生,她也乐得轻松,不用再去想要如何安抚这莫名开始闹别扭的小孩。 再次来到月灯阁,情形已和昨日大不相同,四人一下马车,便能感受到许多道探究的目光一直往他们这边瞥来,而其中又数看向苏白的目光最多,似乎这般用力地看就能看到这个一战成名的少年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甚至四人刚进马场,温韫便笑着迎了上来,与昨日的境遇截然不同。 温韫今日一袭白裙裹着鹅黄的披风,明明是娇俏的颜色却因勃勃的英气而分外端庄,她唇边挂着和煦的笑容,“陆庄主今日气色不错,想必昨日休息的很好?” 陆溪月也罕见地回应道:“托小姐的福,既见希望,自有安眠。” 端午暗暗纳闷,怎么一日不见,庄主竟和温小姐相谈甚欢?一转头却发现自家公子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两人身上,只是被这面具隔着他看不大清公子的神情。 “四位这边请,今日特意给诸位安排的离擂台最近的位置,保证就连抬了抬手指这种小动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来,这边请。”温韫热切说道。 其余人见温韫这亲切的模样,心下了然,想必温家是已经把这苏白当作乘龙快婿了,不过不说温家,就是他们也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胜过这惊艳少年。 四人从门口一路往里走,看台已是上人山人海,端午奇怪地问道:“今天都第二天了,怎么人非但没少,看着还比昨日多了不少?” 他放眼望去,有的席位上一张案前甚至挤了两个人,好生滑稽。 温韫笑着解释:“这还不都是被苏少侠吸引来的,谁不想亲眼见见这以一敌百的少年英雄?说起在下也是沾了少侠的光,才能有这么多人慕名前来。” “温小姐你太过谦了,他哪里算的上少年英雄,又不是武功高就能称得上英雄二字。” 陆溪月本只是随口一说,温韫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悠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人和事。 “温小姐。”一个儒雅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打断了温韫的思绪。 几人回头一看,竟是唐忱和唐悟两兄弟。 温韫礼貌问道:“唐公子有什么事么?” 唐忱面上虽一派如常,实则心中已然愤恨到了极点。 昨晚他去温家拜访,本想借机见温韫一面,谁料温韫昨晚竟一直不在温家,迫不得已只能希望今日在月灯阁能见上面。 可方才好容易等到温韫出现,她却又直奔那苏白而去,可是有些话此时不说只怕便没有机会了,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得再最后争取一次。 唐忱心中思定,当即露出抹温润笑容,“唐某有些话想单独和温小姐说。” 温韫看了眼身边自从唐忱出现就明显阴沉着脸的陆溪月,笑着说道:“无妨,唐公子就在此处说吧。” 陆溪月闻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唐忱竟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更没想到温韫竟毫不避讳,她倒要看看唐忱又有什么阴谋,她有预感,唐忱来此定是来坏她好事的。 唐忱正要开口,端午已抢先说道:“唐公子莫不是看我们今日得了个好位置,所以想让温小姐给你们安排个更好的!” 哼哼,肯定是这样,他还记得昨日因为唐家的位置好,唐悟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今日可算轮到他嘲笑别人了。 听端午这么说,果然唐悟神色瞬间发白,胸膛欺起伏怒眼大睁,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唐忱制止,端午见状越发得意,没办法,谁让他家公子就是比那个唐忱厉害呢。 唐忱安抚好唐悟后,对着温韫拱了拱手,温声道:“既然小姐不肯移步,在下只好直说了。” 温韫点了点头。 唐忱双眉微敛,以掌指着苏白说道:“这位苏少侠,武功极高昨日更是连赢百人,可是他恐怕做不了温小姐的夫婿。” “哦?”温韫有些好奇,“唐公子为何这么说?” 第32节 唐忱微微一笑,说道:“因为这位苏少侠,他喜欢男子。” 唐忱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在这喧闹的月灯阁中更是毫不起眼,几人却瞬间惊住。 端午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公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就连他都是昨日才知道,唐忱怎么会知道? 陆溪月闻言也皱起双眉,苏白喜欢男人?他身边接触过什么男人么,慕情?还是端午?据她看到苏白表现出特别在意的男子好像只有唐忱,难道他喜欢唐忱? 想到这儿陆溪月摇了摇头,旋即轻笑一声,唐忱说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她又何必当真。 温韫有些惊讶,没想到唐忱想说的竟是这件事,她随意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唐公子好意,可有些事,说出来只需轻飘飘一张嘴,对别人造成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 唐忱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他早知温韫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荒谬之事,他转身对着苏白,正色说道:“苏少侠,你敢以阿逍的性命起誓,发誓说你并不喜欢他么?” 陆溪月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唐忱说的人竟是她? 为何唐忱和温韫都说苏白喜欢她?苏白喜欢的明明是温韫,并且昨夜她亲口听见苏白否认喜欢她,虽说苏白发个誓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凭什么是用她的性命? 当即怒道:“唐忱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发誓就发誓?” 见她维护苏白,唐忱唇角微勾,对着温韫说道:“温小姐你看,陆庄主这般着急,他们之间定是有些什么。” 温韫却没有露出唐忱想象中的震惊和厌恶,她神情依旧温和,笑吟吟地说道:“原来唐公子方才所说,苏少侠喜欢的人是陆庄主?” 见温韫似乎信了,唐忱点了点头,忽略心中的不安露出一抹笑意。 温韫仍旧一派轻松写意,含笑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不止苏少侠,就连我也很是喜欢陆庄主呢。” 说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转过头,在陆溪月皙白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几人瞬间惊住。 第38章 南苍 苏白脊背瞬间僵硬, 双拳在身侧死死攥紧。 心尖的酸楚如藤蔓般滋长蔓延,一点点扩散到四肢百骸。 虽然他早知如师兄这般耀眼之人,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却丝毫克制不了心中黯然,他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 明目张胆地亲吻他的师兄,而不是只有在假借药劲时才敢暗自放肆一回。 他在梦中早已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将师兄的每个地方, 从额头到脚趾, 全部染上了他的味道, 可当梦醒之后, 却连师兄的头发都不敢碰哪怕一下。 可是昨夜,师兄竟将他的发丝主动缠在他的手腕, 他摸了摸胸口, 被师兄故意作弄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想必师兄是发现了他的意图才会用这种手段罚他。 而在那处上方的衣襟里, 揣着个小香囊,里面静静躺着两根发丝,一根他的, 一根师兄的。 紧紧缠绕, 难分彼此。 端午就站在苏白身边。却没有发现苏白的异样。 他如小鹿般怔愣的目光一会儿看向陆溪月,一会儿看向温韫,心中震惊无以复加,这俩人难道是昨日一见钟情了么?他想起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难道现在是要开始姐弟两人同时争一个男人的戏码了么? 端午转头看了看低头沉默的苏白, 又看向前方一袭鹅黄披风巧笑嫣然的温韫, 默默地替自家主子刚开始就夭折的暗恋哀悼,这两个人摆在一起, 他怎么看庄主都会选择温韫。 陆溪月丝毫不知其他人如何想,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温韫的动作太轻太快,像是一片落叶抚过水面,连涟漪都不曾泛起,不像苏白当时的亲吻,炙热而又有力,男子身上好闻的草木清香在那一刻也变得浓厚而热烈,像蚕茧般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却并不让人感觉讨厌。 想到此处她倏然皱眉,那夜的情形竟一直萦绕脑海,抹不掉、赶不走。 与陆溪月的淡然相反,唐忱几乎是在温韫嘴唇挨到她脸颊的瞬间便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温小姐这是何意?” 温韫微微一笑,说道:“喜欢谁都是个人的自由,最后却并不一定要和喜欢之人在一起。” 说着睨向唐忱,正色道:“就像唐公子你,你不是也喜欢陆庄主,却仍然选择来参加在下的比武招亲?” 大概是温韫的神情太过平静,唐忱竟一时不知温韫究竟是认真,还是在拿他开玩笑,只能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温小姐说笑了,唐某和阿逍是兄弟情谊,并非小姐说的那样。” 温韫再次勾唇一笑,“我说的是哪样恐怕只有唐公子自己心里清楚了。” “时辰快到了,唐公子还请自行入座。”说完引着四人往席位走去,没有再看唐忱。 陆溪月临走前最后瞥了眼一脸憋愤的唐忱,她虽恨极了这个人,却仍不得不佩服他,当真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怎么还不开始?” “再不开始就要日上三竿了。” 见比试久不开始,看台上渐渐地有些躁动,今日天色阴沉,让人心中不由也憋着股气。 “不会是那个苏白内力不济打不动了吧。” “我就说不可能真有人这么厉害,一个人战百人还毫无损伤。” “正是如此,那个元垣处处透着阴森,想必不是个好相与的,那苏白因此怯战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谈话间,苏白已缓步上了台,让众人的恶意揣测瞬间偃旗息鼓。 男子一身黑衣修长挺拔,卓然而立,脸上依旧戴着枯木面具让人看不清神情,唯独那独特的气质透过面具也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像翱翔夜空的鹰,让人只能仰望他的孤傲。 元垣早已在擂台上等候多时,见苏白上台得意道:“桀桀,小子,不管昨日你多猖狂,今日碰上我可就只能认栽了!” 苏白像是没有听到元垣的挑衅,双手负后径直说道:“请!” 感受到苏白的轻视和莫名的怒气,元垣双刀豁然自腰间拔出,那刀背厚刃薄瞧着分量极重,哪怕日头极暗也是青光闪闪,他神色骤冷,向着苏白两刀齐齐砍出! 霎那间如风雨雷电,奔腾汹涌,就连天上乌云都瞬间暗沉。 台下有眼尖之人立时叫道:“这是狂刀门的狂战刀法!他是狂刀门的人!” 苏白瞬间提气飞速后撤,那刀气劈在擂台之上竟印下一道深痕! “刘老头,你狂刀门何时出了这般人才?” 那被称作刘老头的人皱着眉惊讶道:“我狂刀门并无这号人物啊?” 苏白此时已撤到擂台边缘,他抽出流光,清啸一声:“该我了!” 流光泛着灰色光芒,如一条灰带掠过长空,直冲元垣而去! 鞭柔刀刚,内力相撞,霎时间气流剧烈扩散开来,本就阴沉的天色瞬间好似狂风暴雨,众人忍不住看向台上两人,眼中又惊又惧,这两人年纪轻轻,内力修为竟这般高深! “好小子!”元垣一张稚嫩的脸庞露出恶狠狠的笑容,“我倒是小瞧你了。” 说话间又横转刀背,猛然攻去! 苏白战意昂然,流光掠空,一时间灰光弥天,一刀一鞭斗的难解难分。 两人兔起鹄落,迅猛无比,一个飘逸潇洒,一个沉稳雄厚,偌大的台下肃静无声,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有人甚至将两人一招一式拆开来讲解,借此指点起自家的晚辈。 两人从巳时一直斗到酉时,竟丝毫没有力竭之象。 苏白自从突破春风境后还是头一次认真动手,面对的又是如此顶尖高手,只觉一生从未有如此酣畅淋漓之时,激烈缠斗中内力加速运转,他感觉自己甚至隐隐触到了第六重的门槛。 与苏白不同,元垣久攻不下,内力又在剧烈消耗,若再这般斗下去,他必输无疑,当下提气撤刀,向后纵身一跃,说道:“我有一话要说。” 苏白被迫中断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很是不悦。 台下众人这也才如大梦初醒,顿觉疲惫不已,反应过来后越发佩服台上两人,他们只是观战已耗尽心力,台上两人竟还能再战。 元垣似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终是心下一狠,说道:“你我再这样下去也难分胜负,不如我与你打个赌,我们使同一套剑法,看谁的剑法修为更高,如何?” 苏白皱眉:“剑法?”可此人用的明明是刀。 “正是,这套剑法你我都会,我用刀,你用鞭,谁先被击中便算输。” “好。”苏白昂然应道,正好他也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鞭长刀短,他已占了上风。 “武林中常见的入门剑法有许多,你想比哪一套?” 元垣诡异一笑,以刀做剑猛然向前刺去,口中嚣道:“比这一套!” 苏白看清元垣手中动作后,瞬间怒目大睁,瞳仁剧震! 这套剑法他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南苍剑法! 是只有他和师父会的南苍剑法,是杀死了禁地弟子的南苍剑法! 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灰衣少年。 “不知这套剑法你可能破?”见苏白神情慌乱,元垣愈发得意。 台下众人均是一脸困惑,这两日来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苏白这般惊慌失措,可元垣这剑法虽然看着潇洒飘逸,却称不上精妙绝伦更不会令人难以破解,这武功极高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元垣乘势进攻,一招比一招凶猛,苏白脑中纷乱不已,手上动作哪里还有章法,只能一昧抵挡,元垣见状邪邪一笑,突然变招,倒转刀头从上向着苏白心口刺去! “小心!”陆溪月脱口而出。 苏白瞬间回神,身子一沉,堪堪避过这一招。 见苏白躲了过去,陆溪月才恍然皱起了眉,方才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整个身心,甚至到现在十根手指的指尖仍在发麻。 她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惊喜地发现,苏白似乎终于回了神,愈战愈勇。 看台上的众人越看越困惑,台上这两人似乎使的同一套剑法,只不过一个是用刀,一个是用鞭。 一个将刀用的像剑一样迅捷,一个将鞭用的如同自身手臂手指一样灵活,这两人如何会使同一套剑法?而且看这架势,元垣似乎还占着上风。 突然间,元垣惊恐地喊道:“你这不是南苍剑法!” “这自然是南苍剑法!”苏白傲然说道,“南冥苍苍,扶摇而上九万里!谁说这招‘水击三千’一定要接在‘徙于南冥’之后?” 苏白鞭梢一卷,元垣长刀瞬间离手,想要再次提掌攻去,却双膝发麻,瘫倒在地。 苏白冷道:“我顺便点了你的冲阳穴,你双腿无力不必挣扎了。” 众人闻言诧异无比,这苏白竟能以如此柔软的软鞭鞭梢精准地点中穴道,这少年对内力的控制当真称得上恐怖二字。 “温小姐,如此可算我赢了?”苏白独立台上,傲然问道。 台下瞬间寂静,旋即爆发阵阵齐声喝彩! 这江湖中已许久未曾见到如此精彩的比武了! 温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白,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自然,恭喜苏——” “且慢!”瘫倒在地的元垣突然吼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让他把面具摘了!我不信他真是逍遥山庄的苏白。” 温韫眉眼一怒,“元少侠这是不服输?” 第33节 元垣高声嚷道:“逍遥山庄苏白,今年不过十八岁,如何能有如此武功修为?” “呵!”苏白冷哼一声,“你自己服了秘药返老还童,便以为别人也同你一样虚伪?” “什么?” “返老还童?” “他在说什么。” 更多的人听了元垣这番话着实生出了怀疑,他们本就感觉苏白武功高的超出正常水平,如今纷纷心生怀疑,难道这面具之下当真是老者,否则如何会有这般高深的武功? 元垣被点破秘密,脸色瞬间阴沉,像是小孩故作大人模样,可怖又可笑。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从袖中摸出某物向苏白射去! 苏白下意识运转内力轰去,暗器瞬间炸成许多碎片,向四面八方飞去。 其中一片赫然划过苏白脸上的树皮面具,面具瞬间裂成两半,掉到了擂台上。 露出面具下男子俊美无俦的脸庞,剑眉星眸,薄唇如锋,黑色的衣袂在初春寒风中翻飞,如寒夜黑鹰,矜傲不羁,绝世无双。 看台上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被台上的男子吸引了过去。 面具被碎,苏白瞬间怔住,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安地看向陆溪月,正对上那一双含怒的桃花眸。 第39章 意外 众人震惊过后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这就是苏白的真面目!”“竟当真如此年轻!”“当真是丰姿如玉的神仙人物。” 冷安竹惊呼一声, 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冷幼微,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将衣角攥的皱皱巴巴,愤愤道:“如此人物, 当真是便宜温韫那妞了。” 只有冷幼微一脸淡然,她早知能被慕情看上眼的绝不会是容貌平庸之人。 苏白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在陆溪月身上,方才面对元垣还镇定自若的人, 现在脊背僵硬, 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 陆溪月对上苏白忐忑的目光, 怒气达到了顶峰, 这人究竟在干什么,点穴竟只点腿上, 所幸这次后果并不严重, 万一被对方偷袭成功他又当如何? 再则面具碎了不去找那个元垣麻烦,反而傻愣愣地盯着她做什么, 看着她面具能再完好如初?不由怒道:“别人把你面具打碎了,你不知道把别人打碎?” 苏白听到陆溪月声音,才如梦初醒跃到元垣身旁, 双指似鹰爪般牢牢扼住其喉咙, 凤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含怒的声音炸开:“你不说清楚如何习得的南苍剑法,今日别想离开温家!” 说完出手如电,在台下众人还没看清时, 已连封元垣周身数处大穴, 他有自信他点的穴无人能解。 “温小姐, 这位少侠似乎受了内伤,有劳替他诊治了。” 温韫此时似乎也才反应过来, 点头道:“自然,来人,把这位元少侠带到厢房。” 陆溪月有些奇怪地看着温韫,自从方才苏白面具碎掉后,温韫便一直盯着他看,她知道这人确实生了副好样貌,却也不用这般凝神盯着。 待元垣被带下去后,温韫朗声说道:“恭喜苏少侠,此次比武招亲已近尾声,为了不过多耽误诸位时间,如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是否还有人想要上台?这场的赢家将会是此次比武招亲的最终胜者。” 陆溪月精神一顿,淡粉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正欲出声,突然一声悠长的马蹄嘶鸣从场外传来。 众人转身望去,一匹高头大马踏过草地疾驰而来,枣红骏马四蹄生风,身姿矫健,骑马的男子身披黑色大氅,手拿一杆湛银长枪,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男子骑马从门口一路向擂台冲来,冲到台前时男子左手急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扬长嘶一声,瞬间停了下来。 温韫对着马上男子疾声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入!” 男子掀袍翻身而下,一步步朝温韫走去。 温韫眉头一皱,“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将斗笠一摘扔到地上,沉声道:“是我。” 陆溪月这才看清男子样貌,眉似利剑,目如寒星,明明是极俊朗的容颜却因森寒的目光而充满了肃杀之意,男子一杆长枪直指苍穹,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 陆溪月皱眉,这般气质的人她还从没见过,这究竟是何人,转过目光却发现,向来从容不迫的温韫,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黑衣男子,整个人像是被定住般,毫无动作。 “温小姐,在下想要上台。” 直到男子开口,温韫这才回过神来,冷道:“本次比武招亲已然结束,这位公子来晚了。” 看台上众人纷纷起哄道:“方才小姐明明说可以再战一场,怎么能就此结束?” “再打一场,再打一场!” 男子深沉目光凝在温韫身上,“如此,在下可以上台了吧?” 温韫怔愣良久,低声劝道:“你打不过的,为何执意要来?” 男子神情肃穆,“无论输赢,若今日我不战,只会悔恨终身。” 男子说完阔步上台,他转身面向苏白,朗声道:“在下傅朔玄,请指教。” 傅朔玄?陆溪月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擂台上两名黑衣男子一左一右地站着,一人清冷,一人凛冽,陆溪月瞧着瞧着竟觉得两人有些相像,旋即想到大概是因为两人穿的都是黑衣的缘故。 大寒说道:“之前并未听过这么一号人物,想来二庄主定然没有问题。” 陆溪月却狠狠皱起了眉,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安,“苏白自那黑衣男子上台后,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双拳紧攥,身躯微颤,”陆溪月死死盯着台上少年,突然疾声说道:“他在害怕!” 大寒闻言惊讶看向擂台,才发现竟然果真如此,面对唐忱和元垣都潇洒自如的苏白,此时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似是紧张,又是似是恐惧。 “你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大寒转头询问端午,却发现向来傻呵呵的端午竟也低着头,似乎分外局促,奇道:“端午,你认识此人?” 端午讷讷道:“不,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 大寒点点头,深以为然,“此人一身杀伐之气,必是沥血之人,可观其面相英气逼人,又不似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手,这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大寒仔细地思索一番,“傅朔玄,这个名字确实从未听过。” “咱们在台下尚且压迫如此之强,二庄主在台上直面此人,压力可想而知。” 陆溪月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台上此时苏白终于抬起头,缓缓开口:“在下苏白,请阁下赐教。” “苏白?”傅朔玄似乎恍惚了一下,旋即冷道:“在下不客气了!”说完便提□□来! 苏白从腰间抽出流光,瞬间缠住银枪,用力一抽,傅朔玄握枪不住,眨眼的功夫,上好的虎头湛金枪已到了苏白手中。 众人不由齐呼了一声好! 傅朔玄长枪脱手却丝毫没有退意,他双手一振,浑身气势再次聚集,竟是准备赤手空拳来战苏白。 苏白似乎犹豫了下,旋即他将流光系回腰间,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使用任何兵刃。” 傅朔玄怔住,道:“兄台不必如此。” “鞭长枪短,本就是在下占了兵器之利,如今这样方才公平。” 陆溪月脸色骤沉,苏白这是在做什么?这种紧要关头讲什么公平? 苏白不待对方拒绝,重心压低,右手向前平举,竟是逍遥山庄掌法中,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起势,“请兄台赐教。” 傅朔玄神色一凛,“既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 说话间已抬手攻来,拳拳带风。 陆溪月见状放下心来,这人攻势凶猛,看似招招制敌,可劲道远不及苏白。可她刚放松没多久,眉头便越皱越紧,“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只防守不进攻!” 就在她准备出声呵斥时,大寒喜道:“二庄主开始进攻了!想必他方才只是在试探对方虚实。” 果然,苏白内力激荡,掌掌生风,很快傅朔玄便招架不住,被苏白一掌正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弹去,倒在了擂台上。 苏白神色一紧,转身看向温韫,“温小姐,这局算我赢了吧。” 温韫愣了片刻,道:“这局是苏少侠——” “且慢!” 傅朔玄竟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身来,他伸手抹掉唇边鲜血,定声说道:“我还没有认输。” 说着双手握拳,竟是要再次进攻。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似是坠在天边,傅朔玄的神情却比天色更加肃穆暗沉,男子眸光中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决心,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苏白双眉微颤,伸臂护在胸前,轻易地挡住了傅朔玄的进攻,傅朔玄眼眸一暗,双手回撤,竟又从左右同时攻来,两人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就在陆溪月怒气达到极点时,苏白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掌一掌将傅朔玄逼到了擂台边! 只要再一步,傅朔玄便会掉下擂台,而她,也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 陆溪月唇角笑意隐现,似乎浑身血液都在此刻沸腾,却见那傅朔玄突然向右伸出一脚,身子鬼魅地绕到苏白背后,一拳轰出! 傅朔玄神情肃然,这是一场豪赌。 这一拳积蓄了他全部内力,一旦被击中,除非对方内力远高于他,否则必会飞出擂台! 可若是对方能将拳劲反弹,死的便是他。 这一拳,不是对方伤,便是他亡! 温韫瞳仁剧震,眼见这一拳就要打在苏白身上,急声喊道:“阿玄住手!” 苏白内力之高远非傅朔玄能想象,这一拳之力一旦被反弹回来,哪怕以她的医术之精也无法救治。 她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朔玄一拳轰出。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苏白凤眸微眯,这一拳他无法躲避,电光火石间只能硬接了这一拳,他身子颤了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从擂台飞出,倒在了旁边草地上。 “怎么可能!”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这人内力平平,以苏白内功之精,反弹他的拳劲轻而易举。 苏白落在草地上,面色泛白,低声道:“是我输了。” 傅朔玄虽然仍站在台上却已是面如金纸,甚至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这少年生生受了他全力一拳,却竟仅是吐了一口血,傅朔玄暗暗心惊,这个少年的内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他不解,对方为何要硬接自己一拳。 温韫诧异地看着苏白朝陆溪月走去的清峻背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般结局。 “温小姐,可以宣布结果了吧?”傅朔玄虚弱地问道。 温韫深深地看着台上勉力支撑的黑衣男子,她阖上眼,蓦然再次睁开,朗声道:“此次比武招亲的最后胜者是,傅朔玄!” 傅朔玄瞬间如释重负,和这少年拼了这么一场,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当下双膝一软,跌坐在了擂台上。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那以一敌百的少年竟会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以这种方式打败,众人神色莫名地看着擂台,总觉得分外唏嘘。 天边突然狂风大作,看样子是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日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一场比武招亲竟会是这般结局。 “啪!” 看台边突然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场中格外刺耳,众人转头看去,再次愣住。 第34节 方才那少年竟被一红衣男子狠狠地扇了一计耳光,俊美的脸庞被打的偏向一边,那人力道之大以少年的定力竟都差点站立不稳,双手却仍垂在身侧没有丝毫反抗。 众人不由想起了昨天日暮的情形,再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深深的同情。 陆溪月面色泛红胸膛气的起伏不已,她从没有这般用力地扇过苏白,用力到少年脸颊瞬间肿起五条指痕,却不能让心中愤恨稍减半分。 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她就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就差一步她就能重塑气海! “你凭什么打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不知从何处走过来,对着她不忿地问道。 陆溪月冷冷地瞥过去,眼神寒意十足,“我教训我的人,关你何事?” 第40章 审问 女子似是被她眼神吓住, 愣了愣神后强自说道:“他方才都吐血了,他已经尽力了,你为什么还要打他?” “呵呵呵, ”陆溪月低声笑了起来,笑意寒凉而又讽刺, 她看着苏白,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尽力了么?” 她此刻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又好似一片空白, 她耗尽无数心血, 费心苦苦筹谋, 却在此刻功败垂成,她心尖蓦然一酸, 热血上涌,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旋即眼前一黑, 摇摇欲坠。 “师兄!”苏白失声唤道,冲上去将她拦腰抱住揽在怀中。 她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伸手拭去唇边血迹, 手上猛一用力, 将男子狠狠推开。 “啪!” 她再次一掌扇了过去,力道之大男子整个右脸都红肿起来。 那年轻女子被吓的脸色惨白,结巴道:“我,我只是路见不平随口说说, 不是故意要害你吐血的, 对, 对不起……” “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陆溪月眼中丝毫没有年轻女子,冰冷言语直对着苏白而去, 说完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去。 苏白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应都城本是前朝都城,月灯阁以前更是皇家马场,旁边紧挨着的便是供贵人栖息娱乐的小花园,园中翠竹苍柏,池塘假山,无不布置的极具匠心,甚至那池塘中还有两三鸭正在悠闲戏水,可惜两人都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被温家下人引着直接进了一处厢房。 直到一脚踏入房门,陆溪月再也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气,满腔戾气千百倍地升腾,她陡然提高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输?” 苏白漆如点墨的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有痛苦,无助,还有深深的歉意。 “师兄,对不起……”男子喉头艰难地滚动,“若我不输,那个人就会死……” “所以,你是故意的?”陆溪月瞬间红了眼眶,哪怕早有预感,却仍然不敢相信。 屋外突然响起滚滚惊雷,在两人耳畔齐齐炸开,这是今春的第一声雷,两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和春意,雷声刚息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屋檐树叶上,劈里啪啦地令人心烦。 “苏白,你走吧。”陆溪月终是说道。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她杀不了他,也不愿再见他,当日那颗血燃丹,既是给了苏白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许多时候她会分不清,她恨的到底是苏白,还是那个曾经相信苏白的自己,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相信他……一次又一次…… 一股剧烈的痛疼从胸口蔓延而上,她瞬间白了脸,紧紧捂着胸口背过身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你还想要血燃丹的解药,就拿当日禁地的真相来换。” “师兄!”苏白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声唤道。 男子的呼喊在嘈杂的雨声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她颓然阖上眼,心如死灰。 一个炙热的胸膛却在此时忽然贴紧她的后背,腰间也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蓦然睁开眼,竟是男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雨声掩盖了男子行动的声音,让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陆溪月瞬间怔住,下意识想要挣脱,落在腰间的双手却越发用力,用力到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鼻息间尽是男子热烈的气息,宽厚而又绵长。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瞬间与周遭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师兄,不要赶我走……”男子低沉而饱含痛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怔了怔,目光无力地看着前方,低声叹道:“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真的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男子声音哽咽,竟似带着哭腔,“他来了,只要他在,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师兄你也一定能恢复武功。” 陆溪月皱眉,谁来了?听着竟似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正不解间肩头蓦然有些湿润,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头、胸前。 这是苏白的眼泪,他竟然哭了? 全身浸在冰冷刺骨的寒水瀑中直到力竭也没有哭的人,被她一鞭鞭抽到皮开肉绽也没有流泪的人,此刻竟然哭了?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他? 男子的情绪向来是内敛而克制,今日却如此一反常态。 她向来冷硬的心在此刻竟莫名地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挣扎已然停止。 男子见状却抱的更紧了,他像是在抱着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师兄你相信我,很快,很快你的气海就能恢复如初。” 男子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可能是被男子的自信感染,也可能是此刻的气息太过令人安心,她鬼使神差地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男子的鬓发擦过她的耳朵,温软的嘴唇更是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脸颊,好像正是温韫方才轻轻一吻的地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耳边,指尖倏然不受控制地传来一股酥麻,她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怒气,身子却瞬间软了下去。 身后的男子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竟越发得寸进尺,男子头颅深深地埋在她颈间,身后高束的乌发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臂,有些粗粝的鬓边在她脸颊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她心中怒气再也忍耐不住,这人难道属狗的么? “苏白,你放开我!”她疾声呵斥道。 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双手,她快速向前一步脱离男子气息的包围,初春的寒意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上,她猛然转身,一掌狠狠地扇在男子早已红肿的脸上,“你在做什么?” 男子如寒星般幽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呵,她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苏大公子害怕的东西?” 男子蓦然抬眸,目光定定地凝着她,清冷凤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采,看的她心中微动,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良久男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眸光深邃幽沉,嘴唇翕翕合合,似乎说着什么。 屋外一声惊雷却在此时突然响起,响亮地仿佛近在耳畔,陆溪月耳边只余雷声轰鸣,男子所说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清。 待雷声渐止,男子已然说完,他双拳在身侧攥紧,似紧张,又似期待地看着她,她心尖不知为何突然一酸,她想要上前一步,门外却突然传来“扑扑扑”的扣门声。 “陆庄主,苏少侠,小姐命小的将此人给二位送来。”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是那个元垣!” 陆溪月瞬间惊醒,当日出事后他便一直派人查探,可那日不仅没有外人进过山庄不说,当日在场的更是只有苏白一个活人,如今总算出现了另一个可疑之人。 苏白没有得到陆溪月的回应,神情先是黯了下去,很快又肃然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多方查探,只能查到师父确实有和温家的人暗中联系过,却没有证据证明是温家指使,而当日那个让他去禁地的弟子身家清白,只说是禁地外的弟子告知他的,如今也已死无对证。 因此这个人,或许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瞧温韫能坦坦荡荡地将人交给他们,想必温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不由心下稍安。 方才他请温韫将元垣带到厢房,名为治伤,实为关押,而温韫竟也在片刻之间明白的他的意思,不得不说温韫当真聪慧至极,洞察人心到了恐怖的地步。 下人将灰衣少年丢进来后,苏白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南苍剑法从何处习来?” 元垣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动,却仍毫不示弱,“桀桀桀,自然是有人将剑谱拓印了一份交给我,否则我如何能学会?” 他口中嚣张,心中已是愤恨之极,若不是那人命他一定要赢得比赛,他也不会万般无奈出此下策,结果非但没有趁对方慌乱之际赢得比赛,还暴露了自己。 陆溪月怒道:“是谁将剑谱交给你的?” 元垣扬着脖子说道:“我若说了对我有何好处?” “呵,你还想要好处?”陆溪月眼神森冷,“你若如实说了,我或可考虑饶你一命。” 不知是否真是被陆溪月吓住,元垣目光看向苏白,高声说道:“就是他!”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苏白俊美的脸庞陡然涌上一股恐慌,惊惶地看向陆溪月。 陆溪月盯着地上的灰衣少年,指着苏白冷道:“你说,他为何要把南苍剑法教给你?” 元垣目光飘忽,说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他。” “简单,”陆溪月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她自袖中拿出一枚乌黑的药丸,缓缓将外皮剥去递给苏白,“你将这个给他服下。” 看清药丸后苏白眸光瞬间一颤,低声应道:“是。” “这是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元垣没有错过苏白眸中那一丝颤抖,能让这恐怖少年都害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陆溪月眸中寒光闪过,冷冷说道:“你吃了就知道了。” 苏白蹲下身去,两指掐住元垣两腮,迫使他将嘴张开,手指一弹,将药丸径直弹了下去,又锁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将药丸吐出来。 元垣惊恐地感受到药丸吞入腹中,旋即一股热气瞬间自他气海升腾而起,哪怕他四肢不能动却仍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口中不住地唤道:“好热,好热,好热!” “好痛好痛痛痛!” “啊啊啊啊啊!” 元垣口中不住地叫唤,神色狰狞的像是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的恶鬼。 陆溪月心中陡然一颤,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血燃丹的威力巨大,却还是第一次当面见识,她恍然想到,难道苏白每次发作也是这般狼狈模样么。 突然鼻尖一动,一股骚味瞬间窜入,陆溪月嫌恶地眉头一皱,这人竟痛的直接尿了出来。 两人朝门口走去,尽量站得远些。 没过多久元垣便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虚弱地说道:“求求了……让它停下,我说,我什么都说……” 话音刚落竟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痛晕了过去。 陆溪月捂住鼻子,冷道:“把他泼醒。” 她厌恶地退到房门口,转头看到从角落里端着水盆走出来的苏白,心尖蓦然一动。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元垣便已丢盔弃甲,而这黑衣少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也要这般痛上整整三个时辰,在那一个个寂静的深夜,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第41章 温峥 初春里的一盆凉水, 陆溪月似泄愤般整盆浇到元垣身上,灰衣少年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凉水混合着尿水流了一地, 整个人好不狼狈,他一醒来便看到面前的陆溪月, 瞬间面色惨白,浑身战栗, 差点没再晕过去。 第35节 陆溪月厉声道:“你现在想说了不?若是不想说, 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 元垣颤声道:“我说, 我说。” 陆溪月这才露出抹满意的神情, 冷道:“去年九月初三那天,可是你去九溪山, 杀死我逍遥山庄十余名弟子?” “是, 是……”元垣疼的浑身冷汗涔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元垣实在疼的说不出话, 陆溪月强忍住心中不耐,用发簪刺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到茶盏中, “喝下去, 可暂时缓解。” 元垣抬头,仓惶问道:“暂时?” 陆溪月冷眉一轩,“自然只能暂时,能否解彻底解毒就要看你说的内容能否令我满意了。” 元垣从陆溪月手中一把抢过茶盏, 迫不及待地整杯喝下, 直到凉茶入腹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死里逃生般剧烈地喘气,心有余悸地看向陆溪月, 连声道:“我说,我说,是我,是我杀的……” 陆溪月震惊地和苏白对视一眼,若不是嫌脏,只怕她此刻已冲上去一把揪住元垣的衣领,可哪怕她没有靠近,却丝毫不妨碍她滔天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南苍剑法你又是从何处习来,还不如实道来!” 元垣似是被她的怒气吓到,闭着眼嚷道:“是唐忱!是他将剑法的拓本交给我,也是他指使我杀害看守禁地的弟子!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凛,若是唐忱倒真是合理极了,可旋即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唐忱当初确实从她这儿盗走了一些书册典籍,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还不至于蠢到连武功秘籍都拱手让人。 “唐忱根本没有拓本,”陆溪月神色骤冷,“看来你根本没有想要说实话。” 她想到什么,对苏白说道:“你去外间等我。” 苏白怔住,“师兄,我怎么能让你跟他单独相处?” 陆溪月嗤笑道:“你是对你自己点的穴不自信,还是担心他会说出真相所以你时刻准备杀人灭口?” 男子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痛意,终是照她说的话离开了房间。 见门被关上,她背靠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垣,待看到元垣心中发慌时,才终于慢条斯理地问道:“有没有感觉一股热气从气海向四周扩散?若没有解药,最多一盏茶的功夫那毒便会再次发作。你尽管慢慢想,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元垣神情便开始渐渐恐慌,想必是感受到了疼痛开始的前奏,她不由心下得意,仅用了短短片刻的时间,元垣对血燃丹的恐惧已然深入骨髓。 她死死盯着地上无力蜷缩着的灰衣少年,厉声道:“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是温峥,温峥!”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同时,元垣便脱口而出。 温家主,温峥? 陆溪月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她瞬间怔住,旋即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竟还敢骗我?” 元垣似是惧怕再次疼痛,连忙说道:“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骗你,我有证据,就在我怀中!” 她此时也顾不得气味的难闻,走到元垣身旁蹲下身去,从他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令牌,看不出材质,但她清楚地看到上面刻了一个温字。 “拿着这个令牌,整个温家的地盘都可以畅通无阻,只有家主有这个权力发放,你若不信可以去温家的各分舵产业试试,但是求求你不要让温峥发现,我的一家老小都被他握在手中。” 这个令牌触手生寒,分量颇沉,一看便非凡品,而元垣所说若是谎言,极容易就会被戳破……想到此处她心中已然信了三分…… 不由踉跄地退了一步,脸色瞬间苍白,“此事绝不可能,温家同我逍遥山庄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行事?” 更何况温峥为人端方持正,妙手仁心,在武林中有极高威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元垣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保证我所说皆是实话。” 陆溪月想到什么,狠狠皱眉,“不对,若是你背后真是温峥,温韫如何会这么轻易地把你交给我?毕竟温峥可是她父亲。” “那是因为他们想让我赖到唐家头上,你们两家早已是死仇,唐家会这样害人自然极其正常,然而谁能想到你竟然会有血燃丹这种东西,我才不得不实言相告。” 元垣这番话说的快急了,似乎生怕她不相信,让血燃丹再次发作。 陆溪月不由陷入了沉思,若真是这样,似乎说的通…… 她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你说温峥为何要指使你杀死我守禁地的弟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收到的命令就是用南苍剑法杀死禁地外所有弟子。” “那你是用了迷烟?否则为何那些弟子都毫无反抗?” 元垣老实答道:“我赶到禁地外的时候,那些弟子已然被人迷倒,我不过补刺几剑而已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紧,她感觉自己仿佛触及了问题的核心,她声音不由颤抖起来,“那,是谁点的迷烟?” 然而回应她的是元垣的一脸茫然,“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主子派的其他人吧。” “那仇护法也是你杀的?天蚕甲也是你潜入禁地偷走的?” 元垣气急败坏地嚷道:“这怎么可能,我顶多能在禁地外杀死那些弟子,你们那禁地大门那么严实,我不知道方法怎么进得去。” 窗外风急雨骤,暗沉天色衬得陆溪月面色越发惨白,哪怕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此人说的都是实话,外人根本进不了禁地。 “你之前可认识苏白?”她正色问道。 元垣急急摇头,“自然不认识。”若是认识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那你为何要用南苍剑法杀死他们?” 元垣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似是害怕她一气之下当真让血燃丹继续发作,“大爷,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具体缘由我如何能知晓。” 陆溪月心中恼怒,这个元垣竟然一问三不知,可观其神情又不似作伪,她不由瞬间心乱如麻。 即使如今知道当初禁地外的弟子是被谁人所杀,可事情却比之前更加扑朔迷离。 元垣为何一定要用南苍剑法杀人,是想嫁祸还是别有用心,既然元垣无法进入禁地,那盗走天蚕甲的定然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除了苏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窗外大雨胡乱地下着,不知道是打在屋檐还是地砖,声音沉闷地让人心中顿生烦躁。 另一边苏白退出房间,正好遇到匆忙追来的端午和大寒两人。 “公子,庄主没有把您——”端午的话在看到苏白脸上红肿时瞬间僵在了嘴边,“这这这,公子您这是挨了几掌?!” “二庄主,庄主呢?”大寒关切地问道。 苏白黯然道:“师兄在那边的屋里,寒姨你去找他吧。” 待大寒离去后,苏白悄声问道:“端午,他,在哪儿?” 他虽未明说,端午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此时都在外间的木兰堂中,”端午有些犹豫,“公子您要去见,大公子吗?” 这个称呼他许久未说,再次说出竟有些陌生。 苏白垂着眸说道:“我本是想着一辈子瞒下去的,就让他们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可方才在擂台上,我看到他,”男子声音低沉缓慢,说到此处便即顿住,他透过细密的雨帘向远处看去,而那正是天临城的方向。 过了良久,苏白才低声说道:“我看到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想家。”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到几不可闻。 “既然想家,咱们一会儿便去见大公子。” 苏白眸光又暗了下去,“可是我害怕……” “公子怕大公子会打您?”端午看着苏白的忐忑模样,很是理解,老爷公务繁忙,常常整日的不在家,而夫人对公子甚为溺爱,见不得他吃一点苦,唯独大公子不同。 公子三岁启蒙时大公子已经十岁,因此自小公子的课业都是由大公子负责,公子做的好大公子会夸奖,做的不好会被大公子责罚,要说在整个相府,公子最敬最怕的就是大公子了。 苏白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不怕挨打,他想怎么罚我都是应当,我只是怕他会不愿意认我,毕竟当年都是我任性,是我的错……” 端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当年公子离家出走他也很不理解,只能好言安慰道:“当年您也才八岁,骤然得知这种消息接受不了也很是正常。” 窗外雨声潺潺,连带空气中都多了一股潮湿的气味,不知过了多久,苏白才抬脚,“走吧,我们先去等师兄。” 两人走到门口,正好听到里面传来陆溪月阴冷的声音,“这解药我不会给你,你且想想,有没有什么说错了,或者说漏了的,待何时我满意了,自会将解药给你。” 伴随着的还有元垣痛苦的哀嚎声和几乎听不真切的恳求声,端午不由暗暗凛然,庄主的手段当真可怕,也只有公子这种厉害的不像样的人才能撑得下来。 “寒姨,我们出去。”这屋中气味腥臭,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说话间她已推门而出,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苏白和端午。 她神色一沉,“你们一直在此处偷听?” 端午急道:“自然没有,我们方才一直在花厅,刚过来便看到庄主您出来了。” 如今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苏白,我问你,你和温家究竟什么关系!”说完便不出意料的看到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呵,她冷笑一声,再次低声问道:“当日禁地的事,也是温峥指使你做的吧?” 这一次,她如愿以偿地看到男子神色剧变,向来潇洒不羁的人此刻甚至结巴了起来,“师兄,你,你怎么会——怀疑温家?” 若说她本来还有九分怀疑,见男子这副神情,怀疑瞬间便只剩下了三分。 她冷道:“所以,幕后凶手果真是你和温家?” 她字字诛心:“苏白,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是从你八岁那年开始,就开始筹划了么?我逍遥山庄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为此潜伏多年?” 苏白清冷凤眸中闪过一丝暗淡,旋即他坚定地说道:“师兄,我是和温家有故,可那件事绝不会是温家做的,更不会是我做的。” 陆溪月脸上透着疯狂的笑意,“哦?” 她一步步走近苏白,男子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挺直的后背紧紧抵在走廊的八角花窗上。 窗外风雨如晦,陆溪月脸色却比阴沉天色还要暗上三分,“那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 “陆庄主,苏少侠,”温家下人突然从游廊穿过来,“小姐吩咐待您二位忙完后,还请去玉兰堂一见,说家主和二爷届时都会到场。” 第42章 身世 下人似是意识到此时情势的不对, 通传完温韫的话便退到一旁。 陆溪月盯着苏白的眼睛丝毫没有放松,她目光落在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俯到男子的耳畔, 低声说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传闻中的温家主, 温峥。” 苏白眸光暗沉,哑着嗓音说道:“师兄, 求你不要冲动。” “冲动?”陆溪月低低嗤笑一声, “若是五个月前的我, 或许会直接约战温峥, 要一个说法,可如今……”她看向近在咫尺的清冷眼眸, “苏白, 是你剥夺了我冲动的资格。” 两人离的那么近,近到外人只能看见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耳畔却只听得见淅沥的雨声。 陆溪月凝着眉,眼前的男子,哪怕脸颊红肿也丝毫不减清峻, 可人的内心又如何是能通过外表就看出来的…… 她伸手, 纤长的手指重重按在苏白脸上的红肿的手印之上,男子吃痛之下倏然蹙起双眉,身子却依旧抵在墙壁上,没有丝毫动作。 她嗤笑一声, “痛么?” 却远远及不上她心中的痛。 不待男子回答, 她蓦然后撤一步, 对着下人说道:“走吧,还请带路。” 脸上已是一片坦然。 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苏白怔愣了片刻落在后面,很快却又跟了上来,目光紧紧盯着她似乎生怕她做出些什么。 呵,人在屋檐下她能做什么,她如今全靠本能顺着下人指引往前走,心中从没像现在这么乱过,不绝于耳的劈里啪啦的雨声更是让她心中烦躁到达了顶点。 第36节 她死死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细嫩的掌心也毫无痛觉,若是再不能得知一个真相,她只怕当真会疯掉。 苏白和温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温家又为何要针对逍遥山庄,她又要如何面对温韫,和即将到来的温峥。 不待她想清楚,玉兰堂已然到了。四人一走进便看到一张圆木大桌摆放在厅子正中,温韫正和那小姑娘坐在花厅西边的椅子上有说有笑,他们对面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傅朔玄,依旧不苟言笑,沉默地独自坐着。 透过窗棱看去,厅外雨打桃花,雨声淅淅翠竹满目,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倒真是极雅致的地方,却无法抚平半分她心中焦虑。 见四人到了,温韫起身,笑着迎了上来,“陆庄主,这是我的小表妹,傅羡青,她年幼不懂事,今日也是不知内情,才会贸然替苏少侠打抱不平,还望你不要介意。” 傅羡青也福身道:“陆庄主对不起,小女只是见这位少侠有些亲切,才多说了一句,在此给你道歉了。”加上飘香楼那一夜,和比武招亲,她一共只见了苏白三面,却总觉得亲切。 “呵,这位傅小姐说了什么我并不在意,温小姐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陆溪月话语中不由自主地含着怒气。 温韫叹了口气,只当陆溪月是因为苏白输了比武招亲一事而心情不好,“这次比武招亲的结局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下也知道陆庄主现在想必心情不好,因此正想对陆庄主做出补偿。” 说到此处温韫神情突然一肃,正色道:“稍后那位知道麒麟血下落的贵人便会来到此处,我温韫在此保证,只要那人愿意告知麒麟血下落,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温家都会尽力满足,待取得麒麟血,温家也会即刻无偿替庄主治疗,至于少侠的师娘,我随时都可随两位去锦州,替她治伤。” 温韫的声音并不大,却如深山佛钟,听的陆溪月有些恍惚,温韫的意思是,会帮她拿到麒麟血,也会替她治疗?她双手不由隐隐颤抖起来,内心狂喜似要破土而出,旋即她想到什么,跳动的心瞬间又是一片死寂,“小姐又何必这么说,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 “温韫所言句句真心,若有半句虚言,叫温韫被人试毒而亡。” “韫儿!”傅朔玄豁然起身,冷峻眸中满是不赞同,温家善药善毒,试毒而亡死状凄惨,可谓是最毒的誓言。 陆溪月也深知这一点,可震惊过后她不由冷笑一声,“温小姐这般起誓,不知令尊可会认同?” 温韫正色道:“家父若知温韫所为,也只会赞上一声好,知恩图报,本就是常理。” 陆溪月皱眉,“知恩?什么恩?” 温韫看向陆溪月身后的苏白,“温家和傅家两家,无比感谢苏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说完两人齐齐福身道谢。 傅朔玄也走到苏白面前,对着他躬身拱手道:“多谢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苏白身形微动,避开了傅朔玄的行礼。 陆溪月冷道:“不过是救了这个人,竟值得温小姐如此重谢,看来小姐果然是早已情根深种,那为何又要举办比武招亲,又要跟我说什么不想嫁人?” 想到那夜温韫说的话,陆溪月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平生最恨欺骗,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欺骗。 “陆庄主请先入座,”温韫引着两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端午和大寒也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下人早已为两人斟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温韫亲自将茶杯端到陆溪月面前,“庄主请喝茶。” 说着推过来一盘点心,“这是应州的杏花酥,清香脆口可是一绝,二位不妨也尝尝。” “不必了,温小姐有话就说。”这温家的茶她喝了也是食不甘味。 温韫说道:“陆庄主有所不知,这位傅公子是在下的表哥,而这位傅小姐正是在下的表妹。” 陆溪月表情瞬间出现一丝动容,“这么说,这位傅公子就是当今右相的公子?民间广为传颂的骁勇将军?” 难怪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由喃喃道:“我虽很少下山,却也听说过傅将军的事迹,明明父亲是个文人,却喜行兵打仗,一人率轻骑两千,餐风茹雪,入北境草原平息雍州战乱,还了雍州百姓一个安宁。” 傅朔玄沉声道:“武将本分而已,不想陆庄主竟也知晓。” 陆溪月神情稍微和缓,“我虽只是江湖中人,却也敬佩将军这种人,也只有将军才配称得上一声英雄。” 温韫见状轻轻笑了笑,“陆庄主谬赞了,如苏少侠这般侠肝义胆的人自然也是称得上一声英雄。” 旋即神色暗了下去,低声说道:“陆庄主也知道,姑父两任妻子皆是温家女,他绝不会允许傅家子再娶温家女,因此从一开始我与他就是不可能的,这次比武招亲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却不想还是被他得知,又因为那个元垣之故比试拖延了一天,竟让他赶上。” 温韫这番话着实让人感觉真诚,陆溪月不由问道:“那这次在全江湖面前,这位傅将军已经赢了比武招亲,你们准备怎么办?” 温韫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阿玄从不会违逆姑父,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有一次次请旨远赴边关,躲避婚事。今日之事若被姑父知道,定会打断他的腿。更何况我要守护温家,他要镇守边关,我们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赢不赢比武招亲又有何分别。” 温韫神情越发诚恳,“因此,还请陆庄主不要怀疑在下的诚意,今日若不是苏少侠,只怕阿玄已然性命不保。若是他死在温家,别的不提,单傅温两家恐怕从此都会生了嫌隙。” 见温韫竟然这样说,傅朔玄眸光陡然一暗,对着温韫说道:“韫儿,为了你我愿意违逆父亲,在婚事上我绝不会妥协。” 温韫神色依旧黯然,自嘲般地说道:“你不妥协又能如何?像阿白当初一样,离家出走?” 一旁默不作声的傅羡青突然说道:“二哥是因为婚事离家出走的?” “我这次随肃王爷来应州,就是想来找二哥,听说二哥身边的侍从最后被人看到就是在应州。” 端午听见这话不由把头垂的越发低。 温韫奇道:“青儿你当时才多大,竟还一直念着阿白。” 傅朔玄正色道:“青儿,你二哥他当年并非是为了婚事而离家出走的。这十年来我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找寻,可十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音讯。” 陆溪月皱了皱眉,阿白? 温韫问道:“当年阿白为何要离家出走?其中缘由你连我都没有告诉。” 傅朔玄似乎犹豫了下,缓缓说道:“当年阿白年仅八岁,便已饱览六经,甚至能指出前人著作中的错误,撰写了《指瑕》十卷。” 陆溪月冷道:“傅将军,这些是贵府隐私,我们这些外人在场恐怕不方便吧。”她对陌生人的事情毫无兴趣。 温韫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傅朔玄,他向来沉默寡言,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傅朔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无妨,苏少侠救了我一命,不是外人。” 温韫闻言越发惊讶。 陆溪月下意识顺着傅朔玄目光看去,这一看瞬间惊住。苏白淡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在膝上的拳头紧紧攥着,清俊身躯微微颤抖,好像着意压抑着什么。 怎么,这傅朔玄的声音是唐僧的紧箍咒不成,只靠几句话就让人这般痛苦。 而对面傅朔玄的声音还在继续:“父亲当时刚助新帝登基,新帝急于笼络原本的世家贵族,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我才学并不出众,而阿白当年仅仅八岁,已是才情卓然、名动天临,就连国公爷也有意与他定下娃娃亲。” 八岁?陆溪月心中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父亲将这件事告诉阿白时,我就在现场。”傅朔玄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白竟当真如此决绝。”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傅朔玄,他神色暗了暗,说道:“那时正是盛夏,相府后院池塘的莲花开的正盛,可惜莲花的幽香丝毫无法减少两人的怒气。” “阿白说他不愿意和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这么定亲,父亲却说这是圣上的意思。阿白毫不示弱地说道,就因为圣上是圣上,所以他便必须服从他么,他尊敬和服从一个人不会是因为他的地位,只会是因为他做了让他尊重敬畏之事。” “父亲当时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那你对一个人的敬重和爱,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对你的付出,对吗。” “阿白毫不犹豫地说对。” “父亲怔愣片刻,终是开口告诉阿白,自小对他万般疼爱、呵护有加的,被他称作娘亲的女子,其实是他的姨母,而他的亲生母亲早在生他时便难产去世了。” 什么? 几人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哪怕温韫早已知道这件事,再次听闻竟仍是惊讶地无以复加,遑论其他人了。 “然后父亲冷冷地质问阿白,既然你说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做的事,想必你知道这件事后,对你母亲的态度和情感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事对成人来说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对一个年仅八岁,一个尚且天真,会盲目地信任父母的孩子?一个八岁的孩子,骤然知道这个消息,着实太过残忍了些。 傅朔玄声音越发沉重,“阿白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瞬间红了眼眶,哭着跑出了相府,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玉兰堂中瞬间沉寂,静的只能听到堂外时大时小的雨声。 “当时只有阿白身边的侍从追了出去,我想去找,却被父亲拦下,说让他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了他自然会回来。可阿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心性有多高我最清楚不过,他又怎会是愿意服软的人。” “他一个八岁的孩童能去哪儿?那日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也没有回来,两天没有回来,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都没有丝毫音信,母亲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本是极开朗潇洒的江湖儿女,她明明将阿白教的很好,她明明自己也是极度的悲伤,却还要安慰父亲说都是她的错,自责是她没有将孩子教好,努力说服自己阿白独自在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我每每入夜总是在质问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追出去,若是追出去了,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们全家人日夜担心,日日祈祷,担心阿白会不会遭遇不测,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阿白十四岁生辰时,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了一天的字,纸上只有重复的两个字,子安,那是父亲为阿白取的字,傅子安……” 傅朔玄转身看向一旁低头坐着的苏白,眸中竟似有泪光,“不知苏少侠,能不能告诉在下,要去哪儿找到在下离家十年的幼弟,若他还在人世,今年想必同少侠一般年岁吧?” 傅朔玄眸光肃穆,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沉痛。 苏白双手死死扣在红木椅的扶手,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他死死低着头,似乎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异样。 傅朔玄声音低沉厚重,虽然极其缓慢却自有一股威严,“虽然过去了十年,人的样貌已和从前不同,可只有一个人相貌相似还可能是巧合,若是两个人容貌同时酷似旧人,这就无法用巧合来说明了。” 说着抬头看向苏白身后的端午,被傅朔玄冷峻的目光盯着,端午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阿玄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苏少侠就是阿白?”温韫震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难怪,难怪她头一次见到苏白的真面目就觉得有些熟悉。 苏白虽然没有答话,可他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过往的一切在这瞬间串联了起来,浓浓迷雾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陆溪月心中一片寒凉,如此算来,苏白竟也是半个温家人,难怪,难怪……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外人,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什么孤儿,什么无家可归,都是蓄意欺骗,从八岁那年九溪山初见,便是一场骗局。 她蓦然笑了一声,极轻极浅,犹如窗外春雨落入青砖,了无痕迹。 第43章 算计 苏白本死死低着头, 突然一脸惊慌地转过头来,“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她低低笑着, “苏白,你认为我会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 呵,她这般轻的声音都能被他捕捉到, 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对温家不利的事么。 她声音透着浓浓讽刺, “你的真名叫什么, 如今能告诉我了么?” 男子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垂眸道:“傅殊白……”男子声音低沉,似乎说着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从苏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傅朔玄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庞竟露出一丝微笑, 似乎很是欣慰。哪怕早有预感,再次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温韫也是格外唏嘘,失踪那么多年的人,总算找到了。 “温小姐, 温峥早就知道苏白是他外甥了是吧?”陆溪月眼尾猩红, 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堂堂相国公子在我身边低伏做小,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怎么会,自然是不知道的, 温韫想起方才陆溪月吐血的事, 皱眉道:“陆庄主, 你神色不是很正常,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让在下替你把脉?”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方才送去给二位的元垣,不知可审问出什么了?”莫非陆溪月正是因此心情不佳。 温韫关心的话语接连不断地在耳畔响起,呵呵呵……陆溪月无力地阖上眼,她思绪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江湖之大,竟无一人可信,苏白不可信,温韫也不可信,她心中无名火焰突然窜起,烧的她心中一片荒芜,都下地狱吧,随她一起去十八层地狱,好过在这人间受此苦楚…… “哈哈,这是在聊什么,聊的这么激动?”一个温和又不失爽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二叔,爹?你们来了!”温韫一下便听出这是温屹的声音,有些无措地说道。 众人向门口看去,一中年男子步履沉稳气度威严,后面一人儒雅清和,正是温家主温峥和温家二爷温屹,后面跟着的两名年轻人,便是温琼和温珏。 陆溪月目光一紧,温峥,温峥…… 眼见温峥就要走她身边,电光火石间她豁然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退到花厅的另外一边。 “陆庄主,你怎么了?”温韫不解地问道。傅朔玄也紧紧皱着眉,陆溪月从今日来到玉兰堂便一直神情有异,难道是在算计着什么。 她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苏白,又看向面带不解的温峥,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她轻轻冷笑一声,倏然从靴中抽出短剑,猝不及防地横在自己颈前。 “师兄!”苏白瞬间脱口而出,清冷凤眸睚眦欲裂。 第37节 “陆庄主,你这是做什么?”温韫急道。 刚刚进门的温峥几人更是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陆溪月眸底方才还是戾气冲涌,再抬眸时已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她脸上一派淡然,淡然到近乎面无表情,“血燃丹,你们听过吧?” “血燃丹?这种歹毒的丹药竟当真存在。”温峥皱眉,沉稳的声音中透着微弱的厌恶,“听闻这是云州柳家独有的一种药丸,人服下后若无解药,每月十五都会痛不欲生,直至一年之后爆体而亡,而解药便是宿主的血。” 陆溪月点点头,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正是如此,阁下不愧是温家主,着实博闻广识,就是不知道威震武林的温家主,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外甥已经服下血燃丹五个月了,”陆溪月目光陡然狠厉,“若是我死了,他得不到解药,不出七个月也要给我陪葬!” “外甥?”温峥有些不悦,似是当她在胡言乱语,“这位便是逍遥山庄陆庄主吧,朔玄五个月前还远在北境草原,如何可能服下血燃丹?” 陆溪月挑起单边眉,“哦,温家主难道只有一个外甥吗?” 温峥负着手一脸肃穆,“陆庄主到底想说什么?” 温韫见状贴到温峥耳边,对他说了什么,温峥闻言惊讶地看向一旁的苏白,行医之人向来沉稳的双手此时竟在微微颤抖,“你是阿白?你真是阿白?” 可苏白此时全副身心都在陆溪月身上,竟没有听到温峥的声音。 陆溪月目光一凛,难道温峥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温峥震惊过后掩去眼角泪光,转身面向陆溪月,目光倏然一沉,“阿白怎么会服下血燃丹这种恶毒之物?是你逼他的么?” 苏白此时才终于听到温峥的问话,低声回道:“师兄没有逼我,是我求他让我服下的。” “你竟真的服了?”见苏白承认,温峥沉稳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哪怕是温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解开这血燃丹,他威严的目光射向陆溪月,“陆庄主究竟想要什么?” “这话该我问家主吧,温家究竟想要什么?”她从怀中掏出元垣交给她的那枚黑色令牌,“看到这个,家主还想抵赖么?” 温峥仍是沉着眉,“这是我温家的令牌,陆庄主如何会有?” “呵呵呵,五个月前,有人潜入九溪山杀死我逍遥山庄弟子,而那人正是元垣!” 什么?温韫大惊失色。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温韫,继续说道:“我审问他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一开始还想诬赖是唐家,后来经不住血燃丹的痛苦,才将这枚令牌交给我,说指使他的正是温家主!” 陆溪月阴沉目光直射温峥,“不知家主对此可有何想说?若是说的令人不满意,在下只好自刎于人前了,在下贱命一条就是死了也无人在意,只是拉上家主的外甥做垫背就不好了。” 温韫看清陆溪月手上令牌后急道:“陆庄主,这令牌确是家主所有,但包括我、二叔和各分舵舵主在内,拥有令牌的共有十余人,也许是谁不小心遗落被有心之人捡去,或者被人盗走,都是有可能的,并不能证明是家父指使。” 温峥也颔首道:“正是如此。” 温韫恳切道:“陆庄主若不信,我们可以去和那元垣对质,看看究竟是谁在颠倒是非。” 狡辩,都是狡辩! 她此刻心乱如麻,若不是温家,还能是谁,难道是苏白一人所为?横在脖颈前的短剑不由随着主人的内心而微微颤抖,哪怕被衣领盖住,仍能看到沁出的细腻血珠。 不如就这样吧,她心中有个声音隐隐说道,就这样一剑刺下去,朝着脖颈用力地刺下去,便什么都解放了…… “师兄!”苏白急声唤道。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答应了师父什么也不能说,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这般痛苦。 陆溪月颓然地阖上眼,握着短剑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温韫低声道:“不好,陆庄主恐怕已然生了死志。” 苏白目光紧紧地看着远处一袭红衣长身玉立的陆溪月,两人如今相隔甚远,他只要稍有异动,师兄的短剑只怕顷刻之间便会划破喉咙,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急道:“师兄,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凶手,我们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你相信我,苏白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即使你恨我也该朝我来,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陆溪月就那么站在阴影中,像是疾风骤雨中的一株孤梅,孑孑独立又艳冠群芳,她看着男子嘴唇翕翕合合,却仿佛有一层浓雾将两人隔开,一个字也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豁然拔出大寒的佩剑,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来,眼见两人相距已不足三丈,她心中一颤,脖颈一扬,冷道:“你不要再往前了!” 男子瞬间停住了脚步,他暗沉目光深深地凝在她身上,脸庞上慢慢浮现一抹凄然的笑容,漆如点墨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坚定神采,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蓦然倒转剑尖,径直插入了自己胸口! “阿白!”“公子!”“二庄主!” 就连陆溪月也惊讶地瞬间忘记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中仍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决绝,他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右手再次用力,长剑向着身体方向移动,“呲”的一声,锋利的剑尖瞬间破体而出,将苏白整个胸膛刺穿! 众人震惊的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却像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直到此刻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怒声质问道。 极度的惊讶之下她再也握不稳短剑,苏白乘势左手内力激荡隔空一吸,将短剑牢牢吸入手中。他看着手中沾血的短剑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坚持不住,踉跄地单膝跪倒在地。 陆溪月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为了夺我的短剑?” 苏白虚弱地摇摇头,他抬眸看着她,目光中是她从未发现的柔软和坚决,“师兄若是气愤,咳咳,尽管朝我发泄,只要找到麒麟血,你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说话间,鲜血自男子唇边淌下,在苍白脸色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男子右手却再次一动,将贯穿身体的长剑从伤口快速拔出,霎那间血流如注。 长剑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听的人心中一荡。 “朝你发泄?” 似被这个撞击声所激,她心中怒火猛然间熊熊燃烧,她快步上前,一脚将本就勉力支撑的男子踹倒在地,冰冷的靴子踩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你说的是这般发泄么?” 男子痛的瞬间咬紧嘴唇,脸色惨白如纸却仍定定地看着她,浓密睫羽因虚弱而不停颤抖,清冷凤眸中有痛苦,无奈,和微不可察的委屈,最终男子只是虚弱地说道:“苏白的命和心,都是师兄的……只求师兄相信,我从没有背叛过你,咳咳。” 说话间男子猛地又咳出两口鲜血,和伤口流出的血混在一起,将一身黑衣染的越发深沉。 第44章 春风 一旁的众人站的相距甚远, 根本无法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和苏白越来越白的脸色, 让整个堂内都弥漫着股焦躁和紧张。 温韫上前两步,压抑着焦急温声说道:“陆庄主,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阿白这伤贯穿了胸膛, 若是再不治疗, 只怕性命堪忧。” 端午也急的恨不得立刻跑到对面, 好把怀里揣着的凝霜全部洒在公子的伤口上, 可不知是陆溪月气场太过冷冽狠厉,还是因为这也是公子自己的选择, 他最终强忍着没有动作。 温峥等人眉头紧锁, 似乎也想说些什么。 陆溪月扫了眼厅中焦急的几人,突然嗤笑一声, 听的众人心中一紧,她冷道:“放心,就算这屋中所有人都死了, 他也死不了。” 野火吹不尽, 春风吹又生。 逍遥游心法第五重春风,正得名于此。 她飘然看向屋外,不知何时阴沉的绵雨竟然已经停了,熠熠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到园中, 竟似满园桃花都已盛开, 一阵春风拂过, 清幽花香钻入鼻中,冲淡了刺鼻的血腥。 她鼻尖微动,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经历了方才这么一番,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轻拂而过的春风从她身体中飘走,似乎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是她惧怕之物,只除了方才那一瞬。 方才长剑刺入男子身体的那一瞬。 她将脚从苏白身上拿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子无力地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牙关紧咬,额头汗珠滚滚而落,伤口鲜血不断渗出,黑衣衬得面色越发惨白。 她再次轻轻笑了一声,轻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苏白能听到,一笑之下清瘦的身躯轻微抖动,似乎抖掉了什么一直压着她的东西,她看着地上哪怕疼到极点仍没有丝毫动作的男子,再次笑了出来。 淡粉的唇角微微勾起,比之往日少了几分阴霾,多了些许明艳。 她缓缓说道:“苏白,只要你能拿到麒麟血,我便相信你。” 她的视线越过苏白看向天边,若是她还有武功,今日又何必这般来上一遭,若是能拿到麒麟血,阴暗的天边便似乎还能透出一丝光亮。 地上男子紧紧捂着胸口,听见她的话,暗沉眸光却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似是盛满了暗暗长夜的星光。 他出手如电瞬间封住周身穴位止住不断渗出的鲜血,挣扎着慢慢站起身来,不管男子做什么,目光都一动不动地凝在她身上,专注的像是在看稀世的珍宝。 他轻声说道:“我一定会拿到麒麟血的。” 男子声音虚弱暗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陆溪月睫毛颤了颤,似是轻轻说了一声“好”,轻到她自己都没有听见。 玉兰堂一面临水,四面都是窗,微斜的夕阳透过窗棂洒进堂内,在空中形成淡淡的金色光晕,驱散了堂内的悲苦与沉闷。 男子苍白的脸庞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微微晕染,陆溪月双眸乌亮有神,本就艳丽的脸庞更是多了种勾魂夺魄的美,两人相对而立,丝毫不见方才的剑拔弩张,竟是莫名的美好和宁静。 而在花厅的另外一边,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化,早已惊的说不出话,只有端午和大寒已然见怪不怪,这俩人只要面对对方,每次都是一个比一个疯狂,他俩再做出什么令人费解之事他们都不会再惊讶。 可是看着因疼痛而微躬着身子的苏白,端午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冲了上去将苏白扶到一旁的太妃椅上,傅朔玄等人紧紧地围了上去,温韫也忙招呼下人递来纱布伤药。 陆溪月看着远处忙碌的一众人,不由勾了勾唇,眼角泛起久违的湿意。 “啪啪啪。”花厅门口突然响起清脆的拊掌声。 众人转头望去,一长衫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众人方才心神都在苏白和陆溪月身上,竟都没有丝毫察觉。 “肃王爷,您怎么直来了?”温峥说着脸色一沉,“下人怎么都没有来告知一声。” 来人摆摆手,“是我看你们似乎正在忙,特意让下人不要打扰你们,温老弟不会怪老夫偷听吧。” 温峥沉声道:“自然不会。” 肃王进门后目光先是看向仰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的苏白,随即又看向面色阴沉的陆溪月,笑道:“这两位小友当真是气度非凡,就是未免太拿性命当儿戏了,既然如此还找什么麒麟血,直接抹脖子一了百了便是。” 陆溪月双眉一轩,精神瞬间为之一凛,询问的目光看向温韫。 温韫点头道:“我之前所说知道麒麟血下落的,正是这位肃王爷,他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这次不知是因为何事正好来到应州。” 陆溪月有些不解,问道:“京城中的王爷都这般,随和的吗?” 似是没想到看着面色阴沉的人竟会问出这种问题,肃王哈哈大笑道:“老夫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不比其他那些古板之人,更何况温家和我也是老朋友了,我此次来应州也是替圣上看看这江南武举而已,自然不必拘束。” 温韫闻言也笑道:“肃王爷您真是太过谦了,当年还是多亏您从中牵线,温家才会和傅家成为姻亲,”说着看向陆溪月,“肃王爷虽常年在江湖游走,但是同姑父情谊深厚,他若是知道阿白是便是失踪十年的表弟,一定会愿意告诉你们麒麟血的下落。” 肃王闻言双眉一振,看着陆溪月惊道:“你说这位就是小殊白?” 当年傅府的事情他听闻之后也是大为震惊,当年那般惊才绝艳的孩童,竟就这般凭空消失,当真令人痛心。 温韫闻言哭笑不得,说道:“这位是逍遥山庄的陆庄主,”又指着身旁双目紧闭,任由她包扎的苏白说道:“这位才是表弟,傅殊白。” 肃王笑着打量苏白,“确实同朔玄有几分相像,不过真是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就是小殊白。” 说话间笑意渐盛,“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是这般惨状,你在飘香楼中大言不惭的傲气模样去哪儿了?” 苏白蓦然睁眼,忍着痛说道:“那夜,你也在?” 肃王一脸得意,“若是我不在,如何能知道霁尧兄念念不忘的小儿子长大后竟是这般目中无人?” 苏白本想出言嘲讽,想到什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低声道:“您教训的是。” 肃王瞬间大乐,扶了扶胡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麒麟血才暂时忍气吞声,不过我现在想到要提什么条件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告诉你麒麟血的下落。” 陆溪月闻言只觉心跳瞬间加速,周身血液都在隐隐沸腾,颤声道:“什么条件?” 肃王和蔼地看向陆溪月,“韫娃子已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这年轻人不错,一人在陌生的温家还能有如此胆识心魄,很是难得,我也愿意救你,”肃王说着指向苏白,“只要他,拜老夫为师即可。” 第38节 苏白闻言皱起眉头,这肃王为何会提这么个古怪条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肃王的老狐狸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可我已经有师父了。”哪怕他已经去世,哪怕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师父没有自杀,很多事会不会就不会这么艰难…… 肃王道:“我知道你有师父,可那是教你武功的师父,我不一样,”说到此处声音倏然一顿,“我教你做人。” 苏白从心中便生出一股抵触,可相比于其他可能的条件,这个已经是最容易不过的了,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绝。 不想肃王沧桑脸庞上突然露出抹狡黠的笑容,“不急,你可以回去先想想,就你现在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我可不打算乘人之危。” 似乎生怕肃王反悔,苏白急道:“我答应你,咳咳咳。” 肃王闻言似乎很是满意,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今日也无法同你们细说,何况就算要取麒麟血,也得等你养好伤不是?” 而这时温韫也替苏白简单地包扎完毕,若想要妥善处置还得脱掉衣服才好进一步处理,“既然如此,那我先送阿白回家休息?”这园子中虽然设有供人小憩的厢房,条件却远远比不上温家。 “我来吧,”陆溪月走到苏白身边,“他的伤我们回去替他处理即可,方才有劳温小姐替他包扎,就是还要劳烦小姐找人为我们指路。”正好她并不喜参加什么晚宴,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必要在此久留。 温韫看了她一眼,说道:“也好,那有劳陆庄主了。”说着朝她走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倏然伸开双臂将她抱住,凑到她耳畔低声说道:“陆庄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说完还朝她眨了下眼。 一家人?什么意思。 一旁的苏白和傅朔玄看着紧紧相拥的两道倩影,相似的冷峻凤眸瞬间一紧。 温峥倒是一派淡然,颔首道:“劳烦陆庄主了,”说着看向苏白,“殊白你先好好养伤,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苏白不舍地看了眼温峥,低声应道:“是。” 温家离月灯阁并不远,此时每家每户都是炊烟袅袅,在金色的夕阳中显得异常的柔和,街上摊贩前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四人乘坐的马车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而直到此刻,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上,听着身下辘轳的声音,陆溪月阖上眼,陡然生出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本以为今日在温家是凶多吉少,她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却没想到现在竟能享受难得的安宁,并且现在就差一步,她马上就能拿到麒麟血,马上就能重塑她破碎的气海,恢复她梦寐以求的力量。 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希望从她心中升起,就连这应都城的气味都变得好闻起来,想到此处,她突然想看看这马车外,市井中,引车卖浆、屠狗负贩的景象。 她睁开眼,却倏然撞上苏白幽沉的目光,男子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像是一条闻到肉香的饿犬,又像是一只扑向火光的飞蛾。 执着而又深沉,渴望而又克制。 这目光不同于男子以往的清冷自持,被这种目光盯着,不知为何她心中倏然一怒。 “啪!”陆溪月抬手,一记耳光向男子扇去。 苏白本能地闭上眼却没有丝毫闪躲,那巴掌携着劲风,狠狠地落在那早已红肿的脸颊上。 “这一下,是打你今日竟敢算计我。”她冷冷说道。 第45章 治伤 端午本是靠在马车上休息, 蓦然听见这么一声瞌睡瞬间惊醒。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溪月,大哥,今日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啊!而且能不能换一边打啊! 大寒默默地转过头去, 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哪怕左边脸颊热辣辣地刺痛,苏白淡薄的唇角却忍不住地勾起, 比起方才的死气沉沉,现在这样会发怒, 会打人的师兄, 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如那开遍九溪山的春日艳桃, 风情万种, 灼灼其华。 陆溪月却紧紧地蹙起双眉,对面的男子, 他竟然在……笑? 哪怕疼的连呼吸都是种酷刑, 却在硬挨她一掌后,笑了出来? 白色的绷带缠在男子黑色的衣襟外, 其上若隐若现的血色刺的她呼吸一滞。 本来只是微弱的怒气瞬间如燎原之火般在胸膛中炸开,她豁然站起身,在男子困惑的目光中身子猛地前倾, 左手用力地撑在男子身后的马车壁上, 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将重伤虚弱的男子牢牢地禁锢在身下。 男子下意识向后躲避,修长的背部紧紧抵在马车壁上,却拉不开丝毫距离。 看着有些无措的清冷眼眸,陆溪月冷笑一声, 冰凉的指骨抵在男子线条流畅的下颌, 逼迫他抬起头来。 她紧紧盯着男子幽沉的眸子, 一字一句问道:“你认为,这是件好笑的事情?” 说话间抵在男子下颌的右手往下慢慢滑去, 滑过男子艰难滚动的喉结,滑过精致的锁骨,最后停在了男子胸口之前。 陆溪月眼眸一暗猛然用力,拇指的指尖瞬间深深地嵌入犹在渗血的伤口中。 “唔……呃!” 男子口中瞬间溢出一声闷哼,双手猝然攥紧身下柔软的鹿皮绒毯。 陆溪月冷哼一声,手下蓦然加力,“不是说命和心都是我的么,那你的身体自然也是属于我的。” 看着男子额头涔涔流下的冷汗,和因疼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陆溪月手指继续无情地按压着柔软的伤口,冷道:“谁允许你今日这般伤害我的身体?” 男子面无血色,疼的已然说不出话,只有因仰头而张开的唇中不停地溢出细细碎碎的呻/吟。 她身子微微后撤,顺势松开了紧紧压迫着伤口的手,“是我将你从黑熊的利爪中救下,是我将你从冰冷的寒水瀑带出,所以,你的命和人都是属于我。” “记住,除了我,谁也不能动这具身体,包括你。” 男子双眼紧闭,如劫后余生般低低地喘息着,似乎疼的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扬手,却停在了空中。 旋即双眉一沉,反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瞬间打断了男子忍痛的喘息。 “睁开眼,看着我。”她疾声命令,声音中仿佛带着实质的冷意,“我说的话,记住了么?” 男子艰难地睁开眼,颤着声音说道:“记住了。” 她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冷哼一声,说道:“既然疼,就好好记住,若再有下一次,不会让你这般轻松。” 端午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着虚弱地靠在车壁,脸色苍白强忍疼痛的苏白,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方才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庆幸,庄主这次总算换了一边脸打,若是再打同一边,他丰神俊朗的公子恐怕真的要破相了。 “吁——”外面传来缰绳拉紧的声音,“陆庄主,我们到了。” 哪怕马车已尽力停的平稳,停住的那一下仍不免有些颠簸,苏白再次轻轻地闷哼一声,胸前的绷带因为她方才的动作已然被鲜血浸透。 “你还能下得了马车不?”陆溪月皱起眉,虽然她如今内力尽失,畏寒惧热,但以她的力气抱起苏白应当不成问题,瞧男子模样若实在不行,她也只能把苏白抱下去了。 苏白愣了愣,说道:“师兄不用替我担心,走这么段路程还是没有问题的。”一说话似乎又牵动伤口,男子连连咳了几声,额头接连沁出细密汗珠,但好在声音总算平稳。 陆溪月深深地看了眼男子,终是说道:“既然如此,我在车下等你。” 他们乘的是温家的马车,甫一停住,便有人搬来马凳在车外等候。她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外面的天色比上车时暗淡了不少,刚下过雨的日暮,整个应都城都变得干净许多,地面湿漉漉的,空气却并不潮湿,甚至清新的让人忍不住深吸了几大口。 她抬眸看向眼前高大的黑色府邸,大门正上方的乌木牌匾下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当中刻着“温宅”两个遒劲大字。 原来这就是江湖第一世家,温家。 端午此时也扶着苏白慢慢下了马车,下人忙上前问道:“公子,管家此刻还在月灯阁中服侍老爷,小的青叶,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现在可需要为您准备轿撵?” 苏白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陆溪月,摇头道:“不必了。” 下人早已将大门打开,将四人迎了进去,端午看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忍不住叹道:“公子,咱们已经有十年没来过温府了,真是陌生又熟悉。”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府中处处都已挂起暖黄的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摇曳,池塘假山,雕梁画栋,不愧是一步一景的温家老宅,哪怕夜晚看来也是毫不逊色。 青叶躬身说道:“方才来之前大小姐本是吩咐让公子住在以前的松涛院,可现在时间仓促收拾不出来,只能先委屈您几位睡一晚客房了。” 苏白低声道:“无妨。” 四人随着青叶向里走去,没多会儿便到了外院中专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这边四间便是诸位的房间。”青叶恭敬地说道。 四人先扶着苏白进了屋,一进屋一股暖意瞬间袭来,青叶笑着解释道:“大小姐吩咐说,公子的贯穿伤已然伤到了肺部,千万不能再吸入寒气,因此这屋中碳火要比往常更足一些。” 陆溪月抬眼看去,房间的几个角落里都放着烧好的银丝炭盆,几案上白玉的花瓶中插着新鲜的桃花枝,虽是客房布置的却并不简陋。 端午刚扶着苏白在床上躺下,已有位老者端着纱布药瓶进得屋来,青叶介绍道:“大小姐吩咐,公子今日伤重,务必要好生处理,以免老太君担心。这位李大夫师是府上目前医术最高超的大夫了。” 听到老太君三字时,苏白闭着的睫毛明显颤了颤,“不过皮外伤,不必劳烦大夫了。” 陆溪月有些暗暗称奇,不想温家自己便是医药世家,府上却还会养别的大夫,想来是为佣人和仆役看病的了。 李大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来他虽算温家客卿但已很少出手,这次这个少年想必对温家很是重要。 当下对着苏白温声说道:“听青叶说公子这是个贯穿伤,恐怕得麻烦公子坐起身来。” 苏白挣扎着坐起身,端午见状忙坐到苏白身边让重伤虚弱的男子能靠在他身上借力。 李大夫小心翼翼地扯下已被血浸透的纱布,双眉间忧虑陡然加深,“看这手法想必是大小姐包扎的,以大小姐的能力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思索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注意养伤,受伤之后切忌大幅动作,万一加重伤口或者崩碎内脏,就大事不妙了。” 陆溪月似是被踩到痛脚,心中倏然一怒,“不就是包扎个伤口怎么这么啰嗦。” 李大夫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像是见惯了这种急躁的病患家人。 他转过身去,解开苏白腰间系着的缠银腰带,将肩头衣服慢慢向左臂扯下,露出鲜血淋淋的伤口,大寒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陆溪月却毫无感觉,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大夫手中的动作。 李大夫从盘中拿起一块微湿的细绢轻轻擦拭苏白伤口的血迹,一边清理一边检查,不由又皱起眉头,“公子这伤口并不平整,若是单纯的剑伤何至于此?看这翻卷的伤痕似是多次受伤导致。” 苏白闭着眼没有说话,陆溪月却是再也忍不住,怒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聒噪!再吵只能请你出去了。”不就是包扎个伤口,她也会。 感受到陆溪月阴冷的目光,李大夫心中倏然一颤,这年轻人的目光怎么如此阴森可怕,他此刻竟有些像面对温家主时的胆战心惊。 当下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擦拭伤口,待将污血杂质都清理干净后打开一个青瓷瓶子,将里面白色的药粉尽数洒在伤口上。 苏白咬紧泛白的双唇,胸口起起伏伏,却安静的一声不吭。 男子脖颈上用黑绳挂着的玉佩,也随着起伏的胸膛而上下浮动,陆溪月恍然想到,苏白之所以到应州后腰间便不再悬挂玉佩,是否就是怕被温家人认出来。 她心潮正起伏时,李大夫已为苏白上完药,又用干净的纱布将左胸前前后后的缠了两圈,正色说道:“公子这些时日切记不可沾水,不可剧动,少说话,食清淡。” 说完不待苏白应下,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老夫先告辞了,公子切记好生休息。” 李大夫离开后,青叶上前说道:“四位今日辛苦,大小姐说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各位,诸位可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外间的仆役丫鬟即可。” 陆溪月点点头,“多谢。” 心中却不由想到,这温韫当真贴心,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今晚她会将想来见她和苏白的人拦下,不过明日恐怕就拦不住了。 青叶推门而出,一股夜晚的寒气瞬间灌入,陆溪月不禁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披风,所幸很快房门便被再次关上。 她走回到床前,看着床上闭目躺着的男子,男子胸口已被换上干净的纱布,散发着浓烈却并不刺鼻的药味。 今日着实发生了太多事情,陆溪月恍惚中想到,明日她定要再次审问那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的元垣。 第39节 陆溪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正欲离开,视线突然落到床头。 在床边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金色香囊,她好奇地弯下身子,把香囊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掂了掂,惊讶地发现这香囊轻的竟像是什么都没有装,不由喃喃道:“这是哪儿来的香囊?”她分明记得进门时地上还空无一物。 床上的男子听见她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看清她手上拿着的香囊后,目光瞬间一凝,本是随意平放着的双手瞬间攥紧身下被褥。 她将男子的反应尽收眼底,苏白这是在紧张? 电光火石间她迅速地联想到什么,心中倏然一沉,冷道:“苏白,这香囊是你的么?” 第46章 心意 面对着强敌依旧镇定自若的人, 能笑着将剑刺进自己胸膛的人,此刻却慌乱的像是偷东西被发现的小贼,难道这香囊中藏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紧, 若这香囊真是苏白的,那它会不会同五个月前的血案有关? 她神情瞬间阴沉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沉天边, 攥着香囊的手不住地颤抖,似愤慨, 似紧张, 就在她即将拆开香囊时, 床上男子突然朝她喊道:“不要!” “咳咳咳。” 激动之下男子连连咳喘, 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香囊。 端午急道:“公子,大夫说了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不过一个香囊而已, 何必这么激动。 陆溪月捏着香囊, 阴冷目光直直射向床上男子,“苏白, 你为什么说不要?” 男子看着她,向来沉静如水的清冷眼眸,此刻竟流露出慌乱和哀求。 她心中倏然一凛, 究竟是什么东西, 能让男子这般失态? 她没有理会男子的阻拦,颤抖着拆开香囊上系着的绸带,将香囊整个扯开,从中露出的……赫然是头发? 虽是极细极细的发丝, 却并不显凌乱, 反而被人细心地缠绕几圈盘成了一个规整的圆, 她将缠成圆圈的头发平放在手心,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何稀奇, 为何苏白会这般紧张? 看男子这副紧张到害怕的样子,这发丝定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她静下心神观察,果然一看之下发现了端倪,竟是有手巧之人细心地将两根头发缠成一根,再盘成的这么一个圆圈,可谁会这么闲没事做玩头发? 不说陆溪月,就是端午和大寒看到这一幕不由也怔愣半晌,这二庄主好端端的揣根头发在香囊里做什么。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男子,不悦地问道:“苏白,你不准备解释下么?” “这是谁的头发,你又为何要把它放在香囊里?” 想到什么陆溪月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神色骤冷,“难道你是在行巫蛊之事,这发丝就是媒介?” 云州擅蛊,阿娘曾提过有一种蛊,若是能得到对方的头发,就能知晓对方的亲缘,可苏白何时习得的这种蛊术? “自然不是巫蛊!”听她这么说,男子低哑声音染上焦急,“咳咳咳”。 “那是为了什么?”她再次问道。 见苏白面色犹豫,她快步走到案边的高脚烛台旁,将发丝高举到烛火之上,随即嫣然一笑,“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把它毁掉就是了。” 陆溪月尾音勾挑,本就绝丽的容颜在烛光映照下晶莹如玉,浅浅一笑便如新月生晕,桃花初绽,明艳不可方物。 苏白心中瞬间为之一荡,竟看的痴了。 陆溪月看着有些痴傻的男子,将手中发丝靠的离烛火更近了些,近到似乎屋内都能闻到头发被炙烤的气味,她愠怒道:“如何,说还是不说?” 男子靠着床背,挣扎着坐起身来,清冷凤眸少有的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倏然升出一种即将被眼前男子吞吃入腹的感觉,她眉头一皱,再次看去时却又一切如常。 “师兄,咳咳咳,”男子忍着痛,低声道,“我说。” 男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中倏然迸发出异样的坚定,刹那间的神采竟让她想起了今日在月灯阁旁的厢房中,那雷雨交加的阴沉暗色中,苏白莫名坚定的目光。 只不过当时男子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师兄,”男子声音虚弱低沉,却没有丝毫颤抖,他看着她手中发丝,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两根发丝缠绕而成。” 陆溪月漠然道:“这我自然能看出来。” 苏白低声说道:“这其中,一根是我的,另外一根,是师兄你的……”男子目光紧紧地看着她,似乎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陆溪月皱眉,竟是她的头发?“你何时拔的我头发,又为何要这么做?” 苏白定定地看着她,“这发丝……是师兄你昨夜为我缠在手腕上的。” 陆溪月瞬间怔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当时为了让苏白不要跟踪她和温韫,才出此下策,可明明是昨夜才发生的事,如今想来竟已有些模糊,似是过去了经年之久,她恍然想起来,当时苏白拒绝让她剪断手腕上的发丝,竟是为了放在香囊里? 她不解地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眸光却异常深邃的男子,“你为何要这么做?” 苏白咬了咬干涸泛白的嘴唇,缓缓念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陆溪月皱眉,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念起诗来,念的还是她没听过的诗,不过虽然不甚理解,却也能从这短短四句话中感受一种淡淡的缱绻。 她将举着的发丝放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白呼吸沉沉,眸中浓烈的墨色翻涌,终是缓缓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短短两句话,却用尽了男子浑身力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似是不这样就会窒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陆溪月蓦然怔住,若她现在还不明白,未免就显得太过痴傻,可她不理解,苏白的意思是想和她做夫妻? 难道是苏白其实是女子? 不对,她明明见到过他不着上衣的样子,确是男子无疑,那苏白知道她是女子了?可温韫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告诉他人。 陆溪月一时有些不理解苏白的意思。 对面的男子此刻也有些怔愣,似是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说完,对方不是欣喜,不是厌恶,而是困惑? 陆溪月想了想,问道:“苏白,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和我做夫妻,所以才把我和你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放在这个香囊里?” 苏白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应道:“是……” 可阿娘说过,两个人要互相喜欢才能做夫妻,所以,她问道:“苏白,你喜欢我?就像温韫和唐忱说的那样?” 男子再次应道:“是。” 声音虽弱却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早已在心头幻想过无数次。 陆溪月不解,在外人看来,她此时的身份仍是男子,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怪不得在山庄时阿妹屡屡对你示好你都没有回应,原来你竟然喜欢男子。”说着不由瞥了眼一旁从始至终都紧紧看着苏白的端午。 苏白心中一急,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喜欢师兄,只是师兄而已。” 男子话刚出口便瞬间怔住,他那卑劣的心思,不容于世的想法,和那隐秘的情愫,竟在此刻脱口而出。 他瞬间如释重负,却又即刻迎来了更大的恐惧。 陆溪月瞥了眼忐忑的男子,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看向男子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三分鄙视。 喜欢?这真是种比害怕还要无用的情感。 见她面色不虞,苏白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是觉得我恶心么?” 面对着怀有这种心思的自己,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停止对自己的唾弃,甚至想要狠狠地扇上自己一掌惩罚他下作的心思,他自己卑劣无耻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把师兄拉下水,他怎么敢,怎么敢…… 陆溪月皱眉,“你在说什么?” 苏白眸光暗淡,凄然道:“被一个男子这般喜欢,又被一个男子表白心意,师兄你觉得恶心也是应该……” 天下男人确实没一个好东西,可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陆溪月嗤笑一声,冷道:“你喜欢我,与我何关?我为什么要觉得恶心?” 苏白再次怔住,这……怎么能说无关。 端午忍不住说道:“怎么会无关,公子喜欢你,你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总得给个态度吧。” 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赶紧拒绝赶紧拒绝吧,公子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只要被拒绝想必也能死心了,他真的不想看到向来矜傲不羁的公子在一个人面前这般卑微。 “端午!咳咳咳,”苏白疾声斥道,激动之下再次牵动伤口引发阵阵咳喘,却仍冷声命令道:“你出去。” 大寒看了眼不甘不愿的端午,上前攥住他衣袖,“走吧,我送你回屋。” 正好她也不愿见到二庄主这般痛苦,而她自己却碍于庄主不能说出实情。 大寒带着端午离开后,屋里便只有她和苏白两人,随着房门的开闭,屋内烛火随风摇曳,照在人脸上明明灭灭,让她下意识有些恍惚。 苏白放在身前的手忽然拢紧,缠着绷带的胸膛起起伏伏,嗓音低哑的似要坠入深沉夜色,“师兄,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 陆溪月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苏白的话,“你说的喜欢,究竟指什么?” 苏白怔愣抬眸,“师兄你不懂何为喜欢,那你和唐忱——” “住嘴!”陆溪月声音骤冷,“你如何敢提他!” 唐忱算什么,她自幼痴迷练武很少与人打交道,唐忱不过是她少时唯一的一个玩伴而已,不想却只是一场欺骗,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将唐忱斩于剑下。 苏白闻言眸光暗了下去,旋即攥了攥拳,低声说道:“喜欢就是,想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想要守护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乃至生命。” 虽然他知道师兄也喜欢他的可能极其渺茫,渺茫到像是苍茫大海中的一颗细小珍珠,在心底却总是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对他说,不管怎样,师兄对他都是不同的,珍珠再小,也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陆溪月看向男子苍白的脸庞,无论何时都沉稳矜傲的人,此时身躯却在微微颤抖,明明浑身僵硬,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她身上。 想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想守护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乃至生命。 这就是喜欢么…… 陆溪月认真地思考苏白的话,床上的男子也正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惧怕什么,她沉了沉眉,说道:“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 “那么苏白,我不喜欢你。” 屋内安静极了,两人一坐一站,勉强坐着的人眉眼精致却面无血色,站的人一身红衣腰肢挺直,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后,衬得肤光胜雪,风华无双。 第47章 掌中雀 陆溪月漆黑长发披在身后, 烛火照在她白皙脸庞,浑身艳色宛若烧起,可她口中说出的短短几字, 却是透骨冰凉,毫不留情地驱散人心中一切的期许和旖旎。 男子本就苍白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白到接近透明。 陆溪月眸中如覆玄冰,冷漠地看着男子, 直到男子身子倏地一颤,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大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庞淌下, 衬得男子面如冷玉, 他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坐着,上身未着寸缕, 左胸上的层层绷带随着急促呼吸而起起伏伏, 瞬间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力量和脆弱。 陆溪月眼眸骤暗,一股熟悉的情绪再次袭来, 似不悦,又似满腔愠怒。 第40节 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对于眼前自伤吐血的男子, 她有着不同于对大寒、对阿妹的感觉, 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若非要说那是什么,大概只有一种。 占有欲。 大概是从她第二次在寒水瀑救下男子, 十岁的少年才刚刚脱离窒息的环境, 脸色青白交加, 却坚定地对着她说谢谢她,想要报答她时, 她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无论他武功有多高,无论他生或者死,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是她的。 就像她的一把剑,再锋利也只能由她使出,又像是一只雀,哪怕随时可以飞上青天却也只能乖乖待在她掌心。 而他的身体也是她的,只能由她一人支配。 她沉下脸走到男子面前,右手向左高高扬起,旋即反手一掌用力地扇了过去。 男子苍白的脸被狠狠地扇向左边,细密汗珠再次涔涔流下,他痛苦地喘息片刻,将头转了回来。 对上男子忍痛而又茫然的目光,她双手抱胸,声音冰凉似雪:“我今日说过,谁也不能动这具身体,哪怕你自己吐血也不行。” 苏白怔住,嘴唇颤了颤,低低应道:“是……” 男子的驯服似乎取悦了她,陆溪月唇角勾了勾,淡淡道:“若你一直这般乖服,或许,我可以允许你跟在我身边。” 眼前的男子听到这话后倏然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苏白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笑意,或许师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师兄心中终究是不同的,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一点一点地雀跃起来,他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师兄并不厌恶他。 以师兄的性子若真的厌弃了一个人,绝不会愿意再见到他,更不用说允许他在他身边。 只要他能留在师兄身边,他一定能,慢慢地捂热那颗铁石心。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男子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像是一缕春风,催的万物复苏。 她心头一晃,她有多久未曾见过男子这般清朗的笑容了? 她想到什么,倏然攥紧手中发丝,冷着脸走到烛台旁,在男子紧张的目光中,手一松,发丝轻飘飘地掉进轻窜的火焰中。 一股不甚好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尖,她不由蹙起了眉。 “师兄!”苏白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他紧紧捂着胸口似要再次咳血却又生生忍住。 “为什么?”男子眼眸被血丝填满,声音颓然而绝望。 她冷道:“这是你未经我允许私自取走的,不是我给你的。” 她看着男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能拥有的,只能是我给的。” 说完陆溪月苦恼地环顾屋内,若是现在有烙铁便好了,她就可以在男子身上烙下属于她的印迹。 苏白闻言瞬间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一笑之下眸如清月,唇角笑意更是平添几分少年意气,“师兄,明日我们去逛应都城的集市吧,你买东西送我好不好?” 陆溪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苏白竟然也会这般积极,如此一来事情倒是轻松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应都城的集市会不会有烙铁卖。 “好,明日去逛,你先歇息吧。”说完在男子含笑的目光,径直推门而出。 她走到屋外,已然是夜凉如水,天上一轮弯月,稀疏几点星光,和房檐下随风轻晃的昏黄灯笼,无不让人感觉分外安宁,她不由打了个哈欠,当真是有些困乏了。 * “庄主,您醒了。”大寒站在床边,笑着说道。 陆溪月坐在床上,一旁撑开的百花屏风投着窗外翠竹的影,半开的窗棱飘进的是春日雨后初晴的清新。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睡的这么沉,似乎这还是头一次,她没有梦到禁地外鲜血混合着枫叶,流了一地的惊心场景。 她穿衣起身,屋中温暖的令人眷恋,可她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寒姨,温韫在何处?我要她一起去和那个元垣对质。” 如今已然过了一夜,那贼人必定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竟敢杀害她逍遥山庄的弟子。 大寒闻言颇为惊诧,似是没想到一大早起来,陆溪月连洗漱都顾不上,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当下说道:“温家的人,连同老太君在内,都在旁边二庄主的屋中。” 陆溪月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等他们叙完旧再说。” 大寒却是想到方才她有事找二庄主,一进屋便看到二庄主一身黑衣跪在地上,她吓的连忙退了出来,退出来后却又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巴掌声,而那被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能是二庄主。 可是温家看在二庄主受如此重伤的份上,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动手,那这下手的只能是二庄主自己了。 哎,大寒叹了口气,想必二庄主心中也是极为愧疚的了。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庄主了,大寒想起昨日陆溪月在马车中恶狠狠说出的话,若是被庄主知道二庄主竟自己扇自己耳光,还不知会如何生气。 两人说话间已有丫鬟送来水盆绢帕,还有冒着热气的豆浆和点心,其中一样和她在散花楼吃的那叫什么饭团的一模一样。 大寒笑道:“这应州的吃食确实精细,老奴已然用过,庄主您也吃点吧。” 陆溪月却皱了皱眉,这种点心中看不中吃,不如来一斤酱牛肉果腹最好。 用过吃食后,旁边的屋中仍有声音传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门外站着的丫鬟说道:“这位妹妹,我们可以去四处逛逛么。” 门外的丫鬟闻声小跑进屋,恭敬道:“陆公子您唤奴婢连翘就好,小姐吩咐了让我们满足您一切需求,您想去何处逛?” 前有青叶,后有连翘,陆溪月随意地问道:“你们温家的仆役丫鬟都是用草药为名吗?” 连翘闻言笑了笑,“公子慧眼,正是如此。” 陆溪月点点头,正如逍遥山庄的侍从都是以节气或者节日命名,她恍然想到,端午这个名字是到山庄之后才有的,那他原本又是什么名字。 这外院是个合院,走出合院,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外间竟是一大片池塘,四周绿柳低垂,随风而荡,园中花木扶疏,碧竹流泉,沁人心脾,就连周遭的照壁飞檐无一不是精心雕刻,昨晚天黑看不清楚,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陆溪月约欣赏越是感觉,她还是更喜欢钟灵毓秀的九溪山,再厉害的工匠也雕不出九溪山的波澜壮阔。 险峻的山,缭绕的雾,灵动的溪。 三人漫不经心地走着,陆溪月想到这两日一直有的一种怪异感觉,问道:“连翘,怎么昨日,还有比武招亲那日,都没有见到温家两位夫人?” 这温家的大小事务看着竟像是都由温韫一手负责。 连翘笑着解释:“大夫人在生下大小姐不久便同家主合离回娘家了,二夫人同二爷的关系向来不大好,一直待在城外庄子里,鲜少回到温家。” 陆溪月和大寒对视一眼,“竟是如此。”若不是今日一问,谁能想到温家两位夫人竟是这种情况。 大寒奇道:“温二爷看着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不想竟会和夫人的关系竟闹这么僵。”温家主看着便是个严肃的,会与妻子和离倒是不会让人过于惊讶。 连翘赧然一笑:“这些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就不知道了。” 陆溪月并不关心别人的感情,只要那两位夫人不是因为做了什么错事心虚而离开即可,她问道:“昨日那个元垣,被关在哪儿的?” 连翘道:“在这边,请随奴婢来。” 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紫藤游廊,竟是越走越绕,若是无人引路只怕即使来了也会迷路,终于,连翘指着前方一个平平无奇的院落说道:“就是这儿了,这儿是温家专门关人的黑屋,除了一扇门,四面无窗,陆公子尽管放心。” 可连翘话音刚落,陆溪月便心中一颤,门口两名守卫赫然倒在地上,而那唯一的一扇门竟然是大敞着的! 她疾步冲到屋内,果然,早已空无一人。 她双拳捏的咯吱作响,这院落掩映在温家诸多院落中,周边古树围绕毫不起眼,有谁能在温家来去自如,又有谁能找到如此难找的地方,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人救走? 那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温家,是温家! 除了温家自己人,她想象不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第48章 麒麟血 看着这景象连翘瞬间惊慌失措, 急道:“奴婢这就去找小姐和家主!” 陆溪月蹲下身去,将两根手指放到守卫颈前,脸色瞬间阴沉的吓人, 两名守卫赫然均已死亡。 她心中一片寒凉,果然, 温家是不能相信的…… 大寒见状焦急万分,眼见庄主好容易愿意尝试着去相信温家, 愿意接纳二庄主, 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陆溪月脑中一片混乱, 过往痛苦的记忆瞬间涌来, 这一定是温家人的手笔,也只能是温家, 可若真是温家, 昨日的一切岂非都是做戏,那些话语岂非都是欺骗。 她瞬间头痛欲裂, 死死地按紧两侧青筋凸起的太阳穴,耳边蓦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呼唤,“师兄!” 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声音, 她含怒回头, 正对上男子惊惶担忧的目光,和那红肿的像三月桃尖般的脸庞,她冰寒刺骨的目光瞬间一滞。 男子俊美的脸庞变得红肿,本是极其滑稽的景象, 她心中却已毫无波动, 甚至不想去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所谓了。”左右她已经不准备再要他了。 苏白神情瞬间一颤,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恐慌, 为什么看到了他的脸却说无所谓了?明明昨日还那般在乎,为何今日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说无所谓了? 什么叫无所谓了? 他急道:“对不起师兄,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陆溪月一双桃花眸黑而沉,仿佛浸着寒水瀑的冰水,冷冷打断道:“不用给我解释。” 见男子还想说什么,她阖上眼道:“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其余人此时匆匆赶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将她围住,温韫面色急切,却仍镇定说道:“陆庄主,我已命人搜寻整个温家和应都城,今日巡逻的人也被叫去讯问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找到。” “找到?”陆溪月嗤笑一声,“恐怕找到的只有一具尸体,或者一滩血水了吧?” 温韫神色陡僵,不说陆溪月,就是她也在担心这个,若真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定然不会让他们找到活口。 陆溪月声音讽刺,“真是有劳你们了,怕我知道真相,竟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陆庄主,你相信我们,若我们真的想对你做什么,多得是让你求死不得的方法,又何必一直好言相劝?” 陆溪月一怔,这倒是真的,所以昨日她才会孤注一掷地将剑架在脖子上,因为若温家当真要害她,那便是她自保的唯一机会。 温韫想到那枚令牌,说道:“定是温家出了叛徒,故意挑拨逍遥山庄和温家的关系,好让我们两方争斗,他好从中获利!” 见陆溪月有所动摇,温韫趁热打铁说道:“我在此保证,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在查出真相之前,”她看了眼蹲在陆溪月身边,一脸担忧的苏白,“温家可以把阿白押在陆庄主处作为人质。” 陆溪月皱眉,嗯? 她冷笑一声,“即使我理智上愿意相信你,情感上却不行,我现在看到他只会想到温家,想到那凭空消失的元垣,想到过去一切痛苦的事情,又如何会让他再留在我身边?” 一旁的苏白如遭雷劈,脸色煞白。 温韫见状温声说道:“方才阿玄让阿白即刻随他回京,却被阿白坚定地拒绝了,他说他现在不能回京,他一定要去找到麒麟血,送到你面前。” 提到麒麟血,陆溪月精神瞬间一肃,指着苏白急声问道:“那什么肃王爷告诉他麒麟血下落了么?” 温韫点点头,“肃王爷一早便命人送来了一枚令牌,并将麒麟血的位置也写在了锦囊里一并交了过来。” 陆溪月不知不觉中已站起身来,她紧紧盯着温韫,“在何处?多久能拿到?” 见陆溪月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温韫心神终于稍微和缓,正色道:“我们也没想到,麒麟血竟然会在北境的禁地神龙垒中。” “神龙垒?”陆溪月双眼浮现一丝惊诧,“那神龙垒不是号称死亡之地,凡是踏入者皆是有去无回。” 第41节 傅朔玄微微颔首,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正是如此,五十年前我大衡和北盛开战,当时的将领为了连夜奇袭,命部队从神龙垒抄近路赶往北境,而正是因为这个决策,无数战士牺牲在了神龙垒,只有当时还是少年的肃王爷一人活着回来。” 陆溪月对这些陈年往事丝毫不感兴趣,“那就是那个时候,肃王爷在那儿看到了麒麟血?我只知道神龙垒有血菩提,却不知竟还有麒麟血?” 温韫正色道:“正是如陆庄主所说,世人只知血菩提可以治伤,却不知血菩提不过麒麟血滴到地上所化之物,真正的宝物是那洞中的麒麟血,只不过麒麟血能量极为狂暴,没有特殊手法根本无法使用。而肃王爷,他亲眼见过麒麟血,就在那神龙垒中。” 陆溪月不解地问道:“那为何需要令牌?”那神龙垒不是谁都能去? 傅朔玄解释道:“这数十年来,有不少人为了得到血菩提去闯神龙垒,却枉自送了性命,为了避免无辜的人伤亡,也为了烈士英魂不被打扰,肃王便命人将神龙垒的入口封闭,派重兵把守,没有令牌不得进入。” 陆溪月虽然仍觉得这事听着有些蹊跷,却也不想深究,她看向苏白,声音颤抖,“去那神龙垒取麒麟血,你有几成把握?” 苏白没有丝毫犹豫,定声道:“不管几成,都只会有一个结果,我一定会把麒麟血取回来。” 听苏白这么说,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片冰凉。 苏白从来不会把话说这么满,若连他都这么说,只能说能顺利取回麒麟血的可能,极低极低,低到苏白都不愿给她一个准数。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差点站立不稳。 本以为已经柳暗花明,结果仍是迷雾重重,本以为麒麟血唾手可得,没想到竟是九死一生。 她翻越重重阻碍,本以为已经接近终点,不想竟只是个开始。 她淡声道:“寒姨,今日之事劳你和他们一起去查,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了。”声音中透着这潋滟春光也驱不散的浓浓疲惫。 苏白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冰凉的话语打断,“苏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淡淡地睨了男子一眼,却让苏白心中倏然升出一股凉意,本就泛白的唇越发苍白。 * 今晚的夜色真是亮极了,清冷月光透过木窗在床头洒下一层银色,陆溪月躺在床上,伸手穿过月光,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正像她的人生,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扑扑扑,”门外响起沉闷的叩门声,“师兄,你睡了吗?” 陆溪月靠在床头坐着,她今日明明累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如今听到男子的声音更是一阵厌烦。 见屋中人没有答话,男子再次说道:“今日温家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是来告诉师兄的。” 陆溪月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进来吧。” 苏白这才推门而入。 男子神情有些忐忑,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师兄,今日查到温家在雍州的一名舵主突然无故失踪,而他失踪前因为办事不利刚被大舅舅训斥过,现在温家正用尽一切力量在寻找他。” 陆溪月看着窗外月色,漠然点头,“我知道了。” 男子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身黑衣几乎和清冷夜色融为一体。 见苏白站着不动,她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苏白眸光一颤,唤道:“师兄!”暗沉夜色下男子皙白的脸庞凭空多了几分脆弱。 她不悦地挑眉,“怎么,还有话要说?” 男子低声说道:“师兄,你说过我是属于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能不能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陆溪月皱眉,“你走吧,等何时拿到麒麟血再来见我。” 苏白仓皇抬头,“师兄!” 低沉的声音充满惶恐和不安,“我要怎么做才能留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溪月淡淡地瞥了一眼,“除了麒麟血,你还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么?” 男子脸色陡然白了下去,他似乎想到什么,双拳倏然攥紧,俊美的脸庞浮现出剧烈的挣扎,过了半晌,他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她。 在朦胧的夜色下,男子的眼眸似乎也蒙上一层水汽,陆溪月怒道:“你想做什么?” 男子咬了咬本就泛白的嘴唇,在她含怒的目光中,双手突然用力,将衣襟左右扯开,黑色的上衣垂到腰间,露出劲瘦有力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最显眼的便是左胸处那一道已然结疤的剑伤。 不愧是春风境,恢复的竟这么快,就连脸上的红肿几乎也已看不见,只是,陆溪月目光落到那大大小小的红色鞭痕上,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这鞭痕一直未消?她想到什么问道:“今日温家替你看伤时,可有问你这鞭痕从何而来?” 温热的肌肤乍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泛起一阵疙瘩,苏白难堪地摇摇头,“我只让李大夫看了,他不会乱说什么。” “乱说?”陆溪月心中怒气更盛,“什么叫乱说?你这番作为就是为了给我看这鞭痕,好再次提醒我你的欺骗和隐瞒?” 苏白身躯一颤,低声道:“那夜……师兄你似乎对它,感兴趣……” 陆溪月看着男子胸膛,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何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旋即缓缓矮下身子跪在她身前,正好将那处放在她触手可及的高度和距离。 男子扯下一条袖边蒙在自己眼上,缓缓地在脑后打了一个结,最后在陆溪月冰凉的目光中,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陆溪月看着男子的动作,唇角的笑意竟不知不觉越发明显,苏白的意思是,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甚至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不得不说,男子的这一举动,让她心中升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填补了她内心深处,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一块缺失。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覆上男子被黑带蒙住的眼,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的睫毛在她手下颤了颤,像是一只无法挣脱蚕茧的幼蝶。 第49章 悸动 她将男子散落身前的黑发撩到身后, 露出一具略显紧张却又无比驯服的身躯。 她描摹着男子有些干涸的双唇,因为重伤初愈而泛着病态的白色,她拇指抚过淡薄的唇尖, 男子喉结蓦然上下滚动了一下,她伸手轻轻点在上面, 那小巧的凸起竟瞬间停止了移动,乖巧地待在她的指尖之下。 她一直将手保持在那个位置, 喉结竟也没有丝毫移动, 直到她移开手指, 男子才重又恢复了呼吸。 她心生陡然升出一股极大的满足。 男子微垂着头, 因为眼睛上的黑带而看不到她的动作,更不知道那冰凉的指尖会落在何处, 她每滑过一处地方, 男子袒露的肌肤上便会泛起阵阵战栗。 终于,男子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 同上次不同, 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却并不准备停手,甚至乐见其成。 而男子的脸颊已然随着她红到了耳根, 呼吸越发急促, 他咬紧本就泛白的嘴唇,死死压抑住那随时可能溢出的呻/吟。 “主人……”男子突然低低唤道。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陆溪月心中猛然一颤,明明只是最普通的两个字, 心跳却瞬间漏了半拍, 旋即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比平时快上许多。 同样的两个字,却和过往的每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不是属下对庄主,而是他对她。 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从心尖蔓延到四肢,她的心和手在此刻似乎都有些乱了。 在她心中躁乱到达顶点时,手指突然无意识地用力一拧,男子背在身后的双手倏然握紧,鲜血瞬间沁出,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而越发醒目。 看着这一幕,她心中一热,竟想要将那血迹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 当真奇怪极了,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那胸前的血迹,在暗沉的夜色下看来,竟然绮靡而又艳丽。 她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种矛盾的感觉,明明清冷而又克制,她却感觉到了一种诱惑,热烈而又极致的诱惑。 她不知盯着那处看了多久,直到男子不安而又低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师兄?” 终于唤回了她为数不多的神智。 她身子一松,倒在了身后松软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知道一些之前从不关心的事情,“苏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的父母,你为何会来九溪山,你又是为何……会这样?” 男子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他低着头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起因师兄已然知道了,我父亲他……很古板,他本来只是普通的读书人,因为辅佐新皇登基而拜为右相,他对陛下毕恭毕敬,甚至因为夺位需要大量的银钱,他竟然为此娶了母亲。 后来陛下想要新旧势力联合维持衡朝的和平,恰巧国公府的千金……我认识,父亲便想给我和她定娃娃亲,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生就这么被安排。 当时我万念俱灰,父亲只是拿我当个筹码,而就连从小疼爱我的母亲也是假的,我一个劲地想要跑的离天临城越远越好,这一跑便跑到了九溪山。” 陆溪月听着苏白的述说紧张了一日的心神竟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哼了几声作为回应。 苏白仿佛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在那黑熊朝我冲过来时,我甚至在想,就这样死了吧,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他们只想利用我,把我当做一颗棋子,一个筹码。 是师兄你,在我已经放弃了我自己时,将我从黑熊的利爪下救了出来,你紧紧握住我的手,从你的手上,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而入了山庄后,我用心练武,就是为了你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后来我进步神速,果然,你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十岁时我被人推进寒水瀑,又是你,再一次将我救了出来,你把我紧紧抱在你怀里,我昏昏沉沉中看到你的脸,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后来只要你出现,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你,看着看着,不知何时,整个心里便只有师兄你一人了。” …… …… 苏白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像是夜风拂过树叶,在寂静的夜晚听来空灵而又沙哑,陆溪月听着听着久违的睡意缓缓袭来,眼皮越来越沉,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天竟已然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透过窗棂进入她的眼中,而男子竟仍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后,袒露的肌肤泛着淡淡光泽,衬的男子微垂的侧脸越发清冷如玉。 陆溪月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昨夜竟然就那样睡着了,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了一夜,甚至睡的格外安心。 这似乎还是她记忆中的头一次,在屋内有人,甚至是一名男子的情况下,她竟睡的这般……香甜。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即使他能通过变快的呼吸知道她已经醒来,眼上蒙着的黑带却让他无法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何处,他跪在那儿,任由她肆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将主导地位交给她,让她可以安心地对他自己做任何事。 而这正是男子想要无声表达的,他愿意把他的一切都交给她。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握住过什么东西,她一直以为只要她武功够高,就能振兴山庄,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世间的人心远远比武功要复杂许多。 因为轻信唐忱,她害死了整整一堂的弟子,因为轻信严家,阿爹阿娘齐齐被唐家杀害,而因为苏白,就连她引以为傲的武功也在一夕之间不复存在,她握不住月光,更握不住人心。 可如今,她真切地感受到有一样东西,实实在在的属于她。 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突然自心尖涌上,酸酸麻麻,却并不令人难受,她迷茫地按住左胸,阖上了眼。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她醒了之后不想起来,而是想就这样睡下去,她多想每一次醒来,看到的都是天明。 她躺在床上没有动作,而床边的男子明明知道她醒了,却因为视觉被剥夺什么也看不见,想必他心中也会害怕,却一直强自忍耐一言不发。 陆溪月恍惚中感觉,这真是令人眷恋的滋味。 她不知自己这般趟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清脆的扣门声,“庄主您醒了吗?” 她瞬间惊醒,这是大寒的声音。 男子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收紧,脊背不自在地挺了挺,似乎很是不安,却仍垂着头,维持着跪姿。 “不要进来!”她愣了愣,高声喊道。 “是。”大寒应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第42节 这番话似乎极大地安抚了苏白,男子僵硬的脊背松了下去,但那背在身后的双手却仍紧紧交握着,透露了主人的紧张。 所以,陆溪月唇角勾了勾,他害怕被别人看见,但是在她面前却愿意袒露无遗,这一发现再次极大地取悦了她。 方才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故意让大寒进来,她想知道男子的底线究竟在何处,可在看到男子满身的伤痕时,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她不想他被别人看到。 她毫不遮掩的目光扫视着男子驯服的躯体,脖颈修长,肌肉紧实、腰腹精窄,胸前昨天被她拧伤的地方已然痊愈,可那凝固的红色血迹,依旧格外醒目,她不禁想起昨日男子仰着头,忍痛的神情。 男子身子微躬,双膝分开,黑色的劲装更显得两条腿充满了力量。 陆溪月陷入了沉思,她要把烙印烙在哪个位置更为合适…… 肩膀,腰间,胸膛,背上,还是那修长却充满了力量的腿部。 她坐起身子,男子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肩膀倏然微微颤抖,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似是在为自己即将遭遇的未知而不安,却又违反本能地强行将这种恐惧按了下去,从而告诉她,她可以安心地对他做任何事。 不得不承认,她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她身子前倾,双手伸到男子脑后,解开了那覆在男子双眼一整晚的黑带。 男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似是在适应光线,随即轻轻睁开了眼。 四目相接。 这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清亮。 “师兄……”男子低低唤道,眸中除了淡淡的疲惫,充满了局促和不安。 他咬了咬唇,垂下头,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又像是在等一个审判。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能否让师兄愿意相信他,甚至也许他这么做,只会让师兄更加厌恶他…… 苏白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的越发用力,用力到指节泛白,骨骼凸起。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看在他的表现还算令她的满意的份上,她愿意让他继续留在她身边。 她将冰凉的指骨抵在苏白颚下,迫使男子将头仰起,“苏白,你最喜欢你身上的哪个部位?” 第50章 覆唇 男子怔住, 似是惊讶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又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看着男子的眼睛,认真说道:“好好想, 你可只有一次机会。” 男子认真思考着,微仰的脸颊上蓦然浮现一抹绯红, 低声道:“胸,胸口……” 陆溪月心神微动, 是因为认为她喜欢那个地方, 认为那处可以取悦她, 所以他也喜欢么, 她唇角弯了弯,男子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她惊喜。 苏白这样的小心思竟是莫名的让人心动, 一时之间她竟不想烙在胸口了。 她松开抵住男子下颚的手, 将男子束在身后的如墨长发撩到他的胸前,用力按向男子的后肩, 示意他俯下身子。 男子双手仍背在身后,就着这个姿势将身子向前俯下,他低垂着头, 劲瘦的肩膀和整个紧实的后背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面前, 与身前相比,身后密布的伤痕只多不少,在皙白肤色映衬下格外醒目。 她用手轻轻点在男子后背,慢慢滑动到右肩和颈后之间的位置, 定声道:“就这里。” 这个位置, 她只需要轻轻拉开男子的衣襟便能随时看到, 比胸口方便了许多。 苏白不解,这里……什么? 陆溪月身子向后仰去, 声音竟是少有的轻快,“起来吧,我们去集市。” 男子好看的眼眸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神采,像是枯木逢春,久旱甘霖,晃的她的心一时间竟再次乱了。 男子松开负在身后整夜的双手,艰难地挣扎起身,身形不稳地晃动了几下,甚至差点跌倒。 陆溪月见状狠狠皱眉,以苏白的武功修为,只要内力正常运转,不过跪了一个晚上而已绝不会是这般狼狈模样。 她恍然想到之前在江风楼,苏白也是在她房间门口跪了整夜,第二日起身时也是这般艰难,而当时她只当他是故意如此好博人同情,可是现在…… 她像是被触到什么地方,怒道:“把你两条裤腿挽起来。” 男子听见这话,本就苍白的脸庞霎地褪去血色,他颤颤巍巍地弯下身子,将衣摆扎入腰带,踉跄着脱下靴子,在陆溪月冰冷的目光中,将两条裤腿依次挽到了膝盖上方。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两腿膝盖下,各自顶着的一大块淤青。 “我说过什么?即使昨日是我默认你跪着,可我何时让你停止内力运转了?” 含怒的声音在屋内炸开,“你这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她就着坐姿,一脚踢向苏白□□的脚踝,男子本就颤抖的双膝瞬间站立不稳,双脚向后,“砰”的一声,裸露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男子痛的脸色惨白,瞬间将嘴唇咬紧,甚至咬破出了血,才堪堪将那一瞬猛烈撞击的痛苦闷哼咽回喉间。 陆溪月冷道:“你既然喜欢跪,便继续跪着吧!” 明明知道男子只是怕她生气所以看不敢用内力消解,可心中怒气却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在看到男子唇尖的血滴时,一股无名的火气猛地升腾而起,从昨晚开始就想做的事在此刻终于忍耐不住,她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知道,她就要这么做。 “把手背到身后。”她命令道。 男子虽然不解,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做,哪怕这个姿势他已维持了一夜,再次做出来只会让他无比难受。 她坐在床上,身子前倾,左手用力压在男子肩头,右手一把扣在男子后颈,将男子俊美而又苍白的脸庞猛地凑到自己眼前。 在男子惊诧的目光中,她将唇覆到男子有些干涸、有些泛白的薄唇上,一点一点地将血迹舔舐干净。 整个房间此时都安静下来,静的她耳边只能听到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苏白刹那间心跳如雷,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他想要伸手将师兄揽在怀中,他想要将手压在师兄脑后加深这个吻,可他两手只能死死背在身后,明明没有任何绳索束缚,他却不敢动弹半分,甚至在他狠狠压抑自己冲动时,那柔软的唇瓣,已然离开。 怅然若失。 陆溪月看着男子唇尖终于消失的血迹,心中烦躁终于稍稍减弱,缓缓说道:“以后若是再痛,喊出来。” “是……”男子声音异常沙哑。 听见这个和平时不同的声音,陆溪月心中蓦然一动,视线不由向上移动,一看之下心神瞬间为之一凛。 男子气息紊乱,那好看的眼眸此刻泛着猩红,眼底闪烁着幽沉的暗芒,像极了在江风楼那夜,男子那充满了攻击性和野性的目光。 她不喜欢这个目光,陆溪月皱了皱眉,她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还有下一次,还是把这双眼睛蒙上比较好。 “陆逍!”屋外突然一阵喧闹,房门猝然被人踢开,“陆逍,你怎么敢!” 一个人影赫然闯了进来,陆溪月看了看男子现在的模样,疾声道:“去床上!” 苏白刚纵身跃上床,来人已经踹倒屏风,走到了她面前。 是一名穿着湖蓝锦裙,皮肤白皙,却满脸怒气的中年女子。 陆溪月怒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管我是谁?”来人气势汹汹,“我听百里说,就是你给阿白吃了血燃丹,每月十五都痛的死去活来?” 温韫此时匆忙追了进来,“陆庄主不好意思,这是在下的二婶陈辞,也是阿白的舅母,她知道阿白在温家后怪我们没有告诉她,今日便特意从城外回来。” 温屹也抱歉地对她笑了笑,随即对陈辞叹道:“阿辞,你这又是何必?” “滚!我不想见到你!”近乎咆哮的声音直冲温屹而去。 “娘!”温琼和温珏也在温屹身边对着陈辞连声唤道。 陆溪月有些惊讶,没想到那般温文儒雅的男子,竟会有脾气这般直爽火爆的妻子,不过,她不解地问道:“百里是谁?”这个人为何会知道苏白每次痛的死去活来。 陈辞瞬间指向人群后面的端午,“就是他!百里亲口说的,这下你无法抵赖了吧!” 端午躲在众人身后哆嗦的说不出话,呜呜呜,他不是故意说出来的,实在是这个二夫人太凶残了呜呜,让他一时之间忘了眼前的红衣人更加阴森可怖。 可笑,陆溪月冷冷地睨了陈辞一眼,“我为何要抵赖?” 温韫和温屹惊讶地对视一眼,若真是如此,不说陈辞会如此生气,就是他们也大为不解,他们之前以为陆逍给阿白服下血燃丹只是为了作为要挟,不想竟是以此折磨人,血燃丹有多恐怖,恐怕除了逍遥山庄,就是温家最清楚。 陈辞怒道:“陆逍,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溪月翘着腿仰坐在床上,“这是我和苏白之间的事,与你们何关?” 温韫不解地问道:“你明知道阿白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他?” 陆溪月皱眉,为什么说她明知道,明明她也是这两日才知道,而且,她冷道:“他喜欢我,和我折磨他,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 温韫不解地问道:“陆庄主,你就没有一点点,也喜欢阿白吗?” 陆溪月想到那夜苏白说的话,她现在虽然对苏白有明显不同的情感,可她不觉得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乃至付出生命,所以她摇摇头,“我不喜欢他。” 身旁男子抓着被褥的手倏然紧了紧。 “阿韫你说什么?”陈辞指着陆溪月,“你说阿白喜欢他,喜欢一个男子?” 温韫点点头,关于这件事她和苏白之间有一种默契,既然早晚要告诉家人,便不必有任何隐瞒。 陈辞不可置信地说道:“只要阿白还想认自己的家,认自己的父亲,傅善渊那种古板守礼的人,绝不会允许他作出任何败坏门风之事,娶一个江湖女子已是极难,更何况是一个男子?” 呵,陆溪月冷笑一声,她又不是想和苏白结为夫妻,何须父母同意?可笑。 温韫只好退而问道:“陆庄主,如今你也知道阿白和温家对你并无恶意,能否高抬贵手解了他这血燃丹的痛苦?” “呵,”陆溪月再次冷笑一声,“即使我现在能确定他没有恶意,可他的隐瞒和欺骗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他明明知道当初的事与温家有关,从头到尾却没有向我透露过半个字,说明他把温家看的比我重要许多,我难道不能罚他么?” 温韫到嘴边的话瞬间僵住,若是这样,苏白确实有过,只能说道:“阿白是有错,却也罪不至此?” “不是这样的。”藏在被褥中的男子突然出声。 “师兄,不是这样的,”苏白认真而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当时你本就受伤未愈,我担心你知道后会直接约战大舅舅,我怕你会再次受伤……” 就当是这样吧,陆溪月无所谓地想到,她并不在乎男子是如何想的,只要烙上了属于她的印记,就是她的人,苏白想要反悔也是不行的了。 屋内的其他人却是瞬间惊的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声音都极其熟悉,可是,苏白怎么会在陆逍的屋中,甚至还在他的床上? 陈辞上前一步,果然看到在陆溪月身后,床的里边还躺了一人,只不过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她声音颤抖,眸中隐隐有泪花闪烁,“阿白你起来,让舅母好好看看你。” 苏白神色一僵,赧然道:“舅母,我现在……起不来。” 众人此时也跟了上来,看到苏白这羞赧神情和这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瞬间被一个惊人的想法击中。 陈辞更是一会儿看向陆溪月,一会儿看向苏白,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们昨夜,你们昨夜不会是在——” 若两人只是单纯的共处一室,她还能勉强说服自己那只是情谊深厚的兄弟间的正常嬉戏,可如今苏白竟然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不敢起来。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 第43节 她想到方才苏白略显沙哑的声音,再看着眼前这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神情,她脱口而出问道:“阿白他昨夜,是不是……受伤了,甚至流血了?” 陆溪月眉头一皱,昨夜的画面再次袭来,她不由舔了舔唇,哑声道:“你怎么知道?” 第51章 逛街 陈辞瞬间如遭雷劈, 甚至踉跄地退了一步,所幸被身后的温屹接住。 她此刻已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震惊,她好容易找到的小外甥, 那么年轻俊俏的小伙子,喜欢男子也就罢了, 竟然还是被压的那个? 屋中的其他人也是或震惊或茫然,怔怔地看着陆溪月, 这冷若冰霜的红衣男子当真和苏白那个了? 而要说谁最惊讶, 非温韫莫属。 她震惊地喃喃自语, 看如今这情形, 想必阿白已经知道陆庄主其实是名女子,可阿白虽然八岁就已离家, 却也是自幼受礼法熏陶, 傅家教出来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女子的床上? 而她更加无法理解的是,女子和男子那个, 为什么会是男子出血? 端午则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陈辞在说些什么,出血?为什么会出血?为什么公子会被陆逍弄出血?难道陆逍又打公子了? 陈辞上下打量着陆溪月, 这红衣男子肤光胜雪, 目若春水,确实是极美艳的容貌,更是容光焕发,神情餍足, 昨夜定是没少折腾阿白, 可是阿白方才竟还替他说话。 她颤声问道:“阿白,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这位陆……庄主?” 苏白看着满屋的亲人,藏在被下的双拳倏然攥紧, 他看着陆溪月明艳张扬的侧脸,异常坚定地说道:“是。” 哎……陈辞长叹一声,看来唯一的症结就只能是这个看上去便不好说话的陆逍了。 她放缓了声音,看着陆溪月说道:“这位陆庄主,你以后对阿白,能不能稍微温柔一些?” “温柔?”陆溪月怔住,冷道:“什么意思。” 陈辞耐着性子说道:“就是动作轻柔一些,不要每次都弄出血。” 陆溪月再次皱眉,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每次都会把他弄出血?”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每次?他们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的? 陈辞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陆庄主,我毕竟是过来人,夫妻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子与男子之间。” 陆溪月瞬间怔住,原来这是夫妻之间做的事? 不对,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温二夫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而此时床上的男子也语音低沉地说道:“舅母,您误会了。” 虽然在梦里他已不知多少次将师兄揉进骨血,可现实中,他只有将自己放低到尘埃中,才只是能待在师兄身边而已。 陈辞对着苏白脾气就没那么好了,“你现在从被子里出来给我看看,就知道误没误会!” 苏白俊脸一僵,只好默不作声。 陈辞见状,对着陆溪月温声说道:“陆庄主,阿白的婚事支持或者反对都还轮不到我,但是你们既然已然这般……亲密,这血燃丹的毒是否可以解了?” 温韫此时也才如梦初醒,说道:“陆庄主,待阿白前去北境取麒麟血后,我也会和你们一道启程去逍遥山庄,替阿白的师娘重塑经脉。” 陆溪月眼前一亮,苏白的师娘也是她的师叔,算是她如今唯一的长辈了,“有劳温小姐了。” 苏白也对着温韫道了声“多谢。” 温韫瞬间笑了出来,“哟,从你口中听到声谢字可是真不容易。” 对着陆溪月又是一脸严肃,“陆庄主,既然如此,这血燃丹可否解了?阿白这两日便要去北境,万一受此影响,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不好?” 温韫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毕竟没有什么比取得麒麟血更重要,她正在思考,床上的男子突然抢先说道:“不用。” 声音坚定而又低沉:“不用解。” 若是没有血燃丹,他不敢保证师兄还会这般安心地让他待在他身边。 陈辞登时一脸恨铁不成钢,怒道:“你你你,天下女子这么多,你怎么就这么犟!”说着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温屹和温琼、温珏也忙追了出去,温韫只好说道:“陆庄主,阿爹今日去处理温家事务了,晚上我们再来商量去神龙垒和九溪山的具体事宜。” 陆溪月认真地点了点头,甚至心中隐隐兴奋起来,不知为何,她现在开始相信,苏白真的能替她拿到麒麟血。 端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苏白,可他家公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陆溪月身上,端午也只好跟着温韫离开,众人乌泱泱地来,三三两两的离开,屋内再次只剩下她和苏白两个人。 她站起身来,看着苏白。 苏白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有些惶恐地道歉:“对不起师兄……弄脏了你的被子。” 哪怕他已尽力没有让身体触碰被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汗液和血迹。 陆溪月看着男子额角和胸膛上细密的汗珠,她恍然想起,方才她一点点将男子唇上血珠舔舐掉时,男子额头便已沁出了汗珠,而胸前本来已然凝固的血迹被汗水一染,竟再次晕开。 陆溪月眸光暗了暗,异样的情绪再次从心中升腾,陌生到就连她自己都不理解这究竟是种怎样的情绪。 苏白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方才师兄的目光,可能师兄自己都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知道。 在师兄看不到的地方,他就是以这种目光注视着师兄,哪怕师兄现在并不喜欢他,但他至少可以肯定一点,师兄喜欢他这具躯体。 这一认知让他不由升出一股隐秘的喜悦,比他武功取得突破,比他打赢强大的对手,比他幼时被父亲表扬,都要欢欣和雀跃。 陆溪月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冷道:“回去换身衣服,随我去集市。” 苏白将上衣穿好,又将裤腿放下去,最后穿靴时动作突然一滞,“师兄,我没有黑色的衣服了。” 一件那天在散花楼被她剪破了,还要身上这件……看这样子确实没法穿了。 陆溪月皱眉,“那就穿你之前的衣服。” “是。” 待两人收拾好出门已是日上三杆。 苏白长身玉立站在院中,仅用一根玉簪将乌发束在脑后,腰间斜挂着碧玉笛,蓝色的衣袂在春风中微微翻飞,神情清冷眉目如画。 陆溪月有些恍惚,她已许久未见男子这身打扮,当真是丰姿如玉的少年郎,细细瞧着男子的身量竟似又长高了些。 不过谁能想到这般风华卓然的男子,竟会乖顺地跪在她床前,她心中陡然升出股隐秘的悸动。 苏白在看到陆溪月满意的目光时才终于放下心来,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会靠着这身皮相来取悦心上人。 她看了一圈,问道:“你怎么没带端午?” 苏白笑了笑,“知道师兄不想见到他,今天放他假。” 陆溪月点点头,她确实不爱看到那个胆小又聒噪的人。 集市离温宅很近,两人出门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应都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小西街。 宽敞的街道两边茶肆酒馆,医馆当铺鳞次栉比,路边摊贩更是多不胜数,各色旌旗随风飘扬,小摊小贩临街叫卖,当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她以前很是厌烦这种嘈杂的地方,不仅吵闹气味更是难闻,不想今日嫌恶之情倒是减弱了许多。 两人并肩而立一红一蓝,哪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是最亮眼的存在,过往路人,临街小贩的目光无不看向两人。 苏白侧身将陆溪月挡了挡,问道:“师兄,你有看到什么想买的东西没?” 陆溪月闻言倒是陷入了沉思,她本是想来集市看看有没有烙铁,可方才温韫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她想要给苏白烙下印迹也要等到他从神龙垒回来再说。 她看向身旁清冷沉稳的男子,“苏白,你会做烙铁吗?” “烙铁?”苏白有些怔愣,但仍是如实答道:“会做,山庄内的马匹臀部都有山庄的烙印标识,之前用来烙印的那根坏了,新做的那根上凸出的字正是我帮余伯雕的。” 陆溪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待回山庄后你再去做一根新的。” 为什么要再做一根?苏白有些好奇,可他清楚地知道师兄最恨别人质疑他,只能乖顺地问道:“师兄,要做什么样子的,和之前那根一模一样吗?” 陆溪月沉吟道:“待我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苏白轻轻颔首:“好。” 说话间两人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陆溪月看着身边男子俊美夺目的脸庞,突然间来了兴致挑选起来,若戴上这鬼脸面具,便不会再这么招摇了。 苏白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她正在犹豫是给苏白戴那个钟馗的,还是那个七仙女的,耳边突然传来娇柔的女子声音,“真是巧了,竟会在此碰上苏少侠。” 她直起身子朝来人看去,那人看清她面容后惊道:“这位想必就是陆庄主吧,当真是名不虚传。”她虽自诩容貌极佳,在这红衣男子面前却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不知阁下是?”陆溪月不悦地问道,她正挑选的起劲,却被人打断。 女子身旁一名白衣男子温声说道:“在下冷吟松,这两位是舍妹,冷安竹和冷幼微。”男子语气很是温和,神色却难掩矜傲。 陆溪月点点头,她记得这个冷吟松,之前在月灯阁打擂台时在苏白手下连三个回合都坚持不住,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是冷家公子和小姐。” 她自认打过了招呼,三人便该离开,不想那冷安竹竟对着苏白再次说道:“苏公子,小女上次的提议你不知考虑的如何?” 苏白向着陆溪月走近一步,冷道:“谈何考虑。” 被苏白冷言相对,冷安竹丝毫没有气馁,而且柔声道:“苏公子,当日你输给了那个武功平平的傅朔玄,大家都替你惋惜,可你既然娶不到温韫,冷家便是你最好的选择,温家能给你的,冷家也都能给。” 冷安竹这番话说的很是镇定,然而手心早已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生在冷家,拥有了江湖其他人羡慕的权势财富,可相应的,他们的自由也少了许多,在婚配上更是几乎完全听从长辈安排。 可若她中意的对象是苏白,冷家定然是会允许的,难得遇上一个她看得顺眼,长辈也会认可的人,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安排,只能再替自己争取一把。 “哦?”陆溪月来了兴趣,她指着苏白,“冷小姐,你是想和他结为夫妻?” 冷安竹愣住,似是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直白的问出来,却只犹豫片刻便下定了决心,说道:“是。” 陆溪月再次问道:“那你喜欢他?” 冷安竹再次愣住,每次接触苏白的目光她都会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当下也不扭捏,她含情的目光看向苏白,“是,我喜欢苏公子。” 第52章 仙女 陆溪月眉心蹙了蹙, 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目光看向苏白,她将身子往里侧了下,站在苏白和冷安竹中间, 冷冷问道:“那请问冷小姐,既然你喜欢他, 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愿意为了他牺牲性命?” 冷安竹皱眉, 似是有些不悦, “陆庄主这是在拿小女寻开心吗?若真到了这种地步, 恐怕早已超越了喜欢, 那是彻底爱上了一个人,才会把他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 旁边男子垂在身侧的双拳倏然攥紧。 爱?陆溪月倏然怔住, 这个词对她来说比喜欢还要陌生。 她认真问道:“那喜欢是怎样?” 冷安竹看着陆溪月, 一时不知她是不是在寻自己开心,还是真心求教, 她看着一旁眉清目朗的苏白,含羞说道:“喜欢就是会觉得一个人很好看很耀眼,想时刻见到他, 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 ”最后她声音变得缓慢,“也会希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人。” 若这就是喜欢……陆溪月心神倏然一动,刹那间心跳如雷,她捂着胸口,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发芽。 第44节 她眉心难受地皱了皱, 这种陌生的、无法掌控的情绪让她异常难过, 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男子,“苏白, 冷小姐说的是真的么?” 男子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他哑声道:“是真的……” 她怒道:“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岂不是,她是喜欢苏白的? 苏白咬了咬唇,“我之前不敢说——” 陆溪月瞬间阴沉的脸色打断了男子的话,她怒然朝苏白勾了勾手,示意男子将头低下。 “啪!” 带着劲风的巴掌落在苏白低垂的脸颊,清脆的声音震的众人心头一凛。 而方才苏白的局促惊惶,陆溪月的愠怒也被三人看在眼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冷吟松不由问道:“陆庄主是不愿意自己的属下和冷家结亲吗?” 冷安竹此时也恍然大悟,“陆庄主是担心苏公子和冷家结亲后会不将你这个庄主放在眼里?还是担心苏公子会就此离开逍遥山庄?” 陆溪月冷笑一声,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指着苏白,“他不会和冷家结亲的。” 冷安竹奇道:“为什么?” 陆溪月表情极淡,语气更淡,“因为他喜欢的人是我。” 瞬间安静了片刻。 三人惊的面面相觑,冷安竹娇俏的面容更是瞬间煞白,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过了良久,冷安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说道:“陆庄主为了不让苏公子来冷家还真是煞费苦心。” “哦,”陆溪月冷笑,“你不信?” 她再次对着苏白勾了勾手,示意男子把头低下。 男子眼底有些不安,似是为再次到来的疼痛而恐惧,却仍乖顺地将头微微垂下。 陆溪月见状唇角勾起抹满意的弧度,她抬头,将唇轻轻覆在男子温热的唇上。 男子在她行动的那一刻出于本能将眼睛闭上,在这一刻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一层轻柔暖意覆在他干涸的唇上,像是枯木渴望着春雨,像是雪花遇到了冬阳,极轻极浅,却是亘古的久远。 在这个瞬间,他们仿佛不是在喧闹的街头,而是在那昨夜温宅的客房中,在炙热的江风楼中,在那逼仄的船舱中,似乎整个街道此时都安静下来,只感受的到彼此纠缠的热烈气息。 苏白眼眸一暗,正想加深这个吻,陆溪月却已然抽身离开,浅尝辄止。 她看着身躯颤抖的冷安竹,冷道:“如何?” 冷安竹此刻再也忍受不了,红着眼眶跑进了人群中,冷幼微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冷吟松皱着眉说道:“陆庄主这般行事,不怕江湖中人议论么?” 陆溪月双手抱胸,漠然挑眉,“为何要怕?” 冷吟松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也追着冷安竹而去。 陆溪月轻嗤一声,回头,正对上男子幽沉的目光。 苏白眼底的情意在顷刻间翻覆成奔腾的江河,他唇边挂着一抹笑,像是三月春风般温暖而明媚。 他的师兄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意,却没有因此而厌恶他,甚至还愿意留他在身边,甚至像宣示主权般替他赶走了冷家人。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师兄其实是在乎他的。 陆溪月看着眼前风姿卓然的男子,明明仍是恭谨地垂着头,明明仍是驯服的姿态,那同昨夜如出一辙的清冷眸中,此刻却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豹,充满了占有欲。 “啪!” 她再次扬手,一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不要再让我看到那种眼神。”她语气森冷。 男子头被打的偏向一边,再转过来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如水。 “是,我的主人……”苏白再次开口唤道,男子刻意放轻的嗓音低沉而又沙哑,像撩人的柳梢划过心口,漾起丝丝涟漪。 陆溪月猛地从摊位上拿起面具罩在苏白脸上,将那淡薄的双唇盖在面具之下,隔开男子浓烈的气息,直到此时她才终于透出一口气。 她现在心里很乱,乱的像当时在禁地外,看不到头绪。 “这七仙女的面具同这位公子倒很是相配呀。”摊主是位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婶,笑吟吟地说道。 陆溪月这才发现方才慌乱之下,她顺手将离她最近的七仙女的面具戴在了苏白脸上,一根带子套在脑后,只露出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不知是否是因为苏白穿的一身蓝衣的缘故,这娇柔的七仙女面具竟和男子意外的相配,男子身姿清俊长身而立,倒真像是那飘渺出尘的仙女,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师兄你戴这个,可以吗?”男子也拿起一个面具,含笑问道。 陆溪月转头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董永既无能又懦弱,你如何敢让我戴他的面具?”说着她目光扫视摊位,看到一个闪着金光的面具时,眼前瞬间一亮。 看清面具画的是谁后,苏白眸光一紧。 陆溪月说道:“摊主,我要这个和他脸上戴的那个。” 大婶满脸笑意,和蔼地说道:“这位公子真有眼光,一选就选中了我这摊位上最能管住七仙女的一位,两张一共六文钱。”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苏白便说道:“师兄,我去换个面具。” 若师兄戴的玉帝,最不济他也该戴个王母的,戴个七仙女岂不是差辈了。 因为戴着面具,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闷,陆溪月的声音则是透着薄怒,“你对我选的面具不满意?我是你师兄,长兄如父,我戴玉帝,你戴七仙女有何不妥?” 在街边的角落中,冷安竹将两人的互动尽数看在眼里,她面色阴沉,“你们说,若是温家知道这苏白喜欢男子还去参加温韫的比武招亲,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冷吟松沉吟道:“温家同我们冷家一样,极重颜面,若是知道了只怕那苏公子乃至整个逍遥山庄都会被温家针对。” 冷安竹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这苏白武功虽高,可温家医毒双精防不胜防,任你武功多高也是躲无可躲。” 冷幼微皱眉道:“二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你喜欢那个苏白,咱们之所以留在应都城没走不就是为了见他。” 冷安竹面露厌恶,“那是以前,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喜欢男子我就觉得恶心,我之前便奇怪在月灯阁时他为什么对这个陆逍百依百顺,之前还以为是敬他是庄主,亏我方才对那个陆逍也那么恭敬,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说话间冷安竹越发愤恨,“回头我就命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温家,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还能不能完好地走出这应都城。” 旁边的冷幼微想要劝阻,冷安竹却已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而另一边的两人正好走到飘香楼前,“师兄,这飘香楼虽是以酒闻名,可是他们这儿的说书先生,话本子最是广博有趣,你想不像去听一下?” 陆溪月点了点头,她如今内力全无,逛了这么一会儿确实有些累了。 两人在楼外听着声音并不大,进楼后才发现楼内已是一片欢腾,铜钱的打赏声不绝于耳,众人竞相欢呼着:“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台上的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话说那二十年前,新帝登基——” “换一个换一个!讲点平时没听过的!” “一天天讲朝堂那些故事,换一个换一个!” 说书先生顿了顿,突然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道:“既然如此,今日就给大家讲讲那神龙垒!” 神龙垒三字一出楼内瞬间安静下来,说书先生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说道:“话说那北境神龙垒,明明是一片平地,却比那十万大山还要奇诡,凡是进去的人有死无生,据传就连路边随处一块巨石都会化作巨怪攻击路过的人,而哪怕生活在百里外的百姓,也会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咆哮声,而这十年间已再没有人进去过……” 说书先生声音清晰低沉,将本就诡秘的地方讲的又多了三分危险和莫测,众人心神都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两人挑了个相对清净的角落坐下,吩咐小二上了几个酒菜,陆溪月摘下面具,手中漫不经心地捏了颗花生,问道:“你说实话,此行去神龙垒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男子看着她,定声道:“师兄,经过这几日的比试,我有预感我快突破逍遥游心法第六重了。” 陆溪月眼前瞬间一亮,“第六重,绝云?” 苏白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日比武招亲时我便已隐隐触到门槛,就在这两日必然能够突破,到第六重之后再运转内力,身法速度都会比以前快上数倍,师兄,我一定会活着将麒麟血为你带回来。” “苏白,我能相信你吗?”陆溪月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能再一次相信他吗? 她低声道:“若是你知道第七重的心法,想必会对你突破第六重绝云有所帮助。” 男子身躯颤了颤,似是没想到竟会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男子眼底似有情意流转,旋即他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双拳攥紧垂在身侧。 男子仰望着她,目光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和稳重,“师兄,你相信我,苏白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就像鱼儿永远离不开水,苏白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但是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凶手证明我的清白,我绝对不会要第七重的心法。” 陆溪月定定看着眼前眉目清峻神情坚定的男子,此刻喧闹的楼中一切纷杂仿佛都被隔在了两人身外,她耳边只有苏白低沉坚定的声音。 过了良久,她咬破手指,伸到苏白面前,不容拒绝地说道:“含住。” 第53章 恶霸 陆溪月话刚出口蓦然意识到不妥。 虽然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让苏白吸食她的鲜血, 可现在和当时封闭的船舱完全不同,他们此刻身处应都城最喧闹的酒楼中,哪怕这个角落十分偏僻但周围仍有许多人。 果然, 男子听见她这么说,困惑地看着她举着的手指, 神情疑惑而又羞赧,似不是不解她为何会这么做。 见男子这幅表情她心头怒气瞬间被点燃, 她眸中狠厉一闪而过, 正想粗暴地把手指直接撬进男子唇齿, 男子喉头突然咽了咽, 唇瓣微张,将她的手指珍重地, 轻轻地含住。 她的心像是被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子击中, 向来沉静的湖面泛起汹涌的涟漪,她怔愣地看着男子, 即使是如此荒诞且无理的要求,他也会顺服地完成么…… 与此同时,指尖瞬间被紧致的温热包裹, 一股酥麻之意从被含住的地方传回, 顺着脊背而上,直冲脑门。 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受惊之下她蓦然抽回手指,怔愣地看着指尖被男子含住的地方。 明明是和上次一样的举动,为何反应剧烈了许多, 明明只是单纯地想让苏白吸食她的鲜血, 为何却会如此心烦意乱。 她手指拢了松, 松了又紧,她的思绪像是打在石子上的雨滴, 毫无章法地胡乱溅射,她胸膛起起伏伏,就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愤怒还是烦躁。 “啪!” 她一掌狠狠扇到男子脸上。 男子的脸被打偏了过去,可她心头郁结的怒气手却没有丝毫消解,甚至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愤怒,是因为方才那异样的、不受控制的感觉么…… 清脆的巴掌声在嘈杂的飘香楼内并不显眼,附近几桌人还沉浸在说书先生精彩的故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静。 身前的男子双拳倏然攥紧,在她含怒的目光中将另外一只膝盖缓缓放了下来,双膝及地,双手背到身后交握,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之前的野性,没有方才的质疑,只有最原始的顺服。 随着男子的动作,陆溪月心中的怒气竟也被一点一点抚平,她从愤怒慢慢变成困惑,明明是她要求他含住她的手指,也是她狠狠打了他一耳光,男子什么也没有做错,可道歉的却是他。 男子静静地跪着,即使是同昨夜一样的姿势,给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玉簪束发,腰间银带勾勒出劲瘦腰身,挺直的蓝色锦服和碧绿的玉笛显得整个人矜贵而又冷傲,他本是天临城中最恣意耀眼的少年郎,此刻却跪在她的面前。 第45节 在这人声鼎沸的飘香楼中,在说书先生跌宕起伏的讲述声中,她不由开始相信,在苏白面前她拥有最大的安全感,她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深深地看着男子,直到一切情绪都被平息,她再次咬破手指,伸到男子面前,而男子也毫不犹豫地再次轻轻将它含住。 感受到指尖的异样,这次她没有像方才那般慌张,而是沉着脸淡淡吐出一个字:“吸。” 像滴到茶盏中那种稀释后的血液,只有短暂的效果,唯有她的血液直接进入男子身体,才能抵抗这个月十五血燃丹的发作。 男子仰着头,睫毛如虫翅般轻轻颤动,他感受着血液顺着喉咙缓缓流进身体,一点点平和了身体里血燃丹潜藏的毒性,好温暖,好舒服…… 他终于理解了师兄为何会让他含住她的手指,此刻他像是溺水的人狠狠抓住唯一的稻草,像是饥荒时快要饿死的灾民捧着手中最后一碗米粥。 这一点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直接咬破口中的手指,他用尽浑身理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用最轻柔平顺的力度缓缓一点一点吮吸着血液。 他吮吸着口中柔软的手指,恍然想到在那江面的小船中,师兄是如何在他舌腔肆意搅动,想到在那江风楼中,他如何亲吻师兄柔软又冰凉的唇,男子眼眸倏然暗沉,瞬间口干舌燥,却又用尽所有克制将这一切狠狠压抑。 陆溪月低着头,她感受到男子的舌尖舔舐过她的指尖,感受到男子双唇包裹住她的指尖,本是令人不安的举动,心中的烦躁难耐却在男子驯服的姿态中渐渐消弭。 她眸光微微动了下,用如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深深凝视着男子。 直到她感受到苏白吸入的血液已然足够,才冷冷说道:“张嘴。” 苏白闻言狠狠地咬向自己舌尖,剧烈的疼痛唤回了残存的理智,他双唇微张,看着那纤白的手指无情离开。 陆溪月刚抽回手指,耳边便响起令人厌烦的调笑声,“哟,两位玩的有点野呀,这是南风馆的小倌跑出来了?” 三个华服男子围住跪在地上的苏白,上下打量道:“看这姿色真是不错,兄台好眼光!不如卖给我如何?”说完拿出一锭亮闪闪的金子放在桌上。 陆溪月皱眉,南风馆是什么? 她不悦地问道:“你说让我把什么卖给你?” 华服男子将手重重按在苏白肩头,若有似无的摩挲着,笑容猥琐嚣张,“兄台何必明知故问?” 说完指着身下的苏白,“本少爷纵横应州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货色,当真是眉眼精致肤如凝脂,这既清冷又孤傲的气质,”男子唇角笑容越发扩大,“当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单只远远一看便已激起本少爷的征服欲。” 苏白被这男子用手按住,不悦地皱了皱眉,却因为双手背后而无法动作,他怒气顿生,将内力聚在肩头,准备狠狠震开男子的手,想到什么突然间浑身气势一松,放弃了抵抗。 陆溪月阴沉地看着这肥头大耳的华服男子,她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却也能听出来他是看上了苏白,这是在她的面前觊觎她的人? 妖冶明艳的脸庞瞬间阴沉下去,像是开在黑夜中的曼陀罗,极美极冷,令人迷醉。 男子的目光却一直粘在苏白身上,丝毫没有发现陆溪月的变化,他越发变本加厉,直接俯下身,肥大的手指缓缓摸过苏白的脸庞,“哟,瞧那边小脸红的,被主人打了?” 见苏白脸色冰冷却只能皱眉忍耐,男子心头一股邪火倏然窜起,嘿嘿嘿的笑了出来,“小美人,告诉本少爷你叫什么名字?让本少爷好好疼你。” 旁边两名男子闻声神气道:“知道这位黄公子是谁吗?被他看上你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还不快把名字报上来?” 陆溪月心头怒气越来越盛,苏白究竟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不反抗? 男子见苏白眸中明明闪着怒气,却只能将头转到另一侧做着无用的躲避,不由笑容更盛,小腹的邪火竟越发升腾,“真是乖,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不敢动也不敢反抗是吧。” 他贪婪的目光在苏白脸庞和身上流连,“妙极了妙极了,不知是哪家馆子教出来这般可人的尤物,是城西的妙音阁还是城南的存菊楼?不过不管是哪家,你的主子马上就是本少爷我了哈哈哈哈。” 想到能将这般妙人压在身下,让他清冷的眉眼染上艳色,看着他脆弱而无助的哭泣求饶,男子的笑声越发放肆嚣张,四周众人的目光不由也被吸引过来。 陆溪月这才反应过来,昨夜苏白也是等到她开口才从地上起来,难道此刻他也是在等她的允许么……她看着苏白难过隐忍的目光,一股热流涌过干涸已久的心口,疾声道:“你还不把这几个渣滓处理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跪在地上的蓝衣少年猛地松开背在身后的双手,从地上一跃而起,方才低顺的目光瞬间凌厉,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冷寂漠然地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人。 三个男子被这如冷刀般锐利的目光一瞪,瞬间吓的退后几步,惊恐地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苏白,“你,你——” 苏白冷着脸右手一扬,三人话还未说完,一道劲风扫过,三人身后桌椅齐齐裂开,三个人影更是被径直轰出,狼狈地倒在门外的大街上。 两人坐的本来是个角落,这般巨大的动静一下整个楼内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看着前一秒还在楼内作威作福,下一秒就在门外哭嚎着喊疼的三人,众人不禁哄笑着议论开来,直到有人惊讶地说道:“那不是应都城最有名的纨绔恶霸,黄光祖吗。” “嘘,据说他可是知府大人的私生子,得宠着呢。” “无妨无妨,这应都城谁还不知道他?”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又看上了谁,不如乖乖接受还能拿钱补贴家里人,要是拒不从命恐怕有的罪受咯。” “可这次受罪的是他们诶!” “哎,你不懂,就算黄少爷现在落了下风,迟早也会报复回来的。” 三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仓皇逃走,这换了谁谁能想到,这跪在男子脚边屈辱地含着男子手指的人,竟会有那么恐怖的眼神和那般厉害的武功。 直到跑出三条街,三人才堪堪停下脚步,累的像狗一样大口喘气,黄光祖身旁的跟班愤愤不平地说道:“公子,那蓝衣人的姿势,分明就和妙音阁中的小倌一模一样,我们没有看错。”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眼神,小倌绝不会有他那般凌厉渗人的目光,只一眼,便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地求饶。 黄光祖狠道:“你们两个派人去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那两个人的身份来历,本公子看上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即使是被吓的屁滚尿流,方才那人充满压迫的锋利眼神也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黄光祖不由舔了舔唇,越是这样的人,到手之后才越有意思。 陆溪月阴冷目光扫向看热闹的人群,众人这才受惊般转回视线,她走到门口将桌上金锭放到柜台上,淡淡道:“掌柜的,这锭金子算是补偿这些损坏的桌椅。” 说完冷着脸走出了客栈,苏白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掌柜的看着两人相携而出的背影,倏然发现,这蓝衣人的身形,像极了那夜在他这酒楼,一出手就震住所有人的那个少年。 待走出酒楼,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陆溪月猝然停住脚步,太阳已然升到正空,明亮的日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猛然抬手,一掌朝苏白扇了过去。 一抹鲜血从男子唇边淌下,连着被扇了四掌的脸明显的红肿起来,在白皙脸色映衬下格外醒目。 第54章 吊坠 “你就由着他们非礼你?你让他按你的肩, 摸你的脸?还是你就喜欢被男人这样对待?”明知道男子只是在等她的准许,可心中怒气仍是像燎原之火般势不可挡的烧了起来,丝毫压抑不住。 “你竟然只是把他们毫发无伤地赶出去, 你至少也该扭断他们一条胳膊!”陆溪月双拳握的咯吱作响,额头青筋凸起。 她看着男子另外一边皙白的脸庞, 刚刚那个黄光祖用他那油腻的肥手摸的就是这个地方…… 她蓦然扬手,在男子忍痛的目光中, 再次狠狠一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啪”让两人都有些呆怔。 陆溪月含怒地看着那半边脸, 直到慢慢浮现的红印覆盖了那人摸过的痕迹, 哪怕那个痕迹自始至终并不存在,她心头无名的怒气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陆溪月狠狠皱了皱眉, 今日的自己和平日很不一样, 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她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她看着眼前疼的低低喘息的男子, 他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什么,却平白无故挨了她这么多掌,她心中有些异样的酸麻, 面上却冷然说道:“苏白, 待你取回麒麟血后,我会送你一样东西。” 对面的男子闻言瞬间怔住,随即眼底慢慢浮现轻柔的笑意。 他的师兄在心疼他!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雀跃,那个慕情看似玩世不恭, 说的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心疼便是心动的开始。 他越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反抗, 他抬头望了望人潮涌动的大街, 若是再多来几个恶霸流氓就好了。 陆溪月看了眼东张西望的男子,问道:“他们刚才说的那什么南风馆是什么, 小倌又是什么?” 苏白神色一僵,解释道:“南风馆就是青楼,只不过里面卖的都是,都是男子,所以叫他们小倌……” 陆溪月越发不解,“那他们为什么会认为你是小倌?” 苏白闻言眉头紧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方才他跪在师兄脚边,又含着师兄手指?可仅仅凭这个如何能够断定。 苏白想到什么,瞬间像是被雷劈中,本就红肿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他昨夜将双手背在身后,是因为曾在那本小册上看到过,这个姿势表达的是臣服,他只是想用这个姿势让师兄放下戒心和怀疑,可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就在那个小册的后面,还出现过这个姿势,一个柔弱的男子就是跪在地上双手负后,取悦另外一个男子…… 苏白清峻的脸庞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手指尴尬地在身侧扣起,难道这是南风馆中小倌常用的姿势? 可他知道,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只要是师兄喜欢的,不管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甚至若是这个姿势有效,他愿意尝试那本册子上的其他内容…… 陆溪月冷冷地睨了苏白一眼,这人短短时间内表情变来变去,定是有事瞒着她,她脸色一沉,冷道:“还不快说?” 男子如梦初醒般说道:“可能是因为,因为小倌经常会做出我方才那个姿势……” “哦?”陆溪月挑了挑眉,嗓音懒懒的让人心痒,“所以他们才会误会?”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赧然的男子,“有哪个小倌像你这样冷冰冰,又有哪个小倌会像你那样凶狠?” 末了陆溪月轻轻叹了一声,“看看,你还不如小倌。” 苏白脸色瞬间僵住。 陆溪月看着男子煞白的脸色,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若苏白当真是那什么南风馆中的小倌,很多事也许就会简单许多。 她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再次将面具戴上,说道:“走吧,不是说要带我逛逛这应都城么?” 男子闻言也露出抹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师兄,你看这些都是应州特有的缂丝。” “师兄,这是应州特有的美酒,可惜杨柳青现在喝不到了。” 两人不知逛了多久,久违的烟火气让她分外舒心,一路上苏白都在不知疲倦地为她介绍摊贩上的各色货物,哪怕她没有回应男子也丝毫不介意,可惜她一直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直到走到一处珠光宝气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 见她终于有了感兴趣的迹象,苏白眼前一亮,忙介绍道:“师兄,这是应都城最大的首饰铺珍宝阁,里面所有首饰应有尽有,还有从北边和西边来的新鲜玩意,一层都是男子的首饰,二层是女子的。”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了店铺,一走进来顿觉别有洞天,店铺很大,客人却更多,当真是光华闪烁,琳琅满目,每排货架上的东西都看的她眼花缭乱,她还从未一次性的见过这么多首饰。 “师兄,可有什么看入眼的?”男子笑着问道。 “你看看,可有喜欢的项链?之前你不是说想让我送你东西来着。”陆溪月看着苏白问道,男子本来挂在颈间的玉佩重又挂回了腰间,此刻脸上戴着七仙女的面具,越发显得修长白皙的脖颈空无一物,若是在脖子上带根项链,以后她再想要男子低头,只需拉下链子即可。 苏白怔住,“师兄你是想送我……项链?” “怎么,不愿意带么?”陆溪月脸色瞬间阴沉,“这层楼不是有男子带的项链么。” 苏白顿了顿,说道:“那师兄你帮我挑一个吧。”语气竟有些像撒娇。 陆溪月倒是没想到男子态度转变的这么快,点点头,看着摆在面前的一个吊坠,“那就这一个吧。” 苏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一个小巧的吊坠,黑色的绳子中间系着一个纯银的吊牌,很是简单大方,当下将吊坠拿在手中,“师兄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陆溪月撇撇嘴,她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既束缚又累赘,当下淡淡道:“没有了。” 两人去柜台结账的时候,掌柜的笑容可掬:“两位真是好眼光,这个吊坠是我们这珍宝阁卖的最好的,许多女子都买来送给意中人。” 苏白闻言轻抿的嘴唇扬了扬,陆溪月奇道:“为什么都是女子买来送给意中人?” 掌柜的解释道:“两位没看旁边立的牌子?这一款是纯银的小吊牌,我们可以免费帮忙在上面刻字,因此女子大多会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送给心上人。” 第46节 苏白问道:“你们刻字要多久?” 掌柜的挠挠头,“最近买的人多得排队,更何况雕刻需要时间,怎么也要三日后了。” 苏白闻言摇摇头,“那我们不刻了,结账吧。” 两人走出珍宝阁后,陆溪月随意地问道:“怎么,没有想刻的字?” “自然不是,只是不想等上那么久,”苏白紧张地抿了抿唇,丝毫看不出方才击退黄光祖三人的凌厉气势,“师兄你想给我刻什么字?” 陆溪月想了想,“就刻一个逍字吧。” “好。”男子突然绽开一抹笑容,说着将吊坠平放在左手掌心,将内力聚集在右手的食指上,以指为剑,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在方形的吊牌上刻了一个遒劲的“逍”字。 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为我戴上?” 陆溪月点点头,这点小事她不介意顺着男子,毕竟他马上就要启程去北境了,她接过吊坠,男子也顺从地伏下头,她很轻松地便将黑绳戴在了男子颈间,黑绳并不长,银牌刚好卡在衣领上方,在蓝色锦袍映衬下丝毫不违和,甚至增添了几分桀骜不羁之气。 “谢谢师兄,我很喜欢这个吊坠。”男子低声说道。 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陆溪月不知为何心尖一阵发痒,想挠却又挠不到,只能生硬地说道:“该回温家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确实已然西斜,一块极美的明霞染红了半边天。 街道、店铺,随风飘荡的旌旗乃至整个大地,都被镀上一层金色,显得温情而又寂寥。 今日竟然逛了这么久…… 她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自她记事起就在日复一日的练功习武,竟从没有一日像今日这般轻松玩耍过,她竟有些感谢,那个时候懵懂的苏白,迷迷糊糊地闯入九溪山。 “两位公子回来了!”温宅的大门前已然挂上一对明黄的八角灯笼,管家王伯对着两人迎了上来,“小姐特地派老奴在此等二位。” 苏白不解地问道:“王伯,是有什么事吗?” 王伯低声说道:“知府大人来了。” 知府大人?陆溪月和苏白对视一眼,难道是早上在飘香楼对苏白动手动脚的那个人? 陆溪月声音染怒:“他们可有说是为什么事而来?” 王伯看向苏白,“知府大人说想向府上要一个人。” 两人这下哪儿还能不明白,陆溪月怒道:“他竟然还有胆子找上门来?你今日就该直接杀死他们,免得他们继续为祸百姓。” 苏白此时也有些愠怒,“王伯,他们是怎么会找到温家来,他们又怎么敢到温家来?” 王伯恭敬道:“自然,即使是知府也不敢得罪温家,可是他们只查到温家故意迷惑他人的消息,就是小表少爷您是普通的江湖人,来应都本是为了比武招亲,后来为了求医住到了温家。” 苏白点点头,“所以他们觉得要走我很容易?” “他们知道少爷您武功极高,但是他们也知道温家救人都会对求医者提出一个条件,故而他们说愿意将城东的三个矿场让给温家,只要温家将答应医治的条件,改成让公子去服侍黄光祖十年。”说到后面王伯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陆溪月闻言冷笑一声,真亏他们想的出来这种办法。 苏白怒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就在前厅,知府毕竟是整个应都的父母官,此次那黄光祖竟说服黄大人亲自前来,因此为了避免矛盾,小姐让我在此等候就是想带两位公子绕过去。” “公子也不想事情闹大,最后被傅大人知道吧。” 提到傅善渊,苏白挺直的脊背瞬间一僵。 “王伯,大表少爷让小表少爷去前厅。”一个灰衣人走到几人面前,陆溪月定睛一看,来的人竟是青叶。 王伯皱眉,“小姐明明说不让小表少爷和黄知府见面。” 青叶恭谨地说道:“小姐也在场,就是她让我来通知小表少爷的。” 苏白垂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攥紧,“青叶,兄长可有说是为什么?” 青叶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那黄公子说了什么,大表少爷就突然很生气。” 苏白想到什么,心中瞬间沉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跟你去。” 陆溪月见状不解地蹙了蹙眉,苏白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男子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不由冷道:“我也去。” “师兄你先回房吧?”男子看着她,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恳求。 究竟是什么事……陆溪月神色骤冷,直接走在了男子的前面。 第55章 问罪 苏白眸中闪过一丝惊惶, 忙跟上来走在她身旁,低声道:“师兄,你先回去吧, 我一个人去就好。” 陆溪月凝神看着男子,上次见他这么紧张害怕, 好像还是傅朔玄突然上擂台的时候。 “苏白,你很怕你大哥么?”她意识到, 她在担心眼前这个人。 苏白微微摇头, 又点了下头, 说道:“兄长大我七岁, 他为人守礼自持,眼里揉不得沙, 大哥自小对我都很严厉, 我是怕……” “你怕什么?”陆溪月沉眉。 苏白蓦然转过头看着她,漆如点墨的眸中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坚定, “师兄,一会儿不管兄长说了什么,都让我来应对, 求你一定要相信我。” 清冷的月光照在苏白身后, 男子漆黑的眸光揉成碎影,如玉的脸庞白到几近透明,大概是男子的目光太过执着太过认真,陆溪月心中颤了颤, 脑子还没转过来时一个“好”字已然脱口而出。 男子见状笑了出来, 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脑后高束的马尾晃了晃,终于有了几分少年郎的意气。 苏白的笑容太过耀眼, 她下意识别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管家,“王伯,除了傅朔玄和温韫,还有别的人在前厅吗?” 王伯回想了下说道:“家主还在处理事务,二爷追着二夫人出去还没回来,现在只有大表少爷和大小姐在。” “那黄光祖究竟什么来头?”照理说在这应都城没有温家对付不了的人。 王伯感慨道:“这事应都城中许多人家都是知道的,那黄光祖是黄知府和他青梅竹马恋人生的孩子,那女子生下黄光祖就过世了,黄知府便把他记在他大哥名下,对外称是侄儿,知府夫人见记成侄儿不会影响她的子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陆溪月不解,“那他一直这般跋扈,没有人管么?” “这黄光祖虽然嚣张,但他舍得花钱,许多人也愿意拿钱,像今天他们来温家要人,若表少爷真是普通百姓,三座矿场不仅能买下一个人的十年,黄知府还能顺便卖温家一个好。” 陆溪月闻言陷入了沉思,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实是这样,有钱又有权,许多麻烦都不再是麻烦。 可就算是知府,那傅朔玄也不会有丝毫惧怕,随便把他们打发走就好了,又为何会生气,又为何要专程把苏白喊过去。 四人不一会儿便已走到前厅外,远远瞧着厅内灯火通明,傅朔玄一身深沉黑衣站在中间,温韫单手托腮坐在他身旁,另一边坐着的是黄光祖和一个有些威严的中年男子,氛围还算融洽,只是那黄光祖见到苏白时眼睛瞬间一亮,跳起来嚷道:“叔叔,就是他!” 苏白眸光骤冷,阔步踏进厅内,凌厉的目光朝着黄光祖直射过去,“你还敢来找我?” 被苏白这目光一瞪,黄光祖浑身打了个哆嗦,忙躲到那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身后,才镇定下来,贪婪的双眼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白,他真的是爱死了苏白这桀骜凶狠的劲。 见黄光祖这副模样,他身旁的中年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苏少侠吧,这次温家比武招亲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少侠当真是人中龙凤,老夫的这个侄子,最是仰慕少侠这种人才,想要少侠做个伴而已,少侠何必动怒。” “哦?”苏坐走到黄知府对面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将一只腿翘了起来,一双冷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我拒绝和黄公子作伴。” 黄知府依旧保持和煦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寒意陡生,“据光祖所说,少侠武功虽高,却也是个侍奉男子的小倌,既然如此换个主子又有何妨,更何况黄家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苏白闻言冷哼一声,将腰间玉笛拿到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侍奉男子?黄公子说的是他自己的嗜好么?” “苏公子。”傅朔玄突然冷冷开口,说出了他今日看到苏白后的第一句话。 陆溪月心神一凛,傅朔玄他此刻喊的不是傅殊白,不是小弟,更不是阿白,而是没有丝毫感情的苏公子。 甚至她敏锐地发现,从苏白进门起傅朔玄沉静的目光就一直看着他,可苏白却一直不敢与其对视,即使到了此刻,他的目光也一直看向黄光祖,不敢朝傅朔玄那边偏向半点。 傅朔玄眸色深沉,似是沉静的大海,波澜不惊的海面下是汹涌澎湃的暗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苏白,冷声问道:“方才黄公子说你今日在酒楼,跪在陆庄主脚边,是真的么?” 陆溪月心中陡然一沉,眸光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她知道傅朔玄为何要叫苏白来了。 对质。 问罪。 而苏白自从傅朔玄说出第一个字后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脊背紧绷垂着头不说话,看到这一幕她心中怒气陡生,毫不惧怕地对上傅朔玄肃穆的目光,冷道:“是又如何,师弟跪师兄天经地义,难道傅将军认为不对?” 黄光祖躲在黄知府身后嚷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跪!那双膝分开的距离,两手背在身后的弧度,没有研究过的人可做不了那么标准!” 傅朔玄目光仍紧紧锁在蓝衣少年的身上,“我再问你,你是否知道那个姿势,是南风馆中的小倌常用的姿势?” 苏白紧紧咬住下唇,猛地转头看向上首,看向那脸似结了层冰霜的傅朔玄,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 傅朔玄仿佛受到挑衅,怒气更盛,双眉似乎都瞬间凝结,“你是自愿还是被逼的?” “我自愿的。”男子声音似磐石般坚定。 傅朔玄眼眸越发沉,“那把男子的手指含在口中也是自愿的?” 苏白脸色一白,说道:“那是为了渡血——” 见所有问题被一一应下,傅朔玄深深地看着苏白,最后和温韫对视一眼,温韫走到黄知府面前,笑道:“黄大人您不如先回去,这件事待我们考虑考虑一定会给一个让您满意的答复。” 黄光祖不忿地吼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明明就是双赢!” 黄知府按住蠢蠢欲动的黄光祖,温声道:“如此,老夫就回去静候佳音了。”他今日自称老夫而不是本官,便是想将此事划在私下解决。虽然他对黄光祖算得上有求必应,却也不想为此得罪温家。 黄光祖父子离去后,厅内氛围瞬间凝滞。 “铛嘣!”上好的白瓷茶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又破碎的声音。 陆溪月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傅朔玄含怒的声音如惊雷般在空旷的厅中炸开。 傅朔玄抿着唇,一股骇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这种气势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历练而来,裹挟着千军万马的威慑,让人无法在他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苏白将笛子放在几案上,沉默地朝着傅朔玄的方向跪了下来。 见苏白这般举动,傅朔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要么你现在跟我回京,韫儿去九溪山替你师娘治病,要么你就继续留在这位陆庄主身边,治病的事一概免谈。” 苏白猛地仰头,“你不能这样!” 陆溪月闻言也怒道:“这位傅将军,我敬你是个英雄,可出尔反尔岂是君子所为?” “替苏白师娘治病,和替在下治伤,是在下一早便和温小姐约定好的,与傅将军和苏白有何关系?” “这是傅某的家事,还请陆庄主不要介入。”傅朔玄定定地看着苏白,“阿白,我要听你说。” 苏白抬着头,清亮凤眸毫不畏惧地看着上首的黑衣男子,声音异常坚定,“我要去神龙垒,取得麒麟血。 “不行,那神龙垒危险重重,我可以进宫求圣上,拿一半的雪莲给陆庄主,足够他重塑气海了。” 苏白摇摇头,“师兄等不了了。” 进宫求圣上这件事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就算能成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不知道,可他知道师兄是一天也不想多等。 第47节 傅朔玄眉头突然一皱,苏白颈上何时多出来的一根黑绳?他含怒上前,攥起吊牌,一个逍字赫然映入眼帘。 本就是勉强压抑的怒气再度爆发,“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宁愿匍匐在男子脚下当一条狗?” 傅朔玄久在军营,对男子之间的事本不抵触,可这次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沉稳的声音此刻有些颤抖,“我最珍视的弟弟,竟像小倌一样卑微,你考虑过我和父亲母亲的感受么?” “所幸阿青随肃王爷办差去了,若是她知道她的二哥竟愿意做小倌去取悦别人,你又让她怎么想?” “若是被那黄知府知道了你是父亲的儿子,你让父亲在官场上还有什么脸面?” 苏白跪在地上,脊背剧烈的颤抖,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傅朔玄的声音还在继续,“那陆庄主又不喜欢你,你有何必苦苦纠缠引人厌烦?”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子双手颓然撑地,似是再也支撑不住。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乱,她真的不喜欢苏白么…… 她捂着自己因为苏白而难过不已的心,若是按那日冷安竹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觉得他很好看,想看到他,也希望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那么她觉得,她应该是喜欢苏白的…… “阿白,跟我回家吧,陆庄主的恩情傅家自然会报,我不能看着你再这样自甘堕落。” 和她在一起就是堕落?她本想出声讽刺,却在看到男子脸上泪痕的时候,所有话都消失在喉间。 苏白竟然哭了,和上次在她肩头压抑的低泣不同,这次从头到尾都是无声而又静寂,若不是微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珠,她根本不会发现,他竟然哭了。 苏白看着温韫,泛着雾气的眸中是空落落的祈求,“姐姐,你会去九溪山救师娘,会替师兄治伤的,对吧?” 温韫心中剧震,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苏白称她姐姐,真的是,平时大呼小叫,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尊敬她这个姐姐。 不过不得不说,从苏白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真是让人莫名的满足。 “你再叫我一声。”温韫故作严肃地说道。 苏白咬了咬泛白的薄唇,低声道:“姐姐……” 第56章 霸道 这声“姐姐”虽然很低, 却仍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温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乖乖跪着面带恳求的苏白,不由分外感慨。 她虽大了苏白整四岁, 可小时候每次见面,他对她都是直呼其名, 只要姑父不在,姑母和父亲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她以前用尽了各种办法, 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 都没能从他嘴里撬出这两个字, 没想到今日在这种情况下终于听到了,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 她看向苏白身后神情冰冷的陆溪月, 心中不由有些理解傅朔玄的心情, 真的是辛苦养大的白菜眼巴巴地投入了别人怀抱。 她眨眨眼,展颜笑道:“你既然叫我姐姐了, 那我也得像个姐姐不是。” 她转身看向傅朔玄,正色道:“阿玄,陆庄主说的对,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与你无关, 只要陆庄主方便,我随时都可以随她去九溪山。” 傅朔玄剑眉一沉,“韫儿你怎么替这个畜生说话?” “畜生?”温韫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你天天说姑父古板, 其实你自己才是最大的老古板, 你都能为了我从北境赶来, 就看不惯自己的弟弟争取心上人?” 温韫露出抹狡黠的笑容,戳了戳傅朔玄宽阔的胸膛, “其实你是心疼了吧。” 说完不管傅朔玄难看的神色,对着苏白认真道:“阿白你放心,你哥也就只能管管你了,他奈何不了我,我一定会遵照约定治好你师娘和陆庄主,你尽管放心。” 苏白闻言僵硬的脊背蓦然一松,似是放下心来,他看向一脸冷肃的傅朔玄,深深地伏下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傅朔玄不动如山地背过身去,像是不准备接受。 苏白看着傅朔玄肃穆挺阔的背影,黝黑的眸中暗了暗,少年俊美的脸庞上倏然露出一抹坚定和狠劲,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向门外奔去。 “你要去哪儿!”傅朔玄听见动静连忙转身,然而他愤怒的声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溪月皱着眉看着苏白消失的背影,方才苏白经过她身边时,攥着颈前的吊坠,回头对她说了两个字。 等我。 陆溪月脸色瞬间铁青,他竟敢就这样自作主张地不告而别,而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喜欢他。 眼见少年清峻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夜色中,傅朔玄一掌狠狠拍在椅背上,温韫不悦道:“拍坏了要赔的。” 傅朔玄不悦地皱眉,“韫儿你为何要答应他?” 温韫杏眸圆瞪,英气的脸庞带着不满,清润的声音含娇含俏:“傅朔玄,你敢凶我?” 傅朔玄怒气瞬间凝滞,轻咳一下移开了视线,“我也是为他好……” 眼见傅朔玄周身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温韫越发恨铁不成钢,“你为他好你把人吓走了?以阿白的脾气,这下肯定是直接跑到神龙垒去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亲手害死了他!” 傅朔玄神情一滞,再次狠狠一掌拍在椅背,“这个小畜生。” “一言不合就跑,十年前就这样,没想到十年后还是这样,真的是皮痒了欠揍。” 陆溪月罕见地点点头,傅朔玄这话说的确实在理,苏白这个有话不说只知道逃避的性子,是该好好改改。 温韫哼哼笑道:“还不是怪你,你要是不逼他,他能跑么,你说你十年没见到他,一来就逼他,你还真是个好大哥。” “韫儿你——”不得不说被温韫一番打岔,傅朔玄怒气消散了不少,“我只是担心他,担心他年幼,容易被人蒙蔽。” 傅朔玄语气严肃,“他就这般毫不设防地将一颗心捧了出来,岂不是给了别人随意伤害他的机会。” 他说这话时,已然看向了一旁的陆溪月。 陆溪月姣好的桃花眸倏然怔住,苏白确实说过,他的心和命都是她的,可那是他自己愿意的,她并没有要求过什么……若真是受到伤害,也是他求仁得仁,与她有何关系。 可心尖仍是不可抑制地泛上一阵酸疼,她紧紧捂住胸口,不解地任那酸麻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韫见傅朔玄面露不虞,温声劝道:“阿玄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在担心阿白会受到伤害,可陆庄主是个好人。” 傅朔玄负着手冷哼一声,“若真是好人,明明知道阿白喜欢他,他若是不能回应,就不该再和阿白待在一处,而陆庄主你是怎么做的,你明明不喜欢阿白,却还留他在你身边给他希望,不就是享受这种被人仰望喜欢的感觉么!” 被人这般恶语相向,她本该生气的,可她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苏白服下血燃丹,在她一次次确认他不会伤害自己后,她确实是喜欢他在她身边的,她一次又一次试探男子的底线,而他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将底线放低,无限的包容她,将整个人都交给她。 可既然已经将自己交给了她,却又在她没有允许的时候就这般跑掉,她心中怒气愈演愈烈,纤长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待她下一次见到他,定要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见陆溪月面有怒气,温韫连忙劝道:“陆庄主你别生气,阿玄他只是在担心阿白。” 陆溪月此时已然缓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是因为傅将军这番话而生气,而是傅将军这话说的并不对。” 傅朔玄凝眉问道:“怎么不对?” 陆溪月目光扫过两人,缓缓说道:“是苏白他求我让他服下血燃丹,否则我绝不会容他在我身边,我曾用鞭子将他抽的遍体鳞伤他也没有走,我罚他寒冬腊月在冰冷的瀑布下待一整天他也没有走,我在温泉中点了他的穴道严刑拷问他也没有走,不管我怎么打他骂他,是他跪着求我,求我不要让他离开。” 她一字一句,冷静而又强势:“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来招惹我的。” 她没有理会两人随着她说出的每句话而越发震惊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地说道:“若是你们要把他带回京城,便尽管带,他只要走了,我便再也不会允许他留在我身边。” 陆溪月眉目妖冶,语气却极冷极淡,让人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他们只知道苏白爱惨了眼前的红衣人,却不知竟到了这种地步,她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句,对苏白来说却是痛苦的鲜血淋漓。 而她却还能毫不在意的说出,若他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温韫怔愣地看着陆溪月,这般骄傲却又冷情敏感的女子,如果说苏白和她之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那么她将自己装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壳子中,不会踏出一步。 她让苏白一人走完那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一百步,而这当中只要他退缩了哪怕一步,便再也没有任何重来的机会。 苏白真的能坚持走完吗。 傅朔玄长长地叹了一声,大概是累极了,他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 阿白这又是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动心的人,把自己放低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他记忆中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少年么。 “还有,”陆溪月缓缓说道,潋滟的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苏白?” 温韫杏眸倏然一亮,激动地说道:“对嘛!我就说陆庄主肯定是喜欢阿白的。” 傅朔玄剑眉微凝,似是有些意外和怀疑,“陆庄主,你今天早晨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喜欢他。”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阿白脸上难过的表情。 “当时我只是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陆溪月淡淡说道,姿态放松且肆意。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从苏白第一次躺在她身下,任她如何动作都没有反抗的时候,也可能是男子蒙上双眼在她床前跪了一整夜的时候,甚至可能久远到在九溪山的无数个日夜…… 也许是占有欲,也许是喜欢,她自己都分不清,但是无论如何,既然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便只能是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眸里也只能有她一个人。 陆溪月定定地看着傅朔玄,语气并不如何高昂,甚至可以说和她神情一样的清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和霸道。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要他。” 此刻的陆溪月红衣猎猎,在烛光的映照下如稀世璞玉,又如漫山遍野最热烈灿烂的红梅,美的惊心动魄。 第57章 回庄 深夜的前厅安静无比, 陆溪月并不怎么高亢的话语震的两人和寂静的春夜完美的融为一体。 傅朔玄甚至开始有些理解苏白为什么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人了,一个人若日日凝望着这般热烈的张扬,恐怕便再也不甘心回归冷寂。 但是, 傅朔玄额头青筋蓦地一凸,什么叫“我要他……” 他看着一身红衣霸道而又强势的陆溪月, 心中突然升出一个念头,他好容易找到的弟弟这辈子是逃不出这陆庄主的手心了。 “既然如此, 能否请求陆庄主答应在下一件事?”傅朔玄面露难色。 陆溪月挑眉, “什么事?” 傅朔玄耳根微红, 似乎即将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能否麻烦陆庄主对阿白,温柔一些?” 不知为何, 他想到了陈辞那日说的话, 而似乎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没想到傅朔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温韫瞬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温韫看上的人。” 陆溪月神情依旧冷淡,“傅将军, 恕陆某不能答应。” 温韫奇道:“为什么?”明明才说了喜欢阿白。 “因为我不想。”陆溪月声音冰冷。 她不想做出任何承诺, 更不想因此而有任何束缚。 傅朔玄眉头紧皱,她仍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着,只要她不想,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第48节 温韫见状忙说道:“不想就不想吧, 陆庄主, 若你愿意, 我明日就可随你们去九溪山,待阿白取回麒麟血, 我即刻便帮你服用。” 温韫这番话成功地转移了陆溪月注意力,她深深地看着温韫,认真地点头说道:“多谢。” 每次听到麒麟血三字她体内血液都在隐隐沸腾,没有什么事比她恢复武功更重要。 傅朔玄闻言却一脸忧色:“那神龙垒远比你们想象的要诡谲危险,我在北境驻守了整整五年,亲耳听到里面传来各种野兽的悲鸣声,似是被更为恐怖的巨兽吞噬,恐怕,那神龙垒中真有麒麟存在。” 温韫嗔怒道:“还不是怪你!阿白才捅了自己一剑伤都还没好,我帮他准备的各种药草他也没有带走,更何况他身无分文,连匹马都没有,北境在北应州在南,横跨大半个衡国你说他要怎么去,靠两条腿?” “大小姐!”门房突然慌张地跑进厅来。 “怎么了?”蓦然被打断温韫很是不悦。 “小表少爷,他,他冲到账房拿走两锭金子,又跑到马厩牵走了黑风!我们根本拦不住!” “黑风?”温韫瞬间一惊,那可是父亲最爱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苏白倒是有些眼光,可他这般不打招呼就直接牵走父亲最珍视的马,温韫瞬间感觉自己牙有些痒痒了。 她转头看向陆溪月,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陆溪月被温韫这目光看的有些汗毛倒竖,正想说些什么便听温韫狠狠说道:“陆庄主,那小子若是活着回来了,你该揍就揍,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陆溪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想到苏白临走前那个坚毅的目光,她轻声说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回来的。” “也是,阿白武功现在这么高,肯定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担心,我担心他对麒麟血的执念超过了对生的渴望……”傅朔玄似喃喃自语般说道。 “你说什么?”陆溪月警觉地问道。 傅朔玄摇摇头,强行按下心中的担忧,“明日我同你们一道去九溪山。” “哦?”温韫唇角勾起一抹调笑,“傅大将军不用回京城么。” “我已和圣上告过假,更何况我也想去九溪山,看看阿白这十年都是怎么过的。” 温韫托着腮摇头,“可你若是去了,阿白的行踪恐怕就藏不住了,你也不想你找到阿白的事现在就被姑父知道吧。” 提到傅善渊,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苏白他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每次提到他,以傅朔玄的沉稳,都会明显的紧张。 “姑父他是个文人……”温韫话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 傅朔玄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陆溪月便也不再追问,她有预感,她迟早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右相,傅善渊。 “庄主,你们今日不是去逛街了,怎么脸色这么差。”眼见月上中天陆溪月才终于回来,大寒一脸担忧地迎了上去,“二庄主呢,还没回来吗?” 端午看着陆溪月空荡荡的背后,东张西望也没看到别的人影,急切地问道:“公子呢?” 陆溪月淡淡道:“苏白去神龙垒了,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九溪山。” 大寒面露喜色,“终于要回去了!”他们出来不到一月,却感觉像过去了一年之久,只是希望二庄主能一切顺利。 端午却有些不舍,他是真舍不得这应都城的繁华。 今夜的月色依旧很美,整个外院也十分安静,甚至连虫鸟的鸣叫都没有,陆溪月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竟然敢就这样跑掉,意识到苏白就这样跑去神龙垒的时候,她心跳似乎都瞬间停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担心……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愤怒,可那本该承受怒火的人已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在飘香楼,苏白也是故意的吧,明明他不动一根手指便能轻易地把那三人震倒,却故意做出无法挣脱的可怜样,以此来博得她的心疼。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她的心现在真的疼了起来,酸酸麻麻不可抑制,甚至像是有车轮从她心上重重碾过,钝痛不已,明明没有丝毫束缚,却疼的连指尖也抬不起来。 她的心神,头一次被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而牵动,她迷迷糊糊地想到,等她再见到他,一定要用寒铁制成的脚镣把他牢牢锁住,让他再也无法就这样自己跑掉。 * 从锦州到应州是一路沿江而下,坐船自然最快,从应州回锦州便只能坐马车了,而因为陆溪月心急,四人便各乘一匹枣红骏马,快马加鞭朝锦州赶去。 二月十四,四人赶在日落西山前赶到了锦州。 “总算到锦州境内了。”看着远处的界碑,大寒摸了摸额头汗水,笑了出来。 四人在官道上骑了没多久,温韫指着前方客栈说道:“陆庄主,不如今日就在此休息吧?” 四人看向前方一个两层的客栈,正中间的牌匾赫然写着“江风楼”三个飘逸大字。 陆溪月坐在马背上,看着大寒走过来伸手准备扶她下马,心中一阵晃神,她仿佛看到那个倔强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将脊背露给她,任她重重地踩了上去。 此刻苏白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境吧,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九溪山,似乎回到那里,便能看到那风姿如玉的蓝衣少年对着她浅浅一笑。 “庄主?” 直到大寒再次出声唤道,陆溪月这才回过神来,敛眉道:“走吧,今日就在此歇息。” 四人牵着马走近才看到,这楼外还停着不少形制各异的马车。 温韫不由笑道:“这客栈还挺热闹。” 大寒解释道:“这江风楼就在青衣渡旁,南来北往的人基本都要走这儿过,旁边官道更是从锦州去应州的必经之地,客人多也是寻常。” 陆溪月点点头,“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寻找别的客栈了,就这儿吧。” 四人正想进去,突然听到客栈外的树上传来“咕咕”的声音,温韫回头一看,说道:“是我温家的信鸽,诸位先去,我稍后便来。” 三人往客栈里走着,边走大寒边说道:“这温家的信鸽警觉性倒是好,若是直接飞下来,万一被人看到截胡就不好了。” 陆溪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鸽子正要飞到温韫肩头,突然被一个暗器射到了地上的场景,不由也笑着点点头。 然而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迎面而来的俊朗男子,一身绛紫大氅,剑眉星目面带笑容。 正是先他们一步返回锦州的唐忱。 陆溪月神色瞬间一沉,她举目望去,楼内并无其他唐家弟子,就连唐悟也不在。 “阿逍,我们又见面了。”唐忱笑意温和,似乎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 陆溪月拢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她恢复武功前还需再忍耐最后一段时间,她暗暗安慰自己,侧身往里走去。 唐忱却再次挡住她的去路,若有所指地说道:“阿逍,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回来,那个苏白呢?” 见陆溪月神情阴沉,唐忱笑意渐盛,“是不是见他输了比武招亲,没有利用价值了,终于忍耐不住把他赶走了?” 陆溪月正想反驳,心中突然升出一股寒意。 当时在应州的仙客居中,唐忱曾不小心说漏嘴,说他知道苏白身份有问题,今日他竟又这般确定,自己在利用完苏白后,一定会将他赶走? 她眼神陡然凌厉,“唐忱,你究竟知道什么?” 唐忱俯视着她,丝毫没有被她眸中冷意吓到,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阿逍,我现在正在争取长老的位置,我很缺钱。” 陆溪月冷冷看着唐忱,“你的意思是,想要知道便拿银子来换?你也不怕被唐家其他人知道你银子来路不正,作为把柄?” 唐忱悠悠叹了一声,“阿逍,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你是我唯一动过心的人,可惜你我注定不会有结果,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们最亲近的人代替我们。” 陆溪月心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唐忱上前一步,依旧是英气勃勃的面容,声音却带上丝丝蛊惑,“阿逍,把你阿妹嫁给唐悟吧,只要嫁妆足够丰厚,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 陆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忱,久久没有说话,唐忱究竟为何这般自信,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见陆溪月沉默不语,就连她身后的大寒和端午,不由都紧张起来。 过了半晌,就在唐忱以为陆溪月就要答应的时候,陆溪月冷冷说道:“你妄想。” 目光寒凉,语气森冷。 唐忱笑容丝毫未减,“我清楚的知道,幕后之人恨毒了逍遥山庄,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只有将山庄交给我,才能保全整个山庄。”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陆溪月此时眸中似能喷出火来,唐忱口中说的与山庄有仇,且不是她能对付的人,究竟是谁。 唐忱朝着陆溪月走近一步,声音暗哑:“阿逍,只要你将清月许配给唐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届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呵呵呵呵,”在唐忱炙热的目光中,陆溪月冷笑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做梦。” “要不了多久,你会来求我的。” 唐忱目光紧紧盯着她,露出一个温润的,却如看到猎物的毒蛇般志在必得的笑容,“你赶走了苏白,又没能娶到温韫。” 唐忱尾音冰凉,“你现在孤立无援,阿逍。” 第58章 迷雾 “你说谁被赶走了!”端午忍不住冲唐忱嚷嚷道, “我们家公子才没被赶走,庄主又为什么要赶我们公子走。” 他倒是想让他们家公子被赶走,可是想也知道赶不走, 哎,端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唐忱笑意温和, “你问问你们庄主不就知道为什么了。” 唐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们庄主是不是从去年秋天开始, 对你们公子便再也没有好脸色?” 端午瞬间怔住, 好像真的是从去年秋天开始, 公子三天两头便是一身伤, 他甚至再也没有见到公子笑过。 陆溪月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冷道:“唐忱, 你究竟知道什么?还是说, 幕后真凶就是你?” “我哪儿有能力策划那么周密的一个局?”唐忱笑的很无辜,他俯下身, 恶心的热息吹在她耳边,“阿逍,在应州的时候, 你还欠我一个吻。” 陆溪月忍着恶心向后退了一步, 直到脱离那难闻的气息,她才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待他日她恢复了武功,第一件事就是杀死眼前这个伪君子, 祭奠一整堂兄弟的在天之灵。 “唐公子, 你的同门都已在房中歇息, 你留在此处就是专门等陆庄主么。”温韫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走到陆溪月身边。 “温小姐?”唐忱蓦然直起身子, 惊讶地看向温韫,“你怎么会在此处?” 温韫一把搂住陆溪月,笑意吟吟,与神情阴冷的陆溪月形成鲜明的对比,“自然是被陆庄主拐回来做压寨夫人了。” “你们!”唐忱瞳孔剧震,像是糖果被摔碎的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怎么会这样?” “唐忱,你还不滚?”陆溪月皱着眉冷道。 唐忱看了看温韫,又看了看陆溪月,竟又缓缓笑了出来,一字一句说道:“阿逍,你会来求我的!” 说完大笑着径直上楼而去。 陆溪月冷嗤一声,真是令人厌恶的目光,多看一眼都只会脏了她的眼。 看着唐忱离去的身影,温韫拍了拍陆溪月肩头,不解地问道:“陆庄主,唐忱做出那种事后,为何还三番五次地来找你,还笃定你一定会帮他?” 陆溪月挑眉,“你都听到了?” 第49节 温韫倒也不遮掩,爽朗地点了点头,“听到了一些,只是怕打扰你们叙旧所以一直没有进来。” “叙旧?”陆溪月望着门外夜色,神情变得悠长虚无,似是透过眼前缥缈的月色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也许是因为以前我对他,有求必应吧……” 后面的话陆溪月没有说,三人却都已然明白了,有些人总以为别人会一辈子顺着他。 温韫也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想必她也是从那时时候开始越发敏感多疑,再也不相信别人了吧。 只有端午忍不住小声嘀咕:“明明是唐忱造的孽,罪怎么都让我们家公子受了……” 陆溪月冷冷瞥了端午一眼,端午连忙将嘴闭紧。 大寒和温韫暗暗对视一眼,却不得不承认,端午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过说起苏白,温韫正色道:“方才的信鸽是从北境来的,信上说阿白他昨日已经进了神龙垒。” 进了神龙垒,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九死一生。 温韫忍不住说道:“我们此刻才到锦州,阿白昨日就已进了神龙垒,他真的是想快点替陆庄主拿到麒麟血,他的心意陆庄主应该明白?” 陆溪月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冷道:“与心意何关,赎罪而已。” 温韫见状神情僵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四人今日来的晚,上房已被住满,四人只能住楼下的通铺,吃食也只能在外面用了。 陆溪月以茶代酒敬了温韫一杯,“真是麻烦温小姐了,随我们赶这么远的路。” 温韫笑道:“哪里,多亏托陆庄主的福,我可是许久没有出过应州了,这次正好将那些繁杂事务都甩在一旁,毕竟,治病救人才是在下最喜欢的事。” “表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大公子,看对眼的哦。”端午有些羞涩地问道,“明明你们小时候,并没有那么亲近。” 温韫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那年边境军队里突发疫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我主动请求去北境替士兵治病。而当时军中的主帅正好是阿玄的挚友,也染上了疫病,阿玄本来在京中任中郎将掌禁卫军,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好友便和圣上请愿,说他想去边境代为主帅。” 说到这儿温韫笑了出来,笑的比平时都要温柔许多,“就这样,我们就在北境遇到了。” 端午想到什么,问道:“那种情况,谁还敢往疫区跑,老爷能放大公子去边境?” “因为陛下准了呀。”温韫眨眨眼,看着温韫的笑容端午似乎懂了什么。 今日着实累坏了,待饭菜上来,四人便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而安静下来后周围的声音也便变得异常清晰。 只听得一个粗狂的声音问道:“你们都是去往逍遥山庄的么?” “正是,原来兄台也是?” “那自然,此次温家比武招亲,苏白苏庄主可谓是出尽风头,一人战百雄丝毫没有力竭之像,这逍遥山庄内功心法之卓绝可见一斑,谁不想去拜师学艺。” “而且你想想,这还是只是个二庄主,陆庄主甚至都没有出手,那武功想必更是登峰造极了。” “啧啧啧,这逍遥山庄先后灭严家,并万合门,经此比武招亲更是名扬九州,唐家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呸!” 二楼的房间里,楼下的议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唐悟忍不住唾了一声,“哥,你就任由他们这么诋毁唐家?” 唐忱丝毫不急,“不在自己手中的唐家,诋毁又如何。当务之急是要弄到足够的银钱,收买唐敛那个老家伙。” 唐悟一脸恶心,“唐敛唐敛,真的是没有辜负他这个名字,贪婪敛财。” “他明明已然敛财无数,一开口竟还要千两黄金,哥你没能娶到温韫,如今能拿出这笔钱的只有逍遥山庄了。” “待我回去想办法,我定能说服陆逍拿出这笔钱,只是要委屈阿悟你娶那个陆清月了。” 唐悟殷勤道:“只要能帮到哥,我做什么都愿意。” “如此,待回唐家后再想办法。”唐忱想到当时从陆溪月那儿无意带走的书册,也许可以拿这些来唤起些往日情分。 * 九溪山上比山脚冷上不少,已然二月十五,漫山遍野的腊梅仍然成片盛开,红白相间,当真是二十里路香不断,叫人流连忘返。 “这九溪山真是山水秀丽,难怪能养出陆庄主这样的美人。也难怪有些人乐不思蜀。”温韫意有所指地调笑道。 端午默默跟在后面,小声抱怨道:“这山上风景再好,看久了也就那样了。” 待上山后,陆溪月问道:“温小姐可要先休息?” “不必了,”温韫神情瞬间严肃,“带我去看阿白师娘吧,阿白曾对我说过,师娘待他极好,更是为了救他才被唐老太爷所伤。” “好。”正好她也有此意。 林秀茹、仇维扬和老庄主陆霆,三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其中仇维扬最大,其次是陆霆,最小的便是小师妹林秀茹。 仇维扬和林秀茹住的地方叫维林苑,在半山腰的位置,昨夜才下过雪,屋檐上都是皑皑积雪,很是雅致清净。 雨水迎着陆溪月走了出来,哽咽道:“庄主,您回来了。” 陆溪月点点头,“带我们去看师叔吧。” 雨水引着他们进屋后,陆溪月一眼便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子静静躺在床上,因为太久没见阳光,也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脸上瘦的颧骨凸起,皮肤白的能看到底下青色血管。 温韫神情严肃地坐到林秀茹身旁,替她把起脉来。 陆溪月在一旁解释道:“师叔自从被唐刑那老儿震断了浑身经脉,便一直躺在此处,只有去年夏末的时候有一阵醒了几天,但是很快便又昏迷了过去。” 大寒喃喃道:“昏迷着总比清醒着要舒坦得多啊……” 见温韫眉头紧锁,陆溪月忍不住问道:“温小姐,情况如何?” 温韫没有答话,而是在林秀茹手腕处轻轻刺破,用银针取了她几滴血,细嗅之下眉头越发紧皱。 过了良久,久到陆溪月都以为她不会开口,温韫才沉声说道:“她确实是被人以雄浑内力震断了浑身经脉,但是,她曾服用过一个我很熟悉的东西。” 陆溪月问道:“什么东西?” 温韫有些犹豫,似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 陆溪月心中一紧,“温小姐,究竟是什么?” 温韫阖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道:“甘木叶。” “甘木叶?”陆溪月不解地蹙了蹙眉,“我只听说过甘木枝,却从未听过还有甘木叶?” “正是,世人只知甘木枝,却不知甘木叶。而甘木叶的药效和甘木枝类似,只是药力没有那么足,大概只够林女侠醒来几日而已。” 陆溪月点点头,“如此便对得上了,想必师叔那几日能醒来,便是服了这甘木叶。” 师叔醒来,正是在禁地之事发生前几日,当时她在闭关,这些事只是听大寒跟她报告过,并没有过多关心,当下随意道:“这甘木叶也许是师伯替师叔找来的。” 温韫摇了摇头,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向来沉稳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彷徨无措,她犹豫良久终是说道:“当年大姑母出嫁时带走了甘木枝,而甘木叶便留在了温家,这件事没有外人知道……” “即使是温家,能拿到甘木叶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就连我都不知道甘木叶少了一片……” 没有外人知道,温家? 陆溪月想到什么脸色瞬间苍白。 师叔一直昏迷,若是她曾服用过甘木叶,那必定是有人去向温家索要,可除了温家自己人,谁会知道温家有甘木叶?更何况这般珍稀的东西,谁会愿意拿出来? 除非那个人,本身同温家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了苏白,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若真是他,他之前所说和温家已十年没有联系,岂不又是在做戏骗她……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悄然攥紧,温韫敏锐地发现陆溪月情绪不对,忙道:“陆庄主,你别激动,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林女侠救醒。” “需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如果你相信我,便先出去吧。”温韫冷静吩咐道。 大寒拉着双目含怒的陆溪月,出了屋子。 端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溪月,每次庄主这个表情,公子就要遭殃,还好现在公子不在,不过那神龙垒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陆溪月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时辰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又好似在火山上滚了一圈,一直到日暮西山,火红的夕阳浸透了九溪山上的每一片叶子,温韫疲惫的声音才从屋中传来,“你们进来吧。” 陆溪月一进门便看到床上的林南茹已然睁开了眼睛,床边摆着散落的金针、药瓶还未来得及收拾。 无论如何,陆溪月郑重地道了一声,“多谢。” 温韫疲乏地摆摆手,靠着椅背虚弱地说道:“不用这般客气,只要人醒了就没有大问题了,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便是。”说着示意旁边的人把药端上来喂林秀茹喝下。 雨水拿过刚刚熬好的药,红着眼眶说道:“温度正合适,奴喂夫人喝。” 林秀茹艰难地咽下一口汤药,便看到了陆溪月,勉强扯出了一抹无力的笑容,随即迷茫地环顾屋中,虚弱地问道:“维,维扬呢?” 她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晦涩尖锐,却听得陆溪月神情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秀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带惊惧地看向一旁的温韫,“这位大夫,可是温家人?” 陆溪月点了点头,心中却瞬间泛起疑惑,她并没有提过温韫的身份,师叔为何会知道。 林秀茹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我是服了甘木枝了?” 甘木枝,陆溪月心中猛地一凛,师叔为何会知道甘木枝? 陆溪月还没来得及答话,眼泪已经从林南茹眸中涌了出来,“维扬他糊涂啊……” 陆溪月狠狠皱眉,刚想询问,温韫已顶着张惨白脸蛋问道:“林女侠,请问你为何会认为自己服用了甘木叶?” “维扬,维扬呢?”林秀茹像是没有听到温韫的话,执着地问道,“阿溪,你师伯去哪儿了?” 陆溪月心中一酸,她许久未曾听到阿溪这个称呼了。 “师伯他,他已不在人世了……”她许久没有这般困难地说出一句话。 林秀茹紧紧攥住胸口,像是被人猝然夺走了呼吸,“他,是怎么死的?” “师伯他……”陆溪月竟少有的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她要说,是被他最疼爱的弟子,苏白所杀? “师伯他——”陆溪月反反复复说着这三个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林秀茹怆然阖眼,眼泪从眼角不可抑制地淌下,“阿溪,你也不用瞒我了,维扬他是不是,畏罪自杀的……” 畏罪自杀? 陆溪月心神瞬间扯紧,师叔为何会这么说? “阿溪,是我们对不起你,维扬他为了帮我治伤,做出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林秀茹一时间泣不成声。 陆溪月脑中千般思绪交叠,一时间又好似一片空白,“师伯他,做了什么错事?” 林秀茹嘴唇干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清醒的时候,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他盗走了天蚕甲,换来了一片甘木叶,那人好像恨极了山庄,说只要维扬进入禁地毁掉历代庄主护法的牌位,就能给他甘木枝,” 床上本就虚弱的女子瞬间泣不成声,“他说他拿到甘木枝治好我的伤后,他便自刎谢罪……” 林秀茹抽噎道:“那个时候阿溪你在闭关,阿白又不在山庄,我虽然醒了但是浑身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我只能听着他在我耳边说,却连一个劝说的字也说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50节 天蚕甲是师伯盗走的? 还有,甘,木,枝? 陆溪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冷可怖,“师叔,你说的那人,是谁?” 林秀茹黯然道:“维扬说,是温家主,温峥。” 温韫怒道:“你说什么?” 林秀茹不解地看向温韫,“这位小姐难道不是受温峥委托么?我全身经脉尽断,世间唯有甘木枝救得,而会用甘木枝的又只有温家人。” “可这样换来的命我又如何能要?”林秀茹一时间声泪俱下,“阿溪,这条命你还是拿走吧。”说着豁然拔出雨水腰间佩剑,横在颈前,陆溪月眼眸一暗,眼疾手快地将剑挡开。 “铛。”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下,像是直直击在她的心上。 温峥指使师伯盗走天蚕甲? 那也是温峥指使元垣杀死禁地外的弟子? 温峥是想逼师伯与逍遥山庄彻底决裂,好让他毫无心理阻碍地毁掉历代庄主护法的牌位? 他为什么这般憎恨逍遥山庄? 电光火石间陆溪月脑海中闪过万种思绪,纷杂的念头中尽是灰蒙蒙一片,她不停地绕啊绕,找啊找,却看不到一点光亮。 “陆庄主,你没事吧?”温韫焦急地问道,“你现在应该相信我,相信父亲,父亲他是被人栽赃的。我现在只能猜测,那人恨极了父亲,也和逍遥山庄有仇,才想故意挑起两方争斗。” “父亲?温峥是你父亲?那你就是温家大小姐,温韫?”林秀茹眼眶通红,“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戏耍我们,逼迫我们,他很开心吗?” 温韫正色反驳:“林女侠,这件事与父亲无关,他是冤枉的。” “可维扬从来不会乱说,他一定是见到了温峥本人或者有确凿的证据。”林秀茹声音微弱,却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敢问温小姐,整个温家能拿到甘木叶和甘木枝的有几人?” 温韫神情僵住,怔愣地说不出话,放眼整个温家,只有父亲知道甘木叶藏于何处,就连她都是不知道的。 陆溪月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中,脸色比温韫和林秀茹还要惨白。 这些时日的事情在此刻瞬间串了起来,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温家勾结的人竟然是师伯,师伯为了救师叔,选择了背叛山庄。 她倏然想起那日在禁地中,苏白望着她,想说又不能说,犹豫而又挣扎的神情,想来,那时他便已然知道了这整件事。 可他选择了替师伯隐瞒,替温峥隐瞒。 他考虑到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在乎她的感受。 第59章 骗我 陆溪月双手无力地搭在椅子上, 眼底慢慢浮现一抹悲凄,最后又被极端的愤怒所掩盖,她身子剧烈地颤抖, 就连身下的椅子都随之咯吱作响。 她的异样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林秀茹眼中含着泪光, 颤声道:“阿溪,这都是维扬的错, 你不要这样吓师叔。” 大寒轻轻按住林秀茹的手, 示意她不用自责, 她能感觉出来, 庄主不是在生仇护法的气。 陆溪月目光看着前方,胸膛起起伏伏, 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苏, 白!” 你果然是在骗我! 说什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瞒着我,故意瞒着我…… 温韫此时已从震惊中恢复理智, 她走到陆溪月面前, 肃声道:“陆庄主,左右我现在人已经在逍遥山庄,你若是怀疑父亲尽管把我当做人质,我这就写信去应都请父亲查探此事, 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 温韫便转身离开准备, 她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大寒的惊呼声, “庄主!” 竟是陆溪月身子一软,从椅子上径直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大寒忙上前抱起陆溪月,惊觉庄主现在竟然这般轻,几人齐心将陆溪月送回倚玉轩,哪怕这几日陆溪月不在,倚玉轩也一直有人打扫。 将陆溪月放到床上,温韫忍着疲乏细细把脉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说道:“陆庄主这段时间太过疲劳,今日又骤然怒火攻心,好生休息几日应当无碍,我开几服温养的药给她服下即可。” 大寒看着昏迷不醒的陆溪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庄主之前一直以为是二庄主偷走的天蚕甲,现在好容易解开了误会,怎么庄主瞧着竟然更生气了。”竟然喊着二庄主的名字晕了过去。 温韫脑海中莫名地浮现“爱之深,责之切”几个字,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般不贴切的几个字,只能轻声叹道:“感情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温小姐今日真是有劳你了,明日我会去向林夫人解释清楚,你是受庄主所托,才来替她治伤。”大寒恳切地说道。 温韫点点头,“多谢,我这就修书一封回应都,务必要查到究竟是谁动了甘木叶,我绝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说完两人也不再交谈,喂陆溪月服完药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陆溪月这一昏迷,便整整在床上躺了三日,待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夜晚了。 “庄主,您终于醒了。”陆溪月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寒关切的目光。 “我这是怎么了?”她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她在维林苑,听到师叔说温峥是指使师伯盗走天蚕甲,杀死弟子,策划这一切的幕后凶手,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陆溪月用力地揉着头,她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大寒见状解释道:“庄主您当时急火攻心,一下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当真是吓死老奴了。所幸温小姐说您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睡两日反而是好事。” 在大寒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当时的记忆慢慢复苏。 是了,她想起来了,苏白明明知道当日禁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知道是师伯和温峥勾结在一起谋害山庄,却无论她如何逼问,都没有向她透露哪怕一个字。 她一鞭鞭抽在他身上,阴冷的长鞭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时,他在想什么,他是觉得自己是为了亲人忍辱负重的英雄,而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跳梁小丑? 她为了拿到甘木枝,用尽手段逼他娶温韫时,他明明和温家那般亲近,却什么都不说,仍凭她手段尽出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眼睁睁看着她那般痛苦纠结,却无动于衷。 过往一幕幕齐齐涌上心头,陆溪月心中一痛,喉头隐有腥甜涌上。 这就是他所谓的,命和心都是她的? 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她? 他究竟把她当作什么? 可笑。 陆溪月看着窗外熟悉的夜色,明明屋内点着温暖的炭盆,她浑身却好似浸透在冷寂的月光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渐渐地她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悲凉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庄主,这是您昏迷期间,有人匿名送来的。”大寒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递到陆溪月手中,打断了她冰凉的思绪。 她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熟悉的封皮,这不是她幼时随手写的一些随笔么,她翻开扉页,那里赫然多出几个原本没有的字:阿逍,二月十八酉时,锦都城天香楼见,归还当年旧物。” 没有落款,但看到这熟悉而又憎恶的字迹,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谁写的。 陆溪月双眸瞬间蒙上一层冷意,在大寒惊讶的目光中将手中小册撕成两半,扔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炭火骤然多了燃料,猛地窜高了些,屋内一时越发暖和。 大寒惊讶道:“庄主,你这是?” 陆溪月看着那渐渐变成焦黑的小册,冷道:“被他碰过的东西,我嫌脏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想再拿回来?” 大寒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推门而入,扑到陆溪月床边,红着眼眶说道:“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哥,你那天突然晕倒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儿不是没事。”见来人是陆清月,陆溪月不由缓和了神色,温声道:“这些时日我不在庄内,你可有认真练功?” “当然,我感觉我马上就能突破逍遥游心法的第三重,进入第四重了。”陆清月一脸喜意,“哥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山庄,总是想你,现在总算可以安心练功了。” 陆溪月用手摸了摸陆清月头顶,笑道:“你这是在怪我不在山庄,让你没法好好练功?” 陆清月看着陆溪月,不好意思地挠挠讪笑了一声,惹的陆溪月也笑了出来,屋内一时温馨极了。 陆清月本是蹲在床边,许是蹲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床上,震惊地说道:“哥我都不知道,原来山庄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师伯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天蚕甲还能不能找回来,不过总算知道这一切都和师弟没有关系了是不是,哥你也知道师弟是冤枉的了。” “你知道了?”她神色骤沉,冷冷看向大寒,“你告诉她的?” 陆清月连忙嗔道:“哥你不要怪寒姨,那天你们在维林苑,我自己跟在你们身后躲在门外听到的,然后我才去问的寒姨。这才知道原来你一直以为师弟背叛了你,背叛了山庄,才会对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陆清月娇俏地晃着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既然现在误会都澄清了,哥你可要好好补偿师弟。” “我补偿他?”陆溪月豁然甩开陆清月的手,声音仿佛结着层冰,“是他刻意隐瞒于我,是他对不起我,我能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已是仁至义尽,你竟然让我补偿他?” 陆溪月冷笑一声,“真是荒唐。” 陆清月双眼猛地一睁,惊道:“哥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就是你冤枉了师弟!你还罚他在那么冷的天去寒水瀑。” “哦,”陆溪月挑眉,“你只知道我罚他去寒水瀑?” 陆清月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细密的汗珠,不安地问道:“难道还有别的?” 陆溪月盯着一脸茫然的陆清月,缓缓说道:“我用流光,一鞭一鞭把他打到体无完肤,鲜血淋漓,趁他旧伤还没好,我再次一鞭鞭抽到他晕死过去。我在温泉中封住他的天池穴让他痛不欲生,我甚至让他服下了血燃丹每月十五都痛的生不如死。” 陆溪月像是没有看到陆清月越发惊惧的目光,冷冷说道:“怎么,知道了这些你还想让我给他偿命不成?” 陆清月俏丽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她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手紧紧攥住床边,嘴唇翕翕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内瞬间安静的令人窒息,耳中只听得见陆清月急促的呼吸声和炭盆时不时发出的劈里啪啦,就这样过了良久,久到陆溪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才听到陆清月小声说道:“怎么会,在我心中哥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大寒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庄主现在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再禁不得半分挑动。 陆溪月闻言心中也缓缓升出一股暖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却听到陆清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至少,哥你现在应该不会再反对我喜欢师弟了?” 第60章 归来 陆溪月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喜欢……师弟? 她再次听到这个词, 竟然是从自己亲妹妹口中说出,而喜欢的对象竟然是苏白。 是了,去应州之前阿妹就说过喜欢苏白,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又经历了太多,让她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件事。 她双眸蒙上层肃穆, 正色道:“阿妹,你当真喜欢苏白?” 陆清月目光清亮地看着她, 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应道:“嗯。” 大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紧张地看向陆溪月。 得到陆清月肯定的答复, 陆溪月脑中瞬间混乱的像是打了死结的乱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苏白, 却又恨极了他, 待他从神龙垒回来,她定会给两人之间划出一个结果。 可若真是她不要了的东西, 又如何舍得丢给她最珍视的妹妹。 世上男子这般多,阿妹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苏白, 那个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的男子。 陆溪月平复好心情, 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阿妹,你说的喜欢,或者说你认为的喜欢,是指什么?” 第51节 指什么?陆清月抿着唇想了想, 说道:“我喜欢跟师弟说话, 喜欢跟他一块练武, 可师弟他平时都不怎么理睬我,跟我说话最多也就嗯两声, 我想跟他一起练武,他却说怕伤到我不愿意,我就是想要他对我笑,跟我多说话,对我好。” 听陆清月说完,陆溪月神色骤然阴沉,冷道:“他竟然敢不理睬你?” 被这个幽冷的眼神注视着,陆清月有些瑟缩地后退了些许,却又生怕陆溪月迁怒苏白,忙道:“不,不是,是师弟他忙着练功和处理山庄事务,所以才没有空来理我的,我不怪他,真的。” 陆溪月一脸冷色没有丝毫缓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你是我陆逍唯一的妹妹,他怎敢如此冷待,阿妹,若他以后再敢不理睬你,你便来告诉我,我自会教训他。” 陆清月闻言唇角瞬间高高扬起,忍不住搂住陆溪月的胳膊,一晃一晃地撒娇道:“好!哥你真好。” 看着笑意嫣然的陆清月,陆溪月肃声道:“阿妹,你是山庄的大小姐,他只要还承认自己是逍遥山庄的弟子,便不能对你不敬,可是阿妹,苏白他不过是个骗子,喜欢他只会让你自己受伤而已,不会有任何结果。” 陆清月丝毫不信,“师弟他那么好,怎么会是骗子呢?哥你肯定是又误会他了。” 竟说的这般言之凿凿,陆溪月冷道:“他那么好?你说说,他哪里好了?” 陆清月抿着唇想了想,说道:“师弟他……样貌好,武功好,又聪明,总之就是什么都好。” 陆溪月好看的桃花眸涌动着薄怒,冷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待他回到山庄,我便毁掉他的容貌,废了他的武功,如此,你可还会喜欢他?” 陆清月瞬间惊的站起身来,“哥,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陆溪月神情肃穆,妖冶的脸庞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自然是认真的,若他貌丑无颜,武功低微,你还会喜欢他么?” 陆清月惊恐地剧烈摇头,“哥,我不喜欢师弟了我不喜欢师弟了!” 听到这儿,大寒眉心不禁蹙了蹙,这姐妹俩真的是,在感情上如出一辙的混乱迷糊。 “小姐,恕老奴多嘴。”大寒忍不住说道,“这九溪山上,上到老庄主夫妇和庄主,下到杂役仆从,每个人对小姐都是有求必应笑脸有加,只有二庄主不理你,对你态度冷淡。” 她指着陆清月身后自进屋后便沉默的像一根柱子的立夏,朝陆清月问道:“如果二庄主像立夏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你转,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边,你还会喜欢他么?” 陆清月闻言有些怔愣,犹豫了片刻,支吾着小声说道:“应该会吧,师弟他对哥哥不就是这样的么,言听计从,予取予求,哥说的话什么他从来不会违抗,若他能这样对我,我不知会多欢喜。” 大寒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小姐您喜欢的是在庄主面前的二庄主?” “您想要二庄主像对庄主那样对您,对您毕恭毕敬,有求必应,最好每次看到您都像老奴这般笑意温顺?” 陆清月想了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激动道:“对,寒姨你说的对,就是这样!” “要是师弟能像对大哥那样对我就好了,”陆清月想到苏白在陆溪月面前的样子,笑着说道:“还好哥你是男子,不然我都要以为师弟是喜欢你了。” 呵,苏白喜欢她?曾经她就快要相信了,可现实又给了她狠狠一击,若他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能一边表现出十足的深情爱意,一边却又能够心安理得的欺骗于她。 她冷笑一声,“他确实说过,他喜欢我。” 陆清月双目圆睁,“哥你说什么?” “我说,他确实说过,他喜欢我,可那又如何,丝毫不妨碍他拿我当猴一样戏耍。” “可,可,可哥你是男子!”陆清月惊的有些语无伦次。 陆溪月不甚在意地说道:“若真喜欢一个人,跟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陆清月越发惊慌失措,她双手紧紧握住陆溪月,紧的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可至少,至少哥你肯定不喜欢师弟,否则你也不会对他那么冷漠。” 陆溪月唇角勾起抹嘲讽,分不清是在讽刺陆清月,还是在嘲笑她自己,“阿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夜风乍起,透过窗棂的下缘吹进屋中,一时间烛火乱窜,映的人脸明明灭灭,一如此时屋中每个人混乱的心境。 陆清月过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你,你说什么,你也喜欢他?你,你们——” 陆清月固然是茫然无措,陆溪月更是心中一片冰凉,她确实是喜欢苏白的……她缓缓攥紧身下被褥,只是,苏白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她的视线越过陆清月,漫不经心地飘向门口,蓦然发现,那方才被陆清月推开便没有再关上的门前,在清冷的月色中,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衣男子。 他披了身黑色斗篷,定定地站在门口,带着满身的风尘和疲惫,目光却灼热的像六月正午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 夜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黑色的衣角在冷风中翻飞,似乎整个人下一刻便要随风而去,陆溪月目光微沉,这才几日未见,男子似乎清瘦了许多。 在她冰冷透骨的目光中,男子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甫一进屋,屋中烛火似乎都瞬间暗淡下去,她沉着眉,紧紧盯着男子的每个举动,她看着他在她的床边站定,看着他缓缓半跪下去,最后,她听到他轻声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即使在烛火的映照下,苏白俊美的脸庞依旧异常苍白,大概是赶路赶的太急,额头汗珠涔涔流下,就连方才蹲下的动作都有些摇晃,不负往日的沉稳。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有受伤吧?我好想你!”陆清月眼眸清亮地看着苏白,激动地说道。 可那双清冷凤眸,从他在屋外出现开始,便一直紧紧凝在床上的红衣女子身上,此刻男子更是仰着头,如痴如醉般看着陆溪月,似乎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声音。 “啪!” 陆溪月眉心动了动,狠狠一掌扇向苏白,男子整张脸都被扇的偏向右侧。 淡红的指印在苍白脸庞上迅速浮现,男子猛抽着气,似乎疼的厉害,胸膛剧烈地起伏,久久没有将脸转正过来。 “转过来,看着我。”她命令道。 男子用力地攥紧双拳,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才将头缓缓转正,他顺服地看着她,眼角泛着潋滟的水光,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似有难忍的疼痛和悲伤,似有不解和委屈,还有眼底那压抑最深的渴望。 呵,陆溪月冷嗤一声,不过一掌而已,至于疼成这副模样么。 果然,论演技,苏白还真是高明,直到此刻竟还在惺惺作态。 她一把揪住男子颈上的黑绳,倏然欺身上前。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啪!” 狠狠一掌再次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承受了她大力一掌,男子似乎身形不稳,竟直接向后倒在了地上。 “师弟!”“二庄主!” 看着双眼紧闭痛苦地蜷缩在地的男子,陆溪月恍然发觉哪里不对,方才她手掌扇到男子脸上时,那触感已不能用温热来形容,应该说是——灼热。 她心中陡然一紧,迅速翻身下床,矮身伏到苏白身旁,解开他披着的黑色斗篷,那里面的蓝色锦袍,竟已满是鲜血和污渍…… 她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容分说地径直解开苏白腰带,将男子上衣左右扯开,而随之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幕,称得上惊世骇俗。 男子整个挺阔的胸膛以胸口为中心,像被摔碎的瓷器般,大片的裂纹向整个前身蔓延,那紧实的肌肉,肉眼可见的裂开为若干瓣,却在马上就要分崩离析时又慢慢合拢,直至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曾经裂开过的痕迹。 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再继续裂开,修复,裂开,修复…… 活生生地撕裂一个人的血肉,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而那个被撕裂的人,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每裂开一次,男子便会压抑地低低呻/吟一声,可是除了咬紧的牙关外,从脸上竟看不到丝毫剧烈疼痛的迹象,这是痛了太久,已经痛到感知麻木了么……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苏白,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以她心志之坚,不由也震撼到说不出话。 哪怕处于剧烈的疼痛中,听到她的声音,男子仍是缓缓睁开眼,忍痛道:“我,杀死了那头凶兽,找到了麒麟血,金色的一团,很是好看……” 麒麟血?她倏然惊觉,方才见着男子的一刹那,对上他清冷目光的一瞬间,她心中竟短暂地忘却了麒麟血,只有被苏白戏耍欺骗的愤怒。 男子袒露的胸膛在她眼前再次裂开,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鲜红细嫩的血肉,苏白难受地皱了皱眉,颤声道:“可不管我用玉瓶还是铁瓶,只要,只要接触到麒麟血,要么化为液体,要么直接变为虚无……” “我好急,我眼见那团金色液体就要飞走,我只能不管不顾地把它吞了进去,我用所有内力将它紧紧包裹住,可我还是好疼,好疼……” 男子眼底泛起水雾,声音低的像是梦呓,涣散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第61章 殊白 “所幸, 我坚持到回来见你了……” 男子的声音已经低弱到几不可闻,手上却突然一动,两根手指弯曲成鹰爪状, 猛地往自己胸口戳去。 陆溪月心中瞬间攥紧,还没反应过来时已下意识用手格挡, 好在苏白重伤无力,来势凶猛的两指被她成功挡下。 “你做什么!”她厉声呵斥。 男子像是做了坏事被父母发现的幼童, 嗫嚅道:“我, 我把麒麟血取出来给你。” “混账!” 她脸色瞬间铁青, 左手猛地揪住苏白衣领, 右手高扬,可她看着男子惨白的脸色, 这一掌终究是没有打下去。 她眸光微沉, 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我的?” 男子此刻像极了讨要奖赏的孩童, 执拗地说道:“你说过,只要我拿回麒麟血,你就原谅我……” “你!” 陆溪月怔怔地看着苏白, 万般言语在此刻都是那般无力, 她终于知道,当时傅朔玄为何会说出那么一番话。 她松开男子衣领,强忍着怒气说道:“寒姨,快去请温韫过来。” 大寒连声应道:“好, 好。”她快步走出了屋子才猛然惊醒过来, 其实她早就该去请温韫, 只是方才所见太过震撼,一时竟然忘记了。 苏白方才剜心那一下已然用尽积攒多时的气力, 被陆溪月松开后瞬间像散开的稻草般无力地倒在地上。 听见男子倒地的闷哼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却发现男子难受地闭着眼,无意识地用脸颊在她脚边摩挲,她眉心一蹙,伸手想要推开,可伸出去的手在触到男子滚烫肌肤的一刹那,蓦然从推变成了轻柔的抚摸。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时,她已经一下一下地轻抚男子头顶,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安慰,男子眼神重又聚集了些神采,他看着她,歉意地低声说道:“对不起师兄,是我回来晚了……” 袒露的胸口在此刻甫又裂开,然后在男子痛苦的神情中又慢慢恢复如初,男子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涔涔而下,“你,你若是生气,便再打我几掌,我受,受得住。” 说着便咬紧牙关,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可身子刚离开地面胸口便再次裂开,苏白重伤无力,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她的膝上。 满腔怒气早在不知何时已然消散殆尽,她就着苏白倒下的力道,双腿向左边弯曲坐了下来。 陆溪月看着怀中虚弱的男子,恍然想到将他从寒水瀑带出来时,当时才十岁的少年也是这般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可自那以后,苏白武功日渐精深,她便再也没有见到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虚弱到下一刻似乎就要停止呼吸。 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地方被轻轻扣响,震出的涟漪不可阻挡地在心底蔓延开来。 “苏白,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她轻轻叹道。 你不知道这样做,会死么。 苏白安静地躺在她大腿上,右手时而无力地在垂着,时而因疼痛而用力地攥紧,男子的左手本想握住她放在身前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又蓦地缩了回去,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红衣的一角。 她心口倏然泛上酸麻,像是有人用针密密扎在心尖,短促却又绵长,她抬手,将左手轻轻覆在了男子攥着她衣角的手上。 一个冰凉如水,一个滚烫如火,却契合的刚刚好。 苏白倏然睁开眼,向来清冷的眸中蒙着水雾,却又闪着细碎的星光,像是迷途许久终于找到回家方向的雏马,忐忑不安却又饱含期待,他看着她,低声唤道:“师,师兄……” 她拧着眉,轻声应道:“嗯?” “我方才都听见了……” 第52节 听见了,听见了什么? 陆溪月凝神回想,片刻之前的回忆迅速涌来,原来他当时站在门口竟然听见了么,他是听见她对阿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可听见又如何,喜欢又如何? 她低低叹道:“苏白,你明知我最憎恨欺骗,又为何要骗我?” 她想到那些不甘和愤懑,心中猛地一颤,将覆在男子手上的手漠然移开。 “我没有——”说话间胸膛再次裂开,男子腰身瞬间绷紧甚至形成一个漂亮的弓形。 “呃——!”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男子的解释,待裂纹再次恢复后,身上冷汗已又多了一层,就连她都能感受到大腿上被苏白后背冷汗浸透的湿意。 即使如此,她声音中的冷意却没有丝毫和缓,“苏白,当初在禁地,你敢说你没有欺瞒于我?” “你明明知道是师伯和温峥勾结背叛了山庄,却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你明知道自己和温家的关系,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为了求医而百般努力,苏白,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男子嘴唇猛颤,溢出的话却被门口传来的急切声音打断。 “阿白!” 竟是温韫匆匆赶到,她本就住在倚玉轩,过来自然毫不费时。 温韫进屋后便扑到苏白身旁,急道:“你真的将麒麟血吞下去了?” 苏白已然疼的说不出话,可他胸前骇人听闻的景象,便是最好的回答。 除了麒麟血,还能有什么东西有这般恐怖的威力。 “你怎么这么傻!”饶是温韫熟读医书见多识广,看着苏白胸前的变化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快,拿着这药方去准备两服药,药材我早已挑选好放在药房,一服用沸水煎,一服用冷水泡,务必要快!” 大寒接过药方快步跑了出去。 “陆庄主,将他扶起来。”温韫沉声说道,她坐在苏白背后,将他本就散开的上衣彻底扯开,看清男子后背景象后,温韫心中顿生一股寒气,这,绝对是鞭痕,她不会认错,可怎么会这么多! 密密麻麻长短不一,或深或浅,有新有旧,温韫双手发颤,阿白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谁将他打成这样? 像是知道她的困惑,陆溪月适时地说道:“是被我抽的。”语气极淡神情也丝毫未改,似乎并不准备向她解释什么。 温韫心下了然,除了陆溪月,她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将阿白伤成这样,不过此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定声道:“稍后待你们服下药后,我即刻替阿白取出麒麟血移到你身上。” 陆溪月心神剧动,竟这么快就能得到麒麟血了么。 温韫凝着眉,自针袋中抽出五根细长的金针,手法极快地扎在了苏白后溪、风池等五个穴道中,沉声道:“阿白,我只能先尽量为你缓解疼痛。” 苏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似乎平静了许多,轻轻道了声:“多谢。” 温韫轻哼一声,这个时候又不叫姐姐了,当真是不乖,不过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当下正色道:“事情经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听大寒说了,麒麟血珍稀无比,就连温家也从没见过,我也只是在古籍中看到过记载,谁能想到麒麟血竟能焚尽万物,而一般人若是将麒麟血吞下去,只怕当场便会灰飞烟灭,可你不仅将它吞了下去,还能坚持到回来。” 她语气倏然幽邃,“果然,当初阿玄说的是真的。” 陆溪月皱眉,“傅朔玄说什么了?” 温韫反问道:“陆庄主,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甘木枝已经不在傅家了么。” 陆溪月点点头,“自然记得。”若甘木枝还在,又怎需如此辛苦地寻找麒麟血。 “阿玄告诉我,在大姑姑生阿白时,不幸难产,当时情况很是危险,姑父他便想到用甘木枝救姑姑一命。” 说到这,温韫面容越发悲戚,“可姑父不通其法,他将甘木枝捣碎便直接和水喂姑姑喝下,甘木枝虽是四大灵药中药性最为温和的,却也不能直接这般服用。当时发生了什么已然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的结果便是,姑姑确实多坚持了几个时辰,却也只坚持到把阿白生下来,看了他抱了他便去世了。” 她看向满脸痛苦的苏白,继续说道:“而阿白生下来便白白胖胖,不到一岁已能叫出家中所有人名字,三岁启蒙时只看了一遍,便能背出整篇三字经,更是在八岁时便已才名斐然。” 陆溪月渐渐明白过来,惊道:“所以,大半个甘木枝相当于都在苏白体内?” “正是如此,甘木枝重温养,启灵智,所以知道阿白要去神龙垒时,阿玄只是愤怒却没有特别担忧,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温韫神情肃穆地看向苏白胸前的惨状,“若是普通人,哪怕你逍遥山庄功法再神奇,也抵不住麒麟血毁天灭地的破坏,唯有甘木枝,只有灵药才能与灵药抗衡。” 苏白声音极低极弱,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悲痛,“所以,如果当时娘亲没有怀我,便不会难产,若我不在她腹中,也不会和她争夺甘木枝的药性,我心心念念的亲娘,是因为我才会去世……” 温韫笑着拍了拍苏白肩膀,“怎么会呢,若不是因为当时腹中有你,甘木枝入体,只怕姑姑会当场爆体而亡。更何况,你的名字还是大姑姑取的呢,阿玄当时虽然才七岁,却记的特别清楚,大姑姑含笑抱着你,说玄儿生下来时又皱又黑,这孩子却这么白,不如就叫殊白好了。” “姑父当时已经为你取好了名字,最后定的名字却还是殊白。” 苏白闻言低低说道:“所以,是娘亲在冥冥之中救了我——” “药来了药来了!”大寒和谷雨端着药进得屋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温韫也迅速镇定下来,冷静吩咐道:“沸水煎那服给陆庄主服下,冷水泡的给阿白服下。” 说完解释道:“这药以冰灵花、雪蚕虫、火菩提为主药,辅以若干配药,以沸水煎成可短暂抵挡麒麟血的侵蚀,以冷水泡制则可以减弱麒麟血带来的痛楚。” 待两人均服下药后,温韫神色凝重地说道:“阿白,我要在你左右太阳穴上各扎一针,稍后将麒麟血取出输给陆庄主,我需要你保持绝对的清醒和配合,你稍一走神,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听到太阳穴三个字,就连苏白都不禁有些发颤,却狠道:“好,我受得住。” 陆溪月心下一紧,竟又是受得住三个字。 第62章 战意 受得住, 受得住,所以每次被她审问,被她逼迫时, 都是因为受得住,所以可以忍着不说, 因为受得住,所以所有事情都选择一个人扛? 难道她不是值得信任, 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只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菟丝花? 她胸膛一时间剧烈地起伏, 只能强行克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看着温韫说道:“温小姐,需要我怎么做?” “按我说的来。”温韫沉声说道。 …… 夜色已深, 倚玉轩中仍灯火通明。 苏白和陆溪月盘膝相对而坐, 两只手掌心各自被划开两道相交成十字的伤口,两人掌心相对。 温韫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 “阿白,你将麒麟血以内力包裹经气海向两手少商、少阳两穴汇集,最后经掌心伤口注入陆庄主体内。陆庄主则和阿白相反, 将注入体内的麒麟血慢慢向气海汇聚。” 温韫凝神强调, “阿白你一定要坚持住,汇集和注入麒麟血务必要慢,一旦过快陆庄主承受不了恐有性命之忧。” 温韫话音刚落,陆溪月便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经过掌心一点一点地进入身体, 经过小臂, 大臂, 最后汇集到她空无一物的气海之处。 好温暖,好舒服, 仿佛整个身子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温热却并不灼烧,浑身气孔都在此刻张开,她像是久旱的田地终于盼来了久违的春雨,身上的每一块都在叫嚣着,欢畅着。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男子注入的速度极慢极稳,每次只有一点点,刚好是她能接受的范围。 随着她脸色越来越红润,苏白的脸色越发惨白。 直到再也没有温热进入,她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对面的男子牙关紧咬着,俊美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都白到接近透明,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恐怕若不是头上的金针支撑着,随时都会倒下。 “撤掌!”温韫呵道。 两人手掌这才分离。 温韫快速取下苏白头上扎着的金针,在他耳边柔声道:“可以休息了。” 在她轻柔的话语中,苏白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温韫肩头。 温韫单手抱住彻底失去了意识的苏白,关切地问道:“陆庄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溪月细细感受之下,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并不明显的弧度却带着久违的意气风发,“我现在感觉……好极了。” 之前她气海破碎,内力却并未消散而是分散在身体各处,如今重又聚集,加上麒麟血的力量,她内力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沛浩荡过,她感觉此刻世上没有谁能够阻止她的脚步。 “陆庄主,阿白身上的甘木枝应当也有一部分随着血液到了你身上,你有没有感觉哪里和以前不同?” 陆溪月凝神感受,眼睛倏然一亮,她的逍遥游心法竟也直接从第四重突破到了第六重。想来这段时间她内力虽无,境界的修炼却并未耽误,此刻加上甘木枝的药性,竟一鼓作气直接突破。 她感受着周身久违的力量,忍不住轻啸一声,声音直透云霄。 一时间整个九溪山,万鸟齐鸣,百花齐振,仿佛在欢迎这片土地的主人重归巅峰。 感受到这轻啸中蕴含的巨大内力,温韫笑着说道:“恭喜陆庄主,就是不知现在你和阿白谁武功更高?” 陆溪月将激扬的内力尽数平复,眼神复杂地看向温韫,旋即躬了躬身,“温小姐数次相救,这个情陆某记下了,来日定会相报,可温峥的事——” “陆庄主不必多说,我都明白,此事我也一定会查清,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污蔑父亲。” 陆溪月点点头,“如此甚好。” 她感受着气海中充盈激荡的内力,迫不及待地想要杀到唐家,将那些迫害过山庄,迫害过她的人杀一个片甲不留。 她看着靠在温韫身上的男子,凌厉的眼神倏然软了下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温韫低声道:“阿白服了麒麟血疼痛难忍,能这么快便赶到山庄,想必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若不是一股气支撑着只怕还没到山庄便已不省人事了,方才被我金针那么一激,残余的所有气力都消耗殆尽,恐怕要睡上一段时间了。” 陆溪月有些担心,“那,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温韫摇摇头,“这个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了,不过经此一番折腾,他的经脉之强气海之广都远胜往日,虽然过程痛苦,对他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体内经脉现在极其脆弱,需要好生修养,尽量不要移动他——” “我明白,就让他在我床上休息吧。” 她走到温韫面前,蹲下身,双手将苏白从温韫肩头抱起,男子闭着眼,乖顺地靠在她怀中,算上寒水瀑那次,这好像是她第二次抱起男子,没想到看上去修长紧实的身形,竟然只有这般轻…… 男子依偎在她怀中,睫毛不安地轻轻颤抖,想必哪怕已然失去了意识也还是难受极了,她将他轻轻放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轻声道:“寒姨,去把端午叫过来,好好照顾他。” 她还有许多话要向他要一个答案,她还有许多账没有跟他算,看在他帮她拿回了麒麟血的份上,她说话算话,她会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 安顿好苏白后,陆溪月环顾一圈,皱眉道:“清月呢?” 立夏从暗处快步走出来,急道:“小姐刚刚,哭着跑出去了……” 陆溪月蹙了蹙眉,“你怎么没有跟着她?” 立夏自责地说道:“小姐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说我若再跟着,她便即刻自刎,属下不敢再跟……” “立夏你还真是个铁疙瘩,她不让跟你不知道偷偷跟么,她万一下山遇见唐家的人怎么办?” 说到唐家,她心中瞬间惊醒,唐忱可是才跟她说过,想让她将清月嫁给唐悟,而唐忱上次约她见面她没有赴约,难保唐忱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她心中倏然一沉,疾声道:“快去,把清月找回来!” 顿了顿,又叮嘱道:“立夏你带几个弟子一起去,一定要暗中寻找,切忌绝对不可被唐家知道清月不在山庄。” 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她恨不得即刻便自己下山寻找。 “是!”立夏慌张地应声而出。 陆溪月看了看窗外清冷的月色,今夜恐怕是难以入眠了,“温小姐,现在天色已晚,你不如先回屋休息。” 第53节 温韫犹豫了下说道:“也好,阿白就交给陆庄主了,他今夜只要平安度过,应当就没有大碍。” 就在温韫即将出门时,她突然走了回来,从药盒中拿出一枚淡棕色药丸,“这是温家秘药,服下后二十四个时辰内百毒不侵,若陆庄主相信在下,还请收下。” 陆溪月接过药丸,认真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温韫笑了笑,“希望陆庄主一定要保重自己。” 陆溪月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男子,从去年秋天开始,两人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平静地共处一室了? 她思绪纷纷乱乱,时而担心苏白,时而担心陆清月,一时间担忧竟压过了恢复功力的欣喜,可直到东方天亮,日光透过窗棂纸洒到了床头,立夏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在她再也无法忍耐时,房门终于被扣响。 她声音急切,“进来!” 立夏甫一进屋,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焦急道:“庄主不好了,小姐,小姐被唐家的人抓走了!这是他们送来的信。” 陆溪月接过书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诚邀令妹赴唐家震雷堂一游,若想相见请君独自前来,忱字。 唐忱!她猝然将信纸攥紧,最后掌心用力,信纸化为漫天雪花散落一地。 当初跟随唐忱杀害她青莲堂一堂弟子的唐家弟子,最后基本都入了震雷堂,而震雷堂现任的堂主正是唐忱。震雷堂就在锦都城中的十字巷,最是繁华聚集之地,想必这也是唐忱将见面的地点选在此处的原因。 陆溪月眸中浮现一丝狠戾,手指颤了颤,她已经许久没有杀过人了,唐忱此举还真是刚打哈欠就有人送上枕头。 她感受着气海中充沛的内力,油然升出一股昂扬战意,以前她按兵不动,是因为内力尽失,可如今的她,毫无畏惧。 唐忱,既然你要战,那便战! 她冷着眉眼,豁然抽出放在床头的扶摇,一道寒光闪过,刺的人心中一凛,陆溪月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她上次抽出扶摇,架在的竟是自己脖子上。 她一路使用逍遥游轻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然下到了山门。 而赶到城中的震雷堂,前后时间不到半个时辰。 “你是何人!”守门的弟子冲她厉声问道。 她看着两人,唇边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唰唰”两点寒芒闪过,两名守门弟子已然倒在地上。 她看了看手中剑,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铜锁的大门,数十名唐家弟子朝她快速冲来,各种暗器从四面八方同时朝她射来。 当中是有些令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呢。 她轻挽剑花,剑气激荡之处所有暗器无一例外地被尽数反弹,数十名弟子一时间纷纷倒在地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震雷堂中已是遍地哀嚎。 偌大的院中,只有陆溪月一人长身玉立,红色的衣袂在冷风中翻飞,明媚妖冶潋滟风华,剑尖染血,睥睨众人。 她长剑横指,朝着屋中高声喊道:“唐忱,你以为凭这些虾兵蟹将就能拦住我?还不快滚出来!” 她话音刚落,一紫衣男子缓缓推门而出,迎着她冰冷的目光走到院中,来人剑眉星目,身姿挺阔,正是唐忱。 唐忱看着她,眸光复杂难辨,“阿逍,和两年前相比,你武功又再次精进了。” 陆溪月剑尖轻颤,冷道:“废话少说,我已经前来赴约,还不把阿妹交出来!” “阿逍,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不过,你果然没有失去内力。” 唐忱看着似乎心情很好,“你明明武功如此高强,比武招亲时却没有上场,是不是因为,你其实是女子!” 唐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抹极其笃定的笑容,似乎有十足的把握。 陆溪月眉头瞬间拧紧,难道唐忱从阿妹那儿知道了些什么,可就连阿妹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 “阿逍,你当初扮成男子是为了躲避唐家的婚约吧,可如今你恢复身份不会有任何后果。” 唐忱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异常柔和:“阿逍,你不参加比武招亲,也不告诉别人你其实是女儿身,是不是因为,你心中还有我?” 第63章 泄愤 陆溪月看着一脸认真的唐忱, 唇角微扬,妖冶的脸庞缓缓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 极美极艳,看的人心中一荡。 唐忱见状神色顿喜, 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陆溪月冷冷吐出几个字。 “胡言乱语, 异想天开。” 声音中带着料峭的寒意, 令人如坠冰窟。 唐忱却并未被吓住, 而是剑眉轻挑, 胸有成竹地说道:“阿逍,你我相交时你年岁尚浅, 当时我并不能看出什么, 可就是前几日,我翻看你的随笔时无意中看到一句话, 你说这个世上,女子总是比男子艰难许多,这句话本没有什么, 可陆清月方才无意中透露, 从你十三岁以后便再也没有抱过她,而自你十三岁后,你穿衣总会若有若无地遮住脖颈。” 唐忱目光灼灼,锐利的眼神似要把人看透, “若这一切都是巧合, 阿逍, 你敢不敢脱下上衣让我看一看?” 陆溪月淡淡瞥了一眼,讽刺地说道:“对, 我是女子,可那又如何?” 见她竟然直接承认,唐忱唇角笑意越发明显,甚至朝她走近一步,双目含情地说道:“阿逍,你明明是女子,这些年却一直以男子面貌示人,就连那个苏白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因为你心中忘不了我,除了我不想嫁给他人?” 唐忱声音温柔,“阿逍,这些年我时常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以前一起练武,一起躺在草地上聊天,一起策马的场景,若早知你是女子,我又何必让唐悟娶你妹妹?” 唐忱定定地看着她,“阿逍,嫁给我吧!” 陆溪月眸中涌动着澎湃的怒气,唐忱他如何好意思再提以前那些事? 见她神色阴冷,唐忱却越发热切,“方才我本想让唐悟和清月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阿逍,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即刻便放了陆清月,还会好生给她赔礼道歉。” 生米煮成熟饭? 唐忱她如何敢? 她倏然攥紧双拳,怒道:“唐忱,你究竟把我阿妹藏在何处,你究竟把她怎么样了?” 唐忱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自顾自地说道:“阿逍,嫁给我吧!你我联合,这整个锦州,乃至整个衡国,都会是我们的!” 男子向来英气勃勃的脸庞此刻竟染上丝丝疯狂。 陆溪月眸底蒙着一层渗人的凉意,“唐忱,我小时候便立誓,若有一日我一定要嫁人,我嫁的人就算武功不如我,也不能差的太多,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事事以我为先,绝对的服从我,顺服我,不能欺骗我,更不能背叛我。” 她冷冷看着一脸疯狂热切的男子,“唐忱,你觉得你符合哪一条?” 唐忱闻言倏然皱起双眉,不悦地说道:“阿逍,你又何必这般戏弄我?你这是找夫婿,还是找一条听话的狗?” 陆溪月嗤笑一声,“你做不到,便以为这天下男子都做不到?” “谁能做到,那个苏白么?”唐忱满脸不以为然,“恐怕他对你,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吧。” 唐忱这话刚好踩到她心中痛处,陆溪月胸中怒气陡然间大盛,她倏然提剑,冷道:“你我之间,还是用剑说话吧!” 唐忱仍是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慌不忙地说道:“也好,阿逍我正好让你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打过你!不要忘了,以前你我比剑可是我赢得多。” “呵,唐忱,”陆溪月嗤笑一声,“你当真是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以前不过是因为每次你输了以后都会不开心,我便开始有意让着你而已。” “你胡说!”唐忱脸色瞬间铁青。 想到年少时自己那些无知心意,她脑海中突然浮现端午说的那句话,明明是唐忱造的孽,罪却让苏白受了。 她的满腔怒气和仇恨都聚在扶摇之上,冷道:“唐忱,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逍遥山庄的逍遥游剑法!” 这套剑法只传历代庄主,就连苏白都未曾习过。 两剑相接,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陆溪月身法飘逸轻灵,红衣翻飞身姿俊俏,本是极美的景象,唐忱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陆逍的速度为何会如此之快!哪怕他能勉强看出其剑法中的破绽,却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在陆溪月密不透风的剑光中,唐忱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冒了出来。 两人拆了不过十招,唐忱便已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狼狈地抵抗,陆溪月见状再次提速,豁然震开唐忱的长剑,一剑架在了唐忱脆弱的脖颈之上。 在唐忱震惊的目光中,她唇角缓缓勾起抹冰凉笑意,“再不交出阿妹,是想让我先挑断你脚筋,还是手筋呢?” 她的声音清越好听,像是九溪山的溪水般沁人心脾,此刻听在唐忱耳中却有如恶魔低语,男子俊朗的脸庞头一次出现了恐惧。 唐忱脸色苍白地看着她,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阿逍,我只是想娶你而已,你又何必这样?” “娶我?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么。”陆溪月神色冷漠,“唐忱,十多年前,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把你当玩伴,从未对你有过别的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加不会有。” 她声音陡然覆上层森冷寒意,“我只想在青莲堂的弟子坟前把你杀了,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清月,清月在唐家!你饶过我,我这就陪你去找她。”唐忱急道,他知道以陆溪月的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陆溪月不以为然地说道:“挑断你手筋脚筋,不妨碍你带我去找她。” 唐忱眸光闪过一丝狠意,“如果我受了什么伤,陆清月也会受同样的伤!” 陆溪月不屑地挑眉,“你还想骗我?只要你不死即可,此刻你身上发生了何事,别人如何知晓?” 这院中的唐家弟子纵使没有被她杀死,看到了唐忱这般狼狈的模样,想必也活不到第二日。更何况,她下山前便已派人去唐家打探消息,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 说话间剑尖用力,唐忱颈侧沁出了颗颗血珠,向来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控制不住的恐惧和惊慌,“阿逍,你,你说过会给我一个机会!” “哦?”陆溪月挑眉,“我何时说过?” “你,你说过的,你说只要我肯脱了衣服跪在你面前,让你用鞭子抽我,你就原谅我!” “你记错了吧。”陆溪月冷道,“我说的是如果你这样做,我会给你一个道歉的机会而已。” “我,我愿意!”唐忱迫不及待地说道,似乎生怕他说晚了陆溪月便会反悔。 唐忱就着现在这个姿势,慢慢地矮下身子,陆溪月的剑也随之向下,直到唐忱双膝及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唐忱犹豫地看着她,“就,就在这个院子里?” 在她冰凉的不容拒绝的目光中,唐忱心下一狠,颤抖着解开外袍,将上衣左右扯开扎在腰带中,露出健壮结实的上身,比苏白要黑上一些,却没有丝毫伤痕,显示出身体的主人这些年的养尊处优。 她用眼神指着唐忱腰间,耻笑道:“把暗器袋丢了。” 唐忱眼神颤了颤,却只能照做。 将暗器袋丢到远处后,唐忱抬头看着她,挤出一抹笑容,讪道:“阿逍,我没有鞭子。” 陆溪月看向院子的另一边,“那儿不是栓着两匹马么,有马就一定会有马鞭。” “马,马鞭?!”唐忱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那可是用来抽马的,足有三尺长!” 陆溪月闻言有些失望,这震雷堂的马鞭竟然才三尺长,每次苏白将流光幻化成长鞭交给她时,至少都有六尺长,这样使着方才顺手。 她用剑尖点了点唐忱脖颈,语带遗憾地说道:“就用马鞭。” 唐忱看着她,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好,阿逍你松开我,我去拿马鞭。” “松开你?”陆溪月轻嗤一声,“唐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这么天真。” 她紧紧盯着唐忱,倏然露出抹残忍的笑意,“即使我松开你,你也是跑不掉的。” 看着唐忱惨白的脸色,她眸光骤冷,嗤道:“就这样,跪着过去。” “跪着过去?”唐忱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第54节 从这里到栓马的地方,至少有五十步的距离,这院里的弟子不知是否还有意识,可此刻院门大敞着,他现在这种狼狈模样,怎么能被外人看到? “也是,跪着过去太难为你了,”陆溪月若有所思地说道,唐忱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她冷冷说道,“你还是爬过去比较好。” “让别人看看,唐家正义凛然、素有侠名的唐忱唐少侠,究竟是怎样的无耻肮脏!” 她不待唐忱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话音刚落长剑便略微后撤,又迅速压在唐忱后颈要害处,唐忱吃痛之下,只好将脖子越放越低,到的后来,已是四肢在地,匍匐爬行的姿态。 陆溪月见状终于露出抹满意的笑容,像是遛狗一样说道:“就这样,往前爬。” 唐忱的身躯颤了颤,最终还是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前爬。 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声越肆意,唐忱的头就伏的越低,真是可惜了,陆溪月遗憾地想到,她站在唐忱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想来一定精彩极了。 甚至当唐忱爬到院门时,她又刻意让他放缓了速度,看着□□的躯体在她剑尖下不住地惊惶颤抖,当真是爽快到就连头皮都在欢畅。 可惜五十步很快便已走完,她越发遗憾,震雷堂的这个院子为何不能修的再大一些。 她右手用剑紧紧指着唐忱,左手从马背上解下一根通体漆黑的马鞭,上下掂了掂,不由撇了撇嘴,这鞭子分量着实有些轻了,不过现在也只能将就一下。 唐忱四肢着地的趴在地上,头发杂乱地散落身前身后,看不到她的任何动作。 她唇边勾起抹冷笑,右手收回扶摇,左手猛地扬鞭,猝不及防地狠狠抽在唐忱紧绷的后背上。 一道翻卷肿胀的血痕瞬间从唐忱左肩一直延伸到后腰。 “啊啊啊!”一鞭落下,唐忱瞬间痛的大叫起来。 如愿以偿地听见唐忱的惨叫声,陆溪月勾了勾唇,这声音当真是美妙极了。 她手上加力,一鞭接着一鞭,毫无章法地落下,唐忱叫的越惨,她脸上笑容就越盛。 原来,她是喜欢听人的惨叫声的。 她恍然想到,当初第一次用流光抽在苏白身上时,当时才十七岁的少年也是脱口而出一声惨呼,却听的她心中沉重而又压抑,没有丝毫痛快,因此她才命苏白在受罚时不可发出任何声音,而他,也真的做到了。 哪怕痛到了极致,少年也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嘴唇咬破出血,指甲嵌入掌心,只有实在压抑不住时才会从唇边溢出两声闷哼,她从来没有听到苏白像此刻唐忱般,痛苦而又急促的惨叫哀嚎。 她心中怔了怔,所以从一开始,她对苏白就是不同的,她不想听到他的惨叫声,是怕自己会心软,而此刻听到唐忱的惨叫声,只会让她越发兴奋畅快。 甚至将手中马鞭挥舞地越发疾。 “阿逍,求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再打,我,我就要死掉了。”她再次一鞭狠抽下去,唐忱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汗水血水混在一起,终于忍受不住,开始低声求饶。 陆溪月笑容天真而又明媚,“当初我说的,可是要打到晕死过去,你现在既没有晕,也没有死,如何算数?” 第64章 内幕 “阿逍求你了, 求求你饶了我……”大概痛到意识都有些模糊,唐忱翻来覆去地反复求饶。 陆溪月冷冷看着地上的男子,唐忱狼狈地趴在地上, 整个后背已是纵横交错的鞭痕,翻卷肿胀鲜血淋漓, 绛紫色的衣裤因为爬行而杂乱污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湿透。 “阿逍, 求你了……”唐忱没有丝毫骨气的喃喃求饶。 陆溪月的怒气在这一声声的求饶中到达了顶峰, 声音冷的像是冬日的冰刀, “唐忱, 当初你带人屠杀我青莲堂弟子时,可有想过他们也会痛, 他们甚至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便已被你们残害殆尽,看着他们血流成河时, 他们又可曾有过丝毫心软?” 陆溪月一句一鞭,声声泣血。 “你当初为了利益欺骗我背叛我时,可有想过我也是人, 我也会痛, 我也会伤心?” 陆溪月左手高扬,手腕轻抖,再次一鞭狠狠抽了下去。 “啊啊啊!” 唐忱脊背瞬间绷直,又瞬间瘫软, 像是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鱼, 终于失去了浑身气力。 唐忱挣扎着转头看她, 面无血色冷汗直下,用尽浑身力气从嗓子眼憋出几个字:“我, 我告诉你,当初究竟是谁设计谋害的逍遥山庄!” 陆溪月扬鞭的动作倏然停住,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想知道唐忱会如何说。 真是可惜了,这才抽了十多鞭而已。她为了避免一下便把人抽死刻意收着力,眼见唐忱背上虽然伤痕累累、冷汗直流,但总归还是生龙活虎的。 她想到什么,走到唐忱面前,从袖中拿出一枚乌黑的药丸,似笑非笑地说道:“吃下去。” “这,这是什么?”唐忱惊惧地问道,他如今算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手段究竟有多狠,明明十多年前她还不是这般冷酷。 “你吃下去,我就告诉你是什么。”陆溪月嘴唇扬了扬,“左右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若不是她不想和唐忱有任何肢体接触,她便直接钳住他喉咙逼他吃下去了。 唐忱接过药丸,眼一闭,心一横,将药丸吞了下去,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了吧。” “这是血燃丹。”陆溪月笑盈盈地说道,话音刚落便如愿以偿地看到唐忱神色剧变。 “血燃丹的威力你最清楚不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唐忱瞬间面如死灰,双目无神,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尽管说,若我后面证实了你所说属实,我会给你血燃丹的解药。”至于会不会再用别的方式杀死你,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唐忱似乎终于看到了些许希望,他涣散的眼神突然透出破釜沉舟般的光芒,颤声说道:“是温家,是温家要对付逍遥山庄。” 她厉声道:“温家那么大,究竟是温家的谁?” 唐忱双目紧闭,自暴自弃般喃喃道:“是温屹……” 陆溪月双目剧震,过度惊讶之下马鞭都倏然掉在了地上,怎么会是温屹,怎么会是温屹? 难道不应该是温峥么! 她颤声道:“温屹为何要这么做?他和山庄究竟有何仇怨?还是你又在骗我!” “我,我真没有骗你,他为何要这么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去年五月的时候,他找到我,说要和我合作。事成之后,我得逍遥山庄,他得温家,可明明计划好的事,却,却不知为何出了岔子。” 她用剑指着他,冷道:“你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温二爷他十分仇恨逍遥山庄,仇维扬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他以甘木枝为诱饵,逼迫仇维扬盗走天蚕甲,损毁历代庄主的牌位。” 什么,损毁牌位?陆溪月眉头紧锁,她明明记得她赶到禁地时,牌位都是完好无损。 “我知道,以仇维扬的脾性,发现自己不过是被利用后,一定会将真相告诉你然后自刎谢罪,而仇维扬一直以为和他联系的是温峥,以阿逍你的急性子,发现牌位被毁,天蚕甲被盗,一定会立刻找温峥寻仇,温峥虽然武功不如你,却擅用药毒,待你们两败俱伤后,我们便可以渔翁得利。” 当真是环环相扣的好计策,就连她都忍不住感叹:“唐忱,你还真是了解师伯和我,在我身边的三年当真是没有白待。” “那三年,我真的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人,唯有真心换真心。” 也许吧,也许当初的唐忱是真心的,可这缥缈的感情终究赶不上他对权力地位的渴望。 “那苏白呢,他与此事有何关系?为何两次见面,你都确信我知道他背叛了我?” 唐忱原本有些犹豫,但对上陆溪月如寒冰般的目光,浑身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说道:“我,我知道温屹九月初三那天安排了人去禁地,以南苍剑法杀死禁地外的弟子,逼迫仇维扬不得不反出山庄,按他的指示行事。” “阿逍,我是真的忘不了你!”唐忱剧烈地喘息着,语速却突然加快,“我嫉妒你信任他,对他好,你甚至还让他成为了逍遥山庄的二庄主,放心把整个山庄交给他!” 不用说,她也知道唐忱话中的他,指的正是苏白,冷道:“然后呢?” 唐忱狼狈地趴在地上,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我传信给我埋在逍遥山庄的眼线,让他通知苏白也在那个时候去禁地,那仇维扬见到苏白,一定会认为杀死禁地外弟子的人是苏白,而你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苏白,愤怒之下直接杀死他当然最好了,最不济也能把他赶走。” 唐忱看着她,语气越发急切:“这样你身边便没有他人,阿逍,我容忍不了你身边还有别的人!” 陆溪月依旧冷冷地看着唐忱,目光冰冷的像是在说,你怎么配? 可后背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般环环相扣的谋划,绝非唐忱仓促之间,平白无故便能编造出来,甚至每个细节时间都能对上。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竟有人织了这么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引逍遥山庄入局,而这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 若不是唐忱横插一脚,引苏白入局,只怕此刻她真的已和温峥不死不休,甚至整个逍遥山庄都已和温家宣战。 温屹他究竟图什么,竟要拉整个温家下水? 唐忱仍在喃喃自语,“可不知为何,最后所有事情都像没有发生一样,就连温屹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所以在应州见到你时,我才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二。” 陆溪月紧紧皱起了眉头,她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师伯为何会以为和他联系、指使他的人是温峥?” “庄主,我们查到了!”方无计和几名弟子匆匆赶了过来,急切地向她禀告道:“立夏回来报信后我们即刻派出所有探子四处查探,原来小姐是被唐忱的人带到了唐家老宅!” 竟然是在唐家老宅?陆溪月心中倏然一紧。 唐忱从方无计进来便下意识地将头垂的越发低,似乎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溪月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看着方无计,用手冷冷指向地上的男子,沉声道:“唐家老宅离此处不过十里地,你们去给唐刑传个话,就说用他换清月。” 方无计怔愣地看向地上狼狈趴着的男子,不解地问道:“庄主,他是谁?”以陆清月在逍遥山庄的地位,唐刑恐怕不会轻易放人。 “你认不出来么?”陆溪月挑了挑眉,“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唐家首席大弟子,唐忱。” “这是唐忱?”方无计双眼猛地一睁,连忙矮下身去,定睛一看,竟然还真是唐忱,不由露出一抹笑容,“那这可真是一枚有力的筹码。” 心中对陆溪月的震惊佩服在此刻已然是五体投地,向来英气勃发叱咤锦州的唐忱竟然会这般狼狈地趴在庄主脚边,伤痕累累污秽不堪,方无计心中不由升出股透骨凉意,庄主对背叛山庄的人当真是狠到了极致。 陆溪月却还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举动,竟有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她整个脑子都在飞快地思考着,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唐刑手中救出阿妹。 那毕竟是唐家老太爷,是那个称霸锦州数十年,一手暗器功夫傲视九州,三年前一掌震断师叔浑身经脉,将她伤到不得不闭关养伤的人。 “呵呵呵,老太爷不会答应的。”唐忱听到方无计的话,眸底慢慢浮现难言的悲凉,“他眼中向来只有利益,从来没有亲情,我落在你手里对他来说便算是弃子,他绝对不会为了弃子做出任何牺牲。” 唐忱双肘撑地,用力地抬头看她,惨白的脸庞上目含期待,看上去似乎十分真诚,“阿逍,我真的不知道清月为什么会落到老太爷手中,但是你也知道老宅守卫有多么森严,你不如放了我,一旦我回到唐家,一定会将清月妹妹带来给你。” 第65章 异样 “阿逍, 我身上还有你下的血燃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唐忱恳切地说道,就连扣在地上的手指都在用力地想让她相信他。 方无计听完后眼前瞬间一亮, 这唐忱竟然服了血燃丹,既然如此, 让他回唐家救出小姐,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既稳妥又能避免无谓的牺牲。 陆溪月却冷笑一声, 用长剑挑起唐忱下巴, 玩味道:“唐忱, 你竟然认为我还会相信你?更何况,阿妹一人在唐家, 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嫌恶地看着满身血污的男子, 对着一名弟子吩咐道:“你去把那边地上的外袍捡起来,给他裹上。” 她一脚踢起地上掉落的马鞭握在手中, 身形矫健地翻身上马,一手从弟子手中提起唐忱横放在身前的马背上,“我去唐家一趟, 你们即刻返回山庄, 谁若敢跟来,庄规处置!” 众人只听见“哒哒”几下急促的马蹄声,陆溪月已然越门而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庄主!”弟子急切地唤道, 却被方无计出声制止, “以庄主的武功即使救不出小姐脱身却也不难, 我们去了也只会是拖累,不如立马回山庄搬救兵在外接应。” 陆溪月对身旁繁华置若罔闻, 快马加鞭朝唐家老宅冲去。 与温家不同,唐家虽然只是四大世家之末,族中人数却是最多的,唐忱将阿妹藏在唐家族地自己的屋里,无非是想让她找不到,却不知为何被唐刑发现,将人转移到了唐家老宅。 第55节 唐家老宅守卫森严,却只有唐刑一人居住,这老不死的将阿妹放在他身边,想来是想用来要挟她。 虽然知道阿妹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可见不到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她挥鞭越发急促,而马背上的唐忱整个后背都是累累鞭痕,哪里经得住这般颠簸,本就肿胀的伤口越发崩裂出血,本来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已然是气若游丝,刚开始她还能听到身下传来痛苦的呻/吟喘息,到了后来已然听不到什么声音。 她长街纵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冲到巍峨的乌门前,直到快要撞上大门,她才堪堪勒马。 “你是何人!”两名守门弟子受惊之下连忙左右让开,怒声质问。 “你们看看他是谁?”陆溪月一把提起唐忱,翻身下马,将其苍白的脸旁提到守卫眼前。 “这,这不是首席?”守门弟子一脸震惊,“他怎么——” “唰!” 两道血光闪过。 弟子话没说完,已被陆溪月一剑封喉,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溪月冷笑一声,右手提剑,左手提着唐忱腰带,揣门而入。 这唐忱当真是好使,她提着他,这偌大的老宅众多弟子,竟无一人敢向她发射暗器,生怕她拿唐忱当肉盾。 她就这般提着唐忱,一路畅通无阻地向里走去,到得后来,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场,仿佛周身一道无形的屏障,唐家弟子甚至连靠近都不敢,更不用说触犯。 她站定身子,对着前方高声喊道:“唐刑!我来了!” 每个字都蕴含内力,声震四野。 “陆庄主,”一个白袍老者终于出现在她面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亲切的像是老友叙旧,“多年不见你脾性竟丝毫未改,明知是龙潭虎穴还敢只身前来。” 眼前的老人,胡须精白,笑容可掬,看着和锦都城中的普通老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看着有些和蔼可亲,除了那一双蕴含精光的眸子,和不那么佝偻的腰背。 陆溪月冷道:“唐刑,我阿妹呢?” 唐刑慈祥地笑了笑,仿佛是她的长辈般温声说道:“陆庄主,我比你父亲还要大上一辈,照理你该称我一声唐爷爷。” “呸,我算是知道唐忱的厚脸皮是跟谁学的了,快交出我阿妹!” 唐刑依旧笑着,“既然如此,还请陆庄主随我进屋,自会让你见到陆小姐。” 好,陆溪月握剑的手越发攥紧,她倒要看看唐刑能耍什么把戏,她抓紧了手中半昏半醒的男子,跟在唐刑身后进了屋。 她左右打量着,这屋中装潢陈设比起逍遥山庄,不知豪华了多少,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两旁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古器珍玩,想来便是唐刑的屋子了。 不过这么大的屋中竟然只有一名年轻男子,陆溪月走近了才看清,那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一名女子,正是阿妹! “你把清月怎么了!”阿妹怎么会被一名男子抱着,她定睛一看,抱着阿妹的男子竟然是唐悟,长剑轻颤,指向唐悟,“唐悟,你放开她!” 唐刑坐到房间正中的楠木椅上,温声道:“陆小姐是贵客,唐家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喝了蒙汗药睡上一段时间而已,陆庄主无须担忧。” 呵。陆溪月将手中提着的人举高了些,冷道:“这人你们应该能认出来,用他换我阿妹,如何?” 唐刑看着她手中的人,说道:“没想到唐忱竟然败在了陆庄主手下,这不得不让我再次确定我想法的正确。” 陆溪月皱眉,“什么想法?” 唐刑平静地说道:“我知道陆庄主你恨极了唐忱,既然他败在了你手下自然是任你处置,老夫和唐家都不会过问,但若想换回陆小姐,陆庄主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什么事?”陆溪月心生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唐刑苍老的脸庞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逍遥山庄当真是好极了,老夫与陆庄主甚至还交过手,这么多年来却不知如此厉害的青年才俊,竟然是,女儿身。” 说到后三字时唐刑咬字很轻,却听的人无故生出一股寒意。 此事不是只有唐忱知道么……她猛地看向唐刑身后的唐悟,瞬间惊醒,“是唐悟告诉你的?” 唐刑抚掌道:“陆庄主真是冰雪聪明。”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托在他布满皱纹的掌心上,“只要陆庄主服下这颗药丸,然后和唐悟春风一度最后昭告九州结成夫妻,届时陆小姐和你都是唐家的人,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和唐悟?”陆溪月眉心狠狠蹙了蹙,她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男子,虽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却明显还有意识,不由似笑非笑地看向唐刑身后一脸紧张的年轻男子,“唐悟,你这是背叛你哥选择了唐刑么?” 难怪唐刑会知道唐忱绑架了阿妹,还知道阿妹具体被关在何处,能将她转移到唐家老宅中。 唐悟却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愧疚,而是理所应当地说道:“唐家人所有人都要听老太爷命令,我这又如何谈得上背叛?” 陆溪月嗤笑一声,将唐忱往上提了提,让他惨白的脸色露在唐悟面前,“你就不怕你哥听了会伤心?” “我哥自小便教导我,利益面前没有亲情,更何况他明知道你是女子,为何不让我娶你,而是自己要娶你,无非是因为他看上了逍遥山庄这块香饽饽不肯让给我。” 唐悟将放在陆清月颈侧的铁蒺藜又移近了些,目光狠厉的看向她,“既然唐忱他可以,那为何我不可以?” 唐忱双目紧闭,睫毛却在不住颤抖,暴露了主人内心不知是难堪,气愤还是悲伤的心情。 唐刑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唐悟说的好,不知陆庄主意下如何?” 陆溪月冷漠地看着唐刑,真是可笑。 以为她是男子时,想要得到山庄便是进攻和入侵,知道她是女子后想要得到山庄的手段,便是娶她? 她看了看只有他们几人的屋子,冷笑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此事不光彩,所以才不让旁人进屋吧。”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人猝不及防地朝唐悟丢去,唐悟下意识避让了一下,趁这一瞬的失神,陆溪月以堪称鬼魅的速度从唐悟手中夺过了昏迷的陆清月,又退回了门口。 唐悟手中的铁蒺藜甚至没来得及动哪怕一下。 而抱着陆清月的已然换了一个人。 唐悟惊惧地看向唐刑,似是在害怕被夺走陆清月后会受到的责罚,后者却没有丝毫惊慌,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陆庄主,若只有你一人尚可勉强逃脱我唐家包围,可如今你怀中抱着一人,又要如何离开?” 唐刑脸上笑意又扩大了些,“更何况陆小姐早已服下了唐家独门毒药追魂散,陆庄主即使救了她回去,迟早也还是要回来求老夫的。” “是么!”陆溪月倏然冷笑一声,内力瞬间激荡,朝门口奔去。 甫一踹开门,院中已是数十名弟子结成某种阵法严阵以待,而身后的屋中更有锦州第一高手,唐刑虎视眈眈,前有狼,后有虎,可谓是腹背受敌,千钧一发。 陆溪月眼眸一凛,唐家还真是看得起她,对付她一人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她目光扫过院中神情紧张专注的唐家弟子,一股昂扬战意油然而生。 “唐刑,仅凭这样,可拦不住我!” “陆庄主尽管一试,看看今日能否闯出去。”唐刑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甚至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像是看戏般看着她。 陆溪月长剑轻抖,在屋外所有人准备迎接她的猛烈进攻时,突然左手一松,将陆清月放在地上,猛地倒转剑尖向屋中奔去。 逍遥游轻功一时间运到极致,瞬息之间已至唐刑面前,扶摇寒光一闪,朝唐刑胸口刺去! 唐刑神色瞬间凝紧,右手迅速从腰间一抹,十枚秋露朝陆溪月射去! 陆溪月本可以躲避,却只微微一侧身,长剑仍然径直朝唐刑刺去! “呲!” 前后总共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扶摇刺入唐刑胸口,一枚秋露也悄然射进她的胸膛。 两人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唐悟瞬间睚眦欲裂,惊道:“老太爷!” 想要动手却蓦地对上陆溪月森冷的目光,瞬间浑身僵硬的像是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唐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喘息道:“你怎么,这么快——” 话没说完已然从椅子上滑下,倒在了地上。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唐刑,伸手擦去嘴角鲜血,不慌不忙地转身朝门口走去,单手抱起陆清月,一步踏到院中。 在唐家弟子的环伺中,她长剑染血,红衣猎猎有如杀神,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心上,似是响鼓重槌。 唐家弟子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被整个唐家,乃至整个锦州敬若神明的老太爷,竟被眼前这个人一剑刺死,而此人竟然毫发无伤! 陆溪月看着眼神剧震的唐家众弟子,强忍住伤口疼痛挺直脊背,她知道因为方才背对门口,而此刻胸口也被抱着的陆清月挡住的缘故,除了唐悟整个场内无人看到她被秋露击中。 唐刑一死整个唐家便如一盘散沙,只要她表现的若无其事,便没有人敢再对她出手。 果然,众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却没有一人敢率先出手,甚至有的人还向后躲了躲。 呵,唐家也不过如此。 她就这般一步步走出唐家老宅,比来时更加畅通无阻地走到门口,迅速翻身上马,向九溪山奔去。 从她进入唐家老宅,到此刻出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谁能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看向天边火红的晚霞,金黄的夕阳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恐怕从此刻开始,整个锦州就要变天了。 不知这般骑了多久,她眼前渐渐有些模糊,她知道以方无计的脾性定是回去搬救兵了,可她结束的太快,即使有救兵恐怕此刻也还在路上。 可她不能停下。 万一唐家人回过神来,或者唐刑没有死又来追杀,她和阿妹都逃不了,她只能向前,向前。 不过她真的要坚持不住了……秋露虽然没有命中要害,却毕竟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眼神渐渐涣散,身前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激动声音。 “师兄!” 这……是苏白的声音?陆溪月迷迷糊糊想到,他不应该还在倚玉轩中昏睡,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可这个声音却像是某种催眠的信号,她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她放任自己身子从马背上倒下,直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熟悉的草木清香,她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接住陆溪月的人,一袭蓝衫风尘仆仆,正是苏白。 他重伤未愈脸色仍有些惨白,方才却直接从正在快速前进的马镫上跃起,借马匹前进之势迅速飞到陆溪月身边,赶在她倒地之前一把将她接住。 山庄收到方无计飞鸽传书时,他正好醒来,也没有心思理会自己伤情,骑上迅捷的汗血马便直奔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怀中的红衣男子,像是看向稀世的宝玉,幸好,幸好这次他没有来晚。 怀中人肤色苍白,唇形姣好,哪怕闭着眼却丝毫不减其风姿,他只这么抱着她便已然心旌摇荡,直到鼻中传入浓烈的血腥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师兄受伤了!甚至伤的很重。 苏白狠狠皱起眉,他本以为师兄只是力竭,可眼下这情形,他若再带着师兄骑马回山庄,一路颠簸只怕会加重伤情。 他将陆清月放到汗血马的背上,拍了拍马屁股,骏马径直朝山庄而去。 随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陆溪月抱在怀中,双腿疾驰,飞速朝山庄奔去,一路上双手极稳,哪怕陆溪月只是浅浅地哼了一声,他都会尽力将脚步放到最轻,用尽浑身内力朝山庄飞驰。 他毫不停歇地一路跑到倚玉轩中,将陆溪月轻轻放到床上,不顾自己惨白的脸色和浑身冷汗,用从未有过的急切语气朝门口侍从吼道:“快去请温韫和寒姨来!” 他看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陆溪月,颤抖着双手解开她染血的外袍,露出里面雪白的肩膀,和上面的点点血迹,眼前画面如九溪山上映雪的红梅,苏白不知为何突然间心跳如雷。 难道是方才奔跑太急所致? 他抛开脑中杂念,将衣衫继续向下褪去,直到锁骨的下方赫然露出一个极小极圆的血洞,他心中倏然一紧,急切地向屋外看去,温韫和寒姨为何还没来! 他凝着眉看向伤口,突然间心神微动,一股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师兄的胸肌和他的相比,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在碰到的一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陆溪月染血的胸口,迷惘的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第56节 师兄的胸,怎么这么软? 第66章 青楼 这触感, 软的有些像他认知中,女子的胸脯。 他呼吸瞬间粗重,清冷凤眸中浓烈的墨色翻涌。 难道, 难道……一个惊人的猜测如锤般重重地击中他的心脏,苏白瞬间心跳如雷, 口干舌燥。 他颤抖着摸向陆溪月的脖颈,手下是一个十分小巧的凸出喉结, 虽然小, 但实打实的是个喉结。 他再次看向陆溪月的胸部, 衣服只褪了一半, 整个胸部并没有完全袒露,他要不要把师兄的衣衫全部扯下, 好让他看个清楚, 他手已然伸到半空,心跳之快似乎下一刻便要扑出来, 门外却突然传来喧闹的响动。 “陆庄主怎么了?”他伸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僵硬低回头看去,温韫快步走了过来, 而寒姨紧随其后。 他连忙缩回手, 踉跄着起身让出位置,一切绮念在师兄的安危面前都荡然无存。 温韫坐到陆溪月身旁,一眼看到她左肩脱了一半的衣服,不由皱眉看了苏白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 而是先专心替陆溪月处理伤口。 苏白瞬间怔愣, 为何温韫看到师兄这个样子竟丝毫不惊讶。 苏白紧张地看着温韫每个举动,看着她上药, 看着她包扎,直到听见温韫说道:“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以陆庄主如今的体魄好生休息几日也就是了。” 苏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庄主这是怎么伤成这样?”大寒担忧地向他问道。 苏白黯然道:“我收到师兄单枪匹马闯到唐家老宅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赶去接应,在山脚的镇上见到他时便已经是这样了。” 温韫沉吟道:“这伤口看着像是被唐家的秋露所伤,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以陆庄主如今的速度竟还能被伤到。” 不过旋即温韫又轻快地说道:“左右陆庄主现在已无大碍,我们还是出去,以免打扰她休息。” 大寒点头道:“正是,现在天色已晚,从睡梦中把小姐唤起来真是太抱歉了,二庄主您这脸色瞧着比庄主的还白,您和温小姐就先回屋休息,庄主这儿有老奴守着就好了。” 苏白身子却没有丝毫移动,他定定地看着大寒,一字一句地问道:“寒姨,师兄他真的是男子吗?” 大寒眼中瞬间浮现惊讶,像是不理解他为何会这么问,随即淡然地说道:“庄主自然是男子了,二庄主为何会这么问?” 苏白犹疑道:“我方才看见师兄的胸部,和我的不一样,要,软上一些。” 温韫瞬间瞳孔剧震,阿白竟然上手摸了?看都看了摸都摸了,竟然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温韫恍然想到,难道阿白还是个雏,从来没有见过女子的胸部,更不用说摸了,而陆庄主又是躺着,确实不是很明显。 京中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成年后都会有通房丫鬟,想来阿白年岁尚轻,离家又早,所以这方面一无所知了。 大寒笑道:“这有什么,二庄主身材修长,肌肉紧实,庄主这段时间一直内力全失,所以肌肉自然要松软些。” 苏白还想再问,却被温韫拉着出了门,走出屋外后,苏白伸手拦住温韫的去路,沉声道:“温——姐姐,师兄他是——” “他是什么?”温韫不以为然地问道,心中却在暗叹,自家的小表弟着实不成器。 见她这随意的样子,苏白眉头皱的越发紧:“你方才也看到了师兄的胸部,他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是女子?” 温韫撇撇嘴,傻弟弟,她答应过陆庄主不会告诉别人,当下也只能回道:“陆庄主自然是男子了。” 可苏白心中疑虑却怎么也消散不了,师兄真的是男子么,男子会有那么软的胸脯? 温韫看着他,忍不住劝道:“看看你自己这脸色,惨白的像雪一样,你现在浑身经脉都还是乱的绝不能再这样剧烈活动。” 苏白不以为然,冷道:“我自有分寸。” 温韫冷哼一声,这人也就在陆庄主面前还能乖一些了,她打了个哈欠说道:“随你怎么想,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苏白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看向不知何时赶来的端午,锁着眉问道:“端午,你摸过女子的胸部吗?” 端午脸色瞬间一红,声如蚊蚋地说道:“自然,自然没摸过。” 苏白像是喃喃自语般问道:“那女子胸部和男子胸部有何不同?” 端午思索了下,答道:“这个嘛,女子的胸那自然是又大又软。” 苏白认真回忆了一下方才看到的景象,师兄的胸膛确实很软,但着实算不上大,看上去甚至比他的还要小一些,难道真是他孤陋寡闻了,女子的胸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负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俊美的脸庞染上急色,“这女子的胸部究竟长什么样?” 端午漫不经心地说道:“公子您想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哪儿看?”苏白停住脚步,倏然问道。 端午瞬间捂住嘴唇,他,他怎么就这般脱口而出,意识到失言后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如果被陆溪月知道他竟然撺掇公子去那种地方,还不得挖掉他的舌头。 一股巨大的悔意席卷而来,端午目光躲闪地说道:“没,没有哪儿……” 苏白目光陡然凌厉,冷道:“快说!” 端午心中瞬间一凛,脱口而出:“青楼!” 反应过来后哭着说道:“公子您可千万别告诉庄主是我说的啊!” 苏白瞬间怔住,青楼? 他怎么没想到。 当下颔首道:“端午,随我走城里一趟。” 端午急着向后退了一步,哭道:“公子咱们还是别去了吧,若是被庄主知道您去青楼,不得剥掉您一身皮。” 苏白一脸不解:“我只是去看看,又不会做什么。”更何况若他寻不到一个答案,浑身都难受不已。 端午浑身都写满了抗拒,可终究不敢违逆苏白的意思。 锦都城清水巷,添香楼。 明明已是深夜,两人在楼外便已听到楼内的喧嚣纷闹,如今进来之后更是热闹非凡,苏白甚至有种是不是整个锦都城的人都在这儿的感觉。 进门后放眼望去,整个楼内不见一盏烛火,四周竟都是用大颗的夜明珠点缀,三层高的楼内亮的如同白昼,当真是大手笔。 “两位相公是第一次来吧。”老鸨看到苏白,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极其殷勤的笑容。 苏白今日蓝衫玉簪,腰间别着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和一支碧玉笛,清冷矜贵,像极了城中富贵人家的公子。 老鸨讨好地问道:“瞧小公子这模样,还有点害羞呢,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苏白自从进楼后眉头便一直紧紧皱着,这整个楼内都弥漫着一股过于香甜萎靡的气息,让他很是难受,当下忍着不悦说道:“随便来几个就好。” “随便来几个?”老鸨脸庞笑的像秋日里盛开的菊花,“小公子第一次来,可不得把你服侍好了?”她转头对着身旁的人说道:“诗情,你去把海棠她们几个叫到楼上五号房。” 说完又对着苏白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公子这边请,我带公子上楼。” 苏白双手负后漠然地点了点头,老鸨的笑意却更盛了。 端午跟在苏白身后拉着他衣袖小声说道:“公子,我们回去吧。”公子不要命他还是惜命的! 苏白却像是没有听到般,冷着脸上了楼。 他一走进房间,外间甜腻的气味瞬间减弱了不少,苏白不由也缓了一口气。房间并不大,正中摆着一个大圆桌和若干椅子,最里面是一张帷幕床。 他刚坐到圆桌旁的椅子上,便见一个满身珠翠的女子走进了房间,初春的夜晚不算温暖,女子却只穿了件鹅黄色的轻纱薄裙。 苏白哪里见过这种景象,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女子,却惊讶地发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女子相继进屋,到得后来房间里竟齐刷刷地站着十多名女子,屋子瞬间拥挤起来。 眼前的十多名女子,桃红柳绿,莺莺燕燕,或清纯,或妖娆,看的端午脸色通红,苏白却无动于衷,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老鸨对着方才叫诗情的人怒道:“不是让你就喊海棠她们几个来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诗情一脸委屈,“他们听说来的是个俊俏的小公子,便争着都想来。” 这苏白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而且看上去身体还不大好想来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一定要伺候人,伺候这种阔绰的小公子,既轻松,拿到的赏银又多,总比伺候那些肥头大耳的油腻男子来的好。 老鸨骂完人后却见苏白并无不悦,便也不再责怪,而是笑道:“公子看看这些姑娘,可有您能看的入眼的?” 苏白豁然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向老鸨,冷道:“我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么?” 此话一出,十多名女子齐齐打了个寒颤。 老鸨似是被他气势震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即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拇指和食指说道:“这就要看公子您能付得起多少钱了。” 苏白了然地颔首,他瞥向一旁的端午,端午忙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放在桌上,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的景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整个木盒中金灿灿的一片,众人定睛一看,里面赫然放着整整齐齐的十锭金子! 老鸨一张老脸笑的都要开花了,忙不迭地端起盒子说道:“老身这就出去,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做。”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拉上诗情转身离去,出门后还贴心地关紧了房门。 苏白冷着脸,缓缓凝视着面前这十多名面带惊惧的女子。 明明只是极普通的眼神,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冷冽气息却让人心生寒意,看上去只是个矜傲的少年郎,却比城里那些久居上位的大官还要骇人许多。 这些女子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低着头冷汗涔涔而下,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若早知道这小公子气势这般吓人,还不如去伺候那些老头子。 第67章 算账 端午忍不住再次凑到苏白耳边小声劝道:“公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就连他都能发现陆溪月对苏白的不同寻常, 若是被她知道公子竟然来了青楼,还一口气点了十多名花姑娘,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苏白丝毫没有理会端午的劝阻, 他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凝步走到打头的一名女子面前, 脸色冷肃的像要把人冻住,那女子吓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很快, 她的胸口被人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她心中颤了颤, 越发紧张, 就在她以为那只手会再更进一步时,身前的男子气息已然消失。 女子倏然睁开眼, 惊讶地发现苏白已经走到了第二名女子面前, 同样的,他只是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那女子胸部, 又很快地缩了回去,似是比她还要忐忑不安。 女子继续看着苏白的动作,一连十多个女子苏白都是如此对待, 轻碰即离。 女子好看的眼眸瞬间浮现出极大的困惑, 这俊俏公子究竟想干什么?以往那些客人对她们都是或揉或搓,可没有像他这般蜻蜓点水的。 苏白摸完一圈后便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中,这十多名女子的触感,无一例外地像极了今日他在师兄处摸到的感觉。 眼前这些人都是女子, 可为何温韫明明看到了却没有丝毫惊讶, 甚至连寒姨也一无所觉, 难道男子也会有这种柔软的触感么? “公子对我们是不满意么?”那叫海棠的女子对着他柔声问道。 苏白目光冷峻地扫过眼前风情万种的各色女子,十多名女子笑靥如花, 含羞带怯,更是肤如凝脂,唇若丹朱,可他脑中浮现的却是今日无意中瞥见的,陆溪月那雪白的肩膀。 第57节 他心中越发烦躁,沉声道:“端午,我们走。” 说完在十多名女子震惊迷惘的目光中,带着端午径直从人群中穿过离开了房间,又毫不留恋地走过繁华的一楼大厅,走到了外面已然空荡的街上。 耳边瞬间安静下来。 苏白转头看向有些困顿的端午,沉声问道:“端午,你之前说的南风馆,在哪里?” 端午瞬间双目圆睁,困意全无,“公子不是吧,您还要去南风馆?”您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说完也发现自己语气不对,和缓了语气说道:“公子,这锦都城的南风馆在哪儿我是真不知道了,要不咱找人问问?再说您去南风馆干什么?” 两人在街上站了这么一会儿,春夜的寒风吹过,苏白终于清醒了下来,喃喃道:“我确实有些魔怔了……” 他倏然升出股巨大的悔意,今夜他都干了些什么。 见苏白终于放弃,端午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口安慰道:“还好还好,只要和庄主有关的事情,公子您都会变得特别不冷静,我都习惯了。” 苏白久久没有答话。 “我们还是回山庄吧,”苏白惨白着脸,“我要亲口问师兄。” “太好了呜呜。”端午顿时生出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今天真的太晚了,公子您身子未愈,我们还是回去歇下吧。”话音刚落端午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真的是困死了。 * 陆溪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明亮而又温暖,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除了隐隐作痛的胸口,其余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不过伤口的疼痛唤起了她昏迷前的记忆,她记得自己孤身闯入唐家,被唐刑用秋露击伤,之后她用尽剩余力气跑了出来,她恍然想到,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好像苏白…… 苏白……她低声呢喃道。 看来是他将她救了回来。 耳边倏然传来争吵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声音虽然很低,可凭她如今的耳力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师姐,师兄他真的是男子吗?” 竟是苏白的声音,可他为何会这么问。 果然,陆清月的回答跟她心中想的一样,“师弟,你为何这么问,大哥他自然是男子了,不然还能是女子不成。” 窗外很久都没有声音传来,过了半晌,才听到陆清月低声问道:“师弟,你真的喜欢大哥吗?” 苏白没有说话,只听见陆清月再次说道:“可大哥他是男子,更何况他对你远远没有我对你好。” 也不知道阿妹做了什么,只听见苏白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师姐请自重。” “自重?阿白,你对我的时候态度就不能好一些么?” 她听见苏白声音染上了怒意,“如果不是师姐乱跑又怎么会被唐忱抓去,又何须师兄去救,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师兄又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阿妹久久没有说话,想来是伤心了。 陆溪月心下一紧,倏然坐起身子,高声怒道:“滚进来!” 屋外的争执声瞬间停歇,很快房门便被推开,陆清月一路小跑着进了屋,苏白则默默跟在后面,看向她的目光深沉而又炙热。 陆清月快步奔到她床前,握住她的双手,红着眼眶说道:“哥你终于醒了!”随即又委屈地说道:“哥你刚刚怎么凶我。” 陆溪月靠在床沿上,伸手揉了揉陆清月脑袋,果然看见后面站着的苏白眸光又暗沉了几分,她对着陆清月温声道:“我自然不是喊你滚进来,我喊的是他。” 陆清月抬头看着她,一脸歉意地说道:“哥对不起,都是我没用让那个唐忱抓了去,还累的你受这么重的伤。”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陆溪月温声安慰道,说完冷冷瞥了眼苏白,“更何况你是我陆逍的妹妹,逍遥山庄的大小姐,就算你做的不对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你。” 苏白愣了愣,对陆清月说道:“对不起师姐,方才我不该那么说。” 陆溪月看都没有看一眼,冷哼道:“这是道歉的态度?” 苏白凤眸倏凝,他缓缓转身面向陆清月,猝然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掌,在陆清月震惊的目光中躬下身子,双手作揖,恭声道:“对不起师姐,我不该那么说你。” 陆清月慌张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师弟你说的对,这次确实是我的错。” 说完却突然想到,这么多年来苏白对着她第一次这么恭敬,却是因为大哥的缘故。 陆溪月看着苏白脸上已然红肿的手印,知道他对自己没有留情,才缓缓说道:“阿妹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苏白说。” “好。”陆清月看了她一眼,恋恋不舍地出了屋子。 她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你告诉大寒,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陆清月迟疑地应道:“好。” 陆清月离开后,屋内便只有她和苏白两人。 她静静地靠在床沿,屋内安静的连针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在这可怕的寂静中,苏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陆溪月依旧一言不发,她凝视着眼前低眉顺目的男子,脸色苍白却难掩俊美,一身蓝衫眉目如画,确实是极好看的容貌,就是这性子着实该改一改。 好在她今日有的是时间,可以一件一件地跟他好好算下账。 她舒服地靠在床沿,懒声道:“说吧,方才你为什么会问阿妹,我是不是男子?” 苏白眸光骤颤,双膝一屈,冲着她跪了下去。 陆溪月身子向后避了避,冷道:“别,我可担不得傅大公子一跪。” 苏白猛地抬眸,仓皇无措地看着她。 陆溪月毫无所动,淡声道:“你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苏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着,用力到骨节都已泛白,“前天夜里师兄从唐家回来后受了重伤,我替师兄脱衣服时,不小心,看到了师兄的胸。” “哦,然后呢?”陆溪月声音淡淡。 见她这么淡定,苏白眸底渐深,气息变得有些滚烫,低沉而又沙哑地说道:“我,忍不住摸了一下。” 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热辣辣的一掌。 陆溪月声音陡然凌厉,“你不仅看了,还摸了?” 她看向整个头都被打到偏向一边的男子,冷道:“然后呢,因为这样所以你认为我是女子?” 陆溪月内力恢复后手劲比往日大上了许多,只一下苏白大脑便已有些发晕,他咽下口中的腥甜,颤声道:“然后,我去了青楼。” 第68章 任打 青楼? 是她以为的那个青楼么? 陆溪月甚至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姣好的桃花眸倏然眯紧, 脸上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你去青楼,点姑娘了?” 苏白如墨的眸中溢满了自责和愧疚, 声音沉重而低哑,“点了……” 话音刚落, 陆溪月豁然抬脚踹了过去,男子身躯瞬间向后极速飞去, 最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总算她还记得避开要害, 即使如此, 男子落地仍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在她饱含怒气的目光中, 男子连嘴角血迹都来不及擦, 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在她面前挺直的跪好。 呵, 陆溪月止不住地冷笑,她算是知道方才苏白为何要跪下了,这是明知这件事不对, 却仍要去做。 “为娼为妓, 皆无自愿,这世上逼良为娼,卖良为娼的事何时少过了?你不去挽救那些女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助纣为虐?” 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 越说怒气越盛,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转头却去青楼点姑娘,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又想干些什么?” 说话间又是饱含怒火的一脚踹了过去,苏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花了比方才长上许多的时间才重新在她面前跪好。 她已然是不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苏白抬眸看着她,深沉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日光,男子执拗地解释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陆溪月微微一怔,旋即怒极反笑,“苏白,你什么都没有做,那你去青楼做什么,你点姑娘做什么?盖着被子聊天么!” 苏白眸中染上急色,低声说道:“端午说,青楼里可以看到很多女子的胸。” 陆溪月再次怔住,她看着苏白,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想去青楼看看,我的胸是否和那些女子的胸一样?” 苏白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点了下头。 陆溪月冷冷挑眉,声音中冷意丝毫未减,“所以你看了?” 苏白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你没看?”陆溪月嗤道。 苏白垂在身侧的双拳攥的越发紧,“我,我摸了……” 摸了? 陆溪月倏然俯下身,一把攥紧苏白颈前的黑绳,眸底涌动着浓浓的危险,“你摸了,用手摸的?” 男子有些无措,“师兄对不起……” 陆溪月声音含怒:“你这么做考虑过那姑娘的感受了么,还是说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没有——” “更何况摸过别的女子的手,”陆溪月冷冷开口,打断了男子的解释,“我嫌脏。” 说完狠狠地松开了男子。 对上她眸中的嫌恶,男子瞬间慌乱不已,急道:“对不起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男子解下腰间流光双手呈给她,声音带着哭腔,“师兄你打我吧!” 她坐在床边,冷眼看着男子,没有丝毫动作。 苏白眼眸一狠,决绝地说道:“惹了师兄生气,我也只能砍掉这只手。”说着便提起左手,以手作刀向右腕砍去。 陆溪月忙伸手格挡,手腕瞬间一震,用上十成的力道才将苏白这一掌拦下来,心中明白男子是真心想要砍手赔罪,神色不由和缓下来,问道:“你摸了那姑娘后,可感觉到什么?” 苏白抬眸看她,眸中墨色翻飞,似乎千种心事尽在这眼神中了,“她们的感觉和师兄的,是一样的。”男子的嗓音低哑深沉,带着无尽的期待和忐忑。 “她们?”陆溪月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为什么是她们,这个们从何而来?” 她声音含怒: “苏白,你究竟点了几个姑娘,又摸了几个?” 苏白面色迟疑,不安地说道:“十,十多个吧。” 十多个?陆溪月感觉自己快要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怒气, “苏白,告诉我确切的数字,我知道你能记得清楚。” 苏白喉头咽了咽,心中一紧,低声答道:“十,十七个。” 十七个? 第58节 真是好样的。 陆溪月怒然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真是厉害,真是长进了,甫一醒来就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她愤然转身,“十七个?苏白,你一晚上摸了十七个姑娘?” 男子神色痛苦没有回答,竟是默认了。 陆溪月胸膛气的起起伏伏,怒道:“把你的笛子给我。” 苏白闻言从腰间解下碧玉笛子,双手呈给她。 她看着那笛子没有动作,过了半晌才从苏白掌心拿起笛子,冷道:“手就这样放着,不要动。” 苏白目光颤了颤,像是意识到什么,将手掌摊的越发平了。 “向后退两步。”她冷声命令道。 苏白低着头,膝行着退后了两步。 她绕过苏白走到窗边,看着手中碧玉的笛子,在日光下莹润生温,仔细一看似有光华在其中流转,当真是极好的材质,宽不到一寸,长约两尺,陆溪月随意地甩了甩,相当趁手。 她回身看向男子,目光骤冷,蓦然扬起笛子,狠狠一下抽在了苏白摊开的手指上。 “呃啊!” 十指连心,苏白瞬间脸色惨白地痛哼一声,低声地抽着气,手指瞬间蜷缩。 陆溪月如今手劲十足,只一下,一道肿痕便自手指浮现,陆溪月沉着脸,用笛子点了点苏白指尖,冷冷开口:“摊开!” 苏白忍着掌心的疼痛和惧怕,用力将手指伸直,放到她的面前。 “既然你敢用手摸,便应该做好这双手保不住的准备。” 她高高扬起笛子,手腕轻抖,再次快速地抽向苏白掌心,男子急促的痛哼一声,下意识地再次将手掌蜷紧。 她用笛子挑开男子手指,掌心赫然已是一道贯穿的血檩子,极肿极胀,仿佛轻轻一碰,便会鲜血淋漓。 不似身体的其他部位,人的掌心和手指只有薄薄一层肉,笛子抽在手掌,这种疼痛没有鞭子那么剧烈,更没有血燃丹那么撕心裂肺,却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苏白疼地不住抽气,清冷的眼底泛起一层水雾,抬眸看着她,喘息着低声说道:“师兄,是我错了……” 男子颤抖着将手举的更高了些,让她抽着更顺手。 陆溪月却并不急,而是淡声说道:“一人一下,我也不打多了,就打你十七下。” 苏白眸光颤抖,将头垂了下去,显得双手越发高。 她用笛子在苏白掌心点了点,男子又顺从地将掌心摊的更平了些,哪怕这个动作本身就已带给他极大的痛楚。 “啪!” “啪!” “啪!” 笛子抽中掌心和手指的声音,清脆极了,伴随着的是男子剧烈的喘息和痛苦的闷哼。 门外的陆清月,此时已然惊呆了。 她震惊地看向大寒,“寒姨,大哥为什么这么生气,又为什么要打师弟?” 她们得到吩咐不敢进屋,却站的离门口很近,虽然听不到里面具体在说些什么,却能感觉到陆溪月极大的怒气,甚至能隐隐听到钝器击打□□的声音。 陆清月脸色慌张,自责地说道:“难道就是因为师弟方才教训了我一句?我虽然不开心,但是没有怪他,寒姨,我要不要进去给大哥求个情,让他别打师弟了?” 大寒听完后忙道:“小姐,庄主和二庄主之间的事情,我们外人不好插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想来庄主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怒火,如今发泄出去应当就好了。 端午在一旁也连连点头,求什么情呀,求情只怕非但没用还会火上浇油,他只求公子别供出他,就阿弥陀佛了。 陆清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寒,外人?里面的人是她最亲的兄长和师弟,她为什么是外人,她何时成了外人? 屋外日光灿烂,九溪山的好风光一览无余,而屋内苏白的痛苦却还在继续。 陆溪月一下接着一下没有给苏白留任何缓冲的时间,甚至每一下都用上了十足的力道,没有丝毫留情地击打在人最薄弱的掌心。 一连十五下,没有丝毫停歇地重重落在男子两只手上,整个掌心和手指都高高肿起,没有一块好肉,一道又一道重叠肿胀的血檩子触目惊心。 “这下好了,再重新长出来的便是新肉了。”陆溪月满意地看着男子红肿不堪的双手,“若再有下一次,你知道后果。” 不知道是因为打手心这种向来是用来惩罚晚辈的手段,还是因为真的疼的难以忍受,和之前每次受罚都不同,以苏白坚韧的心性竟然眼眶微红,就连低沉的声音中都含着颤抖的疼意,“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师兄,我保证。” 陆溪月坐到床边,俯下身用笛子挑起苏白下颌,目光狠戾而又森冷,“若再有下一次,我会毫不留情地舍弃你。” “起来吧。” “是。”苏白低声应道,他站起身,两只手火辣辣地肿胀着,无力地垂在身边,剧烈的刺痛肿胀持续传来,不用说触碰,哪怕只是微微颤动,都令手的主人苦不堪言。 陆溪月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淡粉的唇角慢慢扬起。 苏白已许久未曾见过陆溪月绽开过笑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见陆溪月用足尖点向地面,缓缓吐出两个字。 “倒立。” 声音冰凉彻骨,带着不容拒绝的冷酷。 苏白瞬间怔住,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 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连轻轻触碰都会痛苦不堪的双掌之上? 第69章 任罚 苏白心中泛上一丝苦意, 颤抖着手将下身的衣角缠进腰带。 他咬着唇,看向陆溪月没有丝毫转圜的冷酷目光,默然弯下身子, 缓缓将两只肿胀不堪的手掌贴在坚硬的地面,接触的瞬间眸光倏然颤了颤, 一丝凉意从手掌传回,却丝毫缓解不了半分疼痛。 终是心一狠, 腿用力一蹬, 牙关紧咬, 整个人倒立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 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两只手掌上,却因为倒立的姿势连痛哼都是那么沉闷。 陆溪月却不甚满意, 用笛子点向苏白弯曲的小臂, 不悦地斥道:“抖什么抖,稳住。” 直到苏白终于艰难地稳住了身形, 陆溪月才慢慢开口,“说吧,说说从去年秋天开始, 你都做了哪些对不起我的事。”说到去年秋天几个字时, 她刻意加重了声音。 听说在倒立的姿势下,人更容易说实话,今天且让她试上一试。 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很快便声音颤抖地说道:“我, 我不该去青楼。” 陆溪月双手抱胸, 漠然地冷哼一声, “这个我已然罚过了,说点别的。” 果然, 说完了这句话,苏白便如她预料的那样陷入了沉默,唯有头上涔涔流下的汗水和已经湿透的后背,显示出男子此时的痛苦。 陆溪月神情阴冷,不说话是吧,她现在有的是耐心好好治一治他这毛病,就是说了这么会子话,嗓子有些干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窗边,端起案上的茶壶,里面却空空如也,她不悦地蹙起眉心推门而出,门外赫然齐刷刷地站着三个人,正如出一辙地尴尬地看着她。 陆溪月像是没有感受到三人的局促,对着大寒笑着说道:“寒姨,劳烦你去帮我泡一壶雪顶翠。”这雪顶翠还得是用九溪山的山泉泡着最清香。 说完她便转身又进了房间。 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陆清月才艰难地说道:“大哥心情好像很好?” 端午一脸担忧,“里面怎么没声音了。”也不知道公子在里面怎么样了,以庄主的手段,恐怕越安静,公子的境况便越惨。 唯有大寒如梦初醒般说道:“老奴得赶紧去给庄主泡茶了。” 陆溪月坐回床上,感受到身下的柔软,一时间舒服极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而一旁的苏白就远远没有她这般惬意,男子浑身大汗淋漓,撑在地上的手掌已是通红一片。 她慢悠悠地说道:“说吧,什么时候说的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起来。”说着声音中含上了冰冷的威胁,“若是敢倒下,你知道后果。” 苏白身子抖了抖又很快稳住,男子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才颤声说道:“当时在温家,我不该不告而别,留师兄一人面对兄长。” 陆溪月点点头,“不错,有进步,虽然只是个小错,但确实算一个。” 不待苏白松口气,她已接着问道:“既然你认识到了错误,你觉得该怎么罚?” “师兄说了算。”因为倒立着的缘故,男子的声音很是沉闷。 陆溪月缓缓露出抹笑容,“既然是这双脚不听话乱走,自然是要罚它了。” 她命令道:“把下半身朝我弯下来。” 男子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将上半身慢慢反弓下来,整个人极限地折叠着,将双脚伸到她面前。 这一下无疑加剧了手掌的疼痛,男子本来苍白的脸色瞬间有些涨红。 她脱下男子靴子,出手如电,三记笛子狠狠抽在了男子的脚掌上,苏白瞬间猛抽几口冷气,差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直到陆溪月淡然说道:“好了,直起来吧。” 苏白才狠狠松了口气,大口地喘息着,似是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陆溪月拿起方才被她顺手放在床上的流光,狠狠地威胁道:“下次若再敢不告而别,我就拿流光把你捆起来。” “是……” 陆溪月靠在床上,慵懒地说道:“继续吧,说说你还做错了什么。” 男子竟又再次变成了哑巴。 窗外春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而苏白却像一个木桩,无论什么风吹过,都激不起半分声音。 陆溪月不悦地说道:“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现在一件都想不起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 男子小声说道:“需,需要。” 陆溪月怒道:“你当时在神龙垒,为何要把麒麟血吞下去?” 因为倒立的缘故,苏白艰难地开口,低声解释道:“我想把麒麟血带回来给你。” 陆溪月神色却没有丝毫和缓,“当你遇到困难时,你明明可以先回来,再从长计议,可你偏要选择将麒麟血生吞下去。” “你这般不顾性命,若不是你体内有甘木枝,只怕已然命丧当场,届时你要我怎么办,因为从此再难得到麒麟血而不甘,还是因为你的死而悔恨悲恸?” “你是不是觉得你为了取得麒麟血而丧命,我就会原谅你,一辈子想着你?” 她眼底浮现一层冻人的冰霜,声音冷酷到让人心中发颤,“你明明说过你的命是属于我的,却这样不爱惜?” 陆溪月一声高过一声,怒气之盛像是在人耳边炸开。 第59节 “我——”男子的呼吸越发粗重,终究只是低声说道:“对不起师兄,是我错了,你罚我吧……” 呵。 陆溪月忍不住冷笑一声。 就在苏白以为自己即将迎来狂风暴雨时,她的语气却突然温和下来,和缓地问道:“倒立了这么久,手疼了不?” 突然被这么温柔相待,苏白眼眶瞬间泛起湿意,有些委屈地说道:“疼……” 陆溪月温声问道:“哪只手比较疼?” 苏白不假思索地说道:“右,右手。” 陆溪月每次笛子落下来,都会先碰到右掌。 “很好,”陆溪月陡然勾了勾唇,“那我允许你把左手抬起来。” 左手?抬,抬起来?只抬一只手,岂不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掌上。 见苏白怔住迟迟没有动作,陆溪月用笛子狠狠抽在他小臂上,声音冷峻:“把左手抬起来,背到身后。” 苏白吃痛之下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待稳住身形后艰难地照做。 单是抬起左手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痛苦不堪。 这一动,更是全身重量瞬间压在右掌上,因为手掌的疼痛,整个右臂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苏白整个身下的地面已滴满汗水。 陆溪月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好了,你现在可以想想,你还做错了什么。”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陆溪月感觉自己甚至能听到苏白汗珠滴到地面的声音。 过了良久,苏白才迟疑着说道:“我,不该对师兄隐瞒身世。” 陆溪月不由得绽开一抹笑容,拊掌道:“果然还是倒立的时候,脑子比较清醒。” 可这笑容转瞬即逝,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既然能想起向我隐瞒了身世,就想不起向我隐瞒的其他事?” 她有些愠怒,熬到现在,最关键的事情,苏白倒是一句不提。 眼前的男子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她口中越发干哑,怎么大寒泡个茶到现在都没回来?当真是人生气的时候就会倍感口干舌燥。 她含怒走到苏白身边,沉着脸将笛子放在苏白朝向房梁的脚掌上,冷道:“若是这笛子掉下来了,没有你好果子吃。” 苏白身形瞬间紧绷,右掌用力到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陆溪月缓缓蹲下身,撕下苏白的一圈衣袖,在男子不安的目光中,用力地覆上了那双如墨的眸上,又在脑后紧紧打了个结。 她这一下系的远比当初在温家,苏白自己系的紧,紧到连浓密的睫羽都被死死禁锢,极强的束缚感让苏白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甚至因为双眼看不见,苏白身形明显地颤抖起来,本就艰难维持的平衡越发岌岌可危。 陆溪月一身红衣热烈张扬,说出的话却冰冷似雪,“既然你长了张嘴却不想说话,那我就让你只剩一张嘴能说话,看你能撑得住多久不开口。” 说着又撕下两小片衣袖团成一团,死死塞进苏白的两只耳朵中,严密到男子瞬间只能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听不见丝毫外界的动静。 他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像是瞬间和外界隔离开来,只剩下无边的安静和死寂。 做完这一切,陆溪月才直起身子,满意地打量着男子的现状,痛苦地倒立着,看不见,听不到,浑身上下不敢动弹,只剩一张嘴还能说话。 她也不管苏白能不能听到,轻声说道:“你慢慢想,我有事出去一趟。”说完径直推门而去,把处于这般无助境地的苏白一人留在了屋中。 她推开门,果然端午和阿妹还齐刷刷地站在门口。 她挑眉问道:“你们两个听到什么了没?” 两人齐刷刷地摇头。 而大寒正好用托盘端着泡好的茶走过来,对着她说道:“庄主您要的茶泡好了。” 陆溪月闻到这熟悉的清香,不由通体生泰,她阴仄地看向端午,似笑非笑地说道:“端午,你来把茶端进去,放在窗边的案上就好。” 大寒有些不解,端午向来冒失,为何让他端进去?可陆溪月的命令她也只能照做。 “阿妹你守在门口,除了端午,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准进我房间,听清了吗?” 陆清月看着她,认真地应了下来。 而一旁的端午看着大寒放在自己手中颇有分量的托盘,陡然打了个寒颤,明明是正午,一股凉意却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那扇门里究竟有什么,好可怕,他能不能不进去呜呜。 第70章 心动 陆溪月满意地看了眼浑身僵硬的端午, 冷道:“还不快进去?” 待端午不甘不愿地进了屋后,才对着大寒问道:“温韫在屋里吗,我有事找她。” 大寒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端午。点头道:“在的, 老奴陪您去?” 陆溪月轻轻颔首,“好。” 温韫就住在倚玉轩, 按照平时的速度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只不过陆溪月此刻心情畅快, 这九溪山的浮岚暖翠、和煦春光无不令人流连, 沉浸之下竟多走了一会儿。 等她信步走到温韫房间时, 温韫正坐在窗边, 手中捧着书册认真地看着,整个人沉静而又淡然, 见到她时又突然绽开抹笑容, 惊喜地说道: “陆庄主,你醒了?” 陆溪月点点头, “今日一早便醒了,只不过有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多谢温小姐当时替我疗伤。” 温韫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举手之劳而已, 陆庄主不必挂怀。” 陆溪月神情突然严肃,正色问道: “不知道之前的事情,温小姐查的如何了?” 温韫放下手中书册,挤出抹苦笑, “说实话, 从陆庄主你进来开始, 我就在担心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陆溪月心中一沉,皱眉道: “所以是毫无进展了?” “也不完全是, 起码这件事同我父亲应当是毫无关系,父亲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而我也查不到任何是他指使的证据,”温韫说着面露难色,“只是之前那拥有令牌的人离奇死亡,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 陆溪月坐到温韫对面,沉声说道:“我听唐忱说,在幕后策划这件事的人,是温屹。” “二叔?”温韫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陆溪月指节在案上扣了扣,“唐忱说温屹恨透了逍遥山庄和温家,便想出这么个办法,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见温韫丝毫不信,陆溪月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有个再简单不过的突破口,若真是温峥,他的往事你们可以查,更何况,他既然觊觎天蚕甲,好容易拿到手后又如何忍得住不穿?” 温韫瞬间领会了陆溪月的意思, “若陆庄主相信在下,在下即刻便返回应州。定会查清这件事情。” 陆溪月点点头,她想到还在屋子里苦苦坚持的某个人,说道:“我信你。” 因为信他,所以信你。 温韫想到什么,问道:“不知陆庄主和阿白的伤势如何了?我再替你们把下脉,才好安心离开。” 陆溪月含笑说道:“有劳温小姐挂心,我的伤势已然没有大碍,至于苏白,现在恐怕温小姐无法见他。” 温韫不解地问道:“为何?阿白不是就在山庄里么。” 陆溪月眼底浮现怒气,冷哼一声说道:“他死活不肯透露在禁地中隐瞒了我什么,说明在他心中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对,既然他长了张嘴不说话,我便让他只有一张嘴能用。”说着将她刚刚对苏白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温韫。 温韫听完后神色瞬间沉了下去,肃声道:“陆庄主,你这样做,对阿白未免太残忍了。” 陆溪月眉心蹙了蹙,温韫脾性向来很好,她还是头一次从温韫口中听到这么重的话,当下不悦地反驳:“温小姐,你说过他重伤未愈不可剧烈运功,我不过是让他倒立片刻,哪里残忍了?” 见陆溪月丝毫不理解,温韫声音不由染上了急意, “陆庄主,你剥夺了阿白的视觉和听觉,让他听不见看不到,他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动静,甚至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你可知他会有多恐惧和无助?而在这难熬的虚无中,一般人很容易便丧失了意识,你却还要让他强行违反身体本能,控制自己不要动?甚至他全身都只靠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撑着?” 温韫的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怒意,“陆庄主,阿白他虽然经历了很多,可他今年也才十八岁,他甚至还没有行过冠礼,他过往所作虽然不对,却也情有可原,陆庄主不认为自己这样,对他太过残忍、太过冷酷了么?” 温韫甚至想要立刻冲到陆溪月房中,将阿白放下来。 陆溪月看着温韫少有的愤怒急切,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心中倏然一沉,难道这次真的是她过分了么。 “可我方才让端午端了一壶飘香的雪顶翠进去,他,闻着那茶香应当会好受些?” 温韫闻言怒气竟越发蒸腾,冷声道: “茶冷香散,这天气要不了多久茶便冷了,而当鼻尖的香味消失,阿白又再次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闻到,这样给了人希望又打破,岂不是更折磨人?” 陆溪月猝然怔住,可是,她只是想让端午进去房间亲眼看到苏白的模样杀鸡儆猴,好让他以后不敢再教唆苏白去青楼那种地方。 温韫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看着她,“陆庄主你离开房间已经多久了?” 她犹豫了下说道:“将尽一个时辰了。” 温韫瞳孔猛地一缩,神色瞬间无比郑重,“陆庄主,你的一个时辰,对阿白来说可能比一天还要漫长,我恳求你现在回去将他放下来。“ 此时已不用温韫再劝说,她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怀疑,她这样做真的很严重,很冷酷么…… “温小姐,告辞。”陆溪月匆匆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她提起了浑身内劲,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回到了自己房间前,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她竟少有的忐忑起来,甚至连撞到了大寒都毫无所觉,甚至没有听到端午和陆清月连连唤她的声音,她此刻满心都只有房里的那个少年。 她沉下心推门而入,又将门重重关上。她快步走到苏白面前,地上已然是一大滩汗水,当中混合着少许鲜红,男子小臂不住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倒下,而她临走前放的碧玉笛子仍待在苏白脚掌之上。 她缓缓地蹲下身,那被她亲手覆在男子双眼上的蓝色衣带已然浸湿。 她用身子挡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轻轻解开衣带,男子身子倏然抖了下,睫毛如虫翅般轻轻颤抖,苏白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清冷凤眸中已然溢满了泪水,眼眶红肿,竟是哭了许久的模样。 “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该明明知道谁是凶手却一直瞒着你,你说的对,是我不相信你,我应该如实告诉你和你一起面对,我应该告诉你和一起去查清楚,一起去报仇,是我的错,师兄,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男子一看见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带着哭腔向她不停地解释,和一个时辰前死寂的沉默截然不同,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那颤抖的小臂仍苦苦支撑着。 她轻轻抚摸着男子脸颊,轻叹一声取出塞在男子双耳中的衣团,又拿下放在男子双脚上的碧玉笛子,轻声说道:“下来吧,都结束了。” 在她轻柔的声音中,男子整个身子如溃败的堤坝般瞬间塌了下来,在即将摔倒在地时,被陆溪月稳稳地接住抱在了怀中。 “师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不该瞒着你。”男子修长的身躯乖顺地躺在她怀中,如墨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她,眼尾微红,面色苍白,口中一直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她想将他放在床上,可男子却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哪怕那双手早已疼痛难忍。 “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欺瞒,你别不要我,不要离开我……”男子眼瞳里泛着淡而细碎的光,如同那只碧玉笛子,有着一种脆弱清澈的哀伤。 陆溪月清楚地感受到,苏白在恳求她,恳求她不要离开他。 陆溪月刹那间心神剧震,竟头一次生出股……怜惜? 莫名的燥热从脊髓深处冒出,陆溪月浑身血液都渐渐沸腾,她由着苏白将手环在她腰间,将男子狠狠压在床上,背部的猛烈撞击让苏白轻轻哼了一声,那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男子向来清冷的眼眸此刻软的像是清透的流光,眼底的黑浓成了化不开的墨,整个眼里好像只剩下自己,而他乖顺地躺在她身下,乞求着她的停留。 陆溪月心中瞬间涌起一种柔软的、酸涩的情绪,像是春日的花蕾般慢慢地膨胀开来,她温热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男子俊美苍白的脸庞,在男子泛着水雾的迷离目光中,皙白的手指没有丝毫阻拦地闯入男子口中,男子像是得到稀世珍宝般轻轻吮吸着。 她一点点挑高手指,苏白被迫仰起脸,露出柔韧修长的颈部,她见状越发变本加厉地在男子口中随意搅弄,在微小的吞咽和吮吸声中,男子突然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喘息。 这声音像是击溃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毫不留情地撤出手指,在男子难过不解的目光中,蓦然俯下身,用温热的双唇将男子所有声音尽数堵住。 第60节 第71章 心悸 她用力地含住那淡薄干涸的双唇, 轻轻地咬舐着,随即没有丝毫阻拦地撬开男子唇齿,肆无忌惮地在里面掠夺着。 耳畔的男子呼吸再次粗重起来, 从被堵住的唇边溢出一声声细碎的呜咽和喘息,这些声音像是战斗冲锋时的号角, 让她变本加厉地侵略着,索要着。 她无师自通地亲吻着苏白, 少年青涩的反应让她愈发兴奋, 原本环抱在她腰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松开, 她避开手掌, 将对方的两只大臂牢牢按在身体两侧,男子温热的气息落在她鼻尖, 两人气息交缠, 唇齿相交,难分彼此。 突然间她感受到了什么, 蓦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她紧紧皱着眉头,猛地支起身子,晦暗不明地看着身下的男子, 苏白喉结颤动, 濡湿的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如溺水般大口地粗重喘息,声音因情欲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 “师兄?” 男子轻声唤道,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突然停止。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不知是因为情动, 还是因为愤怒, 在男子泛着水雾的目光中,蓦然扬手, 朝着他狠狠一掌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彻屋内。 她的怒气却丝毫未消,毫不留情地翻身下床。 陆溪月一时间心跳如雷,她清楚地知道,方才那明只是男子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她心中却仍不受控制地生出股似不悦,又似愤怒的情绪,竟让她在那一瞬间落荒而逃。 她皱着眉走到门口,看到端午时蓦然顿住了脚步,慌乱地嘱咐道:“你家公子现在比较脆弱,你进去照顾好他。” 而直到她漫无目的地走出倚玉轩才恍然想起,那明明是她的房间,就算要走也该是苏白走,陆溪月轻轻叹了一声,看在他才遭了这么多罪的份上,姑且让他这一回了。 看着陆溪月匆忙离开的背影,陆清月不解地问道:“大哥他是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息这般混乱,这般慌张。” 大寒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不过想来是因为二庄主了。”除了二庄主,她还没见过有谁能引起庄主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端午心中一紧,方才陆溪月那句话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心思理会陆清月和大寒,急匆匆地冲进屋内。 而陆溪月口中那个现在比较脆弱的人,正一只腿斜支在床上,一只腿在地上随意地搭着,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眉眼微弯,面色潮红,淡薄的双唇泛着水润的光泽,竟然让端午无端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魅惑。 罪过罪过,怎么被他看到公子这个模样,端午吓的瞬间闭上了眼睛,不过公子这怎么看怎么惬意,哪里脆弱了? 可哪怕现在公子看着一切正常,他对方才进屋送茶时看到的景象还是一阵后怕。 方才他端着茶盘一进屋,便感觉屋里又冷又静,和屋外的一派春光简直是两个世界,就在他以为屋中没人时,却发现窗边有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在那儿倒立! 而那朝着房梁的两只脚掌上,赫然放的是公子平日里别在腰间的碧玉笛子。 他将茶盘放下后便急忙朝着公子走去,一走近后便清楚地看到公子负在身后的左手竟然红肿不堪,他急忙询问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公子却像是没有听到般丝毫没有理会,甚至似乎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他心急之下绕到公子身前,却震惊地发现公子的双眼竟被衣带牢牢蒙住,就连两只耳朵也被死死堵住,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直冲脑门,明明是正午他一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 他瞬间明白陆溪月为何指明要他进来送茶了,这是故意让他看到公子这副模样,他提醒公子可以去青楼这件事终究还是被陆溪月知道了,陆溪月是在用公子的下场警告他。 他看着公子苦苦支撑的惨状,碰又不敢碰,说话也听不到,他只能悬着颗心离开了房间。 “公子,您没事吧?”端午走上前,关心地问道。 苏白唇角勾了勾,“我自然没有事。”声音中竟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端午不安地挠挠头,“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进来送茶时看到您那副样子?” 苏白有些惊讶,“我当时闻到了茶香,却不知道原来那茶是你送的。” 端午有些窘迫,他不是故意要看到的,“是庄主命我送进来的,公子,究竟发生什么了呀?” 苏白看着自己那双又红又肿的手掌,说道:“师兄她知道我去青楼点了十七个姑娘,便用那玉笛重重抽了我手心十七下,又命我在地上倒立,最后封住我的眼睛和耳朵,便是你进来时看到的景象。” “倒,倒立?用这双手?” 端午看向苏白放在身前,肿的不像样子的双手,似乎轻轻一戳便鲜血淋漓,更何况还看不见、听不到,那得多难受啊。 可是他看着苏白的模样,不解地问道:“公子您为何看着心情这么好?”一点也不像经受了那般非人折磨的样子。 苏白声音轻快, “当师兄将我放下来时,我像是崩溃一样哭着跟她道歉,她的心果然一下就软了。” 他突然勾起一抹明亮的笑容,“她甚至主动亲了我。” 他的两只大臂直到现在还有被陆溪月紧紧按住的感觉,唇上似乎还留有师兄香甜的气息。 “庄主亲了您?”乖乖,端午感觉他本就不够用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那公子您的崩溃和哭泣都是装出来的?为了博取庄主的心疼?” 苏白垂着眼眸摇了摇头,“并不全是。” 他靠在床头,幽幽说道:“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时辰。” “当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后,我感觉自己处于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中,我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波动,我想要逃离,却不得不维持住身形,我想要说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仿佛坠入了深渊,看不到何处是尽头。甚至到了后来我一度以为已经是晚上了,可等师兄终于解开我眼上的蓝带时,我才发现,竟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端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光是听描述都觉得好可怕,“这要是我估计刚开始没多久便崩溃了,哪里还能坚持那么久。” “的确,师兄的手段当真是狠厉至极,即使是我也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恐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她不在的时候哭了多久,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根本撑不到她回来便已崩溃掉了。” 端午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公子您当时的那些哭泣和道歉都是真的?” “自然,当你经历了漫长看不到希望的黑暗,突然有一束光强势地站在你面前,把你带回到光明之中,你自然是不想再被抛下,不想再经历那痛苦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和死寂。” 他一睁开眼,便看到陆溪月站在他面前,淡淡的日光照在她身后,整个人明艳近妖,像是九溪山中的仙女遥远不可及却又令人心生渴望,他最开始脱口而出的话全部都是发自真心,他贪婪地看着师兄,像是看着唯一的希望和救赎。 甚至上一次他这般恐慌,是在寒水瀑中,而那次救他出来的人,还是师兄。 那是一束热烈而又张扬的光,而那束光就快要彻底笼罩在他身上了。 苏白目光深沉而灼热,带着在陆溪月面前从不曾展现的侵略和占有。 “公子,庄主他这样对您,您都不,不反抗,就这么全部承受下来?”端午丝毫感觉不到苏白的心情,只觉得如果有人这么对他,他肯定能逃多远逃多远。 “只要那人是师兄,她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苏白如墨的眸中似有水光闪烁。 他唇角扬了扬,声音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矜傲和得意,“当我发现因为我的哭泣师兄竟然明显心软时,我惊喜地意识到,师兄在心疼我,她难得心疼我一次,我自然得让她更心疼一些,果然当我越发表现出脆弱难过的时候,她竟然主动亲了我。” 上次在江风楼,师兄还因为他的亲吻而不悦,今日,她却主动亲了他,甚至他能明显感觉到,师兄对他并非没有感觉。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苏白若有所思地捂着脸颊,最后他究竟是哪里惹怒了师兄,难道是因为他不会接吻,还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来。 “端午,你知道如何讨好女子么?”苏白看着端午,认真地问道。 讨好女子? 端午像是被雷劈中般浑身动弹不得,“庄主他,真的是女子?”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凶残恐怖的女子么。 苏白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现在敢确定,师兄她就是女子。” 在她紧紧贴在他身上时,他清楚地感受到,师兄她是女子。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师兄已然情动,却为何突然抽身离去,他究竟是哪里没有做好,惹她不开心了。 端午不置可否地说道:“公子,我也从来没和女孩子接触过,哪里能知道。” 苏白闻言皱起了眉头,慕情虽然给过他一本小册,可里面讲的都是该如何讨好男子,没有讲过要如何讨好女子。 他像是喃喃自语般问道:“这世上,有青楼,有南风馆,就没有那种供女子招男妓的地方么。” “别的地方不知道,这锦都城还真有,叫牵牛院。”端午脱口而出地回道,他刚知道锦都城还有这种地方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但是公子您也是男子,难道您要扮作女子去牵牛院么?” 苏白闻言瞬间陷入了沉思,瞧着这眉宇间神色竟是有些意动。 端午瞬间如梦初醒般地跳了起来,完了完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第72章 情意 “公子, 公子?”端午连声唤道,看着苏白一脸意动,语气越发焦急, “您可别是心动了呀。” “您就算想要……学习,去那牵牛馆拐一个男妓过来问不就好了, 何必自己亲自去?” “况且,”端午犹豫了下说道, “男子讨好男子不容易, 这男子想要讨好女子还不简单?”不过对陆溪月这种女子是比较难了。 “师兄她, 竟然是女子。”苏白突然定声说道。 端午:……? 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苏白唇角扬了扬, 头一次感觉上天待他不薄。 方才他所有心神都在思考师兄为何做到一半突然弃他而去,都沉浸在再次被师兄抛下的难过当中, 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 师兄她竟然真的是女子。 师兄她竟然是女子,竟然是女子。 苏白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他心心念念的师兄竟然是女子。 难怪,难怪。过往许多事都能解释通了。 不过世间竟真有像师兄这般的女子,明艳张扬, 风华无双, 却又冷冽的像是九溪山顶的雪,令人难以靠近。 “公子您居然在高兴?您就没有一点被欺骗的愤怒难过?”端午怒其不争地说道,“庄主口口声声地责怪您,说您眼睁睁看着她怎么难过纠结就是不告诉她真相, 那她还不是看着您因为她是男子而纠结难过, 却就是不告诉您她其实是女子。” 端午愤愤不平地想到, 凭什么公子对庄主不能有丝毫隐瞒,而庄主对公子就可以? 这要是换了庄主突然知道公子其实是女子, 不得气的直接把公子打残,哪儿会像公子现在这么开心。 苏白却没有丝毫气愤,漆黑的眸中隐有星光闪烁,“师兄她本就不是故意欺瞒我,更何况如果她想瞒着我,那我被她瞒着就是了。”他本来还想去当面向师兄求证,现在想来还是算了,他不想师兄误认为他是在质问她,再生他的气。 他看向惴惴不安又有些愤愤不平的端午,轻笑道:“端午你若怕,届时你把我带到地方后我一个人进去即可。” 端午顿时急了,“这怎么可以,我是一定要陪着公子的。” “而且就算您要去,不也得养好了这身伤再去?”端午看向苏白红的发紫的两双手,“我这就去找寒姨要点伤药,或者请表小姐看一下。” 苏白垂着眸摇摇头,“不用了,师兄她没有说我可以上药。” 端午急的差点再次跳脚,她是没说可以上药,却也没说不能上药,这要是林女侠还在就好了,定能劝说一二。 对了,林女侠! “公子,”端午这次是激动地瞬间跳了起来,“林女侠她醒了!” 苏白眼前瞬间一亮,“师娘醒了?”说着就要起身穿靴,口中急道:“我要去见她。” 端午见苏白这般着急,忙道:“公子公子,也不用这么急的,林女侠虽然醒了但是精神很差,大部分时间还是睡着的。” “她是不是知道了师父的事情所以才……”苏白心中越发着急,可他刚要起穿上靴子,突然发出一声痛哼,脸上冷汗再次流了下来。 第61节 “公子您怎么了?”端午连忙问道。 而屋外的大寒和陆清月听到动静也忙跑进了屋来,陆清月一脸担忧地问道:“师弟你是受伤了吗?” 苏白此时才感受到脚底火辣辣的疼痛,之前因为手掌的疼痛太过剧烈绵长,加上脚掌一直没有动,他竟忘记师兄还狠狠抽了他脚心三下。 他忍着疼将脚平放到床上,“端午,你帮我把足袜脱一下。” 端午此时也才惊讶地发现,苏白白色的足袜上竟浸透着鲜血,他心中倏然一紧忙解开缠在脚踝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替苏白将足袜褪了下来,可那足袜早已和伤口紧紧黏在了一起,仅仅是简单的分离已让苏白疼的瞬间面如金纸。 当终于褪完掉足袜后,众人清楚地看到,苏白两只脚底赫然躺着三道平齐的血檩子,边缘清晰红肿不堪,脚心只有这么薄薄一层肉,光是看便可以想到当时打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而承受的人又是多么痛苦。 端午心痛地说道:“这庄主真是把您往死里整,丝毫不顾您的感受。” “住嘴。”苏白冷声斥道。 陆清月听见端午说的话后不由吸了口凉气,震惊道:“这,是大哥打的?大哥为什么要你?” 端午带着怒气说道:“不止这些,小姐您看看我们家公子的两只手掌,比这还要惨上百倍!” 陆清月这时才发现,苏白修长有力的两只手,此时又紫又黑,肿胀不堪甚至流着血水,当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去找他!” “师姐!”苏白平静地唤道。 陆清月停住了脚步,红着眼眶看向他。 “师姐,多谢你的好意,是我犯了错,师兄罚我也是应当,我并没有任何怨言。” 陆清月含着泪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师弟你自小性子傲从来不服管教,你犯的庄规还少么,可哪次见你这么心甘情愿地受罚?”她想到陆溪月说的话,“还是说,师弟你真的喜欢大哥?喜欢到被他打成这样也还要为他说话?” 苏白漆黑的眼眸中浮动着晦暗的流光,仿佛幽深而静谧的夜空。 “我爱她。” 他轻声说道,却分外坚定。 陆清月踉跄地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摇头,“可这是不对的,你为什么会,为什么会爱上大哥?” 苏白本不想解释,可想到陆溪月说的话,又尽量放缓了态度,“师姐,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有为什么。” “那你真的很爱大哥吗?”陆清月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 在陆清月苍白的目光中,苏白郑重地点了下头。 “即使他将你打成这样,即使他对你那么不好,你也还是喜欢她?” 苏白淡然地笑了笑,低稳的声音沉静如水:“我的心,我的命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是她给的,我都会欣然承受,哪怕她想杀了我,我也会帮她将剑磨亮,让她用着更趁手。” 哪怕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难熬的一个时辰,这些想法也没有丝毫改变,只要是师兄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不会有丝毫违逆。 苏白的话语低微而又深情,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陆清月直到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像是逃一样地跑了出去,立夏也来不及向苏白解释,连忙追了上去。 大寒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长叹一声,“想必今日之后,小姐也能彻底死心,希望她渐渐走出来,多看一看身边人。” 说着又看向苏白,恭声道:“二庄主,让老奴替您上药吧?”她怀里正好揣着瓶凝霜。 苏白默然摇头,沉声道:“不必了,这双手和这双脚惹了师兄不快,师兄到现在还没有消气,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我不敢上药了。” 他想到陆溪月临走前狠狠扇他的一掌心中越发黯然,那一掌将他从情欲中彻底打了出来,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但是他清楚地意识到,师兄又生气了,并且是因为他。 就在大寒还想再劝时,一个小巧的东西竟然穿透窗棂纸急速地飞进了屋来,大寒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一看竟然是一个熟悉的白玉瓷瓶,她眉心微动,“这是凝霜?” “这是谁丢进来的?”大寒不解地透过破洞向窗外看去,外面空无一人。 苏白却瞬间弯了唇角,清冷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除了师兄,山庄中还有谁有疗伤圣药凝霜,还有谁能从屋外这么肆无忌惮地丢进来。从方才陆清月和大寒进屋后不久,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屋外多了一道强劲的熟悉气息,现在一看果然是师兄去而复返。 苏白垂着眼眸,乌黑深邃的凤眸里,悄然燃着一团墨色的火焰,无声而又炙热。方才他说的话字字真心,却也是他故意说给师兄听,现在看来师兄应该是听到他说的话了。 苏白心中闪过一丝细微的得意,师兄果然是在乎他、心疼他的,想来方才确实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师兄才会生气,他心中越发坚定,待他能下地了,定要去那牵牛院走上一趟。 他想要得到她,想让她身上都是他的气息,他甚至想的快要发疯了,却只能死死地克制住所有欲望,收敛所有想法。 毕竟他的师兄,是那么敏感又多疑。 只要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便会竖起浑身硬刺,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第73章 取经 陆溪月站在院外, 神色复杂地看向被她破了个洞的窗户。 她方才本已走远,却突然想起当时在唐家老宅,唐刑说的话, 心中顿时一紧,便想着带阿妹去温韫处诊断一下, 看是否真的中了什么追魂散,不想却听到了苏白这么一番话。 而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总是能这般轻易地拨动她的心弦, 让她平静了二十余年的心悄然生出波澜。 她一时有些恍然, 竟无端生出一种, 被宠着的感觉, 被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少年宠着,信着, 依赖着。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好像也并不令人讨厌。 她闭上眼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九溪山的风光一如既往地壮阔美好, 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只是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一样了。 三日后, 锦都城西郊巷。 苏白看着掩映在周围灰瓦民居中, 毫不起眼的两层小楼,皱着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牵牛院?”看着比山间破庙也好不了多少。 端午讪笑道:“可能这城中的贵女脸皮都比较薄吧,不好太引人注目。” 据他了解,这种牵牛院在天临城可能都是没有的, 也得亏这锦都城位于边陲, 民风较中原开放。 眼见苏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就要进去, 端午忙阻止道:“公子您真的不再三思一下?再说就算一定要进去,咱们至少拿什么东西把脸遮一下吧。”这地方可和青楼不同, 进这牵牛院的男子基本都是做那营生的。 苏白一身蓝袍脊背挺直,面色沉静如水,“我为讨好心上人而去,有何见不得人。” “更何况这次我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触碰,就算师兄知道了,想必也不会生我的气。”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截白色绸带蒙在了眼上,绕过乌黑的长发打了一个结,看着竟有些像根白色的发带在脑后飘扬,显得整个人越发清冷出尘。 他右手搭在端午肩上,淡声道:“走吧。” 端午:! 这要怎么走? 他尝试着迈开一小步,却发现苏白几乎是同时迈出了和他步履完全一致的一步。 苏白不悦地说道:“你步子迈这么小,是要走到天亮才走到么?” 端午闻言只能像往常一样向前走去,苏白竟也丝毫不费力地跟在身后,刚好只落后一步的距离,端午当下也只能惊叹苏白恐怖的控制和感知,带着他走向了那不起眼的房子。 门口并没有守卫或者门房,两人没有丝毫阻拦地推门而入,走过一段荒凉的甬道后突然豁然开朗,端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 原来这牵牛院也就是外面看着不起眼,这里面的装潢陈设比之上次去的添香楼毫不逊色,甚至更加雅致入微,但是比起添香楼的嘈杂热闹,这牵牛院要安静了不少,但端午抬头瞧着楼上的雅间,几乎各个都是灯火通明。 “两位怕不是走错地方了?”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缓缓向着两人迎了出来,女子身上裹着上好的白狐裘,嗓音慵懒甜腻。 她的目光落在蓝袍玉簪的苏白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唇角扬了扬,笑着说道:“还是说,这位公子落难了要卖身?” 女子娇笑一声,“虽然我这小院从来不要瞎子,但是若是这位公子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端午察觉到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一下,忙说道:“我们家公子才不是要卖身,他想要见你们这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头牌。”端午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很足。 “没问题,两位随我来。”出乎两人意料,那女子甚至没有询问两人的目的,便欣然应下。 “去叫式微、柏舟、溱洧他们三个过来。”女子对身旁人吩咐道,说完笑着对苏白说,“公子不介意多两个人吧。”难得遇到这种极品的男子,自然要让这院里有潜质的小倌都来观摩一下。 苏白心中一怔,这三个名字都是出自诗经,难道这牵牛院里的男子都是以此为名么,还有,这女子为何对他这么热情。 不过他本就是来取经,自然不会嫌人多,当下淡然道:“无妨。” 女子脸上笑意更甚,“公子的声音可真好听,明明这么冷的语调,却让人听的心头发热。” 苏白像是没有听到女子的调情,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他眼睛现在看不见,听觉却因此越发敏锐,他清楚地听见身侧有人小声说道:“金姐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金姐的心思我们如何能知道。” 苏白若有所思,看来这叫金姐的女子平日里脾气并没有这么好。 下人此时过来禀告道:“金姐,式微他现在正在陪刘夫人,走不开。” 那被称作金姐的女子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怒道:“去给刘夫人好生送上赔礼不就是了?况且我知道的最清楚,刘夫人已然有些厌倦式微了,只是恋着往日情分不好拒绝而已,让葛生和东扬去陪她,她不会介意的。” 金姐吩咐完下人后,笑着对苏白说道:“走吧,公子,这边请。” 几人边走,金姐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端午应道:“我们家公子姓苏。” 金姐娇媚一笑,“原来是苏公子,人长的俊,就连姓也好听。” 他们一路走来,苏白都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男子是谁?” “是这牵牛院新来的小倌么?” “我要点他!” “哟,就你恐怕你还排不上队吧。” 金姐引着两人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门口挂着的灯笼与其他房间门口不同,端午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含义。 进屋后端午便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房间也和添香楼的不一样,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房中还放着一把古琴,旁边点着一壶紫香炉,里面焚着好闻的香。 “公子请坐。”金姐冲着苏白说道。 “公子,我们进房间了。”端午凑到苏白耳边轻声说道。 苏白闻言倏然抬手,扯下了蒙着双眼的白绸,轻颤着睁开了眼睛,正正对上了金姐惊讶的目光。 金姐诧异地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这人方才蒙着眼都难掩一身风骨,如今露出双眼,更是眉目清亮,风姿如玉,她也算阅男无数,等闲男子根本入不了眼,可她却从没见过这般出彩的男子,仅凭这一身皮相便让她心跳如雷,移不开眼。 她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既然没瞎,方才又为何要蒙着眼?” 苏白声音冷冽,不答反问:“我要的人呢?” 苏白的态度称得上冷傲,可金姐却没有丝毫动怒,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公子莫急,他们——”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极轻的扣门声,房门本就没有关,苏白转头一看,三名长相俊秀的男子正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一个腼腆,一个温润,一个妖孽,竟是各有各的风情。 “金姐,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领头的腼腆男子有些忐忑的问道。 第62节 金姐笑着指向苏白,“是这位苏公子要找你们。” “公子?”三人有些惊讶,来这牵牛院的可都是女子,就算有的男子想要抓住自己的夫人,要点脸面的都绝不会有丝毫踏足。而眼前这位公子气质清冷矜傲,如山间朗月,又如溪边冷竹,就连向来以容貌自傲的他们都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这样出众的人又怎么会来牵牛院。 “苏公子,这三位可是我们这牵牛院最受欢迎的小倌了。”说着指着三人介绍道:“领头的这位叫式微,这位个子高些的是溱洧,这位年轻点的叫柏舟。” 说完娇声说道:“苏公子,现在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吧?” 苏白寒眉敛了敛,沉声说道:“我想向三位请教该如何讨好女子。”说着拿出三锭金子放在桌上。 苏白此话一出,不说三人,就是一直噙着得体笑容的金姐笑意都僵在了嘴边,“请教如何讨好女子?” 这公子看着高傲清冷,不想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式微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般的人物也会有这种烦恼吗?”要是他有苏白这样貌气质,也不用担心哪天刘夫人就会突然厌倦了他。 柏舟闻言上前一步,带着他脚踝上的铃铛也摇了几下,笑着说道:“公子您往那儿一站,保管小娘子的目光便离不开,又何须讨好?” 他若有这苏公子一半好看,也不用和溱洧那厮争来争去,更不用担心如何讨好女子这种问题。 还是金姐见多识广,若有所思地问道:“公子是在情事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苏白转头看向一旁的金姐,眸上覆着层冷意,“如今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这位小姐可以先出去吗?” “哟,居然喊我小姐!”金姐瞬间嫣然一笑,花枝乱颤地说道:“不过我可不能出去,万一我出去了苏公子对我这三个摇钱树做了点什么,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公子今日说的话只有这个屋内的人知道,旁人绝对不会知晓,公子可以放心。” 苏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终是说道:“我……和她正亲的动情时,她突然扇了我一掌,从床上跑掉了。” 从床上跑掉?扇了一掌? 三人一时间惊的面面相觑,柏舟更是怔愣了半晌才艰难地说道:“原来像公子这样的人也会遇到这种问题。” 苏白皱眉,不悦地问道:“怎么说?” “公子的心上人是不是以前从来没有和男子亲近过?” 苏白闻言悄然攥紧了拳头,他自然是从未有过,可他丝毫不知师兄是否和唐忱亲近过。 难道就是因为有了唐忱这个比较,师兄才觉得他做的不好? 苏白心中倏然泛上一股酸意,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难道他竟不如唐忱…… 他眼底的暗芒越发幽深,一想到师兄曾经和唐忱那样亲近过,一想到唐忱比他早了三年认识师兄,甚至唐忱和师兄就连年岁也是相当的,他就嫉妒地快要发疯发狂。 他想要让师兄眼里再没有其他人,想让她周身都染上自己的气息,可没有得到师兄的允许,他连她的半根手指头都不敢碰。 第74章 委屈 几人齐齐看向苏白, 似是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般激动,直到苏白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她应该从未和男子亲近过。” 应该? 几人才瞬间明白过来, 相视一笑间不由越发同情苏白。 柏舟勾唇一笑,瞧着妖孽而又妩媚, “女子比较害羞,尤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 哪怕她平日里再怎么爽朗豪气, 到了这种时候都会紧张。” 苏白若有所思, 难道师兄是在紧张? “可她当时的样子很生气, 不然也不会扇我一掌。”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这动不动就扇人耳光的小娘子, 还真是少见。 式微小声地问道:“公子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 苏白沉吟道:“她脾气大、心性高,敏感多疑, 不容易相信别人。” 几人听完不约而同地面露同情,眼前的公子虽然样貌气度样样绝佳,可这日子不一定比他们好过。平日里只要他们恭敬地小心伺候, 他们的主顾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溱洧想到什么, 问道:“公子的心上人,之前……有扇过您耳光吗?” 苏白神色微不可察地暗了暗,敛眉道:“常有。” 常有? 几人再次一惊。 瞧这苏公子习以为常的语气,看来还真是常有, 三人不禁开始想象这小公子的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好想见上一见。 溱洧声音柔和:“公子的心上人脾气大, 又从未和人亲近过,那她可能是因为紧张不安, 或者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些惧怕,出于自我保护才会下意识地,或者说出于惯性地打了您一掌。” 苏白有些怔愣,师兄竟会因为他而不安惧怕,他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后悔和自责,师兄当时只是扇了他一掌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解气。 柏舟瞪了溱洧一眼,不甘不愿地说道:“溱洧这次说的倒是没错,所以您只要安抚好她,让她知道她不会痛,也不会受伤,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她会很舒服很满足,就好。” 苏白不解地问道:“那我要如何安抚她,如何让她相信我不会伤害她?” “这办法很多呀,公子你可以给尊夫人服一点□□,或者在屋中点上催情香,感觉一来自然顾不得那么多。” 苏白摇了摇头,他给自己下药还差不多,如何敢给师兄下。 “那你就把她双手按在头顶,让她反抗不了,这女子嘛,总会有第一次的,只要经历了一次就知道没那么可怕了。” 苏白豁然拍桌起身,俊脸幽沉似冰,“你说什么?” 对上苏白凌厉的目光,柏舟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一股彻骨的凉意。 其余几人心中也闪过一丝震惊,这个看着十分矜贵的少年,竟会有那么骇人的眼神,像是仅凭目光便能杀人于无形。 溱洧忙温声说道:“公子莫怒,柏舟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既然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尊夫人,那我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苏白紧紧盯着柏舟,过了半晌才缓缓坐了回去,眉目间寒意稍减,冷道:“请说。” 直到苏白移开视线,柏舟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方才那一刹那他好似去极寒地狱走了一圈,差点就要回不来了。 溱洧温润的脸上露出抹狡黠的笑容,“既然公子不愿意委屈心上人,那只能委屈自己了。” 柏舟和式微在一旁如小鸡叨米般齐齐点了下头。 苏白微微抬眸,沉眉道:“愿闻其详。” “那我可就说了。”柏舟抢在溱洧之前说道,瞧他神色竟有些兴奋。 “这女子嘛,都比较害羞,情动的时候会不好意思自己的模样被夫君看到,公子可以把自己眼睛蒙上,这样尊夫人便会放松一些。” 夫君,尊夫人……? 苏白俊美的脸庞刹那间直接红到了耳后,丝毫看不出方才冷峻凌厉的模样,甚至出于某种诡秘的心思,他竟没有反驳柏舟的话。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好像确实如此,自从他蒙着眼在师兄床头跪了一夜之后,师兄对他的态度便不一样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柏舟一脸得意看向身旁,“式微,你来说。” 式微脸色微红,小声说道:“许多女子一开始不适应或者会害怕,有的时候也是方便避孕或者方便清理,公子可以用一根带子缠住根部,这样作为女方会安心许多。” 式微脸色通红一片,刘夫人嫌事后清理麻烦,和出于一些特殊的癖好,都是这么对他的。 苏白听完脸色瞬间苍白,端午更是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这,这都是什么和什么,用带子缠住根部?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见苏白脸色不好,柏舟忙补充道:“公子您别看这样痛苦,但有的女子她就喜欢看男子□□焚身又求而不得的模样,这样会让她愈发兴奋。” 说完嘟着嘴看向式微,“不信公子您问式微,他的刘夫人就是如此,变着花样地折腾他。” 苏白脸上浮现一抹挣扎,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否方便询问,那位刘夫人都用了哪些花样?” 端午:! 式微脸色红的越发厉害,小声地说了起来。 …… …… 金姐听着在一旁说道:“还有一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式微你也一道跟苏公子说了吧。” …… …… “如何,公子可还满意今天自己听到的?”金姐将苏白送到门口,笑着问道。 端午此时已然快要傻掉,而苏白依旧眸如寒星,神色丝毫未改地说道:“多谢金小姐。”只有耳后的一点绯红暴露了主人此时的心境。 等到两人走出牵牛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被寒冷的夜风一吹,端午终于找回了自己几分神智,他望着头顶接近圆盘的明月,担忧地说道:“公子,再过两日,又是十五了。” “您和庄主现在都这样了,她还不能把这血燃丹给您解了吗。” 苏白双手负后,凝望着月色的眼底慢慢爬上一丝痛苦,声音低沉的像是从远处传来,“可能师兄自有她的考虑吧。” 说他不害怕血燃丹的疼痛自然是假,他只能赌,赌师兄是心疼他的…… 九溪山,倚玉轩。 “温小姐,关于舍妹的毒可有头绪了?”陆溪月关切地问道。 温韫眉头紧锁,“此毒甚为复杂,若要配出解药需要一定时间,可我无法保证在那之前会不会毒发。” 陆溪月脸色阴沉,“那看来最方便的办法还是去唐家逮个人逼问。” 温韫闻言粲然一笑,“陆庄主当真是大手笔,唐刑看来是真的死了,唐家如今都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想去逮个唐家的核心弟子想必也不是难事。” 陆溪月知道温韫指的是谁,唐家的首席大弟子唐忱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到唐忱和唐悟兄弟反目的情景,陆溪月心中便一阵畅快,不知道唐忱当初背叛自己时,可有想过自己也会被最亲的弟弟背叛? 她唇边噙着抹冷笑,“明日就是十五了,唐忱的血燃丹就要发作了,只要他尝过一次这种滋味,他会迫不及待地来求我的,我只需要静静等着即可。” 温韫缓缓转身,紧紧凝着她,问道:“唐忱的血燃丹要发作了,那阿白的呢?” 陆溪月一时怔住。 苏白…… 她攥紧了双拳,冷着脸说道:“若温屹是凶手,这罪让苏白承受,有何不可?”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她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温韫皱着眉,有些不悦地说道:“陆庄主,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这样做对阿白不公平。” “公平?”温韫这话精准地踩到她心中最痛的地方,“温小姐竟然跟我提公平?” “这世间事何时公平过,我逍遥山庄被无情屠戮时又要找谁要公平?还是说我们就该平白无故遭受这些?” 第63节 见陆溪月情绪激动,温韫只能冷着脸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辞了,我即刻回应都,定会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陆溪月看着温韫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她还是头一次和温韫这般不欢而散。 三月十五,月圆之夜。 陆溪月双手枕在脑后,窗户被竹竿撑开着,她望着窗外又亮又圆的明月,明明身体已然困极了,却久久不能入睡。 明明周遭安静极了,她却感觉自己总能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地喊疼。 陆溪月被这个声音吵的彻底没了睡意,冷着脸穿衣起身,往山腰的竹屋走去。 她走的速度算不上快,却也绝对不慢,似乎竹屋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但是又有一个声音阻止着她继续前进。 可不管再怎么犹豫纠结,一炷香的时间后陆溪月便赶到了竹屋外,她昂首站在院子外,男子痛苦的喘息声从前方的屋中隐隐传出,在这寂静的山中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陆溪月冷着眉眼推开院子的门,端午正像罚站般站在院子中间,手足无措却又动弹不得,看见她竟然出现在此处时瞬间瞪大了双眼,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陆溪月在端午震惊的目光中心情越发烦躁。 她就这般和端午相对而站,而屋内男子痛苦的呻/吟也越发清晰,端午见状急切而又小声地对她恳求道:“庄主,求求您救救公子吧,他真的快要疼死了。” 公子明明疼的快要丧失理智,却不想他担心强行把他赶了出去,可他即使不在屋内又如何能停止担心。 陆溪月却像是没有听到般,静静地原地站着,而屋内痛苦的喘息声已然越来越虚弱,她不知道自己这般站了多久,直到月亮又往天上升了升,她心中倏然一紧。 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75章 夜访 屋里没有点烛火, 四面窗户也合拢着,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纸照了进来,比屋外黯淡了不少, 借着这月光,陆溪月能清楚地看见苏白蜷在床上, 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浑身都在发颤。 她还是头一次见男子穿白色的衣服, 没有蓝衣矜贵, 也不似黑衣深沉, 如墨的乌发散在白衣上, 平添了几分脆弱清冷。 陆溪月缓缓走到床边,男子双目紧闭, 睫毛不断乱颤, 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青筋凸起,几缕发丝湿黏地贴在脸颊, 额头、鼻尖,全是冷汗,甚至就连身上衣衫都被薄汗浸湿, 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身形。 她站在床边, 清楚地感受到男子身躯剧烈的颤抖,和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溢出的呻/吟,向来连细微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的人,此时竟没有察觉她的靠近。 “师兄, 我好疼……” “真的好疼, 好热……”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惊, 一瞬间以为是男子发现了自己,仔细一看却发现男子双眼仍死死闭着, 眉心难受地紧蹙,刚才那几声不过是无意识的呢喃。 她一时有些怔住,苏白在失去意识的时候,竟然会呼唤自己?明明是因为她,他才需要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却还是在下意识地在依赖自己么…… 陆溪月坐到床边,因为在寒风中久站而略显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男子苍白的脸颊。 竟然这么滚烫! 血燃丹,血燃丹……原来血液燃烧的温度竟然这么高么…… 感受到她的抚摸,男子轻颤着睁开眼,费力地抬起头,幽沉的夜色中,眸光泛着水雾,似委屈,似难过,又似忍着巨大的疼痛,就连眸中的水光都在微微颤抖。 而这所有一切却在看见她时,倏然化为了纯粹的惊喜,旋即又被铺天盖地的委屈覆盖。 “师兄……”男子低声喘息着,眸中染着迷离的疼意,“饶了阿白好不好……” 陆溪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女主给男主下了毒药,男主才疼的求饶,两人碰都没有碰一下!) 她低头看去,男子黑色的眼瞳泛着若隐若现的雾气,竟如琥珀般璀璨诱人,陆溪月怔愣地看着因为疼痛而颤抖不已的男子,她已许久没有听到他在她面前自称阿白了,仿佛眼前的人还是之前那个纯真的,倔强的小小少年。 男子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死死攥着身下被褥,颤抖着嗓音说道:“阿白真的好疼,好疼……” 男子每说一个字,额间冷汗都会多冒出一层,似乎疼到连求饶都已用尽了浑身气力。 血燃丹一旦发作,生生疼死也是寻常,苏白却一次又一次地熬了过去,陆溪月看着男子濡湿的眼尾,心中的涟漪不可抑制地泛起波澜,她咬破自己嘴唇,对着苏白,慢慢俯下身去。 “师兄!” 男子突然惊慌地唤她,颤抖的身躯竟然向后躲了一下。 陆溪月眼底倏然浮现一丝怒意,难道苏白竟然不愿意? 却听见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难耐而又不安地说道:“师兄,求你,把我捆起来……” 捆起来? 看着因疼痛而颤抖不已的男子,陆溪月瞬间明白了过来,上次在应都城的街头,哪怕在血燃丹没有发作的时候,苏白都会极度渴望着她的鲜血,更何况现在是血燃丹疼痛最为剧烈的时候。 她的血对此时的苏白来说,无异于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稻草,饥荒的灾民抢到的最后半块饼。 他在担心他会因为疯狂的渴望而失去意识,会因此伤害到她。 陆溪月心中某个地方突然轻轻动了一下,一阵酸麻扩散开来,她定了定神,虽然她并不认为苏白能够伤到如今的她,但是为了让今夜的事情更顺利些,捆住男子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她拿过苏白放在床头的流光,将男子的双腕举过头顶,随即紧紧缠绕了几圈,将流光的另一头栓在床头后,她再次咬破自己下唇,俯下身去,以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度,覆在男子滚烫的薄唇之上。 和上次苏白的被动完全不同,这次几乎是在她的唇接触到男子的一瞬间,便被用力地攫取住,男子极具侵略性地在她口中中攻城掠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从唇珠、唇角,侵入到舌腔中的每一处,陆溪月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极短的呻/吟,却瞬间刺激了身下的男子。 男子一改平时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几乎是凶狠而恶劣地啃咬着,霸道地在她唇齿间长驱直入,瞬间掠夺了她的呼吸。 陆溪月一阵恍惚,她快要窒息了……周身环绕的全是男子滚烫的气息,脸颊是,身上是,无处不是,她好像失去了浑身力气,只能软软靠在男子胸口,竟比之前内力全失时还要软绵无力。 她好像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唇角却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她回过神来,竟是男子咬破她的嘴唇,用力地攫取着鲜血,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满腹的怒气瞬间压过了其他千种情绪,苏白竟然敢咬她,竟然敢咬她! 难怪方才要让她禁锢他,如果他双手还有自由,只怕会作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她本可以随时起身结束这一切,却又突然想到男子此时行事不过是为了缓解血燃丹的毒性,而给他服下这折磨人的药丸的人正是自己,又强行忍耐了下来。 直到她蓦然感觉到哪里不对,而苏白唇齿的侵入还在越来越深,到后来竟狠狠咬破了她娇嫩的舌尖,陆溪月吃痛之下终于忍无可忍,猝然起身,分开了紧紧纠缠的两张唇。 她看着男子冷哼一声,都能这样看来应该是已经不疼了,担忧的情绪消散,便只剩下了满腔怒气。 男子在此时轻颤着睁开眼,对上苏白困惑不解的目光,她心中怒气越发高涨,而舌尖唇上的疼意也越发明显,她用力地捏了一下,随即在男子忍痛的目光中,一掌甩在男子脸颊,翻身下床,脸色阴沉地离开了屋子。 她猛地踹门而出,却发现端午竟不知何时从院中移动到门口,满脸通红,她冷冷瞥了一眼,径直扬长而去,却丝毫没有意识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外人面前是多么可疑。 端午震惊地看向陆溪月离去的背影,刚刚这个人真的是庄主? 即使是在冷白的月光映照下也掩盖不了的绯红脸色,眼含秋水,似嗔似怒,向来淡红的双唇此时泛着水润,还有着疑似被人咬破的伤口,本就妖冶的面容此时像是暗夜中最魅惑的精怪,一下一下地将人的心牢牢抓住,端午一时间竟口干舌燥起来。 他不信公子面对这样的庄主能把持的住?还能让人就这么跑掉? 过了半晌,端午才咽了咽口水,滋润下干涸的喉咙,像是大梦初醒般匆忙跑进屋内,而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怀疑今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做梦。 向来清冷端方的公子,此时眼尾靡红,目光涣散,苍白的脸庞上印着个淡红手印,而那向来轻轻一挥便能制敌的双手,竟被公子自己的武器捆在床头? 身上的白色中衣皱皱巴巴,像是刚刚被人蹂躏过一样,端午越看越震惊,公子这副样子怎么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 端午猛地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子,不过他算是知道公子为何没有将人留住了,现在看来公子压根就没法留。 端午回过神,急忙上前说道:“公子,我来替您解开。”可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流光便被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 “不要!”苏白急声说道,低沉的声音因为未散的情/欲而异常沙哑,话说出口两人都有怔愣。 这……是公子的声音?他感觉就算是那牵牛院中的小倌,只怕都发不出这种声音,啧啧啧,庄主是怎么忍心抛下这样的公子,独自离开的? “不用解了……”苏白眼里是浓浓的愧疚和难过,“是我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伤了师兄,她要罚我解气也是应当。” “那总不能庄主气一直不消,您就一直这个样子吧?”端午不认同地反驳,“这吃喝我还能喂您,这出恭那些怎么办。” 苏白冷着嗓音说道:“只要不吃喝,自然不用担心那些问题。” 明明嗓音很低很轻,却叫端午生生听出了一股狠劲。 他想到什么,突然激动地问道:“公子,难道您是想用这招骗取庄主同情?”端午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苏白的心事,“到时侯庄主看你饿的奄奄一息面色苍白,心一软,是不是就会将你搂在怀里,温柔地喂你吃饭?” “病美人什么的最带劲了!”端午想到那天在牵牛院中听到的东西,兴匆匆地说道。 苏白冷冷瞪了苏白一眼,又垂下眼眸说道:“自然不是。” 他方才舌尖接触到师兄鲜血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渴望和满足席卷了整个胸膛,他竟真的完全丧失了意识,竟然真的没有忍住,竟然真的伤了师兄。 不就是如被火烧的疼痛么,不就是周身血液都在沸腾么,怎么他就忍不住,师兄专门来看他,还替他解毒,却被他狠狠咬伤,天知道当他恢复神智时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有多么恐慌和不安。 而理所应当地,师兄比上次还要生气,他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剧烈疼意,难过的快要哭了出来。 为什么他就不能控制住自己,为什么他总是要惹师兄生气…… 他自暴自弃地想到,就这样吧,现在这样维持被师兄捆住的姿势,至少能稍微减轻他心中的自责和愧疚。 更何况他执着地认为,既然是师兄将他捆住,那解开他放下他的人,也只能是师兄。 第76章 嫉妒 “只要师兄能消气, 不过是被绑上几天,饿上几天又有何妨。”苏白垂着眼眸说道,眼底还有未尽的疼意。 端午想到陆溪月方才脸颊生晕的魅惑模样, 不由咽了下口水说道:“可我瞧着庄主,不完全是生气的样子……” 若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 他觉得应该是羞愤,好想知道方才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呜呜。 可苏白似乎沉浸在自责和愧疚中, 丝毫听不进去他的话, 端午也只能就着苏白这个姿势, 替他盖上被子, 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待第二天天亮了便去找陆溪月, 总不能让他就看着公子这么虐待自己吧。 更何况公子若是不吃不喝, 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大吃大喝,哪怕是为了他自己的幸福着想, 还是得去求陆溪月。 只是一想到要直面那个阴森可怖的女子,端午便平白地打了个寒颤。 *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整个倚玉轩似乎都笼罩在淡淡的晨雾当中。 哪怕昨夜睡的很晚, 陆溪月仍然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醒来, 她刚清醒一些,昨夜的画面便像不受控制般钻入脑海。 昨夜的她真是陌生极了……似乎只要她一靠近苏白,便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可此时想来,那种感觉虽然陌生, 却不令人难受, 甚至竟隐隐升出些渴望。 她沉下心思刚洗漱好没多久, 大寒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庄主, 端午说他想进来见您。” 端午?陆溪月有些诧异,他可是从来不会主动在自己面前出现的。 她坐到床边榻前,舒服地靠在软枕上,懒懒地说道:“让他进来。” 端午一进来便罕见地对她躬了躬身子,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庄主,我,我想求您,允许我回去解开公子手腕的束缚。” 手腕的束缚?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惊,昨夜她离开的太过匆忙,竟忘了替苏白解开流光了。 第64节 不过,她不解地问道:“这种小事,你帮他解开不就好了?” 端午态度越发恭敬,“公子说他惹您不快,您生他的气所以才没有将他放下来,所以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公子他不敢擅自解开。” 不敢擅自解开?陆溪月心中竟倏然涌起一股诡异的甜意和满足,原来昨夜她离开后,苏白竟就那么被捆在床头过了一夜,不得不说积蓄了一夜的怒气在这瞬间消散了不少。 “我允——”她刚想说既然如此她允许苏白解开束缚,却又突然想到,若是苏白现在行动自由,万一他来倚玉轩找自己怎么办?她现在莫名地不想见到他,更何况昨夜他咬的那么用力,她直到现在舌尖还在隐隐作痛。 当下冷着眉眼说道:“我允许你今夜子时的时候,把他从床头放下来。”那个时候夜色已深,苏白总不会还能来见自己吧,而将他这么捆着难受一天,也算出气了。 子时?端午心中瞬间颤了一下,那岂不是公子要被绑整整一天,饿上整整一天? 不过总比之前他以为的要绑上好几天好上一些。 “怎么,不满意?”见端午面色迟疑,陆溪月不悦地厉声问道。 “没,没有,多谢庄主!”端午说完这几个字,便像落荒而逃似的迅速离开了屋子,而几乎是在端午离开的同时,大寒快步走了进来。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大寒看着端午离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不过端午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便也没往心里去。 陆溪月轻笑一声,问道:“寒姨,是他来了么?” 大寒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庄主您果真料事如神,唐忱不仅来了,而且和庄主猜测的一样,是孤身一人来的。” “这有何难猜?”陆溪月嗤笑连连,“他不敢让旁人知道他中了血燃丹,所以明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独自前来九溪山,却还是来了,只能说明这血燃丹的疼痛确实令人难以忍受。”口中这么说着,脑海中却再次浮现昨晚苏白血燃丹发作,疼的浑身颤抖眼角濡湿的模样。 她竟觉得自己小腹有些热,连忙甩了甩脑袋将那画面抛出脑后,烦躁地说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唐忱。” 不知为何,她竟失去了想要折磨唐忱的欲望,而是想立刻就地杀死他,同他多说一个字,多看他一眼都令她恶心不已,可为了阿妹,她还是得去见他一面。 她冷着脸,刚踏进前厅的门,便听到唐忱惊喜的声音说道:“阿逍你来了!” 远远瞧着唐忱依旧是那么玉树临风,可只有走进了才能看见,男子双眼乌青,发丝凌乱,脸色惨白,想必是一夜未眠受尽折磨。 见唐忱这般迫不及待,陆溪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坏笑,“唐忱,血燃丹的滋味不好受吧?” 唐忱心中猛地一紧,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到底有多么难熬,若不是还舍不得死,他差一点就要举刀扎进心脏,好结束这非人的折磨。 “阿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唐忱讨好的笑了笑,“我把追魂散的解药带来了,只要你帮我解了血燃丹的毒,我立马把解药双手奉上。” 陆溪月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道:“你说错了,是你先给我追魂散的解药,我确认无误后,再帮你解血燃丹的毒。” 唐忱脸上笑意瞬间僵硬,“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溪月唇角勾了勾,“就凭两点。” 她翘起皙白修长的食指,“第一,你知道温韫的厉害,我如今背靠温家,即使没有解药我也能替阿妹解毒,只不过直接拿到解药会方便一些而已,可血燃丹即使是温家也解不了,更不用说唐家了。” 她又增加了一根手指,笑意冰凉无情,“第二,你觉得是你值得相信,还是我更值得相信?” 在唐忱难堪的目光中,陆溪月笑意渐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现在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求你。” 说完便不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神色惨白的男子。 在陆溪月镇定自信的目光中,唐忱气势终于慢慢弱了下去,刹那间面如死灰,他心知陆溪月所言非虚,只能不甘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丢到陆溪月手中。 陆溪月笑吟吟地将手中瓷瓶丢给大寒,高声笑道:“寒姨,劳你去验一验这个药。” 待大寒离去后,唐忱面带希冀地看着她,声音分外诚恳,“阿逍,多亏你杀死了唐刑那个老家伙,我趁唐家内乱收服了许多势力,现在我在唐家几乎能与家主抗衡!阿逍,我还是那句话,嫁给我吧,你我联合,定能让逍遥山庄如日中天,也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弥补她的机会?唐忱竟然以为她会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唐忱,我可是听说江湖上都在传,是我杀死了唐家老宅中的唐家弟子,可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们可还活的好好,怕不是你杀人灭口最后栽赃在我头上吧?” 唐忱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逍,这怎么能是栽赃?那些人看到了我在你面前狼狈的模样,都该死!将那些人当作是你杀的,于你不也能够积攒威望?” 呵呵呵呵,陆溪月连连嗤笑几声,论冠冕堂皇,整个江湖唐忱称第二,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挑了挑眉,问道:“那唐悟呢?他不也看到了你的狼狈模样,你把他怎么样了?” 唐忱迟疑了下说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还是不要再提那些讨厌的人了吧?” 唐忱这般回避的态度倒还真激起了她的好奇,唐悟可是这人的亲弟弟,他难道还真狠心到把人杀了?她刚想再问,却见大寒满脸喜意地在窗外对她比了个手势。 陆溪月心中顿时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解药果然是真的,想必唐忱也明白,他孤身一人前来,若解药是假,只怕他走不出这九溪山。 唐忱见她似有喜意,忙趁机说道:“阿逍,我给你的解药绝对千真万确,你可以替我解开血燃丹的毒性了吧?” 陆溪月明艳的脸庞慢慢绽开一抹灿然的笑意,像是经历了整个寒冬迎春绽放的桃花,绚烂到了极致,又像是世间最美的瑰玉,带着致命的诱惑,看的唐忱哪怕在现在这种时候都不由被勾走了魂魄。 却见她微微上扬的淡粉双唇张了张,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就不解。” 语气称得上温和,却让听的人如坠冰窟。 “为什么?!”唐忱如梦初醒,几乎是撕心裂肺地问道。 陆溪月脸上笑意堪称纯真,“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不是很公平?” 唐忱瞬间怔住,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向来口若悬河的人过了良久都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就在她以为他终于认清现实时,却见他蓦然抬头,自信地看着她,缓缓露出一抹笑容,“阿逍,你是舍不得我吧?否则为何那么多种毒药你偏偏给我下的血燃丹?否则为何又执意不给我解开?是不是说明你想一直和我纠缠在一起,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中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他想到什么,神色间竟有些得意,“至少那个苏白,就没有服过这种用你的血制成的血燃丹吧?” 唐忱笑容越发得意,“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提起苏白和血燃丹,陆溪月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想到昨夜的场景,仿佛男子的炙热气息还紧紧缠绕在她身边,身体里似乎还留有那种失神而又绵软的感觉。 而下一刻,她蓦然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高声说道:“谁说我没服过!” 陆溪月闻声看向门口,瞳孔瞬间一缩,那本该乖乖被捆在床头的男子,竟就这么出现在前厅当中。 第77章 痛处 陆溪月冷笑一声, 这人竟是把她的话完全当作了耳旁风。 定是端午方才听到了什么回去告诉了苏白,而他也一定知道她告诉端午,让他待到子时才能被放下来。 而现在才过去短短一刻, 这人便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穿好了一贯的蓝色外袍, 理顺了乌黑的长发,腰间玉佩、笛子, 佩戴的一丝不苟, 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扮的人模狗样的, 这是在干什么? 在示威, 还是在宣示主权? 而那身板挺直的男子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怒意,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快步上前, 目光狠厉地看向唐忱,“师兄, 让我杀了这个人,为你出气,为山庄死去的弟子报仇!” 唐忱闻言目光骤冷, 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陆溪月神色冷淡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苏白猛地转身看她,清冷凤眸中透着的赫然是委屈? 他竟然还敢委屈? 苏白向来聪慧,绝不会想不到,留着一个服了血燃丹的唐忱在唐家, 远远比杀了他有用。 而苏白此刻执意想要杀了唐忱, 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听见她拒绝了苏白的提议, 唐忱笑的越发令人如沐春风,“我就知道阿逍舍不得我。” 陆溪月心中一阵恶寒, 要不,她还是杀掉他好了。 唐忱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就连声音都异常柔和,“原来阿白弟弟也服了血燃丹?让我猜猜,是不是就是在禁地事发之后,因为他服了血燃丹,阿逍你才允许他继续留在山庄?” 苏白瞳孔猛地一缩,唐忱为何会知道禁地之事,难道是师兄告诉他的?师兄为什么连这个都要告诉他? 陆溪月闻言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如此,我怎么会允许一个背叛过我的人留在身边?” 唐忱眼眸再次一亮,“那如今我也服了血燃丹,阿逍你也可以放心地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是做你身旁的一条狗我也心甘情愿。” 见她面露不虞,唐忱继续说道:“阿逍你说过,只要我跪在你面前被你抽一顿,你就给我个向你道歉的机会,现在只要阿逍你愿意嫁给我,我也许马上就能成为唐家最有权势的人,我愿意一辈子受你挟制,整个唐家也都是你的。” “师兄,你不要听他的!”苏白急声说道,“他只是在骗你,他骗的你心软之后,不仅会给他解了毒,还会把整个山庄拱手送给他!”他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怕师兄对唐忱会心软,毕竟,毕竟他们曾经……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苏白一眼,这人在想什么,竟然认为她会对唐忱心软? 呵,陆溪月自嘲地想到,她这辈子,也就对他一个人心软过。 眼见蓝衣男子还想再说什么,陆溪月眉头一皱,出手如风,径直点了苏白哑穴。 她出手不重,可看着男子明明极度想要说话,却不敢运功冲破穴道,最后只能乖乖偃旗息鼓的模样,那种熟悉的悸动再次浮现。 唐忱见状神色竟有些得意,“阿逍,你果然也不喜欢有旁人插在你我中间吧。”否则为何没有点他哑穴,却单单不让苏白说话? 陆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忱,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而且对于你方才的提议,不好意思,我已经养了一条笨狗,只不过最条狗最近不是很听话。” 她转身看向苏白,将纤白的手掌抬在男子面前,冷道:“把流光给我。” 苏白抿了抿唇,顺从地自腰间取下流光,双手交到陆溪月手中。 “把两只手平举起来。”她再次开口,眸底涌动着如冰霜般的冷意。 苏白神色一颤,猛地抬眸看她,陆溪月惊讶地发现,男子的眼眶竟然红了? 她看着眼前男子挣扎的神色,恍然想到,他是在怕她要用流光抽他掌心,就像那夜用笛子抽那样。 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想法,可当时男子并没有现在这么抵触,难道是因为此刻还有唐忱在场? 她正出神地想着,却发现男子咬着唇,眸光一狠,将双手平摊着送到了她面前,男子劲实的掌心还留着未褪的血痕,让人一看便能想到这双手当时的惨状。 陆溪月冷着脸,在苏白视死如归的目光中,用流光将男子冷白的双腕一圈一圈地紧紧束住,力道比昨夜大上了许多,清透的流光像是嵌进了肌肤,让那修长有力的双手没有丝毫活动的余地。 她牵着流光的另一头向门口走去,被紧紧缚住双手的男子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外走去,直到陆溪月停下脚步,将手中的流光栓在了门口雕花的柱子上,对着面带惊讶的男子冷声道:“你既然不想在屋里好好躺着,就在这儿老老实实看门吧。” 说完像是没有看到苏白黯然含痛的目光,又负着手不慌不忙地走回厅中,对着厅中看着十分玉树临风的人嗤声道:“唐忱你还不快滚?难道你还想赖在逍遥山庄不成?” 唐忱却噙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缓缓说道:“阿逍,知道你没有喜欢上别的人我就放心了,我可以等,一直等,直到你回心转意。” 陆溪月冷冷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上别人?” 唐忱了然地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别人?” 当初他可是付出了整整三年,才用一颗真心打动了陆溪月,这世上若不是有利可图,还有谁会像当初的他那样,对陆溪月千依百顺? 陆溪月暗自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唐忱倒还真的没说错,她看了眼被迫站在门口的蓝衣男子,他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却在她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又像是一块稀世美玉,纯净诱人,叫人如何不喜欢。 陆溪月神情罕见地柔和下来,看的唐忱心中倏然一紧,即使是当初两人感情最深的时候,陆溪月也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神色,他颤抖着嗓音问道:“阿逍,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陆溪月扬手指了指门口,淡淡笑道:“就是他呀。” 苏白遥遥看着陆溪月,他感觉自己像是夜半时分被魅惑的和尚,一时间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师兄说,她喜欢他? “你真的喜欢他?”唐忱似乎不愿相信她说的话,不可置信地高声质问,俊朗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他可比你小了足足六岁!你我相识的时候,他甚至还只是个五岁的幼童!” 第65节 而门口男子听到唐忱的话语后,一瞬间清亮的眸光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可没过多久又变得异常坚定深邃。 陆溪月双手抱胸地站着,笑吟吟地看向那不管怎样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少年,像是叹息般说道:“我就是喜欢年轻的。” 喜欢……年轻的? 苏白感觉自己像是瞬间飞上了九溪山巅,四周云雾缭绕,前方金光四射,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只有他的一颗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像是要跳出胸腔,甜跳上云层。 他还是头一次正面听到,师兄说,她喜欢他。 他的师兄,真的喜欢他。 他的脑中像是劈里啪啦地燃烧着元宵节最绚烂的烟花,头晕目眩,一片空白。 看着苏白这副像丢了魂魄的模样,陆溪月久处阴霾的心不由也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看了看窗外,今天可真是美好的一天。 日光正晴,春光大好。 连带着她跟唐忱说话时,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唐忱,你现在可以滚了吧?” 留着唐忱在唐家便如同在敌营中插了一枚炸药,何乐而不为。 唐忱却竟还没死心,“阿逍,你喜欢他,那他呢,他真的喜欢你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你知道他的身份么,他真的是个孤儿吗?” 见陆溪月笑容微凝,唐忱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语速极快地说道:“万一他也是敌人派来的卧底,万一他根本就是温屹的人,又或者他背后的人反对你们在一起,你怎么办?” 唐忱本是慌乱之中随口扯的几句胡话,不想陆溪月竟似乎真的听进去了,甚至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上不少。 陆溪月方才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唐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怒道:“你走不走,不走便留下来!” 至于这个留下来,是人留下来,还是命留下来,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见陆溪月动怒,唐忱却越发欣喜,笑着说道:“阿逍我先回去,但我会一直想你的。” 唐忱走过苏白身旁时,似乎是瞪了他一眼,苏白看着有些生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动都不动不了一下。 陆溪月冷着脸色,唐忱方才的话的确触到了她的痛处,都怪苏白,若他当真是孤儿,事情到还简单了许多。 自己家事没有料理清,就来招惹她。 一个温屹,一个傅善渊。 听温韫和傅朔玄描述,傅善渊不像是会允许苏白留在逍遥山庄的人。而温屹,若他真是凶手,她与他不共戴天。 她走到门口,少年俊美的脸庞不知何时变得异常苍白,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恳求和急切,嘴唇翕翕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毫不留情地别开视线,沉着脸离开了前厅。 第78章 牵牛院 “庄主, 二庄主他那么奇怪地站在门口做什么?”见她出来,大寒忍不住好奇地上前问道。 陆溪月顺着大寒视线看去,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唐忱那番话而阴霾的情绪瞬间消散不少。 流光本就清透无色,在没有灌注内力时更是轻易看不出来, 更何况此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她用流光绑住苏白,看上去就像是苏白自己把两只手合拢平举在胸前, 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看到男子脸上挂着的黯然不安时, 陆溪月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对着大寒说道:“寒姨,苏白他不听话, 我便用流光把他绑在门柱上了, 今夜子时的时候,劳你去把他放下来。” 就让他再这样绑上一会儿, 让他也感受下听到唐忱那番话后,她的不悦和焦躁。 要到子时才放下来?可是现在还不到正午。 大寒突然想到,今日可是十六, 是陆溪月定下各堂堂主前来请示事务的日子, 而会面的地点正是前厅。大寒心中紧了紧,她是否要紧急吩咐弟子,将今日会见的地点定在倚玉轩,否则被那几位堂主看到二庄主这个模样, 终究是不好。 陆溪月却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大寒便想了这么多, 她淡淡说道:“走吧, 寒姨,我们去看看阿妹。” 陆清月住的地方就在倚玉轩旁, 两人一进门,便看见陆清月在院子正中呆愣愣地站着。 “哥,你来了!”见来的人是陆溪月,陆清月眼泪瞬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添麻烦的。” 陆溪月走过去,轻轻揉了揉陆清月头顶,温声说道:“这明明是唐忱和唐家的错,与你何关,你无需自责。” 陆清月却没有丝毫被安慰到,红着眼眶说道:“要不是为了救我,哥你也不会受伤,要不是为了替我解毒,哥你也不用和那个讨厌的唐忱说话。”当初唐忱和陆溪月相处的画面她都还记得,因为更加清楚陆溪月究竟有多恨唐忱。 陆溪月闻言叹了口气,“既然知道我不容易,以后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就好。” 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阿妹唐忱服了血燃丹的事情了,以免以后出门放松了警惕。 陆清月紧紧看着她,乖乖地点了下头,“我以后出门一定会小心,我也会好好练武,绝对不会再落到唐家手里。” 陆溪月绽开一抹笑容,“这样才是我陆逍的好妹妹。” 陆清月想到什么,歪着脑袋说道:“对了哥,当时唐忱把我抓走后,一直在问我,哥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就给他说哥自然是男子了,可是唐忱为什么要这么问?” 唐忱似乎还问了她许多细节,她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也回答了。 陆溪月没想到陆清月会这么问,她看了大寒一眼,收到鼓励的目光后,她握住陆清月双手,下定决心说道:“清月,其实,我也是女子,你该唤我一声阿姐。” 陆清月瞬间怔住。 什,什么? 她过去二十年的认知在顷刻间崩塌,而说出这番话的人,偏偏又是她最信任的亲人。 “阿姐?”陆清月低声呢喃,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陆溪月点了点头,“当初我尚幼,唐家势大,便让锦州各门派都要送一名女子去唐家结亲,阿爹自然不愿,就将我当作男子养大,后来你出生的时候父亲已和严家联合,便不再那么惧怕唐家。” “严家?”陆清月脸色苍白地抬眸看她。 陆溪月神色严肃,“正是严家,可谁能想到数十年的交情终究抵不过利益,严松出卖了父亲,害死了他们二老。”提到严松,陆溪月压抑已久的怒气再次喷发,她命苏白去灭了严家满门,而他却只是杀了严松一人,若不是当时她内力尽失,又何须苏白动手? 陆溪月胸膛起起伏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要不干脆让他在前厅多绑几天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心软。 陆清月过了这么半天,终于渐渐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问道:“所以……你是我,姐姐?” 陆溪月再次点了点头。 陆清月转头看向大寒,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见陆清月神色不好,陆溪月耐着性子说道:“阿妹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 陆清月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解释,喃喃道:“难怪,难怪,师弟是不是也知道你是女子,所以才喜欢你不喜欢我?” 怎么又提到苏白了,陆溪月心中一阵烦躁,却猛地想到,若是方才苏白在屋外听到了唐忱讥讽他没有服过血燃丹,那自然也会听到唐忱说的下一句话——“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女子吧?” 苏白明明听到了,却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任何疑问,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向她挑明。 真是好样的。 陆溪月憋着没散的那股气再次梗了上来,“清月,这世间优秀的男儿多如牛毛,你不过因为从小就待在九溪山,只见过苏白这一个外人,所以才有些走不出来,待你多见识些男子,就不会再拘泥于他了。” 陆清月似乎有些认同她说的话,可很快又反驳道:“可,大哥你——”陆清月话说出口才觉不对,“阿姐你认识的男子,也只比我多了个唐忱而已。” 陆溪月闻言瞬间陷入了沉思,清月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见她似乎意动,陆清月兴奋地说道:“我听端午说过,锦都城里好像有个叫牵牛院的有趣地方,阿姐要不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叫出第一声后,陆清月再叫阿姐便顺口的多了。 陆溪月好奇道:“牵牛院?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青楼,只不过青楼是女子伺候男子,而牵牛院里,都是伺候女子的小馆,据说那里的小倌都可好看了,又特别懂女子。”说着陆清月越发跃跃欲试,她摇晃着陆溪月的胳膊,鼓动道:“阿姐,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吧!” 陆溪月秀眉挑了挑,这样听来好像有点意思。 “小姐,属下好像有些难受。”一直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立夏突然脸色苍白地说道。 “立夏你怎么了?”陆清月关切地走了过去,一边看向大寒急道:“寒姨你快帮立夏看看。” 立夏额边冷汗涔涔流下,“属下可能是这两日太累了,不用劳烦寒总管,只是属下不能陪小姐去牵牛院了。”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都这样了我肯定得陪着你。”说完便扶着立夏往屋中走去,走到一半回头说道:“阿姐,你先去,要是有意思的话再带我一起去。” 陆溪月皱着眉点了下头,她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庄主,方才弟子前来禀告,说几位堂主已经到了。”大寒恭声禀告道,顿了顿再次开口,“老奴自作主张,让他们去倚玉轩等候了。” 陆溪月双手抱胸,冷道:“苏白作为二庄主,这堂会他于情于理都要参加才是。” 那……大寒有些不解,究竟是要把堂会地点换到前厅,还是要把二庄主放下来? 陆溪月看着大寒困惑的目光,猛地叹了一口气,算了,之前她被唐刑所伤闭关的两年间,山庄事务都是由苏白打理,那些堂主也都十分尊敬他,小孩子长大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得给他留点脸面。 “走吧,去倚玉轩。”她终是说道。 听陆溪月这么说,大寒悄然松了一口气。 开个堂会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陆溪月却感觉比练功练上一整天还累,也不知道苏白过去两年间如何坚持下来的。 既然这么累,是得去找点乐子轻松一下,她闲适地问道:“寒姨,端午现在在哪儿?” 大寒回忆了下说道:“应该在竹屋。” 陆溪月伸了伸懒腰,悠然道:“那正好,反正下山也要经过竹屋。” 她脚步轻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山腰的竹屋,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由眯起了眼。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白日的时候来竹屋。 而这竹屋还真的就是两间竹屋,房顶甚至都是用竹子加茅草铺成,说好听点叫清净,而在她看来称得上简陋两个字。 苏白被她赶走后的这半年,竟都是住在这种漏风漏雨的地方。 “庄主?”端午这时也发现了她的到来,脸色瞬间变得惴惴不安,“您怎么来了,公子呢。” 他早上在倚玉轩不小心听到唐忱来找陆溪月的消息,没忍住告诉了公子,谁料公子宁愿违抗庄主命令也要赶过去,端午忐忑地看了眼陆溪月,只求庄主不要迁怒他就好呜呜。 “你们家公子?你去前厅看看就知道了。”陆溪月冷笑一声,“至于你,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饶过你这回。” 端午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溪月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个牵牛院在哪儿?” 牵,牵牛院? 端午脸色瞬间煞白,如遭雷劈,难道庄主知道了? 他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结巴道:“庄,庄主,我不是故意带——” “不是故意什么?”陆溪月越发生气,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没,没有——”端午猛地将话吞进腹中,语速极快地说道:“那牵牛院就在锦都城的西郊巷中,一排不起眼的灰瓦民房中有一个两层的灰色小楼,就是那个了。” 第66节 陆溪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你还有点用。” 说完在端午惊恐的目光中,飘然离开了竹屋。 两人走远后,大寒忍不住问道:“庄主,咱们就这么去么?您……可要穿女装?” 陆溪月思索片刻,既然是去那种地方,自然是换身女装更为方便,当下应道:“好。” 只不过放眼整个山上,她没有一套女装,当下也只能去城中现买一套,一套普通的红色锦裙穿在她身上,却比金丝银线还要耀眼,哪怕未施脂粉,却比男装时更加明艳妖冶,像是山间最灿烂的红梅,勾魂夺魄。 “庄主您……真美,二庄主若是看到一定会移不开眼的。” 陆溪月冷哼一声,“就算我容貌平平,他若是敢嫌弃我便挖出他的眼珠。” 因为长期压低了嗓音装作男子,此时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却仍有些沙哑。 哪怕大寒早已知晓陆溪月的性子,听到这般阴森的话语仍旧狠狠打了个寒颤。 待两人折腾这么一番赶到牵牛院时,已是夜幕降临了。 “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门走进来,竟然别有洞天。”大寒惊叹着说道。 陆溪月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热情的娇媚声音打断,“哟,两位今日运气真是好,刚好赶上我们牵牛院今夜有推新表演。”金姐一看到陆溪月,眸中便闪过一丝亮眼的惊艳,当即忍不住迎了上来。 “表演?”陆溪月好奇地问道。 旁边一美貌妇人热情地解释道:“这位姑娘头一次来吧,今夜可是式微阔别两年后第一次登台表演,据说他最近不知从哪儿学的,可是变的愈发勾人了。” 金姐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上次她让三人前来学习那苏公子的一举一动,她也没想到一向腼腆的式微反而学的最像,穿上相同的衣服倒真有几分形似,那傲气的小模样最近把那刘夫人都迷的欲罢不能的,因此今夜上台的就成了式微。 金姐想着竟有些口干舌燥,上次那苏公子不管样貌气质都是极品,式微仅仅是拙劣的模仿都能有如今的效果。 见周围的人似乎都非常拭目以待,陆溪月顿时也来了兴趣,更何况她好容易来一趟本就是要看看的,当下饶有兴致地说道:“寒姨,我们去找个位子坐下,看看那个叫式微的能有多勾人。” 金姐笑意越发明显,“小姐这边请,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第79章 追妻 几人一同往里走, 金姐有意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贵姓?” 大寒说道:“鄙上姓陆。” “原来是陆小姐。”金姐笑着招呼,脑中却在飞快地搜寻着,这锦都城可有哪户达官贵人是姓陆的, 却一无所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那苏公子来的时候, 同样的不知来历。 金姐紧紧打量着陆溪月,眼前这女子虽然没有穿戴什么首饰, 这身衣服却是城里最名贵的料子, 还有这久居上位浸淫出的压迫气度, 绝非普通人能够装出来的。 当下引着两人坐到了能清楚地看到舞台, 又比较清净的梨花方桌旁。 陆溪月坐定后,一直冷着脸色, 倒也无人前来和她说话, 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打量起楼内来,这一楼坐着的客人, 有的以轻纱覆面,有的像她一样毫无掩饰,她放眼望去, 竟然有老有少。 而这楼内陈设和她想象中的奢靡淫逸也丝毫不同, 这牵牛院竟是处处带着雅致,她恍然间想到,不知这城中的青楼是否也是这样。 一提到青楼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苏白,一想到那人在青楼里不仅点了姑娘还上手摸了, 那未消的气便再次涌了上来。 陆溪月正气着,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雅悦耳的丝竹之声, 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 一个蓝衣玉簪的年轻男子,在乐伶的簇拥中, 背对着众人走上了台,身姿清朗挺直,步履不急不缓,却看的陆溪月眉头一皱。 这人为何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男子转过身来,这种熟悉的感觉越发明显。 眼前的年轻男子容貌俊朗清秀,腰间佩戴着玉佩、玉笛,男子昂着头,视线沉静地扫过众人,终是缓缓开口,不卑不亢,“在下式微,见过诸位。” 声音没有寻常小倌的讨好和婉转,反而冷冽的像山间玉石,眼眸中的神情更是清冷如竹,高傲地睨向台下众人。 只一眼,便挑起了台下众人的情绪。 “当真是尤物!” “真想看看他在床上是不是还能保持这副冷傲的模样。” “让这种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人,沾染情/欲,真是想想就令人热血上涌。” “这真的是式微?真是有点认不出来了。” 其中有一妇人目光痴迷中带着得意,想必就是方才那些人口中的刘夫人了。 眼见周围人的目光中染上了热切和占有,陆溪月心中熟悉和不适的感觉却达到了顶点。 这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像极了苏白,却像极了一个劣质的仿品,处处透着不适和诡异。 苏白的腰身紧实有力,绝不会像眼前男子这么纤细柔软,苏白的目光坚毅倔强,如夤夜般深邃,他虽然冷傲,却绝对不会是这种傲慢的样子。 他的傲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无需刻意营造,更无法被模仿,哪怕他垂首跪在她面前时,哪怕他卑微地恳求着她的原谅时,也不会减弱丝毫。 “没意思。”陆溪月垂下目光,冷冷说道。 在一片欣赏情迷的目光中,陆溪月的冷淡显得格外显眼,金姐忍不住过来询问:“陆小姐,你是不喜欢式微这样的么?” 陆溪月嫌弃地看向台上,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东施效颦,赝品而已。” 金姐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哪怕楼内此刻嘈杂不已,坐的近的人也听到了陆溪月的话,纷纷面露不悦。 尤其是方才那刘夫人,更是直接站起身,对着陆溪月怒目而视,出声讥笑道:“这位小姐,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么?” 式微被这许多人追捧,她正飘飘然,却被这么个小姑娘公然看不起。 大寒见陆溪月面露不虞,连忙对着金姐和刘夫人解释道:“我们家小姐今夜心情不好,随口乱说的。” 金姐却没有错过陆溪月方才说的话,她清楚地听到,她说的是赝品两个字,为什么会说是赝品? 陆溪月不想理会这劳什子刘夫人的冷嘲热讽,对着金姐不悦地问道:“你们这牵牛院便只有这种货色了么?” “这种货色?”刘夫人再次被激怒,“你竟说这种货色?”她指着台上的式微,脸色泛着愤怒的苍白,“本夫人想知道,这位小姐看不上式微,能看上谁?哈哈哈,怕不是来牵牛院打肿脸充胖子来了吧!” 金姐不知道为何,并不认为陆溪月是在强撑门面,甚至在这红衣女子沉下脸色时,她陡然升出种感觉,惹怒她是件罪不可恕的事情。 金姐思定之后,温声上前问道:“不知道陆小姐喜欢哪种的?妖娆的,温柔的,还是开放一些的?” 她喜欢哪种的?陆溪月不由陷入了沉思,脑中浮现的却是今日临走前,苏白黯然忍痛的神情,和那风姿如玉的身影。 陆溪月随手掏出两锭亮闪闪的金锭,皱着眉说道:“你们有什么样的,都叫上来。” 金姐见状知道自己方才想对了,笑道:“看来小姐的眼光着实很高,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小姐的脸,小姐请稍坐片刻。”说着对旁边下人吩咐道:“去把柏舟、溱洧、子衿、无衣都叫来。” 下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又连忙应声退了下去。 那刘夫人也阴着脸色坐回了椅子,她倒要看看待会这些人都来了,这红衣女子还能不能装下去,她不信这锦都城里还有谁能比她的式微还勾人。 见还有别的人选,陆溪月便也耐下了性子,既然打定主意来见识见识,不妨再多等待一会儿。 牵牛院内难得的喧嚣热闹,而此时的九溪山上却十分安静,如银盘般的月亮好容易从云层中挣脱出来,借着月光,端午从竹屋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前厅。 哪怕夜色已凉,因为跑的太急切仍旧出了一身薄汗,他刚走近,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挺身立在门柱前,垂着头一动不动。 “公子,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端午惊讶地问道,他听陆溪月说公子在前厅时还以为公子是在处理山庄事务。 苏白艰难地举了举因为长时间束缚而有些充血的手,冷冷白了端午一眼。 端午这才发现,苏白的双腕竟然被紧紧束住绑在了门柱上,甚至绑的很高很紧,让人坐下或者蹲下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只能这般直着身子站立。 端午目光一颤,能让公子心甘情愿被绑在这儿的人,除了陆溪月,他想不到第二个。 “庄主这是生气您早上擅自解开流光,跑了出来,才将您捆在这个地方?” 苏白闻言默然颔首。 不过他丝毫不后悔,若是早上他不去,如何能听到师兄说出这么一番话,他竟然亲耳听到他的师兄说,她喜欢他…… 他今日难受地被困在这么个地方,脑海中想的都是师兄当时的话语。 唐忱那般挑拨离间之后,他很想向师兄解释,向她证明他的真心,却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赶到师兄身边,告诉她,他绝对不会辜负她,更不会离开她。 “是师兄让你来放我下来的吗?”苏白略带希冀地问道,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 端午脸色煞白地摇了摇头。 苏白眸光暗淡了几分,却并没有太多意外,“看来师兄还是没有消气。” 端午难以启齿地说道:“庄主她,恐怕没功夫生您的气了。” “师兄怎么了?”苏白皱眉问道,“她受伤了?” 端午连忙摇摇头,“没受伤,庄主她,她刚刚问我,问我……” 苏白有些不悦,“问你什么?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端午狠下心,一口气说道:“庄主问我牵牛院在哪儿然后好像和寒姨一起去了。” 苏白双眼猛地一睁,脸色瞬间惨白,牵牛院? 男子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哑地问道:“你说,师兄她去牵牛院了?” 端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似乎生怕动作大了会刺激到苏白。 而那仍被束缚住的男子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双腿一软似乎就要倒下,却因为流光的拉扯,早已红肿不堪的手腕瞬间传来剧烈的刺痛,却远远及不上他心中痛楚的分毫。 “师兄为什么要去牵牛院……”苏白瞬间红了眼眶,如墨的眸中泛起悲伤,“是我不够好,还是我满足不了她,还是她真的气到宁愿去那种地方,也不愿见到我?” 她明明才说了喜欢他,转头却去了牵牛院,难道是因为唐忱那番话?还是因为气他早晨擅自解开了流光? 他心中涌上一股极大的痛苦,师兄和别的男子,和别的男子……他像是被抛进了寒水瀑中,冰冷刺骨无法呼吸,浑身血液都冻的凝固,可那个数次救他出困境的女子,却在牵牛院中,目光专注地落在别的男子身上,甚至抱着别的男子,搂着别的男子…… “公子您要追到牵牛院去吗,我帮您把这解开?”端午急匆匆地问道,早上听说唐忱来了,都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而现在庄主都去牵牛院了,公子不得更加心急如焚。 苏白怔怔地凝视着端午,月光下俊美的脸庞分外惨白,孤身闯入敌营不曾惧怕过的人,以一战百不曾软弱过的人,此刻双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他不知道如果他赶到牵牛院会看到什么,更不知道师兄看到他会不会更加生气。 他没有立场阻止她,可他更无法忍受她会触碰别的男子。 光是在脑海中想象那个画面,便嫉妒地快要发疯发狂,可手上的束缚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师兄不希望他去,更不想见到他。 第80章 房间 第67节 与此同时, 牵牛院中,陆溪月冷眼看着眼前的各色男子,或温润、或清纯、或魅惑、或妖娆, 可她心中却像是一汪死水,泛不起半分波澜。 她甚至猛然感觉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她竟然想着来这种地方见识男子。 若说是因为陆清月的建议却也不完全,她倏然发现是因为她一直都在不痛快, 凭什么苏白在刚说了喜欢她的时候, 却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青楼点姑娘。 既然他都可以, 那她也可以。 只是她没想到, 面对眼前这风情各异的男子,她竟没有丝毫兴趣, 更不用说起别的心思了。 倏然间, 她奇怪地发现,她神情越冷, 有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眸光便越亮,她皱了皱眉, 方才金姐好像说他叫子衿来着。 发现她在打量他时, 那男子颤了颤,上前一步,最后又躬下身子,俯到她身旁, 哑声说道:“这位小姐, 一看便是有着极强掌控欲的人吧……” 陆溪月没有说话, 只是冷然挑了下眉,浑身冷冽的气息有如实质。 那男子眸中目光竟越发热切, 甚至像是泛起了粼粼水色,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小姐就不想将子衿带到房中,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的痕迹,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么?” 陆溪月眼底蒙上层玩味,“哦?” 见陆溪月似乎有兴趣,那叫子衿的男子越发兴奋,光是被陆溪月用这冷淡的眼神盯着,他便已然有了感觉,当下越发热切地说道:“小姐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你可以绑住我的双手,用鞭子扫过每一个敏感的地方,也可以蒙上我的眼睛,看我沉浸在欲望当中……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到几不可闻,硬生生多了几分暧昧和旖旎。 陆溪月看着越靠越近的男子,豁然抬脚,正中子衿胸口,她丝毫力气都没有使,男子却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像是受了莫大委屈般娇柔地看向她。 这人也算的上俊朗白净,放在人群中也算出挑的,陆溪月却厌恶地打了个哆嗦,再也没有向那人投去一眼。 见子衿主动凑上去,金姐丝毫不意外,她知道子衿最喜欢的就是陆溪月这种女子,可她没想到,陆溪月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子衿。 金姐只好走上前问道:“这些人里,都没有小姐看的入眼的吗?” 陆溪月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饶是金姐见多识广廓,却也还是第一次遇到陆溪月这种挑剔的主顾,当下也只好端起身旁茶盏,赔笑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让陆小姐失望了。” “金姐姐,你这赔的劳什子的罪?”那刘夫人冷冷开口,“这位小姐要么是故意来砸场子,要么就是来打肿脸充胖子。” 陆溪月眸底涌上冷意,嗤笑一声,说道:“明明是这牵牛院没有拿得出手的,却说我砸场子,真是可笑。” “陆小姐看不上式微,就连这诸多小倌都看不上,我看这位小姐还是回家蒙着铺盖睡觉比较好,”刘夫人涂着厚重脂粉的唇边勾起抹嘲讽的弧度,“毕竟,恐怕小姐的需求只有做梦才能满足了。” “更何况,就小姐这冷淡粗暴的性子,就算真有那般优秀的儿郎,又如何会看得上你?” “你说什么?”大寒豁然起身怒目而视,这人竟敢嘲讽庄主。 甚至她耳中听到这楼内的窃窃私语,竟都是附和那刘夫人的。 “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真这么眼高于顶来什么牵牛院啊,直接去那天临城中榜下捉婿算了。” “就怕没那个本事偏偏又有那个想法。” “长的倒是美,”有人略带酸意地说道,“就是也太过目中无人了。” 陆溪月如今内力恢复,自然将周身议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早已后悔今日来这么一遭,当下也不想同这些人浪费时间,她冷着脸豁然起身,正准备离开时,一楼的大门再次打开。 两名年轻男子先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身蓝衣玉簪,腰束银带,卓然的风姿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是那本该被捆在前厅的苏白。 两人视线相接,男子瞬间怔住,眸中一闪而过的似是惊艳和痴迷,却又很快避开了她的目光。 陆溪月这才恍然想到,自己现在穿的,赫然是女装。 不过她此刻早已不在意这些小事,满心充斥的都是怒意。 呵。 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人真是越发长进了。 一日之中,连着两次违抗她的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到牵牛院来。 “苏公子,您怎么来了?”金姐笑着上前问道,“难道上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陆溪月瞳孔猛地一缩,这人竟然认识苏白?她为什么会认识苏白? 此刻的苏白却完全听不到金姐的问话,他凝视的目光中,他整个心腔中,都只有前方那个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 如瀑乌发在灿灿红衣上倾泻而下,恰似艳艳红梅傲雪而立,她像是将整个楼内的光彩都揽于一身,明明未施粉黛,却耀眼不可方物。 苏白心跳平白地快了起来。 咚, 咚, 咚。 师兄竟这般美。 美到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而苏白爱慕迷醉的目光,在看到陆溪月身旁围绕的诸多男子时,陡然暗了下去。 而对上陆溪月含怒的目光时,就连心尖都剧烈地疼了起来,师兄果然是在生他的气…… 她在怪他擅自解开束缚,怪他来此打扰她的好事。 他知道他不该来,可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她会看着其他男子,抱着其他男子,他一刻都忍受不了。 他脊背挺直,脚步沉重地向陆溪月走去,没有发现从他进来,楼内众人便一直落在他身上炙热的目光。 他走到陆溪月身旁,师兄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她不要碰那些男子…… 最终,苏白俊美的脸庞褪去血色,双膝一屈,跪在了陆溪月身边。 他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陆溪月看着眼前顺服跪地的男子,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住颤抖,看向她的目光中饱含恳求。 甚至在发现她在看他时,男子抬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衣角,似乎生怕她会离他而去。 而因为抬手这个姿势,她也清楚地看到男子冷白的手腕上,一圈鲜红渗血的捆痕。 想来男子今日也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前厅,听到她来牵牛院的消息后才终于按耐不住。 她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一圈红痕上,呼吸略微滞了滞,竟一瞬间来了兴致。 方才那叫子衿的,都说了些什么来着,之前她听着毫无波澜,可若是对象换成眼前的男子,她竟倏然有些跃跃欲试。 她看向一旁略显呆滞的金姐,问道:“不知可否提供一间屋子给我们?” 金姐这才如梦初醒般说道:“自然,自然可以。”这本就是牵牛院日常提供的服务之一。 “不知陆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屋子?” 什么样子的屋子?陆溪月随口说道:“干净的就行。” 金姐点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僵硬地迈开步子,向二楼走去。而她心中已然是震惊地无以复加,这陆小姐和这苏公子竟然认识?难道之前那苏公子说的脾气不好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陆小姐? 见金姐做出了引路的姿态,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端午,对大寒说道:“你们在此等我。”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漫不经心地说道:“随我上楼。” 陆溪月甩下这四个字便再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似乎十分笃定他会跟上来。 苏白攥紧了拳,默然起身跟在了陆溪月身后。 待两人跟着金姐上楼后,楼下瞬间像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 “好像前几日才来过。”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丰神如玉,俊美无俦的探花郎吗?” “恐怕探花郎都没有这公子半分的气度和容貌吧。” “这锦都城中真的有这般矫矫不群的男子吗?” 议论到最后,终是黯然叹道:“和他相比,这满屋子的小倌都瞬间索然无味了。” 其他人看着身边表情殷切的小倌,忍不住点了点头,若在身边伺候的是方才那位蓝衣公子就好了,可不用想也知道,那公子又哪里像是会轻易屈居人下的。 而那刘夫人此时脸色难看的像馊掉的饭菜,周身颤抖地说不出话。 苏白出现的那一刻,就连她都心动了一瞬,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远远胜过了她最为得意的式微。 而此时二楼的两人丝毫不知道楼下众人的议论,金姐退出房间后,两人都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屋内陈设。 苏白更是十分困惑,这间屋子和他上次来的那间完全不同,这屋内的陈设,屋内的陈设…… 看清这屋内都布置摆放着什么后,两人的脸都不禁有些发烫。 苏白指尖颤了颤,却惊讶地发现陆溪月的目光中,隐隐有些……兴奋? 第81章 难熬 陆溪月直到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方才金姐为何要特意询问她,需要什么样的房间。 谁能想到,这牵牛院中, 竟会有这样的房间? 一进门便能看到,房内右首是一面窗, 窗外是高悬的冷月和寂静的西郊巷,至于西首的墙边是一整面墙的立柜, 柜中不知放着的都是什么。 而一张硕大的雕花架子床赫然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三面床帏都被掀起, 只有远离房门的那一面是垂下的。 最让她震惊的是正前方的墙面, 上面悬挂着的,赫然是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而墙面当中, 立着一块几乎和她齐高的铜镜。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铜镜,她惊讶地向镜子走去, 直到能够清楚看到镜中映出的红衣女子。 她平日便甚少照镜,原来她穿上女装竟是这个样子……明明还是她,可眉目鼻唇都让她十分陌生。 而透过镜子能清楚地看到, 身后的蓝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男子身侧攥紧的双拳暴露了主人此刻内心的紧张不安。 她一回头,便看到正对铜镜垂下的床帏,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过来,原来这镜子竟是做这个用途的…… 她唇边噙着抹冰凉的笑意, 缓缓走到苏白身边, 摊开手心说道:“把流光给我。” 这一路以来, 一次次的相处,让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 苏白都会照做,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忍受,在他这儿,她永远有最大的安全感和自由。 第68节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果然,哪怕明知自己会遭受什么,男子喉头咽了咽,仍是从腰间解下流光放到了她掌心。 她看着手中轻柔的仿佛没有重量,清亮的几近透明的流光,不愧是由天蚕丝制成,哪怕饮血也不会沾染半分,不似人的血肉之躯,留下的伤痕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消弭。 “手。”她冷冷说道。 苏白垂下眼眸,将双手举到她面前。 因为长时间的紧缚,男子冷白的手腕外侧各有一圈渗血的红痕,她眼眸冷了冷,就着那圈红痕将流光再次缠了上去。 本已渗血的手腕哪里经得住这般折磨,男子胸膛的起伏因为疼痛而骤然加剧,墨黑色的眸子里漾起清浅的雾气,却终究没有求饶。 陆溪月冷哼一声,想必他也知道不该擅自解开流光,不该跟来牵牛院,此刻才会这般乖顺地不讨饶。 陆溪月心中这么想,手中的动作却因为男子忍痛的神情而不自觉地放轻,比之上午,即使是捆完之后双手仍有着很大的活动空间。 她牵着苏白走到床边,冷道:“坐下。” 待苏白依言坐在床边后,她眸光暗了暗,把流光的另一头系到了男子身后另一侧的床架上。 现在男子虽仍是坐着,却因为流光的牵引,不得不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连着头部在内,整个上身都难受地向后仰着。 为了缓解手腕的疼痛,男子不得不腰腹用力将上身撑起,甚至因为她方才说的是“坐下”,男子修长有力的两条腿在床前顺服地垂着,没有妄图屈起一条腿缓解腰腹的压力。 男子脊背紧紧绷着,身子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才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便已沁出薄汗,陆溪月满意地退后一步,她能看出,仅仅是为了维持平衡已经让男子难受不已。 与男子的煎熬截然不同,陆溪月闲适地走到放着铜镜的墙边,在墙上挂着的物件里饶有兴致地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短鞭。 她将窗边的椅子提到床边坐下,一只腿舒服地翘在另一只腿上,她将短鞭在空中随意地挥了挥,发出沉闷的破空之声。 对面男子眸光倏然颤了颤,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如琉璃般的眸子里似是包裹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和哀伤。 像是在说,我已经很痛苦难熬了,为什么还要用鞭子打我? 陆溪月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还委屈? 她心中陡然一狠,猝不及防地一鞭抽在男子胸口。 “啪!” 她抽的并不重,比之当日用流光泄愤时轻了数倍有余,却仍是抽破了男子胸口衣服,露出了其下的血痕,男子眉头难耐地皱起,轻轻地倒吸了口气,似乎在尽力缓解胸口的疼痛。 “说吧,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金姐?”陆溪月紧紧看着苏白,目光沉沉地问道。 “我——”男子嘴唇轻轻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溪月眸光一暗,手腕轻抖,毫不犹豫地再次一鞭抽了下去。 “啪!” 和第一鞭的痕迹完全重合。 这次力道比上一鞭大上了不少,尖锐的疼痛瞬间冲破牙关溢了出来,涔涔的冷汗从发丝中渗出,俊美的脸庞瞬间苍白,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待缓过疼痛后,终于颤抖着开口说道:“我,我之前也来过这牵牛院。” 苏白来过牵牛院?陆溪月狠狠蹙眉,“你来牵牛院做什么?” “上次师兄亲了我,却,却又生气地离开,”男子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着眼睫低低说道,“我想知道该如何讨好师兄,所以才来的牵牛院……” 陆溪月瞬间想起苏白说的是哪一次,她承认当时是因为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才仓皇离开,可苏白的意思是,因为知道她是女子,所以便来牵牛院,学习男子该如何讨好女子? “既然如此,你还称我师兄?”她幽幽问道。 男子薄唇抿了抿,没有说话,屋内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陆溪月不解地皱眉,不过是喊声师姐,有这么难以开口么,正自恼怒着,却看见对面的男子嘴唇颤了颤,略带隐忍地唤道:“主人……” 男子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眼尾带着些难受的濡湿,陆溪月只觉一股热气瞬间升腾,让她脸颊越发滚烫。 “啪!” 她再次一鞭抽在男子胸前,正好和方才那道交叉而过。 看着男子胸口再次出现的血痕,胸口的烦躁却并未像之前那样消解,她含怒地问道:“这就是你在牵牛院学的?” 她不待男子缓过劲来,没有丝毫停歇地再次一鞭抽了下去,和第三鞭完美重合,“你也这么喊过别人么?” 男子猛地抬眸,急道:“自然没有!”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只有师兄……” 男子说完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潮红,素来清冷的眼神破碎而迷离,难以抑制地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不似疼痛,反而更像是带着某种难言的情愫…… 陆溪月看着眼前气息明显错乱,难耐颤抖的男子,不解地皱起了眉,他这是怎么了? 她想到什么,探究地看向手中毫不起眼的黑色鞭子,实在看不出和普通鞭子有何不同,直到她将鞭子凑到鼻边嗅了一口,除了血腥气外,她还闻到一股明显的甜腻香气,不待她想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整个身子倏然热了起来。 她一个哆嗦连忙丢开鞭子,那股热气才慢慢散去。 陆溪月心中猛地一凛,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鞭子上,竟然事先浸了药…… 她不过是轻嗅了一口便有那样的反应,而苏白却是整整挨了四鞭,鞭鞭见血,那药劲恐怕早已渗进了血液,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可只有牵牛院的人知道,这鞭子上涂的是药力最强的□□,寻常小倌只要挨上一鞭便已情难自已,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苏白硬生生挺了四鞭才终于克制不住,恐怕会震惊地开始怀疑药效。 陆溪月看着苏白低垂的目光,从克制难耐一点点地变成难过和渴望,仿佛无数的欲言又止酿成了缠绵的炙热。 陆溪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起身拿起墙上挂着的黑色绸布,不容拒绝地蒙在了那双泛着难耐水光的眸子上。 男子拢紧的双手无意识地蜷缩,似乎极其不安和无助,甚至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地挺起胸膛,不顾手腕的磋磨,不顾胸口的疼痛,只想要接近她。 第82章 战栗 陆溪月的手指从男子双眼上移开后, 状似无意地滑过渗着冷汗的脸颊,又一路滑过微仰的下颌和喉结。 被剥夺了视觉的身子本就敏感,男子几乎是将下唇咬破, 才勉强压住喉间的喘息。 陆溪月却在此时蓦然收手,冷静地坐回椅子上, 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动弹不得的男子,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肤一点点地红起来, 看着他身上汗水一点点沁出, 看着他终于克制不住剧烈的喘息。 陆溪月唇角弯了弯, 不慌不忙地弯腰, 捡起方才被她丢在地上的鞭子。 再次一鞭抽了过去。 “啪!” 对面男子难耐地动了动身子,不知是因为疼痛, 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告诉我, 为什么明知道我会生气,甚至明知道我在愤怒的时候会如何对你, 却宁愿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要跟来牵牛院。”陆溪月看着微仰着头嘴唇大张,剧烈喘气的男子,冷冷问道。 虽然她心中隐隐知道缘由, 可不知为何, 她就是想听到男子亲口说出来。 苏白被鞭子抽破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双眼掩藏在黑带下,唇边时不时溢出破碎的呻/吟,却没有说出一个她想听的话。 陆溪月眼底一暗, 终于耐心用尽, 右手一扬再次一鞭抽去, 正好覆盖了上一鞭的痕迹。 男子紧绷着的身子瞬间如溺水般狠狠弹了两下,“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哪怕此刻陆溪月什么都不做, 单是时间的流逝对此时的男子来说已是极度的酷刑,更何况陆溪月还在变本加厉地鞭打。 鞭鞭见血,药溶于血。 男子缓过疼痛后终是颤抖着说道:“我,我控制不住,我在嫉妒,在不安,在害怕……” 男子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压抑克制到极点后的湿意。 陆溪月没有说话,被剥夺了视觉又得不得回应的男子,一切感官在黑暗中被慢慢放大,他好像彻底放下了骄傲和自尊,破碎的言语不停从泛白的唇边溢出。 “师兄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你的手抚摸其他男子,不想你的怀中抱着其他男子,我想要师兄的眼里只看得见我一个人,心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师兄,主人,我的主人,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男子身子难受地后仰着,脸色潮红,一身薄汗,让人分不清他此刻苦苦忍耐的,是内心的情愫,还是伤口的疼痛。 陆溪月静静坐在椅子上,只有微颤的指尖暴露了心中的悸动和慌乱,一双妖冶的桃花眸里涌着杂糅的情绪,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而柔软的。眼前的男子向来是清冷而又坚韧,此时一声一声,似呢喃似热浪的言语,仿佛黑夜里的渔火,驱散了她心中所有不安和忐忑。 她起身,轻轻抚摸男子蒙眼的黑带,指尖隐隐传来湿意,竟是又哭了么……而似是感受到她的靠近,男子的呼吸明显越发慌乱,如渴水的鱼般迫切地向她靠近。 她轻叹一声,俯身解开男子手腕的束缚,将他拦腰抱起,最后温柔地揽在怀中,任由男子炙热的气息将她浓浓包围。 “师兄……”男子呜咽的声音似是带着难耐和恳求,“求你把我捆住,我,我快忍不住了……” 仅仅是感受到师兄的气息已经让他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被渴求已久的人这般紧密的搂在怀中,若不是他尚有一丝理智清醒,只怕已然作出令自己后悔之事。 陆溪月清楚地感受到,因为男子这番话而越发热切的身子,他是在担心,会冒犯自己么。 没有得到自己的允许,哪怕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也不会伤害自己半分。 陆溪月唇边缓缓勾起一抹蛊惑的笑容,在男子耳畔轻声说道:“既然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了……” 她看着眼前苦苦忍耐的男子,眼底闪烁起深沉的暗芒,她对苏白,一直是复杂又难以名状的情绪,可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也是想要他的。 她没有解开苏白眼上的黑带,甚至在他的要求下,用流光在那处缠绕了几圈。 从未有过的感觉如九溪山巅的狂风,呼啸着吹过四肢百骸,猛烈得让灵魂都禁不住战栗起来。 她像是和苏白一起在马场驰骋,在他的追逐下,她一次次酣畅淋漓地到达了终点,而他却因为束缚,一次一次地在快要到达时生生停住。 最后苏白带着哭腔想要解开的时候,却被她无情地阻止,即使那时两人已然分开。 锦都城的夜色向来极美,更何况今夜月光很亮,很透,仿佛照进了人心里,一片清明。 陆溪月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整个屋子都十分亮堂,陆溪月被刺的迷糊地睁开眼,初尝情欲的餍足和酸软便一齐涌了上来,该死的,昨夜她确实太过放纵了…… 她一动,便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着,甚至一只光裸的手臂被自己枕在颈下。 陆溪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是被苏白从身后牢牢抱住睡了一夜。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坐起来,回头看去,那她亲手覆在男子双眼上的黑带终于松开,她想起昨晚那黑带浸透了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越发服帖,哪怕那般激烈的动作都没有松开或者掉下。 陆溪月有些心虚,她是不是系的有些太紧了。 而男子眼睛看不见,握住她腰肢的双手便越发用力,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伸手向下找了找,果然摸到了已然束缚不住任何东西的流光,一想到昨夜这玩意系在何处,她脸颊就有些隐隐发烫。 最后她不经意地低头,看清自己的身躯后一股羞愤的怒意瞬间涌上,她狠狠地瞪了眼还未清醒的男子,愤然想到,要不下次还是把他双手捆住,嘴唇封住好了。 虽然昨夜的一切都是自己默许,陆溪月还是控制不住地愤怒,她冷着脸起身穿衣,却没有发现,她竟已经开始期待起下一次。 而像是感受到怀中人离开,苏白终于轻颤着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便看见窗边正在穿衣的陆溪月,眸中慢慢浮现爱慕和满足,旋即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第69节 昨夜明明在他耳边说他可以不用再忍的,却到了最后也没有解开束缚,那种一次次被逼停的折磨,他再也不想遭受第二次了。 苏白不安地想到,难道师兄是气他太激烈了? 而整整一夜,他都没有被允许摘下黑带,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看不见师兄的神情,看不见师兄眉梢眼角的魅惑风情,他只能在心里想象,那个时候的师兄,一定美极了。 苏白越想越黯然,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被允许睁着眼睛,没有任何束缚地拥有师兄。 不过想着想着男子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昨夜那般,已然是之前他不敢奢求的进展了。至少在昨夜,师兄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那束热烈而又张扬的光,终于照在了他的身上。 苏白指尖勾了勾,沾沾自喜地想到,果然他决定赌一把追来牵牛院是对的,而现在,他赌赢了。 陆溪月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双欲求不满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竟如三月春风般明媚,仿佛那俊美的脸庞能透出光来,不由眼眸一暗,冷道:“醒了?” 床上的男子坐起身子,被子也顺势滑落,露出胸口昨夜被她抽出的血色鞭痕,覆在之前伤愈未褪的红痕上。 陆溪月皱了皱眉,“苏白,你是不是该解释下,这都过去了数月,这鞭痕怎么还没消?”显得她好像十分凶残,整的男子浑身都是伤痕。 对面的男子异常乖巧地点了下头,目光闪烁地说道:“就,就是还没愈合。”说着喉头滚了滚,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似乎十分紧张地问道:“师兄,昨夜,你,感觉如何?” 陆溪月此时已过了方才那愤怒劲,想起昨夜男子也算努力,而她确实也得到了超过想象的舒服,当下穿上外袍,漫不经心地说道:“勉强可以吧。” 而对面的男子听到她这个回答,期待的眼眸瞬间黯了下去,旋即似乎又有些不满,只是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陆溪月不由老脸一红,昨夜的确实不是勉强可以,可以说很可以了。 陆溪月正想着怎么安抚年轻人,却听见苏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和唐忱,谁更厉害?” 他和唐忱,谁更厉害? 陆溪月突然怔住,苏白为何会这么问,唐忱武功自然是比不上他的,又何须问她。 她看着苏白紧张忐忑,又带着丝丝试探的目光,倏然间明白过来,苏白问的究竟是什么。 “嗡”的一声,一股难言的愤怒瞬间从心底直冲脑门,甚至比当初认为苏白背叛了自己时,还要愤怒和气恼。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指节捏的咯吱作响,那极度的愤怒仿佛已然吞噬了她的理智。 第83章 愤怒 苏白话刚出口便瞬间意识到不对, 可心中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他控制不住地会去想,师兄和唐忱在一起时是怎样的,会不会比跟他在一起时开心, 唐忱肯定不会像他这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明明想要尽力做到做好, 却每次都把师兄惹到生气。 苏白心中这么想着,却发现面前的红衣女子, 眼尾赤红, 双目含怒, 竟是生气了。 那颗本就悬着的心瞬间不安起来。 “师兄, 对,对不起……” 陆溪月逆光而站, 清晨的阳光在她身前洒下一片阴影, 像是隔开了身后的阳光,只留身前的冰封般的阴冷, 她就那么静静站着,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苏白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巨大的悔意, 不顾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直接在床上跪下, 拿起放在床头的流光灌入内力,将一根足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细的长鞭举到陆溪月面前,颤声道:“师兄,你罚我吧。” 陆溪月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目光仍紧紧落在苏白双目之上。 被这双眸子这般盯着, 苏白只觉自己心中一切阴暗都无所遁形, 语无伦次地道歉起来:“师兄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唐忱, 不该想着和唐忱比较,更不该那么问你。” “师兄求你了,别这样,不说话……” 陆溪月此刻的模样,让他难以克制地想到当日在禁地外,陆溪月一身素衣阴森可怖的样子。 陆溪月看着苏白逐渐恐惧不安的神情,心中一片冰凉,唇角缓缓勾起抹冷笑,垂着眸离开了房间。 “陆小姐,春风一度感觉如何?”见她下楼,金姐迫不及待走过来,笑眯眯地问道。 然而金姐刚走到陆溪月身边便后悔了,此时的陆溪月周身笼罩着有如实质的冰冷寒意,似乎只要稍微靠近便会被直接冻成冰块。 金姐还没反应过来时已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却见陆溪月眸光阴沉,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塌糊涂。” 金姐瞬间愣住,一塌糊涂?不应该啊,那苏公子可是专门来请教过如何讨好女子的。 陆溪月不关心金姐在想什么,她此刻心中憋着一股汹涌的暴戾无处释放,却又不想再多看那个讨厌的面孔一眼。 “那个子衿呢,”陆溪月想到什么,突然问道,“是不是我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不待金姐回答,陆溪月已自顾自地说道:“算了。” 她对将怒气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没有兴趣也没有兴致。 说着狠狠瞪了眼看着一头雾水的端午,对大寒说道:“寒姨,我们走。” 几乎是陆溪月看过来的一瞬间,端午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一夜过去,庄主看着居然感觉比昨夜更好看了,可是就是这脾气怎么也更大了。 端午愤愤地想到,公子到底行不行,一整夜的功夫都没把人哄好? “金姐,不知我家公子在哪个房间?”端午问道。 金姐不解地看着陆溪月离去的背影,怔愣地答道:“上二楼右拐,门口挂着紫色灯笼的就是。” 端午还沉浸在被迁怒的委屈中,一脸无辜地推开房门,只见房内苏白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待看清来人是端午后,又倏然暗了下去。 端午有些呆滞,公子看见他不开心么,等等,公子这是什么打扮! 端午快步冲了上去,“公子您怎么了?这,这是被庄主打的么?可庄主都走了,您在这儿跪着给谁看。” 听到庄主二字,苏白涣散的目光重又聚焦,“你说什么?你说师兄她已经走了?” 端午点点头,“方才庄主和寒姨已经一起离开牵牛院了。” “她走了,她走了……”苏白失神地呢喃,再也维持不住挺直的身形,怅然跌坐在床上。 端午越看越感觉,现在的公子怎么那么像一夜情后被抛弃的苦情女子。 苏白却在此时猛地抬眸,急声问道:“她走的时候,可有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端午想了想说道:“庄主问金姐一个叫子衿的人在哪儿,问是不是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子衿?苏白浑身一震,听这个名字便知这人也是牵牛院里的小倌,他心尖倏然剧烈地疼痛起来,颤抖着问道:“师兄……是要点他吗?”难道还要带他回山庄? 端午摇摇头,“庄主最后说算了,便和寒姨一起回山庄了。” 苏白闻言却依旧面无血色,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紧张。终是穿上破损的衣服,黯然道:“端午,我们也回山庄。” 端午看着苏白的模样,瞬间瞪大了双眼,惊道:“公子,您要就这么出去吗!”心中不由埋怨起陆溪月,真想对公子做点什么,不能脱了衣服再做么。 “公子您要不先披着我的外袍吧?”端午说着脱下身上外袍披在苏白身上,突然感觉现在的公子完全没有往日里沉稳多智的模样。 而另一边,陆溪月直到回到山庄,直到踏进倚玉轩的院门,心中的愤怒烦躁也没有消散丝毫。 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究竟为什么。 “庄主,这是温小姐今晨派飞鸽送来的信。”谷雨见陆溪月回来,忙迎了上来。 陆溪月强自沉住气,暂时抛开那些混乱的思绪,自谷雨手中接过了信。 大寒忍不住问道:“庄主,温小姐信中都讲了些什么?” 陆溪月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温韫信中说,她回应都后确实查到了一些端倪,原来那温屹竟真的和逍遥山庄有些渊源。” “那温屹的同胞妹妹温岚,当年竟然喜欢阿爹,可阿爹心中只有阿娘,因此温岚最后还是嫁到了傅家,成为了苏白一直以为的娘亲。” “温岚?”大寒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声说道:“难道当年那个总是跟在老庄主身后,叫温风的女子,就是温岚?” 温风?跟在阿爹身后? 陆溪月不得不感慨,阿爹究竟是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多姑娘都喜欢上他,阿娘是,寒姨是,现在竟还多出个温岚。 大寒困惑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但是温岚嫁到右相府不是很好吗,宰相夫人怎么都比嫁到山野来的好,那温屹总不至于因此而记恨老庄主吧。” 陆溪月却不以为然,甚至她隐隐感觉正是大寒说的这样,否则当初幕后之人为何要指使师伯砸碎禁地中历代庄主的牌位。 除了和山庄有深仇大恨的人,谁会这般多此一举。 陆溪月捏着信纸的手指有些泛白,“不过温韫信中也说了,她目前也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 大寒有些急切:“那要何时才能找到证据?” 陆溪月看着远处山黛,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有一个机会,能把山庄、傅家和温家的人都聚起来,若温屹当真恨透了这三方,必然忍不住不出手。而只要他出手,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大寒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要如何才能聚的起来。” 陆溪月耸了耸肩,她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毕竟这三方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 待谷雨离开后,大寒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庄主,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陆溪月和苏白上楼后,楼下可谓是议论纷纷,甚至从众人的议论中,她才知道,二庄主竟然之前来过牵牛院。 “呵,发生了什么?”陆溪月冷哼一声,心头好似覆着层千年寒冰。 在她难得心动,难得想要对他好一些的时候,却蓦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好似在情意正浓时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令人瞬间情致全无,唯余满腔怒火。 唐忱唐忱,又是唐忱。 明明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心意,明明知道她有多厌恶这个名字,却还要在那种时候提及,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是在侮辱她,还是在侮辱他自己。 她现在有些后悔,她就应该把苏白脱的□□然后狠狠抽上一顿再回来。 “寒姨,你去告诉山门的弟子,若是看到苏白回来,便让他自己去禁地,七日——”陆溪月顿了顿,“三日后再放他出来。” 禁地?大寒心中一凛,禁地是绝不会允许带入任何吃食的,这不得饿上整整三日,不过大寒暗自想到,好在陆溪月没有说一定要跪着。 陆溪月说完这番狠话心中终于舒服了一些,苏白就是平日里吃的太饱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饿上几顿想必就没功夫去胡思乱想了。 “哥——阿姐!”陆清月突然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一把搂住她的胳膊,“阿姐,你终于回来了,那牵牛院好玩吗?” 好玩? 陆溪月明艳的脸庞噙着抹冰凉的玩味,人倒是好玩,可惜一切都被苏白最后那句话破坏了。 她状似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陆清月肩膀,“立夏身子好点了没?”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陆清月脸色却突然可疑地红了起来,“立夏他,他其实没有不舒服。” 陆溪月皱眉,“他没有不舒服,那昨日他是怎么了?” “他,他不想我去牵牛院,所以才故意装病让我去不了。”陆清月乖乖说道。 “故意装病?”陆溪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立夏这种性子的人也会故意装病么,而更加令她不解的是,“他装病骗你,你怎么还一副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的模样?” 陆清月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很生气的啦,我一个没忍住甚至还打了他,但是立夏他拉住我的手对我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装病骗我的。”陆清月越说越兴奋,“原来立夏竟然喜欢我,像我喜欢阿白那样喜欢我。” 第70节 “立夏对你的心思,也就你看不出来。”陆溪月心中了然,想必立夏昨日是看阿妹竟然因为他生病而不去牵牛院,才想赌一把阿妹的心意吧。而他也真的赌赢了。 她揉了揉陆清月脑袋,“你又开始喜欢立夏了?” 陆清月有些迷惘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和立夏在一起,我脾气不好,但是不管我怎么凶他,立夏都不会生气也不会离开我。” 陆溪月听了这话,竟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苏白,想到那十八岁的少年,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和包容,妥协和默许。 她认真地看着陆清月,“阿妹,即使立夏是喜欢你,却也不能通过欺骗你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陆清月却不以为然,甚至瞧着有些美滋滋,“立夏他也是因为在乎我,才会出此下策,只要知道他在乎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陆溪月正凝神思考该如何教育妹妹,却听见陆清月笑吟吟地问道:“如果阿白也装病想要博得同情,难道阿姐你还会因此罚他不成?” 苏白,装病? 陆溪月冷笑一声,“谅他也不敢如此。”若他敢装病骗她,她会让他这辈子都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她话音刚落,陆清月似乎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谷雨一脸慌张地跑进院内,高声喊道:“庄主,不好了!” 陆溪月不悦地看向门口,何事需要这般惊慌。 却听见谷雨十分焦急地说道:“庄主,二庄主他正要去禁地,突然浑身滚烫,脸色发红,他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口中一直在唤庄主您。” 浑身滚烫,脸色发红? 大寒担忧地问道:“二庄主是发烧了?” 陆溪月负着手,一脸嘲讽:“到了春风境,如何会轻易发烧。” 她想到方才陆清月说的话,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清越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危险的意味,“苏白他,恐怕是在装病。” 谷雨面带难色地摇摇头,二庄主那样子这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瞧着二庄主那难受的模样,不像发烧,倒更像是发情…… 第84章 清醒 大寒仍是一脸担忧, “庄主,二庄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以他的心性, 不像是会装病的人。” 陆清月却不以为然,一把搂住她胳膊笑着说道:“就算阿白是装病, 不也是为了博取阿姐的关心和关注,说明他心里有阿姐。” 见几人各执一词而陆溪月依旧毫不动容, 谷雨声音越发急切:“庄主, 昨晚二庄主身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瞧他难受的样子, 不像是装的。” 呵,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她不过是抽了苏白几鞭子, 何至于发烧? 等等,鞭子?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沉, 她猝然想起那鞭子上涂了烈性的媚药,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昨夜那药渗入血液后,苏白难以自制的模样。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苏白却一直被她束缚着一次也没有发泄, 陆溪月心尖猛地一颤,一个惊人的猜测瞬间席卷了她整个胸膛,难道是这药效沉积之后越发凶猛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谷雨,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猩红:“苏白他现在何处?” 谷雨鲜少看到陆溪月这般急切的模样, 忙道:“二庄主到山门后便知道了您的吩咐, 哪怕身子不适还是命端午送他去了禁地, 现在想着应该已经到了。” “他去了禁地?”陆溪月攥紧的手捏的咯吱作响,“他都这样了还去禁地?” 话音刚落, 谷雨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溪月便已消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慌乱,甚至在她心中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然赶到了禁地外。 时隔半年,再次站在同一个地方,看着那曾经鲜红如血的枫叶冒出新绿,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谁能想到,不过半年时间竟会发生这许多的事情。师伯竟会为了甘木枝背叛山庄,而苏白竟会是当朝右相的公子,谁又能想到,她会经历惨痛的背叛和武功尽失,如今却又重回巅峰。 她目光紧紧盯着禁地厚重的黄铜门,口中似咬牙切齿,又似低声呢喃地念着那个令人心神俱动的名字,苏白…… 她一步一步朝禁地走去,见她到来,守卫的弟子纷纷躬身行礼:“庄主。” “苏白呢?”她淡声问道。 弟子恭敬地应道:“二庄主他刚进去。” 陆溪月脸色瞬间一沉,苏白竟真的进去了。 此刻这偌大的九溪山,除了她,没有人敢进禁地,也没有人能进得去。 苏白明明知道自己进去禁地后会面临什么,又会遭受什么,却在听到她的命令后义无反顾地照做,他将满身伤痛的自己关在了禁地内,将拯救他的权力留给了她。 陆溪月对着弟子微微颔首,猛地攥紧了双拳,狠狠地推开了禁地的门,毫不犹豫地往密室走去。 眼前看到的景象让她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一个狼狈的年轻男子裹着件灰色的外袍,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密室地面的蒲团上,俊美的脸庞异常潮红,额头满是汗水。 正是被她抛在牵牛院,又顺从地进入禁地的苏白。 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男子横在身前的手腕,又伸手探上男子额头,手下触感烫的她心尖猛地一颤。 竟是真的发烧了? 她正想起身去叫人,本来蜷缩在地意识全无的人突然跃起,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扑倒在地,就在她准备好迎接后背触地的疼痛,一只胳膊竟蓦然垫在了她后背和脑后。 她心中微恼,正想说些什么,一张炙热的唇突然用力地堵住了她的嘴,瞬间夺走了她所有呼吸。 男子如同渴水的鱼,像是汲取赖以生存的水分一般拼命地吮吸着,在她舌腔中蛮横地掠夺、啃噬,在寂静肃穆的禁地中,唇齿相交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男子不知何时将垫在她身下的手抽出,牢牢地按在她的手腕之上,陆溪月被男子死死压制,甚至连抬手都做不到,直到后背粗糙的砥砺疼痛再也无法忽视,陆溪月猛地凝聚力气,一掌朝男子扇了过去。 “啪!” 陆溪月一掌打在男子脸颊,男子似乎懵了一下,蓦然停住所有动作。 陆溪月猛地推开男子,腾跃起身,怒声道:“苏白,你清醒一点!” 一缕鲜血自男子唇边淌下,如墨的眸中终于闪过几丝清明,苏白颤着嗓音说道:“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 他已经忍了快要一天一夜,此刻哪怕只是微风拂过,对他来说都有如狂风骤雨般刺激,哪怕只是轻微的触碰,都能让他浑身战栗不已。 更何况此刻站在他眼前,和他肌肤相亲的人是师兄,是他放在心尖,渴求已久的师兄。 “师兄我错了,求你,不要生气……”苏白摇摇欲坠地看着对面目光阴沉的女子,卑微的道歉等来的却只有沉默,和越发煎熬的内心。 “师兄你若是生气,便杀了我吧……”苏白无助地呢喃,杀了他,好过让他生生受这心灵和□□的双重折磨。 陆溪月沉着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苏白,男子灰色的外袍早已掉落,紧实有力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露出胸口被她凌虐的痕迹,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长睫之下的清冷凤眸泛着诱人的红,眼角湿意越来越盛,整个人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魅惑,像是在邀请着她的品尝。 即使已经难受到这般地步,即使知道她不会帮他,却还是忍着不去找旁人吗……陆溪月心尖不可抑制地剧烈颤了颤,一股酸麻悄然扩散到四肢百骸。 面对这样的男子,她又如何能不心动。 “苏白,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你能做到吗?” 她看着他,冷冷说道。她不想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纠缠,那样和野兽又有何区别。 巨大的眩晕裹挟着狂喜,撞的苏白脑子一阵轰鸣,师兄说,她愿意给他,她愿意,她真的愿意,她没有生他的气!师兄一定也是心疼他,喜欢他的,否则师兄为何会跟来禁地中,又愿意帮他? 陆溪月看着对面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在禁地烛火的映照下,发出耀目的光泽,似最璀璨的琉璃,将她的视线全部牢牢抓住。 旋即,她听见男子肯定地说道:“我可以。” 男子强忍着难受蹲下身,用不住颤抖的手拔出她靴中的短剑,在她注视的目光中狠狠地插在自己的左臂之上。 鲜血瞬间自伤口喷涌而出,流到地上形成红色的花,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 “呃……啊!”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间溢出,男子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脸颊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唯有那双漆黑眼眸异常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兄,我清醒了。” 陆溪月垂眸笑了,无声而又妖冶,冷淡眸光瞬间有如星华流转,潋滟生波,勾魂夺魄。 第85章 求婚 她扯下一截袖口, 轻柔地包在男子伤口,几乎在她打完结的同时,便紧紧坠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这一次, 苏白抱着她,用他炙热的身躯替她挡住冰冷坚硬的地面, 男子鼓起一往无前的勇气,热烈到几乎放肆, 从她的额头、双眼、鼻尖, 一路向下, 直到那最柔软的地方。 她好似被那深渊一般的眸子深深吸了进去, 任由他紧紧抱住自己,任由他撬开她的唇舌, 任由他攻城略地……她完全沉浸在男子炙热的气息中, 瘫软在那个叫苏白的天罗地网之中,她像是一汪水, 被狂野的风紧紧包围,软的连跟手指都抬不起来。 “苏白……”她忍不住低声唤道,而那绵软呢喃的语调和声音, 让人分不清是制止还是催促。 “师兄, 我在。”男子滚烫的气息在耳畔响起。 “苏白……” “我在。” 她紧紧抓住男子肩头,像是暴风雨中的船只抓住唯一的锚,她看着男子眼里的晦暗流光一点一点汇集,像是九溪山顶的夜空, 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像是飘到了空中, 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却在耳畔热切地响起, “师兄,我爱你……” “苏白, 你是属于我的。”本是凶狠的声音,却因为颤抖的尾音而柔和了几分。 男子眼底的情意顷刻间覆盖成汹涌的波涛,“师兄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她耳边似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变成一片虚无的纯黑,她甚至分不清那明亮的是烛火还是苏白的目光,那模糊的是意识还是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唤她,才终于从失神中逐渐清醒过来。 涣散的视线渐渐清晰,男子正用漆黑如墨的眼凝视着她,俊美脸庞上有着让人心动的情意和坚韧,明显已然恢复了正常,甚至好的不能再好。 她衣裳已经穿好,舒服枕在男子膝上,终于放心地阖上眼,任自己沉浸在疲惫之中,这次真是太累,太累了,和昨夜的轻松完全不同。 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沉睡过去,却听见男子兴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师兄,嫁给我好不好?” 陆溪月瞬间怔了一下,是苏白在说话么,难道她其实还没清醒才会听到这么离谱的话? 她挣扎着睁开眼,却看见男子笑容明媚的像是三月的春风,“师兄,嫁给我好不好,做我的妻子,我会一辈子爱你、惜你,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凡是你想做的我都会为你做到,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得到。” 嫁给他? 一辈子? 陆溪月瞬间困意全无,她看着一脸餍足笑意的男子,冷然说道:“我拒绝。” 苏白唇角笑意倏然僵住。 他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就连指尖都被麻痹地毫无知觉,过了良久,才不可置信般低低问道:“为什么?” 第71节 明明他们方才那般和谐,明明他们都已属于彼此,明明两人间已再无隔阂。 陆溪月没有说话,她不解地看着男子,为什么不让快乐持续的更久一些,每次都非要在这种时候,说一些败兴的话。 男子想到什么,急切却又坚定地说道:“如果师兄你仍旧怀疑我,你可以给我下一辈子的血燃丹,我可以忍受每个月的疼痛,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陆溪月看着男子颤着湿意的目光,轻叹一声,“苏白,人不要许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男子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定定地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师兄,我可以做到。” “你能做到?”陆溪月抬着眸,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屑和鄙夷。 她猛地抽出手,“苏白,你的一辈子,你自己能做主吗?”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受伤,旋即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可以!” 呵。 她丝毫不信。 陆溪月想到唐忱之前说的话,语气越发冷冽,“你娶妻,你父母知道么?你娶妻,需要父母同意么?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不见父母?” “他们会同意的——”在她的连声质问下,苏白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可说到一半却蓦然停住,到了嘴尖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陆溪月眸光中的冷意仿佛凝成了实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子,“苏白,你说的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以她了解的傅善渊,刻板守礼,腐古不化,根本不会同意苏白娶她这样的女子。 她幽幽说道:“我记得端午说过,傅善渊甚至给你和国公府的小姐定过亲,听说那位小姐至今不相信你死了,还一直等着你。” 苏白双手猛地一颤,“不是这样的,她绝不是为了我才没有出嫁,无非待价而沽而已。可你不同,师兄,我们已经那般亲密,我会对你负责。” 负责? “呵,”看着一脸认真的男子,陆溪月忍不住嗤笑一声,“苏白,我不需要你负责,再说了,你又拿什么负责?” “如果你父母不同意你娶我,甚至想要把你拘在京城你怎么办?如果他们一定要你娶别的女子你怎么办?若最后温屹真的是谋害山庄的幕后凶手,我定会与他不死不休,届时你又怎么办?” 她长叹一声,“苏白,在你做不到的时候,不要随便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男子神情越发痛苦,额头冷汗再次涔涔而下,“师兄,我本来就对不起父亲和娘亲,我不能……” “苏白,我无意逼你六亲不认,更何况若你当真能狠得下心抛弃父母,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苏白。”陆溪月声音平静到几乎冷酷,“可逍遥山庄和天临城,你只能选一个。” 苏白看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 过了良久,她轻轻笑了出来,“总算你没有说出,让我随你去天临城这样的话。” 苏白露出一抹苦笑,眸中慢慢浮现悲绝和颓然,“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的,你不会为了我舍弃逍遥山庄……”哪怕师兄现在对他的一点点好,也是他付出无数的努力才得到。 陆溪月视线掠过男子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因不安而颤抖的身躯,终是软下了心肠。 她伸出手,覆在男子因为绝望而冰凉的手背上,定声说道:“苏白,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母亲,和温家的人,都来逍遥山庄参加你我的婚礼,我就同意与你成亲。” “当真?” 苏白猛地反握住她的手,握的她有些痛。 陆溪月狠狠皱起眉,男子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放开了她。 陆溪月看着男子不安却又带着期待的目光,慎重地点了点头,“自然。” 届时人都齐了,有什么恩怨便都一并解决了吧。 “可我若回京城,说服父亲,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苏白面露难色,他不知道半年时间够不够,他甚至无法预料回京城后会发生什么,他害怕,很害怕…… “苏白,我只给你半年时间,若你能做到,便回山庄见我,若是半年时间都不够,就算给你一年,两年,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男子声音颤了颤,眼底蒙着层水色,“若是我做不到呢?” “若是做不到,届时你已然知晓答案。我并非逼你,只是这是个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说完这番话,陆溪月心中不可控制地泛起股疼意,原来她也会不舍,她也会眷恋么…… 原来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洒脱。 “苏白,你若再不走,我便拿跟锁链把你锁起来,让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她站起身,俯视着男子,无比认真地说道。 “师兄,你把我锁起来吧……”苏白失神地低声呢喃。 “你知道,你舍不下的。”陆溪月再次轻叹一声,只觉过去二十余年叹的气都没有今日多。 苏白终于踉跄地起身,目光却紧紧地看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微小的神情,“那在这半年内,师兄你不会找别人,也不会看别人一眼吧?尤其是那个——” “啪!” 陆溪月红着眼,狠狠一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响声瞬间打断男子的话语。 她厉声说道:“苏白,若你再敢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尤其是还是在此刻这种情况下,我就把你嘴巴打的肿到再也说不出话。” 男子眸光剧烈地颤了颤,旋即一把抱住她,那么紧,那么用力,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在,“师兄你答应我,至少这半年内不会去找别的男子,求你了,答应我……” 男子弓着身,将头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厮磨着,像是树枝在用力汲取着赖以生存的阳光。 陆溪月怒气未歇的心口酸酸麻麻,她忍不住抚过男子清峻的脸颊,好像一直都是这个小她六岁的少年在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她却从来没有承诺过他什么。 “苏白,我之前让你做的烙铁,你做好了吗?” “做好了。”男子有些怔愣地抬头,似是困惑她为何会在此时这般突兀地问起,“师兄是想烙在那批新买的马匹身上吗?” 陆溪月看着苏白,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不是用在马身上,是用在你身上。” 第86章 密室 男子双目微睁, 怔愣地看着她,“用在我身上?” “对。”陆溪月声音像是玉石相击般冷冽。 苏白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陆溪月手指灵活地探入男子衣襟, 挑起一小片衣角,在右后肩的地方轻轻点了点, 却像是一只铜锤敲在苏白心上,让他动弹不得。 她将手用力按下, 男子顺服地屈下身子, 让她能够轻松地俯视他, 她唇角弯了弯, 认真地说道:“就烙在这儿。” 男子痛苦地闭上眼,却没有说出一个反对的字。 “给你烙一个逍字。” 陆溪月恢复女装后, 便也不再伪装男子声音,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冷冽声线,在密闭的石室里听来, 生生地多了些骄横的意味。 苏白倏然攥紧了颈上黑绳,眸中像是浮现出隐秘的期待,“是陆逍的……逍吗?” “自然, ”她双手抱胸, 烛光映照下的白皙脸庞满是艳色,“怎么,不愿意?” 苏白静静看着她,幽沉的眼眸似深潭, 似夤夜, 将她的目光全数吸了进去, “烙上这个,我就是师兄的人了?” 陆溪月指尖蜷了蜷, 感觉自己脸颊隐隐发烫,强作镇定地说道:“正是如此。” 男子淡薄的嘴唇蓦然扬了扬,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丝蛊惑,“那师兄现在就给我烙上,如何?” 男子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陆溪月却感觉自己快要被灼伤,她垂下眼眸,后退一步,说道:“等你从天临城回来再说吧,那个时候一切才尘埃落定。” 苏白看着她,蓦地向她走近一步,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距离,陆溪月下意识地再次退后一步,苏白却不依不饶地又近一步,陆溪月皱着眉向后退去,直到后背猛地抵在密室的石壁上,一股凉意传来,她终于退无可退。 她不悦地抬眸,正对上男子漆如点墨的眼眸。 “那,师兄你再给我吃一颗血燃丹好不好,那样至少每个月圆的时候,你都能想起我。” 男子目光清冷而坚毅,明明说着对自己极度残忍的话,语气却是一派风轻云淡,那恳切的表情甚至像是在说,师兄给我吃颗糖好不好。 陆溪月看着男子横在自己头顶的两只手臂,鼻间尽是男子炙热的气息,不悦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发现了?” 苏白点了点头,“在昨夜,我真正拥有你的时候,我感觉体内的血燃丹就这么一下解开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畅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我才知道,原来血燃丹的解法是这样。” 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人之间就连空气都滚烫起来,他两只手将她拢在身前,声音低沉而又暗哑,“师兄,你只能给我一人这么解。” 只能给他一人这么解? 陆溪月瞬间恼羞成怒,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苏白此刻定是又在想那个唐忱,直到昨夜之前,就连她都不知道这样就可以解血燃丹的毒,更何况,她怎么可能和唐忱这样? 一股怒气倏然涌上,她就着被男子禁锢的姿势,一把攫住男子下颚,一瞬之间反客为主,“苏白,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她手上渐渐加力,眸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从没有喜欢过唐忱,之前不会,之后更不会,我陆逍这一辈子,只对你一人动过心。” 苏白闻言幽沉的眸光倏然亮了起来,趁这个时机,她猛地向前将男子扑倒在地,双腿将他牢牢压在身下,男子身子难受地后仰着,手掌向后撑在地上。 陆溪月右手抚上男子左臂覆着袖带的伤口,哪怕并没有用力,细嫩的伤口被这般抚弄,男子仍疼的倒吸了口气,她冷冷说道:“除了你,还要谁会为了保持清醒就这么狠地扎自己一刀,除了你,还有谁敢不管不顾地将那燃尽世间万物的麒麟血吞入腹中。” 她手指轻柔地抚过男子脸颊,抚过昨日被她狠狠扇出的那道红色掌印,“除了你,还有谁会乖乖地让我任打任罚,予取予求。” 陆溪月的手指很轻很柔,男子呼吸瞬间一滞,一股战栗从指尖接触的地方涌向周身,却兀自隐忍着她的调戏,“师兄……”男子失神地唤道。 借着他张口的一瞬,白皙的手指毫无阻拦地撬开男子唇齿,在温热的舌腔肆意搅弄着,她看着男子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清峻的脸颊染上熟悉的淡红,“苏白,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心疼、让我心动,让我放下戒心接纳他占领我的心、我的身。” 男子下颌被迫向后仰起,露出完美修长的颈部,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无法合拢的嘴角,连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声。 陆溪月唇角弯了弯,猝不及防地咬上男子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男子耳畔和脸颊,而被她气息沾染的地方,一点点地染上绯红,她凑在他耳畔说道:“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他连我的身子都碰不到,我又如何会允许他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我又如何会容忍他那般进入我的身体?” 陆溪月口中说着动人的情话,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冰冷,她直起身子,另一只手肆意地游走上男子胸口,男子撑在地上的手急促地蜷了蜷,才幽幽开口:“就像此刻的你一样,若是换了个人,你难道还会让她这般对你?” 苏白撑在地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目光却一直凝在她身上,透着的满是痴迷和爱慕,哪怕说不出话,她却感受到他在告诉她,只有她,只有她。 寂静的禁地中,此刻只听得见男子压抑的喘息声。 不知道多久,陆溪月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两只手放过男子,她看着眼尾泛红,雾气氤氲的男子,似撒娇般地说道:“苏白,你这样,真是让我忍不住想继续罚你。” 对面的男子听到她这话,清峻的脸庞直接红到了耳根。 看着男子少有的羞赧,陆溪月倒是一派从容地站起身,指着密室的另一头,定声说道:“那边,就是我逍遥山庄历代庄主的牌位,他们都是见证,待你从天临城回来后,我就给你烙上属于我的印迹,而那时也就是我们成亲之时。” “师兄,你现在就给我烙上好不好?”男子哑着嗓音说道,听着竟有几分蛊惑的意味,“这样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至少我还能摸着它,想念你。” 烙上这么个印迹,哪怕是最强健的骏马也要几日动弹不得,更何况是人了,这样至少他可以有借口多留几日,师兄是不是也会再照顾他几日。 第87章 深情 石室的烛火摇摇曳曳, 男子清峻的眉目散发着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和专注,仿佛月照幽潭,夜风清朗。 被这样的眸子全心全意地看着, 陆溪月一声“好”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直到浑身上下传来强烈的不适, 才将已到舌尖的话吞了下去。 陆溪月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第72节 不知是那药力太过凶猛,还是苏□□力太过旺盛, 她甚至不知昨夜究竟被要了多少次, 她担心若是药劲泄不掉会有损身体, 便也一直放纵着, 可到头来苏白倒是舒坦了,难受的只有自己。 想到这儿, 陆溪月忍不住抬脚踢向男子胸口仍然红肿着的鞭痕, 男子吃痛之下瞬间咬紧牙关,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始终没有任何躲避, 直到男子疼的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心里才终于平衡了一些。 这下好了, 总不能光她一个人痛吧。 直到她放下脚站定, 瞧着没有要继续折磨他的意思,男子才松开被咬破的下唇,如溺水般大口地喘着气。 陆溪月双手抱胸,带着薄怒地说道:“今日累坏了, 有事明日再说。” 说到累坏了三字时她有意加重了声音, 配上烛火掩映下越发明艳的脸庞, 看的男子瞬间红了脸,过了半晌, 才声音极低地说道:“对不起师兄,你罚我吧,下,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陆溪月心神瞬间一荡,这人脸皮这么薄,以后可还有的玩了。 她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又体贴地替他披上那件已然脏兮兮的灰色外袍,最后猛地凑到男子耳边,勾了勾唇,热息滚烫地说道:“苏白,我现在发现,你是不是就喜欢我罚你?” 漂亮的桃花眼一笑之下微微上挑,本就妖冶的脸庞越发勾魂夺魄,像是将满屋光彩揽于一身,就连烛火在此时都显得格外暗淡无光。 男子身子瞬间绷紧,就连十根手指头都在紧紧用力,他看着她,轻颤着嗓音说道:“师兄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男子的目光温柔极了,像是在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陆溪月心尖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一股酸酸麻麻悄无声息地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可能也唯有眼前这执着而又坚毅的男子,才能将她那颗冷硬许久的心,捂出一丝热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的禁地,却是相携而出。 守禁地的弟子见两人同时出来,俱是愣了一下。庄主和二庄主并非第一次同时出现,可这次给他们的感觉却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壁人。 九溪山重峦叠嶂,溪水淙淙,今日更是一派春光明媚,桃花红,梨花白,翠竹绿,让人觉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公子!”端午正坐在竹屋的院子里怅然若失,却突然看见苏白推门而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太过思念公子所以看花眼了,“公子您不是应该乖乖待在禁地里,怎么会出现在竹屋?” 确认眼前人真的是苏白后,端午有些着急地问道:“您就这么溜出来不怕庄主罚您呀?”庄主的手段他可算是见识过了,折磨起人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罚他?苏白脸色不自然地红了红。 心中不可抑制地想到师兄方才说的话,和昨夜师兄在他身上,面色酡红,明艳无双的模样,苏白喉头艰难地咽了咽,俊美的脸庞再次一路红到了耳根。 “公子您脸怎么红了,昨日的发烧还没有好吗?”端午说着就探上苏白额头,瞬间惊道:“还真有些烫。” “无妨。”苏白不自然地避开端午的手,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是师兄允我出来的,你无需担心。” 端午闻言狠狠地松了口气,毕竟陆溪月发怒的样子着实太恐怖了些,“看来庄主是消气了,咱们终于能舒坦一段时间了。” 苏白垂着眸没有作声,他如何敢奢求舒坦…… 他抬头望着远方,“恐怕暴风雨就要来临了……”逃避了许久的人和事,也到了该面对的时候,陈年的伤疤,总有揭开的时候。 暴风雨?端午不解地抬头看了看天,这天气明明很好啊,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花香缭绕。 转头却发现苏白正兀自出神,目光深邃而又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如果端午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苏白遥望的正是天临城的方向。 与苏白的低落不安截然不同,陆溪月惬意地躺坐在倒满热水的木桶里,氤氲的雾气显得白皙的脸庞越发妖冶。 “寒姨,帮我准备一份避子汤。”她漫不经心地吩咐。 大寒正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替她加水,闻言手猛地一颤,避,避子汤? “庄主,您和二庄主——”大寒忍不住欣喜地问道,“你们亲近了?” 感受着身体传来的不适,陆溪月冷着脸点了点头,谁让她终究是不忍心。 大寒带着沧桑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庄主您和二庄主终于嫌隙尽释,修成正果了。” 陆溪月闻言脸色却阴沉了下去,“嫌隙尽释?恐怕不见得,我还没有查清当初究竟是谁在谋害山庄。” 她今日在禁地,看着原本放着天蚕甲的石台空空荡荡,心中如何能不愤怒悲痛,她相信苏白和此事无关,可若真是温屹在背后捣鬼,苏白会如何抉择,她和苏白又要如何相处。 大寒知道陆溪月在担心什么,温声劝慰道:“上次温小姐来信不是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不见得便是温二爷。” 陆溪月嘲讽地笑了笑,若是连温韫都开始怀疑温屹,那只能说明温屹极大可能便是幕后黑手。 她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创造证据。” 大寒愣住,“老奴没懂,怎么创造?” 陆溪月没有回答大寒的话,而是冷声说道:“待苏白养好伤,就会启程去天临城。” “天临城?”大寒想到什么,惊道:“二庄主是要回家吗?” 陆溪月阖上眼,漠然地点了点头。 回家,天临城才是他的家么…… 大寒担忧地说道:“听之前温小姐和傅将军所言,那傅丞相似乎很严厉,甚至冷酷到不近人情……” 陆溪月不耐地打断:“如何说服傅善渊,是苏白的事情。” “那如果二庄主说服不了呢?”大寒忧心忡忡地问道,庄主和二庄主两人好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若是因为二庄主家里的缘故而无法在一起,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说服不了……陆溪月身子向后仰靠在桶壁上,望着房梁一时有些出神。 有时她真想不管不顾地把人强行关在九溪山上,或者直接冲到天临城抓住傅善渊逼他答应,可那毕竟是苏白的父母,解铃还需,也只能系铃人。 “如果他说服不了傅善渊,只能说明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既然如此,我也不会非他不要。”总共她会等上半年,若半年后苏白没有回来,她便自己找证据。 可口中这么说着,心中难过却无论如何压不下去。 那个男子是从何时开始,竟会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可二庄主此行恐怕也不容易,听说那傅家家法很是严厉,傅将军那般肃穆的人,都没少受家法,更何况二庄主当初就那般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岂不是——” 傅善渊凭什么打她的人?却又恍然想到,恐怕她还真的无力阻止。 陆溪月看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神情骤然狠厉,“明天便给他身上烙个印,到时候傅善渊见着了,便知道他已然是我的人了。”想到傅朔玄口中严厉古板的傅善渊,看到苏白后肩烙了个“逍”字的样子,心中不由舒坦了几分。 “烙,烙个印?”大寒手一抖,木勺倏地掉在地上,她却像是没有发现般震惊地问道:“是用烧红的烙铁烙吗?” “自然,不然如何烙得上去。” “这,这未免太残忍了些?”一想到烧红的烙铁接触脆弱的皮肤,大寒仿佛已然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听到惨痛的悲嚎。 陆溪月敛了敛眉,“不过一个小烙铁而已,以苏白的体魄,最多三日便健步如飞了。” 大寒却仍脸色苍白,久久缓不过神来。 陆溪月却没有理会大寒的心思,她美滋滋地泡了个澡,第二日醒来时,感觉自己好极了。 疲劳尽消,疼痛全无。 “师兄,是我。”苏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陆溪月斜倚在窗边的榻上,很是慵懒。 “师兄你今日还难受吗?”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难受了。”她目光瞥到苏白手里拿的东西,顿时有些诧异,苏白竟把烙铁直接带了过来。 她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略显紧张的男子,眉眼不由弯了弯,调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陆溪月靠在窗边,身后窗户被竹竿撑开着,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和屋外灼灼的桃花完美地融为一体,挽唇浅笑间看的男子失了神。 “师兄……”男子凝望着她,低低唤道,暗哑的嗓音融在和煦的春风里,缱绻而又深情。 陆溪月心肠蓦地软了下去,正色问道:“苏白,你真的想好了么?这东西一旦烙上去,除非剜肉去骨,否则一辈子都去不掉。” “你马上就要回京,若是被你父亲看到你身上烙了个逍字,会如何想?” “更何况,我虽久处江湖却也知道,只有囚犯才会被迫在身上烙字。” 第88章 烙印 她连着几句话问出口, 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苏白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似有流光闪烁,如深沉的夜空般动人心魄。 “我早就是你的阶下囚了……” 男子声音并不高, 却如山寺晨钟般重重地在她心上锤了一下,让她周身麻木,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子一步步走到她身前, 站定。 在她迷醉的目光中, 男子半跪下去, 将手中拿着的物件高高递到她面前, “师兄你看看,我做的可还合你心意?” “当初以为是烙在马匹身上, 字做的比较小, 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男子气息极稳, 像是事不关己般轻松惬意,“若早知道是烙我身上,就做大一些了。” 陆溪月接过烙铁, 转手便放在榻上, 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正色问道:“苏白,你当真不怕, 当真不后悔?” 男子仰视着她, 忽而笑了出来, 清冷凤眸亮了亮,倏然显出些少年人的意气, “师兄,你的本名就叫陆逍吗?” “我的本名吗?”陆溪月有些怔愣,没想到男子竟会在此刻问她这个问题,却仍如实地说了出来,“我本名,叫陆溪月。” “陆、溪、月……”男子若有所思地念着,出神地看着她,低声呢喃道:“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低沉的咬字在寂静的屋内听来,生生多了几分情意,苏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这样看着便能把她刻入骨血,永不分离。 对上男子炙热的目光,陆溪月脸色微红,不自然地说道:“但是我更喜欢陆逍这个名字。溪月不过是阿爹为了纪念阿娘取的,就像清月一样,都是阿爹对阿娘爱意的证明。” 她扬了扬唇,“唯独陆逍两字,是我自己取的。” 苏白看着笑意明媚的红衣女子,像是夺走了这漫山春光于一身,耀眼而又夺目,不由温柔地颔首,如墨的眸子里潋滟着柔光,“好,就烙一个逍字。” 低沉的声音中非但没有恐惧,轻扬的尾音听着竟让人觉出几分宠溺,好像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陆溪月一直紧绷的心神也随着男子浅淡的笑意安宁下来,对着窗外高声吩咐道:“寒姨,去拿一个炭盆进来。” “庄主要炭盆做什么,她老人家身子骨又不行了?”端午站在院子里,一脸纳闷地问道,自从陆溪月恢复内力后,屋里再也没有点过炭盆,怎么今日突然又要找炭盆了。 大寒看了眼一脸茫然的端午,叹道:“少说几句吧,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端午越发迷茫,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我还是别知道的好,有什么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 大寒却没有功夫理会端午了,她知道哪怕她再怎么磨蹭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更加改变不了陆溪月的心意,终究只能从偏房里端出个没剩多少的炭盆,推门而入。 “庄主,炭盆来了。” 大寒一进门,便看到苏白驯服地半跪在陆溪月面前,一红一蓝两个身影,一坐一跪,却是莫名的和谐,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晕开淡淡的白色光辉,两张一样绝色的脸庞笼罩在晨光中缥缈似仙,她清楚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大寒不由垂下眼眸,静静地将炭盆端到陆溪月身旁,放下火折子,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大寒离去后,苏白从容地转过身,拾起火折子,没有丝毫颤抖地点燃盆中炭火。 明亮的火焰“唰”的一下窜了起来,照的两人半边脸绯红如火。 第73节 苏白接过陆溪月手中的烙铁,投入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旋即慢慢解开银丝制成的腰封,接着脱下外袍,扯开衣襟,将整个右后肩露了出来,骨骼分明,肌肉紧实,再往下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陈旧鞭痕。 陆溪月看着男子沉静如水的眼眸,不知为何心尖竟然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她用力地攥紧双拳,说道:“起来,双手撑到墙上。” 苏白依言照做。 可这样做后,男子便再也看不到身后的情形,任谁心中都会紧张起来。 陆溪月看着男子光裸紧实的后肩,悄无声息地将唇慢慢地覆了上去,几乎是在她接触到男子肌肤的一瞬间,男子猛地浑身紧绷牙关紧咬,待发现疼痛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降临时,身子才又慢慢松了下去。 可那一刹那的紧张,背上已然沁出一身薄汗。 这样的疼痛,有谁能真的毫无惧意,更何况眼前的男子,也才十八岁而已。 陆溪月冷硬的心就这么被搅成了一汪春水,她从后面环住男子清峻修长的身子,温热的唇舌从后肩,脖颈,一路厮磨到了耳垂,最后轻轻咬住。 陆溪月在男子耳垂打着转,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撬开男子紧咬的牙关,男子被迫仰起头,张开淡薄的双唇,而那灵活的手指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变本加厉地搅弄着、勾缠着,就在男子脸色染上淡红,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时,陆溪月蓦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含住。”她看着男子的背影,定声说道,语气极轻极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痛,就叫出来。” 男子含着她的手指,含混地应了声“好。” 几乎是在男子应声的同时,陆溪月右手拿起炭盆中烧红的烙铁,以极快的速度按在了苏白的右肩之上。 苏白想要忍住,却又不敢咬到陆溪月的手指,毁灭性痛苦来临的一瞬间,男子头颅高高仰起,口中发出从未有过的凄厉惨叫,撑在墙壁的双手已然扣出了鲜血,后背却没有向前躲避丝毫。 陆溪月蓦地松开手,任由那尚有余温的烙铁掉在地上。 “结束了,阿白。”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在苏白彻底瘫软下来的那一刻,她双手从前胸绕过,将男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阿白,你做的很好。”她任由男子虚软地靠在她怀中,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一下一下地抚慰着。 屋内安静极了,似乎还能听到烙铁发出滋滋的声音。 “好,好看吗……”男子头颅无力地垂在她肩上,声音异常地沉闷和沙哑。 “好看极了。”陆溪月十分真心地说道,此时一个“逍”字赫然出现在男子右肩后面,哪怕此刻仍然泛着焦黑血色,也能看出来,漂亮极了,让她看了就再也移不开眼。 她一手抱紧男子的后腰,一手揽过男子脑后,将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覆上男子眼尾,舔掉那因疼痛而不断溢出的晶莹泪珠。 再一点一点地,从唇珠到唇角,厮磨着,轻吻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很轻,很柔,不带丝毫情欲,却像是股清凉的溪水,涤荡了男子后背灼热的疼痛。 第89章 不安 师兄……师兄…… 苏白在心里一声声地呼唤着, 师兄终于唤他阿白了,师兄终于原谅他、接纳他了…… 明明身后是剧烈难忍的炙烧痛楚,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欢欣和喜悦。 藏在眼角的泪珠在此刻再也克制不住, 带着滚烫的热度划过脸颊,陆溪月只觉唇边突然多了几分湿意。 “你别拦我!”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要进去!我要去找公子!” 端午少有的发起疯来,竟连大寒一时都没有拦住。 两人交缠的双唇早在屋外起了喧闹时便蓦然分开, 男子的头再次无力地枕在了她的肩上。 陆溪月无比愤怒地看向门口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若不是顾及苏白的心情, 她真想一掌把这人轰出屋子。 端午极度暴躁地冲进屋来, 看清屋内情形后,却是比她还要愤怒, 竟然朝她高声嚎叫道:“陆逍, 你把我们公子怎么了?” “我们家公子哪怕痛到极点了也只是难耐地闷哼几声,我还从来没有听到公子叫的这么惨过!” 更何况还哭的这么厉害, 连眼眶都通红了!他们家公子性子向来坚毅,哪怕被老爷罚的狠了都没哭过。 见她无动于衷,端午伸手就要去扶起苏白, “你快放开我们家公子!” “不要动他!”陆溪月厉声喝道, 端午才伸出的手被她这猛的一声呵斥,吓的连忙缩了回去。 “凭,凭什么不让动……”端午被陆溪月这么冷冷一瞪,再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陆溪月眼眸冷如寒刀, “就凭你的力气, 动了他也是徒增他的痛楚而已。” 苏白虚弱地抬起头, 濡湿的双眸看的她心中一阵怜惜,男子艰难地看向一旁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的端午, 颤声说道:“无妨……只是叫的惨而已。” “咳咳,”男子转头看向她,俊美的脸庞苍白如纸,唇色惨白,眼尾泛红,却仍挤出了一抹笑意,“总归,比血燃丹轻松许多。” “什么?什么就比血燃丹轻松了?” “公子的后背上是什么!怎么被烫的焦红了!”端午越看越惊惶,那怎么看着像是个逍字!而旁边地上怎么还倒着个冒着白气的烙铁! 只有大寒看着这一幕止不住地长叹一声,庄主终究还是给二庄主烙上了一个印迹。 “我抱你去床上。”她狠狠地瞪了眼端午,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烙铁,双手稳稳地将男子抱住,往旁边屋子走去。 那屋中的床上早已铺好了柔软的被褥,陆溪月将男子胸口朝下,无比轻柔平稳地放在床铺上,从大寒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药膏,细心地涂了起来。 她一只手涂着,另一只手和苏白放在身侧的手紧紧交握着。 虽然动作已尽量放轻,可随着她的动作,身下的男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口中更是不住地发出低低的呻/吟,她每涂一下,那交握的左手便猛地握紧一下,陆溪月心中倏然沉了下去,竟连上药都成了折磨…… 她眼眸暗了暗,狠下心在男子后脑勺猛地一敲,苏白彻底晕了过去。 陆溪月心中猛地松了口气,这下涂起药来,终于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你能把人敲晕,刚刚怎么不敲?”端午现在也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不由愤愤地问道。 大寒一边担忧地看着苏白,一边忍不住说道:“端午你又犯傻,上烙铁的时候人如果没有意识,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 在大寒和端午你一言我一语中,陆溪月也终于涂完了药膏,甚至十分庆幸,还好男子喊出来了,若还是忍着,这好看的薄唇不得被咬成什么样子。 她伸手探了探男子额头,少有的柔声说道:“端午,好好照顾你家公子,这次他……辛苦了。” 端午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庄主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这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庄主么。 不过,把人折腾成这样的是她,到头来心疼的还是她,真不知道这俩人一天天的在搞些什么。 陆溪月沉着脸环顾一圈,“这屋子以后就给他住了,你找个时候把东西都搬过来吧。”那个竹屋着实太简陋了些,眼瞅着锦州雨季快到了,那茅草做的房子如何能扛。 搬,搬过来? 不要啊!端午忍不住在心中哀嚎,这样他岂不是每天都要看到这张虽然美丽却着实恐怖的脸。 可对着一脸冷厉的陆溪月,他又如何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而就在他以为陆溪月会就此离开时,那向来冷若冰霜的女子竟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哪怕昏迷不醒都紧皱着眉头的男子,低声说道:“我再陪他一会儿。” 窗外不知什么鸟蹦到桃树的枝丫上瞎叫了两声,让她格外心烦意乱。 * “公子,您终于醒了!”端午一脸欣喜地嚷道。 苏白刚睁开眼,后脑勺便是一阵疼痛。 师兄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狠,竟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他挣扎着抬头看向屋内,这……是倚玉轩的偏房?他目光巡了巡,却没有丝毫陆溪月的身影,师兄不在,她不在…… 终究是他想多了么,他竟天真的以为师兄会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呜呜呜,公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痛不痛?难不难受?”公子背上那烙印他看着都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亲身遭受的人了。 “皮肉之痛而已,能有多痛……”苏白头埋在艾草做的枕头里,闷声说道。 这烙铁之痛,如何比得上师兄不相信他时,他心里的痛,如何比得上血燃丹发作时,浑身血液齐齐沸腾、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痛。 更何况,师兄昨天那般温柔地抱着他,唤他阿白。 师兄从来没有对他那么温柔过,眼眸里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让人心醉的情意。 真好,真好…… 端午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愤愤不平地嚷道:“怎么可能不痛,昨天烙的时候我没看到,可庄主给您上药的时候我看的真真切切,庄主碰您一下您抖一下,碰您一下抖一下,明显是疼到骨子里了。”就连庄主那种铁石心肠的人,都看不下去把人打晕了。 苏白疼的轻轻抽气,低声说道:“是我故意做给师兄看的……” 上药虽疼,但他若真的想忍,可以做到一动不动。 可他不想忍,他想告诉师兄,他很疼,很疼,想让师兄多疼他一点,多陪他一会儿。 “您故意的?”端午瞬间惊的嘴都合不拢,“我怎么没看出来公子您还会这一套?” 故意装疼博同情? 端午不知想到何处听来的话本子,认真地说道:“凭公子您这功力就是进了宫,哪怕后宫佳丽三千至少也能混成个贵妃,以您的样貌气度,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做皇后。” 苏白却没有精力理会端午的揶揄揣测,难受地喃喃道:“水……” 好热,好渴…… 端午这才如梦初醒般将苏白扶着坐起来,从桌边端来温热的茶盏,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 见苏白终于不再觉得渴了,端午才忍不住开始抱怨,“公子,庄主这回也太狠了,好好的人非要在身上烙个字,这可和鞭痕不同,消都消不掉。” 苏白垂着眸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因为师兄她,很没有安全感吧……” 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宣示对他的所有。 “她还没有安全感?公子您对她千依百顺逆来顺受予取予求,她还想怎么样?没安全感的是您才对吧!” 端午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到现在为止,都是您在一步步付出,您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什么都没做,更没有给过什么承诺。” 苏白蓦然打断端午的抱怨,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她给了的。” 端午怔住,呆愣地说道:“她给了什么?” 苏白伸手指了指后背,眼底的温柔顷刻间翻覆成海,“这个。” 那个烙印? 端午不解,“这明明是折磨!” 苏白虚弱地靠在床头,忍着疼意说道:“师兄若不是认定我,绝对不会在我身上烙上她的名字,她若不是认定我,哪怕我中了药爆体而亡,她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当时不小心中了牵牛院的媚药后,他明明可以想别的办法解决,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孤注一掷地回到了九溪山,何尝不是在试探师兄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师兄她,把自己都给了我,还在我身上烙上了她的名字,这难道不是她给的承诺?” 第74节 什么?端午瞬间从床边跳了起来,眼睛瞪的溜圆,“公子您被她睡了?!” “不对不对,公子,你们那个啦?” 苏白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不自然的淡红,默然点了点头。 “乖乖不得了,公子您真是厉害!”他光是看着陆溪月,心中都会升出股寒意,更不用说接近了,公子真心不是一般人。 苏白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喃喃地说道:“她给我烙上这么个印迹,她就会时时记得我,想起我,哪怕我不在九溪山了,她也不会忘记我。” 不在九溪山,为什么要不在?端午心头很快地闪过一丝疑虑却没有深究,“公子您说反了吧,明明是您会时时记得她,想着她,念着她。” “就您现在这模样,只怕那庄主要杀了您,您都会乖乖把脖子洗干净送过去。” 苏白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要回去跟父亲和娘亲认错。” 回去? 回京城? 端午兴奋地蹦了起来,“公子,我们终于要回京城啦!” 当初公子离家出走,他也跟了出来,可后来公子不让他跟着,他便一个人去了应都,过了整整三年才和公子重逢,本以为重逢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这九溪山真的是太无聊了,还是京城的花花世界好玩。 苏白藏在被下的双拳悄然攥紧,慎重地点了点头,“待我养好伤了,我们就走。” 端午兴奋之余却又猛地想到,若是被老爷知道公子这些年发生的事,背上还顶着这么个烙印,不知道会不会气的把那块肉直接剜下来,毕竟老爷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 更何况,单是当年离家出走这么一茬,公子想要取得老爷原谅,便已是难上加难了。 端午甚至想到,哪怕老爷原谅了公子,但是不准他再来九溪山,公子又得有多难过。 苏白却不知道端午已经开始担忧这些,他目光再次凝向门口,心中闪过一丝黯然,端午的动静这般大,师兄却还没有出现,她是不知道他醒了么,为何还不来看他。 明明他已经是她的人了…… 甚至从昨日开始,他就一直有种不安的预感,直到师兄替他烙上印迹,这种感觉才终于消散了些许,可此刻,那种强烈的不安却再次席卷而来。 第90章 命令 “公子, 您不如带个小宝宝回去,老爷心一软,说不定就好说话了。”端午见苏白一脸不安, 只当他在担忧回京城后的事,不由认真地建议。 苏白闻言皱了皱眉, “小宝宝?端午你在说什么。” 端午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宝宝, 小宝宝呀!说不定老爷看在亲孙子的份上一心软, 就饶了您呢。” 孙子? 苏白突然间明白过来, 俊美的脸庞瞬间红到了耳根。 “二庄主, 曾齐和何先伟来了,说有急事想要见您。”谷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曾齐和何先伟? 苏白心中不详的预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这两人入庄已久, 处事向来沉稳,若不是真有急事不会贸然前来, 他心中倏然一沉,难道是师兄出事了? 苏白双拳猛地攥紧,慌乱之下牵动身后烙痕, 剧烈的疼痛让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苏白却恍若未觉,急声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门后走到床边,齐声恭道:“拜见二庄主。” 苏白看着两人,关切地问道:“二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两人却没有回答苏白的问题, 左边年轻点的曾齐似乎很是关心他的身体, 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冷汗, 关心地问道:“听说二庄主这几日身体染恙,不知是否严重?” 苏白无甚耐心地说道:“有劳挂心, 修养几日就好,你们今日前来所为——” 苏白话没说完,床前的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向他攻来! 苏白迅速翻身下床,猛地躲开两人的攻击,眨眼的功夫三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苏白越打眉头皱的越紧,这两人来势汹汹,所使招数狠辣歹毒,招招致命,这根本不是逍遥山庄的武功! 他有心想要擒住两人问个清楚,两人却一直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哪怕他武功胜过两人,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将两人生擒。 对两人来说,要么死,要么赢,没有第三个可能。 苏白心中飞速地思索着,江湖中何时出来这般高手,又有哪个门派会是这种招式,可不知为何,这两人的招式一直给他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倏然想到,这般不顾性命的作风像极了京中勋贵们豢养的死士。 后背烙印因为剧烈的打斗已然撕裂,鲜血沁透了整个衣衫,每抬一下手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更何况这两人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再缠斗下去,以他此刻的状态必会吃亏。 苏白心中猛地一狠,右手聚力,竟是准备直接下杀手。 眼见苏白一掌轰出,而那曾齐已然避无可避,何先伟突然高声唤道:“二公子手下留情!” 苏白手中动作猝然一僵,这个声音,这个称呼! 可浑身内力已然凝聚掌上,若要击向别处必会损毁屋中陈设物件,电光火石间苏白猛地撤掌,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煞地惨白。 “公子!”端午本是躲的远远的生怕被波及,眼下却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而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扯下脸上面具,单膝跪下,齐声道:“多谢二公子不杀之恩。” 苏白忍着痛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两人竟然一直戴的□□。 而待他看清两人容貌后登时悚然一惊,那戴着何先伟面具的,赫然是他熟识之人,“夜五,怎么会是你……”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震惊地无以复加。 夜五,怎么会是夜五…… 皇家豢养的龙麟卫,陛下曾以保护之名拨过七位给父亲,而眼前这人正是夜五,幼时父亲的死敌曾掳走他,想作为筹码要挟父亲,是夜五拼死将他救了回去。 夜五仰头看着他,真心说道:“二公子,许久未见,您的武功竟已高到这般地步。” 苏白捂着胸口坐回床上,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你们为何会来此?曾齐、何先伟两人现在又在何处?” “回二公子,他们两人安然无恙只是昏迷了过去,至于我等为何来此,”夜五顿了顿正色说道:“属下两人奉相爷命令,此行务必把公子带回京城。” 果然是父亲……父亲竟然知道他的下落了? “夜五,你们方才竟然敢那样和公子动手!你们那样明明是想置公子于死地!”端午大喘着气,愤愤不平地一通斥责,方才三人那架势真的是吓死他了。 夜五抬眸看向苏白,恭敬地说道:“相爷吩咐,一旦看到二公子,直接打晕带回来。” 直接打晕带回去? 苏白指尖颤了颤,本就隐隐作痛的心口疼痛越发剧烈。 “只是属下二人武艺不精,胜不了二公子,多谢二公子手下留情。” “哼,你们两个自然比不过公子。”端午听了这话不由得意地抬头挺胸起来,在他以前的认知中夜五已是武功最高深莫测的了,如今在他家公子手下却连一招都胜不了。 苏白敛着眉,面色惨白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父亲为何突然这般……着急地要我回去?” “属下不知,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务必把公子带回去,伤残不论。” 苏白瞳孔猛地一震,“伤残不论?” “相爷说,公子服用过灵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死不了,让我等尽管放心,务必要把公子带回去。”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加在一起,竟然都打不过一个受了重伤的苏白,夜五不由有些汗颜。 苏白此刻哪里还不明白父亲想要他即刻回家的决心,可究竟为什么这么急、这么赶,他还有事没有做完…… 方才撤那一掌已然伤了肺腑,苏白眉头紧紧蹙着,忍着疼意说道:“我本就准备近日返回天临城,五叔容我去和师兄道个别,便随你们回去。” 夜五目光暗沉,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恐怕不行。” “二公子不会对我等下死手,可那位陆庄主就不一定了。” 苏白不悦地反驳:“有我在,自会护住你们。” 夜五却没有被说服,“可据属下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二公子您对那位陆庄主言听计从,若她铁了心要杀我等,您难道真能阻止?” 苏白怔了怔,低声道:“那我自己去见她。” 夜五依旧没有丝毫让步,“二公子您这一去,万一就此不告而别,我们又要去何处寻您?” “我以人格起誓,和师兄告别后,便随你们走。”苏白目光冷冽如冰,哪怕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若我铁了心要走,凭你们两人如何拦得住。” 夜五将头垂的越发低,“我等虽然打不过公子,可公子若执意要走,还请先杀了属下和夜十三。” 屋内氛围一时凝滞住了,静的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而此时的陆溪月,正慵懒地坐在前厅里,眸子里却满是困意。 昨夜她一直守着苏白彻夜未眠,若不是那上官泰说有要事找她,她也不用强打精神来这前厅。 大寒站在她身旁说道:“庄主,自从您杀了唐邢后,逍遥山庄的声望一度到达了顶峰,比之前温家比武招亲后还要高上不少,这段时间各堂都在扩张,想必上官堂主今日找您便是为了这事。” 而事实果然也被大寒说中了。 “庄主,属下今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上官泰一见到她,态度别提多恭敬了。 “上官伯伯请说。”陆溪月没好气地说道。 上官伯伯?上官泰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二庄主之前命万合堂只设三旗,可如今这有意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若只有三旗,人员混杂实在不便管理,不知能否允许万合堂再设一旗,同其余三堂一样都是四旗。” “苏白为何会说,万合堂只设三旗?”陆溪月有些诧异,她竟一直不知道原来万合堂只有三旗,心中不由有些自嘲,她这庄主当的着实不称职。 上官泰听她这么问,瞬间面露难色,迟疑道:“之前属下选中的旗主惹怒了二庄主,二庄主一怒之下便撤了一旗。” “哦?”陆溪月懒懒地挑了下眉,“他又缘何惹怒了苏白?” 苏白年纪虽轻但已是喜怒不形于色,就连她也是把人逼的狠了才会流露些许情绪,这人能把苏白惹怒也算他有本事。 上官泰脸色越发难看,“他,他说二庄主年纪太轻,配不上二庄主的位置。” 陆溪月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凭空多了分不怒而威,“我不信苏白会因为这个就生气。” 上官泰额间已然沁出了冷汗,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陆溪月,破罐破摔般地说道:“因为他说庄主您是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 他看着眼前的美艳女子,谁能想到这般气场恐怖,以一己之力杀了唐老太爷的人,竟真的是个女子。 “不男不女的小白脸?”陆溪月饶有兴致地重复道。 “这人胆子倒是真大。”她并没有动怒,旁人如何说她她丝毫不关心,苏白却因此少有地动了怒,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甜意,她不过刚离开那个屋子,便开始有些想念那个男子的滋味了。 陆溪月打了个哈欠,突然想到,她不过在床边坐了一整夜便如此疲惫,苏白那一夜夜,又是如何跪着熬过来的。 第75节 “上官伯伯是否还有别的事?”陆溪月越发兴致缺缺,她还以为是何要紧事,“此事待我思量一二,定会给你个答复。” 她站起身后,红衣猎猎,潋滟风华,整个人气势赫然又强了几分。 “没,没别的事了。”上官泰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陆溪月负着手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外走去,甚至用上了逍遥游心法一路往倚玉轩奔去。 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催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91章 谋算 一路上许多人向她行礼, 她却没有心情理会,疾驰间林中一群白鸰飞过,最后在蓝色的天际倏然消失不见, 陆溪月忍不住捂住胸口,似乎那里也瞬间空了一块。 她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前厅奔回了倚玉轩。 她刚踏进院中,浑身汗毛便瞬间竖了起来。 咚, 咚, 咚。 陆溪月心跳如雷, 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冷汗。 这院子和她离开的时候, 不一样。 她快步走进偏房,看清屋内景象后瞳孔猛地一缩, 这里发生过打斗! 她目光迅速地移向床上, 那里赫然空无一人!本该伤重卧床的男子此刻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伸手摸了摸床褥,仍有余温, 她心中一凛,人刚走。 她终是慢了一步…… 她阖上眼,一股血腥之气瞬间钻入鼻尖, 有人受伤了? “谷雨!”她急声喊道。 话音刚落却发现桌上放着张字条, 用镇纸好生压着,想来留字条的人走的并不匆忙,她手一扬,字条已然拿在手中。 “庄主, 家中有急事, 公子和我先走了, 到京城后再联系。” 字迹潦草朴实,明显不是出自苏白之手, 再结合这称呼,陆溪月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端午写的。 里面丝毫没有提到她和他的半年之约。 陆溪月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苏白自己不写要让端午写,为什么他不当面跟她道别,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么急,甚至等不到她回来。 还有这并不剧烈的打斗痕迹,说明苏白不是自愿离开却也没有激烈的反抗,可这世上除了天心观禅叶寺中那些人,还有谁能赢的过苏白,谁能让他放弃抵抗? 傅善渊……傅善渊……陆溪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名字,是他,只能是他! 她快步冲出屋中,悚然发现一人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正是方才她久寻不见的谷雨。 而此刻大寒也匆匆追来,气还没喘匀便问道:“庄主,发生何事了?” 陆溪月看着倒地不起的谷雨,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吩咐道:“去查,查今天哪些人来了山庄,又有哪些人离开,何时离开。” 陆溪月声音并不高,甚至听着并没有多少怒意,却让大寒感受到压抑极点的冰冷寒意。 大寒心中瞬间一凛,仿佛浑身都被冻僵般动弹不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庄主这般动怒…… 而大寒僵硬地离去后,偌大的院子再次只剩她一人。 亭台楼阁,池塘假山都一如既往的美轮美奂,甚至几珠粉嫩的桃花争先从游廊中伸进来,生机勃勃春意盎然,陆溪月心中却是一片死寂寒凉。 “庄主,我带了两名守山门的弟子回来。”大寒感受到陆溪月的焦躁和愤怒,今日办事出奇的迅速。 那两名弟子头一次私下拜见她,很是有些兴奋和无措,“回,回禀庄主,约摸一个时辰以前,端午和两个没有见过的人,带着二庄主下了山。端午和那两人看着似乎认识,山门的弟子便没有多问。” 端午和那两人认识?陆溪月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当时苏白是什么状态?” 另外一名弟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当时我们也奇怪,二庄主和一个陌生人共承一骑,还靠在他怀中,脸色十分苍白,似乎昏迷着,但是我们都听说二庄主昨日受了重伤身体有恙,因此没有多想。” 昨日她给苏白烙印,反倒成了替他们遮掩么,陆溪月冷笑一声,“既然端午清醒着,可有跟你们说什么?” “端午说,他和二庄主有事出去一趟,让我们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呵呵。 陆溪月手指在案上扣了扣,冷哼道:“当时端午看着神情如何?可像是被胁迫或者被威胁,有没有暗示你们什么?” 两名弟子认真地回忆片刻,回道:“禀庄主,端午看着挺正常的,甚至有些雀跃。” 雀跃? 呵呵呵呵,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股寒意,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竟真的是傅善渊…… 她唇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眸中寒凉如冰,她一直都知道端午迫不及待地想回天临城,今日终于如愿了便如此雀跃么。 那么苏白呢,他是被人迷晕,还是故意装晕,这世上又有谁能胜过他,谁能强行带走他,除非是他自愿认输,自愿放弃抵抗…… 所以,今日这般不告而别也是他默许的么。 他又是否还记得,她和他有约。 她兀自出神,却没发现细嫩的掌心已被指尖抠出了鲜血,直到大寒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庄主,我们在山门附近,找到了昏迷的曾齐和何先伟,他们中了某种迷药,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陆溪月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倏然升出一股倦意,低声道:“待他们醒了后再询问吧。”想来和谷雨一样,都是发现了那两人的行踪才被迷晕。 陆溪月眸光有些恍惚,如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傅善渊派人将苏白强行带了回去,而苏白也认识那两人因此并未激烈抵抗。 只是傅善渊是如何知道苏白下落的,是傅朔玄告诉他的么,他又为何一定这么急的要将人带回去。 她烦躁地赶走所有人,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寒姨,你去给温韫修书一封,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大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应声退了出去。 飞鸽传书的速度着实很快,又或者温韫早就察觉了异常,不过三日她便收到了温韫的回信。 “庄主,温小姐信中说,是傅家小妹不小心将二庄主下落透露给傅丞相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溪月神情,“说傅丞相因为某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需要二庄主立刻和国公府的大小姐……成亲。” 看着浑身散发着骇人煞气的红衣女子,大寒连忙说道:“您放心,二庄主肯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大寒说完便胆战心惊低看着她,眼里有担心、有害怕。 “呵呵呵,”她看着手中回信,止不住地冷笑几声,“寒姨你在担心我会冲到天临城去抢亲?你放心,我不会踏入天临城一步。” 她相信苏白,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然而这一次,她似乎错了。 从三月到五月,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苏白的消息。 就连大寒都忍不住开始埋怨:“二庄主怎么连封书信都不写,不知道您,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很担心他么。” 陆溪月坐在清澈的溪边,两脚都浸在清凉的溪水中,思绪再次飘远。 苏白这次究竟是怎么了……从她十四、他八岁开始,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他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温韫那边传来的消息又是一切平安。 丞相府失踪多年的幼子找回,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日日出入丞相府,明明安然无恙为何连封书信都没有。 “庄主,唐忱来了,想要见您。”谷雨前来禀告道。 “呵,今日是五月十四,他定是来讨解药的。”真是难为他了,熬过了四月十五,忍到今天才来找她。她却也很佩服他,明明知道来找她意味着要被她狠狠羞辱一番,却为了免遭疼痛,还是要来走上这么一遭。 “你让他来此处找我吧。”陆溪月意兴阑珊地说道,这些时日着实不开心,有人偏要撞到刀口上,却也怪不得她了。 五月中旬时候山下百花几乎已然败尽,甚至迎来了炎炎酷暑,这九溪山上却是一派清凉,春光犹盛。 陆溪月纤纤玉足荡在清澈的溪水中,一袭红衣烈烈如火,衬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一嗔一笑俱是潋滟风情。 唐忱从出现开始,目光便一直凝在她身上,“阿逍,你真美……” 陆溪月懒懒地倚在大石上,没有答话。 风吹花落,萧萧簌簌,一时间林中只有微风拂过的声音,两人一站一坐,男的俊朗,女的明艳,倒也十分养眼。 “阿逍,你肯见我是不是说明气消了?” 陆溪月没有说话,林间便只有唐忱一人的声音。 “我已经听说了,那个苏白是不是离开锦州了,我真是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凉薄之人。” 那日九溪山的众多山门弟子,齐刷刷地看到苏白离开了山庄,至今没有回来,如今这件事已然在锦都城乃至整个江湖都传开了。 陆溪月好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被撩拨起来,唐忱提谁不好,偏偏要提苏白。 见她面有怒色,唐忱却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如今苏白弃你而去,而我已是整个唐家,家主以下的第一人,而家主他,已经老了。” 他露出抹志在必得的微笑,“若你我联合,整个唐家都是我们的!” 呵,陆溪月心中嘲讽却实在懒得开口,单说那唐敛,唐忱就还没有解决,更何况这些话唐忱翻来覆去说了多少回了,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正想赶人离开,却蓦地听见唐忱问道:“更何况,我哪里比不上那个苏白了?” 他哪里比不上苏白? 陆溪月转头看向身旁男子,唐忱穿着绛紫色锦服,在桃花林里翩然而立,确是令整个锦州城年轻女子都爱慕的好样貌,否则似她这般喜欢美貌男子的人,之前又如何会愿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不过可惜了,虽然好看,比起苏白却差的太远了,至于内里,则没有任何可比性。 她眼底渐渐聚集冰霜,“唐忱,你哪里比得上苏白了?” 桃林里忽而刮起一阵风,陆溪月火红的锦袍上下翻飞,本就明艳无双的脸庞,在这斜斜一睨之下,美的令人几欲窒息。 唐忱忍不住上前一步,“阿逍,我——” 陆溪月却不耐烦地打断,“唐忱,你来这溪水里照照,你这张脸和苏白,就像萤火和日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眼睛没有他的清亮,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他好听,更何况江湖中以武为先,你的武功在苏白手下更是连三招都撑不住。至于人品,你有这东西么?” 唐忱脸色一白,说道:“可是我愿意跪在你面前,心甘情愿地被你抽鞭子,他能么?如今我坐拥半个唐家,他身无长物,又如何能和我比?” 呵。 陆溪月用脚趾戳了戳溪底圆润的鹅卵石,“就你那也算心甘情愿?更何况你不过被我抽了一次,苏白他,他……” 第76节 陆溪月竟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心中绵绵软软,酸酸麻麻,竟都是那个一身蓝衣风姿卓然的少年。 有谁能被她一鞭鞭抽到体无完肤却还毫无怨言,有谁能一次次地在她面前卑微到没有尊严,有谁能一次次地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任她伤害。 至于唐家? 陆溪月声音冷冽,“唐忱,你引以为傲、汲汲营营想要得到的唐家,我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更不用说苏白。” 唐忱再也维持不住沉稳的形象,陆溪月每说一句,他对苏白的恨意就增加一分,连掩都掩不住。 “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又如何,他还不是走了?兜兜转转,最后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唐忱的话再一次戳到她的痛处,可阴沉的面色让人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 “阿逍,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对你的悔、对你的爱都是真的,现在我只是想求你解开血燃丹的毒,那毒发作起来真的是太痛,太痛了。”如果这样能让陆溪月消气,他一度想忍过去熬过去,可真的是太痛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尝一回。 解毒? 陆溪月脑中莫名地想到苏白那日低哑着嗓音,在耳边热息滚烫地对她说,她只能给他那样解毒。 白皙娇艳的脸庞不由浮现一抹动人的红晕,看的唐忱心中再次一荡。 “阿逍,我知道你恨我,我真的想弥补过去我犯下的过错,”唐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定声说道:“如果我替你找回苏白,你替我解开血燃的毒,如何?” 陆溪月怔了怔,一瞬间竟有些心动,旋即回过神来,冷冷瞥了唐忱一眼,嗤道:“就凭你?”唐忱连苏白是什么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又谈何找回。 唐忱英挺的脸庞扯出抹苦笑,“若这是你喜欢的,我甘愿退出成全你们,只要你开心,我动用唐家所有力量也会替你找到他。” 甘愿退出?他何时进来过? “唐忱,不要一脸你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她最讨厌唐忱这幅总是颠倒是非,显得他自己分外无辜的说辞。 她看着眼前貌似十分恳切的男子,突然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像极了林中轻巧的红狐,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继续保持现状但是每个月允许你见我一面,二,你帮我找到苏白我给你解毒,从此你我再也不见。” 她冷冷睨向男子,“你选哪个?” 被她这么一瞪,唐忱只觉浑身都酥软下来,可想到那难熬的疼痛,终是没有什么犹豫地说道:“阿逍,既然你心中没有我,我也不愿再出现你面前惹你生气,我选第二个。” 陆溪月垂眸冷笑,她就知道会是如此。可明明是他自己怕疼,却非要说成是为了她考虑,真是无耻至极。 她又恍然想到,若是苏白,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第一个。 哪怕他疼到了骨子里,也会濡湿着眼尾恳求她,不要赶他走。 “唐忱你走吧,若唐家与逍遥山庄相安无事,我会每年给你解药,至于每月一次的疼痛,是你欠逍遥山庄,欠我的。” 她顿了顿,说道:“至于苏白,他会回来的。” 唐忱强行维持的镇定终于出现丝丝裂缝,“你就那么笃定苏白他一定会回来?” “庄主不好了,”大寒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出事了!” “急什么急。”如今这锦州尽在她掌握之中,就连唐家也得避其锋芒,能出什么事。 可既然不是山庄,难道是……苏白? 她正欲细问,转头却发现唐忱还在。 对上她不耐驱客的目光,唐忱善解人意地说道:“阿逍,我去那边等你,你会用到我的。” 唐忱刚一走远,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有苏白的消息了?” 大寒仓皇地点了点头,“听京中传来消息,下个月十五就是二庄主和国公府大小姐两人的定亲宴,据说届时连皇后娘娘都会亲至。” 定、亲、宴? 陆溪月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花前月下,人影成双,很好,很好。” 陆溪月姣好的眸底瞬间涌上层骇人的冷意,刺的大寒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她这么久没有收到苏白的消息,如今一收到,却是他要定亲的消息。 好的很,好的很。 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也只当他是有什么苦衷,如今看来,竟是佳人在怀? “庄主,你要相信二庄主。”见她脸色不虞,大寒越发焦急。 “呵呵,”陆溪月神色阴寒,“我相信他,却无法相信傅善渊,更何况傅善渊是他亲生父亲。若是傅善渊以亲情相逼,以性命相逼,你认为苏白会如何做?” 大寒一时怔愣地说不出话。 从苏白离开九溪山的那一刻起,她要应对的,从头至尾都是傅善渊,那个老谋深算、古板不化的当朝右相。 她想到什么,忽而笑了出来,对着远处唐忱招了招手,明媚笑容璀璨的让人不禁迷醉其间。 “唐忱,你帮我办妥一件事,我给你下个月的解药。”她声音冷冽却又带着些许轻快,让人辨不出喜怒。 虽然不能彻底解毒,但能少受一个月折磨,唐忱暗沉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笑的玉树临风,格外殷勤地对她保证:“阿逍你想做什么,我必会为你做成。” 那言之凿凿的语气,似乎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第92章 任性 “你也不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便这么干脆的应下?”陆溪月嗤笑着问道。 唐忱目光凝在她身上,没有丝毫凝滞地回道:“哪怕阿逍你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交给你。” 呵, 陆溪月忍不住冷笑一声,唐忱这是知道她现在不会要他的命, 才敢这么说,真心和假意她如何能分不清。 她耳边倏然回响起少年坚定的嗓音, 命和心, 都是她的…… 若都是她的, 那她此刻想要取, 他人又在何处? 她心中涌动着冷意,“唐忱, 我知道唐家弟子众多, 在整个衡国各地都设有分堂——” 不等她说完,唐忱便迫不及待地表示:“若阿逍你愿意嫁给我, 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 陆溪月再次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唐忱张口就来的大饼,“我要你替我在锦州乃至整个衡国传递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唐忱闻言眸光闪烁, 难道阿逍是想借唐家的力量来寻找那个苏白? 陆溪月知道唐忱在担心什么, 一如既往地冷道:“我要你向外散布,逍遥山庄庄主陆逍,其实是女子,并且我准备给自己选个夫婿, 家世不用显贵清白即可, 武功更无需高手无缚鸡之力亦可, 重要的是人品佳,性情好, 容貌俊俏。” 她当作没看到眼前两人震惊的目光,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准备像温韫那样公开招婿,名字就叫比美招亲吧,时间……”她顿了顿,轻快地说道:“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十四。” 说完又轻飘飘地看向唐忱,淡声说道:“若你办的好,待招婿结束后,我就给你当晚的解药。” 她这一番话说完,两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空旷的林间只有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大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明明庄主才和二庄主互通了心意,怎么突然就要来这么一出,“庄主,您要替自己选婿?那二庄主怎么办?” 陆溪月伸脚踢了踢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都要定亲了,还不准我选婿?” 大寒一时愣住,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还是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间大寒灵光一现,问道:“庄主您是不是想着二庄主知道这个消息后会赶回山庄,您是想逼他出现?” 二庄主定亲宴在下月十五,庄主时间就定在十四,很难让她不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陆溪月冷着脸,嘲讽地摇了摇头。 她相信苏白离开山庄并非自愿,这么久没有来信也并非自愿,定是傅善渊从中作梗限制了他的自由。 可若是她已然有了夫婿,她和苏白之间便再无可能,傅善渊自然会放松对苏白的限制,而那时便是她回击的时候。 大寒斟酌着问道:“那就算您要选婿,这武功不论,家世不论,只看容貌性情,是不是不大……妥当?” 陆溪月懒懒挑眉,“有何不妥?” “别人武功再高,能有我高?我逍遥山庄富甲一方,不过一个男子而已养得起,又何需对方家世显赫?我什么都不缺,自然要找个容貌性情都可人的。” 更何况她虽然知道苏白不是自愿离开,可她心中对他仍旧有股怨气,非得找些养眼的男子看看,才能消散这口恶气。 她想到什么,再次补充道:“你散布消息的时候再加一条,凡是前来参加并且通过初筛的男子都可以得到一锭金子。” 一锭金子?大寒忍不住说道:“这样岂不是会吸引许多贫苦男子?” “自然,就算是那什么牵牛院的男子都行,若是我看上眼了,赎身即可。”陆溪月话中透着股强烈的有钱任性。 “如何,这件事你能否替我办妥?”她说完瞥向唐忱,淡然一睨便是潋滟风情。 而那一直潇洒自若的人,此时手指微微蜷起,沉稳的脸色再也绷不住,“阿逍,你若要找夫婿,何必这般大费周章,最合适你的人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对上唐忱温情款款的目光,陆溪月恶心的差点直接吐出来,若不是还想借唐家的势将此事宣扬出去、传到傅善渊耳中,真想现在就将这人从山上踢下去。 “你做不做,不做就滚。”她站起身,不甚耐烦地说道。 唐忱喉头滚了滚,脸色一白,终是说道:“我做。” “如此甚好。”陆溪月终于露出抹满意的神情,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挡血燃丹的痛楚,除了苏白…… * “庄主,唐家传递起消息来果然是比咱们山庄快上不少,这件事好像真的传开了。老奴今日去城里的铺子巡查,就连路边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您要招婿这件事,我去酒楼买酒,里面的说书先生都在口若悬河地讲述您的事迹。” 大寒饶有兴致地说道:“外面都在说您人美,多金,现在除了贫苦人家,有的读书人家都准备送一个儿子来参加,就连有的官宦人家,说想折服您这只带刺的娇花,届时也要前来。” 陆溪月懒懒地靠在榻上,目光落在窗外所剩不多的春光上,“无妨,人越多越好,这样傅善渊也会更放心。” 更何况她就是想闹上这么一出,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和不满。 想到这儿,她开口问道:“京城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似是早知她回这么问,大寒摇摇头说道:“咱们安插在京城的人最近失去了二庄主的下落,甚至就连温小姐都不知道,不过温小姐说下个月她会来九溪山,参加您的选婿。”说到最后大寒有些迟疑,比美招亲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陆溪月单边眉一挑,她倒是没想到温韫也会来凑这个热闹,还是说她有什么事要当面告诉自己。 “嗯,她要来也好,就当做个见证。 ” 不过若是温韫都知道了,想来傅善渊也该知晓了,以傅善渊的脾性,定会暗中派人参加,毕竟若她最后选中的刚好是傅善渊的人,岂不是一辈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陆溪月手指在案上漫不经心地扣了扣,唇角勾起抹冰凉的弧度,若是被她找出谁是傅善渊派来的人,定要好好折磨他一番,至于最后选谁,就要看她心情了。 * 六月十四,九溪山上一片绿意,翠竹欲滴,溪水淙淙。 山腰处的前院此时已被腾了出来,偌大的院子里人头攒动。 第77节 谷雨正在有条不紊地给前来参加的男子做登记和初筛,队伍长到以她的目力竟然看不到尾在哪儿。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来陆庄主的吸引力着实非凡。”温韫走到她身边,笑着打趣道。 陆溪月百无聊赖地倚在桃树下,远远看着院中的喧闹,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知吸引他们的是我,还是金子。” “陆庄主太谦虚了,若不是你这般举世无双的女子,又如何能让阿白那般死心塌地?” 提到苏白,陆溪月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温小姐,就连你都不知道苏白的下落么?” 温韫唇角笑意顿时一收,“不说我,就连阿玄都是不知道的。” 陆溪月闻言蹙了蹙眉,问道:“那傅善渊为何一定要苏白和那劳什子的国公府小姐成亲,你可知道?” 温韫闻言面露难色,“这事阿玄知道,可他不肯告诉我,不过据我所知,那郑小姐十年前便很喜欢阿白,而那郑小姐如今已经十九还未出嫁,便是因为她心中仍然一直念着阿白。”说到这温韫也有些唏嘘,幼时见过太过惊艳的人,这一辈子恐怕都忘却不了了,可像郑小姐这般执着的,却是执念太深了。 陆溪月有些不悦,“她凭什么念着苏白?再说就算她不嫁人,她家里人竟也一直纵容着?”她之前听苏白说,为了新旧势力联姻,圣上才想撮合苏白和那郑小姐,可苏白十年不在京城,要联姻不应该另找一人么。 温韫撇撇嘴,说道:“那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连生六子,最后人到中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宠到天上去了。” 竟是如此……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能这般任性,陆溪月心中猛地涌上股狠意,倘若傅善渊真的逼苏白和那郑小姐成亲,她就冲到那天临城去,让那些人看看,谁说的话才算数。 见陆溪月面上猛地覆上层寒霜,温韫忙打岔道:“不说那令人心烦的人了,今日来了这么多男子,陆庄主你是真的准备从里面挑选一人做夫婿?” 两人目光齐齐看向院内或三三两两站着,或认真排着队的各色男子,不得不说大部分男子的容貌都很是不错,或俊秀,或英挺,或雄壮,或柔美,几乎应有尽有,只是在看到穿蓝袍的男子时,她的目光会忍不住多停留片刻。 陆溪月满意地点点头,要不最后她多选几个好了。 看完一圈下来,她明显感觉到许多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有的是仰慕,有的贪婪,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志在必得。 陆溪月冷着脸扫视,看到一腰身挺直的黑衣男子时目光倏然停住。 这人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平平无奇,容貌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唯独那双眼睛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而那清透的目光也和其他男子不同,虽然同样透着深深的渴望却并不惹人讨厌。 “寒姨,你去谷雨那儿看看,那边那个黑衣男子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士。” “陆庄主怎么了,此人有什么蹊跷么?”温韫好奇地问道,她远远看着也感觉此人有些奇怪,可待要细究时,那一丝疑虑已然闪过,让她无法抓住。 大寒很快便返了回来,“禀庄主,此人叫秦路,家住天临城旁的余水镇。” 秦路,天临城?陆溪月心中倏然一动,难道这就是傅善渊派来的人? 可此人除了这双眼睛,浑身上下毫不起眼,凭这就想让她最后选中他? 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脸上倏然绽开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眼底的寒意却没有丝毫消散。 若是被她发现他真是傅善渊派来的人,可不要怪她迁怒之下心狠手辣。 第93章 招婿 “阿逍,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可还合你心意?”唐忱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看向黑衣男子的视线。 她不悦地看向唐忱, 眼前人笑意温和、声音如常,陆溪月却敏锐地察觉其下隐藏的邀功和紧张。 是生怕她不满意, 会不给他解毒么。 她冷冷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那也得看最后有没有能看入眼、合心意的。” 看入眼?唐忱有些怔愣, 旋即又温和地笑道:“阿逍你准备怎么选, 就靠一双眼睛看么?” 唐忱这话一问出, 温韫大寒不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不止唐忱, 她们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按照陆溪月的要求, 筛选掉长相不周正的, 年纪太大或太小的,剩下的少说也还有上百人, 这要一个个的看,那就算看的眼花缭乱也看不完。 “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陆溪月靠在树下,看着院外的满池荷花, 懒懒说道。 这荷花开的可真好, 粉粉嫩嫩,高高低低,似乎还有清香袭来。 微风徐来,满院荷花漾起波浪, 红衣女子闲适地倚在树下, 大红的衣袂微微翻飞, 让人分不出是花美还是人更美。 其他人见她这副说不出是成竹在胸还是漠不关心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 唯独唐忱深深看着她,眼眸倏然一暗,再次问道:“阿逍,今日……我能参加吗?” 陆溪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缓缓勾唇笑道:“好呀。” 唐忱眼眸瞬间一亮,阿逍同意他参加,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那个慕情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结果今日不也还是没来,至于苏白更不用说了,年龄小没有定性,今日还说着喜欢你明日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唐忱声音渐渐低沉,“只有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陆溪月嗤笑一声,不得不说唐忱的容貌在这满院男子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可他越是深情,她便越恶心。 不过,今日或许真的能用得到他,“唐忱,希望一会儿你能挺到最后,被我选中。” 至少她能肯定,唐忱不会是傅善渊派来的人,而只要能给傅善渊添堵,她就开心。 唐忱刚欣然应下,却猛地发现不对,什么叫挺到最后?挺? “庄主,已经都登记完了,排查完后符合要求的还剩两百三十五名。”谷雨如释重负地走过来向她禀告,还伸手擦了擦额边汗水,想来登记完这么多人也是个浩大的任务。 其他人听到这个数顿时心中一惊,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谷雨恭敬地说道:“来自九州各地的男子都有,不过以锦州居多,有贫苦人家,寒门子弟,甚至还有小倌,值得注意的是还有十来个身份比较尊贵的公子,有江湖的也有朝廷的人。”谷雨伸手指了指院子西边,陆溪月顺着谷雨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僻静角落里站着的十个多人和院内的其他人格格不入,衣着光鲜,气度高傲,显然是世家公子。 “看来我们陆庄主吸引力不小啊。”温韫忍不住揶揄道,这些人总不能是冲着金子来的了吧。 陆溪月也皱起了眉,“这些人来做什么。”她当初定下那样的条件就是没想让这些人来,真是麻烦,不过陆溪月想了想也释然了,终归最后受苦的还是他们。 她正自不悦,那边的华服公子却已闹了起来。 “我们都已屈尊降贵地来了,美人还不出现么?”“我们远道而来,就让我们在这儿干等着,这就是逍遥山庄的待客之道?”“我们冲着美人前来,美人至少也该露个面吧。” “庄主?”大寒闻言有些怒气,用眼神向她请示。 “既然他们等不及了,那就走吧。”陆溪月负着手,不慌不忙地朝院子走去。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庭院南边角落的假山上,俯瞰着院内说道:“诸位!” 陆溪月声音冷冽如泉,甫一开口喧闹的院子便瞬间安静下来。 “在下陆逍,不管诸位是为何而来,陆某都先在此表示感谢。”没有这些人替她增势,她如何让傅善渊知道她的态度。 她独自一人高高站在假山之上,柔和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整个人笼上层淡淡光晕,一身红衣衬的肤光胜雪,眉目流转间动人心魄,美的好似人间惊鸿。 “这就是陆庄主?”“当真是绝代佳人!” “世间竟有这么美的女子!”“像日光一般耀眼,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美,真美,不枉本公子来此一遭。”一个姓王的华服公子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贪婪。 痴迷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这般惊艳之人单是容貌已是举世无双,更何况她还是逍遥山庄的主人,娶到她不就等于得到了整个逍遥山庄,得到令江湖中人都眼红的财富? 院内瞬间炸开了锅,比之前还要喧闹几分,“不知要怎么才能成为陆庄主的夫婿?”“陆庄主喜欢怎样的男子?”“美人看看我!” “诸位稍安勿躁。” 陆溪月一开口,院内便不自觉地再次安静下来,她的声音好听的像山间淙淙清泉,让人不忍心打断。 “今日我会从诸位当中选一人作为夫婿,而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她目光扫过满院翘首以待的男子,最后落在那一脸沉静的黑衣男子身上。 “谁能做到我说的三件事,并且坚持到最后,就是我陆逍的夫婿。” “不知是哪三件事?”“坚持到最后?”“才三件事而已。”“想来无非是买些首饰、摘鲜花之类的事。” 院内的人瞬间热血沸腾起来,瞧那架势颇有些迫不及待。 “陆庄主,第一件是什么?”“你尽管说,我们一定为你做到。” 陆溪月唇角缓缓勾起抹凉薄笑意,“第一件,跪下。” 陆溪月站在假山上,懒懒地俯瞰着院中,语气极清极淡,轻飘飘到让人以为她说的是坐下。 院内瞬间鸦雀无声。 静的连针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直到众人发现陆溪月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才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可议论良久后,众人终是面面相觑,丝毫拿不住陆溪月到底有何目的。 最后依旧是那王公子站了出来,高声问道:“陆庄主怕不是说错了,跪下?为什么要跪下?本公子的父亲可是锦州司马,让我跪也不怕折寿!” “正是如此,王公子什么身份,怎么能跪你这么个小小女子?”那王公子身边的人也纷纷起哄道。 陆溪月看着这些满脸写着不理解的男子,不甚耐烦地说道:“你们没听错,就是跪下。想要做我陆逍夫婿的就在这院子里,就地跪下,至于不愿意的,”她冷冷指了指院门,“门在那儿,请走好。” 见她态度坚决,有人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反正都拿了一锭金子了要不就走了算了。”“跪下?真是异想天开。” “正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儿能向个小女子跪下。” 就连温韫和大寒闻言也惊讶地看向她,她们虽早知陆溪月行事疯狂不拘常理,却仍旧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 就地跪下?这种事也只有陆溪月想得出,做得出了。 温韫忍不住叹了叹,真不知道阿白是怎么受得了陆庄主这脾气的。 而整个院内已然乱作一团,在没有人关注的角落里,一个黑衣男子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 脊背挺直,眸光微垂。 陆溪月眸光阒然一凝,又是他。 众人顺着她凝住的目光,也发现了角落里跪着的黑衣男子。 竟真的有人跪了? 有的人顿时对其大为不耻,各种不屑的话语脱口而出,有的人则是瞬间悔恨,反正迟早要跪,不如第一个跪,还能给美人留个好印象。 当下就有几个人跟着跪了下去,有的是跪惯了的风尘男子,有的一看衣衫便知家境不佳。 而剩下的人看了看美若烟霞的陆溪月,又或者想到唾手可得的富贵,终是咬了咬牙,也跪了下去。 至于那些不肯跪的,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院子。 而那王公子,心中一狠竟是脸色通红地跪了下去,几乎是跪下去的同时心中已然烧起一团邪火。 今日姑且先忍一口气,待他日将美人得到手后,定是要千百倍地讨回来。一想到这般冷若冰霜的美人眼神迷离的雌伏在自己身下,王公子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看着就连生气都这般明艳生动的女子,王公子眼眸不由暗了暗,若不是顾忌这人武功高强,真想使点手段直接把人弄到府里来,逍遥快活。 唐忱见稀稀拉拉地跪了许多人,没有什么包袱地也跪了下去,毕竟不过是跪一下,传出去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丝毫不损他侠义的名声。 陆溪月站在假山上,冷眼旁观着院内众人的纠结和决定,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院内留下的已只有不到五十人了。 风景优美的庭院里乌泱泱的跪着一片人,看着颇有些滑稽。 第78节 她挑眉看了看大寒,像是在说,你看,这样不是很快么。 而大寒和温韫已然是目瞪口呆,这算哪门子的筛选,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然而她们还没回过神来,陆溪月已再次开口。 “很好,我已看到了诸位的诚意。” 那些跪着的男子听到她这话脸上不由露出抹笑容,看来跪下是对的,这美艳女子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诚意,并不是有意为难,后面的条件应该没有这么令人难堪了吧。 陆溪月看着院内跪着的男子,或摩拳擦掌,或摇来晃去,那几个小倌跪的倒是规整,甚至佝偻着腰身惹人怜惜,唯独那个一身黑衣的秦路,哪怕跪着也是腰身笔挺,明明是极恭顺的姿势也丝毫不减风骨,有意思,有意思。 她从假山上走下来,挨个挨个走过跪着的一众男子,她走的极慢,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跪不住了。 在她经过身边时,有柔弱的男子便忍不住娇声求饶:“陆姑娘,这院子里铺的都是鹅卵石,跪着难受极了,我们这还要跪多久?” 她冷笑一声,“自然是跪到我满意为止,若是跪不住,随时可以离开。” 不等再出现其他的反对声,陆溪月已再次冷冷开口,“第二件事。” 她从大寒手中拿过马鞭,眼底涌动着寒意,漫不经心的声音中渐渐染上嗜血的渴望,“你们每个人,让我抽上一鞭,不准动,不准叫,就算通过了。” 第94章 三个条件 什么? 抽上一鞭? 还不准动、不准叫? 院里的男子忍不住齐齐看向陆溪月, 像是要从她的表情看出来是否是在开玩笑。 那本就快要按耐不住的王公子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你,你开什么玩笑?” 陆溪月冷然一眼瞥过去, “这位公子既然站起身来便算出局,还请离开。” “离开就离开。”那王公子口中不住地嘟囔着, 他真是昏了头今日才会来此自取其辱。 可一走出院门才发现外面人山人海,方才离开的人竟都挤在外面, 人踩着人趴在院墙上看热闹。王公子离去的脚步瞬间一顿, 不由自主地也往院内看去。 他倒要看看, 有谁能忍的了这种屈辱。 “这陆庄主可真狠。”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的女子。” “突然觉得被她抽上一鞭也不是不行, 想想那滋味一定十分带感。” “我猜不是,这么好看的姑娘想必也就是吓唬大家一下, 说不定一鞭抽下去连血都没有。” 这些话像虫子般无孔不入地钻入耳中, 王公子心中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再多坚持一下, 不就是一鞭子吗,想来这么美的女子下手也不会重,大不了日后得到手后还回去就是。 想到这儿他从怀中掏出个银锭, 高声道:“谁愿意让我踩在他身上, 重重有赏!”当下凭借两锭银子拥有了绝佳的视野。 而院内的其他人显然和外面人想都的一样,都在赌她不会真的下手,只是吓人而已。 陆溪月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她提着鞭子在一众男子中间缓缓走过, “还有没有人想离开?” 她一身猎猎红衣灿烂如血, 正午的烈阳照在她身上, 本就明艳的脸庞仿佛夺尽了整个九溪山的光彩,整个人飘飘欲飞, 璀璨夺目。 在场男子气息都有些粗重起来,哪里还说的出想要离开的话。 见没有人要离开,她唇角勾了勾,走过一皮肤有些黝黑,看着十分健康的汉子时,突然右手一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然一鞭抽了下去。 刹那间,一道血痕从壮汉背部划过,看着十分精壮的汉子“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倾去。 围观的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竟然真打了,还见血了! 就在众人一片惊惧时,陆溪月再次出手,这次是对着一个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白衣少年,却只是轻轻一扫,连衣服都没有抽破。 那少年眨了眨眼,似是在说这样就结束了? 众人也齐齐愣住,这前后一对比,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陆溪月这是看到喜欢的就下手轻,不喜欢的就下手重。 果然,面对这些男子,陆溪月有的手上用力,有的下手极轻甚至鞭头只是软软甩过,但哪怕最重的也不过见血而已。 可即使如此,大部分男子在猝然挨了一鞭时连惨叫都忍不住,更不用说克制住不动了。 陆溪月“啪啪”数十鞭下去,大部分人都悻悻离场,院内的人已然所剩不多。 而她负手而行,刚好走到了那黑衣少年身旁,顿住了脚步。 就在众人以为依旧会是轻描淡写的一鞭时,陆溪月手上突然加力,右手高扬,猛地一鞭狠狠朝少年挺直的脊背抽去。 恐怖的破空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血红的鞭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紧实的腰间,少年猛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双手猛地攥紧,手背青筋爆起,整个人却当真纹丝不动,牙关紧咬,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只有唇角残留的血血迹,和少年背上血肉翻卷的鞭痕,在提醒众人,这是多么恐怖的一鞭。 方才还心存侥幸的人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那王公子连连拍着胸脯,十分庆幸自己及时退出,否则要挨上这么一鞭的人可就是自己了。 陆溪月此刻没有心神关注其他人的想法,她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已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方才那一鞭有多恐怖。 她至少用上了三成内力,若是抽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身上,只怕当场非死即伤,而这个叫秦路的少年非但生生受了她一鞭,甚至没有动,也没有惨叫。 陆溪月眼眸越发幽沉,让她震惊的不是少年深厚的内力,而是他惊人的意志力,而无论她和旁人如何打量,少年清冷的眼眸从始至终都驯服地垂着,陆溪月心中倏然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可那个人如今还在天临城中,绝对不会出现在九溪山上。 可若不是他,眼前这个人为何连这般疼痛和屈辱都能忍耐,除非是有人命令他,严令他必须要被她选中。 看着因为疼痛而低低抽着气的少年,众人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同情和敬佩,陆溪月却扬了扬唇角,眸中慢慢浮现细碎的光芒。 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她忍住想要试探少年底线的心,慢悠悠地走到唐忱身边。 听到她脚步声在身边停下时,唐忱浑身登时为之一颤。 就连那和陆溪月无仇无怨的少年都挨了这么狠的一鞭,他会不会直接被抽成两半。 可待他屏气凝神做好所有准备时,背上却只是迎来轻描淡写的一鞭。 “啪。” 这一下称得上轻飘飘,比之前在唐家分堂受的鞭子,轻了不知多少。 唐忱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旋即欣喜若狂地想到,难道阿逍这是在故意放水,难道她真的对他余情未了? 陆溪月自然没有错过唐忱瞬间亮了起来的眼神,却感觉无甚意思,她不过是想多留几个人陪她对付那个秦路而已。 抽完所有人后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连着抽上几十鞭,哪怕没怎么用力手也着实有些酸了,她放眼看去,这院内还坚持着的人已然只有十人不到了。 真是差劲,她有些不悦地想到,她甚至没怎么使劲那些人竟然都忍不住,若是都按照她抽那秦路的力道,只怕最后一个人都坚持不住。 真是太差劲了。 陆溪月目光扫视着剩下的男子,却吃惊地发现当中竟然还有一个熟面孔。 那不是冷家的三公子么,这般走到哪儿都是被人追捧的人,为何要来此处,她这一愣神便直直地对上冷吟松炽热的目光。 呵,真是令人厌恶。 而那冷吟松发现她在看他,迫不及待地说道:“陆庄主,不知道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在下定然能够完成。” 院内院外的人闻言也都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过陆溪月的话。 而方才明明不痛却没有忍住不动,惨遭淘汰的男子们更是不甘不愿地看着院内,迫切地想要知道第三个条件会是什么。 众人心思各异,偌大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陆溪月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落在跪在最后面的黑衣少年身上,冷冷开口:“诸位中不乏习武之人,定然知晓何为天溪穴吧。” “自然知晓,可这与我等何关?”冷吟松皱着眉说道,可话虽这么说,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溪月唇角挽起抹笑意,明媚而又残忍,像是一颗沾染了毒药的糖果,诱人却又致命,“我会挨个挨个封住诸位的天溪穴,坚持的最久、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是我陆逍的夫婿。” “封住天溪穴?” “这不是江湖中常用的严刑拷问的法子?怎么还用来选夫婿了?” “这到底是找相公还是找仇人。” 不说院子里的人,就是院子外面看热闹的男子都瞬间感觉脊背一凉,似乎自己胸口穴道也被点中了一般。 他们本以为今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再如最初那般惊讶,不想陆溪月竟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们底线,刷新他们的认知。 众人瞬间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在选夫婿,还是在折磨人。 “谁想先来?”陆溪月漠然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议论,好整以暇地问道。 院内才劫后余生的男子闻言纷纷心虚地低下头去,这封住穴道可和挨鞭子不一样,明眼人都知道,谁先来谁吃亏。 院内一时安静极了,就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生怕自己会被陆溪月第一个盯上。 见没有人回应,陆溪月慢悠悠地走到黑衣少年身边,蹲下身子,笑着问道:“你先来好不好?” 女子笑意天真而又灿烂,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心中一寒。 可那少年却仰起头,目光沉静如水地看着她,乖乖应了声“好”。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明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却让她心神俱颤,明艳的眉目倏然冷了下去,出手如电,双指点向少年两肋之间,瞬间封住了其天溪穴。 少年身形瞬间佝偻下去,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在地上,却仍旧保持着跪姿,甚至没有一声痛嚎。 众人看着这一幕,均是想到,似乎也不是很难受?想来被封天溪穴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疼痛,众人心中悄然松了口气,甚至有人悄悄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腿。 而只有站在少年身边的陆溪月看的真切,秦路撑在地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身上衣衫已被瞬间沁出的冷汗浸湿,甚至一直沉稳的身形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明明知道少年已然疼痒难耐,她却丝毫不急,慢悠悠地站起身,不慌不忙地问道:“谁愿意第二个来?” 那冷吟松见这情形,心一狠,说道:“我来!”想来他堂堂冷家公子,总不能输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陆溪月唇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再次出手,极快地封住了冷吟松的天溪穴。 “啊!” 好痒,好痛,好痒,好痛! 冷吟松瞬间蜷缩在地,一股难忍的痛痒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身体里噬咬,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他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高声求饶道:“我放弃,我放弃!”说完便想要用内力冲开穴道,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开,只能恳求地看向陆溪月,惨叫道:“求你了,快给我解开啊啊啊!” 第79节 陆溪月冷笑一声,有些失望地解开了冷吟松的穴道,她还以为这冷家公子能多坚持一会儿。 众人瞬间一片哗然。 惊诧的目光一会儿看向狼狈不堪的冷吟松,一会儿看向低着头异常沉默的黑衣少年。 这封住天溪穴到底是痛还是不痛? “还有谁想试试?”陆溪月不悦地蹙着眉,冷冷问道。 对上她略带鼓励的目光,唐忱只觉心中倏然一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然脱口而出:“我来!” 陆溪月眼眸一寒,毫不手软地出手封住了唐忱的天溪穴。 和冷吟松如出一辙的惨叫瞬间传入耳中,唐忱狼狈地倒在地上缩做一团,浑身都在不停地剧烈颤栗。 而直到此时,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也终于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呼吸粗重而又急促,撑在地上的手已然扣出鲜血。 第95章 赌约 可即使少年已经维持不住身形, 却也远远没有唐忱那般狼狈。 唐忱倒在地上,就连牙关都在不停打颤,浑身奇痒难耐, 想要挠却不知该如何挠,该从何处挠, 现在若是有人讯问他过去做过的亏心事,只怕他立时便会抖个干净。 “还有没有人愿意试一下?”陆溪月不慌不忙地问道。 众人看着陆溪月唇角邪邪的笑意, 心中顿时升出一股凉意, 竟是齐齐打了退堂鼓。 没看就连武功高强的冷家公子和素来稳重的唐忱都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除了那边那个黑衣少年, 简直就是个怪物,竟然从开始到现在都一声不吭。 唐忱想放弃, 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秦路竟然还在坚持, 不由也咬紧了牙关,也许只要再多熬几个呼吸, 他就成功了。 再忍一忍,忍一忍…… “陆姑娘,我也想试试。”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说道。 陆溪月转头一看, 竟是方才那柔弱的白衣少年, 不由挑了挑眉,“你确定?” 那人肯定地点了点头,也许这封住天溪穴的疼痛也是因人而异,没见那黑衣少年便没有冷家公子和这唐少侠这般痛苦难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陆溪月便也没有手软, 出手如电封了那白衣少年的天溪穴。 众人不禁期待地看了过去, 却见那白衣少年脸色瞬间惨白, 身子猛地前倾,倒在了地上。 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 见这情形, 更加没有人敢尝试了。 这场招婿基本已经成为唐忱和那秦路两个人的比拼,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唐忱脸色已然涨的通红,显然是到了极限,可对上陆溪月暗含希冀的目光又强自坚持了一会儿。 好痛、好痒……若是单纯的痛还能忍耐,可同时还这么痒,这封住天溪穴竟是比血燃丹还要难熬……唐忱昏昏沉沉地想到,若不是他经历了这么多次血燃丹发作时的疼痛,只怕早已承受不住,可眼下他也已然到了极限…… 他想要偷偷冲开穴道假装仍被封住,却惊诧地发现哪怕他聚集了浑身内力都冲不开这被陆溪月随手封住的穴道,绝望之下,只能祈求地看向一脸鼓励的陆溪月,颤抖着说道:“阿逍,我,我认输……” 陆溪月神色骤然冷冽,姣好的双眸中透着浓浓的失望和愤怒,终是给唐忱解开了穴道。 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能打的。 竟然比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唐忱缓过劲后,惨白着脸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向一旁仍然苦苦支撑的黑衣少年。 他凭什么可以坚持这么久?就连他都是因为这几次血燃丹的折磨,才能硬生生地熬住这么长时间,这个少年凭什么,凭什么?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场中那个黑衣少年身上。 屏气凝神地看着他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 秦路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捂胸,右手撑地,极其勉强地抬起头,看向她,泛白的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是不是我赢了……” 陆溪月心中瞬间涌上一口憋闷的恶气,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可看这情形,坚持到最后的人竟真的是这个秦路。 而其他人看向秦路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轻视惊讶,变成了浓浓的佩服。 这人究竟是有多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坚持到现在还没倒下。 陆溪月冷着脸走过去,在少年身边缓缓蹲了下去,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眸,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秦路,你可是傅善渊派来的人?” 声音柔和到近乎软语温存,可在她提到傅善渊三字时,少年眸光不可克制地闪了闪,虽然很快又一切如常,可那一瞬的躲闪慌张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你竟真的是傅善渊派来的人,真的是你,难怪,难怪……”若不是有所图,如何能坚持到这般地步。 少年苍白着脸,额头冷汗涔涔流下,却倔强地看向她,似是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是。” 陆溪月却丝毫不信,“你若不是他派来的,那为何方才我提到傅善渊时,你神色有异?” 少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陆溪月豁然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月映寒江,凌厉而又明艳,迎着莹莹日光美的惊心动魄。 那王公子趴在墙头心里再次痒了起来,这般美人,只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当下对着随从耳语一二,随即一脸志在必得的看向院里红衣烈烈的妖冶女子。 唐忱见陆溪月目光一直盯着那秦路,以为陆溪月是真的属意于他,心中一急仓促地叫喊道:“阿逍,他作弊,他一定是作弊!” 否则凭什么就连他都坚持不住,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却能熬得住这般非人的痛苦? 其余人听到唐忱这番话不由也有些迟疑,这世间确实有移换穴道的功夫,难说这个少年不是用了这种功夫,否则为何他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陆溪月闻言唇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她看向苦苦忍耐的少年,“你看,他们都怀疑你在作弊,秦路,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口中这么问,心里却十分清楚,她亲自点的穴道,少年根本没有作弊,也没法作弊。 她这么问,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少年痛苦地捂住胸口,低低喘息着,破碎的目光却一直凝在身上,沙哑着嗓音说道:“你说,我做……” 对上少年因为疼痛而蒙着层湿意的幽沉眼眸,陆溪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竟然没有辩解,他为何没有辩解,是因为知道她是在故意为难他么。 可明明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为何依旧这般顺服。 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陆溪月认真审视着身下强自支撑的少年,虽然长的没有苏白好看,声音也没有苏白好听,却也是个可人的,可惜了,他是傅善渊的人。 “这样吧,只要你能再完成我提出的一个条件,不管旁人如何质疑,我都会让你成为我的夫婿,如何?”女子唇边噙着抹天真的笑意,本就明艳的脸庞瞬间生动了不少,让人明明知道是陷阱却仍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少年忍着疼,十分顺服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陆溪月竟从这简单的动作中觉出了些许宠溺,这种认知让她分外不悦。 她凛了凛眉,眸中闪烁起冰凉的光芒,不怀好意地说道:“让我把你吊在山门上,三天三夜不给你水喝,如何?” 陆溪月声音温和极了,却听的在场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明明身处夏日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九溪山的山门在山脚处,如今正值酷暑,吊上三天三夜没有水喝,就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会干死。 少年却看着她,幽沉的眸子如夤夜的青灯,颤着嗓音应道:“好。” 陆溪月心中那股怒气瞬间泄了下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众人听见这轻描淡写的一声“好”,甚至怀疑这少年是不是根本没有听清楚陆溪月说的什么,这是三天三夜,不是三个时辰,更不是三刻钟。 陆溪月不知为何,清楚地知道少年没有听错,甚至就连他那声极轻极淡的“好”,也是无比认真。 她想到什么,双拳不自觉地用力攥紧,“那如果我把你眼睛蒙上,耳朵封住,四肢都给你紧紧缚住,让你无法动弹的在黑暗的屋子里待上三天三夜,又如何?” 她话音刚落,少年沉静的眸中瞬间出现一丝裂缝,体内的疼痛奇痒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喘息声越发剧烈粗重,汗水滴落身下甚至聚成了一滩。 她就知道他会害怕,陆溪月有些得意地想到,即使以苏白的心志坚定都会害怕她这样对他,更不用说眼前这个籍籍无名的少年了。 就在陆溪月以为这次少年终于会知难而退时,秦路却艰难地仰起头,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缓缓开口说道:“好……” 声音中带着绝望的痛苦和颓然,让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内心的悲绝。 众人很是有些纳闷,这第二个条件听着比第一个轻松了不要太多,为何瞧这少年的反应,竟是第二个条件更恐怖一些。 少年这声“好”比起之前多出了几分颤抖和浑浊,想来已是难受到了极点,却又仿佛带着股莫名的包容,好像在告诉她,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会做到。 这种认知让她心中无端生出股烦躁,可她此刻却没有心情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眼下最为棘手的问题是,若是连这般恐怖过分的要求都无法让少年退缩,总不能最后真的选他作为夫婿吧。 她目光紧紧盯着垂着头难耐喘息的少年,苦苦地思索片刻,终于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我把你衣服扒光,然后涂上蜂蜜,让蚂蚁成群结队地爬上来,如何?” 众人:“!” 一股骇人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唐忱和冷吟松更是瞬间脸色煞白,这个计策当真是太毒了!这般美丽的容貌,竟能想出这般狠毒的点子。 这哪里是选夫婿,这明明就是在正大光明地折磨人。 陆溪月说完这番话心中也在暗暗恼怒,若不是这些人都不争气,她又何须出此下策?毕竟就连她说出这番话,心中都不由颤了颤,甚至光是想到那画面已是一阵恶寒,更不用说真的付诸实际。 瞧着眼前的少年约莫和苏白相同年纪,想必也不过十七八岁,她本无意这般恐吓小孩子,可谁让他是傅善渊派来的人。 而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这次少年脸色几经变换,终于没有再像前两次那样应下,清澈的眸中涌上几分不安和害怕,过了良久终于仰起头,颤声道:“不能脱衣服……” 他跟父亲的赌约是,如果师兄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依旧能选中他,父亲就不再干预他的婚事。 可若是被扒掉衣服,师兄即刻便会知晓他是谁。 他看着陆溪月,再次恳求地说道:“不要脱衣服……” 陆溪月情不自禁地涌上股喜意,似乎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赢得了某个极其艰难的战役,总算让她知道这个少年怕什么了,果然这让人闻之色变的手段对这个顽强的少年也是有效的。 她勾了勾唇,似蛊惑似威胁地说道:“不脱衣服,我怎么让蚂蚁爬上你光裸的肌肤?怎么让他们一点一点地噬咬你的血肉?” 见少年脸色越发惨白,陆溪月笑意越发明艳,“如果不愿意,你随时可以退出,只要你离开九溪山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此刻在场的人也都看了出来,陆溪月是想逼这个少年主动放弃。 唐忱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只要这少年知难而退,来日方长,他便还有机会。 少年无力地垂着头,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甚至就连她也是这么以为的时候,却见少年抬起头,清冷眼眸泛着水光,微红的眼尾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脆弱,“你可以把蜂蜜涂在我背后的鞭痕上,这样比涂在完好的皮肤上,更让人痛苦……” 明明说着这般残忍的话,少年的眸光却没有丝毫颤抖,甚至流露出丝丝恳求。 陆溪月心中倏地一颤。 他明知道她就是想折磨他,他明知道她就是想逼他放弃,可他为什么还要苦苦坚持。 第80节 傅善渊究竟许了他什么条件又或者是用什么威胁了他,让他甘愿承受这般痛苦? 眼见陆溪月神情似有动摇,唐忱急忙喊道:“阿逍你千万别上当,他就是在赌你会心软!” 陆溪月却丝毫没有听到唐忱的挑拨,她想到少年方才难得流露的恐惧和不安,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脱衣服?” 为什么宁愿把蜂蜜涂在血肉翻卷的伤口上,也不肯脱下衣服。 为什么不怕鞭打,不怕封穴,甚至不怕蚂蚁噬咬,却唯独惧怕脱下衣服? 第96章 求你 少年清峻的身躯因为疼痛而不住颤抖, 却仍单膝及地苦苦支撑着,一身深沉黑衣让人不由想到在狂风骤雨中犹自挺立的苍松,佩服他顽强意志的同时又不禁心生怜惜。 为什么不肯脱衣服, 这个问题不说她,就是院内院外的其他人也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少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定定地看着她,粼粼目光中流露出脆弱和哀求, 像是盛满了漫天破碎的星光。 “求你, 选我……”少年低低喘息着, 撑在地上的手指已是鲜血淋漓, 修长的脖颈青筋暴起,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选了我之后, 不管是要脱我衣服、折磨我, 亦或是要杀了我,都可以。” 少年高高仰着头, 哀求地看着她,嗓音因为痛到极限而带着颤抖的哭腔,“你想做什么, 都可以。” “只要你, 选我……” 院内一时安静极了,就连喧嚣许久的风在此刻都沉寂下来,陆溪月耳畔只听得见少年喉咙中压抑不住的闷哼,淡薄的嘴唇早已被咬的残破不堪。 其他人此时哪里还会怀疑这少年是用了什么办法作弊, 甚至少年这像是被风雨狠狠摧残过的模样, 让在场的一些人心中瞬间一热, 恨不得立刻抱住他狠狠疼爱一番。 就连唐忱看着少年这副模样都怔愣地说不出话,他手指深深嵌入掌心, 平心而论他绝对做不到少年现在这个地步。 对上少年水雾晃动的眼眸,陆溪月还没反应过来时,已不由自主地俯下身,用拇指轻轻擦拭少年眼尾因为疼痛而溢出的晶莹泪水。 “阿逍,不要上当!他就是在装可怜博——” 而几乎是在唐忱开口的一瞬间,陆溪月已脱口而出:“我选你。” 唐忱到了舌尖的话瞬间僵住,整个院内院外鸦雀无声。 众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震惊地连呼吸都在此刻停止,他们没听错吧,竟真的让这个少年成功了? 唐忱死死攥紧双拳,掌心已然掐出鲜血,向来若远山般沉稳的脸庞此刻满是掩饰不住的不甘和怨恨。 可恶,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好容易那个可狠的苏白不在,却被这个人捷足先登。 陆溪月一直出神地看着少年,似乎仿佛刚才说那话的人不是她,又似乎透过这双眸子看到了少年的灵魂。 直到少年唇边蓦地扬起一抹浅笑,随即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倒在地。 陆溪月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该死的,她怎么就这么答应了这少年,难道就因为这双眼睛让她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人? 她站起身,感受到院里院外聚在自己身上的无数道视线,心中渐渐涌上一股难言的烦躁,而心口的酸麻让这种烦躁慢慢变成了愤怒。 她踹了喘蜷缩在地的少年,“我已经选了你,是否该你兑现承诺了。” 少年听到这话,睫羽轻颤着睁开,因为长时间痛苦的折磨意识已然有些涣散。 她却像是没有察觉般,用怒气掩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态,“把衣服脱了。”声音冷的像是雪山顶的千年寒冰。 “可以去屋子里吗?”少年难耐地喘息着,低声恳求道。 她丝毫不为所动,用脚点了点地面,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就在此处。” 少年疼的已然有些恍惚,却仍挣扎地说道:“我,没力气了……” 陆溪月抬头望了望天,离这少年被封住穴道竟已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她没有替他解穴,他竟也一直没有开口请求,似乎两人今日才见第一面便已有了某种难言的默契。 陆溪月心中倏然动了动,总不能真的把人弄晕过去吧。 当下冷着脸,解开了少年封住已久的天溪穴。 被生生阻断的内力终于再次流畅,折磨身体许久的疼痛奇痒同时消散,四肢百骸都仿佛浸在暖洋洋的热流中,少年舒服地嗯了一声,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目光凝着她,慢慢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从涣散渐渐变为坚定,最后化为滚烫的炙热。 他从衣领处将衣襟左右扯开,豁然露出掩盖在衣领下的黑色挂绳,上面似乎还吊着个色泽莹润的玉牌。 陆溪月瞳孔猛地一缩,一把攥住黑绳将人拎到眼前,她摊开手,掌心的玉牌上,赫然刻着的个遒劲的“逍”字! 这是她送给苏白的,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少年身上?陆溪月心中倏然一沉,难道苏白被害了! 她一把攫住少年脖颈,声音冷的似要把人冻住,“这个玉牌从何而来?说!” 少年脖颈被迫高高仰起,被她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艰难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右肩后面。 陆溪月想到什么眸光猛地一凝,伸手扒开少年衣服,后肩处赫然是一个“逍”字烙印。 熟悉而又陌生。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烙印,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在那儿再刻烙一个字出来。 在她似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中,少年倏然在脸上一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掉在地上,露出其下俊美无俦的脸庞,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貌。 苏白,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院内院外一片哗然,却不得不惊叹这世上竟有这般出众的男子容貌。 若说方才只是俊秀,现在已然称得上惊艳,如皎皎白月,清冷似谪仙,又如寒光利剑让人不敢逼视。 唐忱牙关已经咬的咯吱作响,苏白,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走了么,不是离开了么,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处! 那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看向她的目光中是无尽的缱绻与柔情,最后都化为一句轻轻的,“师兄,我回来了。” 说完一把上前,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拉到怀里,男子俯下身,对着她的唇竟似要直接亲上去。 陆溪月心中刹那的欣喜过后,却是深深的愤怒和羞恼,眸光倏地一暗,猛地抬脚,将毫无防备的男子狠狠踹开。 男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和受伤,满腔热血刹地凉了下去,他怔愣地看着她,却见她满脸肃冷,甚至如秋夜般寒凉。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见到他的喜悦,只有被欺骗和被戏弄的恼怒。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地退后一步,垂下头不敢看她。 其余人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皮面具都出现了也就算了,这方才还一直十分乖顺的少年怎么突然就要强吻这一看就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陆庄主。 而只有少数江湖中人认出来了苏白,心中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那冷吟松在看到苏白的一刹那便想离开,此刻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脚步却像灌铅了般重的提不起来。 “谷雨,送客!”陆溪月冷冷吩咐。 她此刻心中只有一腔怒火,这人为何当日不告而别,今日又为何改头换面来参加她的招婿,既然来了为何又要戴着人/皮面具掩人耳目,哪怕知道当中可能有隐情,可被戏耍的愤怒依然战胜了她看到苏白后为数不多的理智。 她胸膛剧烈的起起伏伏,哪怕不施脂粉、更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可她从来就和素净沾不上半分关系,本就明艳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竟比此刻的烈日还要夺目耀眼。 她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也带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关注。 身后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上来,却一直落后她一步,不敢超过她,也不敢和她平齐。 拥挤的院内院外不由自主地位为两人让开一条道路,目眩神驰地看着这一前一后两个神仙人物。 黑衣深沉,红衣热烈,站在一起却又是这般和谐。 两人沉默不语地已经走到池塘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且慢!” 陆溪月冷着脸回头,出声之人竟是那个什么王公子,不由冷冷一眼瞪去,对上她冷肃的目光,那王公子登时打了个哆嗦,却仍强自说道:“你不选我却去选这个小白脸,还是个藏头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贼,他哪里比得上本少爷,陆逍你一定会后悔的!”说着竟又露出抹邪笑,“本少爷迟早要得到你!” 陆溪月还没开口,苏白已然脸色骤沉,右手一扬,一股劲风轰去,那王公子狼狈地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猛地瞪大双眼,这方才还一副脆弱驯服模样的少年,突然间这般肃杀冷酷,让人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王公子狼狈从地上爬起来,华丽的衣裳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却比方才叫嚣的更狠了,“你竟然敢打我!你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姑父是谁!我叔叔又是谁!随便一个都是你惹不起的人,他们动动小指头就能招来千军万马把你这逍遥山庄给灭了!”说着露出一抹得色,“还不快给本少爷跪下磕头道歉!” 苏白心中怒气更盛,怪他方才下手太轻才会让这人还能说得出话来,他眸光一寒正欲再次动手,却听见陆溪月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攥着绳子都会咬人了是吧。” 明明是极懒极淡的声音,却像是晴天响雷,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第97章 愤怒 那王公子没有听到陆溪月的话, 见苏白动作僵住,只当他是怕了自己,眉宇间竟越发得意, “知道怕了不敢动手了吧!若是不想小命不保还不过来磕头认错,兴许本少爷一高兴还会考虑饶过你们。” 旁边几个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华服公子, 见状也连忙起哄道:“知道王公子是什么人吗,他的姑父哪怕是在京城里那也是说的上话的大官!不要以为你们会点武功就了不起。” 呵。 陆溪月忍不住冷哼一声, 嘲讽的目光在苏白和那王公子之间缓缓逡巡, 旋即嗤笑道:“竟是我说错了, 不是咬人, 是狗咬狗才对。” 眼底的寒意让众人心中瞬间一凛。 苏白更是脸色煞白,像是没有想到她竟会这般生气。 “还不走, 难道真要让我牵着你才肯走?”她声音越发冷酷, 看向男子的目光像是看着某个十分厌恶的物件。 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陆溪月心中却越发生气, 她知道此刻自己心情不好,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只怕此刻的男子只是咳嗽一声, 她都会认为是罪不可恕。 “若是你牵着我走能让你消气, 你便牵吧。” 陆溪月闻言狠狠挑眉,目光冷然看向男子脖颈,“你可知我说的牵是什么意思?” 男子微微颔首,面色丝毫不改, 只定定地看着她, 轻声说道:“我知道。” 明明是极轻的声音, 陆溪月心中却猛地一颤,她沉下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身后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上来。 唯剩那王公子还在原地骂骂咧咧,“你们敢走,小心改日我要你们好看!”他姑父正好下个月要回家省亲,定要好好教训下这两个胆敢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 两人将这满院形形色色的男子都留给谷雨和大寒处置,沉默地一路走回了倚玉轩。 明明以两人的速度这段路走的并不久,却让她感觉比过去三个月都要漫长。 一路上的鸟语花香,也无法驱散她内心的烦闷和恼怒。 她一脚刚踏进房门便猛地用力将门阖上,男子一直落后她一步,明明只要退一步让到门外就能躲开,男子却不躲不闪,只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第81节 “咣!” 男子硬生生被沉重的木门砸中。 “呃……”男子痛苦地扶住额头,低声地喘息两下,待缓过劲后深吸一口气踏进门,沉默地将门阖上。 陆溪月进门后便大步流星地仰靠到榻上,随意地蹬掉靴子后右脚踩到榻上,左脚漫不经心地垂下,看着好不惬意,可熟悉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此时心情极其糟糕。 苏白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垂着眸跪了下去。 终究还是她忍不住先开口了。 “这不是京城里高高在上的相府公子,连那王公子都敢看不起我这逍遥山庄,更不用说傅少爷了,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惺惺作态?” 明明知道男子不是这样,可就是忍不住心中怨气,这三个月她看着轻松,可悬着的心没有一日放下来,直到此刻确认了男子平安无事,那些积累已久的怒气怨气才尽数释放了出来。 “师兄,对不起,我——” 男子道歉的话被她无情打断,“苏白,这一年以来,你对我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 这三个字她都快听出茧子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是父亲派出的人将我打晕,强行带走的。”苏白急声解释道。 “哟,这世上能将傅少爷打晕的,武功得有多高?我还真想向那人讨教讨教。” 说着姣好的桃花眸里倏然燃起一团火焰,像是只要他敢说有这样的人,她即刻便要杀到那天临城里。 苏白双拳猛地攥紧,脸色苍白地说不出话,毕竟,他确实没有尽全力。 陆溪月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心情,“你本来便准备要回家,哪怕你不告而别是情有可原,可你一走就是几个月,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传来,又是为何?” 她声音中怒气渐盛,“那国公府的郑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那定亲宴,你又要如何解释?” “师兄你都知道了?”苏白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却又无比肯定地说道:“这些已经全部解决了。” “自从我被强行带回家后,父亲便时时派人跟着我,不让我有机会给你写信,我想着师兄也许会派人来天临城寻我,便经常找机会出入宅院,好被师兄的人发现,也算给师兄报个平安。” “呵,你是回家,我如何会担心。”陆溪月丝毫不领情。 “至于那郑小姐,她……有些执念,国公爷身体近些年来每况愈下,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能够嫁给喜欢的人。” 呵呵,嫁给喜欢的人? “苏白,你以前是不是对那小姑娘做了什么,让人家一直念着你?” 男子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却仍摇了摇头道:“她看中的不是我,只是我身后的相府而已。” 陆溪月却不这么认为,八岁的苏白已是冰雕玉琢的俊俏郎君,否则当初阿妹也不会一眼便看到他,却冷笑着问道:“就因为这个,你父亲着急把你抓回去?” 似是被“抓”字刺痛,苏白怔愣一瞬后说道:“父亲他……有些迂腐,一心只有社稷和圣上,他想要我和郑小姐成亲,一方面是为了社稷稳固而联姻,一方面也是认为郑小姐堪为良配。” 陆溪月神色骤冷,“堪为良配?” “既然堪为良配你倒是娶她呀,还巴巴地跑回来做什么?还戴个面具,想要戏弄谁呢?” “还是说你以为不抵抗地被我罚的痛上这么一痛,我就会原谅你,哭着对你说回来就好?” 苏白黯然地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更没有奢望师兄会为他流下眼泪。 只低声解释道:“听说师兄你要招婿后,父亲和我打了个赌,只要你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依然选中了我,他就不再干预我的婚事。” 陆溪月愣了愣神,随即脸色越发阴沉,“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依然选中你?那傅善渊是认为我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愿意让你留在我身边,才会喜欢你?” 没有想到陆溪月会这么毫不留情戳破,苏白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对,陆溪月猛地发现哪里不对,“你说傅善渊让你娶那个郑小姐,为什么又会愿意和你打这么个赌?”她虽从没见过,却也知道傅善渊不是会这么容易改变心意的人。 男子闻言清峻的身躯颤了颤,却垂下头,一言不发。 “苏白!”她猛地厉喝,“你到底做了什么?” 苏白挣扎着抬起头,“父亲知道了当初禁地的事,命龙麟卫去查,查出来,真的是小舅舅做的……” 短短一句话,却让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真的是温屹,真的是他?”陆溪月猛地站起身,双目瞬间赤红,“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苏白膝行着靠近她,急道:“师兄你冷静一下!” 冷静?让她如何冷静? 盛怒之下她猛地一脚向男子踹去,和方才在前院的轻飘飘截然不同,夹杂着怒火的一脚至少用上了五成内力。 苏白没有丝毫闪躲地硬接下来,男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面无血色,以手撑地大口地喘着气,方才那一鞭已然伤了他肺腑,如今更是伤上加伤。 见苏白吐血倒地,陆溪月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父亲不喜欢那个温岚?” 苏白擦掉唇边血迹,艰难地直起身子,“小舅舅他一直认为若是老庄主当年娶了阿娘,她就不会被迫嫁给父亲,毕竟,父亲比她大了足足近二十岁。” 二十岁?陆溪月眸中涌上一阵嘲讽,“明明是温家为了利益,将温岚嫁给你父亲做续弦,却要怪在逍遥山庄头上?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苏白神色越发黯然,“所以小舅舅更恨温家,恨当年作出这个决定的大舅舅,才会以大舅舅的名义行事。” 陆溪月双拳攥的咯吱作响,指甲已然深深嵌入细嫩的掌心,她不关心温家如何,她只要报仇!“那温屹现在何处?我要他偿命!” 苏白顿了顿,挣扎着说道:“小舅舅现在应该在被带到天临城的路上,父亲说一旦找到天蚕甲,他会亲自送上九溪山,向师兄你赔罪。” 带去天临城?傅善渊向她赔罪? 陆溪月眸底一片寒意,像看陌生人般看着眼前男子,“傅善渊的意思是,要护着他了?” 苏白垂在身侧的双拳用力到指节泛白,颤着嗓音说道:“小舅舅是娘亲唯一的同胞兄弟,父亲最初知道这事后准备把交到刑部,用律法处置,是娘亲——” “律法处置?”陆溪月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律法处置?真是好笑,好笑极了,不愧是迂腐至极,守礼至极的傅善渊,竟然想用律法处置。 可是凭什么? 她一定要他死在她手中。 苏白恳求地看向她,“娘亲用性命维护小舅舅,说她愿以命相抵,父亲不忍——” 话没说完已被她近乎咆哮着打断,“她的命值几个钱?能抵得上我逍遥山庄无辜惨死的弟子,能抵得过你师父的性命?” 苏白脸色越发惨白,声音带着无力的哀求,“父亲知道对不起你,所以才允许我来参加——” “呵呵呵呵,”陆溪月笑意癫狂,姣好的双目满是猩红,“他允许?他算什么,他凭什么允许,我陆逍何时需要他的允许了?” 屋内寒光一闪,竟是陆溪月拔出床头的扶摇,剑尖直指地上的男子! 屋内安静极了,两人竟像是回到了去年秋天,那时她也是这般拿着剑,指着他。 过了良久,苏白才低声恳求道:“父亲说,只要你能够不再追究小舅舅,只要你能够选中我,便不再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师兄,我——” “你算什么?”陆溪月剑尖猛地向前进了一寸,“你一个人如何能抵得上那么多条性命?那些弟子也有家人,就因为温屹背后是整个温家和相府,那些弟子就活该白死?”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血债必须血偿。” 男子身形越发颤抖,却仍恳切地说道:“待小舅舅到天临城后,娘亲会给他下药让他此生都无法离开相府一步,更不会再与山庄做对,只求能留他一命。” “父亲和温家也会尽全力补偿师娘,补偿那些弟子,死者已矣,生者为大,凡是他们提出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苏白心中酸涩无比,在当下花钱买命并不算多稀奇的事情,今日若是换了个人也许真的就会答应下来,想必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她是陆逍,她不是别人。 果然,陆溪月神情没有丝毫缓和,“也就是说,你是打定主意不会让我杀死温屹了?”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告知她一声。 苏白看着她,低声地卑微恳求道:“师兄,求你了……那也是我的娘亲,和我的舅舅……”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陆溪月忍不住仰天长啸,一身红衣此刻比鲜血还要耀目。 屋外刚刚将人送走赶到倚玉轩的谷雨和大寒,一进院子便听见陆溪月这笑声,一股寒意瞬间沿着尾椎骨直冲脑门。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屋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所以,傅善渊这样,是将你赔给我了?”为了补偿温屹对山庄犯下的罪,将苏白赔给她?为了小舅子,赔上儿子? 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却还赔了个儿子给她? “他是不是以为,你留在山庄,我便会开心地和你成亲?” 苏白仰着头看她,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深情,此刻却夹杂了浓烈的愧疚。 “不是赔,从来都不是!”苏白急声解释,面对这样疯狂的陆溪月,他突然间明白过来,父亲一直都错了,而他竟然也没有意识到,她喜欢他,和她原谅小舅舅,这两件事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 是他错了,错的很彻底。 苏白心中瞬间升出一股巨大的悔意,他正想解释,陆溪月眸中却陡然射出一股冷冽的狠劲,一袭红衣的冷艳女子,一字一句地厉声说道:“可若是赔给我,你又如何还能做我的夫君!” 见苏白因为她这话而脸色惨白,陆溪月唇角却慢慢浮现一抹冰凉笑意,“若是赔给我,便只能做我的奴隶。” 冰冷的话语在寂静的屋中格外刺耳,明艳的脸庞此刻看着竟是无比骇人。 苏白怔愣地看着她,解释的话语瞬间僵在了舌尖。 “来人!”她突然高声喊道。 谷雨闻声下意识看了眼大寒,见大寒没有动作只能认命般惶恐地进了屋。 而屋内的情形让他瞬间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陆溪月甚至没有看进来的是谁,厉声吩咐道:“把这位傅公子给我关到柴房去。” 既然是奴隶又如何能住在这么好的房间里? 见苏白眸中慢慢泛起水雾,哀伤却又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陆溪月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声音中透着令人胆战的寒意,“对了,这个人内力十分精深,武功更是高强,记得用寒铁锁链把他脖子、手腕、脚踝都锁住,要是被他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陆溪月眼底透着彻骨的冰冷,就看那傅善渊是认为小舅子重要,还是儿子更重要了。 第98章 柴房 谷雨听了她这话却是一脸困惑, “庄主,傅公子是谁?”山庄里何时有了这么号人。 陆溪月眼底覆着层森冷寒意,闻言眉头一皱, 转身一看才发现进来的人是谷雨。 当下看着地上面色惨白的男子,嘲讽地冷笑一声, “傅公子就是我们的二庄主呀,那可是宰相家的公子, 天临城中的天之骄子, 真是难为傅公子了, 放着京城里的荣华富贵不享受, 跑到我这逍遥山庄来做奴隶,既然傅公子这般上赶着想做奴隶, 我自然肯定得成全你不是?” “师兄, 你别这样……”苏白眼中泛着痛苦的血丝,陆溪月每一声傅公子, 都像是千钧巨石在他心上狠狠碾过,让他鲜血淋漓。 第82节 “还不快照做?”她冷冷看向目瞪口呆的谷雨,有些不耐地想到要不还是让大寒来好了。 “师兄, 你听我解释!”地上的男子仰着头, 急声说道。 “你唤我师兄?”陆溪月俯下身,一把攫住男子利落的下颌,手指猛地收紧用力,“既然是奴隶, 该称我什么?” 苏白喉头艰难地滚了滚, 颤声道:“主人……” 已然数不清是是他多少次唤她主人, 其中意味却已悄然不同。 陆溪月唇角慢慢浮现抹冰冷笑意,攫住男子下颌的手, 狠狠一推。 男子没有丝毫防备,狼狈地倒在地上,却又连忙起身跪好。 陆溪月抬脚,想要再踹上一脚发泄心头怒火,苏白却似乎误以为她要离开,猛地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前段时间你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她说她也喜欢他,他以为她会为了他而原谅小舅舅,他以为这样能皆大欢喜。 谷雨听着苏白的话心中却很是纳闷,庄主对二庄主哪里好了,二庄主离开山庄前不是才被庄主罚晕过去一回。 苏白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离开的机会,“我没想到求你原谅舅舅会让你那般痛苦,”苏白将心口抵在陆溪月修长的腿前,方才她双目赤红的模样让他的心到此刻还在剧烈刺痛,“若是早知道会让你这样生气愤怒,我——” “你怎么样,”陆溪月不耐地打断苏白的道歉,“若是你早知道,难道又想一个人扛下来?”就像当初在禁地那样? 苏白脸色一白,双目含泪地说道:“若那人不是小舅舅,我纵然拼尽性命也定然会为你杀掉他,可他是娘亲唯一的同胞哥哥了,他是该死,可我做不到看着你杀死他,主人,我做不到……” “主人,主人……”苏白将脸深深埋在她腰前,一声一声地呼唤道,似依赖,又似沉溺,仿佛此刻天地之大,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感受到腿上传来的湿意,陆溪月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摩挲着苏白发顶,“若是我真的杀了温屹,你会怎么办?” 男子埋着头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仰起头,没有丝毫迟疑地说道:“我……会很伤心,但我支持你每一个决定。”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溪月唇角寒意消散了下去,眼前的男子从来没有违逆过她,她也知道他并不是在逼她也不是在阻止她,他只是在尽力恳求她。 作为爱人,恳求她。 她俯下身,轻轻地覆上男子濡湿的双眸,将那带着咸湿的泪水,一点一点的舔舐干净。最后落到那淡薄的双唇上,一点点的侵入、缠绵。 似乎她的索取让男子安心不少,一直微微颤抖的身躯终于停止颤抖,沉浸在她温暖的亲吻中。 过了良久,两双缠绵纠缠的唇才终于分开,她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问道:“阿白,你知道我为何这么生气么?” 听见“阿白”两字,男子一直暗淡的眼眸终于亮了起来,“因为我仗着师兄你喜欢我,就想让你原谅舅舅?” 谷雨:“……” 二庄主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恃宠生娇的感觉。 陆溪月摇摇头,“这个确实令人生气,却不是最生气的。” 苏白快速地回道:“我不该认同父亲的话,不该说用自己换舅舅。”似乎生怕说慢了她就会离开。 陆溪月点点头,眸中却无怒也无喜,“为什么不该用你换温屹?” “因为你喜欢我,和你原谅舅舅是两回事。”说出这句话,苏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师兄还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可人往往越怕什么,便会来什么。 陆溪月眸色渐渐冷了起来,似是不满意他一次又一次地没有说对,“除了这个,还有么?” “还有?”苏白心中一阵恐慌,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他漏掉的? 陆溪月看着努力思索的男子,冷冷说道:“苏白,我对你很失望。” 对上她失望的目光,男子急得嘴唇都泛白,眼中满是压抑的水雾。 陆溪月却像是没有看到,冷漠地站起身子,对谷雨吩咐道:“把他关到柴房,按我方才说的做。” “二庄主,请吧。”谷雨看着一脸悲苦的苏白,低声说道。 男子踉跄地起身,嘴唇咬处的血迹在皙白的脸庞映衬下格外醒目,他嘴唇颤了颤似要说些什么,陆溪月本以为他是想求饶,不想听到的却是:“师兄,我会想到的,一定。” 看着男子有些凌乱的背影,陆溪月心中莫名地泛起阵暖意,旋即却又握紧了双拳,哼,若是他想不起来,她自然有办法让他想起。 谷雨带着苏白并没有走多久,毕竟庄主只说关到柴房,没说关在哪儿的柴房,那谷雨自然就当是关在倚玉轩的柴房了。 两人一推开门,便闻到股难言的气味,谷雨有些同情地安慰道:“这柴房虽然气味难闻又有些脏乱,但至少干燥不潮湿,收拾收拾还是能住的。”说着将四面的窗户都用竹竿撑开,毕竟庄主又没说不能开窗。 随即谷雨又细心地替苏白在地上铺了床柔软的褥子,毕竟庄主也没说不能铺。 做完这一切,谷雨终于面露难色地看向苏白,小心翼翼地说道:“要委屈二庄主了。” 见谷雨脸上带着试探,苏白阖上眼,没有丝毫波澜地说道:“来吧。”既然是师兄的吩咐,他自然不会反抗。 见苏白这么配合,谷雨也终于松了口气,将两条看着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寒铁锁链依次锁在苏白两条手腕和两个脚踝之间,这锁链一条便抵得上数块巨石的重量,这一戴上,哪怕以苏白的臂力和脚力要抬起手脚都成了极其费劲的事。 最后谷雨拿起剩下那根长一些的锁链,一头锁在了苏白脖颈处,另一头则是栓在了房柱上,这样一来,苏白的活动范围便只能围着这跟柱子。 “属下去替您拿点伤药过来?”谷雨有些难为情地看向苏白,二庄主对他来说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他还从没见他这般狼狈的样子,后背一条血淋淋的鞭痕,嫩肉都被翻卷在外,唇边血迹没有及时清理已然干涸,配上苍白的脸色,竟有些像话本子里讲的病美人。 苏白黯然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师兄没有允许他上药,想来是气极了,可他究竟还做错了什么,惹的师兄这般生气。 “那……二庄主您先休息?”谷雨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心虚,就这地方,能如何休息,“二庄主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会随时来看您,您尽管吩咐。” 苏白却像是在思索什么东西,丝毫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谷雨将一些生活用品放下,逃一样的离开了柴房,甚至连锁都忘记闩上。 不管这世间众人如何喜,如何悲,太阳总是亘古不变地照常升起。 当早晨的日光照进倚玉轩时,大寒终于忍不住问道:“庄主您真的要这样对二庄主?” 如今已然过了一夜,二庄主也被锁了整整一夜,庄主的怒气总该消了吧。 “自然。”陆溪月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向来冷冽的声音因为刚睡醒的朦胧而软了不少。 不这样对苏白,她要如何逼傅善渊把温屹交给她。她自知自己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温家,更不用说再加一个傅家了。 “可是这样对二庄主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大寒犹豫着劝道,“毕竟二庄主也只是想救自己舅舅一命,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事情的前因后果方才陆溪月也告诉她了,二庄主想救舅舅,庄主想报仇,这两件事根本无法同时完成,终是要有一方妥协。 大寒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明明以为庄主和二庄主已然是苦尽甘来,没想到却会变成今日这种地步。若是那傅善渊一日不交出温屹,难道二庄主要一直被这样关着? “我不是气他要救温屹,我是气他忘记了我说过的话。”提到这个陆溪月心中本已暂时偃旗息鼓的怒气再次升腾,“他想救温屹,哪怕我不赞同,但是我能理解,可他竟然想拿自己换温屹,真是可笑。” “他早就是我的人了,傅善渊凭什么拿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来换温屹?” 呵呵呵,她明明对他说过那么多次他是属于她的,甚至他自己也亲口承诺过,他却连这都想不起来,自然得让他在那柴房里好好冷静冷静。 她沉下脸,再次吩咐道:“寒姨你命谷雨只能给他菜粥喝,别的一概不许。”不然这样和换了间屋子住又有何区别。 见大寒有些不赞同地应下,陆溪月想到什么,妖冶的脸庞上突然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意,看的大寒一时晃了神。 “寒姨,你去那牵牛院把上次那叫什么的那个小倌,就是那个东施效颦的,还有随便找几个可人的小倌,给我一起带回山庄来。” 带,带回山庄? 陆溪月像是没看到大寒的震惊,似笑非笑地吩咐道:“再派人去趟唐家,就说我想见唐忱,让他到倚玉轩见我。” 陆溪月抬眸遥遥看向天临城的方向,不这样,怎么刺激苏白,又怎么告诉傅善渊她的态度? 柴房里,浑身疲惫的苏白被喧闹的乐声吵醒,这一夜他被刺鼻的气味熏的根本就无法入睡,当下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耳中竟然传来陆溪月清冽的笑声。 他是在做梦吗,为何他竟听到了师兄的声音,师兄竟然还在笑着,这真是个美梦。 可旋即猛地意识到不对。 他想了一整夜都没有想到自己究竟还做错了什么,师兄又如何会对他笑。 苏白心中猝然一沉,如果不是对他,那师兄是在对谁笑? 第99章 煎熬 苏白想要起身看窗外, 身子刚一动,便“唔……”的一声喘息出来。 手脚脖子都仿佛被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苏白这才恍然想起, 自己正被铁链牢牢地锁着。硬质的铁环不过一夜时间,已然磨得皮肤生疼, 背上胸口都在隐隐作痛,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他好难受, 想要喝水…… 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声, 他挣扎着站起来, 透过半开的窗棂,正好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红色背影。 铁链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 自然也没有逃过屋外陆溪月的耳朵。 苏白这是醒了?陆溪月抬头看了看天色, 苏白向来自律,可这会儿瞧着巳时都快过了才醒, 想来昨夜很晚才入睡了。 “庄主,您怎么走神了,是式微服侍的不好, 云汉琴弹的不好, 还是鹿鸣的笛子吹的不好听?”她正想着,耳畔却响起式微柔声撒娇的声音。 “您若还是不满意,可以把那东西夹在奴那个地方。”说着身子也不舒服地动了动,却像是碰到了什么, 脸色越发绯红了。 这人一身蓝衣玉簪, 看着倒也是极养眼的, 甚至会玩的手段也着实让她开了眼,难怪那日在牵牛院的房间里会看到那么多从未见过的物件。 听着式微低低的喘息, 陆溪月心中却莫名地想到,若是苏白在这儿跟她柔声撒娇,会是怎样的景象,若是把这小玩意用在苏白身上,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陆溪月越想心越痒,不管她做什么苏白都是默默承受,倒真想用这东西逼他也向她撒娇一次。 身边男子一边娇声呻/吟一边轻轻捶着她的胳膊,让她十分满足,就是这手上的力道着实太轻柔了些,她看着身旁一脸讨好的式微,真心实意地说道:“怎么会,你服侍的好,他们也很好,看着你们,我心情不知道多好。” 一想到此刻她躺在院子里的太妃椅上惬意地飘飘欲仙,苏白却被关在她身后的屋子里被迫看着听着这一切,她心情就不知不觉地好了起来。 在苏白不告而别的这三个月里她一直憋着口恶气,现在自然得好好讨回来。 明明自己家事都没有处理好,就来招惹她,活该。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她算是理解那些帝王为何都要后宫佳丽三千了,当下一把搂住式微,笑着说道:“来,让本庄主亲亲。”借着乌黑长发的遮掩,她作势要往式微脸颊亲去,眼看就要亲上最后却又停下不前,没有真正接触。 式微怔了怔,似是不理解她为何如此,脸上笑意却依旧温柔。 她虽是假装亲吻,却也不得不靠近式微,可这一靠近却不禁难受地皱起了眉,这人浑身都是甜腻香气,初闻尚可,可越闻便越令人厌烦,不似苏白身上的草木清香,冷冽而又诱人。 屋内此时蓦地响起铁链剧烈晃动的声音,想必是苏白看到她如此左拥右抱忍耐不住了,想到苏白此刻难过却又无力阻止的模样,陆溪月不由露出抹得逞的笑意,开心地说道:“来,宝贝,再给爷亲一口。” 从后面的柴房里看来,只看得见两人紧紧地接触在一起。 陆溪月知道凭苏白的功力,若是用上全力,即使是那重逾百斤的寒铁链也困不住他,他能忍到现在不冲出来,显然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陆溪月不禁勾了勾唇,算他听话。 陆溪月张嘴吃了口式微喂过来的葡萄,嗯,真甜。 又闭上眼睛惬意地倾听这悦耳的丝竹之声,嗯,好听。 这鹿鸣笛子吹的确实不错,笛音清透悠长,不过比起苏白却还是差太远了,陆溪月心神微动,突然想起她用碧玉笛抽打苏白手心和脚心时,男子那咬着唇隐忍的模样,身子竟不知不觉热了起来。 她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个讨厌的声音,“阿逍,你说想要见我?” 第83节 陆溪月睁开眼,唐忱含笑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英挺中透着欣喜,眉若远山,鼻若悬胆,若是旁的女子看了只怕即刻便要害羞的低下头去。 陆溪月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身子都没有坐起来,懒洋洋地说道:“对,我有事找你,办完这件事,我便给你血燃丹的解药。” 听见要给他血燃丹的解药,唐忱双眼倏然一亮,瞧那激动的神情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即使以唐忱的城府之深都止不住地兴奋说道:“需要我做什么阿逍你尽管吩咐,刀山火海我都定会为你办成。” 相比唐忱的兴奋,陆溪月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淡淡说道:“我要和你成亲,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你现在便去准备婚礼吧。” 语气淡极了,甚至每个字和每个音都透着漫不经心和随意,唐忱却瞬间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和他成亲? 下个月? 婚礼? 陆溪月不悦地挑了挑眉,“怎么,不愿意?” 被她这冷声一喝,唐忱才如梦初醒般说道:“自然不是!”他不知道有多欢喜,哪怕曾经是抱着那样的目的接近陆溪月,他也是真心喜欢她,想要和她天长地久的。 “阿逍,你愿意嫁给我,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只是,”他仍旧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个苏白呢?” “他呀,他不过是我的奴隶,既然是奴隶又如何能和主人成亲。”她的语气淡然极了,仿佛苏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 “阿逍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唐忱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他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在耍他,可看着陆溪月泛着冷意的眸子,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呵,陆溪月冷笑一声,她自然是在骗唐忱,当年她被他骗的那么惨,自然是要找回本来的。 口中却说着:“自然不是骗你,向来只有你骗我,我何时骗过你?你且去准备吧,记得务必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待唐忱犹在梦中地离去,式微忍不住红着脸抬头问她:“陆姑娘是不要上次那个苏公子了吗?” “他自己放着我的夫君不当,非要做奴隶,那我自然得成全他。” 式微却歪了歪头,怎么会有人自己想做奴隶? 陆溪月却丝毫不关心式微怎么想,说起到这她突然想起,她似乎也该去关心关心自己的奴隶了。 陆溪月正欲命人开门,却惊讶地发现这门压根没有上锁,不由眉头一皱地推门而入,刚进屋便难受地咳了两声,这都是什么味道,却不知道这已经是散了一整夜后的了。 她咳完后不悦地抬头,陡然撞进双赤红的眸子。 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不辨血迹,身上戴着沉重的黑色锁链却仍旧执拗地站着,双目沉沉地看着她。 她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抱在胸前,定定地看向男子苍白的脸庞和赤红的双目,最后视线渐渐下移,落在胸口露出的肌肤,和手腕处被铁链磨出的红痕。 向来清冷矜傲的男子,此刻被锁链牢牢锁住,衣衫不整地站在她面前,陆溪月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想要上前的冲动,脚步死死钉在了原地。 见她一动不动,男子竟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哪怕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哪怕每走一步,都会让他和铁链接触的地方无比疼痛。 眼见男子就要走到她面前,可任凭他将铁链拉的如何笔直,都无法走完这最后一步。 两人隔着约一人远的距离,男子眸中满是不安和哀伤,“师兄,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唐忱吗?” 明明知道师兄可能只是在欺骗唐忱,可那个人是唐忱,是和师兄有过共同过去的唐忱,他如何能不介意。 见男子这般痛苦,陆溪月心中却总算舒坦了些,也好让他知道,当她在九溪山中,得知他和那劳什子的郑小姐要在千里之外的天临城中定亲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面上却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若是傅善渊最后不肯把温屹交给我,我自然是要和唐家联手的。” 唐家擅暗器,她若想杀死温屹,也许真的会用到他们,只不过绝对不是通过把自己嫁出去的方式。 让唐忱将这事闹大,不过是做给傅善渊看,让他知道,她不是非苏白不可,她也不会因为那点感情而对苏白手软。 她是真的会就这样将苏白囚禁,直到他将温屹带给她为止。 可这话在苏白听来,就是她承认了要嫁给唐忱。 “可是,是我赢了你的招婿,师兄你选的人也是我……”男子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微颤抖,像是原野上悲鸣的野兽。 “是你赢的没错,可也是你说的要把自己赔给我,难道你的赔,指的是我不仅要嫁给你还要放过温屹,世间哪里有这般好事?” 她声音陡然冷厉,“既然赔给了我,就是我的奴隶,一个奴隶又如何配做我陆逍的夫君?” 男子闻言越发悲绝,戴着沉重铁链的双手都在不住颤抖,腕间已然沁出鲜血,男子却仿若未觉,“师兄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见男子嘴唇轻颤,陆溪月又连忙补充道:“若还是昨日那些可以不说了。” 男子到了舌尖的话瞬间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这情形陆溪月哪里还能不明白,“呵,一晚上了还没想起来?那就继续想吧。”明明过目不忘、聪明卓绝,却偏偏想不起来这件事,陆溪月恼怒之下神色越发阴沉。 见她似要离开,男子登时将锁链拉的哗啦作响,哪怕颈间的铁环已经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却还是固执地把手伸到最直,可即使如此,仍旧连她的一片衣袖也触碰不到。 而陆溪月从始至终都冷眼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直到男子终于放弃向前,低声哀求着:“师兄,你能不能不要碰那些男子……” 明明知道师兄是故意做给他看,做给父亲看,可当他看到师兄和那些人抱在一起,亲在一起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剧烈沸腾,用尽浑身理智才克制住自己不扯断这锁链冲出去。 师兄是他一个人的,师兄也只能亲他,抱他一个人。 眼前的男子眼眶通红眼尾濡湿,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泻下,衬得皮肤越发苍白,声音因为痛苦而有些悲绝哽咽,“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 方才被那些小倌百般撩拨都一直冷淡的身体,却因为男子这句话而瞬间热了起来,一股难耐的躁动自小腹升起,她恨不得现在、就地、立刻便把男子那碍眼的衣服扒光。 可傅善渊一日不将温屹交给她,她一日不会碰苏白哪怕一下。 当下只能故作漫不经心地挽了挽唇,“你不想看见我和那些男子在一起?” 听她这么说,苏白目含希冀地点了点头。 “好。” 陆溪月欣然应下,“我保证你不会再看见。” 眼前的红衣女子明明在笑着,眼底的寒意却没有丝毫改变,苏白心中倏然升起一丝不安,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第100章 黑暗 陆溪月目光晦暗地看着眼前男子, 从她认识苏白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狼狈凌乱的模样,裸露肌肤上刺目的红痕更是让她连呼吸都开始乱了。 说到底杀人的是温屹, 犯错的是温屹,该受到惩罚的也是温屹, 而不该是眼前的男子。 “苏白,是不是我做什么, 你都会支持我?”她轻声地, 认真地问道。 她知道, 男子会明白她的意思。 男子看着她, 轻轻地点了下头,可她知道, 这轻轻的一下有多重的分量。 陆溪月不禁再次心软了。 她本想用一根黑带蒙上男子的眼, 那样他自然看不到她和谁在一起了,可终究是心疼的。 陆溪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若心疼苏白,谁来心疼那些死去的弟子和师伯? “我答应你,你不会再看到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说完冷下心肠转身离去。 “咣当”一声, 房门再次被关上。 只留苏白一个人紧紧攥着铁链, 眼尾濡湿地看着陆溪月方才站立的地方。 陆溪月离开后,屋外喧闹的乐声人声几乎也在同时消失,那些人都走了,就连师兄也走了…… 整个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 苏白心中一阵空落落, 正黯然时, 屋外突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苏白抬头一看, 几名下人手上拿着像是油纸的东西,出现在屋外。 这是要做什么? 苏白心中陡然升出一阵不安,却见那些人用黄色的油纸将窗户一一糊上,最后又将窗户一扇扇地合上。做完这一切,那些下人再次一同离开。 为什么要糊上油纸?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 以一种无声却极其惨烈的方式。 原来师兄说的看不到,真的是看不到。 初时尚不感觉如何,可随着时间流逝,耳边一片寂静,甚至因为周围都是空旷院落,连鸟叫和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没有。 他入目可即的只有眼前这狭小的、逼仄的房间。 寂寞、无聊会慢慢滋生强烈的不安,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师兄是不是在和唐忱愉快地讨论着成亲的事宜,师兄柔软的手指是不是会抚过其他男子的身躯。 他只能在这死寂的世界中,被密密麻麻的嫉妒啃食到发狂。 好在他还能看见光,看见光透过油纸照进来,在他身上洒下一片光明,还能看见光慢慢变暗,还能感受到月光的温柔。 可同样的东西看久了,也是会腻的。 一天,还能忍受,两天,三天,也许也可以,那七天呢,从他被关在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这七日里,没有人跟他说话,就连谷雨前来送饭,也只是将饭放下便匆匆离开,连句话都未曾跟他说过。 他知道这是师兄的意思,可是当谷雨再次给他送粥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谷雨,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因为太久未曾开口,一贯低沉的声音有些凝滞沙哑。 谷雨听见他这话脸上却倏然浮现一丝惊惧,连忙用手指向自己喉咙比了个禁止的手势,随即像逃一样的飞快跑了出去。 而他也只能趁这一瞬开门的功夫,贪婪地看一眼屋外的世界。 不过他的猜测也终于得到了证实,师兄不让任何人和自己说话。 苏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连着七日都只有菜粥果腹,他现在甚至连抬起手脚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师兄是想用他逼父亲屈服,可若不是他惹了师兄生气,师兄也不会如此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漫长的虚无中,耳边静到什么都没有,仿佛这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庄主,傅善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会不会不知道二庄主的事?”倚玉轩中,大寒有些担心问道,若是这样,二庄主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陆溪月嗤笑一声,“他不止知道,怕是连山庄里谁一顿吃了几碗饭都清清楚楚。”否则他们是如何潜入山庄带走苏白,又是如何在她苦寻不得时,只用那么短的时间就查到温屹是幕后凶手。 “可二庄主感觉快要坚持不住了……”大寒越发担忧,“谷雨今日送完饭告诉我,二庄主问他能不能陪他说会儿话。” 此言一出就连陆溪月也沉默了。 自从那日之后,整整七日她一次都没有再去过。她们都知道苏白不是个轻易示弱的人,可他若是开口,定是快要忍不下去了。 “明天,命人把糊窗的油纸全部——”陆溪月深吸一口气说道。 第84节 大寒眸光亮了亮,以为陆溪月是要命人把油纸全部撤了,却听见陆溪月狠绝地说道:“全部换成黑色,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的那种。” 陆溪月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他知道傅善渊是在赌她不忍心对苏白下狠手,她就不信若是这样,那傅善渊还能忍得住。即使傅善渊忍得住,那温岚又如何忍得住。 她记得苏白对她说过,温岚自小待他极好,即使他走路摔倒了都会心疼许久,若不是这样,在他突然知道温岚不是他亲生母亲时,又怎么会那般伤心崩溃。 大寒闻言面露不忍,迟疑着说道:“若是这样,二庄主他会不会熬不住……” 会不会熬不住…… 陆溪月想到之前将苏白眼睛蒙上,耳朵塞住那次,苏白少有的失态,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疼意,可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更何况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还没有想起来,他到底答应过她什么。 “他说过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我相信他能熬过去。”毕竟,这次她人虽然不在,可她留给他的东西一直在陪着他。 第八日的清晨,苏白再次醒来时,终于听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声音。 下人们将糊窗的油纸一扇扇地全部撕了下来,明亮的日光终于毫无遮挡地照了进来,苏白心中瞬间升腾一股强烈的喜意,师兄愿意放他出去了? 心中却又陡然一沉,若是师兄愿意放他出去,是不是说明父亲把舅舅交出来了…… 可是,只要他出去便还有机会,他宁愿被师兄狠狠打上一顿,也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个狭小的地方了。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解开他的束缚,在他困惑的目光中,那些下人却拿起黑色的油纸,一扇一扇地再次将窗户糊上。 明亮诱人的日光,一点一点,彻底地消失在他视野中。 他从不解慢慢变成恐惧不安,最后演变成麻木的悲绝。 他本该哀叫,本该阻止,可多日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却连一声“不要”都喊不出来。 苏白无力地躺在地上,眼角慢慢溢出绝望的泪水,却四肢沉重到连抱住自己都做不到。 他被困在这小小的柴房里,看不到屋外的世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黑暗笼罩了他寂寥的身影,他就这样和整个外界隔绝开来。 好黑,好静…… 心中慢慢滋生出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他甚至想要划伤自己来证明他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无光的角落里,黑暗肆意地吞噬他,把他拖入无边的地狱。 若这是师兄想要的,他愿意承受,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支持她,满足她。无论她要如何对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见到师兄,想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想被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她温软的身躯,炙热的唇舌,哪怕只是玩弄他,鞭打他,都好过现在让他一个人沉沦在这黑暗中。 他甚至会卑劣地滋生出不该有的奢望,什么时候他在师兄心中的地位能够超过山庄,超过她对武功的渴望。 可怕的寂静中,他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背的烙印上,那是师兄亲手替他烙下的,代表着师兄终于承认他是属于她的了。 他是属于她的,一想到这儿,他仿佛又有了抵抗这无边虚无的力量。 他一遍遍地默念着,似乎这样能够让他不再彷徨不安。 突然,当他不知第多少次默念时,他终于想到,师兄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他明明早就已经属于她了,又如何能用自己来交换舅舅? 他的身体,他的心和命都是她的,又如何能再拿来跟她交易? 在深沉的黑暗中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难怪师兄会那样生气,就连此刻的他也恨不得狠狠抽上自己一个耳光。 他心中刚刚亮起的那个角落很快又被阴影吞噬,在令人绝望的黑暗死寂中,男子濡湿的眼角再次溢出清绝的泪水。 师兄,苏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把我带出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第101章 心疼 人间此时已是夏暮, 九溪山上一片郁郁葱葱。是时旭日东升,在林间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色,溪水淙淙, 时有鲤鱼高高跃起,整个山头一派勃勃生机,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那狭小一隅的黑暗柴房中, 还锁着一个人, 关着一个人。 对普通人来说, 太阳东升西落便是一天过去, 可对苏白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 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 陆溪月从早到晚都沉浸在竹林里练剑,这几日对苏白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对她来说又何尝好受, 也唯有在练剑时才能稍微排遣一二。 “庄主, 傅善渊来了。”大寒知道陆溪月不喜旁人在她练剑时打扰她,可这件事,她相信陆溪月会想要立刻知道。 果然,陆溪月剑尖猛地一顿。 竹林里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陆溪月收势起身, 额头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今天已然是六月二十四了, 傅善渊终于来了。 若是他再不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狠下心, 将苏白一个人丢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 陆溪月右手一扬,扶摇直直插入地上的剑鞘中。 “他是几个人来的?” “两个人,另外一个人老奴并不认识。” 陆溪月挑了挑眉,大寒不认识?那说明不是温屹。 她沉声说道:“带他们去前厅,让我去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傅善渊。” 她本想让傅善渊等上两三个时辰铩一铩他的威风,可一想到这两三个时辰对傅善渊来说再如何难等,又如何比得过被她关在柴房,无助而又绝望的男子。 陆溪月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赶去,甚至恨不得能再快一些。 到门口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厅中右边两名男子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严肃,甚至也没有当初温峥带给她的那种威严感,整个人称的上清瘦儒雅,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一直垂首敛目,手上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姿态肃穆浑身却都处于戒备状态,想来就是苏白提到过的龙麟卫了。 她心中越发冷了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一把坐在正中的红木椅上,随即转头看向左首边。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姑娘便是陆庄主吗?”终是傅善渊率先开口。 这语气称得上温和,只是他说这话时精亮眸子里暗暗蕴藏着的锋利让她下意识心中一凛。 不由冷声道:“正是在下。” 傅善渊眸中闪过一丝欣赏,旋即又冷了下去,缓缓问道:“不知小儿殊白现在何处?” 神色虽然依旧如常,语气中却隐隐带上了冷厉的质问,让人下意识地就要吐露实情。 陆溪月眉头皱了皱,她从未在别人身上经历过这种压迫感,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这样的不怒而威是经历风浪之后,由岁月磨砺而成的风骨,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怕是直接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可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慨,原来这就是傅善渊,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右相。 难怪傅朔玄和苏白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都是又敬又畏。 可她不是苏白,她也并不怕他。 她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嘲讽道:“傅大人既然坐在这儿了,自然是心知肚明。” “陆庄主当真是快人快语。”傅善渊眸光顿住,淡然地说道:“不知可否请陆庄主将小儿带到此处,老夫有事,想当面对你和他说。” 傅善渊用的词是,你和他,并不是你们。 陆溪月心中冷意更盛,“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若是说的令我满意了,自会让你见到苏白。” 傅善渊深深睨了她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竟毫不退让,却也并未坚持,而是若有所指地说道:“殊白的娘亲去世了,温屹也已经死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此,陆庄主可以把殊白放出来了吧。” 陆溪月瞬间怔住。 温岚死了,温屹也死了? 温岚为何会死? 饶是以她心肠之硬,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傅善渊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来骗她,可,怎会如此。 陆溪月一时百念纷杂,终是艰难地问道:“阿白的娘亲为什么会去世?” 她甚至没有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最关心的竟然不是一直执念的温屹,而是苏白的娘亲。 傅善渊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陆庄主并不像龙麟卫查出来那样,对殊白没有什么情意。” 陆溪月心中一片乱麻,对上傅善渊平静的眸子,这种烦躁更是达到了顶峰。为何温岚死了,傅善渊看着竟没有多少悲伤,难道是他善于隐藏和伪装,喜怒不形于色。 “我去把他带过来。”她匆匆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不管傅善渊如何心情,她清楚地知道温岚对苏白有多好,也更加清楚地温岚在苏白心中有多重要。 她心中百念纷杂,还没厘清思绪时竟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柴房门口。 看着那四面都被漆黑油纸糊住的屋子,她竟然一时不敢进去。 可她知道此时已然由不得她犹豫,终是心一狠,“吱丫”一声,她推开那扇从未锁上的门,走了进去。 好黑,这屋里怎么会这么黑。 日光从她身后照进,在她身前洒下一片隐隐绰绰。 借着这光,她隐约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衣男子。 几乎是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男子身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大概是久处黑暗阳光太过刺眼,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男子依旧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只有身子不安颤了颤,异常沙哑地说道:“是谁……” 声音低哑的甚至让她有些听不出来。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她清楚地看到男子紧闭的眼角旁已然干涸的泪渍。 “阿白,是我。” 她异常轻柔地说道,似乎若是声音太大眼前的男子便会立时碎掉。 听到这四个字后,男子整个身躯越发颤抖,眼角两行清冷淌下,如同一只湿了羽毛的黑狐,无助而又凄凉。 她快步上前,掏出钥匙解开男子身上沉重的锁链,可明明动作已经极尽轻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伤处,看着男脖颈处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陆溪月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人牢牢地搂在怀里。 男子将头无力地垂在她肩窝,沙哑地说道:“十,十天了……” 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疼,竟然十天了。 第85节 十天对于普通人不过转息一瞬,可对男子却是漫长无比的折磨。 “十天……”男子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像是野兽无助的悲鸣,“我知道错哪儿了,我知道错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了,又如何能再拿来交换舅舅,是我错了师兄……” 陆溪月此时心疼已然占据了上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她一下一下拍着男子背部,“是师兄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 她明明知道这十天对苏白来说会有多难熬,可为了逼迫傅善渊,却仍旧无情地将他置于这般境地中。 男子抬起头,清冷的眼眸缓缓流下两行泪水,眼底却似有细碎星光,“我是你的,你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明明身体无比虚弱,就连说话都要用尽浑身力气,看向她的目光里却似有无限宠溺和极致的包容,像是在告诉她,她永远不用对他说对不起。 怀中的男子身躯轻的仿佛没有重量,眸光却一如既往的坚定,脆弱和坚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男子身上,丝毫不让人感觉违和。 陆溪月心中的悸动再也无法忍耐,她搂住男子腰身的手猛地收紧,用力地、蛮横地亲上了那早已干涸的薄唇,将所有细碎的呜咽和喘息尽数堵住,直到男子快要喘不过气,苍白的脸庞染上一丝绯红,她才堪堪放开男子。 男子眼睛泛着令人心碎的水雾,如墨的眼底却尽是情意,陆溪月心中一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说道:“我已让大寒烧好热水了,这就带你去。” 苏白丝毫不觉自己作为七尺男儿被女子这般抱着有何不妥,他只知道每次自己只要受了罪,师兄都会对他分外好,可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今日的师兄似乎对他有些过于好了。 浴房并不远,大寒正在门外侯着,看到两人这模样不禁有些惊讶,旋即却又释然。对旁人来说奇异的景象,在这两人身上却显得十分正常。 “庄主,水烧好了。” 陆溪月也不待大寒帮她开门,迫不及待地一脚将门踹开,绕过一个精致的白玉山水屏风,里面是一个正自热气缭绕的木桶。 她轻柔地将苏白放到了地面,手却一直抱在男子肩头。 “你先洗吧。” “师兄,我没力气了……”男子低低说道,无力地靠在她臂弯上,似乎只要她一放开他便会倒下。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疼,这连着十日,每日只有一碗菜粥,男子看着确实清瘦了不少,不由高声对外面吩咐道:“寒姨,你去准备一些饭菜送过来。” 待听到大寒应下后,才转头看向一脸虚弱的男子,见他似乎当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终是心疼地说道:“那我帮你洗吧。” 说完直接将男子身上已然凌乱残破的黑衣暴力地扯开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紧实身躯,在看到那冷白腕骨和脖颈上的一圈圈红痕时,陆溪月呼吸瞬间一凝。 她一手撑着苏白,一手牵过他饱受折磨的手腕,轻轻地吻了上去,而在她亲上去的一瞬男子像受伤的小兽般抖了抖,却让她的心软的像一汪春水。 她心中倏然一热,一把拉过苏白,对着那颈间的红痕,一点一点地轻轻舔舐,入口的铁锈味让她满嘴苦涩,心中疼意却越发蔓延。 当她亲到男子喉结时,眼眸倏然一暗,径直将它整个含进温热的口中,用舌尖轻柔地舔舐,旋即用力地吮吸,男子头颅突然高高扬起,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旁的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角竟再次溢出晶莹的泪水。 陆溪月忍着心中的疼意,从苏白修长的颈前一路亲到后颈,在她看到那“逍”字烙印时,动作突然顿住,眼神温柔地似能滴出水来,她将那烙印整个没入唇中,用舌尖描摹着,吮吸着,亲吻着。 男子终于忍不住从喉咙中发出压抑的呻/吟,却仿佛更加刺激了她,她从身后搂住对方,眼中渐渐染上湿意,低声问道:“疼吗……”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问的究竟是那被生生磨掉的一层层血肉,还是那被滚烫烙铁残忍留下的烙印,亦或是被她关在黑暗死寂中的煎熬和无助。 第102章 逼迫 问出这两个字, 也不待听到什么回答,陆溪月眼眸倏暗,一口咬上苏白那早已红透的耳垂, 随即用舌尖轻轻画着圈。 男子咬住下唇苦苦隐忍着,直到她一口热气呼在男子耳廓, 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男子喉咙中溢出,苏白浑身一阵战栗, 本就无力支撑的身体越发酥软, 只能虚弱地靠在她胸前。 苏白低低喘息着, 他的疼, 他的痛都是她给予的,可这还是她第一次问他, 疼不疼, 他眼角悄然溢出晶莹的泪珠,本来想说很疼很疼, 好让师兄对他更好一些,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不疼,从来就不疼……” 他如何舍得她为他而自责, 更何况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无需有任何自责和歉意。 听到苏白这个回答,陆溪月心尖猛地一颤,怎么会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男子此刻就连声音都还在颤抖, 眼底还晃着迷离的水雾,却骗她说不疼。 陆溪月感觉自己的心被怀中的男子分成了两半, 一半酸酸涩涩心疼不已,一半却忍不住想要将他狠狠地吞吃入腹。 她捞起男子发软的身体,放入热气腾腾的木桶中,苏白面色有一瞬的犹豫,最终却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男子克制不住地蹙起眉头,脸上浮现抑制不住的疼色,她才突然想到男子身上还有外伤,此刻被热水这么一泡,疼痛只怕成倍增长。 “明知道痛,为什么不说?”陆溪月脾性本就不好,这会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苏白以为陆溪月会像往常那样扇自己一掌时,陆溪月却又突然收敛了脾气,将他从水里抱了出来,拿起一旁竿子上的巾帕就要给他擦拭身子。 苏白迟疑了一瞬,低声说道:“师兄我自己来吧,我……其实还有力气,方才那样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让你多抱我一会。” 陆溪月闻言冷冷瞪了他一眼,嘴唇颤了颤终是没有动怒,只留下一句:“那你自己擦,擦完出来吃饭。”便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白玉屏风后消失的红色人影,苏白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师兄为什么没有骂他,也没有动手罚他? 苏白心中倏然一沉,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起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被关在黑暗中的这三日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撑下来、熬过去,而在师兄带着光明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只有她,也只看得见她。 却一直忽略了,如果师兄愿意放他出来,是不是说明舅舅已经在她手中了?而师兄今日对他百般容忍,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杀了舅舅? 苏白突然踉跄了一下。 所以师兄对他这么好,是在补偿他失去了舅舅么。 他有如行尸走肉般穿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失魂落魄地走出浴房,正对上陆溪月有些不耐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慢——” 陆溪月话刚出口,却发现男子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沾着湿意的乌黑长发如瀑般泻下,比之平时生生多了几分脆弱。 不由指向身旁的石桌,耐着性子说道:“你这么多日都吃的流食没有荤腥,这有碗参汤,你把它喝了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苏白却像是没有看到那碗汤,只直直看着她,声音带着不安的微颤:“师兄,是不是我舅舅他——” 听到“舅舅”两个字陆溪月就一阵头疼,她平生最不擅长解释和哄人,只好打断道:“你父亲来了,你把这碗汤喝了我们一道去见他。” “父亲来了?”苏白倏然一惊,“父亲把舅舅带来了?” 否则师兄如何会放他出来。 陆溪月有些烦躁地说道:“你把粥喝了,等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见她神色不耐,苏白急道:“师兄你有没有对父亲——” “你想问我有没有和他起冲突?”陆溪月没好气地打断,心中越发烦躁,她看上去像是会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吗,再怎么说傅善渊也是他的父亲,在苏白心中,自己难道就丝毫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么。 见陆溪月面露不虞,苏白心中猛地一沉,难道两人真的起了冲突?父亲虽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只是一介文人,哪怕有龙鳞卫在侧只怕也不是师兄对手。 “我想现在先去见父亲。”苏白有些忐忑地看向她。 对面的男子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明明身体虚弱极了却一直不肯听她的话乖乖喝汤,还非要现在就去见傅善渊,她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多,此刻更是顿时升出一股恼怒,当下一把攥住男子衣领蛮横地将他按在石桌上,男子后腰抵在桌沿上,身子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迷惘的男子,以手作钳一把掐住对方脸颊,手上猛地加力,逼迫苏白将嘴巴张开,随即拿起桌上温热的参汤,不由分说地灌了下去。 男子目光瞬间一凝,两手死死扣在石桌边缘保持身体平衡,口中被迫快速地吞咽着,可即使如此仍有许多来不及咽下的汤水沿着嘴角淌下,明明是最普通的参汤,在男子苍白脸色映衬下生生多了几分靡丽的意味。 陆溪月手中动作倏然一顿,将所剩无几的参汤重重顿在石桌上,松开了一直掐住男子脸颊的手。 身上桎梏一松,苏白猛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庞染上片片绯红,竟是意外的好看,陆溪月一时有些看呆了。 直到对上男子因为难受而泛着水雾的眸子,陆溪月才猝然惊醒,不由暗暗谴责自己,别人娘亲才刚去世,她就在馋别人身子。 不由沉下心思抛开那些杂念,用一根玉簪替他挽起头发,将刚刚缓过劲来的男子一把抱起,不由分说地往前厅奔去。 男子全程都异常沉默,陆溪月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紧张,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手上加力将人抱的更紧些。 直到一路奔到了前厅门口,她才终于将苏白放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里走去,苏白心中着急走的不由快了一些,当看到傅善渊毫发无损,来的也只有他和夜五两人时,苏白不由狠狠松了口气。 “父亲。”苏白走到傅善渊面前,眉眼低垂,恭谨地唤道。 傅善渊眸光暗沉,道:“君子当处事沉稳,怎能这般轻浮。” 陆溪月缓步跟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登时一阵无语,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挑剔这种事情,他难道没发现苏白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吗? 抬眼却发现傅善渊目光沉沉地凝着她,像是在指责她带坏了苏白。 陆溪月倏然一怒,正想出声反驳,苏白却突然一把挡在她身前。 陆溪月看着眼前修长的蓝色背影,心肠再次软了下来,拉着苏白坐到傅善渊对面的椅子上,忍着怒气说道:“傅丞相,苏白已经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了吧?” 苏白闻言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傅善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若是父亲真的是像之前所说,是来向师兄赔罪的,两人绝对不会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傅善渊看了眼苏白,沉声道:“想必你也知道,龙鳞卫查明温屹犯下罪责后,我本想把他交由律法处置,可你娘亲不舍,只好让温峥派人押他进京,将他一世拘在府里也就罢了。” 苏白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离京前发生的事。 傅善渊语气渐渐冷肃,“可没想到你娘亲身边最受信任的陪嫁丫鬟青黛竟一直是温屹的人,他被关在你母亲院中,你母亲心慈,没有禁止旁人去看他,温屹便和青黛接上了头,那青黛受过温屹大恩,竟愿意为了他,对我下毒。” 陆溪月听着听着竟然有些懵了,温岚和傅善渊住的不是一个院子么,温屹竟然还敢下毒害傅善渊,相比之下温岚身边有温屹的人,倒显得正常许多了。 “舅舅他为何要下毒害您?”苏白不敢相信地问道,难道,舅舅连父亲都恨上了? “温屹认为你娘亲当年被迫嫁给我,年仅十六就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就要替我操持府中中馈,是我误了她一生。” 陆溪月一时有些沉默。 温岚当初才十六,到现在也才三十四而已,温家为了家族利益要将温岚嫁给一个年纪能做她父亲的人,温屹会仇恨他们实属正常,可逍遥山庄何其无辜? “可当初娶温岚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毕竟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 苏白闻言也关切地看向傅善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亲生母亲才去世,父亲便那么快又娶了娘亲。 傅善渊没有丝毫窘迫,神色如常地说道:“当时正值雍州旱灾,可天下初定国库空虚,衡国需要温家的财力支持。” 果然……苏白惨笑一声,在父亲心中只有衡国和圣上,他和兄长,还有娘亲加起来都比不过。对父亲来说,只要有利可图,娶谁都是一样。 他抬眼看向傅善渊,“舅舅下毒害您,娘亲她定然伤心坏了……” 傅善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青黛知道入夏以来,你娘亲每日都会为我煮一碗甘草粥,再由她亲自送到书房,而那青黛便趁你娘亲不注意时在里面下了温家特有的毒药,相思。” 相思?陆溪月怔了怔,这名字怎么听也不像毒药。 苏白喃喃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傅善渊微微颔首,神情凝重地说道:“不止如此,更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之毒,毒性绵长、无色无味,中毒后无药可解却要生生痛上十二个时辰才会死去。温屹当真是恨毒了我,一下手便是这种最为折磨人的毒药。可相思之毒最奇的地方不在毒性,而在于,若是女子下毒便只对男子有用,因此温屹丝毫不担心这粥会被你娘亲误食。” 苏白听完心有余悸地说道:“所幸父亲您并未中毒。” 傅善渊神情越发晦暗,“那日,那碗甘草粥送来时,你母亲照例帮我试了试冷热,若是平时她误食了定然是无妨的,可那个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苏白放在膝上的双拳蓦然攥紧。 误食?身孕? 第86节 母亲怀孕了?他怎么不知道。 “若是怀孕了误食会怎样?”苏白声音极度地颤抖,听的陆溪月心中异常不忍,人有时就是这样,明明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傅善渊声音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若女子怀孕,怀的是女胎便可安然无事,若是男胎,则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见傅善渊这般神情,苏白哪里还能不知道,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一句:“娘亲她怀的是女,还是……男?” 傅善渊没有回答,反手指了指夜五手中捧着的檀木盒,道:“这里是你母亲的骨灰。” 男子俊美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哪怕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颤抖到摇摇欲坠。 陆溪月连忙起身,走到苏白面前一把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中,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湿意,陆溪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年前她也是骤然失去了双亲,苏白此刻的感受她再明白不过。 只是,她面色狐疑地看向对面从头到尾不动如山的傅善渊,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儿子这般难过,为何他还能这般镇定,甚至她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情感波动,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还是说,他将所有情感都尽数压抑,没有一点外露? 甚至她能明显感受到,在傅善渊面前,苏白就连这般悲恸都只能压抑地啜泣,没有哭出声来一次。 她忍着心疼问道:“那温屹又是如何死的?” 听到她这话,怀中的苏白啜泣为之一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尾泛红,水雾晃动地看着她,看着她真想现在就当着傅善渊的面亲上去。 “你娘亲中毒后,我把她带到温屹被关的地方,向他索要解药,他发现中毒的是她不是我后,瞬间癫狂,那时我才知道,世间竟有这般狠毒且奇特的毒药。” “你娘亲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求我,杀了她。” 饶是傅善渊,此时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 三人同时沉默。 苏白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素来清冷的眼眸被鲜红的血丝填满,攥紧的双手青筋暴起,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有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上滑落。 陆溪月摸了摸自己眼角,触手竟是一片湿润,她竟然……哭了?她竟然会因为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留下眼泪。 傅善渊沉稳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让龙鳞卫动手,可没有一人敢下手,最后是温屹说,解开他,让他来,我同意了。” 他顿了顿,道:“温屹在结束你娘亲性命后,便自尽了。” 陆溪月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忿,整整两条人命,更何况还是他的妻子和亲人,傅善渊的叙述却平淡到像是在说饮水吃饭,甚至她直到此刻才发现,傅善渊对温岚的称呼,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娘亲”三个字,似乎她的存在便只是为了照顾苏白长大。 可哪怕是如此平淡简略的描述,她都可以透过字里行间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如何惨烈和血腥。 怀中的男子早已停止了颤抖,向来如墨的眼底此刻一片死寂,像是脱水的鱼终于停止了垂死挣扎。 而傅善渊却像是没有看见般,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你娘亲临死前求了我一件事,她说若不是她的缘故你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她一直担心你在外面过的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好在你遇到了陆庄主,你娘亲希望能亲眼看到你和陆庄主成亲。” 亲眼看到,她和苏白成亲?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傅善渊开口解释道:“温家素来相信,人死后七日内灵魂尚存,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因此我希望你们明日便成婚。” 明日便成婚?陆溪月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脑袋一时有些发晕,她不是听说按照京城中的习俗,这种时候子女应该为母守孝才对。 傅善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身突然生出若有实质的压迫,“这是她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答应了。” 傅善渊神色极其平静,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神情和语言,透露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既然他答应了,她和苏白就必须照做。 可是,凭什么? 陆溪月心中涌起一股极端的愤怒和不平,她不介意和苏白成亲,可绝对不是在这种被人逼迫的情况下。 更何况逼迫她的人,还是傅善渊。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到,为何死的是无辜的温岚,而不是傅善渊,明明温屹下毒要杀的人是他,温岚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世道为何总是如此不公。 第103章 安慰 陆溪月以前偶尔也会听说这位傅丞相, 说他是位好官,为官清廉,刚正不阿, 实打实地为衡国做了许多好事,她也听傅朔玄说过, 他为人很是古板不化,因循守旧, 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古板, 这么强硬。 “我不答应。”她扬着眉, 冷冷说道。 他答应了又如何, 得她答应了才作数。 苏白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看向傅善渊,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傅善渊淡淡地强调了一遍:“这是你娘亲的心愿,不是我的。” 陆溪月心中一沉, 竟然拿温岚来说事,她清楚地知道温岚对苏白有多重要,这是要让苏白来说服她。 果然, 傅善渊话音刚落, 苏白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真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当朝右相,三言两语就把矛盾转化了。 可恶,明明是他在求她和苏白成亲,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若是她和傅善渊动手, 夹在中间为难的只会是苏白。 就在她以为苏白会求她同意时, 怀里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面向傅善渊,眼底仍旧通红, 声音仍旧颤抖,可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坚毅,“父亲,师兄她是儿子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她若愿意嫁于我为妻,我自是欣喜若狂,必会珍她重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她若是不愿意,我便只能等,等到她回心转意。” “娘亲对我说过,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而是希望她能开心幸福,我相信娘亲也不愿看到师兄是被您逼迫着,才和我成亲。” 说到“娘亲”两字时,苏白明显地哽咽了一下,仿佛温岚和蔼的笑颜还在眼前,可恨他为什么没有多陪陪她,为什么没有多和她说说话,他还没来得及弥补这十年的过错,他想要补偿的人却已不在人世。 傅善渊身后的夜五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他跟在丞相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二公子敢这么对他说话。 果然,傅善渊非但没有被说服,神色反而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目无尊长,恣意妄为。这么多年过去,你竟没有丝毫长进。” 苏白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瞬。 他早该想到,父亲对他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要求他会尊重师兄。 陆溪月此刻恨不得按着傅善渊的头让他给苏白道歉,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当爹的!把子女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方才说要她和苏白明日就成亲时,傅善渊目光看的也是她,像是默认苏白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决定,也没有资格违抗。 她相信傅善渊也是关心苏白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替他取“子安”为字,可只有关心远远不够,还要有尊重。 她一脸怒容地站在苏白身后,传音入密地问道:“傅善渊是否看到过你后肩的烙印?” 很快她便收到了回复,“父亲没有看到过。” “哦?你这次回家,你父亲没有扒了你衣服揍你一顿?”她不是听傅朔玄说,傅家家法严苛,就连他都没少被打。 这次收到回复的时间比上次要略久一些,哪怕是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她都能听出苏白低沉声音中的羞赧,“父亲教训我和兄长,一般是用戒尺打掌心和……臀部。” 臀部?陆溪月看着身前男子挺翘的背影,惊的差点跳起脚来,傅善渊竟然是打这两个部位,不过定下心来一想顿时感觉理所当然,这两个地方具有极强的训诫和羞辱意味,最适合树立他一家之主的威严。 不过陆溪月不知不觉中仍是攥紧了拳,等何时有机会,她定要覆盖掉傅善渊留下的痕迹。 可现在,她只能在傅善渊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地捏了眼前的男子屁股一下,苏白浑身瞬间绷紧,好在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回味了下手中的触感,陆溪月这才满意地走到苏白身前,双手抱胸地看着傅善渊,挑眉道:“有些事傅丞相恐怕还不知道。” 傅善渊不动如山地坐在椅上,淡淡瞥了她一眼。 陆溪月冷哼一声,转过身,看也没看苏白一眼,径直从衣襟处将他质地良好的衣服左右扒开,露出后背那个“逍”字烙印,又将苏白转了一圈,确保那个字没有任何阻挡地出现在傅善渊眼前。 傅善渊看清那个字后,目光瞬间一凝。 陆溪月略带示威地冷道:“傅丞相您是文人,自然不会不认识这个字,既然认字,想必就该明白,苏白是我的人,成亲,他是我的人,不成亲他依旧是我的人。” “畜生!”傅善渊猛地抬手拍了下红木椅圆滑的扶手,脸色瞬间铁青。 傅善渊终于动怒了,陆溪月勾了勾唇,她果然赌对了。 傅善渊虽然在意儿子,可他更在意的是傅家的名声,否则为何当年苏白离家出走,对外却只宣称是走失。 而苏白身上被烙下她的名字,可能比苏白当年离家出走还令他生气。 陆溪月一身红衣,冷若寒梅,“和苏白成亲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可对傅丞相您来说,无法完成对亡妻的承诺会不会有损英名,我就不关心了。” “更何况,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要和唐家唐忱成亲的消息。不过,您放心,虽说我要和别人成亲,可苏白他毕竟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会放他离开山庄。” 苏白心猛地被攥紧,虽然明知道师兄可能只是在吓唬父亲,可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若是师兄当真和唐忱成亲,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去抢亲。 陆溪月却不知道苏白的心思,一双姣好的桃花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善渊,“若是被人知道你傅家的公子在这偏远的锦州给一女子做面首,不知道傅丞相在朝廷上还能不能挺起胸膛?” 对面的长衫中年胸膛起起伏伏,明显已然动怒,可有个苏白隔在两人中间,她不能动他,可同样的,他也无法对她动手。 不过不愧是浸淫朝堂多年的右相,傅善渊很快便平复了心情,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敢问陆庄主,究竟要如何,才会和殊白成亲?” 陆溪月扬了扬唇,笑容肆意而又张扬,“入赘,就要有入赘的态度。” “入赘?”傅善渊瞳孔猛地一震,很快明白过来,这就是陆溪月的条件。 “对外我什么都不会说,别人也不会知道,但是我希望傅丞相心中要清楚,苏白和我成亲,便是我逍遥山庄的人。” “绝对不行。”傅善渊神情冷肃。 “儿子愿意。”苏白对着傅善渊,猛地跪了下去,垂首道:“求父亲成全。” 陆溪月心中再次升出一股不满,她不想看到苏白跪别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父亲也不行。可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在心疼苏白。 可她必须要替他将这件事解决了,一想到她拐走了傅善渊一个儿子,心里不由舒坦了些许。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相对无言。傅善渊面色阴沉,却始终没有说话。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日头都有些微斜,久到两人都以为傅善渊不会回答,才听到一个浑浊的声音缓缓地道:“好,如此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句话一说出,傅善渊整个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傅善渊这话一出,苏白眼带水雾地唤了声“父亲”,惶恐地俯身磕了下去。 见苏白这模样,陆溪月忍不住说道:“这倒也不必,这嫁出去的女儿还能回娘家呢,更何况苏白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孝顺。”她知道让苏白彻底放下傅家是不可能的,眼前这样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见傅善渊没有说话,陆溪月便自顾自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当傅丞相您还认这个儿子,劳你们多留一日,大寒,你带傅丞相和这位龙鳞卫去客房。” 说着把苏白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道:“二位请。” 待两人跟着大寒离开后,陆溪月正想发泄发泄这一路压抑的怒火,却猛地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抱住。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湿意,陆溪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肩头,身后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哎,陆溪月叹了口气,傅善渊在的时候苏白连哭泣都只能忍着,也不知道这小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见苏白没有停止的迹象,陆溪月心中越发心烦意乱,只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跟着难受起来了,当下猛地一转身,用柔软的嘴堵住男子双唇,将那令她心尖难受不已的呜咽声尽数吞没。 两唇相接,苏白猛地睁大了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陆溪月一把按住男子后脑勺,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此刻是苏白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她却蛮横地掠夺着,索要着,前厅里喧嚣的风似乎都在此时静止,只听得到两人唇齿纠缠的声音,而她仿佛闻到了松针的清香,冷冽而又诱人。 她也不知这样亲了多久,直到苏白终于停止哭泣,她才终于放开已然有些喘不过气的男子。 此时的男子眼睛红肿着,俊美的脸庞因为泪痕而平添几分脆弱,唯独那向来淡薄的双唇泛着红润的水色,让人看了就无法移开眼。 她柔声说道:“别哭了?你娘亲还在看着,明日咱们可就要成亲了。她看到也会开心的不是?” “娘亲,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苏白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可声音仍然带着微颤的哭腔,“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第87节 “是温屹杀了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听说你娘亲之前喜欢我阿爹,却嫁给了你父亲,可是现在你嫁给了我,不也算是圆了她的遗憾。”更何况,她也会对他好的。 苏白瞬间红了脸。 “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男子刚被她从柴房中放出来,只喝了一碗参汤便听到这种噩耗,现在大概是哭的累了,在她的轻声安抚中,终于在她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男子带着泪痕的睡脸,陆溪月恍然想到,这又何尝不是上一代的悲剧。 若不是温岚嫁给了傅善渊,苏白不会离家出走,也不会遇见她,若不是温屹因为温岚而心有不平想要报复,她和苏白之间也不会生出那么多误会。 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禁又生出了些怒气,当初苏白竟然选择将这一切瞒着她,好在被她狠狠修理一番后他应该不敢再这样了。 待她将男子在倚玉轩中安顿好后,刚关上男子房门,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大寒便迫不及待地前来询问:“庄主,您真的明日就要和二庄主成亲?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这有什么仓促的,不就买点红布挂一挂,红蜡烛点一点,再布置布置也就好了。” 大寒闻言皱着眉看她:“这您和二庄主的喜服总得要吧,这量体裁衣,再怎么赶工一日之内都做不好。” 说起量体裁衣,陆溪月突然灵光一现,“我之前不是让唐忱去准备婚礼,我记得他之前就请绣娘来山上替我量过,算一算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应该已经做完了?” 大寒摇摇头,“这喜服那么复杂,哪儿能那么快就能做好,更何况您和二庄主成亲,用那个唐忱订做的喜服,不觉得膈应?” 两人正为难时,谷雨带着夜五走了过来。 “两位,主人命我来告诉二位,明日一早做好的喜服便会送到,是二公子在京城时,夫人选好的款式,请的天临城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 陆溪月挑了挑眉,“你就是龙鳞卫?你的主人不是皇帝,而是傅善渊?” 夜五敛眉道:“陛下命我们认主人为主,便只有主人一个主人。” 陆溪月哼了一声,冷道:“那之前也是你把苏白带回天临城的?” 这次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陆溪月没耐心地说道:“你走吧。” 对面的黑衣男子手指蜷了蜷,并没有离开,而是迟疑着说道:“主人他其实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只是他身上背负的太多——” 他知道主人来锦州前甚至派人算过吉时,只是后来知道即使说出来,陆溪月也不会听。 “你说这句话,傅善渊肯定不知道吧。”陆溪月不耐烦地打断,神情冷淡,“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左右明日以后也不会再见。” 夜五顿了半晌,终是说道:“那祝姑娘和二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苏白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身下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柔软的被褥,他轻颤着睁开眼,有光,真好。 而此时昨日的记忆在此时铺天盖地的涌来,才刚刚醒来的人再次沉默下去。 直到他用完吃食,整个人还是沉浸在难言的悲伤中,看到陆溪月拿着喜服出现在他面前时,仍然回不过神来。 陆溪月心中也格外为难,看着苏白这副魂不守舍目含悲伤的模样,她很想让他能不这么难过,可她要如何做? 直到她目光落在地上捆着红布的一圈圈麻绳上,忽然想到为了刺激苏白和傅善渊,她把式微那些人叫到柴房门口那日,式微为了引诱她玩的花样。 若是那样,苏白总没有心情悲伤了吧。 一想到苏白被绑成当日式微那个样子,外面是大红的繁复的喜服,内里却是那般风情,还不得不强忍着去拜堂成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甚至还是当着傅善渊的面,陆溪月感觉自己瞬间血脉偾张。 第104章 穿喜服 这人平时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自己扛的模样, 也就是此时失了娘亲,看上去多了些脆弱的感觉。 “阿白,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去成亲, 被你娘亲看到了是不是会担心你?” 苏白坐在床上,抬眸看她, 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就知道,这人昨天能跟她哭诉两句已经是极限了, 今天脑子稍微一清醒, 便又成了个闷葫芦。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只穿了白色里衣的男子, 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自己动手, 把上衣脱了。” 苏白怔愣一下,虽说两人早已有过更亲密的举动, 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自己脱掉上衣仍是让他红了脸。 苏白有些无措地想到, 师兄这是想给他身后的鞭伤上药么。 却看见陆溪月蹲了下去,不甚耐心地解开地上捆着红布的麻绳, 随即一脸冷肃地朝他走了过来,然后把那麻绳,套在了他脖子上? 陆溪月回忆着当时式微露给她看的样子, 有些生疏地绕过男子修长的后颈和精致的锁骨, 随后引着他站起身来,经过紧实的胸口、背部,压着苏白还留着血痂的鞭痕一路往下,最后麻绳猛一收紧, 男子便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疼吗?”陆溪月真诚地问道, 否则她也没做什么, 怎么这么大反应。 苏白有些难忍地摇了摇头,这点疼痛和以往被鞭打、被点穴比起来很是微不足道, 只是被这么粗糙的麻绳磨着,那细微的刺痛加上异样的麻痒,让他有些……不适应。 陆溪月见状便也放下了心来,毕竟苏白的身子怎么都比那个式微要强上许多,可惜她并不知道,式微他们平日里用的绳子都是被油浸过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会像普通麻绳这么粗糙,也不会这么令人痛苦。 陆溪月最后将绳子系在男子手腕处,才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淡红的鞭痕配着麻绳,笼在苏白紧实有力的身躯上,从未有过的冲击让她脑袋有些发晕,陆溪月感觉自己心里深处某个地方似乎突然被唤醒了。 “走两步。”她听见自己冷声说道。 走,走两步? 苏白顺从地在屋里走了起来,却比他以为的要痛苦的多。这绳子虽然丝毫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可他只要稍微一动,那粗糙的麻绳便会开始摩擦皮肤,并且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没走两步,男子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水,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绯红,可看着一脸愉悦的红衣女子,终是忍下求饶的心,继续在房间里艰难地走动着。 陆溪月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这个样子的苏白真是好看极了,她一开心,便大发慈悲地说道:“好了,站住。” 听见她这话,男子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一双凤眸水雾晃动地看着她。 陆溪月唇角笑意越来越盛,从床上拿起刚刚被男子脱下的上衣,披在了他身上,甚至细心地替他穿好。 男子好看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却仍一动不动地任她施为,“师兄,这个……不能先解开吗?” 陆溪月假装生气地说道:“这可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怎么能解开?还是说你不喜欢它?” 本是故意为难的话,男子眼神却突然温柔下来,低声说道:“喜欢。” 低沉又带着丝丝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陆溪月心尖却猛地一颤,像是春日里炸开的花苞,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明明是她在调戏苏白,可最后窘迫的反而是她。 当下恶意地拽了拽男子手腕上的绳头,如愿以偿地听到难耐的喘息声,才终于放过男子,拿起被她放在一旁许久的大红喜服。 她将喜服展开抖了抖,语带蛊惑地说道:“这可是你娘亲替你挑的喜服,我帮你穿上,好不好?”最后一个好字刚出口,陆溪月便瞬间后悔,她提谁不好偏偏要提温岚。 见她面露懊恼,男子眸中闪过一丝悲伤,却仍安慰道:“娘亲她若知道我终于娶到了你,我想她也一定也会开心的。” 她一边帮男子穿喜服,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怎么给你娘亲说起我的?” 温岚竟然会认为她是个好姑娘,她自认自己不是世俗人眼里的好妻子,不过如果这个好指的是鞭子挥的好,武功好,那她应该还是算得上优秀,甚至是翘楚。 苏白一边忍着她的不老实,一边颤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给娘亲说,刚刚离家出走的我,以为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呃……” 陆溪月手中动作丝毫未停,口中却不高兴地冷道:“继续,怎么不说了?” 苏白低低喘息几声,说道:“直到师兄你出现在我眼前,你穿着一袭红衣把我紧紧抱在怀里,那个时候我倏然感觉,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男子平举着的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了抓,像是在抓那一束照亮了他的光。 陆溪月听着这话,却突然有种自己趁虚而入的心虚感。对当时的苏白来说,所谓的父亲把他当作利益交换筹码,而最依赖的娘亲竟然又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也难怪了,小小年纪就变得寡言少语。 当所有都穿戴完毕后,她最后替苏白系上白玉镶嵌的大红腰带,不经意间又拨动了腹部的绳结,男子猛地喘息几下,才勉强压抑住喉中的呻/吟,可见她一脸笑意盈盈,终是没求饶,而是目带宠溺地看向她。 被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用这种眼神看着,陆溪月感觉心中一热,下意识地用袖子替苏白擦了擦额头汗水,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你这身子还是太虚,年纪轻轻出这么多汗,一定要好好补补。” 苏白看着她,认真地应道:“好。” 陆溪月心尖又是一颤,她这是怎么了……心跳快的像是练完一整套逍遥游剑法,只能低下头专注地替男子整理衣摆,却感觉一道有如实质的炙热视线从上方传来,她不悦地抬头,正对上男子灼灼含笑的目光。 “我一定好好补,定不会让师兄失望。” 陆溪月脸颊一红,瞬间明白了男子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羞愤,苏白自然也不好过,这一次直到男子终于受不了求饶,她才终于放过了他。 这一身衣服穿完,日头都已经往天空中又升了升,饶是九溪山上很是凉快,她都快被折腾出一身汗。 可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俊朗男子,她很快便忘记了方才的疲惫。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苏白穿红衣,向来看惯了他穿黑衣或是蓝衣,此刻这一身华丽的大红婚服,衬得本就俊美出尘的面庞生生多出几分迤逦。 妖孽,真是妖孽。陆溪月看着苏白连声叹道,本来想给他盖个红盖头,可看着这么张养眼的脸终究还是不舍得遮住。 毕竟,若是遮住了看不到,她辛辛苦苦绑这麻绳的乐趣不也少了许多。 “你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回屋换衣服,我们也不必讲究什么晨迎昏行,我何时准备好,何时便是吉时。”陆溪月的话一如既往的霸道不容置疑。 两人的婚礼就在前厅中举行,此刻整个前厅已是一片红色,之前举办招婿的院子里铺满了红锦地毯,柱子、房梁上都裹着亮丽的红布,镂空的垂花柱上缀着大红的灯笼,哪怕在白日里看着也是极亮堂。 苏白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眼里的柔情慢慢倾覆成浩瀚的海。虽然同样是红衣,可今日的陆溪月,淡施脂粉,额间画着淡粉的梅花花钿,白皙的颈上戴着一颗莹润的珍珠,本就艳丽至极的容貌在大红喜服映衬下,像是夺走了世间所有的光彩,美的惊心动魄。 就连同为女性的大寒都惊叹不已,更不用说苏白了。 “我好看吗?”陆溪月笑着问道。 虽然唐忱无数次地说过她好看,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里过,毕竟在江湖里,比起容貌,还是武功更为重要。 可如今男子这副看痴了的模样,无疑很好地取悦了她。 男子眼眶有些湿润,“师兄,你真美……” 陆溪月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道:“你现在也很美。” 男子长身玉立,容貌俊美,温柔且沉稳,看上去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新郎官,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繁复喜服下是怎样诱人的风情。 “走吧,长辈们都在屋里等着了。”她一把握住苏白手腕,两人携手朝里走去。 她每走一步,红裙摇曳,金色的花边像是蝴蝶般振翅欲飞,美的不似凡尘中人,可她身旁的苏白就没有这么好受了。 第105章 真香 两人一路走来, 胭红的纱幔随风轻荡,众人的恭贺不绝于耳。 陆溪月和苏白并肩而立,两人脸上都噙着喜悦的笑容, 女的明艳夺人,男的风姿如玉, 任谁看了都要夸上一声,真是绝佳的一对璧人。 若是不细看, 只会以为两人现在春风得意, 如浸蜜罐, 可只有陆溪月才能发现, 身旁男子如雕刻般的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牙关紧紧咬着才能克制住随时可能脱口而出的呻/吟, 而每走一步, 都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其实若是平时,这并不算得如何难熬, 可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白不得不攥紧双拳用尽所有理智,才能维持住脸上得体的笑容。 而当两人跨进屋里后, 苏白更是浑身绷紧, 神情一肃。 第88节 屋内的正中,端坐着的正是傅善渊和秦秀茹,而中间的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三个牌位, 其中她阿爹阿娘的牌位, 是今日辰时专门去禁地中请出来的。 看到傅善渊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上首, 陆溪月心中一阵不悦,藏在宽大袖摆下的手, 下意识地勾了勾男子缠在手腕上的绳头。 “唔——” 男子猛地低低地喘息了一声,随即求饶似地看向她:“师兄……” 平日里清冷的像冰湖般的声音,此刻化成了一滩春水,尾音还微微上扬着,勾的陆溪月面红耳赤,恨不得现在就洞房。 而在屋里的人看来就是,一对新人红着张脸走进来,只当两人是在害羞和兴奋,并没有多想。 两人走到傅善渊和林秀茹面前站定,大寒哽咽地唱道:“新娘新郎拜天地咯!” 陆溪月和苏白对视一眼,瞬间被对方眼里缱绻的情意迷了眼。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厅外,齐齐拜了下去。 男子微微一动身上的绳子便会牵动各处,更不用说此刻作出这种躬身的姿势了,陆溪月没有转头看,只通过男子变得急促的呼吸,也知道他此时正在极力忍耐着。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二拜高堂!”大寒高声喊道。 两人转身面向傅善渊和林秀茹,齐身拜了下去。 “起来,快起来。”林秀茹含着泪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兜兜转转这么久,可算修成正果了。” 可等她直起身子,却发现一旁的苏白还艰难地躬着,她这才发现,好像傅善渊还没说起来。 而苏白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豆大的汗珠甚至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就在她已然有些不悦时,才听到傅善渊似叹息般说道:“起来吧。” 因为被折磨的太久,苏白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眼底却涌动着愧疚和感激。 而到了此刻,她才终于看这个傅善渊顺眼了三分,若是他今日敢为难苏白,她,她就撺掇温韫把傅朔玄也拐走,哼哼。 大寒见傅善渊松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高声道:“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而对,四目相接间,对方的眼眸里只看得到自己的身影。 哪怕身上又麻又疼,男子乌黑的眸子里仍然盛满光芒,像是云破月出,澄明如星,看的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过往种种的一切、往后漫长的余生,都在这一眼之中了。 “礼成!” 大寒哽咽地喊了出来。 喧闹的前厅,纷杂的恭贺,飘扬的纱幔中,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涌过,背叛、误会、责任、痛苦,她这一生真正痛快的日子没有几天,而此时她的眼里,只有眼前的男子。 漆黑如墨的凤眸里涌动着浓烈的情意,目光明亮而柔软,仿佛黑夜里的渔火,只为等候一位归人。 直到一对儿新人入了洞房,陆溪月坐在倚玉轩中,自己那被布置成一片红海的房里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真的成亲了? 十年前她在山门把苏白捡回来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嫁给这个小自己许多的少年,哦,不对,是把他娶回来。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任别人,都不会动心喜欢上任何男子,可苏白就是有这个本事,硬生生地把她一颗心,从冰凉捂到滚烫,一点一点地融化她所有坚冰,他像是一束光,明亮地照进她尘封已久的心里。 两人并肩坐在桌边,男子经过一天的折磨,眼底泛着薄薄的红,清冷的声音中带着难耐的颤意,“师兄……” 她知道苏白想说什么,含笑打断道:“不急,还有合卺酒没有喝。” 说话间她蛊惑般地靠近男子,“还是说你不想同我喝?” 苏白摇了摇头,如夜似渊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苏白求之不得。” 陆溪月感觉自己脸颊倏地有些发烫,想来是旁边那对大红蜡烛燃的太盛太亮,当下故作大气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想喝,便让我来喂你。” 说着也不用酒杯,直接拿起桌上青瓷做的酒壶,将细长的弯嘴对着男子衣襟里面,径直浇了进去。 “唔——!” 男子止不住地呻/吟一声。 冰凉的春情酒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流去。 直到男子快要将身子仰的倒下椅子,放在身前的双手攥到指节泛白,陆溪月才终于抬起酒壶,放到了桌上。 整个屋内刹那间酒香四溢,陆溪月忍不住深深地嗅了一口,舔了舔唇,叹道:“真香。” 苏白难耐地喘息着,本就被折磨了一天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对待,更何况那麻绳浸了酒,收缩的越发紧,苏白忍不住将手撑在桌上,才能勉强维持住身形。 “好喝吗?”陆溪月妖冶的脸庞上泛着天真的笑意。 男子喉头艰难地滚了滚,喘息道:“好喝……” “还想喝吗?” 男子显然已是忍耐到了极点,眸光却仍旧温驯,颤声道:“娘子说了算。” 陆溪月握着酒壶把的手顿时一僵,明艳的脸庞迅速地飞上两抹绯红,娘,娘子? “咣当”一声,酒壶倒在了桌上,残酒滴答滴答地淌下。 一时间屋内酒香更盛。 “你喝完了,便该我喝了。”陆溪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素来清冽的声音染上炙热,一把抱起早已忍耐不住的男子往床上走去。 “呃——啊!” 单单只是把人放在床上这个动作已让男子忍不住□□出声。 大红的喜服衬着男子酡红的脸庞,陆溪月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去。 从唇角到唇珠,陆溪月珍重地、温柔地,一点点舔舐着,轻易地撬开本就对她从不设防的牙关,蛮横地掠夺着,强势地将男子所有呜咽尽数堵住。 苏白身子已然软到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她施为。 她一点一点地剥开男子繁复的喜服,解开白色的里衣,紧实胸膛上绑着的麻绳早已浸湿,深深地嵌入了肌肉之中,随着男子急促的呼吸而起起伏伏,看的陆溪月呼吸瞬间一滞。 她抽出挂在床头的扶摇,剑尖轻轻一挑,缚住男子一整日的麻绳终于解开,身下的躯体遍布着麻绳勒出的红色痕迹,压在纵横交错的淡红鞭痕上,从修长的脖颈一直延伸到强韧窄紧的腰上,陆溪月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 她伸手,沿着那红色的绳痕轻柔地抚摸,冰凉的手指接触到滚烫的肌肤,早已被摩擦到红肿不已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种对待,只消轻轻一碰男子便是一阵战栗,却仍忍着脱口而出的呜咽任她施为。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 这是她的人,是属于她的,以前是,以后是,这辈子是,下辈子依然是。 她沉浸在男子炙热的气息中,温暖的不想离开,她像是覆满冰雪的九溪山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又像是一只渺小的鱼,在海浪汹涌的拍打中渐渐忘记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 “主人……”男子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动情地唤道,陆溪月本就酥软的身子在男子一声声的呼唤中越发溃不成军,她迷糊地想到,这人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听他这么喊的。 不知道是今日一整日的束缚把人憋的太狠,还是因为新婚之夜太过激动,亦或是之前在禁地,场地限制了他的发挥。 今夜的苏白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像是深山里的野狼,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便肆意标记着自己的领地。 可这种感觉好极了,便也没有在意地由着他去,可随着时间推移,陆溪月渐渐觉出了不对。 眼看已经是后半夜了,为什么还没有丝毫消停的迹象,甚至还愈演愈烈? 而随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她的身子越来越疲惫,眼皮也越发沉重,终于,她捂着自己酸痛的身子,猛地用力踢向男子,怒道:“滚下去跪着!” 说完便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好累…… 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高脚烛台上的一对红烛明亮地摇曳着,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照着女子沉静美好的睡颜。 男子脊背挺直地跪在坚硬冰凉的地上,头却低的快要垂到地面。 床上躺着他爱逾性命的女子,他却在新婚夜被她狠狠踹到了地上。 苏白异常沮丧地想到,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不会讨娘子欢心的新郎了。 红烛垂泪,光线渐柔,窗棂的油纸上映出两人交错的身影,一躺一跪,却似有融暖的情意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