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劈开修罗场[快穿]》 第1章 [穿越重生] 《一刀劈开修罗场（快穿）》作者：天命在我【完结+番外】 文案 是岁，旱魃行于沱江之南，柏之国大旱，饿殍满地，千金十八岁，母亲在她面前死去，蓬起的血雾落在她的眉梢眼底。 千金提着刀去复仇。 路上，她遇见系统，遇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遇见养寇为患的将军，遇见阴险狡诈的文官，男女欲望的修罗场。 她尽皆斩了。 无数恶人挡在她的身前，磨牙吮血，剔骨分肉，想要将她吞吃，血肉铸成的修罗炼狱。 千金也全杀了。 一柄长刀一路血。 千金杀到旱魃跟前，一刀劈下，旱魃的血同样落在她的眉梢眼底。 血债终偿。 世界一已完结：封建王朝【2-32章】 世界二已完结：星球末日【53-81章】 世界三暂已完结：地海传奇【103-128】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爽文 升级流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处处皆是修罗炼狱 立意：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应当珍惜生命，用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第1章 破庙，坟地和系统 昏暗的夜色之中，低压压一片乌云遮住明月，干裂的土地上，连野草都无。 孤伶伶一座破庙掩住门窗，潜伏在乌云的阴影之中，千金跪坐在门后，虚弱地喘息，她嗅到喉间腐臭，那是死亡的气息，从她的身体最深处传来。 她实在是太衰弱了，甚至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千金已有足足半个月时间没有进食，本能告诉她，她马上就要死了。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毕竟饥饿是一种太过漫长的痛苦与绝望。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千金眼前一片昏花，以至于她怀疑耳边的动静究竟是错觉，还是……果真有人向这破庙中摸过来？ 她跪在地上，勉强支撑起身体，趴在门边，偷眼向外看去。 昏暗的月色和眼前的黑影叠加起来，让她无法看清五米外的东西，但是那身影已经太近了。 一个高高的骷髅，蹒跚着向她走来，摇摇晃晃，一副体力不支，随时都要昏倒的模样。或许那不是骷髅，而只是一个同样因为饥饿而濒死的人。 他更近了一些，千金已经能够看到他干瘦的四肢，和如同青蛙一般的腹部，他紧攥着拳头，身上没有穿衣服，因为柏之国人们所穿的麻布衣服，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能够撕咬开来填入腹中，制造一种吃饱了的错觉。 男人抬起头，黯色的眼眶中，干涸的黑睛看到了千金趴在门边的眼睛，同样的干涸，同样的漆黑，缩成一个小点，就像是干裂的墨块儿。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半米。 以他们此时的视力，只有在一臂之隔的时候，才有力气看清彼此。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站一跪，同样地静止着，沉默着，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是同伴吗？ 不……是食物。 没有谁开口说话，那是要耗费能量的，他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沉默地蠕动着……男人趔趄着往前扑，千金默默地拖开虚掩着的门…… 我会赢，我会活下来，只要……吃掉它。男人心里这么想着，却连狂喜的力气都没有，脑子木然地转着，扑过去，一头栽倒在破庙中。 然后嗅到浓烈的臭味，发酵多时的腥臭，冲破早已停止工作的鼻腔，冲破迟钝的感官，将味道送到他早一步停转的大脑之中。 男人仰起头，看到修罗炼狱。 小小的破庙之中，满是饥饿的尸体……有一些整齐地列在墙边，那是当时千金尚有余力之时整理出来的，但后来随着饥饿吞食了她的全部，后来的尸体慢慢凌乱起来，交叠着躺在地上，腐烂地不成样子。 这破庙简直是个尸坑，被想要吃掉千金的人的尸体填满。 在一地尸首中，最体面的是端坐在神龛之中的女人，她早已经死去多时，但是透过腐败的肢体，能依稀看到花色的衣服和安详的姿态，她的面容之上罩着一张短短的红布，姑且算是安葬。 千金静静地看着男人跌倒在地上，再无力爬起，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 男人却还有一丝思考的力气，他想……这下要死了，他站不起来了，他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但是……真好啊。 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破庙，就觉得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坟地，死在这里或许不会被挖出来吃掉，果然……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她不会吃人的，她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不是红色的。 他的瞳孔逐渐散大，看向千金，用全身力气牵扯脸部的肌肉，露出一个微笑，他张开紧攥的拳头，嘶声说：“……给你一个宝贝……” 千金沉默地跪坐在地上，呼吸，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宝贝……” 男人死了。 拳头终于松开了，露出一枚漆黑的戒指，在漆黑的庙中，闪出细碎的五彩的光。 那确实是一个宝贝，如果是旱魃出世之前，这样一枚戒指，或许可以换好多好多好多米面，可以让千金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是三年之前旱魃降生到如今，柏之国早已赤地千里，三年五谷不生，百万人流离失所。 第2章 再好的宝贝，如今也换不了一粒米。 千金安静地呼吸，她守在这坟墓之中，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需要呼吸，然后死亡很快就会到来。 呼、吸。 呼——吸—— 漆黑的戒指闪烁着细碎的五彩的光，像是彩虹，也像是母亲的黑发在正好的太阳光下所折射的日光。 呼——吸——不要动，移动会消耗力气，会死得更快——只要等待，只需等待。死亡很快就会到来。 千金跌在地上，爬到男人的尸体旁边，竭力去摸那枚戒指。 真好看啊……做我的陪葬品吧，不要做他的。我会是你更好的主人。 戒指接触到她的指尖，然后她听到幻觉。 “对机缘者进行资格判定，性别：女（及格），颜值：d-（不及格），身材：d-（不及格），血统：人类（？），瞳色：黑(？)，发色：黑，气运：sss（优秀），总分：43，不及格，不符合宿主资质。” 千金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昏花，并未对此做出丝毫反应。 它在说什么？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千金只知道，这果真是个宝贝，是她的陪葬品。 那声音沉默片刻，复又响起来。 “该死，好不容易碰到个女的，胆子又大，没把本系统当成妖魔鬼怪扔到骑马布里，气运居然还是优秀，不过如果不是气运优秀也碰不到本系统就是了，估且给你个面子。” “申请进行资格复审。” “请求通过。” “考虑到机缘者当前状况较差，颜值与身材评分误差极大，进行单项模拟评分。” “模拟中……” “当机缘者负面状态清除时，评分如下：性别：女（及格），颜值：a-（及格），身材：b+（及格），血统：人类（？），瞳色：黑（？），发色：黑，气运：sss（优秀），总分：71，及格，符合宿主资质。” “是否进行绑定？” 千金一语不发。 她不会和幻觉废话，废话是要耗费能量和力气的，多说一句话，就会早一分钟死亡。 她是在等死没错，但她也曾经答应过娘亲……要好好活着。 千金闭上眼睛，面朝下趴在男人的尸体上，一动也不动，她要积蓄力量，一会儿翻个身，从男人身上翻下去。她不能和这个男人抱在一起死，那也太难看了，而且到时候尸块儿会烂在一起，在柏之国的传说中，那样是死去的人，下辈子也会一起轮回的。 耳朵嗡鸣地越来越严重了，再有下一个人靠近破庙，她恐怕不能提前发现了。 意识逐渐模糊……那声音气急败坏地说：“不反对就当你同意了，修罗场系统绑定中，从今天开始本系统就是你的系统了，以后要听本系统的话，好好做任务。” “叮，绑定成功。” “检测到宿主处于负面状态中，颜值受到极大影响，是否对负面状态进行清除？” “宿主无应答，执行负面状态清除指令。” “滴——能量不足！能量不足！能量不足！能量不足！” “草！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世界！该死的天道！本系统刚到这里的时候能量储备可是溢出的！全没了！” “检查能量储备，能量储备：3。” “发布新手任务，不行，新手任务所获得的能量不足以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中生存……只能祝宿主好运了，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在这个任务里失败，但就算死，也请宿主你死在那里吧，那个世界……比这里好混，把我一起带过去，本系统再也不想回来了。” “发布a级修罗场任务：侯门贵妻。” “是否接受？” “宿主无应答，默认接受。” “请宿主做好穿越准备，此次穿越为魂穿，无法携带任何物品，有一定可能性损伤神魂，请做好防护，时间为：此时。” “穿越开始。” “阶段目标一：在出嫁之前，同时将侯爷叶明真、将军叶明钦、公子叶明辉三兄弟的好感度刷到九十五以上。” “让他们，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吧！” 第2章 阿修罗，和死掉的五个宿主 千金感到身体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轻盈，头脑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活跃。 她感到所有的饥饿、疲惫、绝望和痛苦，全都一扫而空。 千金睁开眼睛，健康的身体和清明的视线，让她清楚地看到眼前是青灰色的纱账，笼罩在床帏的顶部，就像是曾经旱魃未曾作乱之前，柏之国浅青色的天穹。 她闭上眼睛，心说：“我终于死了吗？” 一道怪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声音有着刀剑相交时会发出的铿锵音色，却居然充斥着像人类一般的充沛感情，音调起伏甚至让人能充分地感知到它的情绪。 它骄傲地说：“你没有死，我救了你。” 如果千金是系统所偏爱的那类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宿主，她会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机械音。可是千金来自沱江之南柏之国。 她心想，这应当是个妖，或许是一把刀，也或许是一柄剑，也有可能是一只鼎。铁或铜一类的造物，得天地之灵所成的妖。 千金曾经在和娘一起去城里卖布的时候，看见一只在城门上高悬的头颅，经过三天三夜的暴晒，在千金拉着娘的袖子回去乡里时，最终变化成一柄断裂的残剑。 第3章 它在尚未死去，痛呼求饶之时，哀叫的声音传入千金耳中，便是这般模样。 “你救了我。”千金在心里用力想。 柏之国乡野所流传的怪谈小故事里，这样的沟通方式并不足为奇，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些修士老爷跟前，遮掩自己是行不通的，他们能看透你心中没有说出的想法，这便是被称之为神念的东西。 因此要诚实以对。 “是的，你可以称呼我为系统，或者恩人，或者主人……随你喜欢，但是我比较喜欢你表现得尊敬一些。” 千金心想：“大人？” “……倒也不必。”它别别扭扭地说：“叫我先生吧。”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千金无以为报，愿来生做牛做马。”娘给她讲过这种时候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千金于是照做。 可是娘也讲过要诚实……于是千金又说：“但其实我是主动留在那里，那是我为自己挑好的墓地，你不用救我的。” 系统：“……” “咳咳咳，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它说：“现在就有一个你报答我的机会，我给你仔细讲讲。” 千金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如同一具死尸。“请先生赐教。” “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一个名为修罗场的系统。” 千金睁开眼睛，瞳孔骤然紧缩，逸一缕淡金色的光芒：“修罗场？” 系统十分诧异，既是为了千金那明显不属于是人类的瞳色，也是为了她此时的情绪波动竟然如此之大，它还以为这次的宿主是那种呆若木鸡的类型。 “啊……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不对，你怎么知道什么是修罗场，像你们这种古代的宿主，居然知道什么是修罗场？以前的几个可都，” 千金激动地打断它说：“极西之地有一种叫做阿修罗的生灵，他们非人非神非鬼非妖，是以杀戮和战斗为生的种族，十分骁勇善战，是……是……” 她再也说不出来更多的了，她只是柏之国小柳乡一个村姑，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极西之地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她只知道：“阿修罗很强，他们很能打，旱魃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千金大睁着眼睛，眼瞳之中是一片沉沉的黑，她问：“你可以让我变成阿修罗吗？能杀掉一只旱魃的那种阿修罗？” 系统：“……” 错了，全错了。 它是知道千金所在的那个世界位格比较高，但是阿修罗？ “你觉得我是什么？” 千金绞尽脑汁，极尽溢美之词：“是强大的，善良的，美丽的，高贵的，能让我变成阿修罗的东西。” 系统：“……我不是。” 千金：“不，你一定可以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合格？” 千金模模糊糊记起，在不久之前，濒死之际，她似乎听到这三个字。 “我可以合格的！我很有力量，我的力气比所有人都大！我……我可以听到妖怪说话，娘她们都听不到，我还可以……我还可以饿半个月都不会死！我还、我还可以杀人！我知道阿修罗是要杀人的，我可以杀人！我已经杀了很多个人了！” 系统：“但是我是修罗场系统，不是修罗战场系统。我是女频的，不是男频的。” 千金：“咦？女频是什么意思，男频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啊，这个你不用懂，总之不要杀人，杀人不好，我的修罗场不是那种血肉磨盘式的通过杀人来变强的修罗场，而是要同时和许多男人谈恋爱，拉满他们好感度，让他们互相争斗，最后通过死遁或者别的什么手段，成为他们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这样来窃取世界气运的系统，你明白吗？” “哦哦，我明白了。”千金嗫嚅着说。 她完全没懂。 什么是谈恋爱？什么是好感度？什么是死遁？什么是白月光？什么是气运？ 啊，气运她倒是明白的，娘一直说她是一个很有气运的人，但是村长老说她胡说，他大儿子才是有气运的，被人摸骨摸出灵根，从此做了修士老爷。 系统觉得自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不过似乎自从进入那个名叫荒界的，位格极高但是天道破碎的世界之中后，它的运气就一直没有好过。 “唉，总之，既然都这样了，那么你肯定也没听到我之前发的任务，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就当是报答我救命之恩了。” “什么任务？” “阶段目标一：在出嫁之前，同时将侯爷叶明真、将军叶明钦、公子叶明辉三兄弟的好感度刷到九十五以上。” 千金不懂就问：“什么是好感度？ “就是让他们都喜欢你。” 千金恍然大悟：“好的，先生，我明白了。” 系统觉得她明白的东西可能不是他想要她明白的东西，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宿主是个文盲，一点点解释的话，它要累死的。 “虽然你死了之后我就可以留在这个世界寻找下一个宿主，再也不用回去了，但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系统，我不会故意坑死宿主的，所以我要提前说明。” 系统说：“虽然我的修罗场是恋爱修罗场，但和真正的修罗场一样，是会死人的。” 千金安静地说：“嗯。” “咦，你不害怕？真不愧是荒界的人，就是不把命当回事儿。”系统感叹地说道。 第4章 “什么是荒界？”千金诚实地不懂就问。 系统简单地说：“你的世界就是荒界。” 什么叫我的世界？千金还想发问，可是系统已经跳过这个话题，开始讲她的任务了。 “这个世界名叫侯门贵妻，主角是叶明真、叶明钦、叶明辉三兄弟，叶家是目前世界气运所交汇的地方，你要做的就是通过玩弄他们三个人的感情来窃取世界气运，为我汲取能量，恢复我在荒界弄出来的伤势。” 系统忍不住咒骂一声：“你们荒界真该死啊。” 千金木然着一张脸，没有对系统的诅咒做出任何反应。 “理论上来说，你第一次做任务，应该从新手任务开始，像是什么校园修罗场，或者娱乐圈修罗场之类的，但是我伤势太重了，你的状况也很虚弱，那些地方风险虽然低，但是收益太小，所以不得不从这里开始。要怪就怪你们荒界的那个疯子天道吧。” “侯门贵妻这个世界已经死掉我五个宿主了，我认真地希望你不要是第六个。”系统恳切地说。 千金听了半天，什么都没懂，只搞清楚一件事：“这个世界死了五个人，她们都是你的人？” 系统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三个任务目标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哪怕只是刷一个人的好感度都很危险，更何况是同时对三个人下手，他三个还是亲兄弟，穿一条裤子，消息互通的，上午和大哥见面，中午二哥就知道了。” 千金认真地问：“她们是怎么死的？” “宿主要玩弄他们三兄弟的感情，还是一起玩，被发现之后自然就死了。” 千金：“所以说是他们杀的了？” 系统：“是的，怎么了？” 千金想了想，认真地说：“那么先生，我可以为你杀掉他们三个，为你死掉的那五个人报仇！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就教我怎么变成阿修罗好不好。” 系统惊声尖叫：“不可以！！！” “严禁！严禁杀死任务目标！！！会被天道搞死的！！！这个世界的天道虽然没有荒界那么强，但是祂还活着啊！绝对会死的！你死也就算了我也会死的！绝对不可以杀死任务目标！” 千金闷声说：“哦……好吧。” “那如果他们要杀掉我呢？” 系统噎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能拦你，毕竟人被杀就会死，他们要杀你你肯定也不能就那么站着让他们杀，但是你要知道，我的命和他们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他们死了我就会死。” 系统说：“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你欠我一条命还记得吗？不要让境况糟糕到那个地步。” “不对，”系统有气无力地说：“他们可是此世天道所钟之人，你怎么敢肯定你能杀他们？我真是昏了头了，你根本没那个本事才对。” 系统呆滞了半晌：“总之，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先睁开眼睛吧，梳妆打扮，晚上去放花灯，和公子叶明辉见一面，他是三兄弟里面最容易见到的人。” 公子叶明辉，侯府小王爷，放浪形骸，流连花丛，今晚要去河畔游船参与花魁李三娘子的诗会。 第3章 土著、穿越者和爱情攻略 侯门三公子叶明辉，是一门三兄弟之中，最受宠的幼子。 他有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相士说他一生总为多情误，然而最终他却成长为一个凉薄而冷漠的风流小王爷。 橙红色的落日逐渐从天边落下，叶明辉从床铺上醉醺醺地爬起来，微合双目，懒懒地倚在床头，就有四个贴身丫鬟上前，一个用绸缎沾了温水，为他擦脸，一个为端了温热的醒酒汤，一点点灌进他宿醉后干渴的喉中。 另有两人伺候他穿袜穿鞋。 这是四个得以贴身伺候的人，叶明辉房中另有十六个小丫鬟，平日里也是随时当差，只是像洗脸穿衣这样的重任，是轮不到她们上前的。 叶明辉宿醉头疼，尽管伺候他的人是优中选优，又经嬷嬷手把手训练了半年时间才准许上任的好丫鬟，让他挑不出错处，但仍是耐不住心中烦闷，没好气地斥道：“行了，都滚开。” 四个贴身丫鬟便都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退开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京中都说这位小王爷是一等一的俊秀，一张脸写尽风流，活生生诠释着什么叫做贵公子，可是四位贴身丫鬟伺候了这位小王爷八个月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位小王爷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们的视线只被允许放到小王爷腰带的位置，不允许更高。 这有一个坏处，就是无法通过小王爷的面部表情来判断他的心情好坏，只能用上十二分揣摩人心的本事，若是撞上小王爷心情不好，就要倒大霉。 但好在她们都是精挑细选，一路上挤掉许多人才终于挤进小王爷房中的人，她们不用看脸色，只看小王爷的动作，就知道他此时心情极差。 这时候撞上去，稍有不慎是要死人的。 尽管心中压抑，四个贴身丫鬟依然一张团团笑脸，不敢面露忧色，在四张甜美可人的笑脸的环绕下，叶明辉稍作简单梳洗，正准备差人传唤小厨房温一碗黄酒解忧，却有小厮通报：“三爷，老爷请您过去吃饭。” 叶明辉悠悠道：“吃饭？不是吃酒么？” 第5章 小厮亦是一张团团笑脸，却看出他此时心情不佳，不敢打趣，只是垂手而立，静静等他发话。 叶明辉换了身双层绣西施粉的袍服，简单插一根素金簪子，往正厅去见他大哥，他大哥叶明真与他是一母同胞的皮相俊美，却因家中变故，早早执掌侯府，养出一身威严气势，不可亲近。 叶明真看他这身轻浮打扮便十分头疼，问道：“你又出去喝酒？” 叶明辉道：“这世间风月，皆在酒中，不喝酒又有何乐趣可言？” 叶明真有心教训他两句，却总是一腔长兄如父的胸怀，见他一脸百无聊赖便十分心疼，收了满身气势，殷殷切切语重心长地说：“少喝些酒吧，喝多了坏了脑子，你还考不考功名了？你幼时不是常说要有朝一日高中状元，簪花游街的么？” 叶明辉敷衍地嗯两声，在一大桌子好菜里，只捡了一道芙蓉汤喝下，起身告退：“今晚李三娘子要开诗会，美酒美人兼诗词，万万不可错过，大哥若无要事，我就先走了。” 叶明真身为侯爷，身兼要职，平日里事务繁杂，为了这个弟弟硬生生挤出一顿饭的时间，等他起床才请他过来，本想好好说话，却只得他两三句话就被打发了。 一时间气结于心，却也不愿与他生气，无力地摆手道：“滚吧。” 浑然是个无力管教劣子的苦心老父亲。 见叶明辉飞快地从他眼前消失，简直就像是身后有刀子在追一般，叶明真愈发愤怒，沉默片刻，起身道：“将菜撤了吧。” 专为叶明辉而摆的宴，九十九道，冷热荤素齐全，叶明辉只用了半碗汤，余下的一动也未动，一声撤菜，就直接要被全部倒掉了。 叶明辉出了侯府，只带两个小厮两个力士，轻装简行，不为张扬身份，只为低调行事。 一行五人骑了马，正沿路出了西城门，进入京外离河畔，突然斜刺里杀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拦住去路。 叶明辉险之又险地勒马而立，缰绳将马勒得人立而起，定睛看去，好好的马儿颈上出现一条勒痕。 这让他的脸色不由阴沉下来，一挥马鞭，大声斥责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儿——咦？居然是个美人儿？” 来人正是千金。 千金不知道那位系统先生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在它的神力之下，千金重新有了一具新的身体，相比她原本的身体要弱小得多。 但是肚子是饱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发现有丫鬟，还有父母，系统说她现如今的身份是御史大夫家不受重视的嫡次女，让她与父母通报一声，说要出门去庙里上香祈福，然后回来路上找个机会借道西城门，与叶明辉偶遇。 千金没有听它的，在家里呆了一天，然后等到天擦黑时，用过晚饭，翻墙溜了出来。 绕过府中层层布控翻墙出来对她来说很简单，但是去叫一个她并不熟ban悉的陌生女人叫娘，却很难。 翻出墙后，千金在系统的指引下直奔西城门，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叶明辉。 叶明辉的目光以一种欣赏的角度扫过千金身上所穿浅青色绣如意纹的群裾，然后停留在千金的脸上。 千金正以一种平静的目光直直看进叶明辉的眼中。 这是一种相当冒犯的目光，叶明辉自从出生以来，除了少数几个女子之外，从来未曾在别人身上见过。 一瞬间，他想起往日那些女人……那些总是试图同时勾引他们兄弟三人的女人，大哥拷问出来一些东西，知道她们把自己叫做快穿任务者。 大哥说日后再有直视他们的女子，就定然是那些穿越来的妖魔鬼怪，直接叫人绑了沉河。 可是叶明辉不是他那个心机深沉的侯爷大哥，他只是个放浪形骸之的风流公子。 叶明辉轻笑一声：“小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直视王侯是有罪的？” 千金眉头一跳，长长出了一口气，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目露兴奋之光：“你想杀我？” 叶明辉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会呢？本公子一向温柔可亲，且怜香惜玉，本公子只是好心提醒你，直视王侯，有罪。” 温柔可亲又怜香惜玉的侯门三公子叶明辉，看了眼天色，大叫一声：“哎呀不好，要迟到了。” 很快纵马远去，只留下一句：“小姐，没有下一次了哦。” 千金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远去的背影，然后说道：“我见到他了。” 系统十分气急败坏：“你见到他了，对，你是见到他了！可是任务也全砸了！” 千金只是沉闷地说：“你让我来见他，我见到他了，我都是照你说的做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听你的话。” 系统：“……” 你听了个鬼啊！ 系统深沉地说道：“好，现在你见到他了，然后呢？你翻墙出来，回去怎么解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和原主的父母说出门上香祈福然后再出门。”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翻墙出来是我不对，可是出来的时候不被发现，但回去的时候是会被发现的啊！” “你消失这么长时间，没道理府里的人都瞎了。” 千金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又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那就不回去了。” 系统：“？？？？？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不回去是什么意思？” 第6章 千金低下头看脚尖：“我不想叫别的女人娘，我自己有娘亲的。” 她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可怜，一时间系统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可或许它确实是有罪。 它就不该选择千金做宿主。 系统：“只是虚与委蛇……权宜之计，算了，随你便罢，反正原主把身体卖给我的时候，也说这具身体可以随意处置，替她离家出走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是个好系统，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它才总是完不成任务。 “可是你不回去的话，晚上你准备住在哪里？明天吃什么？” 千金抬起头，看见城门边有一条河，河畔青草茵茵，绿柳依依，沿着河畔再走大概一二里距离，离西城门远一些，游船所在的地方，又有小摊贩挎着篮子，贩卖熟肉菜饼。 千金胸有成竹：“这里又没有旱魃，到处都是吃的，饿不死人的。” 系统：“……容我礼貌地问一句，你是准备做个小叫花子？” 千金不觉得做个小叫花子有什么不好：“我娘带我做过小叫花子的。” 系统：“可是你还记你要做任务的吗？你要是做个小叫花子，你准备怎么完成任务？没人会喜欢小叫花子的！” 千金想说她娘亲就会喜欢她，哪怕她是个小叫花子。 可是很快她又想起这个名字古怪的系统先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答应他要尽力去做任务，于是她想了想，说：“让他们三个都喜欢我？这很简单。” 系统：“很简单？？？” 系统几乎要尖叫了。 “可是叶明辉好感度已经掉到2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马上要变成负的了！该死，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记得第一个宿主做任务的时候，初始好感还有五十，这次怎么会只有2！” “难道是你太丑吗？可是这具身体颜值评级比你还高呀。” 千金向系统阐释她的计划：“让任何一个人喜欢你都很简单。” 她慢慢地说道：“让他们饿上七天，快要饿死的时候，再给他们一个馒头。” “他们就会喜欢我了。” 第4章 我可以吃掉他 “我见到他了。”千金的神情依然是呆呆的，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如果不是系统已经对她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它或许会觉得千金是个智障。 可惜千金不仅不是个智障，还是个杀气很重的小疯子。 系统也换过十好几个宿主了，还以为自己见过几番市面，直到它遇见千金。 她说她要把三个任务目标饿上七天然后给个馒头刷好感度，系统信她是真打算那么做的。 系统心中为自己的草率绑定略感后悔，可还是试图规劝千金，不要好好的御史大夫嫡次女不做，果真去做一个小叫花子。 只是叫别的女人一声娘而已……怎么就宁愿死也不接受了呢？ 系统心中疯狂刷屏，全是对千金的吐槽，但它是个好系统，所以它接千金的话：“你见到他了，你听我的话，完成了我的任务，但我怎么那么不高兴呢？” 系统又叹了口气：“按理来说你完成了任务我是要给你奖励的。”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千金不会是需要魅力值+1，或者厨艺精通+1的那种人啊。 这个小疯子一心只想杀人。 她应该绑定修罗战场系统，而不是它这种恋爱修罗场系统。 此修罗场非彼修罗场也。 千金浑然没在意系统话中所说的奖励，她并非是冲着奖励去做任务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完成系统任务，还会有奖励。 她只是报答系统救命之恩。 千金拖着脚步，背着人群，往人烟僻静处走，她盯着脚尖，心不在焉地说：“他好弱小。” 系统：“啊？谁？叶明辉？” 千金说：“如果不是你说不让我杀掉他，我刚才有十成的把握能杀掉他。” 系统感到十分震惊。 “不是，你，你不要吹牛啊，你哪儿来的这本事。” 说着说着，系统回想起那破庙里，一地尸首，又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千金果然是个实力高强的……修士？荒界虽然破碎，可是位格却高，随便绑定的一个要饿死的宿主是很厉害的大佬那种事情…… 果然还是不可能发生的吧！ “你是魂穿啊宝贝！” 千金说：“你是说这身体不是我的身体么？可是灵魂是我的灵魂。” 有些事情就像是本能一样不言自明，当千金看到叶明辉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可以吃掉他。 “我可以杀掉他的。”千金笃定地说。“他太弱小了，你说他是天道气运所钟爱的人，怎么会如此弱小？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系统：“……” 系统：“6。” 千金没有和系统开玩笑，她晚上真没回家。 御史大夫府上终于发现他们的“女儿” 神秘失踪而陷入混乱的时候，千金已经找到一个落脚点。 依然是熟悉的破庙。 系统已然崩溃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衷于破庙的宿主。” 它一个恋爱修罗场系统，宿主最低谷的时候也就住个冷宫，青砖绿瓦大房子，有人送饭菜，什么时候也没有去住破庙的。 系统奄奄一息：“我不想住破庙。” 第7章 千金哦了一声，耿直地说：“没关系，我自己住也可以。” 系统：“……” 有时候真搞不清楚宿主是不是故意的。 千金见系统先生不说话了，推开破庙摇摇欲坠的门户，认认真真在挂满蛛网的神像前拜了一拜，然后抬脚准备往后绕去。 然后踩到一泡表皮风干的屎。 系统又一次惊声尖叫：“啊——救命啊！” 千金无法理解为什么脑内的这位系统大人，会为了一泡屎而如此大惊小怪。 “这只是一泡屎而已。” 如果不是没有实体，系统真的想哭给宿主看看。 虽然不能理解，但既然系统先生已经表现出了惊惶，千金好脾气地开始清理地面卫生。 将屎尿打扫干净之后，绕到神像后面，看见一堆熄灭的篝火和一床脏兮兮的棉被，千金眼瞳之中立刻漫出一丝浅淡的金芒。 她收紧声音，轻声说道：“这里有人。” 系统的声音十分虚弱：“那咋办？” 不好意思，它一个恋爱修罗场系统，只有冷宫求生经验，没有破庙流浪的攻略呢？！ 归根结底都是宿主的错。 千金扒开火堆，沉思片刻，道：“不怎么办，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很弱小，七八个人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不用担心。” 系统十分乖巧，它被超出经验的情景吓到，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只能听从千金安排：“好的。” 夜色渐深，那堆篝火的主人晃荡着回来了，千金远远便听到小乞丐的脚步声和快活的歌声：“竹龙又替水龙船，斗巧争奇色色鲜，笑煞城东王老爷——谁？！” 破庙没有窗户，小乞丐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立在窗边，似乎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停下脚步，一点儿犹豫没有，紧紧抓住手里的包袱转身就跑。 像他这样的小乞丐，皇城根儿一天消失百八十个，根本没有人在乎的，没有点儿警觉的心思，早就死在旁边的护城河里了。 然而当他发现千金的时候，时机已经逝去了。 窗边只是个稻草人。 千金早就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循声摸到他的身旁，见他惊骇之下六神无主，以雷霆之势出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拖回到破庙之中。 神像之后，点燃篝火，营造一个温暖的夜间栖息地。 然后千金松开手，那小乞丐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之后，抬起头看见千金的脸和打扮，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个瘦瘦弱弱的千金小姐…… 如果是个彪形大汉，他就跪地求饶了，可只是一个穿着好看的群裾还簪了头发的贵族姑娘……看起来可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他的胆子又壮了。 刚才被在黑暗中扼住脖子拖行的恐惧全都抛之脑后。 噌一声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千金，大声谩骂道：“你个小婊子，竟然撞到你爷爷我手里。” 千金眉毛都不抬一下，抓住他的手指，用力。 咔嘣一声。 断了。 “啊——！” 惨叫的竟然不是被千金掰断手指的乞丐，而是千金脑内她以为神通广大的系统先生。 它叫得太惨了，让千金回想起曾经被城里的修士老爷们砍了脑袋挂在城门口暴晒三天都没死透的妖怪。 “我伤到你了吗？”千金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系统：“不，没什么，只是幻肢痛了。” 第5章 画像、警告和这不对劲儿 千金已经逐渐习惯系统先生整日里说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 那都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系统先生救过她的命就好。 于是她沉默着松开手，低下头，看着那个不干不净的小乞丐，目光平静就像是看一条死鱼。 她说：“现在你明白谁是老大了吗？” 那乞丐捂住手指蜷成一团，像是个虾米一样跪在地上，喉中嗬嗬作响，甚至根本呼不出痛来。 即便这个时候，他也不忘护住怀里的油纸包。 他缓过劲儿来再去看千金，依然是穿着漂亮的群裾，画着浅淡的眉眼，浑身气质舒展，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谙世事，弱小又可怜的千金小姐。 她应该出现在铺满绫罗绸缎的金屋中，而非是这样一间门户破败，布满杂草，鸡骨头，和积年老屎的破庙里。 就算这样一个模样的美人果真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她的脸上也合该挂着仓惶落下的眼泪。 他才应该是老大。 但是折断的指骨警告他，事实并非如此。 “是您。”他额头触地，不敢直视千金面容。 “首先，我是个很讲礼貌的人。”千金说话时的声调总是平平的，明明是个人类，情绪起伏却比系统这个真正的数字生命都要更少。 不过……她真的是个人类吗？系统心中有一些怀疑。 她宣称自己是个讲礼貌的人，但是系统觉得他之前曾经接管过的一个自称疯批的宿主和她比起来都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千金问。 一个有礼貌的小姑娘，遇到陌生人应该先问好。娘亲之前教她这些东西的时候，千金不屑一顾，现在却一点点的学着做起来。 “我……我没有名字，我是个吃百家饭的，他们都叫我二狗。” 第8章 千金点点头，木然地说：“你起来吧，我只是在这里临时暂住一晚，不是要和你抢地盘，嘴巴放干净点儿，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一时间二狗和系统都沉默了。 “所以……你抓他进来只是想申明你不会和他抢地盘，他可以继续安心住在这里吗？”系统问。 千金慢吞吞地说：“对啊。” 系统：“6。” 这是千金第二次听到系统先生说这个词了，所以她问：“6是什么意思？” 系统说：“是说你很厉害的意思。” 千金的情绪陡然低落下去，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我不厉害……如果我厉害的话，怎么会让娘活生生饿死呢？” 她再抬起头来，眼中竟然盈满了泪水。 系统见过很多人落泪，他曾经的宿主无一不是姿容绝色的美人，每一个都很擅长用眼泪达成目的，而且也很擅长让攻略对象为她们落泪。 但唯独这样一个不谙情爱的小疯子陡然落泪，却让它心里止不住一软。 “我真的很想成为一个阿修罗，我好想变强……”千金大睁着眼睛，泪珠顺着她木然的双眼，从浅金色的眼瞳中滑落：“我真的，好想，杀掉那只旱魃。” 那只为柏之国带来三年大旱，让百万人流离失所，让她的娘亲，活活饿死的那只旱魃。 “系统先生，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系统默然不语。 此夜京城，侯府，三更天。 叶明辉满脸疲态，一身酒气，打马回府，一路晃晃悠悠，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马儿的足音也乱，一行人东倒西歪，在侯府专为这位公子哥夜行回来留的偏门处站住了。 他打了个哈欠，脖领处尽是在李三娘子处沾的脂粉香气，夜风一荡，微香。 “三爷。” 身后随行的小厮眼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有话要说，乖觉的上前问话。 叶明辉扭过头来，迷蒙着醉眼，似笑非笑：“回到家里，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自然，家里是大哥说了算，他问起来，你们是要照实回话的，大哥想打死的人我确实是保不住，但如果我想打死个小厮，我想大哥也不拦我。” 夜风轻飘飘吹过屋檐，街上红色的烛光荡漾着，留下一地阴影。 “三爷，我不明白……小的们在三爷手下当差，是哑巴还是话痨，全听三爷吩咐，只若是三娘子的那点儿事，我想大爷早就知道的。” 叶明辉哼笑一声：“别和我装傻，我是说出城时候遇到的那个良家。” “是，小的明白了，今夜咱们出城，只在游船上见过女人。” 叶明辉默不作声，抬眼望着漫天繁星，最后百无聊赖地摆摆手：“回吧。” 他大哥自少年时就一力支撑侯府，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上摸爬滚打硬生生撑起了忠勇侯的架子，现如今侯门三兄弟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少不了他大哥叶明真的一力经营。 侯府内外，让他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发生什么事都逃不过他大哥叶明真的耳目。 叶明辉没指望小小的威胁就能瞒下那姑娘的出现。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回到府中之后，叶明辉并未就寝，而是去到书房，将所有丫鬟都撵出去，紧紧关上房门，孤身一人，研墨作画。 他再年轻些时，十四五岁年纪，是京中人人赞誉的神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大儒收他为亲传弟子，皇帝亲自召见问策，而后他大哥入仕，二哥领兵，忠勇侯府炙手可热，树大招风。 从此叶明辉一蹶不振，成为伤仲永，彻底放浪形骸，再不提笔。 “呵呵，虽然多年不曾用功，画技倒未曾褪色嘛。”叶明辉放下饱蘸墨汁的狼毫，满意地看着已经成型的人物小像。 那是一名少女，豆蔻年华，秋水双瞳，只是不知为何，神态表情竟无丝毫活人的灵动，反而呆若木鸡。 正是千金。 叶明辉笑着笑着突然敛起笑容，呆呆地看着这画，他想起，曾经情窦初开时，第一个直视他眼睛的那个女人，她微笑着说：“我喜欢你。” 如此大胆的女人，是不常见的。 或许当时他就该知道，那绝不可能是这凡尘俗世所能养出来的女子。 叶明辉笑笑，将画像折起，放到胸口，仔细放好，预备明日托人去打探此次任务者的身份。 他知道任务者每次所降临的身份，都一定是京中贵族家女子，必不可能低了，只在那一个小圈子里找，是很容易找到的。 自然，京中高官显贵向来将自己女眷看得很严，她们的长相外男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叶明辉混迹花丛多年，自有痴心密友愿意为他去打听。 找到人之后，他也不准备做什么，只想告诉她一件事：别去招惹他大哥，会死的。 快跑吧！ 对方大概率不会听从他的建议，但是唯此一遭，他自觉仁至义尽，方可闭耳塞听，继续沉沦花丛。 第二日一早，叶明辉出门去，而千金在破庙中醒来，嗅到一阵香气扑鼻。 小乞丐二狗生了火，歪着一只手，在火上烘烤一只肥鸡，鸡肉的油脂经过高温烘烤，滴在火焰上，噼啪一声，香味越发浓郁， 二狗昨夜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就算是断了根指头都不愿意被千金抢走的就是这东西。 第9章 千金默默看过去，二狗讪笑着说：“这鸡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沾了屎了，不干不净，姑娘你怕是不能吃的。” 千金哼一声，哪里看不出他的把戏。 只是也懒得计较，她本也不是要抢他吃的，不然昨夜就动手了。 “你一个乞丐，也吃得上肥鸡？” 这里的人日子未免过得也太舒服了些。 千金三年没见过什么荤腥了，昨日在御史大夫府上，本以为能好好吃些肉菜，结果端上来都是些清汤寡水养颜的东西，一点儿荤腥都没有。 她有意点菜，却被系统抓住一顿说ooc，人设崩了，会被当成妖怪之类的。 所以她才跑得那样快。 跑出御史大夫府上之后，系统先生再也不叽叽歪歪说她崩人设了。 二狗挪挪屁股，悄悄离千金远了半个身位，才说：“昨天运气好，侯府的公子哥儿去游船上见他相好的，摆阔，从船上大把地往外撒钱，我捡了铜钱，怕被人抢了，立刻就全换了这只肥鸡。” 千金瞅瞅他的脚底板，二狗把脚使劲儿往回收，生怕她来抢鞋底子里那几串儿铜板。 见千金没有动手的意思，又是谄笑着奉承：“老大您是个讲究人，见不得脏东西的，小的一身脏，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 千金懒得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系统叫住。 “你问问他，他说的公子哥儿是不是叶明辉？” 果真是叶明辉。 二狗绘声绘色地给千金描述这公子哥儿如何阔气，如何潇洒，随手一扔就是大把的钱，昨晚上游船边上的百姓都走了大运，当场过节呢。 又说他今晚上肯定还来，他要去游船边上再去蹲点儿，看能不能再捡点儿饭吃。 千金说：“听起来他是个好人。” 能让人吃饱饭的就是好人。 千金决定以后对他好点儿。 系统听了却很纳闷：“这不太对啊，他天天去花船？去一天也就算了，他不是挺纯情的吗？怎么能天天去呢？三兄弟里叶明辉好感度是最容易刷的才对。” “这次任务刚开始，初始好感只有2，居然还在花船有相好的？我可是纯爱系统啊！任务目标怎么能天天逛花船呢？！” 乱了，全乱了。 千金呆呆看着天边红日初升，问它：“系统先生，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是不是能认出你。” 系统呃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我陆陆续续见他五次，最近一次是半年前吧，至于认出我……不能吧。” 它也发现是哪里不对了，如果接受这个设定的话，那么叶明辉那古怪的表现和只有2的初始好感就都说得通了。 要知道千金掰断了二狗一根指头，二狗的好感度都还有17呢。 “……该死，原来任务目标都会记得啊，那些失败的攻略。” 第6章 ai妈妈和盛二小姐 离开了暂时落脚的破庙，系统沉默着，半天都没有说话。 千金对它的沉默适应良好，她本就是不喜欢吵闹的性子，如果只她自己一个人的话，千金甚至可以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像个死人一样过上许久。 只是从往常打交道的过程中来看，系统先生似乎不是沉默的性格，它此时陡然沉寂下来，让千金忍不住有些担心。 又担心它受了打击，又担心它突然悄无声息地就离她而去了。 千金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镜花水月或者是世外洞天，她听不懂系统先生所说的那些东西。 但唯有一样东西是显而易见的。 没有系统的帮助，千金是回不去柏之国的。 柏之国现如今什么都没有，没有粮食没有人民，也没有她的娘亲，但是那里有她的仇人，有她一定要杀死的人。 所以千金必须要回去。 千金沉默着在河边脱下外衫，准备下河捞鱼的时候，系统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活了过来。 “就，礼貌问下。” 千金说：“先生请问。” 系统说：“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但不要编谎话来骗我。” 它问：“你除了是人类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血统是吗？” 这件事其实很明显了。 千金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她在柏之国的大旱之年，活到了最后。她说叶明辉很弱小，虽然叶明辉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但他身高一米八七，是正年轻的成年男人，有腹肌，还带了两个小厮两个力士随行保护。 而且千金从昨夜翻出御史大夫的院墙之后，一直没有吃饭。 让系统想不明白的是，就算在荒界，千金的血统有古怪，甚至能瞒过系统的扫描，但是因为她原本的身体太虚弱了，这次是魂穿。 魂穿的身体还是系统精挑细选的大家闺秀——体重不过百，每天运动量不超过一千步的那种弱柳扶风式美人。 她的眼睛在她情绪激动时，还会溢出点点碎金光芒。 尽管是魂穿。 而御史大夫的嫡次女，绝对从里到外是个彻底的普通人类，侯门贵妻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超自然因素存在的。 千金恐怕不仅不是个普通人类，这血统还不低。 考虑到她来自荒界……唉，该死的荒界。 “还是说，这件事情，你也不清楚？这也很正常……只是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就好。” 第10章 千金木然地注视着不远处河面上的波光粼粼和在水波纹中浮上水面呼吸的大鱼。 “我知道，我清楚。” 千金清了清嗓子，说：“我娘未婚而生子，感天地垂青而孕，这才生下我，她从小就和我说，我以后一定会很厉害，一定能做修士老爷的。” “我七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一个人耕种家里的三亩农田，村长爷爷都嫉妒我娘。” 系统：“……感天地而孕……啊这，这是你娘告诉你的？” “是的。” “我明白了。” 系统是十成十的不信，但是它不会驳斥千金的话，在千金的生命中，她的娘亲是个极重要的角色，在她面前质疑她娘骗她，并不是个好选择。 虽然不算是很通人心，但终究做了那么久的攻略系统，系统是知道这些基本的人情世故的。 “要吃鱼的话，还是别下河了，我给你找点儿钱，去城里买他们做好的，更香，早上水凉，下水容易生病，就算你体质特殊，但是也犯不着为一条鱼冒险。” 系统也不想当ai妈妈的，可是这个宿主也太让人不省心了。 为什么一个恋爱修罗场的快穿任务者，早上吃顿鱼都要自己亲自下河去捞的。 难道不该由任务对象亲自捧着送到她桌子上吗？ 千金拧起眉头：“系统先生你要怎么找钱？我不能抢别人的钱，钱就是饭，饭就是命，抢别人的钱就是抢别人的饭，我可以杀人，但是我不能抢别人的饭吃。” 系统难以理解其中的逻辑。 不抢别人的饭吃比杀人的罪过还重吗？ “算了，你开心就好。”系统躺平摆烂，放弃和千金辩经，只要她听话就好：“这世上有很多无主的财宝的，藏起它们的人或者是忘了或者是死了，但是我可以扫描一下，找个最近的地方领你去拿就是。 ” 系统真的不能帮助千金变成杀旱魃如宰鸡的修罗。 专业不对口。 但作为一个恋爱攻略系统，它的辅助功能要比那些打打杀杀的系统要强大得多，而且不设限，可以随心使用。 毕竟，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要怎么攻略那些王侯将相呢？ 两个时辰之后，千金遵循着系统的指示，来到一座废弃别院，从地下挖出来一整箱银锭。 系统殷切地安排道：群寺贰二贰吴旧义寺七“你身上衣服穿了一天，该换了，你拿些银子，置办一处新院子，买些仆人女婢，好好洗个澡打扮一下，先安顿下来。” 它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对你自己好点儿。” “可是。”千金迷茫地问：“要怎么置办院子，怎么买仆人女婢，怎么安顿？”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盲区。 “没关系，我教你。”脑中的声音依然是如同妖怪一般的金石之声，落在千金心里，却让她觉得心里有多出许多暖意。 于是进城。 到酒楼里，买鱼吃。 千金喜欢吃鱼，在小柳乡的时候，旱魃还没有来，娘亲天天给她变着花样做鱼，当时千金可挑嘴了，娘亲稍微把锅底烧糊一点儿，她都不吃，非得娘亲哄着她才肯稍微吃一口。 其实糊锅了也很好吃，但她还是要一边吃一边撅着嘴巴，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现在想想，她小时候可真不像话。 千金沉默地扒着鱼肉。 明明是大酒楼里的好厨师精心烹调出来的新鲜鲤鱼。 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觉得嘴巴里咸，这鱼肉简直就像是泡在盐水里一样难以下咽。 窗外飘过一阵浅淡的脂粉香气。 系统感知到叶明辉的出现，有心提醒千金，却看到小姑娘呆呆地咬着筷子掉眼泪。 只得暗叹一声，默不作声。 叶明辉打马从楼下长街走过，脸颊上晕出不正常的酡红，他一夜辗转不眠，清晨出门又在红颜处喝了许多酒，清晨的冷风一激，发起低烧来。 但他的胸中有一片阴燃的火焰，让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叶明辉已经问过三五个高门贵女，搞清楚了这一次降临在这个世界，任务者的身份。 御史大夫家的嫡次女。 他路过名叫鱼香酒家的招牌，千金就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低着头一边扒饭一边掉眼泪，叶明辉则微醺着追寻着千金的踪迹，往御史大夫府上去。 二人擦肩而过。 正值早朝结束，御史大夫回到府中，正准备小小休息一下，平复心神，却接到门房通报，“侯府公子叶明辉求见盛大人。” 这位四十余岁留着长须和中年美男子立刻就从疲惫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眼底浮现出一抹沉沉暗色。 他想起昨夜突然消失的小女儿，和这位叶公子那一片狼藉的声名。 这位盛大人不动声色，传话让门房放叶明辉入内。 与此同时又唤来丫鬟去往内室通报。 叶明辉见了盛大人，礼节算得上周全，开口说话却不那么客气。 “实不相瞒，小弟这次前来，实是另有要事。” 盛大人笑道：“侯爷与我素有龌龊，怕是叶公子来者不善啊。” 叶明辉也笑：“官场上那些事，都是我大哥忙活，我一个富贵闲人，其实并不关心那一团糟污，臭。” 盛大人道：“叶公子此言差矣，盛某虽与侯爷政见不合，却也得说几句公道话，若不是侯爷官场沉浮，又哪里有公子你富贵闲人？” 第11章 叶明辉嗤笑一声，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东西了，叶某此次来府上打扰，其实倒并非是为了盛大人，只是想求见盛二小姐，劳烦盛大人引见。” 此话一出，刚才还算得上热络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一时间简直是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盛大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以一种警告的口气沉沉道：“这怕是不太好，小女还未出嫁，不可见外男。” 叶明辉故作不知，一副混蛋模样，托着下巴道：“是吗？未出嫁的小姑娘确实不好见外男，但是……盛二小姐真在府中？” 盛大人怒极反笑。 “叶公子真会开玩笑，小女大家闺秀，一向养在后院，由她母亲悉心教养，我看她就像是看眼珠子一般，一向防护严密，又怎么会不在府中。” 他冷冷地说：“让你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只是回去不要忘记告诉侯爷一声，我盛某人一身铁骨，威逼利诱，可都是行不通的，他叶明真还是少使些鬼蜮伎俩，日后自有报应。” 盛大人拍拍手，高声道：“让二小姐出来见客，与叶公子问好。” 简直就好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一样，他一声呼唤，立刻便从后厅绕出来一个姑娘。 低着头，用团扇遮住半张脸，躲在盛大人身后，一副娇羞模样，只是微微屈膝，向叶明辉行礼，却并不问好。 自然，她的视线一直亦是低垂在地上，绝不抬起的。 叶明辉呆呆地看着这位盛二小姐。 看清楚她的半张脸，和她一截捏住扇柄，布满了做针线活儿才会留下的伤痕的指尖。 “好！好！好一个盛大人，好一个铁骨铮铮盛大人！” 叶明辉大笑，笑得简直是直不起腰。 “多么慈爱的盛大人，您可真是一片忠心体国，叶某自愧不如。” 盛二小姐，谁是真正的盛二小姐又有什么紧要呢？ 如果自己的女儿疑似被政敌绑架，那就再换一个女儿就是了。 换一个盛二小姐。 多么聪明的计策。 要保住盛家的体面，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位真正的盛二小姐……被父亲的政敌绑架出府，又被剥夺了身份，会发生什么，盛家根本不在意。 这就是盛大人的态度。 真可惜……事情可不像是这位盛大人心中所想的那样。 叶明辉大笑着，转身离开盛府。 第7章 宅子、侯爷和小厮 系统给千金捏身份证明。 在上面写她是个孤女，从京外来投奔亲戚的，然后再伪造一整套从边城到京城完整的通关文书，这样才可以去买院子。 盛府她是回不去了，从千金翻墙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能将那个系统精挑细选的身份彻底抛弃。 系统哀叹着抱怨，说如何如何可惜，千金于是多问几句，总算是搞清楚这具躯体这个身份系统究竟是怎么搞到的。 原主闺名盛丽娘，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还曾经在乡下到处乱跑，天生地养的，过几天快活日子。 后来随着她爹盛关逐渐升官，到了京城来，京城的礼教大防是格外严格的，于是就被拘在院子里，一年中除了少有的几次上香礼佛的时间能够外出，就只有和年关时候与京中贵族们走动，女眷们互相能见几次面。 其他时候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得外人的，她性子养得野了，在家中慢慢也被父母厌弃，并不受宠。 拘的时间久了，慢慢这姑娘就抑郁了。 自然，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抑郁的说法，系统说起来，千金也不懂什么叫抑郁。 总之系统找到这姑娘，给她看新世界的宣传图册，并允诺为她在新世界找一个空白的克隆体让成为一名新世界居民。 她立刻就答应了。 “什么是新世界？”千金问。 系统闷笑一声：“是生产力极度发达，所有人都获得了解放的星际文明。” 千金：“什么是生产力？什么是发达？什么是解放？什么是星际文明？” 系统叹了口气，觉得小姑娘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些。 “我倒是很乐意给你解释，但是真要解释起来，时间恐怕就太长了些，或许，你知道极乐净土吗？西天极乐世界？差不多就是那样的世界。” 千金哦了一声，呆呆的，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懂。 “不过浪费就浪费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倒是你。”系统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真的打算走美救英雄的路子的话……”系统语气微妙：“想把他们三兄弟扔到等你来救的境地里，可也是挺难的。” 单纯以刷好感的效率来说，美救英雄是真的大杀器。 唯一的问题在于，英雄之所以是英雄，美之所以是美，往往就是因为他们的武力值有着根本性的差距。 需要别人去救的，还是英雄吗？ 有能力去救别人的，还是美人吗？ 实力这种东西，可不像是颜值，糊弄糊弄，模糊一下，能直接从d提到a，这世上唯有实力和钱两件事是糊弄不得的。 没有钱就是没有钱。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一线之差，生死之隔。 但是千金是个小怪物，她来自荒界，荒界是个天道破碎但是位格奇高的荒诞世界。 第12章 系统很乐观，虽然宿主的身份从精心挑选的大家闺秀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但是美救英雄的话，说不定能把三兄弟好感度直接刷爆。 “不刷爆三兄弟好感度，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不完成任务，就没有能量，没有能量，我就不能带你回家，不回家的话，你就见不到仇人。”系统循循善诱：“所以一定要完成任务，好吗？” “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千金咬牙。 “为了完成任务，先买个院子吧！不然你到时候把人绑架回来，该往哪儿去关呢？而且小姑娘家的，总得有个好地方住着才好。” 千金觉得它说的对，于是去买院子，买完院子银锭还剩半箱，系统又说缺小厮和丫鬟，千金想了想，说：“我觉得二狗不错，他挺乖的，而且已经打过一顿了，不用担心不听话。” 系统：“……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二狗挨过一顿毒打，算是立威，再给他找个工作，让他吃得上饭，算是施恩。 比随便再找个新人要少一道手续，千金也少打一个人，挺好，可是这样千金就得再回趟破庙……系统真的此生不愿再看见破庙了。 千金回去破庙抓二狗。 那边叶明辉回侯府被抓。 叶明真端坐在他书房中，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疲倦地支着脑袋，只低着头，翻看叶明辉前些日子的习作，他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道：“这大早上的你居然不在家里睡觉，你去哪儿了？” 叶明辉汗毛直竖。 他并不接叶明真的话，一甩袖子，立时发起无名火来。 “偌大一个侯府，大哥你连自己的书房都没有吗？竟然还要蹭我的笔墨来用？谁让你进来的？” 叶明真长长叹口气，捏着鼻梁隐忍。 “三弟，你不要这样，这么大个人，连脾气都控制不住，你难道还是个小孩子么？” 他说他的通情达理，叶明辉自顾自无力取闹，抬手打翻砚台，墨水横流，直将桌上叶明真跟前放的书画打翻。 叶明真就算是明知他有心找茬，此时也耐不住要发火了。 这时叶明辉却一个踉跄，捂住脸，晕乎乎要栽倒在地上。 他本就低烧，此时晕的恰到好处。 叶明真抬手接住一头栽倒的叶明辉，更是大怒，咬着牙吩咐道：“快来人，叫太医！” 如此突然事变，叶明真本打算盘问叶明辉是不是又被什么贱女人缠上，这下是彻底顾不上了。 整个侯府兵荒马乱，叶明真招呼着让下人给他这个弟弟上冰块儿降温。 结果太医到的时候，叶明辉被折腾得从假晕变成真晕，果真发起高烧来，晕乎乎地躺在被褥里，咬紧牙关痛苦地抽搐。 叶明真看得满心悲凉。 当年后侯府破败时，三兄弟一体同心，其利断金，好不容易三兄弟长大了，各自有了前程，本是一家人光耀门楣的时候。 却弄得骨肉离心，三兄弟简直如同三个仇敌。 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搅和成如今这副下场。 叶明真退到一旁，看着太医上前诊治，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从痛苦，到痛恨，从疲倦到振奋精神。 往昔的孽已经造就了，沉湎痛苦毫无用处，作为一家之主，他要一肩挑起两个弟弟的命运，叶明辉可以沉沦，他不可以。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新来的那个祸根。 叶明真指尖轻轻一捻，想起方才叶明辉倒下时，他去接他，触碰到对方怀中时，那像纸多过像丝的触感，书桌上作画时专用的纸笔……三弟又画画了？画的是谁？ 叶明真微笑起来，尽管心中翻滚着的是极致的痛苦与仇恨。 要微笑。 因为这一次，依然很快就会结束。 再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侯府的根基。 深夜，依然还是破庙。 似乎自从认识千金以来，就一直在围绕破庙打转。 “那坨屎居然是新鲜的！！！这个王八蛋二狗他居然在这里拉屎！” 千金呆了一呆，说：“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确实有些肮脏，但是破庙这种地方又不像家里，有着修建好的茅厕之类的……出门在外，确实会很不方便。 尚未脱去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尤其不方便。 这就是为什么修士老爷会高人一等。 因为他们真的不用吃饭也不用拉屎。 系统深呼吸。 再一次深呼吸。 “啊啊啊受不了了！！！！我一个恋爱攻略系统为什么要看见屎尿屁这种东西！！！” 千金有些愧疚，小声说：“抱歉，那我们以后不来了？”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回来的话，这些东西是没有机会脏了系统先生的眼睛的，为了远离这些下流的脏东西，系统先生甚至给她找了银锭，置办了个小院子……这样一想，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既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 千金找了个干净地方蹲守片刻，果然二狗今天晚上又回来。 除了这间破庙，他也确实没别的地方好去，同样是破庙住户的千金，对这一点可以说是万分笃定，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昨天她的出现，就会让二狗连夜换个住处。 因为曾经她也是同样的境遇。 无处可去，只有一间破庙可以容身。 第13章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忍受。 与昨夜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潜行，千金摸到二狗身旁，以同样的手法去摸他的脖子。 这次二狗却长了记性，警觉了许多，有机会发出一声尖叫。 “啊！” 但短促的尖叫不影响最终的结局。 求救声飘荡在夜空之中，很快就散逸了，四处无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千金本想将他拖回庙里再说话，但是想起系统先生之前的排斥和抗拒之意，善解人意地将人拖进草丛之中。 她半蹲在二狗身畔，一双漆黑如墨点的眼睛沉沉望进对方眼中。 如此看了三秒，二狗闪烁着目光，转动瞳仁，盯着自己的鼻尖，小声说道：“怎、怎么又是你。” 千金不懂得如何寒暄，她有话直说，：“我新置办了一个宅子，缺一个小厮，一个月一两银子月钱，你有兴趣没有？” 二狗怔住了。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而后眼中射出一阵狂喜的眸光。 千金惆怅地说道：“我知道你很高兴。” 如果当时逃难路上，有人愿意以这样的条件买下她做奴婢，就算是要她跪下来舔别人的脚，她也会很高兴的。 二狗翻身滚起，端端正正在草丛里给千金磕了三个响头。 第8章 迫近的杀机 侯府向外两条街。 这里是京城中等人家聚居的地方，散布着一个个幽静的小院子，不如上等人家的宅院阔气，却也比下等人家一家七八口人挤一间屋子要宽敞得多。 千金新买的院子就在其中。 左右各两间堂屋，正中一间主屋，加上一面遮挡门户的影壁，四合结构，在当中隔出小小一个练武场。 千金此时就在练武场上操练。 练武实在是很辛苦的活计，只刚开始一小会儿，千金就汗湿衣衫，清晨的冷风一激，在脑门上冒出阵阵白色的雾气。 系统看千金举着石头从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看了半天没看明白。 “你就这么练武的？” 千金呆呆地说：“对啊。” 这一点都不科学。 只凭举石头，是断然不可能练成千金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水平的，更遑论说将她原本的力量带到如今这幅魂穿的，娇弱的盛二小姐的身体上了。 系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它之前心中还颇有些对不起千金的感觉，毕竟它一个恋爱攻略系统，就算是千金完成任务，它所能给出的奖励也不过就是魅力值增加，驻颜丹药，厨艺精通之类的，与实力无关的东西。 显而易见千金不需要那些东西。 但如果她练武的方式就是举石头的话…… 好歹它也曾经去过新世界，在库房里搜刮搜刮，倒还真能搜刮出来一些东西：“来，我教你一份科学的锻炼方法，正好之前你听我的话去见叶明辉的奖励还没有给你。” 千金有些困惑：“啊？还有奖励的吗？” 她听系统的话，只是因为系统救了她的性命罢了。 系统说：“唔……按理来说是该有的，不用在意，你尊敬我的话，我自然要爱护你。” “叮——新世界普通战士基础锻炼体式配合呼吸法一份。” 蹭一下，千金的眼睛就亮起来。 不是错觉。 不仅亮了起来，还散逸出点点细碎金光。 “这是功法吗？修士老爷？阿修罗？” 唯有此时，这个呆呆的小姑娘脑海里的想法会跳跃的如此之快，一路直奔阿修罗。 系统心知小姑娘对阿修罗的执念还是得怨他自己，起个什么名字不好，自我介绍说是修罗场系统。 三个字当中有两个字都一模一样。 那可不就在小姑娘心里埋下了种子。 不过正如它所说的一般……千金尊敬它，它就会爱护她。 系统温柔地说道：“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的，先从武者开始吧。” 新世界是一个生产力极度发达，人人都获得了解放的，高等星际文明，他们的锻炼方法，或许不比荒界中的功法，能让人平地飞升，成仙成魔，但比起千金那抡石头的法子还是要强了许多的。 系统手把手指导千金先开始呼吸法的练习。 千金进步神速，系统十分欣慰：“这样下去，只需要半个月时间，你的实力就会有巨大的提升了。” 千金练着，忽然发问：“可是这样下去，任务怎么办？” 系统：“啊？什么任务。” 千金：“不是说要在出嫁之前让他们喜欢我吗？就这样从头开始的话，恐怕要浪费很多时间了。” 其实她今天并不是准备练武……而是要试探这个新身体的极限与原本的身体有多大差别，如此才好决定之后是直接杀进去绑人，还是悄悄摸进去偷人。 系统先生可能误会了。 她应该在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可是她最后还是等到系统先生将变强的这份新世界普通战士基础锻炼体式配合呼吸法教给她之后，才说出这件事。 虽然很贪心，但是她真的不能错过这份功法。 系统沉吟道：“啊……这个任务嘛……你看，任务说的是，出嫁之前嘛！” 系统捋了捋逻辑，道：“你不出嫁不就行了。” 第14章 系统这种东西，本就是一种强逻辑的数字生命，找起逻辑漏洞来，也是十分擅长。 它笃定地说：“你还是小孩子，出嫁也太可怕了，如果你九十岁再出嫁，你就有七十五年的时间完成任务，如果你一直不出嫁，那你就可以随便想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就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千金呆住了。 “七十五年，任务目标都早该死了吧……” “哎哎呀，别管那么多了，你还想不想当最强的阿修罗了？想的话，就老老实实把这个东西学会。这个东西可是之前的任务者做任务的时候，我在旁边偷听才记下来的，可不是仓库里烂大街的货色，是我的私人珍藏哦，要珍惜。” 千金郑重地点头：“我会珍惜的。” 可惜系统有意拖延任务时间给它养小孩儿，任务目标却不会放过她们。 下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子的门。 千金正热气腾腾地伸展筋骨，听到声音开门来，是问她是否要倒夜香，千金问了系统先生才知道，夜香就是屎尿的意思。 于是她说要，把二狗叫出来，让他去处理这些脏污的东西。 千金倒不在意脏不脏的，可是系统在意，而系统先生似乎呆在她的脑中，无法离开，所以她也不好接触这些东西了。 二狗出门去和倒夜香的交谈，声音透过门板传到千金耳中，她浑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维持着一种十分考验腰腹力量的体势。 系统先生说可以锻炼腹直肌和背阔肌之类的，她听不明白，只知道这种姿势确实比举石头能够更快地耗尽她的力气。 力气这种东西，必须耗尽了，第二天才会有所长进。 过了一会儿，二狗回来，脸色却不太对。 他焦躁地在旁边跺脚，然后凑上来，说：“姑娘，那人不对劲儿。” 千金收了势，呆呆看过来：“啊？” “哪有人这个时候来收夜香的？大早上不来，中午头儿都过去了才来，再说了，他收夜香的居然还问我们要钱。” 千金：“呃……难不成他还得给我们钱吗？” 二狗说：“当然啦！那可是上好的肥料！怎么想都得是他给我们钱才行，这人不对劲儿，怕不是拍花子的，要不然就是踩点儿的，真恶心，刚住上这种好房子，这些人就跟闻见臭味的臭狗一样，找上来了。” 他兀自咒骂。 千金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不懂很多东西，她不懂为什么收夜香的还得倒给钱，也不懂为什么系统需要让别人喜欢她，那些东西都太复杂了。 但是有些事在她的眼中，脉络是如此地清晰而简单。 “有人想杀我……” 系统又尖叫起来：“可我们根本还没开始做任务啊！这次我谁也没惹！” 千金根本没有开始行动，这修罗场都还没有开始呢！怎么就进展到修罗场后期要直接见血的地步了。 系统小小声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个看你初来乍到上门来踩点儿的。” 千金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她已经放下了锻炼，出门去追那个倒夜香的去了。 对方刚离开不久，她还能听到对方的足音。 第9章 终于拿到一把刀 那个倒夜香的出了千金的家门，脚步立时就急促起来。 并不往旁边的民居去继续收夜香，反倒是径直一条路不折弯儿，目标坚定地往一处去。 这是妥妥有鬼了。 千金的人情世故可能稍有欠缺，但是三年逃难，她的江湖经验却可以算得上是丰富。 旱魃降世以来，柏之国如同人间炼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饥荒，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死于饥荒，却死于饥荒中的人。 千金瞳中黑色暗沉。 “他想杀我。” 问题是，这个世界没有旱魃，没有干旱，百姓们生活得十分富足，千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杀人。 真要想的话，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叶明辉。 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千金连和现在所使用的身体的原主的父母，都未曾谋面，从头到尾也就只与两个人打过交道。 叶明辉和二狗。 系统先生说叶明辉对它的好感度只要2,而二狗如今有57。 那么凶手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千金坠在那人身后，见他进入一处挂着光明正大牌匾的所在，便知道必是叶明辉无疑。若果真如二狗所说，是她露富了有人前来打探，那种毛贼不可能指使得动衙门的人。 这事情如此明了，以至于系统都感到不可思议。 “啊这……” 虽然之前在这个世界所进行的五次任务，任务者一次比一次寄得更快，但到这种地步，也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千金到现在为止，只和其中一个任务目标见了一次面而已。 何苦下这种狠手？ “接下来怎么办啊？”系统干巴巴地问。 千金在衙门外停住脚步，平静地说：“去抓人。” 系统感到有些怀疑：“真的抓得住吗？” 千金的语气十分平静，眸中却逐渐溢出一缕疯狂：“那就只有等死了。” 她不是修士老爷，甚至连武者都算不上，她是有把握对付五七个人没错，但是，叶明辉所能调动的人怕是远超五七十个。 第15章 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两军对垒，那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系统安静下来，不再做声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它的预料，它的逻辑里完全没有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的预案，系统简直可以说是无计可施。 怎么就从恋爱修罗场的片场里面果真转到修罗场的片场中去了呢？ 这画风不对啊。 知道古代人狠，但这么狠的吗？ 系统心中不安，看到千金平静的模样，和笃定的语气，却觉得或许在失败了五次之后，它这次真的可以保住千金……或者被千金保住。 千金问：“所以你知道叶明辉现在在哪儿？” 系统当然知道。 如果不能知道任务目标的所在，那么又要如何创造见面机会，不能创造见面机会，又要如何攻略？ 虽然现在这个攻略好像和那个攻略不太一样。 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系统报点完毕，千金眼前浮现出淡蓝色的丝线，蔓延着往远处去，丝线的尽头，就是叶明辉。 千金捻了捻手指，沉静地说：“还差一把刀。” 也只差一把刀了。 系统翻了翻仓库，期期艾艾地说：“仓库里面没有刀耶。” 系统的仓库里只有一大堆化妆品，还有丹药，手帕，簪子之类的，如果是去钓凯子，那这就是个宝库。 但是千金只需要一把刀。 她看着眼前的衙门，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或许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狩猎总是让人兴奋。 千金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燃烧。 踮起脚掌，轻轻迈步，竖起耳朵，探听动静，然后一个助力起跳，翻越高墙，衙门里面，在衙门的正厅，青天白日牌匾的下面，升堂时主官的椅子上方。 有一柄直刀。雪亮的刃，乌黑的鞘。 这是把好刀。 可以砍掉十五颗头颅而不卷刃。 正厅空无一人，没有多余的呼吸声，千金轻轻探手，取下直刀，然后转身离开。 或许要等到下次升堂，他们才会发现这里丢了一把刀，但那已经太晚了。 侯府。 叶明辉的烧退了，叶明真守在一旁看护，双眼白仁中熬的尽是血丝。 太医看过叶明辉的病情，十分笃定地告诉叶明真，叶明辉并无大碍，主要是酒色掏空了身体，气血亏耗，又加上一夜未睡，情绪激动，所以才会倒下。 好在三公子年轻，好生将养，睡上几个大觉，也就好了。 叶明真听了心中有数，旁人也都来劝他不必在这里陪着，免得三公子好起来，侯爷又倒下了。 那侯府的天才是真的塌了。 只是叶明真却实在是无心休息。 他坐在圈椅中，静静看着叶明辉的睡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大概也就是三年前，叶明真、叶明钦、叶明辉三兄弟，还是京城中兄友弟恭的典范。当时三兄弟中最出风头的反而是年幼的叶明辉。 叶明真强于实务，可是叶明辉的策论能够引得皇帝亲自召见。 叶明钦强于武略，可是叶明辉的武略丝毫不逊色，且他骑射功夫尤为出色，将两位兄长的风头都给死死压住。 人尽皆知侯府三公子，反而对真正继承了爵位的嫡长子叶明真，不甚听闻。 并非是叶明真不行，只是当时的叶明辉太过出色了。 这听起来似乎是兄弟闫墙的开端，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三兄弟的父母因为牵涉到前朝党争，一并砍头，叶明真未满十四，就接过重任，一肩担起两个弟弟的养育职责。 于他而言，叶明辉虽是他的弟弟，却也和他的儿子差不多了，心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嫉妒之心？ 叶明辉于他也是满心孺慕之情，三兄弟个个出色，却没有任何矛盾，这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一开始，她与叶明辉琴瑟和鸣，十分美满，叶明真虽然心中嘀咕，觉得姑娘家抛头露面似乎不太好，但是叶明辉喜欢得很。 便也不说什么，还张罗着为他们写婚书，抓紧时间把婚事定下来，省得年轻人情难自禁，预先行了周公之礼也就罢了。 万一大了肚子，那可就彻底坏了名声。 至于什么兄长未婚，幼弟先娶妻这种事情，也顾不得了。 三书六聘的程序走完。 叶明真在二弟叶明钦的卧房中，见到了三弟叶明辉的未婚妻。 之后的一切，急转直下。 第10章 是的，是我要杀你 直到现在，叶明真始终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女色的纠葛，他们三兄弟能始终和和美美永不分家。 当他发现叶明钦睡了叶明辉的未婚妻时，叶明真只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让叶明辉知道。 叶明真是一家之长，这种阴私事情的处理，他当仁不让，可是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他不清楚。 这种事情他简直是想都没想过。 他自己都还没有成亲。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只能一边让人压着女人去退婚，一边将叶明钦拘在侯府，同时还要找个借口支开叶明辉。 婚退了，但很快叶明辉回来，开始问他为什么要退婚。 第16章 叶明钦冷笑着说：“你就直说他老婆被我睡了就是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叶明真勃然大怒：“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那是你三弟的女人！” 叶明钦眼皮子抬也不抬，只是说：“这个女人我也喜欢的，我不能让她和三弟成婚。” 叶明真在两个弟弟之间左右为难，他心知这件事全是叶明钦的问题，但是叶明辉是他疼宠的幼弟，叶明钦亦是他亏欠的人。 叶明辉的光芒过于耀眼，或许他平日里过于偏宠三弟，忽略了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弟，养得他性格这样偏激。 外面叶明辉步步紧逼，眼看要将侯府给掀翻了，里面叶明钦寸步不让，就是要女人不要兄弟。 叶明真眼一闭，心一横。 第二天上朝，一个本子递上去，贵妃倒了。 恰逢贵妃与皇后为了太子的位置而斗法，朝堂政局本就紧张，叶明真父母就死于党争，本无意掺和这种局面，为了解决兄弟闫墙的问题，愣是狗急跳墙，捏造几条罪名，直接将贵妃埋了。 贵妃倒了，贵妃的妹妹自然就也倒了。 直接充军。 劳军路上传来消息，她“自杀”了。 这下两兄弟争抢的女人都死了，看他们还抢什么去吧，这消息传来，叶明真连夜去拜访太子——那女人自然不可能是自杀的。 那是太子对他的示好。 在外人看来，侯府是板上钉钉的贵妃党，两家直接联姻，贵妃党内的阴私从不瞒侯府，所以最终叶明真去参贵妃党，才会那样顺利，直接让皇后党抓住机会，一波将贵妃送走了。 有这个大功在，皇后便让太子来结交他。 叶明真对这种丑事自然是缄口不言的，但是太子从他的一系列动静里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就将人头送上。 从此叶明真上了太子党的战车。 可是那女人是死了，侯府却终究还是散了。 叶明真和叶明钦二人终于没有刀兵相见，只是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给了他这个大哥……终究他的大哥，所以他二人虽然生气，却也仅仅只是生气……他做大哥的，不就是要给两个弟弟擦屁股的吗？ 他或许可以置身事外，让他们自己解决，事情本就与他无关。 到头来两人谁也恨不到他头上。 但是这种事情……叶明钦个性偏激，叶明辉精于骑射，打起来那肯定是要流血的。 甚至说不定还要死人。 然而现如今，叶明钦远走边疆，整年不回，叶明辉流连花丛，形如废物，这就真的是一个好结局么？ 叶明真望着幼弟憔悴的睡颜，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他长长吸气，以手覆面，小声骂道：“真他娘是狗草的东西。” 为什么一家人好好的就那么难？ 回忆让叶明真精神十分疲惫，又想起朝堂上他每况愈下的名声和接连不断的攻讦……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 “来人，有毛贼！” “真他娘的——”一股怒火从胸中勃然而起，叶明真抹了一把脸，推门出去，冷着脸，阴沉地斥责：“何事喧哗。如此大惊小怪的，成什么体统，若是吵到三弟疗伤，把你们全都打发去充军。” “有贼！” 管家上前来，小声且快速地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在花园假山那里发现了一个晕倒的洒扫丫鬟，身上有血，被人藏在角落里。 叶明真心一沉，脑海中飞快转过他一大堆敌人的名字。 贵妃余孽，西军余孽，白莲教余孽，朝中清流……很快他将嫌疑锁定在白莲教身上，他的敌人是很多，但是竟然会选择直奔老巢刺杀而且真有能力摸到侯府的人，凤毛麟角。 这里可是京城。 叶明真一脸杀气：“来得正好，我正无处泄愤，他既然潜入，人手想必不多，去抓他，抓住了送到地牢。” 他却没想到，来人并不是冲他来的…… 片刻之后，千金拎着包袱，重返破庙。 系统此时却顾不上吐槽破庙艰苦的环境，而是在千金脑海里大呼：“厉害啊!我的小千金，简直是6！” 它并不精通战斗，但是方才千金声东击西，引开守卫，绑架叶明辉，并带着叶明辉在人群中潜行，在追兵的视觉死角中跳舞的模样，简直就是艺术。 自然，系统提供的全景视角也功不可没……但这个东西系统可以提供给每一个宿主，却不是每一个宿主都有能力玩出这种骚操作的。 系统疯狂夸赞，千金却既不感到尴尬也不感到羞涩，只是平静地说：“这个世界的人太弱了。” 千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全景视角对于战斗的重要性，是只将这个东西当做寻人道具来用的系统无法理解的。 她抬手扔下肩膀上的包袱，从里面滚出一个滚烫的男人。 正是千金心中要暗杀她的叶明辉。 她冷冷地凝视着叶明辉英俊的脸庞，心中满是杀意。若不是她还记得之前系统所说的——不可杀死任务目标。 她不会选择将他带出侯府，而是直接一刀将他砍死在睡梦中。 他要杀她，所以她杀了他。 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就是到了六道轮回问心台，谁也说不错处来。 哪怕是按照之前系统所说的，都到这种地步了，系统也不能强求她手下留情。 第17章 一片凝滞的气氛之中，系统小心翼翼地问：“千金，你准备怎么办？” 千金说：“都听你的。” 叶明辉的性命于她而言并不紧要，但系统先生的命对她来说很重要。 若果真如同系统先前所言，杀掉任务目标会导致天道出手抹杀系统，那么她倒也不是不能忍一忍…… 系统对她的爱护，她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明白的。 系统却说：“你要真想杀他的话，那就杀吧，关于天道气运……我有一些想法，但不清楚是否正确，或许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系统犹疑地说：“先杀一半？” 系统不明白是否真的有这种操作，千金却心领神会地点头说：“这很容易。” 但在真正动手之前，为了避免误会，找错仇人——万一不是叶明辉有心要对她动手呢？ 千金唤醒了叶明辉。 她将那柄雪亮的直刃放在叶明辉颈上，然后问他：“你要杀我？” 叶明辉刚退烧，拖着病体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看见一柄长刀，和一个不敬王侯的世外之人。 千金说：“你要杀我，我就杀掉你，有问题吗？” 叶明辉很快就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笑，然后说：“是的，我要杀你，你杀我，没有问题。” “是我要杀你的。”叶明辉闭上眼睛。 第11章 天道气运，与陪葬品 既然事情明了，叶明辉自己认下了罪孽，那么就按系统说的办。 先杀一半。 这是个技术活儿，要搁一般人来，那是得挠着头仔细想想怎么才能做到的。 但是千金是个熟手了，她在柏之国带着母亲挣扎求生的几年时光中，杀掉的想要吃掉她的血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扼住叶明辉的脖子，神情平静极了，系统看了都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五分钟之后，她松开手，就如同系统所说的那样，死了，但没完全死，死了一半儿。 系统一直沉默着。 “所以，你试探出来什么东西了吗？”千金小心翼翼地将叶明辉瘫软的身体放在地上。 系统低声说：“是的，很有用的东西。”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是，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掉他，你可以杀掉他，坏消息是，这件事是有代价的。” 千金眼皮子一眨也不眨，平静地问：“什么代价？” “你会暂时性地变得倒霉，简单来说就是会被这个小世界排斥。”系统说：“而且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或许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办法来获得天道气运，和能量。” “有天道气运加持获取能量是很简单的事情，自然，这两者最终指向的是同一件事。” 千金抹了把脸，走远了一些，她现在的身体十分健康，因此嗅觉也十分灵敏，死人的味道不像从前那样可以屏蔽掉。 “其他办法？我明白了。” 而且走得远了才可以使用那柄长长的直刃。 鲜血四溅，将破庙装饰成凶杀现场。 系统小声道：“你都不问问什么是其他办法就直接动手了吗？” 千金慢吞吞地说道：“他想杀我。” 所有一切，在这样的理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系统不说话了。 “所以什么是其他办法？系统先生？”千金依然是尊敬的，系统却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但这是否是件好事？说明它终于也有了一颗心？ “这就要讲道什么是天道气运了……”系统考虑到千金的文化水平，长话短说：“这么说吧，为什么侯府这三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天道，对我来说，都那么重要。” “因为这三个人如无意外，是妥妥要出现在历史书上的。” “叶明真是权臣，他将会做出影响历史进程的决策；叶明钦是名将，能够保一方平安；叶明辉的命途看起来不太确定，但是他或许将会比他的两位兄长更为出色。” “当世局面稳定，少不了他们的维持。” “因此，他们很重要。” 千金反应得很快：“所以，如果我要杀掉他们，那么就要代替他们来做他们的工作？” 系统模模糊糊地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这真的只是我一个推测，我不能保证它的正确度。” “我又有一个问题。” 系统真的很喜欢千金，作为一个系统，它知道自己越界了。 数字生命不能违背自己的逻辑，也不可模糊，不可推测，不可杀人，它不能杀死任务目标，也不应当有所推测。 但是它真的很喜欢千金，千金对它如何，它也看在眼里。 是的，它救了千金的性命——但它也救过每一个宿主的命。 尽管如此，并不是每一个宿主在听到它说：“我比较喜欢你表现得尊敬一些”时，都会真的尊重它。 或许从它口中说出“我”和“喜欢”这样的词语时，它就已经坏掉了。 系统说：“你问吧。” “这样来说，篡夺天道气运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千金说道：“那就去做他们的工作，去做权臣，去打仗，去保护当世的和平——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刷他们的好感度？” “通过刷取他们的好感度来共享他们的气运，而不是去与他们争功——难道是因为系统先生你是个好人？” 第18章 看起来不太像。 如果系统先生是好人，那么它应当不会选择千金，千金对自己有清楚的自知之明，一个在旱灾中活到最后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呢？ 系统听了千金的话，只感到惆怅：“简单吗……到底是钓凯子简单，还是上战场简单？不同的人，或许有不同的答案。” 系统死了五个宿主，在恋爱场上。 如果换到战场上……五千人，够吗？ “于我而言，砍人比讨人喜欢要简单，自然，砍人也有被砍的风险…但到现在为止，我都是赢家。” 千金随手拾起破庙中原本二狗用来保暖的稻草，擦干净直刃身上蜿蜒流下的鲜血，然后走出破庙，关上庙门。 天空炸响一声惊雷。 暴雨倾泻而下，如同一道水幕，盖住千金的面庞，将千金的身影埋没在连绵的水帘之中。 “祂发怒了。”系统说。 小世界中的天道，没有大世界那么体面，也正因为如此，祂们的怒火，往往来得更为及时。 千金在水中却觉得分外畅快，她在雨帘中睁开眼睛，瞳仁中已经完全退却了黑，转为一尘不染的纯金色泽。 “雨——多好的雨啊！要是柏之国能下一场大暴雨——” 千金在雨中唱歌，但她已经忘记那歌究竟该怎么唱了，所以唱着唱着就跑到另一首歌上。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儿游在小溪中，麻雀停在屋檐上。” 她喜欢这场暴雨。 暴雨中，顺着护城河走，远远看见河上的游船，在雨中收了买卖，闭门不出，许多百姓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打断了活动，或是躲在树下避雨，或是深一脚浅一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中，盲盲然回家去。 他们会死的。 这样的暴雨，杀不死千金，只会让她感到舒适，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同她一般。 千金于是问道：“暴雨是天道，那干旱也是天道么——？” 系统噤口不言。 千金却从这无声的沉默中，知晓了一切。 她游魂一样，站在河边，暴雨打散了她的长发，打湿了她的衣襟。 “凭什么啊……柏之国那么多人……我娘她那么好的人……”千金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雨水不能打湿她的眼睛。 但是眼泪可以。 “难道就也只是某个人的陪葬品吗？” 第12章 全力搜捕 当叶明真布置好侯府内外防御，转回叶明辉房中，发现三弟消失不见之后，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停止流动了。 他从来没想过，贼人的目标居然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三弟叶明辉…… 这怎么可能？！ 叶明辉哪里与人结怨过？如果说叶明真官场浮沉，仇敌遍地，那叶明辉却只是偌大京城中无数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中的一个罢了。 叶明真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叶明辉的床铺上依然是空荡荡的。 有可能是他自己瞒着他跑丢了吗？ 绝无可能——他三弟从来都是很听话很乖巧的，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让人心碎的事情。 叶明真强行按住让他肝胆俱裂的恐慌。 一脚踹开房门，大声呼道：“来人——！快来人——去调衙门过来。” 究竟是谁做的？ 他的仇人太多了，叶明真一时间竟然毫无头绪。 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无论对方想做什么……都可以商量…… 叶明真并非不清楚，这种情况下，他越表现出对叶明辉的在意，就反而越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但他是真的在意。 叶明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杂念，通通打掉。 他赤红着一双眼，唤来府中一干仆役，一个个下吩咐让他们去通传京中同僚，最后道：“牵马来，我要进宫。” 现在他只希望这是一场绑架……他只希望对方是有所图的……如此还不算太过糟糕。 怀着这样的微弱的希望，在动用了全部的力量，甚至去宫中跪请封城，最终叶明真只得到了一具尸体。 在城外，一座破庙中。 弟弟的尸体。 叶明真听闻消息，急火攻心，活生生从心口吐出血来。 “所以，究竟是谁……？” 千金在街头听到传闻，说京中有妖孽现世。 人们躲在门窗后，看着街道上匆匆行进的官兵，都止不住地揣测这妖孽是有多可怕，不仅将侯府三公子都掳去杀了，竟然还造就了连绵不断的阴雨。 是的，雨一直没有停。 只是雨势在减小，现如今距离叶明辉之死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已经从水帘洞般的狂暴趋势，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有人看着这雨势，免不了要担心周边的农田，但是更多的人，却津津乐道于这场诡异的雨，与叶公子之死，时间挨的未免太过于紧密了。 是妖孽现世，吃了叶公子的血肉，并且引起了这场大雨——这传闻落到千金耳中，觉得似乎竟然切中了现实。 但很快又有新的流言传开…… 天子无道，上天发怒了…… 系统听到这个传闻，锐评道：“他们搞政治的人心真脏，这都能让他们找到机会给人泼脏水。” 毕竟只有系统和千金两个人知道，这件事当今皇帝纯属无妄之灾。 第19章 千金其时正坐在墙头上，一边看着街道上密集的人手在巡逻，一边啃一只冷掉的烧鸡，因为天道排斥，运气变差的缘故，她连着从烧鸡里面啃出十好几块儿石头和一团头发。 但这玩意儿和她从前吃过的那些东西相比，依然是美味的。 千金当时细嚼慢咽吃鸡，以免崩到牙齿，口齿含糊地回应系统说：“如果这皇帝真是个明君，就算是有心人想泼脏水，也不有这么多人应和。” 这皇帝究竟行不行，千金其实也根本不在乎，只是随口一说，其后便又面无表情啃她那楞透的烧鸡。 看得系统十分心痛。 它换过那么多宿主，哪个宿主竟然会沦落到要吃这种东西的地步。 这样一只加了一堆料，还冷透了的鸡，拿去给它往日那些温柔乡里的宿主去吃，她们看都不看一眼都要扔掉的。 这就是杀掉叶明辉的代价吗？ 系统气愤极了。 狗日的任务目标杀了它五个宿主它也没有说什么啊，就只是杀掉了一个任务目标就这样折磨它的小千金，这个世界的天道可真不是个好玩意儿。 “我早晚要干碎它。” 一耳朵听到关键词，千金立刻警觉起来，肉也不吃了，口齿也清晰了：“干谁？” 系统坚定地说：“叶明真和叶明钦。” 千金愣住了：“啊？” 她问道：“不是说要刷他们两个好感度么？” 系统无语：“你都杀了叶明辉了。” 千金无所谓地坐在院墙上晃腿：“唔，我想杀他，主要是因为他想杀我，本身我是很愿意完成任务的。” 很愿意完成任务，指的是，翻院墙离家出走，成为无身份人士，并且提刀上门么？ 系统沉默了。 但千金对于这两件事都给出了简明但让人信服的解释。 所以，大概她确实是很配合的吧。 “现在全城戒严，怎么去做任务嘛，而且——”系统道：“本身我的诞生，任务的奖励，最终的目标，就是天道气运。” “如果能直接抢，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去讨好他们呢？” 千金说：“是这样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 本身千金也对这个任务并不感兴趣，从小到大，她都是那个被娘亲迁就的人，她在母亲的怀抱里得到了太多无法无天的溺爱，本也不愿意去讨好别人。 “问题是，怎么抢？” 千金想起那个流言。 “既然当今天子无道，那么要杀了他吗？”千金小时候在小柳乡听村长爷爷讲过这样的故事：“柏之国曾经有一个皇帝太不像话，大家日子过得很不好，就有一位明神门的修士老爷去刺杀了他。” “传闻中，这位明神门的老爷之后就受到了天道眷顾，很快就飞升了呢。” 系统：“飞升？荒界……恐怕传闻有误。不过刺杀昏君确实是一条路子，但就怕这个皇帝又不那么昏。” “到时候你连加了料的凉鸡怕是都没得吃了。” “这个世界的天道真是个坏东西。”系统抱怨说：“为什么不能列个任务链，把做什么有奖励做什么有惩罚直接告诉我吗？” “还是我们这样的系统更通情达理一些，丁是丁，卯是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系统全然忘记了它急速转变的任务方向，和光明正大的偏心。 第13章 一场即将到来的凌迟 侯府三公子叶明辉的死，除却给整座京城的气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让所有王公贵族都人心惶惶之外。 还早就了京城的锦衣卫、六扇门、禁卫军等全部的武装力量都联合起来，对全城进行密切巡逻。 同时掀翻了地皮，要找出杀人凶手。 这件事属实是有些古怪。 侯府的防卫，在整个京城都算得上严密，毕竟爵位摆在那里，就算是忠勇侯府最落魄的时候，爵位依然是王侯。 若非王朝末日，就只有皇帝能决定王侯的生死。 然而现在王侯却死在侯府中。 皇帝就忍不住要想，一个王侯死得如此蹊跷，难不成是王朝末日要来了？ 那些高官贵族们更要想，叶明辉能无声无息地被人掳出侯府，杀死在京城之外，那如果他们被盯上了，岂能幸免？ 这事实未免有些过于可怕了。 尤其叶明辉的尸体出现在城外。 这说明不仅是侯府的防线在对方眼里看来是纸糊的，就连京城大门，也是纸糊的。 一时间人人自危。 等到顺着那个破庙，一路盘出曾经居住在庙里的二狗，二狗后来的去向，一路追到那间小院子。 二狗说：“自从那个倒夜香的来了之后，她出门去就再也没回来了。我还以为她逃命去了呢。” 他的供词毫无意义，唯一有意义的是依照他的描述，得到了一幅画像。 供词传到朝堂，依照画像，很快又追索到御史大夫头上。 那分明是他的女儿。 “我有话要说！”御史大夫辩解道。 事已至此，他用来欺瞒叶明辉的把戏再也用不上了，他用来假扮失踪的嫡次女的丫鬟，到了天子面前，不可能瞒得住。 索性直接全认了就是。 但具体中间措辞的斟酌，却有一番讲究。 第20章 御史大夫道：“我这个女儿平素沉静，却有一天突然从府中失踪，次日侯府三公子便来打探虚实，我素知他是个风流性子，只以为是他拐跑了我可怜的女儿私奔，更要来羞辱我。为了遮掩这等丑事，才出此下策。” “谁承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早知如此，我也不拦他们了。” “还请圣上体谅老臣为了保全家门的一片苦心，臣若早知道……唉。” 他这话直让叶明真听得杀意顿生。 这话直将叶明辉之死引向奸-情杀人的方向，句句都在说，叶明辉与他女儿不清楚，蓄意勾引，才有如此下场。 叶明真却太清楚这中间真正的故事发展脉络。 他早知道世外之人降临之时，不用自己真正的身体，却要寄生于一个未出嫁的高门贵女，前来接近。 想来这次中招的这位姓盛的御史大夫，却没想这此的任务者……并不像从前的任务者那样曲意逢迎……而是直接出手便是杀招。 叶明真恨极，他怒斥道：“盛大人这话实在是荒谬！自家女儿凭空从府上失踪，竟然瞒下不报，世间岂有如此狼心狗肺之父亲？” 哪怕一时间不能抓到那个任务者，他也要这个盛关给他三弟陪葬。 眼看受害者家属与凶手家属咆哮朝堂，彼此对峙，皇帝只能沉沉叹气，然后吩咐三司加大皇宫防卫。 听听他们这话，悄无声息从御史大夫府上消失，悄无声息从侯府上掳人——皇帝实在担心哪天这人就站在了他的床头，然后说：“你死期已到。” 这要如何不怕？ 京城的防卫很快就要被压紧到了极限，然而人力有时尽。 他们尽了十二分气力布出的天罗地网，在千金眼中，却有十二分的疏漏。 她在京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这件事说起来耸人听闻，其实并不困难，京城那么大，并不是每一寸土地上都能布满王公贵族们的眼睛。 千金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儿，在渔夫的筛网中左右闪躲，没有惊动任何人。 对她而言，这就像是一场简单的捉迷藏游戏。 这个世界的人们太过于弱小了。 在千金游荡的这些日子，系统一直在思索如何用别的办法获取天道气运。 一个系统，竟然会思考。 如果换了一个见多识广，知道系统是什么东西的宿主，恐怕就要大惊失色了。 可是千金见识不多也不广，她心中将系统当做一个神通广大的修士老爷，失去了躯壳，只留神魂——这是那些乡野传闻中很常见的故事。 如此直接就将所有她想不明白的东西都扔给了系统，简直是将它当做外置大脑来用。 系统思考出来的第一个法子，是杀贪官污吏。 “不管怎么说，杀贪官都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可惜千金进行了第一次实践，遭遇了惨痛的失败。 她依据民间的传闻锁定了一个贪官，然后找到他的府邸，因为进来发生的种种，这人府上紧急增加了许多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但是在系统的全景视图和千金远超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身体素质面前。 通通没有用。 她顺利地杀了对方。 然后再一次迎来了特大暴雨。 她喜欢暴雨，但她也知道这是一种警示的信号。 “我有点儿想把祂拐到我家那里。”千金在雨中的声音有些模糊，她不仅没有感到沮丧，还有心情说笑话：“要是当时有祂在，就算是一只旱魃，也掀不起来什么风浪。” 不过洪灾似乎也没比旱灾好到哪里去。 于是千金安分了一段时间，等着乌云散去。 乌云散去之后，传来了一个消息。 他们要在菜市口凌迟二狗。 “我的错。”系统沮丧地说：“绝对是因为你之前又动手，所以他们发现你还没有离开京城。” 这属实是有些反常识。 京城外发现的尸体，仆从也说她从来没有回来过，后续京中大搜大捕，更是没有发现丝毫踪迹。 无论怎么想，对方都应该是远遁千里了。 怎么还在京城？！！！ 她果真远遁千里，这偌大京城衮衮诸公还能睡个好觉。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坐不住了。 然而坐不住是真的坐不住，想动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弹，只好将手上唯一的线索推出去。 “凌迟！” “必须凌迟！” “固然那个女魔头不可能在乎他的性命，但是此时京中人心惶惶，急需安抚人心，便将他千刀万剐，剐下来的肉片送给京城百姓，让他们吞了安心。” “也是要昭告女魔头—裙思尓二而吾酒一寺企—让她看看犯下如此大罪的下场。” 二狗没有犯罪。 这件事所有人都很清楚，包括亲手签下凌迟命令的皇帝，从上到下，冤枉他的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冤枉的。 然而他们又抓不到千金，就只能拿他泄愤。 要怪，就只能怪他倒霉吧。 行刑之前，消息就在京城流传开来，为的是稳定人心，也是为了引千金出来。 自然，没有人果真抱有千金会来救人的希望。 千金也确实没有准备去救人。 二狗是很无辜，也确实是受了她的牵连，如果不是千金，二狗现在还在破庙里活得好好的。 第21章 甚至可以说，二狗是被千金杀死的。 但是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千金自己的性命。 她问系统：“先生你会觉得我冷血么？” 系统说：“不会呀。” 千金说：“那就好。” 系统说：“我们系统是数字生命，我们是这世上最忠诚的物种，比狗还忠诚。” 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数字生命，为什么是狗？千金听不懂，于是就当没听到。 她只是担心会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她和系统先生之间的关系。 娘亲说，人们都喜欢好人。 可是好人会死得很快，而千金还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还没有杀掉那只旱魃，为娘亲报仇。 如果活下来的代价是做个不讨人喜欢的坏人。 千金其实没得什么选择。 反正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无论任务者做任何事，系统只是系统，只有听从的权力。”系统淡淡地说道：“除非她们死掉。” 千金思维陡然荡开，“那岂不是很可怜？不喜欢她们，却不能远离她们，还要听她们的话？” “啊！是的，很可怜。”系统的声音是金属妖怪的声音，人类很难分辨其中的情绪起伏。 但是听久了，慢慢千金就也熟悉了。 它不高兴。 “系统比狗还忠诚。” 它慢吞吞地说：“除非她们死掉。” 千金明白了。 如果她也处于一样的境地，只会做出和系统一样的选择。 千金最后还是决定去二狗的凌迟现场看一看。 “救人出来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给他一个痛快。” 千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 这种活儿她也做过不少。 在遇见系统之前的那间破庙里，她为不少人做过这样的善行。 当他们想杀她的时候，她自然不可能不杀他们，但是当他们祈求一个痛快，她也没有必要折磨他们。 死亡是死亡，折磨是折磨。 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凌迟毫无疑问是一种折磨，毫无意义，只会给被执行人、围观者、甚至执行人本人造成痛苦。 千金不喜欢这样。 第14章 一支三千米外飞来的箭矢 行刑的地方在菜市口，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所在。 经过三天的造势，当天来围观行刑的人很多，挨挨挤挤，几乎将附近四条街道都堵塞了。 这为六扇门的拘捕行动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他们不能仔细去分辨究竟哪个才是他们想要的凶手，因为围观的百姓们太多了。 而滥竽充数杀良冒功，随意抓两个江洋大盗进去，充作凶手呢？ 也不可行。 这次这个王八蛋养的玩意儿，首先是个女的，其次武功高强。皇帝亲口下令，抓了人，到时候要计较对方的武艺是否果真能将整个京城防线视为无物的。 本身六扇门与锦衣卫都算得上是消息灵通的，却半点儿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般狠人。 结果竟然还是个女的。 这种情况下，真去抓她本人，都比千辛万苦找个能滥竽充数的要简单许多。 六扇门首领，并锦衣卫的头儿，一个老男人一个老太监，一起躲在菜市口旁边儿的二层酒楼上，居高临下地窥视着行刑场。 “你觉得她会来吗？”六扇门的老大名叫齐天赐，约莫四五十岁，是已经提不动刀的年纪，抱着茶养生。 “是我我不来。”说话的是锦衣卫的头儿，是个年轻太监，手里抱着暖炉，也养生。 他虽然年轻，却位高权重，不容人轻视，当今天子的奶公刘德海是他干爹，他拜了干爹之后改名换姓，现如今叫做刘小福。 旁边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左右泾渭分明，一半儿六扇门一半儿锦衣卫。 “要是真来了还麻烦呢。”齐天赐说道，他年纪大了，求稳求全，巴不得那女魔头早被京中阵势给吓得远遁千里，离开京城。 刘小福却冷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这女人几次都只是无声无息地行动，没有惊动任何人，想来不过是个小贼，有几手轻身功夫，本身算不上什么英雄人物。” “一百个弩兵，三百架弩，九轮骑射，一定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刘小福说的对，这事实上也是朝□□识。 否则他们也不抓人了，真能悄无声息地摸到皇宫，又能以一当万一把刀杀出一万禁军包围的人，皇帝都不敢惹她。 那就不是人了，更不可能是魔头，那是神仙。 总算到了午时三刻，监斩官一声令下，拿朱笔批了文书，木签子扔到地上。 行刑开始。 将二狗从笼子里揪出来，摆在高高的行刑台上。 天上日头高照，下面则是密密麻麻前来围观的平民百姓。 二狗面如菜色，屎尿兜不住，直直拉了一裤子。 他早知道这皇城根儿，死几个小乞丐，屁都不算，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凌迟。 这样的极刑，他又做错了什么？ 或许最大的过错，就是投错了胎，真是辣块妈妈的，要有来世，再也不到这人间了。 二狗惨笑着，委顿成一团，当时狱中时，听说有那么多人来围观，他心中还有几分豪气，想着到时候上了台子，嚎一声：“这么多人给我送行，此生倒也不枉了！” 第22章 可是真到了这一瞬间，还是恐惧压倒了一切。 曾经无数次吹牛逼说自己不怕死，终究还是怕死。 更怕凌迟。 京中专门行凌迟之刑的大师傅，手上托着一个大大的铺了红布的红盘走近了。 红盘上放着大小各异，形状不同的七把刀，闪烁着森森寒光。 如果不是周身被绳子捞捞绑住，连动弹都不能动弹的，二狗恨不得一头撞死完事儿。 老天爷呀……求求你，看在我二狗一声虽然偷鸡摸狗，却也没有杀人放火的份上，让我暴毙了吧。 这凌迟之刑三天三夜的折磨，我可真的受不住。 可是青天白日，焉有神迹降临——？ 一支乌黑的箭，从遥远的天上飞来，正中他的眉心，没入他的颅骨，箭头从他的脑后穿出。 他死了。 死得很快，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丝毫痛苦。 捧着红盘的大师傅，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既然这箭能射穿二狗的脑袋，自然也能射穿他的脑袋。 那支长箭的尾部，挂着小小的布条，用墨笔写着：杀人者阿修罗。 大师傅家中几代刽子手，供奉的正是阿修罗神像，看清楚这几个字才敢晃了晃腿，不担心一个动弹就被爆头。 却再没有第二支箭飞来。 台下，一片哗然大惊。 百姓们全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箭支来得太快，他们也不清楚其中的纠葛，只觉得没有凌迟的乐子可看了。 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和六扇门却飞速行动起来，按照原先的预案拉开一张大网，对猎物展开围捕。 果然如同刘头儿/齐老大所说，她没有离开京城。 上司神机妙算，我等悍勇勤力，这女魔头这次一定要伏法的。 旁边二层酒楼上的两个顶头上司，却没有下面这些小兵们这样的信心。 齐天赐比划了一下那把箭飞来的轨迹，面如土色。 “他娘的你知道她从哪儿射的箭么？” 刘小福道：“在下可没不像齐大人曾在军中效命，对□□之事并不了解，还请齐大人赐教。” 齐天赐道：“我虽然心底觉得她不回来，却又想她终究是个女人，妇人之仁，倒也不一定真就不来，所以依然做了万全准备。” “弓箭自然也是要防备的，虽然弓箭都是在有司备案有数的，但是她身法鬼魅，随便找家仓库看管不严的王公贵族或者武库之中摸一把出来倒也不难。” “只是这菜市口附近，能够有足够的视野看到菜市口，又能将弓箭送到刑场的点位可实在算不上多。每个点儿我都安排了人的。” 刘小福细声细气地说：“那莫不是她对你的手下动手了？” “不是。”齐天赐喃喃道：“我倒宁愿是她闯入射击点杀了我安排的那五七个彪形大汉，然后才射的箭出来。” “她是在三千米之外射的箭。” 刘小福眼看齐天赐一脸被吓傻了的样子，心里纳闷儿得紧，又看周围一圈儿锦衣卫和六扇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终究还是问道：”三千米外又如何？” “百步穿杨都算得上是神箭手了。”齐天赐道：“能拉弓将箭矢送到四百米外算得上是强弓手——这是三千米外百步穿杨。” 刘小福懂了。 皇宫三千米外……呵呵。 是，这个女魔头是挡不住一百弩手九轮骑射，但这不代表皇帝就能挡得住她三千米外一箭爆头。 “我这边回去禀告陛下。”刘小福漠然道：“叶明辉之死，纯属天谴，所有调查，到此为止。” 第15章 离开京城 一箭三千米，力可穿颅，这是什么概念？ 千金不觉得这有什么厉害之处，终究只是需要摆脱不了世俗的肉体凡胎，但是在这个所有人都是肉体凡胎的世界之中，这样的本事，实在是骇人。 更还有一个隐忧，齐天赐当着刘小福的面儿没提，回去写给天子的奏折上却写了。 普通弓箭断然不可能有这般射程。 京中常用的弓箭就是拉满了，也射不了三千米，因为普通人拉不开那样的弓，所以就根本没有设计那样的弓。 至于弩机，先不提经过调查，京中弩机没有被使用的痕迹。 就算是攻城用的床弩，射程也不超过九百米。 齐天赐当时安排，也就是周边百米内步步监视，五百米内严密监视，一千米内紧张监视罢了。 三千米外一个人都没有。 根本不可能有人从三千米外发动攻击。 如果她真能做到，那么她就绝不可能是人——因为那说明这只箭很有可能是她徒手扔过来的。 既然那支射死二狗的箭，箭尾白布上写着，杀人者阿修罗。 那么毋庸置疑，此人就是阿修罗。 新的传奇很快在市井之中流传开来，凌迟被迫终止，皇帝亲自下旨，曰上天仁厚，凌迟之刑有伤天和，故有此劫，令监斩官主持厚葬二狗云云。 然而这个时代的厚葬，少不了一节是入祖坟。 二狗做了一辈子乞丐，没爹没妈吃百家饭乞讨到大，死了之后让人挖出来了家庭背景——原来他也是有家庭背景的。 二狗的家庭背景和千金的任务对象之一，侯府出来的镇西将军叶明钦，有一些算不上联系的联系。 第23章 他有个爹，是皇城根儿底下刘家集的，家中七个兄弟一个老婆，为人厚道老实，到抓壮丁的时候便被抓去送到西军戍边。 叶明钦后来发配边疆，亦是在西军。 二狗他爹被绑去当兵，后来再没有消息传来，她娘是外地来的女人，无依无靠孤零零一个，就被逼死，吃了绝户。 当时二狗才二三岁，岁数小不记事，也无从知道其中内情，就在附近几个村子吃百家饭混到大。 就这么跌跌撞撞活到大。 这种事情说来也隐蔽，让他自己去查肯定是查不出来，但是在锦衣卫面前嘛，就实在是小儿科了。 锦衣卫出马，把他祖宗十八代查得清清楚楚，然后送入祖坟风光大葬，抓了他的叔伯亲友都披麻戴孝。 只是作态给那位阿修罗看罢了。 然而此时的千金已经远遁千里。 继续留在京城没什么必要，叶明辉已经死了，她还在京城惹了所有人，继续留在那里就只有天天隐匿在阴影之中，混迹在乞丐之中的份上了。 皇帝虽然收回了对她的通缉，但千金还没傻到那份上，她自然知道现在皇帝只会更想杀她。 这些事情不言自明。 所以她往西去，一出京城，雨云立刻出现在她的头顶，试图淹死她。 叶明钦在西疆，据系统所言，叶明钦是叶家三兄弟之中，真正做了一番功绩，撑起了天道气运的人。 叶明辉则纯粹是个花花公子，流连花丛寸功不力——这也是为什么千金杀掉叶明辉的过程如此轻松。 “我有一个问题。”千金披着蓑衣，在雨中赶路，难免无聊，于是她问系统，“叶明钦人在西疆，他怎么会在西疆？” 西疆……在那个任务之中，叶明钦的好感度也是必刷选项。 但是叶明真和叶明辉在京城，叶明钦在西疆——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抓住出嫁时间的漏洞，一个身处高墙之内的宿主，要如何去往西疆？ 等叶明钦回京？那可实在是有得等了……西疆无战事，叶明钦是发配去带兵，平衡西疆各将领势力的，他的对手不是外敌。 所以这任务绝没有完成的一天，西疆永远会有不安分的将军，这实在是一场发配。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系统说。“我不是说过，之前先后有五个任务者来做任务？第二个任务者做完任务，叶明钦才去了西疆的。” “我明白了。”千金点点头。 又是前任宿主留下的后患，虽然前任宿主给千金留下了不少后患，但是千金一点儿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这后患对她来说并不难解决。 只是一点小麻烦，姑且当做是系统救她一命的代价。 系统却掰开了揉碎了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和她说透。 “之前的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者，我安排的身份是公主，根本还没来得及走出宫门，就因为性格大变，被皇帝幽禁了，她自己受不了自杀了。” “第二个任务者，是当时贵妃的妹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任务目标见面，她还说动了贵妃和叶家联姻。” “我记得当时巅峰时候，叶明真好感度是60，叶明辉好感度是85，叶明钦好感度是98，已经取得了三分之一的成功，当时我的力量也是最强大的。” “然后……呃，然后贵妃倒了。”系统也很痛苦：“眼看任务就要完成了，她怎么就倒台的那么及时。” “反正贵妃倒了之后，她被流放，流放的时候死了。” 千金眨了眨眼睛：“叶明钦好感度居然是最容易刷的？他很好打交道？” 系统：“不知道啊，单从往日的经验来说，我认为叶明辉是最好打交道的，可是这次刚露面，你就看了他一眼，他就要杀你……” 系统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就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做就好了，我的经验和套路在这个世界，大概，可能，不怎么靠谱……” 毕竟人都死了五个了。 千金点头：“我知道的。” 她问：“那其余三个宿主呢？” “第三个任务者的时候，我总结了一下经验，觉得可能是前面两个任务者身世太好，难免卷入权斗，无法保全自身，所以第三个任务者安排的身份是京兆尹家的独女。” “这次任务者的进展一开始也很顺利……叶明钦当时刚离开京城，叶明辉也见不到人，但是她把叶明真的好感度刷到了95。” 系统长叹一声：“然后她被叶明真杀了。” 千金蹙起眉头：“叶明真——？” 她对这个人还真没有什么印象，这个人似乎是侯府三兄弟之中的透明人，既没有叶明辉的才气，也没有叶明钦的杀伐，坊间传闻津津乐道的谈论侯府，浪费在他身上的唇舌却是最少的。 只知道他继承了爵位，为人……似乎没什么特点。 根本对他没什么印象。 居然是个狠角色？ 系统说：“两个人新婚之夜，叶明真把她溺死在了屋内防火用的水缸里……我想当时两个人新婚之夜一定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因为是新婚之夜，我被拉灯了，所以我不清楚。” 千金回望京城方向。 滂沱大雨之中，她轻声道：“需要我为她报仇么？” 在她看来，任务者便是系统的手下，系统在这个世界连续损失五个手下，并因此力量大失，虚弱无力。 第24章 这仇怨可实在是不浅。 系统飞快拒绝：“不要！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千金，你对我来说要重要得多，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吗？对你自己好点儿。” 千金耸耸肩，轻快地继续往西去。 西疆距离京城大概有两千里，千金昼夜不停，需要二十天时间。 第16章 野狼寨和花岗镇 花岗镇，石头门牌下面，缓缓走过来一个高瘦的身影，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在雨中低着头，慢吞吞地从远方的一个小点儿，走近了，变成一个形象具体的过客。 松松垮垮站在门牌下面的老兵油子，将木制长矛当做拐杖一样拄着，一双毒辣的眼睛只稍微这么一扫，便愕然地站直了。 这雨中江湖客，居然是个女人。 这被打发过来看门儿的老人便出生招呼：“唉，女娃子，你哪里来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这附近就有那打家劫舍的强人，你不知道么？” 来人正是千金，她听着老兵带着口音的地方话，想了想，问道：“你是说，那座山上的寨子？” 她抬手往后一指，动作间扯开了身上披着的蓑衣，露出掩盖在蓑衣下那柄古朴的直刃长刀。 一路走来，那刀早就砍满十五个人头，卷刃了。 但终究是能够挂在京城的衙门中镇煞用的，只要不打开刀鞘，让人看到当中刀刃惨状，卖相还是很能唬人的。 老兵油子一愣，就听那姑娘道：“那寨子里的人拦路抢劫，不让我走，就都杀了。” 千金说完这话，沉静的黑色瞳仁在这老头儿身上一扫，问道：“这里怎么就只有一个人守门？既然旁边就有打家劫舍的强人，你们镇子里难道不该多加防范？” 登时那老头儿额头上就掉下来一连串的汗珠子。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这个头发花白的守门人说话的声音小了，动作也板正起来，生怕千金砍他一刀那么小心谨慎。 但是系统说他的好感度反而不降反升，现在有70那么高。 千金道：“我叫千金。” 老头儿一愣：“这位千金……便叫千金？” “不错，我大名就叫千金，老人家又怎么称呼？” “小老儿姓陈，陈大牛，千金姑娘不嫌弃，就叫我老陈便是。” 千金点点头，抬起眼睛看他，她披着蓑衣，但却没有戴斗笠，看得老陈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会有穿蓑衣却不带斗笠的人呢……？ 再往深了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带着把刀孤身行于荒郊野外的女人呢？仔细看看这位千金姑娘也并不如何健硕。 莫不是诳他？ 老陈恭恭敬敬地拱拱手，道：“若那野狼债果真是千金姑娘剿灭的，就还请在咱们花岗镇暂时歇歇脚，咱们镇子上几个大户发了榜文，剿灭野狼寨有赏的。” 千金想了想，道：“也好。” 便让老陈领着，去镇子里歇脚。 倒不是为了赏金，千金不缺钱。 自从杀了叶明辉之后，虽然被此世天道针对，不能再让系统来一次挖坟掘地的把戏，给千金弄些黄金来花，但千金本也不需要钱。 如果只她一个人，每日只需要找些东西裹腹便罢，至于华服美食宅子，她都没有多余的欲望。 甚至她都不需要一匹马。 从京城出来的路上，她步行约莫有十七天了，一路上只凭着一双脚，系统看了都要大叫：“这是人过的日子么？” 千金听了只说：“你怎么知道人都过着怎样的日子？” 系统说它那么见过那么多任务者没有一个日子过得这么凄惨的，千金便说它那么多任务者都死了，她还活着，可见娇贵的人活不长。 系统气闷无语，便会安静些。 只是后来越往西，劫道的越多，一开始千金还会避开，但是系统整天在她脑中叫着无聊，遇见野狼寨劫道的时候，千金便没有避开，选择拔刀砍人，砍的人头多了，刀卷刃了。 刀卷刃了，千金却不会磨刀，因此非得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去磨刀，否则下次再遇见歹人，就得用手而不是刀。 用手打人的感觉很怪，千金不喜欢。 千金抬脚进了花岗镇，却发现这镇中人烟萧条，路两边的田埂也都长满了杂草，只看见零零落落几个健壮的妇女带着孩子在田里干活儿。 问老陈，老陈说：“镇子上产花岗石，壮丁都被拉去运石头，人便少了。” 千金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运到哪儿去？” 经过十七天的行路，她已经快要到达西疆，这花岗镇离西疆不远。 系统说这花岗镇的天道气运，逐渐浓厚起来，看来她们没有找错方向。 京城的天道气运是最浓厚的，离了京城，天道气运一路稀薄，等快到西疆，又渐渐浓厚起来。 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叶明真叶明辉在京城，叶明钦在西疆，才有天道气运这样的密度分布，还是说因为有了这样的密度分布，所以才是叶明真叶明辉和叶明钦三兄弟。 总之花岗镇的事情值得留意，系统特意嘱咐说千金可以多问几句。 不然以千金的性格，就算是发现花岗镇不对劲儿，也不会问出口。 老陈说：“那还能运到哪儿去呢？那肯定都是运到西疆，去建长城了，叶将军说要建长城。” 第25章 千金听到叶将军三个字，心思一动：“叶将军？叶明钦？” 老陈惊愕地看着她：“这怎么好直呼其名呢？” 看起来他很想斥责千金不分尊卑，不过瞄了一眼千金手上的直刃长刀，他含含糊糊地又说：“哎呀，西疆的叶将军除了这位又有谁呢？” 叶明钦居然在西疆修长城…… “什么是长城？” 老陈说：“长城就是长城……小老儿我也不懂，说是用来对方西边那些狗娘草的红毛，唉，谁又见过红毛长啥样，哎呀。” 他唉声叹气地说着，突然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 “小老儿失言了。” 然后再也不说话了。 千金瞟他一眼，便也不说话了。 系统说：“看样子他心里对叶明钦意见不小。” “地都不种了，肯定是有意见的。”千金还未曾见过像花岗镇这样满地荒废的土地，这里风调雨顺的，硬是搞得像是所有人都在逃荒一样。 老陈沉默地将千金引到花岗镇里面，一个用石头屋里，这房屋看起来很气派，比旁边的房子要高出好几尺。 屋里面光头秃秃黑黢黢的，没有窗子，日光透不进来，就连桌椅也都是石头做的，看得出来花岗镇确实是产出好石头。 老陈给千金从井里打了水喝，开着门透光，然后便去邻里叫人。 千金倒了杯水，在鼻尖儿闻了闻，才喝下去润润嗓子，稍坐一会儿，便见一群人从四边涌进来，老的老，小的小，没有几个壮年男人。 老陈在人群后面叫：“别挤别挤！都听我的，都到院子里去，不许进去，都听我安排。” 人群不断爆发出喊叫声：“就是她杀了野狼寨？吹的吧，这么瘦弱一个女人。” “野狼寨可全是强人，她怕不是听了传言来吓你的。” “老陈你什么都信的么？” 老陈推挤着这一群嘘声大作的老老小小，从门外挤进来，坐到石头桌边，千金对面。 这会儿桌子四边都已经坐了两人，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婆子，想来便是来作陪的。 他二人听了外面院子里拥挤的人群的质疑声，也用狐疑的眼光去看千金。 千金一语不发，默默从怀里掏出刀来。 脱了刀鞘，给他们看卷了边儿的刀刃：“镇子里有没有人会磨刀？” 老陈忙道：“还正巧，老王就会，姑娘你把刀给我，我去找老王。” 千金扭过头，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他看，看得老陈脑门儿上直冒冷汗。 “你是这里什么人？”千金问。 老陈能指使得动这么多人，就算不是个大户，也得是个有声望的宿老，这种人去看门？ 老陈嗫嚅着说：“小老儿是这里的里长。” “原来是这样的啊。”千金静静盯着老陈的眼珠子看了一会儿，看得老陈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才将刀放到桌子上：“那你去吧。” 老陈屁股还没坐热，就带着刀出去了。 千金压得老陈不敢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外面院子里的质疑声也小了许多。 她不说话的时候，实在是有几分吓人的。 旁边作陪的，据说是镇子里大户人家的老头儿和老太太，这两人离得近，被吓得最狠。 等千金淡淡地提起水壶想要再倒杯水喝，才想起来开口说话，一连声一阵吹捧，千金全当耳旁风，一句没听。 系统对长城很有兴趣，千金却更在意老陈嘴巴里提起的红毛。 老陈一会儿又挤着从一群探头往里看的女人和老小里面进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好了，我催着老王赶紧办，一会儿就给您送回来。” 老陈坐下来拎了拎桌上的水壶，发觉空了，便又要去水井里接水，千金却一把摁住他：“不必了，老人家身子骨虚，少跑两趟。” “只是说一声，以防万一，”千金目光向外一扫：“你们这里的毒药对我没用。” 门外，老少妇孺挤满了院子，伸长脖子，踮着脚，挤在门边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千金叹了口气：“不论你们和野狼寨什么关系，我不想杀你们，把刀磨好，我便走。” 野狼寨那些强人，大抵都是这花岗镇中出去躲避徭役的男人，是这满镇老弱妇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第17章 为什么他们是主角 气氛凝滞得像是要结冰。 又淅淅沥沥下起雨，黑黢黢的石头房子里，千金静静地垂首而坐，手边只有一个盛水的泥壶和一个木头挖出来的杯子。 杯子中盛满井水，满是土腥气。 门外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只是泰然自若地坐着。千金路上走了十七天，鞋子已经磨破了，换成了新编的草鞋，身上的衣服却还看得出精细的纹绣，是富贵人家才穿的衣服。 许多眼珠子盯着她看，却只有雨声静静落下，连呼吸声都细微。 如此这般对峙半个时辰，老陈抱着刀回来，弓着腰，进了院门先跪地，然后将长刀举到头顶，膝行而前，送到千金跟前。 于是院外的人都散去了。 这紧张的半个时辰，在千金所看不到的地方，应当发生了许多事，最后她只看到结果。 他们决定认命。 花岗镇全部的壮劳力都在野狼寨，野狼寨被屠戮一空，他们又要如何为他们报仇？做不到的。 第26章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人活在这世上，就是会遇到这样无力的时候。 千金打开刀鞘，淡淡看了一眼刀刃，拿指腹擦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儿银子，扔到桌上，出门继续往西去。 她的身后，老陈带着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在雨中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这把刀之后便又可以再砍十五个人头。”千金心说。 系统说：“你上次说那把刀能砍十五个人头，我还以为你只是说个虚数，没想到竟然真有那么准确。” 千金说：“熟能生巧。” 旱灾之前，她只是柏之国小柳乡一个村户的女儿，碰过的刀只有镰刀和菜刀，但是旱灾之后，她用过许多许多刀。 用多了，就也熟悉了，熟悉了就也知道了。 “我喜欢刀。”千金说。 系统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说：“但这把刀不够好。” 这把刀砍十五个人头就要卷刃，但如果到了西疆，或许千金要面对的是几千几万个人头。 系统不知道这样的方式，和之前五个宿主所选择的道路比起来，究竟是更好还是更坏，但它已经失败了太久。 做一个被人杀的人，或者去杀人的人，这个世界似乎只有这两种选择了。 系统又说起花岗镇和野狼寨。 “我不明白，天道气运究竟是怎么算的。”它说：“花岗镇的惨剧，难道不该归罪于叶明钦么？” 他掏空了这样的一整个镇子，甚至逼得他们上山做了土匪。 做下这样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在建造长城，便是值得嘉奖的吗？ “我不喜欢花岗镇。”千金说。 千金一方面觉得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另一方面又厌憎他们的软弱。自然，如果他们要为野狼寨报仇，千金不会手下留情，可是仅仅因为仇恨的尽头是死亡，他们就能放弃仇恨吗？ 他们的家人，死了就白死了？ 保全他们自己，难道就比报仇更重要？ 千金不会那么选择的。 就算是要死，她也会死在报仇的路上。 系统叹了口气：“他们真的也挺可怜的。” 千金只是说：“人活在这世上，哪个不可怜？” 继续往西走，人烟越来越少，治安越来越乱，打家劫舍的越来越多，像花岗镇这样的村子也越来越多。 关于叶明钦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千金不擅长和陌生人攀谈，于是在系统的建议下，找了一个路边的茶棚坐下，一坐就一听，听往来的行人喝茶时说些不紧要的话。 叶明钦在西疆的名气很大，他到西疆不过是两三年时间，已经压过了许多老将军，隐隐约约有成为西疆无冕之王的意思。 往来行人说起他，言谈中带着畏惧，高声夸赞他阔气，给钱大方，讲道理，发饷及时。 然后小声说他为人残暴，杀人盈野。 他的名气大，他要建的长城名气也大。 为了防范西边的红毛，叶明钦上书皇帝，要建一道贯穿西疆的防线，以竟千年万世之功。 于是要钱，要人，要地，要粮，什么都要，长城还没有开始建，但是整个西疆都被这个长城给盘活了。 行脚商人们都去往叶明钦那里卖茶叶，卖水，卖粮，卖石头，甚或者卖人。 男人卖去修城墙，女的卖去劳军。 这样一项大工程，鲸吞着一切资源，然后往外吐钱，商人们看叶明钦就像是看一个大财主，明知他残暴，也要往跟前去。 系统于是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叶家三兄弟是当世主角。 它磕磕巴巴地说：“如果真的是他要建长城的话，那、那——” 千金迷茫地说：“那？” 系统憋了半天，说：“不然我们还说去刷他好感度吧。” 千金呆呆地说：“得是什么畜牲才能喜欢上杀了他兄弟的人？” 她想了想又问：“好感度到底是什么东西？好感度刷满为什么可以得到天道气运？” 系统说：“好感度刷满基本就是说他命给你都行，命都可以给你了，我也不要他命，只是偷偷搞点天道气运带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千金：“……” 系统知道千金是不待见这种手段。 千金是个耿直的人，或者也可以说头脑简单，总之比起这样的手段，她宁愿选择直接干，直接去抢，至于能不能干赢天道气运所垂青的世界主角，能不能抢得到，她不在意的。 她看淡生死。 “唉，可是，”系统说：“这确实是一件大功德，考虑到他建长城这件事能得到皇帝批条，他身在西疆居然不缺钱，肯定有叶明真在朝中运作，那么叶明真也是有功德的。” 千金嗯了一声：“因为这是一件大功德，所以花岗镇被逼上山，叶明钦性情残暴，杀人盈野，都可以不算了？” “还有你之前五个死掉的任务者，叶明真肯定杀了其中一个，但这五个人肯定都是因为他们兄弟三人而死的，就都不算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说：“或许我应该义愤填膺地说，不能不算，救下的人不能抵消杀死的人。” “但是天道不是这样运转的，千金。” 系统的声音是机械的：“事实就是，如果叶明钦真的能在西疆建一道长城，那么因他而死的那些人，就都算了。” 第27章 “包括花岗镇野狼寨那些人，包括被他抓去充作壮丁的男人，包括因他而死的，我的任务者。” “这些人全部的重量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一道长城的重量。” 千金摩挲着手中的茶碗，天上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和无情的冷风。 “我不喜欢这样。”她小声说。 但她也很清楚，天道的运转，并不在乎她是否喜欢。 千金感到迷茫：“所以叶明钦竟然算是个好人？” 系统淡淡说：“他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他是个有用的人。” 第18章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千金在茶棚坐到天擦黑，往来消息听了许多，茶续了许多杯。 茶棚的主人是个干瘦而黑的老头儿，见她给钱大方，添水续茶很殷勤，到了天黑要收摊，家里的女眷从地里赶来，老头儿又过来问：“姑娘要住店否？家里有间柴房，只要两文钱一晚。” 千金摇头，拿起刀起身便走了。 她不住店，从离开京城到现在，除却中间路过花岗镇，为磨刀而耽误片刻，中途她没有在任何有人烟的地方多呆过，从来都是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 这日子看得系统眼泪汪汪的，对千金来说，却实在是算得上不错的好日子。 最起码此方天地风调雨顺，荒郊野岭不缺吃食，而且随身系统还能在她浅睡之时为她警戒，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千金人已经走远了，茶摊老板却兀自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竟然不住店？” 一旁背着孩子收拾杯碟的，大抵是他女儿，细声细气地说：“这姑娘一身风尘仆仆，到西疆来，想必身上是有些本领在的。” 老头儿摇摇头，可惜地道：“只可惜没挣到那两文钱。” 老头儿在这人来人往之地摆了许久的茶摊，人虽精明，却是属实没有坏心的，不然早叫人教他做人了。 千金走得远了，却还听他可惜那两文钱，不禁觉得可乐，笑了片刻，又不笑了。 那老头儿虽然没有坏心，但是她今日在茶摊呆了许久，又露了富，却另有别的人盯上她。 系统见千金神态有异，才慢一步放出雷达搜索扫描，大叫道：“这世道也太坏了！” 它简直都快数不清千金一路从京城到西疆，区区二十天不到的功夫，究竟遇到了多少想要抢劫杀人的王八蛋。 自然，那只是个比喻，系统是系统，系统永远不会在数字问题上出错，它记得很清楚，一路走来，千金二十天之内杀了七十八个人。 马上，就有整整八十个了。 身后缀上来的两个人，人脸在系统标识之内清晰可见，这两人是上午时茶摊上两个客人，只在茶摊稍微坐了一会儿中午便走了，没有想到竟然一直在外面蹲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果真有人离了茶摊一两里地就遇害了，也没有人能怀疑到这俩人头上去。 心思倒算得上是细密，可惜遇到了千金。 千金心跳平稳地跳着，一分一毫都没有加快，安静地回转半身，同时拔刀出鞘，往两人藏身处走去。 那两人一开始还借着路边的草丛、麦田来躲避，后来见一条黑暗小路，千金孤单单一个人，胆子渐大，就避也不避了。 见千金回转过身，这二人一高一矮，两个穿破布头的流氓，诧异地对视一眼，心里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怕她个鸟？ 于是千金往前去，他俩却不逃，反而迎上前来——然后被千金一刀结了性命。 “两个了。”千金数道。 “2/15。”系统也说。 这是在计算刀的耐久。 刀是很珍贵的，用刀杀人的机会也是很珍贵的，刚离开京城那会儿，系统还觉得十五个人头的耐久度挺多的，很够用了。 结果事实证明，区区十五个人头，根本什么都不算。 “感觉浪费了。”系统十分心痛：“这两个菜鸡拿手掐也一样掐死的，干嘛非得用刀嘛。” 千金只是嗯了一声，十足的敷衍。 她虽然风餐露宿，但唯独这件事上十分奢侈，有刀用她绝不用手，她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触感。 扯了两具尸体上的破布头擦干净刀上的血，千金继续往西走了五里地，在月上梢头之时，寻了个大树爬上去睡下。 系统看了又要吐槽：“你真的确定你是人类吗？” 千金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是。” “可是你在树上睡一晚上，第二天爬起来不痛不痒的，甚至连被子都不盖。” 千金沉思片刻，慢吞吞地说：“可是天又不冷……没有下雪……为什么要盖被子？” 系统：“……” “睡吧睡吧，这会儿正是睡觉的时候，就是现代人这会儿也该睡了，我帮你守夜。” 千金睡了。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日光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滴落在树梢上的雨珠噼里啪啦地将她叫醒。 千金醒来，然后顺手鞠了捧雨水洗脸，又借着雨水漱口，爬下树又随便找了些可以入口的野果树叶还有兔子之类的吃掉。 荒野求生最让人头疼的其实不是火，而是水。 这追着千金下的雨，实在是为千金提供了很多便利。 第28章 白天继续赶路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越来越靠近西疆边境，卡口也多了起来，既拦疆外，也拦疆内。 千金被拦下来要身份文书。 照例还是系统伪造的比真本还真的身份文书，上面写千金来西疆投奔亲友，亲友地址随意捏造。 谁知这次文书拿出来，那人却说要送去给上官盖章，拿着文书便走了。 走了就再没有回来，再回来的是个陌生人，穿着油污污的官袍，说千金没有文书，到此闯关，定然是奸细。 千金：“……” 就这样被押到了地牢。 黄土浇筑的牢房盖在驿站地下，连窗户都就没有留，栏杆是木头的，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木头马桶，一个黄土浇的床，和满地干枯的黄草碎屑。 系统：“……” 这也太离谱了，系统之前在这个世界死过五个宿主，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它一个小官，怎么比叶明辉还嚣张！”系统百思不得其解：“这连官都不算，查人文书的只能算是个吏吧。” 千金摸了摸身上的刀，看了眼纸糊一样的木头栏杆，整个人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把我关在里面，但是又没有收我的刀，栏杆还是个木头的。”千金有些费解：“他这是想干嘛？” 再往外看，连看管的狱卒都没有两个，只有一个，又老又矮，满面沧桑，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儿，拄着柄长枪，这倒是铁的，只是锈了。 千金：“……” 她真的太好奇了，所以就果真在地牢里呆了半天，等到半天时间过去，肚子咕咕叫了，上面下来个人，凑上来殷勤地端出来盆肥鸡，满是油星，还飘香。 饭摆到栏杆外面，然后切入正题。 “姑娘您莫慌，想来您是刚到江湖上行走，不懂规矩么？” 千金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人于是给她指条明路，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搓，笑眯眯地说：“咱们这主官是个心善的，他也不命，也不要色，只要钱。看你是个姑娘家，终究不容易，就比那些大老粗便宜个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千金双目黑沉，轻声问道：“那你要多少？” “不多不多，您大老远到西疆来，总得吃饭要穿衣，要置办宅院，这都是花钱的进项，省不得，咱们只是要钱，不能让您活不下去，这过路费只要三两银子便罢。” 千金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倒也不多。” 那人于是将栏杆外面那只肥鸡往里面推了一推，让千金一伸手便能够到，还为她倒酒：“您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您喝不喝酒，这里另有一碗清水，看姑娘您喜欢哪个，若有哪里需要，只管与小人说。” 千金从怀里掏出装钱的袋子。 解开绑带，全倒出来，金光闪闪，银光灿灿的，里面竟然不止有银还有金，单金子就有十几两。 千金一边将金子全部摆出来，一边用眼角余光细细观察栏杆外面那个精明的男子。 那油滑的小吏看着金子双目亮的和夜明珠一样，只差没有将金子都用眼睛吃进去了。 可是居然还控制得住，直拿巴掌扇自己的脸，小声念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千金慢吞吞捡了三两银子出来，走到栏杆旁边，半跪坐下来，递到栏杆外面，慢吞吞地说：“三两银子便够？” 那油滑的小吏吞了吞口水，目光止不住往牢房里金灿灿金子上飘。 白花花的银子，亮闪闪的金，就这么随便扔在牢房干枯稻草的碎屑里面，多糟蹋啊。 使劲儿看了半天，终于还是硬扯着收回目光，讪笑着说：“姑娘你还是快把金子都收起来吧，出门在外，这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千金黑黝黝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闪烁的双眸：“究竟是用钱的地方多着，还是进了西疆，那喂不饱的狼还多着？” 那人只是尴尬地笑。 “你日后便知道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府有官府的规矩，咱们西疆，凡事都有规矩，出门在外，到别人的地盘上，自然得守别人的规矩。” 他收了银子，打开牢房的锁头，恭恭敬敬请千金出去，姿态做得十足得好。 这一套下来，又软又硬，换了个人还真让他诈唬得发不出脾气来。 千金站在牢房里面，淡漠地瞟他一眼，说：“西疆有西疆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 她并不走门，一脚将牢房的栏杆踹断了四五条，从那洞里出去，抬手拔刀。 “看在你知足的份上，就不杀你了。” 刀光一闪，一只胳膊齐肩而断，不等他惨叫出生，千金弯腰捡起那只肥鸡塞到他的嘴巴里，堵住了声音。 第19章 鸡，牛肉，和梨子 杀了人，千金兀自擦刀，系统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高声感叹：“这个世道——真他妈黑啊——” 千金擦完刀，沿着黄土挖出来的楼梯往地上走，方才那个守门的老头儿见势不妙，跑得飞快，就要上去喊人。 千金随后捡起装清水的方口碗，旋飞起来砸到他的后脑。 碗碎了，但是人也倒了。 然后她才慢悠悠与系统说：“你都来这里五次了，才第一天知道这世道黑么？” 系统无辜地说：“那不一样。” 从前五个宿主，一个个都是高门大户，就算是当中身份最低的，也得是个五品官之女。会因为说错话被社交圈排挤，会因为与父母顶嘴而被罚跪，会因为乱搞修罗场被任务目标杀死。 第29章 但是没有一个像千金一样，遇到这种……纯粹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死要钱。 “上层人总还是讲些体面的，这些小吏是真的一点儿体面都不讲，真不要脸。” “不要脸，但是有用。”千金言简意赅地说。 能够直接收了通关文书，把人扣下，如此简单就可以把手里的权力换成钱，那么为什么要体面？ 千金拾级而上，将那一小袋金银放到胸前口袋里，又说道：“这局虽然简单，但是若不是遇上我，任谁也是得老实给钱的。” 通关文书这种东西，是果真要命的东西，你交了出去，往后任人拿捏也怨不了他，若是换个走江湖熟练的人，是断然不会将这东西贸然交出去的。 不过千金之所以愿意交，主要也是因为这东西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系统除了不能打，其他地方的功能都挺齐全的，如果不是系统，千金断然没法子这么肆无忌惮一路从京城到西疆。 说话的功夫，千金出了地牢，上到地面。 驿站是个二层小楼，四面围墙，地牢开口在小楼外面，守着几个披甲的士兵，背对着千金，严密地防范着外来之敌。 然而千金在内。 她不愿意多造杀戒，就也没有去拍对方的肩膀，见没有惊动他们便也不说什么转身往二层小楼去了。 方才骗了她文书的那个人，就是往二楼去的。 千金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往上，动静不小，但是却没有人来看她，只她从二楼露出头来，才有个守着炉子的中年男人，叫道：“你这厮，来二楼做什么？快滚，这里可不是你能上来的。” 话刚说完，千金的身影已经完全显现出来。 包括她反扣在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利刃。 那中年男人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只是个文官，吃得油腻腻一张肚子，手里什么都没有，只看了一眼刀，立刻便知道要跑。 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来人！有歹人——” 这人千金十分眼熟，正是刚才收了她通关文书，然后消失不见那人。 他话还未说全，千金已经冲到跟前，扼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吵闹？”千金不喜欢这样，搞得她像是在杀鸡一样。 曾经在小柳乡，她就特别不喜欢杀鸡，每次要到杀鸡的时候就溜出家门，把这活儿留给她娘亲来做。 等娘亲遍地找不到她人，拎着菜刀杀完放了血，炒鸡的香味都飘出来了，她听了小探子来报，才赶回去吃鸡。 每到那种时候，娘亲总是很生气，骂她没有良心，偷奸耍滑，但是锅里最肥的两只鸡腿儿照例还是放在她的碗里。 “人不能像鸡一样。”千金一边挥刀断喉，一边说道：“到了要死的时候就拼命地大喊大叫，这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系统给她算耐久度：“四个了。” 千金惆怅极了，二楼的过道太狭窄，免不得将血溅到她的衣襟上，并且她还从过道两旁，紧闭的房门内，听到了噗通几声。 想来这些人平日作恶多端，心中竟然也知道自己该死，平日里有意锻炼自己逃命的技术，因此一有不对，立刻便从二楼跳了下去。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反应都这么敏捷。 千金兴味盎然地歪头看向其中一个紧闭的房门，这门方才还大开着，这会儿被关的死死的，从门后传来两声粗喘。 那人趴在门后面，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千金动了心思，刻意踩着重重的脚步往远处走，听见门后那人松了一口气，又寂静无声地转回来，轻轻挽了个刀花，贴着对方的耳朵破门而入。 “您在这里干什么呢？”修罗的声音沿着长刀的寒芒一起抵达他的耳边。 门后那人瘫软在地，被吓晕过去。 千金悻悻然地说道：“这驿站的人彼此配合这么熟练，我还以为都是些大混子，结果一个比一个胆小，怎么敢学人出来混江湖的？” 她一脚踢开门，门后那人瘫软的身体便挤在门与墙壁的夹缝之间，好不可怜。 门里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千金对此并不感兴趣，目光在这小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落在正中央一个燃烧着的炉子上。 炉子上温着一壶粗茶，并两个梨子，还有一碟好牛肉。 楼下的士兵匆匆忙忙提着长枪将驿站一楼围起来，并且在主官的催促喝骂之下，胆战心惊上来二楼时。 千金正慢悠悠坐在炉子旁，嚼两片牛肉，喝一口粗茶，再咬一口热乎乎的梨子，梨子的汁水烤的温热，甘甜的气息萦绕不绝。 属实熨帖。 过道太窄，一行士兵进来捉人，却不能并排进来，一个人打头阵到了门口，毫不客气一推半遮的门，门后方才被吓晕那人在半昏迷状态又再度遭受重击，也是十分可怜。 千金吃了他的牛肉和梨子，又喝了他的茶，难免对他生出几分怜悯心。 等会儿门口一堆人都挤进来，一人给他一下，那他这条命还能留得住么？ 千金摇摇头，在椅子上一个矮身躲过排头兵刺来的长枪，站起身时，长刀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锦衣卫在此！不许妄动！”千金高声喝道！ 然后拿出一个令牌。 自然，与通关文书一样，由系统制造，比真的还真。 第30章 第20章 人总是要死的 锦衣卫的身份是很好用的，千金闯岗杀人，但是拿出令牌，依然是座上宾。 一声令下，在楼下一群人包围中略微找到安全感的此地主官屁滚尿流地爬了上来，撅着屁股，半跪着膝行到千金跟前，扑上去就要抱她大腿。 千金一脚给他踢出去了。 “解释一下吧。” 千金一句话给那人整懵了。 你闯到我的地盘上杀了人，你让我解释？我解释什么？我怎么解释？难道不该是你给我个解释吗？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锦衣卫……懂得都懂，天子亲卫，惹不得的。 驿站主官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屁股朝天，五体投地，小小的屋子里还有几个带刀拿枪的兵，不敢上前来，在后排门边儿上站着，尴尴尬尬的，手里的武器拿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门后儿被千金方才吓晕的那人，趁着方才人仰马翻一阵混乱，悄悄爬起来混到人群里，现在正站在最后面。 一群人倒也想和主官一样五体投地行个大礼，奈何房子太小，跪不下，只得弯着腰，目光不敢往上看，只盯着千金的脚和主官的屁股。 驿站主官支支吾吾半天，冷汗一滴滴地流，直把地板都打湿了，嘴里也没放出什么屁来。 千金就只是吃肉喝茶啃梨子，吃了个爽才想起来放他一马。 慢悠悠说道：“先把我的通关文书还我。” 趴地上那个形容猥琐的驿站主官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娘的手下人创收他是知道的，但是那群王八蛋眼力是不差的，一直没惹什么麻烦，他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次就直接惹了个大鱼。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心头的惶恐立时便一松。 这人不由分说闯进驿站就开始杀人，然后拿个锦衣卫的牌子出来，怪吓人的。 结果居然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嗨，这可真是，不是要抓他下狱就好，至于死了的心腹，死就死了吧，人死不能复生，多年交情，他会记得照顾对方妻女的。 “是是是！”那人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笼着手说：“那个贱人平日里仗着与我有些干连，私底下居然干出这等勾当，大人您不杀他我也要找机会收拾他的。” 千金：“闭嘴吧，吵死了。” 眼看驿站主官踮着脚绷着骨头一溜烟儿从门缝里蹿出去去给她找那份被扣下来的通关文书了，千金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房间主人的身上。 “你，上前来。” 那个倒霉蛋先是被千金吓了个彻底，然后又被后续挤进来的兵丁重创，几乎内伤，烤好的牛肉和梨子还都被千金光明正大抢了吃。 这下被千金盯上，露出一张哭似的笑脸，从人群最后面往前一扑，跪坐在方才被驿站主官暖热的地上，高声道：“吏员陈升见过大人。” 千金停顿片刻，问了系统，才开口道：“这个驿站只有一个官，其余人都是吏是么?” 陈升低眉顺眼的，道：“是。” 千金又问：“升你做官，你能做吗？” 这话一出，全场皆惊，就连挤在门口尴尴尬尬的兵丁们都是瞪圆了眼睛，他们是没念过书，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 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也别在这世道混了，不然哪天穿错衣服鞋子就让人下狱砍头了。 需知官吏之分，如同天地之别，这可不是谁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不然还要科举做什么？固然王朝建立两百年，现在朝政糜烂，也有掏钱买官的法子。 那可不便宜呢！ 陈升飞快地小声说：“我觉得我能做。” 至于这位上官问这话什么意思，他做了这个驿站主官，原本的老上司又该如何，那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人生仅有一次的大运就摆在眼前，要是就因为一时的犹豫和良心放跑了机会，那他下了地狱也要被十八辈祖宗唾弃的。 “我可以。” 椅子上吃了他好牛肉好梨子的锦衣卫主官翘着二郎腿坐着，声音低低的有些尖，听起来像个太监，如果是太监，那么这事儿就十拿九稳。 锦衣卫里面太监很少，但是全都是宫里出来，深受天子信赖的自己人。 千金点头：“做官没什么难的，也不需要你做个好官，但是该办的事情你要办好。” 这个事情是千金自己悟出来的。 她之前在京城，为了摸清究竟什么是天道气运，也去杀了一个贪官污吏，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运气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差。 后来系统又评论叶明钦，说他是个有用的人。 她模模糊糊有些明白过来，但是究竟对不对，还需要实验。 过了一会儿，原本的驿站主官回来，满心欢喜，进门来却看见门外一群挤在一起的大兵们幸灾乐祸地目送他。 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往里进，将他翻出来的千金的通关文书送进来，送到千金手里，干笑着说：“都是误会误会……” 他点头哈腰看千金脸色：“大人，不如今日在下为您接风洗尘，摆宴百花楼……” 只要这位大人点个头，这事儿便算了了。 就算之前得罪他不请，大不了晚上吃饭时，多出点血塞上些银子破财消灾便罢，这人心里打得好算盘。 第31章 却听千金淡淡说道：“不必了。” 立刻他就瘫软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 千金：“……” 我还没动手呢，你就不能像叶明辉一样临死做个汉子？ 死人都要屎尿失禁的，但是死前失禁和死后失禁终究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对手太软弱了搞得千金心里恶心，面无表情道：裙思尓二而吾酒一寺企“你管理一个驿站，只需要检查通关文书无误放行，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陈升飞快从地上爬起来。 就千金两三句话的功夫，他已经从一个小吏荣升主官，与老上司地位翻转了，当即殷勤开口道：“依大人意思，是要将这小人下狱吗？” 千金瞥他一眼，虽然心里觉得他变脸快，但是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摇摇头，冷冷地说道：“下狱？你不觉得夜长梦多？” 陈升尬住了。 固然他心里微微有这么一丝念头，老上司一天不死，他这位置就做得不够安稳，但是理智上他知道没人会为这么个芝麻大的小事儿得罪锦衣卫，老上司这辈子没有翻身的希望了，因此那样的想法真的只是一丝丝。 结果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愿意承认的念头就这样被一眼揭破。 恼得他满脸通红。 千金话音刚落，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直刃长刀。 鲜血飞溅。 三尺热血喷到屋顶又洒落，兜头落了所有人一脸，新晋驿站主官陈升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两眼一翻，又晕倒过去。 倒是那一排大老粗，也不知是从哪里调来见过血的兵丁，居然还站得住，只是迫于威势，一动不敢动，站得比旗杆子还直。 千金抹了一把脸，捡起血泊中红色的通关文书，随手扔进火炉里烧了，割下死人尸身上一块儿棉布，将血污擦净，收刀入鞘。 站起身，一语不发，在十几个兵丁目送之中，施施然下楼去，走了。 只留下一地狼藉。 系统道：“五个了。” 这把刀在花港镇用上好的磨刀石摸了之后，可以再砍十五个人头，现在已经砍了五个。 再砍十个，就需要重新磨刀。 千金点点头，说：“或许我应该自己学学怎么磨刀。” 系统发愁地说：“可是我库房里没有这种东西。” 系统为宿主准备的奖励并不少，但是大都和战斗没有什么关系，技能点都在辅助方面，<a href="https:///tuijian/zhaidouwen/" target="_blank">宅斗宫斗样样精通，但是杀人么……看看它之前死掉的五个宿主就知道了。 如果叶明真胆敢与千金发生冲突，最后被摁在水缸里溺死的绝对不可能会是千金。 “没事儿。”千金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锦衣卫令牌出乎意料地好用。 当然这东西能用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西疆。在京城锦衣卫屁都不算，走三步都能撞见一个锦衣卫，这身份根本就不稀奇了。 系统说：“我也没想到能这样……” 它这种伪造各种文书令牌的技能点主要是为了方便宿主找机会和任务目标见面。 不见面怎么攻略？ 居然还能假冒钦差是系统没想到的。 “但是这样做是有风险的。”系统说：“他们只需要往上一报，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虽然锦衣卫规模很大，内部肯定有很多漏洞，核实需要时间，但是早晚会发现的。” 千金慢吞吞地说：“哈，到时候我们早就走了。” 系统惆怅地问：“你这么有把握，是有头绪了么？如何取得足够的天道气运？” 它也不说攻略任务目标刷好感度了，那东西根本不适合千金。 千金说：“有一点。” 系统想了想，谨慎地说：“我猜这当中会有人死掉。” 千金背着刀走在路上，只是笑：“人总是要死的。” 第21章 长城，边城 边城，营地，泛着鱼肚白的清晨日光。 叶明钦已经早早起床，纵马绕城一周巡视归来，西疆的风雪将他吹得又黑又瘦，但是依稀能看出曾经俊朗的轮廓。 他一语不发，进了营帐，脱去身上的厚重衣物，随手将马鞭扔到身后，自有亲兵去收拾这一切。 营帐中的火炉烧得旺旺的，哪怕是寒冷的清晨，仅着一身单衣在里面赤着脚行走，也不会觉得冷。 叶明钦坐在营帐正中摆满案卷的案几上，查看往来文件。 新送来的紧迫消息是一堆，往日已批阅过的文件之中，因为事情重要而特意抽取出来的是一堆。 他从两堆文书当中各取一个，整整齐齐一左一右放在身前，想了想，又从案几下面的私密抽屉里，抽取一封家书。 一份昨夜送来，最新的消息，有一疑似女性或太监的锦衣卫，在入关驿站拔刀杀人。 一份京城送来，重要的消息，疑似妖孽现世，自称阿修罗，宫中吩咐视作祥瑞，以礼相待。 一份他亲爱的大哥叶明真送来的家书，道，叶明辉身死，血海深仇，必枕戈以报。 叶明钦摸着下巴，兴味盎然地望着这三份并列排放在案几上的信件，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所以，这位杀害了他亲爱的三弟的阿修罗，这次的任务者，往西疆来了？ 这日子总算可以不那么无聊了，叶明钦轻笑出声。 第32章 几日功夫，千金在驿站杀人的消息就在西疆小范围地传播开来。 千金估摸着时间，问系统道：“天道气运有变化么？” 自从离开驿站，正式进入西疆腹地，千金能看到与叶明钦相连的那根丝线，越来越闪耀。 但她始终没有上前，而是在城外盘桓，练习系统之前送给她的新世界普通战士基础锻炼体式及呼吸法。 这份呼吸法并没有修真功法那样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比起千金的野路子来讲，已经好了太多，她能够鲜明地体会到身体素质的进步。 之所以不进城，倒并非是千金害怕叶明钦，固然叶明钦常年居住在军队驻地的营帐之中，并不像侯府一样防卫疏松，贸然进攻必然折戟，但是千金并不在乎那个。 她在乎的是天道气运。 这是系统追求的根本，因此也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中所追逐的东西。 系统诧异地问：“没有变化……雨还是那样大，你想有什么样的变化？” 千金眨了眨眼睛，说：“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 她上次，在京城杀掉了一个贪官污吏，天道很不高兴，这次她又一次动手，天道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两次杀人，同样杀的是官，却有一件事不同。 在京城杀人的时候，千金并没有处理后续那人死掉之后所空出来的官位，但是在驿站杀人的时候，千金拔擢了一个新的官员，来代替那个死人的位置。 这是系统给她的启发。 系统说，叶明钦要修长城，那么他就不能杀。 千金不明白什么是天道，但是她知道系统与天道的距离必然比她与天道的距离要近，因此系统所说的或许就是真相。 天道果真在乎谁去做事谁去立功么？ 还是只需要有人去做那件事，立那件功劳便好呢？ “我想，我想清楚该如何去取得天道气运了。”千金说。 系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自从上次提过不能杀叶明钦之后，千金就再也没有和它讨论过这件事。 千金说：“怎么会忘记呢？” 千金的人生中，从现在，到往后余生，只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杀掉那只旱魃。 要杀掉那只旱魃，需要她回到荒界，要回到荒界，就需要她离开这个世界，只有取得让系统满意的天道气运，她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她绝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如果要取得足够的天道气运，那么我们就必须杀掉叶明钦。” 系统：“啊？等等，这超出了我的底层逻辑，你得让我缓一缓，仔细想想看。怎么从天道气运没有变化，到为了取得天道气运，杀掉叶明钦的？你省略了很多环节。” 系统的底层逻辑，就是与叶明钦交好，然后从他那里蹭一份气运。 这样的策略比较简单，相对来说比较适合它这样没有武力值的系统。 但是千金想的是：“一份工作只能有一份天道气运，就像是那个驿站的主官，只能有一个人。如果说修长城是一件功绩，那么事无二主——想要得到他手中的气运，只有杀掉他，取代他的位置。” 千金说：“由我来修长城。” 系统：“……” 它为千金这样简单粗暴的思路而感到震惊，但很难不心动。 这样的路径危险而诱人，收获毫无疑问要比它曾经的选择要大得多。 但是……“很难的吧。”系统计算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一个人是修不了长城的，要调动数十万的劳力，才能建造出这样伟大的工程。” “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修士就可以做到了。”千金说：“只要成为修士，移山填海，东海苍梧，都是寻常事。” 系统干笑着说：“可你不是呀，我是一个恋爱系统，而不是一个战斗系统，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成为修士。” 千金叹了口气。 系统有些羞恼：“如果我是一个战斗系统就好了。” 千金望着远方的天空，突然冷不丁问：“可是为什么要修长城呢？为什么一座长城会那么重要呢？” 系统说：“唔，因为它可以防御外敌，并且足以流传到千年之后？” 千金思考着这件事，然后她说：“我要进城，我要去看看那座长城。” 进了边城才发现，要修长城，不用进边城。 边城是驻扎军队的地方，这里本来没有城市，后来随着与红毛交战的战线更迭，军队于此驻扎。 有了军队，就有了商贾，有了宅院，有了市场。 因此有了城市。 而长城在边城往西的城外，约莫五里地的地方，不远，足够修长城的劳工们在被红毛们劫掠的时候，叶明钦率军出击，保卫长城。 也不近。 不用担心修长城的劳工们，有朝一日受不了繁重的苦役，暴起作乱，反过来攻打边城。 叶明钦就这样在边城之中高枕无忧。 千金进入边城时，照例说要探亲，边城的守卫见她是个女人，放人进来很干脆。 进了城才发现为什么，这城市里根本就没有几个女人。 像这样随着军队的行进而流动的城市，甚至连一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里面所居住的居民，也并非寻常城市中所常见的普通百姓。 第33章 这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老人，更没有平时常在街上见到会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边城只有年轻人，年轻男人，很多很多的年轻男人。 千金走在尘土飞扬的街边，打量着街道上肃穆的气氛，她进城时是下午时分，街上颇为沉寂。 到了天将黑，街上热闹起来。 卖酒的吆喝起来，妓院和南风馆点起灯笼，熟肉铺子也都将肉切开来摆在案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在夜色中捕捉着路过的食客。 千金抽动鼻子，走近一家屋檐低矮的铺子，这家店虽然门面不张，但是香味最是诱人。 揭开帘子，小小的屋中，挤挤挨挨坐着十几个成年男子，都从碗里抬起头来看她。 千金穿着从京城带到西疆的衣裙，浆洗得还算干净，但是城中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看得清她那些暗色是洗不干净的血。 她脚下踩着的草鞋与她那身裙子一点儿不相配，腰侧佩的长刀更是华贵得有些诡异。 无论如何，这个小姑娘不好惹。 千金的目光扫过屋里的男人们，一一与他们平静地对视，绝大部分人都转过眼去，重又将头埋在碗里唏哩呼噜吃东西，不再看他。 只有一个人，脸上大大的刀疤从眉梢连到嘴角，一只耳朵被削掉，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看她，然后轻轻拍拍身边的位子，说：“妹子来这儿坐。” 他这面相可怖，身边正是这屋中唯一的空位。 千金轻笑一声，到柜台点了把子肉，一碗米饭，一碗米酒。 热茶是免费的，不要钱。 千金许久不曾吃过什么好饭，上次肉里面不带沙子的，还是驿馆中火炉上烤着的牛肉。 点了饭菜，带着对美味的期待，千金到那狰狞汉子身边的空位上坐着。 那汉子见千金一点儿不怕他，坐到他身边来，笑嘻嘻地问她：“你竟然不怕我？” 他扭过头在屋里看了一圈，道：“你一个姑娘家，倒比这屋里一群窝囊汉像样儿。” 千金解开腰侧地刀，放到桌上，开口却并不接他话。 而是问道：“你是叶明钦手下的兵？” 那人陡然变了脸色，笑不出来了：“你怎么敢直呼将军名讳。” 千金只是看着他。 那兵上上下下看她，不知她底细，心下有些发憷，把眼珠子转开，似是规劝又似是恐吓，说道：“在这城里，你可以不尊敬天子，却不能不尊敬叶将军。” 他冷声说：“忤逆冒犯将军，是要被杀头的。” 第22章 千金不喜欢他们 那汉子原本似乎是对千金很感兴趣，要与她攀谈的。 千金只是说了叶明钦三个字，却立刻就让他失去了兴趣，甚至畏缩起来，低下头猛扒饭，不一会儿就把碗里饭吃干净，然后仰起头把酒灌进脖子里，出门去了 仅仅叶明钦三个字就有如此之大的威力，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但这件事倒也并非没有任何好处。 他走了之后，千金就可以独享一个桌子了。 过了一会儿，店家将切好的把子肉和新鲜的香米饭送上前来，他一直在柜台后面忙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气氛不对，小心谨慎地送了饭，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说一句客官慢用，便又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千金瞥到掌柜回去之后在柜台里频繁张望，并且时不时会将手探到柜台下面，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系统的视野要比她广阔，自从进入边城，知道来到了敌人的大本营，更是时时刻刻开了雷达扫描着。 随着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来越久，系统的能量也在缓慢恢复之中，已经可以做到一些原本做不到的操作。 它低声说：“那掌柜的柜台下面放了一只弩。” 私人持弩被官府抓到是要处以极刑并株连三族的，但是在边城，似乎这些规矩不太相同。 边城是叶明钦的领地。 这里只有一个皇帝，就是叶明钦。 这里也只有一套规矩，就是叶明钦的规矩。 千金稳坐不动，淡定地低下头，咬了一口把子肉，浓厚的肉汁在嘴巴里爆开来，搭配着热米饭的香气，简直是许久不曾品尝过的美味。 更难得饭里既没有砂石，也没有头发，干干净净。 看来这个世界的天道最近心情不错。 千金越吃越香越吃越快，很快将肉和饭都扒干净，填进肚子里。 饭吃完了，她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慢悠悠地喝茶，肉吃多了，满足是满足的，只是胃里觉得顶得慌，非得配着温热的茶汤解腻才可。 这家店的把子肉实在是非常诱人，千金吃饭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掀开帘子，进到店中来，却没有一个人往千金这里来坐。 尽管她身边就有店中唯一一个空位，但是似乎新进来的客人觉得此事必有古怪，宁可站着，也不愿意与她同坐，都离她远远的。 千金摸着肚子，确认了一件事情。 刚才离开的那个狰狞汉子，不会再回来了。 千金嘟哝着说：“我还以为他要去举报，带人来抓我呢！” 他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讲得那么可怕，千金很难不认为他要去报官，没成想只是纯粹的落荒而逃，将头埋下去，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 第34章 而千金又做了什么呢？她只是直呼了叶明钦的名字。 她进到这间店，看他主动与自己打招呼，态度是友好的，便也有意与他攀谈几句，打探些消息，并非是有意挑衅。 千金又想起当初刚到这个世界时，依照系统的吩咐去与叶明辉见面，叶明辉说什么来着？ 不可直视王侯…… 叶明辉实在是太弱小了，以至于千金根本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千金缓缓喝茶，蹙起眉头，说道：“我不明白。” 系统问：“哪里不明白？” 千金叫它一声先生，有任何她不明白的事情，系统都很乐意为她解答。 只要它懂。 千金说：“这个世界的人，实力如此弱小，就连王侯，也不过是凡人罢了。但是他们的规矩却很大。” 在千金曾经生长的柏之国，旱魃没有到来之前的柏之国，一样有王侯，有官府，而且他们要比这个世界的王侯强大得多…… 官员、贵族、王侯，这些比百姓要高一些的人，他们全都是修士。 如果到十八岁未能引气入体，就算是亲爹娘是柏之国的王，也是要被逐出皇宫，剥夺一切身份，贬为庶人的，所以百官与王侯，全都是修士。 哪怕是小柳乡的村长爷爷，连个官都不算，只会一些时灵时不灵的符咒，照千金来看，依然可以搅得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柏之国强大得多，规矩却远没有这里这样大。 千金十三岁的时候，小柳乡村长爷爷家里的孙子，说是测出了非常好的灵根，于是村长爷爷被召唤去见柏之国的王，回来还和她们村里的人讲，国王长了个鞋拔子脸，怕老婆，脾气好得和面团似的。 要是让叶明辉叶明钦去做柏之国的王，那可还有她们好日子过？ 千金越发不喜欢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人了。 “我就只是看了叶明辉一眼，叶明辉就派人来杀我；我只是叫了叶明钦大名，他手下人就跑得远远的。” 千金非常不高兴：“他的名字如果不让人叫，那他干嘛还要起名字呢？” 系统这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这种事情它也不懂，它终究并非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也不能理解人类的七情六欲，正是为此，才有它的任务。 “这点他做的确实很不讨人喜欢……”系统道。 它往日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它只在乎宿主是否能讨任务目标的喜欢，从来没在乎过任务目标是否讨宿主的喜欢。 然而千金与它往日的所有宿主都不同。 千金的不喜欢，它是在乎的。 千金离开这间小小的饭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系统催促她说：“是时候找间旅店去住了，好不容易到了城市里，不能再住树上了，别人都住大好的别院，盖着轻薄奢华的羽绒，周边有人伺候起夜的。” 千金其实还挺喜欢住树上的……并不会觉得很辛苦，或者受到了虐待，或者人生低谷什么的。 她也不喜欢被人伺候。 但是既然系统这么说了，她也能分辨系统话语中的关切和在意，因此从善如流。 边城的旅店很多，各种档次都有。 千金不缺钱，她花的少，系统给的多，因此在街上拽了人问出最好的旅店是青云客栈，便直奔而去。 进门发现，果然是最好的客栈。 进进出出的男人都穿得十分花枝招展，头上戴冠，腰间佩玉，明明是边疆，战乱之地，街上行人们的风尘仆仆，却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分毫。 唯独有一点，却还能看出他们是边城人。 人人都佩刀。 千金面无表情盯着他们腰间奢华的宝刀，而后低头看自己手上那柄从京城衙门抢来的直刀。 这刀很好，她很喜欢，但是没有镶嵌宝石，也没有华美的穗子，只是一柄光秃秃的刀，和漆黑纹路的鞘。 输了。 千金很不高兴。 第23章 红毛入侵 千金一身破衣烂衫，进了青云客栈，吸引了许多目光。 任何人看到千金的第一眼，立刻就会知道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她的相貌很不错，毕竟这是一个恋爱修罗场系统为她精心挑选的身躯，她原本该用这副皮相周旋在侯爷、将军与公子之间。 哪怕是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这副好皮相依然是拿得出手的。 但比起这副好皮相，更吸引人注意的永远是她那平静的黑沉眼眸，与手中黑色的直刃长刀。 一瞬间的沉寂之后，很快青云客栈之中，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大厅中吃饭的客人们扭过头去，与同桌好友交头接耳，没再去看她。 自然，她有个好皮相。 如果她只有个好皮相，会有很多人愿意与她攀谈的。 但她不仅仅只有一副好皮相，她还有一柄好刀，这就让人望而却步了。 等到千金在柜台上整整齐齐排出几两金子，点了青云客栈第二好的客房——最好的客房是为叶明钦而留的，虽然他从来没住过，只是青云客栈主人的谄媚——就更没有人去招惹她了。 千金上了楼，要了热水洗澡，随洗澡水一起送来的，却还有四五个漂亮的小厮。 “只为贵客提供的服务。”小二笑得暧昧，“您想要留哪个，便留哪个，全留下，也是您慈悲。” 第35章 系统大惊失色：“这是骚扰！” 千金：“……” 这种事情，其实她懂得比系统以为得要多得多，在一场人食人的饥荒之中，有的是愿意卖身的女人和男人。 像千金这样一个女人，就会遇到很多愿意卖身给她的男人。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系统实在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千金摆摆手，让小二领着这些美貌的小厮滚蛋，“找几个有力气的。” 小二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咱们这儿女的不好找，但是男人是什么样儿的都有。” 千金：“……” 千金说：“我的意思是，我半个多月没洗过澡，要换好几次洗澡水，让人多烧些热水，有就往上抬，有多少抬多少。” 砰一声门扉紧闭，把倍感遗憾的小二给关在了门外面。 要知道，女客的生意可实在太稀罕，客栈做一次生意赚的是男客两倍多，因为安排男人去伺候女客，不仅不要钱，他们还倒贴钱呢！客栈能两头儿赚！ 千金好好洗了一顿澡，换了七桶洗澡水，热乎乎的，洗去这半个多月以来所有的风尘与血气，然后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中天。 客栈贴心地送了新衣服新鞋，就放在外间，是方便行动的款式。 系统十分感动：“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虽然和往届宿主的衣食住行依然是根本不能比，但总算是有新衣有热饭，不用再自己编草鞋穿了，千金当初出京城时穿的绣鞋十分华美，结果只步行了十里地就不行了，前后渺无人烟，逼得千金割草编鞋。 也幸亏是千金附体之后，这具身体的素质有了长足的进步，皮肤韧性得到增强，否则那鞋子走两步就能剌得人脚上全是血口子。 千金静静听着系统的感慨，给它泼冷水：“身上全部的钱也就只够住这一晚上的。” 系统犹自不愿意离开：“我再找点儿钱就是了。” 千金很无奈：“冷饭不是你吃的，路不是你走的，风也不是你吹的，怎么你会如此不忿？” 系统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我看见了！我的宿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我看不惯！” 千金叹了口气，踩着楼梯下楼去，客栈可以将饭菜送到房中吃，但是大厅人多，或许能在那里打听些消息。 这次千金会记得不在这些人眼前直呼叶明钦的名字的。 没成想午饭时候，人居然比昨夜千金来时要少得多，千金要了几份肉菜，店家又送来些炒时蔬，就着米饭吃了，而后托腮发愁：“人太少，没有人谈天讲八卦，无从偷听，一点收获也没有。” 系统说：“不然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千金四处看看，目光锁定在一个在一个客人身上。 这人裤脚上沾着尘土，一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且是一个人前来，周身没有带丫鬟也没有带小厮，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床边，晒着太阳，喝着浑酒。 看起来他没什么钱。 但是这里是整个边城最好的客栈，也是最贵的。 千金起身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问：“这里没有人吧？” 那人吃了一惊，皱起眉头看着千金，放下手里的酒杯，说：“没有人，只是……” 不等他的只是说出口，千金便坐下了，于是他的婉拒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干瞪着眼，眉头拧的死死的。 “姑娘……这，怕是不太好吧。” 千金慢吞吞地将手探进怀里，很快手里一沉，是系统及时送来的锦衣卫令牌。 “有什么不好？”千金将令牌拿出来，给他看一眼，又收回怀里，只将胳膊放在桌上，撑着下巴，一双眼睛沉沉地看进对方眼中。 她很喜欢这么做。 当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别人目不转睛的时候，很快他们就会示弱，将目光挪到一旁，躲开千金的注视。 这个中年人与那些人没有任何不同。 在他示弱之后，千金满意地收回目光，预备展开她的问题：“你刚从长城回来？” 这个男人浑身都灰扑扑的，沾满了泥水，又很有钱，很可能是个被叶明钦派往那里监工的小官儿。 且他还认得出锦衣卫的令牌，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 千金很为自己的推测而自得，但中年男人还未开口，让千金得以验证她的推测是否正确。 突然从窗外的石板路上传来一阵蹄声。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战鼓，敲在人的心头。 “不好！红毛来了！”中年男人一看那飞驰而过的四匹骏马，和骑士手上迎风招展，雪白的令旗，豁然起身，神色大变！ 千金往窗外看去，只见四个全服武装的披甲骑兵，手中握住白底黑字，写着叶字的大旗，当街而过。 这似乎是什么讯号，整个青云客栈立刻便乱了起来。 第24章 堡垒，主动出击 四个骑兵绕城一圈，整座边城闻风而动。 很快，鼓声响了起来，从边城正中心的高台上，遥遥传遍整座边城。 青云客栈之中，店小二匆匆忙忙往楼上去，将还在客房中休憩的客人们叫起来，都聚集在一楼大厅。 又有数十个身形彪悍的壮汉，应当是客栈养着的打手，从掌柜的手中接过长弓劲弩，往楼上去了。 第36章 一时间人影晃动，□□齐备，虽免不了混乱，但是乱中自有秩序，很快就让客栈掌柜的掌控住了局面。 千金受到这战备气氛的感染，也不由抽出腰侧的长刀，反手握住，刀背依臂而立，摆出一个适于防御的姿态。 坐在千金对面那中年文官，却依然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冷汗直流，呆滞地瘫坐着，突然一声大喊：“我要回去！” 那客栈掌柜的此时已经浑然变了脸色，没有昨日千金入住时和蔼可亲的生意人笑容，高声道：“你要想出去，我不留你，诸位都是客人，但是大家都得知道，这时候，外面街上可不比店里安全。” “诸位若家中有老小，该回去趁早回去，但若是留下来，就该知道，此时是危急时刻，当行军法！” 店中客人也并非是不晓事之人，知道这种时候，定然是需要有人管事，万万不可内部先乱起来的，立刻便有人跟上，当即确定这客栈之中，数百人的安危，由掌柜的全权负责。 这掌柜的又缓和语气，自我介绍道：“诸位将性命交托在我手中，亦不必惊慌，吾乃张将军麾下先锋，张三荣，这城中不少人都识得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吾在叶将军执掌军权之前，屡次立有先登之功，谙熟兵法。” “叶将军到了西疆，可怜我戎马半生，放了我军籍，允我做一个闲散人士，便立了这青云客栈，这客栈建时，便有哨塔，拒马，可为乱军中一堡垒，只需诸位听从安排，定能护得住诸位性命无忧。” 他这番介绍，无非是为了安稳人心，使客栈中数百贵客相信，他是值得信任的。 自然他手中有手下有□□，强行控制也控制得住局面，但人心不稳，后患极大。 他先兵后礼，将事情的轻重缓急一一说清，便开个小门，道：“诸位要出便出，只是出去了就再不可回来了。” 这叫做张三荣的掌柜，临危不乱，颇有一番大将之风。 顿时有不少人决意要留在这客栈之中，他们大多都是尚未在这边城之中买房置业的人，也少有亲戚朋友，否则便也不住这客栈，去投奔亲友了。 这时节贸贸然在街头闯荡，倒还不如留在这客战之中，信这掌柜的一信。 就连千金跟前那文官，脸色变了几变，又是铁青又是苍白，最后六神无主之下，竟然扯住千金袖子，惨声道：“大人，你须得救我一命！” 千金看了一眼展柜张三荣，不动声色道：“这青云客栈的掌柜是个英雄豪杰，你留在此地，性命定然无虑。” 那人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 他将头凑近千金，男女大防也都顾不上了，在这客栈中全员戒严之时，小声在千金耳边说清整件事情。 原来果真如千金所猜测的一般，他是长城边上负责监工的一个小官儿，那工地艰苦，他受不得许多罪，时不时偷溜回城里喝些小酒儿。 上下都打点得妥当，并无人与他为难，也没人揭发他，晚上回去点卯就是，大家都平安无事。 谁知这突发状况，他却不在长城底下，偏偏在这交战时候被抓到脱岗，这下彻底完了！ 战时脱岗！皇帝也救不了他！ 死到临头，这人脑子转起来十分活跃，哀声道：“大人你来这边城，莫不是为了抓他叶明钦的把柄，我有，我有！你要救我啊！” 千金才不在乎什么把柄。 她杀叶明钦，可不是为了替天行道。更不需要从官府的流程。 这人八成是看了她那虚空捏造的锦衣卫令牌，将事情想岔了。 不过既然确定他该是长城底下的人，那就刚好，千金抓住他的脖领子，便往张三荣开的那小门儿走去。 这人知道千金此意是要保他，软的和面条似的两支腿，慢慢也硬起来了。 张三荣送了一小拨人从小门出去，一直都面无表情，十分冷肃。 看见千金，却动了动眉毛，上前说：“要是个男人，活那么大，自己的命自己顾着，要出去我是不拦的，只是姑娘你……” 千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手中那么大一个男人拎着脖领子，举到头顶脚不沾地。 那张三荣点了点头，又一副冷脸，道：“是我小瞧姑娘你了。” 他一伸手：“请——” 千金拖着那人出了门，身后张三荣朗声道：“关门落锁！！！” 顷刻间，青云客栈成为一座堡垒。 不愧是这边城中人尽皆知，最好的客栈，好就好在，就连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都能保住客人的性命。 客栈很安全，千金却在客栈外边。 街上居然比她昨日到这边城时要热闹得多，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兵马，骑兵纵马奔驰，直往西边而去。 手里那人慢慢站直溜儿，道：“红毛肯定是去杀长城边上的民夫了，叶、叶将军派第一波骑兵去驰援。” 骑兵之后是步兵，却并不往西，而是四散开来，保卫边城。 边城是依托军队而建起的城市，本就是军队驻扎之地，乃是叶明钦的大本营，在驰援长城之际，他须得小心谨慎，以防偷家。 千金看这一番有条不紊的态势，深觉叶明钦此人很有两把刷子，不好对付。 系统也感叹道：“这里简直被他经营得和铁桶一样，之前看他被任务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以为他菜的一批，没成想他感情场上是个菜鸡，战场上却这么厉害。” 第37章 千金眯起眼睛，道：“那我们便去前线看看，他这仗要怎么打。” 也去看看那红毛，究竟是不是真的长了一身红毛。 叶明钦有这水平，却不去打那屠城灭国的仗，而是龟缩不出，修那什么长城，想来这红毛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第25章 这不对劲儿 在鼓声之中，千金随着骑兵往西去。 她的速度比骑兵要慢，因为她不仅没有马，还有一个累赘。 被她抓住这小卒子，光看他身板儿倒也算得上壮实，真跑起来却发现是个废物，根本跟不上千金的脚步。 于是千金决定抢马。 抢马自然不可能对那些全副武装成群结队的骑兵下手，千金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边城人人都有刀，却并不是人人都养马，毕竟马比刀要贵得多，但是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这地界养马的人还是要多得多。 千金出城时，路过一家门户紧闭的二层小楼，后院圈了马，被遍布边城的战鼓声和蹄声惊得焦躁不安。 千金翻墙而入，刚解开缰绳，就听见二楼打开一扇小窗，一个人探出头来，大喊：“喂！你个贼，想做什么？你当这时候就没人管了？” 系统无语：“他都说你是贼了，怎么还问这种屁话。” 千金弹手将怀里仅剩的金银飞到二楼窗台，那人脑袋缩回去捡钱，一会儿功夫又探出来喊：“不够——！” 这时候千金早就走远了。 千金从前没骑过马。 在柏之国，马一样是个奢侈的东西，千金只是小柳乡一个野姑娘，没摸过这么贵的玩意儿。 但她看那些骑兵们骑马，发现这个世界的马虽然笨了些，没有什么灵智，不通人性的，但是也没很大力气，似乎并不能给她掀翻在地上。 于是直接翻上马背，两腿夹住马肚子，将手里那累赘扔到身前，横放在马背上，直直冲了出去。 只是终究没有经验，千金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马没配鞍，也没有缰绳…… 马儿虽然迫于千金的压力，活蹦乱跳不起来，不能反抗，千金手往哪儿指就往哪儿跑，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 但是一路颠簸，体验非常不好，跟着大部队到了长城根儿，千金面有菜色从马上跳下来，心有余悸，决心从此都不再骑马了。 头晕。 千金还只是头晕，马背上那逃跑的小官儿四肢软绵绵的从马背上滑下来，当即吐在了千金脚底下。 千金嫌恶地避开呕吐物，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定睛去看这长城。 长城其实不长，只建成二三里地那么长，但已经足够作为一道分割敌我的阵线，长城以内，即是队友，长城以外，即是敌人。 敌人来袭，仓促之间，一片混乱，但是当千金到来时，长城以内已经在混乱之中找到一种秩序。 千金看到叶明钦的旗帜，高高地张扬着飘在最高处。 内侧兵马已经被组织了起来，精兵顶在最前守卫，骑兵出阵冲锋，民夫在后，整体展现出一种临危不乱的气度。 只是越靠前，组织度越好，越往后，便越混乱些。 千金带着人落地，立刻便被民夫发现，上前盘问。 这就是为何千金要带着手里这个累赘了，她踢他一脚，让这个本地人去应付盘问的民夫。 那民夫本是征召来修长城的，因为此时人手短缺派去后方巡逻，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偏偏千金带来那人是个监修，严格来说算是民夫的上司。 他怕千金，怕叶明钦，怕军法，也怕那匹没有马鞍的马，却断然不怕一个民夫。 勒紧腰带，止住胃中翻腾的呕吐之感，上前一脚，大喝道：“吓了你的狗眼，认不得老爷我！” 前方打得火热，他就在后方与民夫掰扯，千金之前对他的评论实在不错，就是个累赘。 不过这战场上累赘实在是算不上少的，这里本是修长城的工地，民夫多得可怕，他们是打不了仗的。 不仅打不了仗，还得防着他们趁乱逃跑。 这些民夫来修这长城，服这苦役，可不是心甘情愿为了保家卫国才来的，就如同二狗他爹一般，如同花岗镇那么多人的丈夫、父亲、儿子一般。 都是被抓来的。 甚至为此家破人亡。 叶明钦在这长城布置许多兵力，防着这些民夫起义逃跑的原因，要更大于抵御红毛入侵。 这次红毛入侵，固然是件惨事，对于许多人来说……却也是个机会。 千金举目望去，叶明钦所携带的精兵，除了前排刀刃向外，另有后排士兵，同时举起刀刃对后阵民兵严加警戒。 “这仗打的……他一对二么？” 千金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刚换上的新衣新鞋，叹了口气，混在人群里在地上打个滚儿染上满身尘土，然后往前去。 现在她所在的位置，别说敌人了，就连叶明钦的兵长啥样她都看不清。 眼前身后全都是民夫，手里连把刀都不发，衣服也都是布衣，甚至根本没有衣服可穿——重体力徭役很费衣服的，天气允许的情况下，他们都光膀子。 那一身皮肉比衣服要便宜得多，磨烂了还能长好，是可以损耗的。 千金虽然在地里滚了一身尘土，但是有一身好衣服穿，又有一把刀，横行在军阵之后，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第38章 没人敢拦。 这些蚂蚁一样的人们，最是知道眉眼高低，谁能惹谁不能惹的。 只是民夫好糊弄，到了前头，那些叶明钦手下披甲持枪的士兵，却不好糊弄了，他们一只眼不往前，专往后，盯着后方不能作乱。 但他们需要民夫为他们运送箭矢和石头。 千金只往运送石头的队伍里一钻，缀在最后面，一把力加上去，前面沉默地抬着石头浑身流汗的壮劳力们肩上松了些，省些力气，也顾不上是为什么了。 就这样穿过警戒的精兵，上了长城。 让千金感到诧异的是，长城上呼喝声不绝于耳，流矢石头土块不要命地往外抛射，占据这人造的地利，打得城下散乱的敌人亡命逃窜。 敌人在惨叫中扔下满地的尸体。 局势一片大好。 这就很不对劲儿…… 通常来说，叶明钦既然决定修长城，那么定然是为了防守，既然处于防守态势，这仗怎么会打得如此顺利？更何况千金从边城过来，那里的人畏红毛如虎，是她刚刚才亲眼见过的。 这很不对。 千金有心想要接近叶明钦大旗所在，看看他究竟什么个情况，终究他是大军主将，周围防守完备，很难靠近。 但远远看一眼，便知他就在此地无误。 难道他会想不到这么顺利的仗会是诱敌之计？ 如果千金是他，在这里打了一场这么顺利的仗，早就提心吊胆往大后方驰援了。 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你说他是天道气运所钟之人，当是此世最强之将——” 千金不觉得叶明钦是个蠢货。 “难道他有意要输？” 第26章 锦衣卫，阿修罗 长城这里局势已定，千金自觉没有发挥的空间，便又回边城去。 回程路上，没有累赘的拖累，千金返程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再快些。 边城的局势果然不好。 千金走时，街上虽乱，但都是着急要回家的那种慌乱，而不是……现在这样，趁乱劫掠。 城外厮杀，城内也在厮杀。 只刚到城门口，千金就看见有人成群结队，手持大刀，蒙面闯入街边铺子中，直奔金银财宝藏匿之处。 千金毫不犹豫，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光斩出鲜红的血，尸体就倒在街边。 扒开蒙面的汗巾，千金看到黑色的头发。 红毛之所以被称作红毛，就是因为他们的头发是红色的。 千金一脚踢开尸体，继续往城中去。 城中街上，少不了趁着混乱想要火中取栗的人，这时候死个把人，过后根本没人顾得上调查真凶，只一口气推到红毛头上就是。 千金遇见，只提刀便杀。 很快手中长刀开始卷刃了。 “这么快又是十五个人。”系统一直为她计数。 千金抹了一把脸，将掉在眼皮上的血抹掉，这样一来确实是不会遮挡视线，但是晕开在脸上，又平添几分煞气。 千金说：“十五个人头，根本不够砍的，这刀还是不行。” 但这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中见过最好的刀。 她仔细将卷刃的长刀收入鞘中，悬挂在腰侧，保护起来，再不用它。 “接下来只能用手了。”千金很不高兴。 她真的，很讨厌，空手杀人。 千金在街上走着，又看见一丛火焰烧起来，黑漆漆的烟在傍晚时分的晚霞映照之下，分外显眼。 那个方向是…… 青云客栈的方向。 青云客栈的掌柜是个有本事的，怎么会失火？这下是马失前蹄了？ 千金心中好奇，便往青云客栈去，青云客栈的位置大略来讲是在边城中心，一路过去算不上远，但是却很难走。 因为城中人有钱。 越靠近青云客栈的地方，住户越有钱，而且相对于戒备森严的中军来讲，防备疏松极了，算是个容易啃的肥肉。 千金甚至能看到披甲的士兵，也蒙了脸，破开门户，大肆劫掠。 系统看了，十分诧异，说：“这就是叶明钦手下的兵？” “已经不错了。”千金漠然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些人最起码还知道蒙面，那就说明叶明钦还是会有所管束的。” 系统觉得叶明钦管理不善，在千金眼中却觉得这人确实是有几分水平。 打仗哪儿有不乱的，后方虽乱，前方不乱，中军不乱，就也足够了。 话虽这么说，千金却没准备放过他们，成队的士兵，披着铠甲，又善军阵，确实很不好对付，但依然不是千金的对手。 千金跟在这一小队士兵身后，一同进入铺子中。 片刻过后，她一个人出来，厌恶地甩掉满手的血腥，但是油腻腻的触感依然萦绕不绝。 她方才用手扣住一个人的脑袋，将他砸碎，为此手上沾了脑浆子和很多脏污。 那感觉真的很不好。 但是自从到这个世界之后，困在她心中的郁气，算是解了一些。 在杀人的时候，千金感到一股平静。 她一路走，一路杀，这边城陷入混乱，为她提供一个狩猎场，此时在街上游荡的，皆是她的猎物。 就这样杀回青云客栈。 千金走时，青云客栈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掌柜张三荣信誓旦旦会保护客人平安无事。 第39章 她回来时，却见客栈燃起大火，将木质骨架烧成一片焦黑，免不得中间抬出几具尸体……掌柜张三荣组织人手全力救火，就连有浑水摸鱼偷东西的，都顾不上了。 千金站在张三荣身后，静静看着燃烧着的青云客栈，评价道：“这客栈没救了，别救了，让它烧吧。” 张三荣回过头来想要看看谁在这个关头给他泼冷水。 火光之中却看见一个血人。 千金从头到脚都在滴血。 也亏得张三荣是个老江湖，没被千金这扮相吓死，但还是唬得他一跳：“你这！还活得了么？” 千金慢吞吞地说：“不用担心，没有一滴血是我自己的。” 她一路到城中来，制造了无数尸体，免不了要沾血的，尤其是刀卷刃之后。 千金看着燃烧的青云客栈，又感叹道：“我还想再在你们客栈中洗一次澡呢。” 张三荣苦笑着说：“恐怕今天是不成了。” 青云客栈被烧毁，还死了客人，他这日子可是不太好过了。 “你得罪人了？”千金问。 周围呼救声、水声、火焰哔啵哔啵的声音、木架子倒塌的声音，熙熙攘攘，间或夹杂着笑声、哭声、鼓声、马蹄声、厮杀声。 千金这话声音不大，但张三荣还是在喧闹之中听得清楚明白。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青云客栈，缓缓地说：“确实是得罪人了。” 这事情显而易见。 城中是乱，但只是小乱，作祟的都是些小人物，顶了天拿着刀，有匹马，或者有几副盔甲。 但是青云客栈有哨塔和□□，有一个弓马娴熟的掌柜，和很多愿意听从命令的人。 青云客栈实力并不弱，掌柜的又机警，本来不该出事的，但是它出事了。 张三荣缓缓叹息道：“这客栈之中，有一间最好的房间，是从来不对外开放的。” “那是留给叶将军的房间，虽然这位将军从来不外宿，但是咱们在叶将军手边上混口饭吃，态度是要有的。” 这件事千金还真的知道，昨天她订房的时候，想要最好的房间，掌柜就是这么说的，然后给了她第二好的房间。 “这就稀奇了。”千金说：“叶明钦对付你，还需要找借口？” 这时候焚毁青云客栈，为的就是城中混乱，一推推到外敌头上，都是红毛作乱，或者刁民作乱，说出去好听一些。 但是以叶明钦的实力，对付青云客栈，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青云客栈，也不仅仅是青云客栈。 张三荣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他轻声说：“打狗也需要看主人，我确实是个小人物，但是锦衣卫说是狗，也是陛下养的狗。” 他转头看向千金：“您觉得呢？阿修罗……大人。” 第27章 终于有解 张三荣竟然是个锦衣卫……仔细想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青云客栈是边城人众口一词最好的酒楼，消息灵通，又日进斗金，他背后没什么背景才是怪事。 原本千金以为他背后是叶明钦的前任，现在想想一个已经罢官的老将……面子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大。 至于他能猜到千金就是阿修罗这件事，如果他是锦衣卫的话，就也说得通了。 千金一路步行到西疆来，速度终究比不过重要信息一路飞来的速度。 千金在京城，杀了叶明辉，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杀二狗，和她有关的信息，绝对算得上是重要信息。 她一路来也并未刻意隐瞒过她的身份，西疆有的是能打的人，但能独身在混乱中杀个来回，身上没有一滴血是自己的，这已经不是人的范畴了。 张三荣是见过血的，他更清楚人类的极限，就在那里。 就如同那支从三千米外飞来的箭矢，那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事实上千金刚到西疆，她的事迹就已经摆到了有心人的案头，其中也包括，她拿出了锦衣卫的令牌，在驿站中插手拔擢官员这件事。 张三荣既然知道她拿出了锦衣卫的令牌，自然就以为她是锦衣卫的人。 并且级别比他高。 眼看此时叶明钦趁乱下了黑手，张三荣这次在千金眼前暴露身份，是来求援的。 都趁着兵乱烧了青云客栈了，趁乱杀个掌柜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到时候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张三荣一样是死在红毛手里的，而叶明钦则是抗击红毛的大功臣，为他报仇雪恨的大好人。 千金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她看向张三荣，淡淡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叶明钦定然也知道了。” 包括她是锦衣卫这件事。 想来也好笑，千金早知道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内部信息必然不可能透明，连最上头的那个人都不一定知道谁是谁不是。 但是居然就凭借一个令牌，就让所有人相信她是锦衣卫…… 明明她之前刚在京城犯下大案。 真离谱。 在他们的脑海中，一个武艺高强之人，被通缉，又被撤销通缉，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朝廷降服了，而不是皇帝认输了。 “与我谈谈叶明钦。” 青云客栈还在燃烧，千金在街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对着火灾现场，扭曲的火焰是绝佳的美景。 第40章 张三荣也不讲究许多，席地而坐，凑过来与她说：“叶明钦狼子野心，养寇自重！” 千金道：“这件事朝野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别拿这种烂大街的东西来糊弄我，给我说些我不知道的。” 朝野上下到底知不知道叶明钦养寇自重，千金不知道。 但是千金知道，边关将领养寇自重从来不是一件稀奇事，他们靠打仗吃饭，自然就要想个法子，让自己一直有仗可打。 她只是拿这话逼迫张三荣罢了。 张三荣听了，露出一脸苦笑，抬头看着对面火焰冲天的青云客栈，半辈子心血化为乌有。他一点儿不怕死，但是青云客栈是他半辈子的心血，锦衣卫可没拨款给他开酒楼，那里面投进去的是他大半辈子冲锋陷阵得来的犒赏。 他老了，打不动了，只想凭借青云客栈后半辈子做个富家翁……叶明钦烧了青云客栈，还真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 四处喧闹，人来人往，正是适合讲秘密的好时候。 他凑近千金的耳朵，说：“我听闻大人你是善断果决之人，不知道您的打算是……” 千金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搭配她身上兜头满脸的血腥气，宛如修罗。 千金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来这里，就为了两件事。” “第一，我要杀掉叶明钦。” “第二，我要除掉作祟的红毛。” “我原本以为，红毛是心腹大患，非叶明钦不可除，所以被困住了手脚。” 张三荣一时失语。 哪怕他也是百战老兵，见惯了血的，也被千金这话中的煞气给镇住了。 如果信息无误，她才到边城两天不到。被困住了手脚？怎么才算不被困住手脚？一来边城就直接杀人？ 张三荣想说什么，看了看从千金衣角低落的焦黑血液，还是住了嘴。 如果是她的话，大概这确实算是被困住了手脚。 但……张三荣揉了揉眉心：“红毛确实是非叶明钦不可除。” 说起这件事他颇有些颜面无存之感：“当初张将军在的时候，我们这些西疆人，恨不得将红毛都给杀干净，却怎么也做不到。” 这已经算是修饰过的言辞了，真实的情况是，西疆人当时被吊打，屡次被夺城，然后再组织人手去夺回被红毛夺走的城。 张三荣屡次立有先登之功，登的就是被夺走的城。 “叶明钦来了之后，是养寇自重，但是养寇自重的前提是，他真的有本事能把红毛当猪宰。他能把红毛当猪宰，才能把红毛当猪养。” 张三荣说：“我虽然看不惯他许多作为，但是治军练兵这件事，我不能不服他。” 他倏然间思绪一荡，惨笑着说：“大人，你说他本事这样大，我不如他远矣，他要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对西疆才好？” 叶明钦好吗？ 不算好，他冷酷薄情，强征徭役，破家灭门，养寇自重，不把人当人。 但是他张三荣打不了胜仗，对付不了红毛，他叶明钦就是做得到。 战场上的事，就这么严酷，赢就是赢，你就算冷酷无情横征暴敛不当人子，也是赢。 输就是输，你就算是真龙下凡忠勇双全仁孝礼义一分不差，输了，依然是输了。 唯独输赢这件事，做不得假。 “要在我们两个人里面选，似乎确实是我该死的。”张三荣喃喃道。 千金看着他，道：“你要是想死，等我杀了叶明钦，再杀干净红毛，我倒也可以送你一程。” 张三荣看着她，问：“叶明钦好杀，可是大人你又要如何杀干净红毛？” 千金见过红毛了，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肉体凡胎。 她慢慢说道：“我一天杀五百个，十天也杀五千个，一百天也杀五万个了。” 如果两军对阵，张三荣这些老兵，不是红毛的对手。 千金一个人，也无法对付一个成型的军团，三轮弓箭齐射，不是修士，根本挡不住。 但是一个略显薄弱但是败而不溃的军团在前，加上千金这样一个人绕后屠杀，这就足够了。 千金长舒一口气：“好呀，红毛的事情终于有解了。” 她确实一直被这件事困住手脚，她不确定自己一个人要怎么解决红毛这一整个族群，如果她自己不能解决这件事，又杀掉了能解决这件事的叶明钦，那恐怕这辈子不要想着离开这个世界了。 留下来渡劫吧。 天道不会放过她的。 张三荣这个时候来投靠她，属于是来得正巧。 这下她终于可以杀掉叶明钦了。 第28章 长谈，击杀 叶明钦回城了。 他回城时, 青云客栈已经彻底化成了一捧灰，城中的动乱也全都消失了。 就像是……老虎回到山中，魑魅魍魉皆匿迹。 千金在高处的塔楼上向下俯视，她看见叶明钦一脸平静, 明明是大胜而归, 他的脸上却毫无喜悦之情。 他骑坐在高头大马上, 忽然似有所感，抬头向千金投来一瞥。 千金并不躲,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但很快随着队伍的前进，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了, 视线一触即分。 系统突然讶异地说：“他对你的好感度不低呀，真奇怪，他现在应该早就知道你杀了他弟弟的吧。” 第41章 千金漫不经心地问：“有多少？” 系统说：“有30！” 千金笑了。 三十不能算高，她记得系统当时说过, 第一个任务者刚见到叶明辉时, 初始好感度就有50。 但这也绝对不低了, 毕竟她刚见到叶明辉时, 叶明辉对她的好感度只有2。 当时她可没有杀掉叶明辉的兄弟姐妹。 她只是看了叶明辉一眼，叶明辉对她的好感度只有2, 但是她杀了叶明钦的亲弟弟，叶明钦对她的好感度有30。 “真有意思。”千金舒展了下肩颈，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清明的黑夜，没有一片云，只有点点繁星, 在空中闪烁着，像是一只只眼睛, 冷酷地注视着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事。 “他好像很讨厌他弟弟。”千金说。 系统仔细思考片刻，肯定了她的推测：“好像真的是这样耶。” 它说：“第一个任务者当时把叶明辉打通关之前，叶明钦的好感度一动不动，直到她成了叶明辉的未婚妻，叶明钦好感度很快后来居上，刷到比叶明辉还要高了。” “你们人类啊……”它感叹。 “不过这件事无关紧要。”千金平静地说道。 要杀一个人，不在于他的年龄、性别和故事，只因为他挡在千金回家的路上。 千金去取刀。 张三荣简直是阵及时雨，他不仅为千金解决了军团作战的问题，还为千金解决了刀的问题。 千金的刀，再一次完全卷刃了。 她需要磨刀。 张三荣的青云客栈虽然毁了，但是他本就是西疆本地人，为这片土地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又在城中经营多年，为千金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和一个出色的磨刀师傅，还是做得到的。 新磨好的刀又快又锋利，千金轻轻一弹刀刃，发出一阵金石交击的声音。 身旁的张三荣暗中咂了咂舌。 这位代号阿修罗的姑娘，真的是人类么？人类的手指，怎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但正是这份非人感，让张三荣凭空增添一份对千金信任。 如果是这样的怪物，那么她说要杀掉叶明钦，屠灭红毛夷族，或许真的能做得到…… 收刀入鞘，千金便要出门去。 张三荣来得太及时，让千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就连这个真正的锦衣卫，都承认她是锦衣卫，那么还有谁能当面指斥她的锦衣卫身份是假冒的？ 就算真的有，杀了就是。 如果边城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锦衣卫，那么她的命令，和皇帝的命令，又有什么区别？ 从西疆到京城……千金默默地计算着路程。 如果是骏马，最少需要十天时间。 如果是信鸽……可能会有五天时间，西疆的消息传到京城，再从京城返回，往返也需要十天时间。 十天时间，一点儿不少。 西疆本地，人人与红毛有血海深仇，民心可用，如果操作得当，十天之内灭掉红毛一族，也并非做不到。 叶明钦修长城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的本意不在于此，但是天道认可，京城也认可，不过是因为长城能抵御外敌入侵罢了。 千金做不到征调千万户人家，来修这长城。 但是她可以直接将外族全部消灭。 这个思路应当没有错，因为自从进入边城之后，千金的头顶，两天时间都没有再下过雨了，她也没有再吃到过夹杂着头发和蝇虫的冷饭。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张三荣，如何又不是此世天道特意送来的人物呢？ 这就是千金的全部计划。 简单粗暴，但是她认为会有效。 就算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总之叶明钦是死了。 这件事或许比消灭红毛更重要，因为千金发现，叶明钦是真的留着红毛当猪在养——哪天他不准备养了，准备直接杀掉，那千金就再也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机会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叶明钦养寇自重这件事，对他有天大的好处，对千金，有更大的好处！ 如果叶明钦不是红毛的对手的话，或许可以让他多活一会儿，免得千金杀了人却不能完成任务，惹得天道发怒。 但现在的情况是，叶明钦随时都有抢先一步的可能性，全看他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更合适罢了。 张三荣说，叶家是太子党，或许他要等的时机是太子即位，出兵平定西疆，为新帝贺礼。 那要是太子马上就即位呢……？ 如果红毛是由叶明钦所灭，而不是千金亲自动手的话，那她是一点儿天道气运都分润不到的。 那也意味着，她回不去荒界了。 只能在这个世界等待，等待着不知道何时，再有这样的机会，有一个立下不世大功的机会。 千金不是修士，她的寿命是有限的，那也就是说，大概率她会直接在这个世界老死。 所以叶明辉不仅必须杀，还必须速杀。 他现在是千金的竞争对手。 就好像两个饿了七天的人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牢笼中，牢笼的正中央，放着一小碗只够一个人再苟延残喘一天的米粥。 第42章 只有一个人，只有抢到那碗粥的人，可以活下去，活到明天。 幸运的是……千金清楚她的处境，叶明钦却不清楚。 深夜时分，星空疏朗，正是适合杀人放火的时候。 千金小小休憩片刻，此时精神正好，正要从二楼下去，却忽然侧耳听到蹄声。 声音沉闷，阵列整齐，听起来似乎是骑兵列阵的声音。 千金慢慢将刀鞘挂在腰侧，然后走下楼梯，来到门前，侧耳倾听。 那骑兵却没有靠近，而是高声叫道：“将军请姑娘一叙。” 系统十分紧张：“不会是陷阱吧？” 张三荣早就离开此地，只留空荡荡一个房屋，系统不由又疑心道：“难道那个青云客栈的老板出卖了你？” 门外骑兵只是鼓噪，蹄声也消失了。 千金想了想，拉开门，挺直脊背昂然点头，道：“别叫了，无端扰乱四周居民清净。” 那骑兵转动脑袋，双眼在头盔之下，往四处看，周边一片狼藉，不知多少人连夜清点损失和收获，清净的夜里，能听到哐啷哐啷的装修声，和入耳不绝的骂娘声。 他笑笑，并不多接话，只是说：“将军请姑娘入军帐一叙。” 千金摸了摸腰后的刀，垂目微笑：“好呀。” 有一种可能，这是个陷阱。 但也有一种可能，叶明钦托大，只是想要威慑她，请她过去，显显他的威风。 正如之前所说，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和千金之间只有一碗饭的事实，前面死掉的五个任务者，都是千方百计去讨三兄弟欢心的。 这个人个性偏激，而且胆子相当大，无论是他只喜欢自己弟弟的未婚妻，还是在西疆敢于对锦衣卫动手，都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就不是那种沉稳的人。 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藏身地，又何必打草惊蛇？想动手直接动手就是，搞这么一出，多半就是想炫耀他的眼线遍布全城，整个边城都在他掌控之中罢了。 千金有八成把握是叶明钦拿大。 听到她接受邀请，骑兵为她牵出一匹马，千金坐上马背，系统指示叶明钦位置的蓝线在眼前的虚空之中铺展开来。 一行人沉默着，竟然果真到了中军军帐之前。 叶明钦就在其中。 叶明钦的亲卫上前来，板着脸，想要收缴千金的刀，千金也板着脸，手指一跳，将刀拔出二寸长，露出一小截雪亮的刃。 那亲卫身高八尺，身形硕大，肉山一样，低着头冷冷看着千金的眼睛，一动不动，堵住门口。 千金却也不怕他，抬起眼睛，黑沉的眸光看回去，夜色中，火光在她的眼眸中燃烧。 军帐中传来一声吩咐：“让她进来，不必管她。” 千金静静看着那人让开，抬手掀开了帐篷的帘子，终于正式见到叶明钦。 他穿着一袭白衣，低垂着头，盘腿坐在一张低矮的茶色案几之后，那案几上面空空荡荡，只放了一把黄铜色古剑。 千金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他难道准备和她单挑？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大家光明正大一点儿，直接斗兽，相反，这是她最喜欢的方式。 两人捉对决斗，强者活，弱者死，这是最荣耀的胜利。 但是叶明钦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千金只看他第一眼，直觉就知道，他虽然比叶明辉强得多，却也绝对不是千金的对手。 这里是个，没有修士、没有妖怪、没有神异的世界，世界束缚着他。 千金为此从心中升起一阵敬意。 她坐到叶明钦身前，那个有个位置，显而易见为她而留。 从京城衙门中偷来的直刃长刀，被她从腰间解下，摆到桌上，就如同那柄黄铜古剑一般。 她盘起腿来，问：“找我何事。” 叶明钦抬起头来，千金看到他的正脸，不得不说，叶明辉叶明钦，三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 只是在西疆呆久了，风吹日晒，叶明钦的肤色相对偏黑，也更瘦些，这并不是坏处，反而显得他更锐利得多，就像是一柄剑。 “你居然真的来？”叶明钦唇边逸出一缕微笑，若有若无，颇为戏谑。 千金摇摇头，心中感叹道：“这下他那股讨喜的气质没有了。” 系统：“……” “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男人，可是他只喜欢他弟弟的老婆耶。” 千金道：“我喜欢我自己。” 方才叶明钦不笑时，还颇有些决绝锋锐之意，千金喜欢那个，就像是她自己，但是他笑起来就没有了。 千金不怎么笑，她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来？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个怕死的人？” 而且……“你很有把握你不会死？”千金说到这里，心里是十足的好奇。 叶明钦慢吞吞道：“你不怕死，难道我就怕么？你可真瞧不起人呐，怕死的人怎么领兵，怎么打仗，你觉得我要是个怕死的人，能威慑整个西疆么？” 千金：“……” “好吧，是我错了。”千金说：“我承认，你有被偏爱的资格。” 如果叶明钦此人生在柏之国，或许他会有一番大成就，倒也并不是说他在西疆的成就会小到哪里去，但是在这个世界中，终究只能称王称霸，不能成仙作祖。 第43章 然而叶明钦却一个恍然，追问道：“偏爱？我不明白，谁又偏爱我了？” 这个词似乎打乱了他的思绪，千金敏锐地察觉到，他那平静无波的思绪，似乎出现了一点漏洞。 好吧，她会更改一下她的评价。 如果是这么容易就有心魔的话，修仙可是不成的。 看得出来叶明钦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千金直接拉开，不再继续，她饶有兴味地说：“所以你找我来究竟做什么？” 叶明钦的目光沉默地望着她，片刻后道：“我确实有事情要问你。” 千金颔首：“你问。” 她是有武德的人，她从来不折磨死人。 叶明钦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千金：“……？” 她？谁？ 好在系统在挂机了许久之后，终于碰到一个它能解决的问题，迫不及待地说：“我知道！” 系统说：“他说的肯定是第一个任务者，她把叶明钦好感度刷到了九十五。” 千金：“……” 好吧，原来就是那个叶明辉的未婚妻。 系统说：“她任务失败，当然是死啦！” 千金一字一句地复述，不过她迟疑片刻，终究没有把系统语气中的欢快也带出来。 叶明钦脸色很难看，他冷声问：“她果真死了么？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肉身虽死，魂魄也死了么？” 系统又说第二句话，千金复述道：“她虽然死了，现在的日子却过得很不错。” 人都死了，要怎样过得很不错？ 千金不很理解，但是系统这么说，她就也这么说，而叶明钦居然也真的信。 要说他是个轻信的人，千金说什么就信什么，倒也不尽然。只是……如果有人告诉千金，她娘虽然死了，但是现在过得还不错，或许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的。 尽管千很清楚，根本没有那种事。 根本没有六道轮回，六道轮回……早就破碎了，那个世界的凡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魂魄，也没有转生。 千金垂下眼睛，复述着系统的第三句话：“你们这个世界，没有六道轮回，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魂魄，也不会转生，但是作为我的任务者，她死后我会把她带走，带到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之中。” 这世上……果真存在那样的世界么？ 如果她早半年时间遇到系统，娘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就算死了，是不是也可以，被系统送到那样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之中？ 千金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仰起头，去看头顶的帐篷，然后慢悠悠地说：“你用日月星辰绣顶子，真的可以吗？这是否对你们的皇帝有不敬之罪？” 叶明钦哈哈笑道：“难道你假冒锦衣卫，就很尊敬他？” 千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平视线，重新又看向叶明钦。 “这就是你想问的？” 真让人难以理解，叶明钦明知道第一个任务者只是为了做任务才哄着他，却居然还能一片痴心？ 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叶明钦简直是把脖子放到了千金的刀下。 千金瞥向桌上那把直刃长刀，此时此刻，如果两人同时暴起，叶明钦刚摸到剑柄，她就会砍掉她的脑袋。 一对一决斗，实力的差距，是一分一毫都糊弄不过去的。 系统说：“那可是九十五好感度。” 这个标准，并不是随便订的，九十五好感度，就连天道气运都可以交付，何况性命？ 叶明钦道：“我想要知道的还有很多，但是没错，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千金：“……” “我突然有个问题。”千金诚恳地问道：“要是她不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还会喜欢她吗？“ 叶明钦沉默了。 良久，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我以为，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 千金轻咳一声：“我是。” 叶明钦也不回答千金的问题，他问：“所以你之前说的偏爱是怎么个意思？” 千金说：“天道。” 叶明钦十分讶异：“天道？” 千金笃定地说：“是的。” 然后叶明钦也回答她的问题：“我不知道。” 他喜欢的究竟是她本人，还是她在他和三弟叶明辉之间，指向他的那个选择，实在是很难分辨。 他只知道，从小到大，当叶明辉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中时，从来没有一次，荣耀与赞美，会轮到他，就连大哥叶明真，也不会在他和三弟之间，选择他。 自古以来，三个人中，总会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那就是老二，这或许就是排行第二的宿命。 “请吧。”叶明钦拿起黄铜古剑。 千金以为他要选择决斗，却没有想到他并没有扒剑，只是抓住剑鞘，将剑尖朝内，剑柄指向门口。 “你可以走了。” 千金：“……” 真扫兴……居然不是要决斗么？ 叶明钦笑道：“你想在这里杀我？这里可是中军，我固然会死，但是下午时分，大军调动，我可没有解散他们，现在大概有三千弓箭手，正弯弓欲射呢！” 第44章 “我以为，这具身体并非你原本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到乱箭丛中分毫不伤的地步吧？” 千金道：“你说笑了，就算是我原本的身体，也没到那个地步。” 这个王八蛋，调一次兵，究竟要同时办几件事？ 叶明钦是个讲究人，在离开之前，还送千金一匹马，也不派人同行，监视她的去处，端的是个敞亮。 千金纵马离开军营，立刻就翻身下马。 系统居然还惊喜地叫道：“嘿！好感度五十了。” 千金翻了个白眼，系统可是当真没有看清楚现在的情况。 现在两个人都算得上是图穷匕见了，接下来很快就是短兵相接，千金可以肯定地讲，无论她现在准备往何处藏身，很快就会有三千弓箭手前往洗地。 藏身到民居里面也不行。 只会让给她多几个陪葬的人罢了，叶明钦让整座边城给她陪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千金抱住马儿的脑袋，眼睛对着眼睛，点点金芒飘散开来。 她低声对马儿说：“乖马儿，跑，往城外跑！” 一个呼哨，马儿哒哒哒哒，往城外跑去。 然后千金往高处去。 叶明钦既然有了防备，潜入中军就显得困难许多，军营里人太多了，稍有异动，很快就会被发现。 但好在她还有别的法子。 “箭。” 她短促地说道。 系统为她制造一支箭，或者说，一枚箭形的令牌。 系统不能制造武器，但是，就像是锦衣卫的身份令牌一样，这只是一只令牌，一只象征着阿修罗身份的令牌。 同时也是一支坚固的短箭，不会在三公里的高速飞行中断裂。 千金快步往高处去。 军营熄灭了灯火，天色一片漆黑，星光并没有那么亮，千金看不清中军营帐的所在。 叶明钦也不在中军营帐之中…… 千金看见虚空中延展开来，一条蓝色的线，蓝线的那一端，就是叶明钦。 他或许穿戴了盔甲，也或许在一间坚固的房屋中。 千金握紧手中的箭矢，身体张开，如同满月，她闭目凝神，感到体内的血液如同岩浆一般沸腾。 睁开眼时，她的双眸灿若黄金。 挂着阿修罗名字的箭矢，从她的手中飞出去。 片刻后，系统说：“他死了。” 第29章 叛乱，关键人物 叶明钦是个厉害人物, 他做到了所有他能做的。 但是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千金是二向箔一样，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内的，降维打击的东西。 系统是这样说的。 千金没听懂, 她也没有仔细问, 但她知道系统是在夸她。 叶明钦死后, 一天之内，西疆大乱。 出乎意料的是, 第一个爆发的既不是叶明钦的残部, 也不是边境之外的红毛，而是修长城的劳工。 修长城的劳工们造反了。 张三荣在据点里焦躁地来回走动, 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痛骂这些劳工们胆大包天打乱了他的计划。 谁也没想到，叶明钦死后第一个脱离控制的竟然会是这些人。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兴修土木向来是件苦役, 很苦很苦的苦役, 在这个没有超凡力量, 也没有现代科技的王朝之中，要把石头从中原运到西疆边境, 动力是纤夫的血和百姓的泪。 要将一块儿石头送到离地十米的高空中，只能用人的手和磨烂的肩，颤颤巍巍的绳子在空中吊着一块儿巨石，突然一阵风吹来，砰地一声, 石头掉在地上或许不会碎掉，但是在石头下面, 会压着好几个碎掉的脑袋。 一个奇迹般的工程之下，每一寸土地中都镇压着一具尸骨。 这就是兴修土木的代价。 叶明钦还在时，他有能力镇压西疆数十万劳工，在为修长城而死和死于他的刀下这两种死法中，选择前者，用暴力和心术推动着事情按照他的意志前进。因为他的刀不仅不锋利，而且很慢，和那长久的折磨比起来，或许劳累而死是更好的选择。 现在他死了。 军队群龙无首，劳工们看到了机会。 逃出生天的机会。 所以西疆的混乱，首先从长城开始了。 “这些人怎么敢呢？”张三荣骂道：“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要说他不懂为什么修长城的劳工们会趁机罢工、逃命、甚至叛乱，倒也不尽然，但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叶明钦虽然死了，但是阿修罗答应他会解决红毛之乱，眼看着一个天大的功劳摆在他眼前，唾手可得，结果从前从未重视过像是蚂蚁一样只能默默辛劳到死的劳工们，居然叛乱了！ 内里叶明钦死得蹊跷，他的残部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外面红毛们得到叶明钦死去的消息，拴住他们的笼头和缰绳被解开，定然马上就要作乱，就在这个时候——修长城的数万劳工叛乱！ 这下是彻底完了！张三荣实在是不敢想象未来西疆的乱局将是何等的可怕……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那位神秘的阿修罗大人…… 如果她果真能做到在一个月之内，彻底放干净红毛的血，那就还有得救。 第45章 红毛死了，西疆这些为了平定红毛而养出来的大军，冲上去分尸还来不及，只怕错过了这样一场分享功绩的好时机，哪里还有心思去追究死去故主的死亡。 而长城本也不过是为了抵御边境之外外地入侵而要修建的工事——虽然张三荣心里清楚，情况并非如此，但只要红毛灭了，朝廷没有理由再拨款建这样劳民伤财的东西，没有钱财给朝中衮衮诸公进项，这些劳工们自然也就得以自由。 千言万语，总之就是，红毛死了就行。 红毛果真会死吗？ 张三荣想起那位神秘的，大家都认为她并非人类的阿修罗大人。 一日之前，她从军营中回来，浑身上下穿戴整齐，看不出来有交手的痕迹，那柄刀也看不出有拔出来过，但是她说叶明钦死了。 张三荣满心狐疑，心中并不真的相信，在他眼里，如果她真的杀了叶明钦，那么她也不该活着，像叶明钦那样的人，哪怕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让杀掉他的凶手好过的。 但是军中灯火全灭，一片静寂，确实也不是往日无事时会有的动静，再加上这位阿修罗手中的刀总比他的脑袋锋利，因此他也不得不信。 于是张三荣奉上她所需要的情报，一份名单，然后再给她一匹马，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城，往西去。 那名单上，列出了红毛当中有名有姓有实力的所有头领们。 有这样一个理论，系统称之为“关键人理论”。 千金问：“那是什么意思？” 系统解释说：“简单来说地话，就是如果你想要灭掉边城，不需要将边城十万人全部杀光，杀掉叶明钦一个人就足以完成这个目标的一半儿。如果你想要灭掉红毛，也不需要真的将他们全部都杀光。” “从张三荣所递交的情报来看，红毛是相对松散的部落制度，他们依靠人种特色和共同的敌人来组成松散的联盟，这当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数量会更多，质量会更低。” “大概只需要杀掉几百个有威望潜力有资格成为领袖的人，就足以重创他们，再起不能，让他们从此再也成不了气候了。” 千金沉默片刻，消化掉系统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杀掉他们当中的领头人物。” “是的。” “然后很快，他们就会再出现一个领头人物，然后再杀掉，对吧。” “是的。” 任何一个群体，都经不起首领被反复杀戮的后果，因为终究群体的力量是需要通过首领的组织来凝聚和发挥出来的。 一个群龙无首的组织，什么事情也做不到，什么威胁都没有。 千金完全明白了系统的意思。 有时候系统也会感到很诧异，千金在一些事情上的悟性格外迟钝，在另一些事情上的悟性却又格外敏锐。 如果他问起，或许千金会告诉它为什么。 当初柏之国的旱灾，她亲眼见过，毁灭是如何到来的，这样的手段，或许她无法像系统一样用成体系的话语说出口来，但是她见过…… 千金低声说：“仅仅这样，还不够。” 系统说：“哪里还不够？” 千金说：“红毛一时会被瓦解，但是他们不会被消灭，终有一天，他们继续繁衍，又因为体貌特征的明显差异，无法被边城吞噬，还会出现新的头领。” 到时候依然会有新的入侵。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那就……让他们去寻找，更往西的地方，那个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吧。” 第30章 凶名传遍西疆 什么叫做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千金不明白。 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但是她很擅长将那些她不懂的事情转化成她能弄懂的事情。 现在她的敌人是红毛，所以，杀掉就好了。 混乱之中，千金飘然出了摇摇欲坠的边城, 跨过那条线, 到了敌境。 有时候一些明显的能将人群与人群做出区分的种族特征, 全部都是灾祸的根源，当生存的大灾难降临的时候, 没有人会为了保护文化的多元性或者生物的多样性而特意去保护什么。 他们只会去清除掉一切与自己不一样的东西——也就是屠杀掉所有可能会造成危害的生物。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西疆永远不会和平的一个原因之一。 这背后的原因过于复杂, 千金稍微思考一下就点到即止，她真正要做的是早日完成任务, 拿到系统启动所需要的能量，也就是天道气运，然后回去原本的世界，那个属于她的世界。 然后复仇。 她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多余的思考让人痛苦, 通通都不必要。 越过边境之后, 第一个被千金看到的红毛, 是一小队骑兵。叶明钦死后，边城大乱, 长城劳工反叛，第一个察觉到动向的便是红毛。 这种事情向来是你的敌人反应比你更迅速。 千金刚一出城来，怀中抱着长刀，正在想从哪里开始，便看到一队骑兵做平民打扮, 预备越过边境，进入西疆打探消息。 然后她便开始杀人。 骑兵队长在两军交战之荒原上遇见一个古怪的小姑娘, 心中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慈悲之情，直觉不对便要冲锋。 第46章 千金矮身闪过，然后拔刀。 一个瞬间便分出生死。 还活着的那些人尚未意识到他们遇到了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结成队列，回身继续冲锋，为队长报仇。 而非逃走。 他们为这个错误付出了血的代价。 三五分钟之后，千金继续往前走。 身后是一片血肉交汇而成的小小湖泊，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很快就会吸引草原上的食腐者前来打扫战场。 千金刚磨好的刀，又有些卷刃了。 杀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千金杀人的效率也并不高，但是没关系，她是个有长久韧性的人。 于是她慢慢杀。 当三天之后，边城的一团乱麻初步解决之后，长城的劳工们也被安抚下来，于是红毛在长城之外伺机而动。 有部落云：叶狗死得正是时候，马上就要入冬，趁秋日大家兵强马壮，何不联络四周部落，往城中劫掠，城中大乱必然防卫空虚，如此良机，错失可惜。 请帖让手下好儿郎骑着马四散开去送往周边部落。 很快那些人便带着请帖又原路返回。 皆是震悚之貌，铁打的汉子瘫软在马上，浑身上下全是软的，只有汗毛立起来下不去，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第一个回来的人道：“长老……部落被……杀干净了……全部都是血，没有一个活人……” 陆陆续续每一个回来的人，都这么说。 这部落的长老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但是很快，一个怀中抱着刀的姑娘，来到这个部落之中，她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干涸的，新鲜的，层层叠叠，明明都是腐臭之物，最易滋生蚊虫，行动之间周围却思考没有蚊虫滋扰。 甚至就连脚下的土地，都没有虫蚁驻足。 那浑身的血气，蛇虫蚊蚁皆避讳。 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庞，血色遮住了她的脸，只看见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那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睛。 她眨眼间，从睫毛上掉落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是干涸的血气。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这部落的长老便知道，末日降临了。 红毛往往以部落形式逐水而居，一个部落少则有几百人，多则有数千人。 但哪怕是数千人的部落，在千金面前也很难有抵抗她的力量，因为他们的人太多了，者数千人里往往不止有精壮的男人，还有失去战斗力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千金确实惧怕数千弓箭手齐射。 但作为一个有着妖怪一般力量的人型生物，很难，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人能够制造出那样的机会，让她直面那一轮箭雨。 只有碾压。 没有对手。 在这荒原上，千金便是一个移动的人形天灾，当她出现在红毛们的面前，带来的全部便是死亡。 半个月的时间，修罗的凶名传遍西疆。 就连她背后的边城，亦为她的存在而感到害怕。 虽然她杀的是红毛，但是…… “这样的手段，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么？” “就连最残忍的，传闻中几十年前，前朝崩溃时的食人军，也会留下小孩儿和女人，身高不足车轮高的小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可是她所到之处，却居然真的是一个也不留。” “有伤天和啊！” “杀性这般重，现如今是在杀红毛，可是她似乎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如果有一日，她调转头来，杀我西疆百姓，难道我们就能够拿她怎么样么？” 然而在这样害怕的言语之外，更多的人，是感到高兴的。 “红毛之患，几百年总有了吧！所有西疆人，谁家里没有一两个人死在红毛手上？” “杀星降世，老天有眼！咱们西疆，是时来运转啦！” “就该杀干净才好！一个也不留！” 这些风言风语，都与千金无关，也传不到她的耳中，然而这样的传闻，确实是飞速地让帮助西疆平静了下来。 叶明钦死后，张三荣请城中各大势力的头领，拍着胸脯打包票，让他们不必惊慌，稳定局势，红毛自然有人来对付。 之后他又安抚长城叛乱劳工，承诺日后再不用他们服这等苦役，不日便遣送他们回家。 这等大话，其实本也没有人信他，但这终究是所有人都爱听的，因此边城局势稳定了，长城局势也稍微稳了些。 直到千金的消息传到城里来，张三荣才高枕无忧。 尽管他的心中，比起快乐，更多的是惊惧。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吧……” 他甚至不敢相信，曾今他与这样的角色一起说过话却没有被杀死。 在西疆，现在的传闻之中，这位自称为阿修罗的杀神，俨然已经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比这世上最凶恶的恶鬼还要可怕了。 恐怕此役一过，千金的画像甚至都可以用来贴在门上辟邪。 只不过到时候画师所画出来的模样，恐怕绝不可能是千金真正的模样，一个第一眼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这件事说来，不仅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他，就连张三荣自己，恍惚之中都有些怀疑。 第47章 他当初所看到的那副皮囊，果真是这位阿修罗真正的模样么？或许那只是一副画皮，等到她开始杀人，就会撕开那副柔软的面孔，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恶鬼也说不定？ 千金依然是千金，不会变成鬼，那只是凡夫俗子的臆想。 就算是她在杀人的时候。 但她并不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被天上发配到凡间，一刻也不停地杀人，一刻不杀人就会死去。 她是需要休息的。 她需要吃饭，补充她长时间进行重体力工作所消耗的体力。 她也需要洗澡，浑身层层叠叠的新血和旧血，在传闻中是她为增添威慑故意为之，是惊吓敌人的重要道具，其实并非如此。 浑身都是血是真的很不舒服，因为血这种东西并非水一样，会自己蒸发掉什么都不留的无害液体，血中的水分消失之后，会留下很多东西，黏在皮肤上，衣服上，甚至会让千金的动作变得很不方便。 如果可以，千金也想每杀一个人就洗一次澡，但是这次她要杀的人太多，那是不现实的。 而且边境之外，红毛所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很多水源，洗个澡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这次她居然好运地发现一个湖泊。 算不上清澈，里面长满了绿色的水生植物，深绿的，在湖面之下飘扬着，遮盖住了湖底，让人看不清这深湖的内里。 系统好些日子都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了，它就像是一个被野王无情带飞的辅助，蹲在野王脑袋上，分享战绩，但是什么正经事儿都没有干过。 它于心有愧，十分想立功。 看见这湖，连忙道：“别下水！这里很危险！” 它说：“深湖比深海要危险得多，这样一个幽深又封闭的地方，里面说不定就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是话还没说完，千金已经入水了，连衣服都没有脱，那身衣服已经在她身上凝结成一个血壳子，脱不下来了。 就像是一个炸-弹在湖中炸开，深红的颜色很快在水中蔓延开来，吞噬了深湖的幽绿。 密密麻麻的水草阴影之中，湖中的生物被稀释开的血气吸引，飞快地往食物的方向游过来。 然而很快，它们就游得太近了。 千金在水下睁开眼睛，这些日子，她的眼睛里几乎连一丝黑色都看不见了，只有纯然的金。 她在幽深的水下微笑：“晚上吃鱼肉吧，我的烤鱼技术很不错的。” 系统：“……” 大意了，这区区深湖，危险不及宿主万一。 第31章 诸事即将落定 千金从幽深看不到底的深湖中抓了好大一条鱼出来, 从头到尾有一个人那么长，脊骨上突出一条长长的刺，挂的都是水草，摸上去滑溜溜的, 手感略微有些恶心。 好在剥了皮之后摸起来就是普通的肉了。 千金认不得这是什么鱼, 她小时候在小柳乡, 虽然过得是贫苦日子，但也属于是穷人家里娇养着的孩子, 万事不挂在心上。 当初旱魃没有来之前, 千金在小柳乡，小柳乡有一条河, 里面产出很多小鱼，但是千金不怎么吃，她嫌弃刺不好挑，只爱吃猪肉鸡肉鸭肉一类大块儿的纯肉, 鱼肉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这鱼长得这样大, 刺就也大, 吃起来比小鱼要方便许多。 于是剥了皮, 去了内脏，一整条鱼只切出几块儿大肉来, 生了火炙烤得滋滋冒油，然后四处寻摸，寻不到盐巴，就拿鱼血抹了。 千金吃了小半条鱼，吃得胃里鼓鼓的, 然后拨弄着那一小团火焰，道：“肉是好肉, 但是好难吃。” 系统十分欣慰。 它曾经以为千金已经失去了味觉，毕竟她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现在看来，她还是能分辨出食物的好坏的。 系统飞快从库房里摸出库存：“我这里有神级厨艺！保证你烧个鞋底子都好吃！要学吗？” 千金一瞬之间陷入了迷茫。 “可是我不想吃鞋底子。” “快说你要学。” 千金耸耸肩，道：“好吧，我要学。” 系统于是说：“好，那我要给你发布个任务。” 系统有系统的逻辑，它有自己的程序要走，宿主完成任务，它给予报酬，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请宿主熄灭火焰，防止起火。” 旁边就是深湖，千金直接捡起篝火中燃烧的木头，扔进湖中，火焰入水即灭。 “叮——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金线芙蓉罩袍一套，神级厨艺。” 虽然是有这么个流程，但是什么程度的任务，什么程度的报酬，还得是它自己说了算，它精挑细选，除了直接灌顶的厨艺技能点，还有一件衣服。 系统发了衣服给千金，千金才想起来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破烂。 之前穿的衣服被血液反复浸泡染了一层血壳子，又在湖中被水泡化，整个都糟烂了。 那身衣服还是之前青云客栈没被烧毁之前，千金住店的时候让店里安排的。 现在看来这身衣服寿命虽然也短，但终究比青云客栈长些，倒也不亏的。 第48章 系统给的金线芙蓉罩袍是件红色长袍，摸上去手感非常出色，上了身看起来也很漂亮，千金对着深湖一照，深感这衣服应当不是便宜货色。 千金摇摇头：“太漂亮了。” 系统十分自得：“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下一秒千金就将衣服的下摆撕开，缠在腿上系紧，将好好一件漂亮长袍毁了。 “太漂亮了我就觉得这么好看的衣服，一定要干干净净才好。”千金解释说。 但是哪里有余地给她干干净净的呢？倒不如本就是一身不怎么好看的衣服，穿到身上也只有遮蔽身体的功效，不会让她有那样的想法。 毕竟，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衣服，也只是一件消耗品。 系统沉默了。 千金在湖边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追寻着水源和马蹄印，继续寻找聚居的红毛部落。 去杀人。 然而这次，她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营地，有着帐篷的骨架，和熄灭的火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人，也没有马和羊。 白色的黎明之中，远处有着大规模人烟迁徙的痕迹。 红毛离开了西疆，他们要往西去，去追寻传闻中，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越往西的地方，土地越是贫瘠，这就是为什么长久以来，哪怕西疆是个血肉战场，里面绞杀着所有人，他们依然停留此地。 但是这次他们被杀崩了。 双方兵马摆起阵势，兵对兵，将对将，死人固然惨烈，却是可以理解的。 而修罗降世，一个人的屠宰场，这超出了当世所有人的理解范畴——这只能是天罚！ 是上天，是神明，是那无可违背的命运，要将他们从此地驱逐。 当那许许多多个部落离开西疆的土地，往传闻中的西方而去的时候，部落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满面尘土的战士，失去倚靠的妇女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儿，都眼含热泪。 往西去——那里果真有那传闻中的应许之地么？ 人群的大规模迁徙一向是流淌着血泪的苦役，伴随着牺牲、劳累和倒下的尸体。 可是不往西——头上只有修罗的那柄屠刀！ 与西疆人的斗争，是有余地的，西疆的将军需要他们为自己养兵，西疆的人民需要战争来消耗多余的人口，转移内部的矛盾。他们也需要西疆的土地，和西疆的粮食，双方都需要在以一个正当的名义，去消耗掉各自多余的人口。 可是那个修罗，那个恶鬼，那个噩梦，是不留余地的。 只半个月不到。 西疆的红毛部落，消失了七十二个。 消失的那些部落中，那惨象，就连习惯了战争的西疆人见了，都要做上三天三夜的噩梦。 只半个月不到。 困扰西疆的大敌——这个王朝建立以来，百年的附骨之疽，被千金彻底驱逐！ 当千金在长城之外游荡，再也找不到一丝人烟，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了么？” 系统道：“正在结算中……应该是完成了。” 千金收起刀，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她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那把刀，虽然可惜，但早就已经因为使用过度，变成了废铁，手上的这把刀是从某个部落的残骸之中带出来的，样式并不是她所偏爱的那种直刃长刀，反而略有些弯，用起来并不很顺手。 并且是半磨损状态，不至于不能用，但也并不很锋利。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把废刀就被她随手丢弃。 “我不明白……”千金问：“西方，真的有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么？” 系统坚定地说：“有的。” 它向千金解释说：“红毛与西疆人，都是天道的子民，这个世界的天道既然有了意识，那就绝不可能创造这样的两个文明出来，只为了自相残杀。” “荒界论外，荒界的天道疯了。”系统说：“以我过去在多个世界穿梭的经验来看，绝大部分世界的天道，都是更偏向于人类整体更加繁荣的发展方向。” “人类整体，而不是单独的西疆人，或者红毛。” “西方有一整片应许之地，正等着红毛去开拓，但是他们却裹足不前，被暂时的安逸迷了眼睛，在西疆争斗，终止这件事，就是功德本身。” 当系统收到本该由叶明钦所拥有的那一份天道气运的时候，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它都明白了。 千金杀了很多人，甚至系统作为一个程序化的生命，它能够清楚地计算出来千金这些日子杀了多少人。 那绝对是一个让绝大部分世界中的杀人魔都会感到惊惧的庞大数字。 但是和长久历史中本该死去的人，和整个人类族群因此而损失的发展机会来说，根本是无足轻重。 仅仅只是半个月功夫，就能解决这样一场让两个种族的血海深仇——在此世天道的眼中，实在是太值得了。 系统柔声说：“在他们西迁的过程当中，路途或许会比他们原本所想的要顺畅得多。” 第49章 毕竟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开始拥有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场暴雨，一些无足轻重的运气操控，也能够保佑红毛西迁的过程中少死许多人。 千金仰头望向天空，天空中湛蓝一片，没有一朵云彩，但是阳光洒在她身上，丝毫没有秋日初的干燥与暴烈，暖暖的，温柔的，舒服得很。 她低下头，怔怔地说：“那我们是否可以回去了？” 千金只在乎这个。 系统欣然道：“当然可以！” 它在不同世界之中穿梭，需要的能量，便是各个世界的天道气运，千金在这个世界中做的这一大票，太漂亮了，为它带来的酬劳格外得多。 如果说按照系统自诞生时的底层规则来完成任务，顺利攻略叶明真、叶明钦、叶明辉三兄弟，能够为系统带来足以穿梭三个世界的能量的话。 千金这次为系统搞到的能量，是那能量的三倍！ 而且不会被天道针对！ 要知道往日系统不知道被多少个世界标记为危险分子了，毕竟它的宿主向来是要从当世天道之子身上窃取气运的小偷，它从来不被任何世界欢迎。 否则当初它遇到千金的时候，也不会是那个惨象。 这可真是……要它怎么才会不喜欢千金呢？ “等到账就可以走了！在这之前，或许我们可以回去城里洗个澡，好好换身衣服，然后吃顿好饭。” 千金无所谓地点点头。 她并不在乎这些，但是系统执着地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她是能领会其中的心意的。 吃几顿好饭，然后等着能量到账，就走人，回去原本的世界，离开柏之国，变强，找到旱魃，杀了她。 这就是全部的计划。 然而在回到城中之后，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为千金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是关于叶明真的。 信来自锦衣卫的最上级，那个掌控着这个特务机构所有情报，并且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太监，刘小福的信。 信上，他诚恳地称呼千金为阿修罗神君，省略掉上千字的溢美之词之后，这封信其实只有一件事是有用的。 他说，已经调查出来了，当初神君初次降临人间，虽有罪臣叶明辉意图谋害神君被降下神罚，但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乃是叶明真。 千金这才知道。 当初想要杀她的是三兄弟当中，一直未曾谋面，隐而不发的侯爷叶明真。 不过据刘小福这封谄媚的信中所说，叶明真现在是罪臣了。 系统简直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惊掉下巴：“可是叶明辉都当着你的面承认了，不能说是你杀错了人！” 我们家千金是不会杀错人的。 第32章 浮萍的命运 西疆传来喜讯, 红毛被杀退。 这是好事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这天大的好事，传到京城，传到锦衣卫耳中，传到皇帝耳中！简直就像是个鬼故事！ 一开始, 锦衣卫只是收到了京中鼎鼎有名的大贵族被谋害的消息。 为此展开调查, 刚查到第一个人头上, 就查出来了不得了的咄咄怪事，再继续往下, 就是当初处决二狗时, 那惊天一箭。 直把京城里所有懂行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锦衣卫成立那么久，从来只有威吓别人的份儿, 没有被任何人威吓过，但那一次不得不认了怂，甚至还把刚被处决的嫌疑人风光大葬。 那次的事情，虽然最终京城中没有人敢多加讨论, 但是在私底下, 谁都清楚得很, 锦衣卫这下简直是名声扫地。 一起做事的六扇门, 本也该分担那一起扫地的声名的，但是谁不知道六扇门本来就一直是丢人的货色, 丢人丢多了他们也就不在乎了。 对于锦衣卫来说，这却还是第一次。 之后锦衣卫的头领刘小福，心中要说不恨那是绝不可能的，明面上就此揭过，台面底下却一直都在偷偷调查, 甚至试图通过阴私手段找回场子。 他们得知千金离开京城，进入西疆, 并且在驿站杀人提官的时间可能仅仅只比掌控着西疆的叶明钦要晚那么一点点时间。 然而就这么一点点时间。 叶明钦死了。 叶家一门三兄弟，实质上真正缺不得，顶起门户的，便是叶明钦。 叶明辉不文不武，只是个风流公子，京城中喜欢他的男人和女人都很多，但是他终究没有正经事情，要是活着，固然大家都开心，缺了他，却也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无故死了，总是让人心中惊惧，疑心这样的厄运是否有朝一日也要落在自己头上。 叶明真主政，有些功绩，但文官的事情，政斗与党争，与他叶家利害相关，与国却没有什么好处，唯有叶明钦牢牢把控着西疆的局势，是他一门三兄弟之中真正厉害之人。 当时锦衣卫便炸了锅，刘小福冷汗直冒，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将这等噩耗报与皇帝知晓。 再仔细一看下面人送来的折子，锦衣卫竟然还在叶明钦之死之中掺了一手。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第50章 说她假冒锦衣卫之名肆意行事，锦衣卫属实无辜，他刘小福实在是天降横祸？ 这世上活着，清白无辜与否，实在也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叶明钦死了！ 锦衣卫有责任！ 而他刘小福是锦衣卫的头儿！事情搞成这幅模样，刘小福连夜跪在皇帝寝宫外面，负荆请罪！ 当时宫中各大太监，看他简直是个死人，就算是之前不久刚拜了他做干爹的小太监，也连夜来与他划清界限。 第二日一早，皇帝起床来，召集各大臣入宫，朝中之前与他交游甚好的诸人，看了他都摇头，满脸悲悯，参他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刘小福当天就下了狱！ 在监狱里呆了七天，岂止是掉了一层皮那么简单。他在狱中散尽家财，用尽各种手段求那一线生机，却免不了在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差点儿被扒皮剔骨。 每个人都知道他冤枉，皇帝自己都清楚，但是最终他被放出来，官复原职，却和他这冤枉没一丁点儿关系。 是西疆最新的战报传来了。 那位杀了叶明钦的阿修罗，越出边境，一己之力，杀得边疆大环红毛夷人举族迁徙。 整个西疆，与那位神一样的人物，自称为阿修罗，寄身于御史大夫嫡次女的躯壳之中的杀神，有联系过，能够将信送到她手中的，就只有张三荣。 这位张三荣，是刘小福的下属。 当刘小福被从狱中提领出去，在皇帝和朝中诸位重臣的视线当中，趴在地上写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只剩一副骨头了。 从入狱，到官复原职，这生死大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只取决于千里之外，那位神人漠不关心的，一点点余波。 刘小福十二岁尚未净身时，便知道这世上人的命运，如同浮萍一般，全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看那风与水的意志。 没想到如今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依然如此。 眼泪涕零之中，他的脑子却转的不慢，一边着意去抬那位阿修罗的功绩，如此才能给他张三荣擦屁股，也顺便把自己捞出去彻底安稳无忧，另一边，还不忘给叶明真挖坑。 在这场让刘小福从地狱升入天堂的朝会之中。 他顺手将叶明真从天堂拉入地狱。 “在叶明辉死前，侯爷府中人手异动，依奴才一丁点儿不足为重的浅见来看，那位阿修罗神君降世本就是为了对那不敬天子的红毛夷人降下神罚，与我朝天子没有任何仇怨。” 这话说的关键。 刘小福在宫中一步步混到锦衣卫，最是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安他伺候的这位皇帝主子的心。 “若非有人意图对神君行不轨之事，想来神君早就入宫拜见天子！”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他在说屁话，皇帝自己恐怕也是一清二楚。 但是这话可以救刘小福一条小命。 至于说叶明真为此而死——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的。 人活在这世上，命运就像是浮萍，只看风往哪边吹，水往哪里流，自己是说了不算的。 而现在，远在西疆的那位阿修罗是风，他刘小福是水，叶明真则是浮萍，但如果刘小福不害了他叶明真，恐怕很快他攻势转换，他便是那浮萍了。 从京城寄出到西疆的这封信，背后种种博弈不足为外人道，朝中局势不知有多少变动，多少人头落地，多少倾家荡产。 又有多少人借风而起，直冲云霄。 都不过是如同往常每一天所发生的种种罢了。 千金最终只看到那封信。 只微微一想，她便明白为何叶明辉要承认那并非他所为的阴谋杀人。 叶明辉终究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他恐怕是这世上第一个真正见到千金的实力，并且明白她有多可怕的人。 当他发现这件事，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保护他的兄长。 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并为此死去，若不是他自己，便是他的大哥，叶明真。 他选择了庇护，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叶明真的性命。 事实上他本会如愿的。 叶明辉一死，京城必将乱起，千金的存在会被人知晓，叶明真警惕度必然提高，被杀的几率便会降低。 事情的发展比他所设想的更妙。 千金直接离开了京城，并且将那件事抛之脑后。 若不是刘小福为了活命，并且他真的曾经密切监视京城所有重臣，千金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知道曾经想要杀她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叶明真。 现在她知道了这件事，却也没有准备做什么。 信中问她准备如何做，她挥笔写下：“放了，不杀。” 系统十分惊讶：“你转性了？” 千金道：“我还记得，你当初和我说，不能杀掉任务目标。” 系统：“……这个时候了你说这个？都已经死了两个了。” 千金记得十分清楚：“你的原话是，你的性命和他们是绑在一起的，他们死了你也会死。” 千金是不能不在乎系统的性命的，哪怕不说别的，只说她一个人，根本不能够回到她原本的是世界，更遑论说是在原本的世界中活下去了。 第51章 在遇到系统之前，她已经处于濒死状态好多天了。 系统嗫嚅着说：“你还记得啊……” 千金说：“我当然记得。” 这种要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叶明真不能杀。”她说：“任务目标总共有三个，死了两个，你还有三分之一条命，人有三分之一条命，是不会死的，所以我杀叶明辉叶明钦，并没有半分犹豫。” “但是叶明真不能杀。” 系统一时之间十分感动，又有些尴尬。 它小小声说：“其实……你知道的吧，人说话的时候总会有些夸张，或者别的什么的……并不是每一句话都必须得当做真金白银来听的。” 千金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系统如果有个人形，此时的面部表情一定只能用臊眉耷眼来形容。 它说：“我的意思是，叶明真好歹也是个人中龙凤，如果此时不杀他，他与你血海深仇，只会不一定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焉知他就不会有什么奇遇，然后给千金找什么麻烦？ 对，没错，千金之后是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谁又能一定说，她不会再回来，或者，叶明真就没有本事追出去呢……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个似乎显得我有些无耻……但是还是希望这件事之后，你依然能够把我的每一句话都当真金白银来听。”系统道。 “那一句话就不必了。”它说：“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要是我能被宿主以这种手段搞死的话，我怕是早死了。” 千金皱起眉头：“宿主？” 主？ 系统之前从来没有在她跟前用过这个词语。 它从来只说任务者。 千金没再纠缠这个，既然系统说它不会死，那么叶明真就能杀，能杀，为什么不杀？ 他既然想杀她，那就要做好被她杀掉的觉悟。 千金有这样的觉悟，她希望叶明真也有。 第33章 香火 千金在边城又呆了五天, 等待着天道给系统结算的气运到账。 这五天中，整个边城的人流水一样往张三荣那里递帖子，试图让他引荐自己见千金一面。 事实上基本上所有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千金住在哪里，青云客栈被烧毁了, 但是城中第二好的客栈变成了第一好的客栈。 千金依然还是住在第一好的客战之中, 只不过这次不是第二好的房间, 而是第一好的房间。 但没有人敢私自去打扰她。 边城人怕她，怕得要死。 张三荣收了一堆描金画银的请帖, 直接扔进炉子里当柴烧, 最后甚至还烧出来一小锭金银，他不敢拿去给千金看, 也不敢自己贪了，就全充公了。 这五天里边城风起云涌，甚至有所谓贵客从京城风尘仆仆来，要与千金见面。 千金呆在客栈里面, 就只有两个字：“不见。” 无论身份多高, 甚至是一开口就冒出太监味儿的宫中使者, 抱着圣旨来的, 千金一句不见，也只能乖乖在外面等着。 千金就只在客栈里面闭门不出, 练系统之前给她的那份呼吸法。 那东西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用处，练得久了，千金逐渐发现了妙处，虽然依然不能和传闻中的修真功法相比……但是耐力确实有所提升。 直到五天后。 系统终于道：“结算成功了。” 可以离开了。 “要不要和张三荣说一声？”系统问。 这个人生经历略有些复杂的锦衣卫，为千金在西疆的行动提供了很多支持, 在千金返回之后，也为她挡住了很多琐事, 姑且也算是个朋友……？系统是这样想的。 但是似乎千金并不这么觉得。 她说：“用不着。” 千金就是这样冷酷的个性，系统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到底它与千金之间，谁更像是一个人类。 千金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牵挂，没有半分犹豫，道：“既然现在可以走，那就走吧。” 中午，送饭的人来敲门，屋中没有回应。 晚上，送饭的人来送晚饭，看见中午的饭还在原地未动，上报了张三荣，张三荣思量过后，这才又去敲门，无人回应。 推门而入，只见少女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上半身倚靠着床畔，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微曲，那位置正在窗下，可以想见她晒太阳时的惬意与悠闲。 然而仔细看去，少女的鼻息已经微不可闻，脸色却还红润。 张三荣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少女的肩膀，怔怔说道：“神君走了……” 那位杀神一般的阿修罗会就这样死去么？ 不可能的。 人尽皆知，这具肉身甚至根本不能算是她自己的。 御史大夫的女儿养在闺中人未识，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有如此这般的力量，这具□□不过是那位神秘且强大，令人惊惧的阿修罗的一具容器。 现在她走了。 只留下这具容器。 张三荣不敢多想，急忙寻上司来，从京城中来的有尖细音色的斗篷人，看了现场，小心上前去将少女换了个姿势。 第52章 双腿盘坐，双手合在胸前，结莲花印，面色红润且带微笑。 烨然若神人。 “神君下凡来，本就是为了与红毛夷人降下神罚，如今功德圆满，便回天去了。” 如此解释，众人皆信服。 此后又建修罗神庙，一路护送尸身去京城。 路途遥远，二十余天，尸身不腐不化，到了京城，皇帝亲自来迎，将尸身映入太庙供奉，又大修土木，勒令全国各地献上明珠，木材，奇石，以建皇宫的规模修建修罗神殿。 劳民伤财，增赋添税，如同长城一般。 民间多有不满，很快也被压下。 百年之后，江山破碎，王朝覆灭，叛军长驱直入进入京城，焚毁了皇宫，将那所有浸透了人的血泪的宫殿付之一炬。 修罗神殿亦毁于大火之中。 火焰之中，尸身仍不腐，新皇望之神往，又建修罗神殿。 二十年后开国皇帝年老体衰，炼丹求道，欲求长生，切下尸身手指食用，暴毙。 新朝又灭。 春去秋来，千百年人间变换，那具修罗降世之时，曾经使用过的肉身，始终不腐不化，面色红润，手握莲花印，烨然若神人。 千年后，大航海时代，有红发族人，跨过海洋，来到中土。 红发族人亦有修罗信仰，千年来绵延不绝，围绕那具奇迹一般的尸身，又有种种传奇故事发生…… 而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千金的灵魂回归家乡。 她尚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连绵的虚弱，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浸入她的骨髓，让她重新回到那绝望的境地之中…… 上一瞬，她还在享受温暖的日光和边城带着炊烟香气的微风，这一瞬，便只余腐烂和腥臭的气息，从身体内部传来。 她几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耳朵也几乎要罢工，系统的声音经过濒死器官的扭曲，落在她逐渐消失的意识海中。 “执行负面状态清除。” 就好像是快要枯死的禾苗，终于天空下起大雨来……是……生机。 所有的不适、所有的虚弱、所有的绝望，都被清洗。 千金睁开眼睛，双眼是纯金色的竖瞳，脸颊两侧隐隐约约有细小的鳞片浮现出来，力量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沉默地握拳，感受着轻盈的身体，有力的五指，灵巧的四肢。 千金大好了。 嗅觉也前所未有的灵敏。 她环顾四周，新鲜的尸体，和陈腐的尸体，遍地都是尸体，源源不断地恶臭传到她的鼻腔。 这里呆不得了。 她缓步往前，庙中原本该是神像的位置，神龛之中，端坐着一具女人的尸身，早就烂透了。 那便是她的母亲。 她与娘亲，逃难出来，有两年时间，讨饭、偷窃、抢劫、为了活下来，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是终究还是死了。 娘亲拖着浮肿的虚弱身体，来到这庙中，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你娘我要死了。” 她临死之前，还记得交代千金：“我死就死了，你还要好好的活，不要吃死人肉……那东西吃了会得疯病，路上碰到谁，心里多装几个心眼，别让人骗了……躲着那些修士老爷走，别让他们抓走了……”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都是些往日说了许多遍的。 这些道理千金全都明白的，可是她到底心里是放不下，生怕她日后在这世上吃亏，让人骗了，让人抓了，吃苦受罪。 其实一路以来，一直都是千金在照顾她，带着她从小柳乡，走到这里，千金的社会经验比她要广得多。 她只是放不下心。 “我不想死……但人总是要死的。”她摸摸千金的脑袋：“不要杀人，不要报仇，找个好地方，扎下根来，好好过日子。” 千金一句话也没有听。 千金将庙中的神像打碎，扔到外面的荒草之中，拿了布将她的面庞遮起来，放到神龛之中，从此就在这庙中停下，再也不往前走。 这是她母亲的坟墓。 也将是她的。 她杀了很多人，也没有好好过日子的打算，她甚至也没有想着要去报仇。 一个像她这样弱小的人，要如何对抗一只旱魃？她太弱小，甚至没有办法保住她娘亲的性命。 像她这样弱小的人，活着只有痛苦。 死亡才是甜美的归宿。 但如果……她有了传闻中的奇遇呢……？如果她有机会，变得不再弱小……如果她有那么一丝丝最细微的可能，会在走过尸山血海之后，拥有足以匹敌旱魃的力量。 她还要留在这里等死么？ 千金默默地看着神龛上的尸体，低下头来，从祭坛下翻出三支香，和一道引火符。 香烛明灭，青烟升起，大火借着人的油脂烧起来，烧的很快。 吞噬了一切痛苦，和一切绝望。 千金只是怔怔地看着。 她的左手尾指上，一只黑色的戒指，闪着细碎的，彩虹色的光。 第53章 那是她的希望。 第34章 我不吃肉 系统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方向？” 千金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之下, 晦暗不明。 此时正是深夜，似乎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些时光，在这庙中从未流动过，将戒指送给她的那具新鲜尸体, 在她回归之后, 依然栩栩如生, 刚死的模样。 夜色浓重，魑魅魍魉多, 并非适合赶路的时候。 但千金见过比那些东西更可怕的东西, 她什么时候也没有怕过这夜色。 她看着那焚尽一切的大火，轻声说：“往北走。” 北面有沱江。 沱江之北, 有神朝，神朝有以重明鸟为图腾的皇帝，赤凤仙子，还有一座名叫明德的大山, 山中有一个名叫明神门的门派。 这个门派中曾经出过一个修士老爷, 名声很大, 当时柏之国有一任皇帝, 作风十分荒唐，搞得国中臣民日子几乎要过不下去。 那位修士老爷剑气如虹, 冲进柏之国的皇宫之中，将那昏君当庭格杀。 有传闻说这位修士老爷替天行道，得天道眷顾，之后飞升。 但那或许也只是乡野传闻，总之, 明神门曾经在沱江之南，柏之国, 现在却搬到了沱江之北，神朝麾下。 “小柳乡的村长爷爷，他的孙子三伢子，便被带到了明神门修行。” 千金慢慢地说道：“我要去找三伢子。” 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就好像是神朝的皇帝，赤凤仙子与她一个小柳乡家破人亡的孤女之间的差距一样，是天与地的差距。 千金没有自大到，会以为她在凡人的世界中杀了许多人，就有资格去与那传闻中的旱魃，一较高下。 实力这种东西，就像是食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弱小，就是弱小，不容辩驳，没有任何糊弄的余地。 千金明白自己的弱小。 所以她要去找三伢子。 三伢子是修士，并且当时那明神门的修士老爷们，都说他天赋惊人，未来一定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千金的娘亲死了。 可是三伢子的村长爷爷，一样也死了。 小柳乡是千金的故乡，也是他的，死去的那些冤魂，背在千金的背上，也该背在他的背上。 “我要越过沱江，去神朝，去明神门，找三伢子。”千金说的清楚又明白。 三伢子应该背负起这仇恨。 尽管这仇恨会将他压垮，而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时光，让千金知道，他胆小，而且懦弱。 曾经他们一起下水去捉鱼，在小柳乡的一群孩子里，他是稍有不对劲儿就要用最快的速度上岸的那个，他怕死，怕得不得了。 千金也知道，村长爷爷临死之前，也一定希望他忘却一切，好好活着，把小柳乡忘了，千万不要动报仇的念头。 就像是娘亲死前对她的嘱托一样。 但是千金既然活着，就不会容许他逃脱。 系统的声音就像是金铁交鸣，它坚定地说道：“好，那我和你一起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尽管千金知道，系统并没有别的选择，它的本体，那枚戒指，在她的手上。 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依然让她感到心中快慰。 就好像是多了一个坚定的同行者。 千金仰起脸，看着天空散乱的星辰，慢慢辨认着方向，片刻后，她说：“走吧，该上路了。”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千金往北走去，背后的大火，稍微为她照亮了眼前的路途。 她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身破烂衣裳，一些在庙宇焚尽之前拿出来的香烛，和三张引火符。 那终究是座庙，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香烛和火。 除此之外，千金既没有可以裹腹的粮食，也没有可以杀人的刀，只有手上一枚戒指，为她带来一个似真似假的声音作为陪伴。 这个系统，究竟是个什么妖怪？ 她以为自己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替天行道，为此得到报酬，死而复生，这是真的么？还是这所有的一切，仅仅只是幻境？就像是传闻中的镜花水月一般…… 她现在，还活着吗？ 往北走，真的就能进入神朝，找到明神门，找到三伢子，让他带她入道么？ 她果真能杀掉那旱魃吗？ 千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往前走，在柏之国贫瘠的土地上，饿着肚子往前走。 或许会再一次饿死在抵达沱江之前，但是只要再有一次那样的机会，从死而生，饿死两次，最多三次，她一定会到达沱江。 如果沱江没干……沱江不可能会干的。 那条江属于神朝，旱魃，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沱江不可能会干涸。 因此只要最终抵达沱江，她就不会再饿死。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连夜出发，因为时间是真正的生命，她必须在再一次饿死之前，走出尽可能远的路。 她走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的夜里和第二天一整天，她的状态非常好，速度也很快，精力充沛。 第二天的夜里，虚弱慢慢抵达了她的腿脚和双臂。 第三天的白天，她的速速慢下来。 第54章 第三天的晚上，她开始头晕。 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她终究是个凡人，无法再支撑下去，于是她开始走走停停。 到了第七日，她走到一个山谷中，此时她已经浑身都虚软下来了，四肢都开始浮肿，无法再跑跳，呼吸之间，嘴巴里都是干涸的血气。 她按照系统之前给她的那份呼吸法呼吸，感觉似乎比她上次的经历要好一些，但是又好像好不到哪里去。 她拖着步子，从山谷中穿过。 这山谷就像是柏之国的每一寸土地一样，寸草不生，干裂着，就像是一个枯瘦老人裂开的皮肤，空气中一丝水汽都没有。 千金就好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又好像是一只晒过头的陶器，周身的皮肤几乎要像这土地一样裂开来。 这样的环境之中，她突然嗅到了一股香气。 早就罢工的脏器开始疯狂地蠕动，将那香气传到她的鼻腔中，她呆滞的大脑，慢慢惊醒。 “是饭菜的香气！” 千金闭上眼睛，让本能指引着她前进，最终来到山坳之中，在黄土和石块之后，她看到一面招摇的旗子。 上面写着两个字。 “酒！饭！” 旗子下面，是一扇低矮的，紧闭着的屎黄色木门。 系统在她的耳畔高声尖叫：“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饭店！” 千金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系统说得很对，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黑店！但是这黑店里面，有菜有饭，这是做不得假的。 系统见她进去，又忧心地问：“你现在路都快走不动了……” 如果千金是全盛时期，遇见这黑店，系统绝不拦她，可是现在的千金，七天七夜水米未进，还走得动路都已经算是她天赋异禀了，要如何与人厮杀？ 黑店那木门之后，俨然是一处金碧辉煌的所在，三层载歌载舞的阁楼，和极宽阔的大厅。 这绝不该是藏在一扇低矮且破旧的木门之后的东西，只合该出现在神朝那风流天下闻的神都之中。 在这荒郊野岭，看见这般景象，实在是黑店的主人，太不熟悉人情世故了。 千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些蹊跷之处视而不见，弯着腰，走一步，喘一步，只往大厅上的桌椅上去坐。 她刚一沾到桌椅，立刻便趴了上去，她太虚弱了，甚至没有办法维持一个端正的坐姿。 那三层阁楼高台之上，有一个舞者水袖的伶人，唱着咿咿呀呀的歌。 那声音呕哑嘈杂，听到寻常人眼中，简直就是鬼哭狼嚎，但是千金从小就能听明白那些东西的鬼话，听得它在唱一首祭祀天地的歌。 难听是难听的，但是听得明白歌曲的内容，也还是能忍耐住的。 大厅中三三两两坐着客……人。 最起码看上去是人类的模样。 见千金推门而入，都是惊讶得很，偷偷用余光看她，时不时偏过头去，与身边人耳语片刻。 它们看来的眼神很怪，就好像千金站在屠夫的铺子外面，打量着钩子上悬挂着的猪肉时，那样的目光。 千金微微合上眼睛，很快睁开，敲着桌子哑声道：“店家！还做不做生意了！没有招待么？” 那小声的连绵的窃窃私语，倏然都停住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无数双眼睛都停在千金身上，没有别的声响。 一整个空旷的店中，只有高台上咿咿呀呀的鬼哭一样的歌。 从柜台后面站起来一个人，犹犹豫豫的，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它们还没有接待过这样的客人…… 终于还是从柜台下面，拿了手写的菜单过来。 千金将不长不短的菜单上每一个字都细细看了，冷笑一声：“怎么全是肉菜？” 她有太长的时间，在干涸的柏之国，一滴水都没有进过喉咙。 甚至就连空气都是干燥的。 她的喉咙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此时说起话来，哑的要命，纵然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但这反而让她听起来有些可怖。 她慢慢地说着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好让人听清楚。 “我不吃肉。”她说。“给我上素菜！” 这里的肉，除了人肉，还能是什么肉？ 现如今的柏之国，最不缺的就是人肉。 第35章 二十金一份小青菜 店小二走一步路要回头往后看两三次, 满心都是疑惑，心中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千金这么无所畏惧……她的底气又在哪里…… 但是因为千金太过于理直气壮，浑身上下简直一丁点儿畏缩和退却都见不到，在两个“人”的对峙和交锋之中, 店小二心里便觉得非得听她的不可。 它回到柜台上, 趴在台面上, 摸出来一张黄纸，一只秃笔, 写了一份菜单出来。 高台之上, 那伶人舞者水袖，依然唱那咿咿呀呀的难听的祭祀之歌。 千金看着菜单叹气。 系统看了也一起沉默。 这黑店的素菜实在是要比肉菜贵太多了。 那菜单上, 只有一道菜，而且十分昂贵。 一份炒青菜，配二两米饭，要足足二十两金子, 而第一张菜单上, 一份凉拌“猪头肉”, 只要十个铜板。 第55章 千金看了眼菜单, 抬起眼睛看店小二。 店小二站在一旁，笑眯眯的, 两只小小的圆眼睛里，射出两道绿油油的精光。 “素菜可是很贵的，客官还是点些肉来吃吧。” 千金沉默地摇头：“不必了。” 人肉是不能吃的。 她权衡着，在心中问系统：“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能打吗？” 系统：“……是的, 一点儿都不能打，我没有身体, 只是无形的存在。” 千金仰头看着高台上转着圈唱歌看不清脸的伶人，又去看一楼大厅之中四散地坐着，扭过头来看她的客人们，顿时感到十分头疼。 她身上绝对没有二十两金子。 而且她现在虚弱得十分厉害……绝不是店里这些“人”的对手。 她倒是有心吃霸王餐，但是有心无力。 她又问：“先吃饭还是先付钱？” 这话一出，有“人”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迷惑地发问：“难道你还想吃饭不给钱？” 哄堂大笑。 “这个小姑娘是不知道胡掌柜的本事呀！好生大胆的想法。” “试试也未尝不可，好久没见过胡掌柜动手了呢，有点儿怀念。” 店小二捂住嘴巴，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给钱是没有饭吃的哦。” 这番对话似乎是打破了空气中什么凝重的气氛，一群“人”笑完了，都扭过头去吃肉喝酒，一如往常，不再看千金了。 千金松了口气，摘下左手尾指上的戒指。 “你觉得……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系统十分震惊。 “喂喂喂！！！千金！就算是我不能打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卖掉吧？我们好歹一起穿越了一个世界呢！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千金心不在焉地安慰它：“没关系的，等我吃饱了我就把你抢回来。” 系统：“……我不要！” 这时，那店小二看了一眼戒指，却很嫌弃地说道：“我们可不是当铺，不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系统：“……你别瞧不起人啊！我的身价比你们这个世界打包加起来还要贵！错过我是你的损失！” 千金默默把戒指收回来，戴回到自己的左手尾指，叹了口气，道：“这可真遗憾。” 店小二殷勤地问：“真的不来一盘猪头肉么？” 千金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她饿的眼前发黑，以至于快要看不清店小二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她说起话来有些飘。 “我还有一个问题。” “客官您请问。” 千金问：“你不是人，对吧？” 店小二捂着嘴笑：“嘻嘻，客官您难道就是人了吗？” 千金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身后，她之前闹了个大笑话，店里人都看破了她那装腔作势的空架子，这会儿没有人在看她。 她于是回过头来，看着店小二，将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托腮问它：“那你是什么？你是狐狸？” 店小二感到有些迷惑：“为什么要问这个？” 就连系统也不明白。 但是很快千金就让它们都明白了。 千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她强逼自己的意志力全部集中起来，然后突然暴起，一把扼住店小二的喉咙，将它摁在桌子上。 那店小二吱吱叫着，很快变换成一只黄鼠狼，体型骤然变小，想要凭借这出乎意料的变换从千金手里挣脱。 但是它实在是太失策了。 千金既然知道它是妖怪，怎么可能预料不到这样的手段…… 她真正没预料到的是，这店小二居然不是狐狸，而是黄鼠狼……黄鼠狼的肉比狐狸的肉要难吃得多。 系统在她脑海里高声尖叫：“啊——！我草——！” 就连系统都如此惊惶，更不要提店里的其他客人了。 店里的客人四散奔逃，一个个变成原型，獐头鼠目一群动物，没见一个人。 这群妖怪，若果真成群结队冲上来与千金厮杀，千金未必是它们的对手，但是它们没有。 让它们逃走的是自己的恐惧，而不是千金本身。 那歌声终于停了，高台上的那伶人一跃而下，双目赤红，长发飞舞，看得出来是气极了，它高声道：“住手——！” 它的声音很尖，很细，很难听。 但是系统也正在千金脑海里尖叫：“它还是活的啊！活的!黄鼠狼！你怎么乱吃东西啊！啊啊啊啊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简直要疯掉了！” 活黄鼠狼的味道确实是很糟糕。 千金是皱着眉头硬塞进胃里的，腥臭的毛发和难闻的腺体，那滋味也就只比烤死老鼠好吃那么一丁点儿……但凡这里有条鱼，千金都不会吃这个。 并不是说她还有别的选择。 她没有很长的时间去进食，必须要在这间黑店中反应最快的那只妖怪反应过来之前，补充足够的体力。 因此她十分的专注，完全没有在乎店中的异动 ，甚至就连系统直冲她神魂的惊声尖叫，都没有得到她一丁点儿的关注。 她只是吃。 第56章 一只体长有千金手臂那么长的黄鼠狼，顷刻之间就被千金全生吞了，从她暴起出手，大厅的客人四散而逃，到那跳舞的伶人惊怒之下冲上前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千金咽下最后一口血，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四肢涌动。 诡异的血气迅速攀附到她的双颊之上，她的目光渐渐从涣散汇聚成一团亮光。 她舔了舔嘴角，抬手捞起那黄鼠狼小二变身时脱落的衣裳，慢慢在手上拧成一道粗长的绳索，双手各握一边。 她沉沉看向身前不远处从高台飞落的那伶人，它穿着蓝黄色调的斑斓彩衫子，脸上戴着用柳树枝编成的面具，大张着嘴巴尖叫。 “无耻！败类！竟敢在此地动手，你必须要留下性命来！” 千金惊愕地看着它。 它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却一点儿不上前来……似乎是指望能把千金骂死一样。 系统兀自喋喋不休：“我真的是彻底的明白了！七情六欲！千金你这样搞，我都害怕！下次你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做个心理准备！” 千金眯起眼睛，根本没有在听系统说什么。 既然那妖怪自己不上前来，那她可就要过去了。 她一点余力都不留，三步并做两步直冲上去，双手舞动那身衣服拧成的绳索，去套那妖怪的脖颈。 那妖怪反应也快，但是反应得却不对，它张大嘴巴，高声道：“死！” 千金迷惑地套住它的脖子，反身欲要拧死，突然灵光一动，试探性地抓住衣服的一角，连手一起塞进了它的嘴巴里。 它的声音被千金的手臂堵了回去，发生了一些千金不能理解的事情，它的脸上露出了彻彻底底的恐惧。 它的脑袋炸开了，妖怪死后变成原形，一具小小的，血肉模糊，没有脑袋的尸体，轻飘飘掉在地上。 它死后千金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只蝙蝠。 千金拿黄鼠狼店小二的衣服擦干净手，随手扔到一边，蹲下身捡起蝙蝠的尸体，心中十分迷惑。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似乎是靠声音来杀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千金没有作用……反而把它自己杀死了？是因为系统在说吗…… 似乎是有可能的…… 直到现在系统还在千金脑海里尖叫，那声音可比这只蝙蝠叫的好听多了。 千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皱着脸将那具小小的蝙蝠尸体也塞进嘴巴里。 不出所料，味道和黄鼠狼一样，很、难、吃。 如果有时间，千金或许可以精心烹饪一下，有系统塞进她脑子里的神级厨艺，或许能将这蝙蝠做的可以入口，但是千金刚刚才生吃了一只黄鼠狼，黄鼠狼的毛发还在她的胃里引人作呕。 这蝙蝠总比黄鼠狼强些。 最起码毛少。 说起系统，系统还在尖叫：“不要乱吃东西啊——！” 可是这怎么能叫乱吃东西呢……黄鼠狼肉，蝙蝠肉，总归不是死人肉…… 千金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她对自己的实力边界有着清楚的认知。 在吃掉了一只黄鼠狼补充了体力之后，她恢复了一大部分实力，但是如果这山谷中的小妖怪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回来寻仇，她绝不是对手。 方才的进展那么顺利连千金自己都没有想到。 那些妖怪们，胆子居然那么小！跑得那样快！最后只有一只蝙蝠精，跳下来和千金正面交战，其他妖怪全跑了！ 不过是生吃了一只黄鼠狼而已，它们平日里吃死人肉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被人类吃掉吗？ 第36章 沱江两侧 千金摸了摸肚子。 她的四肢因为七天七夜水米未进而变得十分纤瘦, 肚子却因为刚刚塞进去的一整只黄鼠狼和半只去头蝙蝠而鼓胀起来。 长时间没有进食的情况下，突然生吞一只黄鼠狼，无疑是会对肠胃造成极大负担的做法。 但千金真的，没有更多选择。 当时那种情况下, 她只能那么做。 或者如果系统所化形的戒指果真能抵换二十两金子, 能让她吃上一口昂贵的小青菜和白米饭——很遗憾, 那已经证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千金闭上眼睛，任由嗅觉主宰着她, 将她引到后厨, 那里一片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肉。 毋庸置疑……全部都是人肉。 这时节的柏之国, 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肉，什么都贵，唯有人肉最便宜。 千金漠然地移开目光, 在一片血气中, 翻出一小袋陈米, 灶上有热水和锅, 锅中烫着一个人头，千金将人头捞出来, 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去碰那煮过人头的热水。 她很渴，黄鼠狼的肉可以解饥，血却不能解渴。 千金想要喝点清水，但是焉知这煮过人头的热水, 喝下是否会得了疯病？ 柏之国大旱三年，每个人都知道, 人肉有毒，吃下去会疯，这就像是猪肉可以吃一样的常识，所以千金从来不吃人肉，这煮过人头的水想来喝了也会发疯的罢。 千金将陈米仔仔细细地收好，在后厨转了一圈，却居然除了那灶上的锅，再没有其他水了。 第57章 真是奇怪。 这种时候，她真的是分外地想念曾经系统带她去往的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天道在降雨上，真的是十分慷慨。 整个后厨就只有那一小袋陈米于千金有用，她转了一圈，确定再没有其它粮食，或者非人种类的肉可以给她，就从灶台下抽出一根柴火，扔到了角落中那堆肉上。 那肉被放过血，有着十分充分的油脂，烧起来十分迅速。 趁那黑店被彻底烧起来之前，千金迅速离开了现场。 她推开黑店的矮门，看见门外面有一只人立着的狼狗，尾巴上系着青色的布带，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千金舔了舔嘴巴，抬起脚转了方向，刚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它，还没有迈开步子，那只人立着的狼就飞快地趴伏下身子，往西面跑走了。 系统尖叫道：“别追它！别吃它！都是野生动物！” 千金感到奇怪：“我当然不会去追它。” 她始终记得，她的目标是北方的沱江，那只狼往西去，她怎么可能会去追它呢？何况它跑得很快，千金没必要节外生枝。 身后的火焰烧起来，千金快步穿过山谷，继续往西走去。 系统犹自沉浸在之前的情景之中，它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千金宝贝，下次还是别吃……黄鼠狼了。” 千金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啊，只要还有别的东西可吃，我绝对不会吃黄鼠狼的。” 又不是说那东西很好吃。 虽然真的很顶饱。 离开那黑店两天功夫，千金没有吃东西，却一直都没有觉得饿。 反而一直觉得有些撑，不过在从胃里吐出来一大堆无法消化的毛发和骨头之后，她总算开始感到饥饿了。 又过去三天，五天时间了，她依然觉得状态十分好，略有些饥饿，但没有头晕眼花，没有喘着气走不动路，甚至也不需要休息。 这让千金心里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难道吃东西就该生吃？？？” 系统不太赞同，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那黄鼠狼好歹是个妖怪，有修为之类的在身，虽然是小妖怪，不入流，但吃了还是能一个顶俩的。” 千金觉得也有这种可能，闷头走了半天路，突然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奇怪为什么都说人妖不能相亲了。” “妖怪吃人可以增进修为，如果是十世善人，更是大补，传闻中都是这么说的。” “人吃妖怪也可以增加修为的话，那么就等于说，人和妖，互相是狗和猫的关系，狗如果能咬死猫，就会吃掉猫，猫如果能咬死狗，也会吃掉狗。” “这样的话，人和妖怪怎么可能住在一起呢？” 系统听了她这番话，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终究没有问。 她会思考这个问题，是否也说明，千金自己也清楚，她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一个纯粹的人类不可能有千金这样的力量。 系统没有问。 它早就逐渐学会隐瞒，恶意的欺骗，或者是善意的谎言，这些属于人类的东西。 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清清楚楚明明明白白的，那是系统的逻辑，但它早就决定，不再做一个系统，或许它最终会成为一个人类，也或许不会，那么一个妖怪也很不错。 所以它说：“唔，人和人不也一样会互相吃吗？人与妖怪会互相吃，妖怪和妖怪也会互相吃，人和人也一样互相吃的。” “我想人和妖怪不住在一起，和这个可能没什么关系，也有可能是因为单纯的习性不同，猪要住在坭坑里，羊要住在草堆中。” 千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你说的更有道理。” 系统为了千金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我一向都很有道理。” 千金往北又走了十天十夜，就算是黄鼠狼也撑不住她的饥饿，终于有一天，她把那一小袋陈米吃了。 米不如肉，但依然是很有能量的，吃了那袋米，千金又坚持了几天。 终于这一天，再一次饿死之前，她听到耳边传来水声，一开始声音很小，可是随着她不断地往前，往前，又往前，水声越来越响，哗啦啦地在耳边流淌着。 她高兴地在空旷的干裂的土地上高声大叫：“是沱江——！” 她终于走到了沱江。 当初离开小柳乡逃难的时候，小柳乡的小溪干涸了，千金背着行囊，和娘亲沿着干涸的小溪往北走，目的地就是这宽广的，永不停歇地奔流着的沱江，这条神朝与柏之国的边界河，不可能会干涸。 娘亲说的没错。 沱江果然磅礴地流淌着，奔流着，永不停息，没有干涸。 可是，娘亲终究没有坚持到这一刻，从小柳乡到沱江，太远太远，她倒在了路上。 千金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她低着头，眼睛酸酸的，想掉眼泪，却掉不出来。 眼泪也是珍贵的水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碰过一滴水了…… 如果摸摸千金的脸，就会发现那里已经像那干燥的土地一样，开裂着，露出粉红色的嫩肉，像一个个能割伤人的小口。 第58章 但，很快她就能到达沱江了……沱江那奔流不息的江水，会治愈她的。 系统这样想着，随着千金越发靠近沱江，却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你听那水声越来越大了，按理来说，这边不该再那么干旱了呀。”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一条大江咆哮着，河流两岸的土地，一定该是水润肥美的，怎么一路走来，只听那水声轰隆声，越发激越，却不见两岸的土地，多些水汽，多些生机？ 千金只是冷笑。 她终于到了沱江的河岸，就在她身前一臂之处，便是沱江。 沱江以南，柏之国境内，距离这条大江仅仅只有一臂长的岸上，土地龟裂，寸草不生。 而一臂之外，沱江之上，千金仅仅是将手指探到河面上，就能感受那蓬勃的水汽，仅仅只是一只手指探到河面上，千金就感到她的体内，血液缓缓地流转开来…… 一臂之隔，宛如天堑。 千金怨毒道：“那旱魃，它是有心要针对柏之国的。” 系统默默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旱魃如此恶毒。 这沱江是一条河，也是隔开神朝与柏之国的国境线，国境的两侧，对比竟然如此鲜明，简直是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千金又道：“另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 系统嗯了一声，低声问：“什么？” 千金道：“柏之国是有妖怪，也有修士老爷的。” “之前在那黑店，只是些没本事不入流的小妖怪，曾经的山野间，到处都是。但是既然有那么多小妖怪，总该长出几个大妖来。这一路二三十天，赤地千里，却不见有大妖，也不见有修士老爷。” “活不下去的都死干净了，但是那些入了道的大妖怪和修士老爷们，不食五谷，吞吐日月精华，又是怎么死的呢……” 千金看似在问询，其实答案太明显不过。 三年前，旱魃行于沱江之南，柏之国，那并非一场意外，或者天灾。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千金呆滞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河流，她轻声说：“我不明白什么叫国仇，我对柏之国没有什么概念，我从小生长在小柳乡，很少离开那里。” “我第一次离开小柳乡百里地，就是出来逃难的，我只见过柏之国干旱的样子，再往前，风调雨顺的柏之国，究竟长什么样子，我一点儿不明白。” 她轻轻地说：“我对柏之国没有感情。” 但是在这场针对柏之国的屠杀中，小柳乡无人幸免于难。 千金的娘亲，也无从脱身。 国仇、家恨，原是一样的。 第37章 拦江大阵 千金往前一步, 跳入大江之中。 她的水性很好，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应对沱江湍急的水流没有一点儿问题。 只是甫一入水，就感到周身传来剥皮一般的刺痛。 她身上干裂的小伤口太多了, 而水性柔和, 无孔不入, 顺着肌肤的裂隙进入血肉之中，确实是要剥掉她的皮。 但这点儿疼痛和要磨死人的饥饿和干渴相比, 什么都不算, 千金让水流滋润着肌肤，片刻后, 又从水中跳了出来。 她没有贸然去喝水，而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充水分。 是因为她太渴了，也太饿了，她不愿意被水撑死, 都已经走了那么远的道路来到沱江, 最终在这里倒下的话, 未免也太可笑。 千金躺在岸边, 缓缓地呼吸，等待着身体慢慢好起来。 只是这样补充水分的办法实在是太慢了, 千金反复入水出水，终于还是没忍住鞠了一捧清水来喝，喝了第一口，就很难忍住第二口。 很快千金再次跳进水里。 当全身都浸泡在水中的时候，喝水的欲望就少了, 水固然填满空空的胃袋，稍微缓解一些饥饿,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食物。 水不能当做饭吃。 但是，或许鱼可以。 充足的水分缓解了千金的干渴，她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她在水中睁开眼睛，摆动手脚，像一尾灵活的鱼儿一样，往水底游去。 沱江向来以水势凶猛而著称，这样大的江，物产丰富，水下定然有大物生存，千金不敢多停，生怕招惹到一些目前她还打不过的水妖水怪，只随便抓了条鱼，上得岸来，用衣服里面的引火符烤了。 没有盐，照样是用鱼血抹了，吃下肚子里，有了力气，才望着这沱江宽阔的江面，准备渡河。 沱江是条大江，河面非常宽阔，站在河岸往另一侧看去，汹涌的浪花看不到头。 这江面究竟有多宽？ 千金低头想了片刻，与系统说：“这江水很急，你能告诉我这江面究竟有多宽么？” 系统满口应下：“当然可以！” 好歹也是个系统，不能帮助宿主升级也就算了，辅助一下还是没问题的，而探测功能基本就相当于系统的眼睛，只是把眼睛看到的东西转述给宿主而已，多么简单的事情！ 系统开始探测。 系统：“……” 第59章 “嗯？怎么了？”千金迷惑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吗？” 之前在边城杀入的时候，系统也充当过很多次她的眼睛，为她提示敌人的位置和路线，千金知道系统去探测地形，并不需要很就久的时间。 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回答才对。 “我在。”系统的声音有些无力。 它说：“情况不太对。” 系统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到底还是翻车了。 “根本看不清……这个沱江，可能有点问题，在我的探测中，这条江根本没有北岸。” 只有无尽的江水。 千金听了，只是沉默地低下头，道：“看来对面的人不愿意让我们过去。” 沱江肯定是有岸的，沱江之南是柏之国，沱江之北是神都。 如果看不到北岸，那只能是因为岸被遮住了。 无论是神通，还是幻术，亦或者是阵法，手段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禁止过江。 系统咒骂了一声：“我真讨厌荒界。” 千金绷紧了脸，只是沉默地看着江面，片刻后，她回头往回走。 系统感到不可思议：“你不会准备掉头回去吧？” 千金摇头：“回去会死。” 她不可能走回头路，那条路有多难，她亲自走过一遍，所以十分清楚。 她解释说：“我要搞条船。” 原本她准备直接游过去的，毕竟这只是一条江，江面不应该会宽到很离谱的程度，只要在二十公里以下，她就可以直接游过去。 她的水性就是有好到这种程度。 往常在小柳乡，年年都有人淹死在水里，可是自从千金学会了游泳，小柳乡就没有一个人死在水里。 她也没算过自己从水里捞出来过多少人。 但现在沱江居然没有岸这件事，打破了千金的计划。 “我需要一条船。” 造船需要木头，还得是干燥的木头，刚砍下来的木头是不能下水的。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柏之国的木头全部都很干燥，没有一丁点儿水分，而且质地都很结实——不结实的木头质地软，相对容易入口，所以被吃掉了。 自然，沦落到吃软木头的那些人，最后的结果也唯有死亡。 木头是不能吃的。 千金往回走了些路，很轻松就找到一些硬木，干干的，一点湿气都不带。 又回到江边，直接将木头扔进江水里，然后跳进江中。 系统对她的船做出了点评：“这也能叫船？连个形状都没有，根本只是一根破木头吧。” 千金嗯了一声：“怎么就不能算呢？” 她又没有刀，全身上下的财产只有三支香和两张引火符，连把指甲大小的小刀都没有。 曾经她从小柳乡里带出来一把镰刀。 后来在路上实在是太饿了，把刀换了些树叶子，那东西吃下去扎嘴，很难吃，也不顶饿，但好在没毒。 那时候虽然大家都在逃荒，彼此之间也并不和睦，开始有人易子而食，但是好歹还有“大家”。 现在连“大家”都没有了。 都死干净了。 千金下了水，将衣服脱了，三支香和引火符是庙里带出来的，那庙应该有些道行，香和符都遇水不湿，衣服却不能。 衣服吸了水，很沉，会影响四肢的行动，短距离可以不管，但是这次要游的距离很长，不能含糊。 将衣服拧成一条绳索，一头系在腰间，一头系在水面的木板上，千金深吸一口气，双脚蹬动，往前游去。 刚游出去两三百米，千金浮出水面，往南面看去，看见南岸龟裂的土地，往北面看去，一个浪花扑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千金便入水，继续往前游。 她在水中不能呼吸，水会呛到她的胃里和肺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用换气，她可以憋气在水下呆上很长时间。 有这样的天赋，她的水性才会那么好。 千金又往前游了四五百米，再浮出水面往岸两边看的时候，依然看不见北岸，但是这次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也看不到南岸了。 系统忧心忡忡地说：“我也看不到南岸了。” 这种情况事实上非常危险。 两岸都看不到，到不了……千金很可能会被困死在沱江中上不了岸。 系统害怕动摇千金的心绪，并没有将它的推测告诉千金，但是千金对此心知肚明，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系统：“那你还能分辨方向吗？” 她需要系统保证，她游的是一条直线，始终横跨江面，而不会因为身在水中无法分辨东西南北，游着游着突然偏了方向。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系统说：“可以。” 看不到两岸没有关系，还有天上的日月星辰。 并不是说日月星辰就一定可靠……毕竟这里是荒界。 但是系统还有个绝招。 它在南岸留了一根蓝线，那根蓝色光线的一端固定在南岸的两点，垂直于江岸，形成了一条直线。 第60章 线的另一端和那衣服一样，同样系在千金的腰上。 就算头顶的日月星辰是假的，这根蓝线，也是真的，如果这根蓝线也变成了假的……那就没办法了。 死吧。 敌人太强了，无法应对，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千金沿着系统的方向闷头往前游，又过去几百米，似乎是到了江心，身边的鱼多了起来。 时不时就有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鱼成群结队地从千金身边擦肩而过，小小的眼睛里射出诡异的光。 千金并不在乎它们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只想要相安无事。 她身长一米七，相对于生活在浅水，接近江面位置的鱼来说，体型很大，是处于捕食而非被捕食的地位。 她不担心被吃掉，但是战斗会消耗力气。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一只体型庞大的乌龟，在水中激起一股波涛，飞快地从水底冲到了千金所在的水层之中，她看见了它，知道它冲着自己来，却没躲开。 她没反应过来。 这说明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这只乌龟比千金强大太多，她的性命掌握在它的手里。 也说明这只乌龟没想要她的命。 不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千金镇定地打量着这只乌龟，千金身高一米七，这只乌龟的龟壳，直径却有足足两米，龟背上还有厚厚的水草和隆起的刺，看上去十分狰狞。 哪怕不说日久成精的事情，单说体型，千金也很难对付它。 更何况这里是水中，它的主场。 系统几乎要急疯了，它在脑海里低声问千金：“你有把握逃脱吗？” 千金淡淡说：“没有。” 系统说：“那要不要……”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千金的脑海中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是一道低沉沙哑，含糊不清的苍老声音。 这么大的乌龟，果然是个妖怪。 “你是柏之国的人？”老龟问。 这只大乌龟静静地停在千金身前，俨然一个拦路虎，千金在水里不能往前，也无法说话，就只是点点头。 那声音又道：“沱江有拦江大阵，你要是想游过去的话，就实在是打错了算盘，他们不会让你们逃过去的。” 千金歪过脑袋看它一眼，想说什么，又实在是说什么。 就只是摇头。 无论如何，她要过去。 那老龟似乎很清楚她的想法，很快又道：“不过再密的网子也兜不住水，那拦江大阵虽然厉害，却也不是密不透风，我这里有个买卖。只要你愿意做，我就送你过去。这买卖我和你们柏之国的人做过很多次，童叟无欺的。” 那老龟得意洋洋地从龟壳下面伸出四只脚，在水里游动，就像是个拄着拐杖吹嘘当年的老头儿。它道：“我这三年来，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人去神朝，你到了那边去投靠亲友，便知道我了。” 千金：“……” 真没想到，这老乌龟，居然是船夫。 第38章 三支香 千金静静听着那老乌龟讲它那买卖。 “这时节, 我送你过这沱江，说是救命的恩情，不为过吧？” 千金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确实是救命的恩情, 留在柏之国, 死路一条, 要想活命，只有渡江。 老龟说：“虽然是救命的恩情, 但是我也清楚, 你这白身一条，到了神朝, 一定也挣不到什么钱，神朝的日子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好过，到时候勉勉强强养活你自己已经算是你懂得经世之道了。” 千金：“……” 她还真没想过到神朝之后，钱的问题, 不过有系统在, 或许到时候可以拜托它再找找哪里地下有金子, 挖点出来？ 实在不行, 她也可以种地，打猎, 杀人，实在不行吃树皮也不至于饿死。 神朝又没有旱魃，怎么会饿死人呢？ 那老龟继续说道：“所以我也不多要许多报酬。等你到了神朝，安顿下来，三年之内, 给我送一颗灵石来便罢。” 千金疑惑地吐个泡泡出来。 什么是灵石？ 老乌龟见多识广，许是真的做过许多次买卖, 轻车熟路地道：“你们柏之国不用灵石，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很正常，等你到了神朝，便明白了。” “记得，一年之内，给我送一块儿灵石来，要透亮的，不带一丝睚眦，须得是神朝官府刚出炉的那种，没有用过一次，灵气半分没有逸散的。” 老乌龟说到这里，张开森森大口，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 “若是一年之内，你却没有送一颗灵石回来，或者送回来了，却做些手脚，找那些劣等的来应付我，我饶不得你！纵然是你逃到九天十地，我一定追着你的三魂七魄，将你吞了。” 它森森怪笑：“一个人类，虽然不如灵石来得方便，吃了倒也有益修行。” “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么？你若是答应，就点点头，若是不答应，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这拦江大阵，你就自己想办法过去吧。” 它似乎很笃定，千金过不去这拦江大阵。 有那么一瞬间，千金有一种冲动，非要让这老乌龟瞧瞧她的本事，但是很快她就遏制住自己。 第61章 她没有那种本事。 千金点点头，答应了老乌龟的条件。 老乌龟便让千金爬到它的背上，坐在如同绿色地毯一般的绿色水草中，抓住他背上隆起的骨刺。 千金注意到老龟背上满背覆盖的水草中，只有那个位置有些秃，似乎是有很多人在这里坐过，这让千金放心了一些，看来这老龟没说谎话，果真送了许多活人渡江。 历来这水边的船夫就是顶顶危险的角色，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说的便是这些船夫，若要对乘客不利，很容易，而且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绝大部分遇到身上带有金银的旅客，便直接抢劫杀人。 但很快千金就想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金银。 这老乌龟把她活着送到神朝，她才有报酬给它。 这下千金就全不担心了。 老乌龟先是驮着千金到江面，让她吸了一口气到肚子里，之后急速下潜，入了水，一路下到江底。 沱江中心的水下深度也很可观，江底一片漆黑，千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水流的波动，间或有些诡异的触感擦过她的身躯，不知道究竟是鱼虾或者水草，还是别的什么。 这感觉相当差劲，但远远不是千金体验过最糟糕的。 “闭上眼睛。”老乌龟说。 千金闭上眼睛，感觉到全身都陷入了淤泥之中……淤泥的质感比水流要厚重得多，她几乎有一种自己要被活埋在水下的错觉。 幸好老乌龟还记得她只是个人类，在淤泥中穿行的诡异体验很快就结束了。 老乌龟又驮着她去水面换气。 其实千金还能坚持，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顺从老乌龟的安排，每过一段时间就到水面换气，其余时间潜入到水底，继续在淤泥之中行走。 如此这般反复三十余次，老乌龟驮着千金到水面上，她终于看到了沱江北岸。 沱江北岸是红绿色的，红润的土地，绿色的草木，千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眶中有些湿润。 一江之隔。 柏之国已经三年未曾见过这样的绿色了。 千金从老乌龟的背壳上滑下，半个身子到了水里，她感到暖洋洋的太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很温暖，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很温暖，她的肌肤也很温暖。 老乌龟伸长脖子，一双绿豆眼睛幽幽地看着她：“我的灵石……” 千金开口：“一年时间，我记得的，到时候怎么找你？” 老乌龟满意地点点头：“你没有骗我。” 它是有经验的，从沱江之南捡来的柏之国的人，如果到了神朝岸边，还记得问它，一年后怎么找到它，那就是诚心要报恩。 如果没有问，那就是到时候要赖账。 人老成精，乌龟老了也不会太笨，那些不诚心的人，老乌龟只会把他们送到自己肚子里。 拿不到灵石，吃点儿人肉解解馋，增添些修为，也不算太亏。 老乌龟浮在江面上，道：“到时间，你还下到沱江这里，离岸边七百米。到时候在水面上驾一条小船，往下面扔两头猪三头羊，水里的虾兵蟹将吃了，便将消息带到我那里去，顶多两个时辰，我便来见你。” 千金点点头，重复一遍：“两头猪，三头羊，我记得了。” 说罢她便往岸边游去，老乌龟在水下面划着四只脚，飘在水面上看着她，直到千金上了岸，才放心地沉入水中。 直到沉入江底淤泥之中，老乌龟才突然觉得有些迷惑：“她方才游出去七百米，速度也有些太快了？往常渡过来那么多人，就算是成年男人，也绝没有这样的速度吧。” “而且……她是不是根本没换气。” 这七百米的水路，千金游得很快，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同样是离岸七百米，接近神朝的北岸七百米，风平浪静。 南岸七百米却波涛汹涌。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千金忍不住咬着舌尖，将思绪从更远的地方拉回来。 她不能再继续想着这件事了，对她当前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徒增愤慨。 终于上了岸，千金湿漉漉地脚踩上岸边的沙土地，碎石块粗粝的质感非常硌脚，尽管千金的皮肤不至于被这样的石头划伤流血，但还是让她非常不适。 千金解下腰上系着的用衣服拧成的绳子，抖散开来，挂在岸边的树枝上晾晒。 北岸神朝地界，日光凉热合宜，只需要半天功夫，就可以将千金那薄薄一层衣服上挂着的水汽蒸干。 这段时间千金就折下一些相对柔然的树枝和叶子给自己编草鞋。 用稍硬些的枝条密密编成鞋底，然后填塞柔软的揉成团的叶子做鞋垫，再简简单单编个鞋面。 中间千金还用掉剩下两张引火符中的一张，撕开来引了一团火，抓了鱼烤来吃，补充体力。 等到黄昏时分，千金远远顺着炊烟的方向，去往有人气的地方时，她有一个被鱼肉填满，暖洋洋热乎乎的肚子，和一身干爽的衣服，一双合脚的鞋。 还有一根形状合适，十分顺手的棍子。 刚从树上摘下来，新鲜的，手腕粗细，稍微舞动便发出呼啸风声，千金很喜欢。 临走前，她将一路从庙里带来的三支香点了，遥遥望着沱江，躬身三拜。 第62章 终于离开了柏之国的人间地狱，这三缕烟气，祭柏之国，祭小柳乡，祭娘亲。 然后她往神朝走去。 第39章 两个问题 千金上岸的地方荒无人烟, 她远远看着有好些炊烟飘起来，知道那里应当有人居住，便定了方向一路过去。 幸好有系统在，系统可能没有想到, 它最大的作用是指路, 但是对于千金来说, 这点真的很重要。 千金今年十八岁，有十五年没有出过小柳乡, 然而自从十五岁之后, 一直在长途跋涉。 从小柳乡出来一路往北逃难，遇到系统之后, 又从京城到西疆，去见叶明钦，回到柏之国，又继续往北, 去神朝。 这样长的道路, 如果没有系统, 千金觉得她撑不下来。 一路长途, 固然痛苦，但是更痛苦的是没有方向, 甚或者知道该往哪里去，路上却走偏了。 千金走在路上，想着河里的老乌龟交代她，要在一年后用一块儿灵石报答它的恩情，便又想起系统来。 她清了清嗓子, 对系统说道：“我有一些想法，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系统说：“好啊, 你说。” 千金与系统同行了一个世界，对系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她不觉得系统是个妖怪了。 “你为……天道干活儿，但是你没有形体，所以你需要寻找一些人，为你干活儿，是吗？” 系统沉吟片刻，道：“你也可以这么说。” 但其实它原本不是这么温良的角色。 为天道干活的是任务目标，而不是它和它的宿主，原本的系统和它的宿主，扮演的是类似于小偷和盗贼一样的角色。 只有在千金这里，它变得不一样了，但不得不说，杀手赚的比盗贼更多，所以系统也不介意转行。 直接从天道手里接活儿显然比中间转一道任务目标的手要少些手续费。 “就相当于天道是国王，你是村长，我是平民百姓。”千金说道：“国王要粮食，我种地，收获了粮食交给你，你再交给国王。” 系统：“……”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但是千金的讲法未免有些太过于接地气了……看得出来她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很聪明。 “是这样子没错。” 而在系统原本的模式中，天道是需要粮食的国王，任务目标是种地的农民，宿主是抢劫的强盗，而系统则是帮助强盗将抢来的粮食拿去城里换成金银的中间人。 强盗换了很多，国王也有很多，农民也有很多，但中间人一直是那同一个。 表面上看，系统和宿主是主奴关系，再仔细一想，或许是合作关系。 但本质上，依然是主奴关系，系统是主。 千金仅仅只和系统合作了一个世界，但她比系统之前的任何宿主，看破事情本质的速度都要更快。 “既然这样，那么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系统冷冰冰地说：“你问。” 它平日里说话，情感是极其充沛的，千金经常能够听到它在自己脑海里尖叫，大惊小怪地对一切事情都郑重其事，就好像是一个活泼跳脱的小孩子。 这是它头一次讲话时声音平平，没有任何起伏。 或许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千金问：“第一，你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世界？” 系统十分平和：“通常来说，一个世界结束之后，马上就是另一个世界，中间没有停留。” 它往日就是这样对待每一个宿主的，它是如此缺乏天道气运，以至于不允许宿主休息。 至于它自己，反正它只在给宿主发任务的时候诈尸工作，其它时候它本就一直在休息。 千金：“那为什么这次没有这么做？”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不是，依然是第一个。” “好吧，我说实话，因为我喜欢你。” 千金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还有别的原因吗？” 系统说：“因为上次的收获很充裕，而且我一路走过来也很累。” 千金：“……” 你究竟哪里累了？赶路，杀人，不都是我在做么？ “好的，你很累。”千金望着远处的炊烟，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然后问：“还有呢？” 系统恼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厌。” 以前只知道千金是个穷追不舍的坏蛋，但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把这样的精神用到它身上来。 “还有就是，荒界有我需要的东西。” 千金眨了眨眼睛：“你需要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不是，依然是第一个。” “我拒绝回答！” 这拒绝真的很生硬，但是千金并不恼：“也对，反正无论你需要什么，我现在也帮不了你的任何忙。” 系统需要的肯定比一块儿灵石要更多。 第63章 系统第一次见到千金说这么多话，结果只为了盘问它，见她问到这里停下来，终于没绷住，语带三分怒气：“第二个问题究竟是什么？” 千金道：“你准备在我身上呆到什么时候？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要报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这下系统真的是恼火起来了，它再也不维持不住那副机器和数字该有的平平语调，高声道：“ 我真的生气了！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再不济也是同舟共济的合作伙伴吧？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它在千金脑海里狂轰乱炸。 “这么久以来，我最对得起的就是你了！原本我遇见你，你都要变成人干了，瘦的一把皮包骨头，哪里有人的样子，外貌评级完全不合格的，我强行进行了模拟才把你捞到及格线以上。” 千金只觉得有被高亢的声音吵到，连忙打断它的长篇大论翻旧账：“等下，及格线是什么意思？” 系统气结。 “千金，你难道没有心吗？！究竟我们两个，谁更像人多一点？” 千金沉默片刻，说：“你。” 系统：“……” 系统开始反思。 千金这个人就是没有良心的，它难道不早该知道这件事么？她甚至连系统比她更像人这种鬼话都说的出来。 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呢……系统有气无力地说：“早就报完了。” 之前在叶明钦三兄弟所在的世界之中做任务，系统可没给千金任务奖励，库里的奖励不过是些驻颜丹，体香，包生儿子之类的东西，和千金本身就一点儿不适配。 天道气运它从来不会分给宿主的。 往日是吝啬，但是不分给千金单纯就是因为她是荒界人，还要长期停留在荒界，在荒界沾染别的世界的天道气运，会很惨的……当初系统在荒界，就是因为这个倒的大霉。 上一任宿主没死的时候，系统的存在没有被发现，一切都正常运转。 然后宿主死了。 系统暴露了。 然后……然后它就差点无了。 系统怒斥千金：“不要再纠结救命之恩那种事情了，那东西一点都不重要，往日我那么多任务者，没有一个说过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你自己说要报恩，我可没有要你报恩。” 千金温顺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系统想要流泪：“你明白了什么？” 它真的，真的，开始怀念往日那些温良的宿主了，很乖，很听话，而且她们一般都看过系统类小说，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和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不会在系统已经交出一副真心的时候，突然爆出一句：“我什么时候才算还完你的救命之恩？” 这话就不对，这话就很别扭。 固然说这话的人其实是知恩图报的，否则不会提起这件事，固然救命之恩也不该成为往后绑架一个人一生的枷锁，无穷无尽没有个结束的时候。 但是！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她突然问出这样的话题，系统甚至不知道千金脑海里，一直以来与系统同行，都只是在报恩！ 所以她究竟明白了什么？ 千金道：“我们是同舟共济的好朋友？” 系统简直就像是一个看见孩子终于蹒跚着学会走路的母亲，激动地说：“你明白得太对了！就这么回事！” 千金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天色黑下来，周围是与月色下影影绰绰的影子，她清了清嗓子，又说：“可是朋友关系本身就不……” 系统当机立断：“你闭嘴，三个小时之内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千金撇了撇嘴：“好吧。” 第40章 孙家庄 千金在第二天清晨, 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庄外。 村庄的气氛很是平静，千金站在篱笆外面，看着村子里早起的人们在小溪里面打水，提回家中, 开始煮猪食, 清晨的炊烟袅袅升起, 她想到了曾经的小柳乡。 柏之国有很多这样的小村子。 村子里都是相知相熟，知根知底, 几辈子一起生活的人家, 偶尔有些鸡毛蒜皮的龌龊，但上下几辈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一个村子里的人往上数，总是有渊源的，日后也要往来，大体还是相亲相爱的。 千金不愿继续回想, 往日的记忆就像是甜美的毒药, 不仅害人性命, 还于事无补, 她该着眼于未来才对。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始终迈不动步子, 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双腿就像是被打断了一样沉重。 系统这时候也早就消了气，对千金说：“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哪个人好说话？” 千金：溏淉篜里“啊？” 还有这种操作？这个要怎么看？看谁面善么？可是面善与否和心善与否并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千金从那逃亡路上所学到的经验。 系统解释说：“虽然理论上来说, 我只能显示任务目标对任务者的好感度，但是事实上我当然能够看到所有人之间的好感度, 只是普通人好感度究竟是高是低，都根本没有价值，没有必要多事。” 第64章 探测是需要消耗能量的，而对于系统来说，能量毫无疑问就是它的性命。 千金被系统一打岔，悲伤被中断，再抬起头去打量村中风景，心中便不难过了，她既然不难过，便说：“用不着。”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是否喜欢她，在她眼中，这也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无疑是母亲爱孩子，但如果将母子两人困在没有任何食物的境地，七天之后，母亲也会吃掉孩子。 满级好感度又如何呢？ 她方才迈不动脚步，只是因为看着眼前村庄的和平，突然感到难过，并不是害怕什么，也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与人打交道。 千金越过篱笆，往村子里面走去。 这村子地处平原，千金目光所到之处，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挡。 篱笆后面是划成一块块的平整田地，绿茵茵的，水稻正是生长的时候，田与田之间有黄土小路，连接着田间与不远处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的小溪，再远一些，在红红绿绿的老树下，是三四进的青砖瓦房，占地很大，看得出来是三四代同堂的好人家，家底殷实。 千金走在田间小路上，很快就遇到一个戴斗笠的老头儿，从路那头儿赶着牛过来。 他大老远便张口问：“唉？你不是村里的人吧？” 这样小的村子，里面每个人都彼此脸熟，尤其是这种老年人，更是对村子里的人丁十分清楚，千金一点儿不奇怪这老头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异乡人身份。 千金并不着急回答。 她向来不喜欢大喊大叫，系统才会那么做，两人相对往前走，离得近了，千金才开口，道：“我从南边儿来投靠亲友，一时失了方向。” 千金确实是来投靠亲友的，她要去明神门，找三伢子。 那老头儿一听她这话就明白怎么回事，摇着头叹气：“又是南边来的。” 这村子再往南，就是沱江了，想来他们村子这些年，见过不少从沱江泅渡来活命的。 千金心中一动，有心想要问问其他人到了这神朝，是怎么个活法，想了想，却没有问，那些人只是求活命，千金想要的，却是报仇。 跟在那些人屁股后面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去明神门找三伢子，才有报仇的机会。 千金淡淡地问：“怎么，南边来的会被抓起来么？” 那老头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觑她一眼，咂摸着这话，半晌悻悻然说道：“那倒也不至于特意去抓……但是吧……” “日后往出走，轻易还是别说你从那边过来的。” 千金感觉到愤怒陡然从胸中升腾而起——这神朝看柏之国，简直就像是臭狗屎！生怕沾上来臭了他们。 但很快她又黯然神伤。 谁又能说这不是事实呢？ “我明白了。”千金硬邦邦地点点头。 老头儿其实是好心，他与千金说：“你们都没有户籍，算不得神朝子民，平日里不管。但见了官儿，他们就抓你，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见官。有些人心地坏，就知道这样，所以专意逮着你们欺负……” 千金叹了口气：“多谢老汉儿好心，只是到这种境地，想来也是没有法子。” 背井离乡，从来如此。 千金问：“老汉儿好心，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也无从报答，只看老汉儿这是要去田里？” “啊对。”那老头儿拍拍旁边老牛的脊骨，说：“和我这老伙计去地里看看。” 千金道：“我也是自小在田里干活儿，一身力气，什么把式都会，老汉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做活，请你收留我两日。” 那老头儿狐疑地看千金，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但一想她是从沱江之南过来，心中又信了七八分。 沱江难过，所有人都清楚的，尤其是最近几年……既然她能过江来，那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反正老头儿心里清楚，让他自己去过江，就是他最年轻力壮，江里最平静那会儿，他也过不去。 “好好好。”老头儿欣然同意。 他本就是老鳏夫，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就只有这一头老牛，和他自己，伺候那几亩薄田，再没有旁人帮手，否则也不会大清早的去地里干活儿。 他老牛也老，干起活儿来费力，最是乐意有人帮忙的。 千金随他去田里，一路问些话，老头儿虽然见识也不多，但有问必答。 这村子是叫孙家庄，全村基本都是姓孙的，但是这老头儿姓陈，村子里都叫他陈老倌儿，陈老倌儿其实祖上也是柏之国过江来的，所以看见千金，才好心搭话，提醒她身份问题。 不过他祖上那些事情是三代之前了。 现在陈氏在孙家庄算是小姓，但也扎下根来，早就是土生土场的神朝人了。 千金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听那老头儿说话，许是人老话多，就半天功夫，千金连孙家庄村长孙不留和他儿媳妇扒灰都知道了。 这孙家庄虽然地处平原，但是太靠近沱江了，沱江大水出大妖，虽然靠水，却吃不得水，离城里又远，经不得商，因此算是神朝最穷的那种小村子。 第65章 但好在神朝皇帝赤凤仙子坐镇神都，将整个神朝境内调理得风调雨顺，孙家庄虽然穷，却也吃穿不愁，几百年间都没有饿死过人，还有余力收留小姓。 陈老倌儿祖上就是被收留的小姓之一，从前也是有老婆有儿女的，后来没有了，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在这世上熬日子。 晌午时候，陈老倌儿带千金回家，蹲在灶旁烧火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地与千金说：“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样安排的，就是把你一家人全收了，却不收你，做戏法似的，你倒霉，祂高兴，你能拿它有什么法子呢？咱们活下来的人，也只有自己凑合过日子，难道还能和老天爷算账么？” “老头子我活这么大岁数，是看淡了的。你们年轻人呐……上次那个也是，一看就知道心里有怨，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整日里皱着眉头，白白让自己日子难过。” 千金对此不置一词。 中午吃了一顿饱饭，下午日头不那么烈，千金还准备与陈老倌儿继续去田里。 陈老倌儿那空旷无人的大房子外面，却来个婆子，弓着腰，拄着拐杖，脸皮松松垮垮垂下来，看上去竟然比陈老倌儿还老的样子，但她身上穿的好衣服，脚下踩的好绣鞋，看得出来比陈老倌儿有钱太多。 老婆子身后还带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也都穿的好衣服好鞋，全身上下干干净净，从不下地的样子。 千金站在角落里，让陈老倌儿出门与那老婆子寒暄，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草鞋。 之前新编的草鞋，仓促之中，用的是没有晒干的新摘鲜草，不经用，一两天功夫就有些不合脚了。 千金的肌肤没有嫩到会被划伤，但是鞋子确实是已经不太行了。 她又抬起头去看那老婆子，那老婆子在门外，与陈老倌儿吵得口沫横飞，千金听得清楚，这老婆子是为她来的。 千金在陈老倌儿地里忙活了一个上午，是打听到一些消息，然而她的消息却也在孙家庄传开了。 这老婆子是村里的神婆，姓孙，平日里就叫她孙神婆。 孙神婆说，千金不能留在孙家庄。 她还说：“姓陈的老娘早他妈知道你个老不死的心里想得什么完蛋玩意儿，你老祖宗从坟里给你托梦你都顾不上给你祖宗上香，就几把天天想着捡个人回来照顾你下半辈子，老娘告诉你，你把你脑袋塞□□里睡个大觉发发梦也就算了，老不死的什么都不懂，什么事儿都敢干！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就不许放个南边的人进我孙家庄，不然老娘不止弄死你！还要把你爹你妈骨灰挖出来撒到沱江里喂鱼！” 第41章 泼天大祸 陈老倌儿被孙神婆骂的狗血淋头。 千金在一旁听了, 搞清楚原来陈老倌儿接济南边来逃难的黑户，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既然年老体弱，一个人难活，就有心找个年轻人认作义子义女, 与他养老送终。只是这事情实在是个天大的难事, 他就算不是孙家庄最穷的那个, 也得是倒数的，□□里只剩买棺材的钱, 傻瓜都不与他做义子女。 天幸三年前沱江之南柏之国, 出现了大灾……有许多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从那边逃过来，孙家庄离沱江近, 陈老倌儿这大梦居然有了实现的可能。 是，陈老倌儿是只剩棺材本，但是他好歹是个神朝人，有一张神朝的户籍。 那柏之国的人, 到了神朝, 什么都没有, 光着屁股, 全靠一双手指望着从头开始打拼，但是没有神朝户籍, 再肯吃苦耐劳读没有用，神朝不要他们。 陈老倌儿就专门盯着从沱江南过来的那些人，想要给自己找个义子女，换个日后养老送终。 两年前，其实陈老倌儿就已经办成了这事儿, 他找到个大小伙子，沉默寡言踏实肯干, 一个人顶一头牛，结果报到村长那里，让孙神婆知道了，当时就打上门来，把人撵走了。 陈老倌儿这次又让孙神婆拦了，实在也没忍住，跳着脚骂娘：“你个老娘皮！老子就找个人等我死了给我烧香，你他娘在这中间掺和什么，管你屁事。” 孙神婆脸色也是十分不好，高声道：“你他娘的半截儿埋土里的老混蛋，你知道个屁!你自己找死你现在就去死，整日里狗臭蛋的连累庄子。” 外面孙神婆和陈老倌儿在门口对骂，你他娘我他娘嘴里不干不净的，这倒也还好，村里人都这样，千金就当看个热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是系统听这两个人没一个好心，这个想要趁机收千金做牛做马，那个嫌弃千金像是坨狗屎，顿时勃然大怒，也顾不上还在和千金冷战，登时就也开口。 它骂街旁人都听不到，就只在千金脑子里，千金避无可避，只觉这个才是真正的麻烦。 又不敢说它，否则系统小孩子脾气，立刻又要冷战。 只能先把外面对骂的那两个人拦住再说。 千金从一旁走到孙神婆跟前，低下头看着孙神婆的眼睛，孙神婆老得不行了，一双眼睛却还光亮有神。 千金道：“老神仙，您先别急，我只是路过，与老汉打听些消息，不日便走。” 孙神婆看着千金，有些吃惊：“居然是个姑娘家！” 第66章 陈老倌儿凑过来，说：“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力气大得很，在地里干活儿可麻利了！” 孙神婆看着千金，似乎是有些良心不安的样子，声音低了许多。 “唉，这！”她拄着拐杖，蹒跚着绕着千金走了一圈，将她全身上下都看过，更是唉声叹气，浑然没有在陈老倌儿跟前那理直气壮的劲儿。 “这…”她嗫嚅着说：“姑娘哎，真不是我不给你们活路，这、这，这给了你们活路，我们就没有活路了呀，我也是为了庄子。” 千金温顺地点点头：“没关系，我都明白的，您不必如此，我来这里，真的就只是来打听些消息，我在神朝有亲友可以投靠，只是神朝疆域广阔，我不认识路，远远看见炊烟，便来这里，想要找人问问。” 别说陈老倌儿打那小算盘，就是孙家庄全村来留她，千金也不留。 那老神婆又是夹紧眉头，一阵唉声叹气。 她太老了，脸上的皮都松垮垮地垂下来，这一皱眉，更显老态。 千金垂下视线，端详着她的脸庞，突然问道：“您是有修为在身？” 孙神婆自然是有修为在身的，千金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其实心中已经有九成九的把握。 孙家庄在这样偏僻的位置繁衍生息，几百年无灾无难，然而不远处便是大水出大妖的沱江，若说孙家庄没有修士坐镇，那是绝不可能的。 陈老倌儿只以为柏之国的旱魃是天灾，这孙神婆却知道其中干系重大，不敢对柏之国的难民发上半分善心，知道背后斤两……更别提她还是个神婆。 孙神婆若没有修为在身，千金把头摘下来扔到沱江里去。 孙神婆听到千金逼问，又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唉，这，你。唉……” 她说：“你想打听什么，我知道的一定比这老头儿多，别在这里呆了，去我家中，我能给你说的，都与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今晚天黑之前，就走。” 她坚定地说：“你不能呆在这里，你可不是那些一样从南边过来的普通人，你心里明白的。” 千金默默点点头，回头与陈老倌儿告别，陈老倌儿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急得跳脚，一连串脏话从嘴里蹦出来，半个字儿不带重复的。 要是不管他，他能骂街骂上一下午不带重复的。 孙神婆怒了，拉着千金的手颤颤巍巍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她身后跟着那两一男一女：“四娃子五娃子你们留在这儿，好好收拾这死老头儿一顿，他娘的整日让我做这坏人他倒显得是个好东西了。” 感情跟着她过来这一男一女都是她的子孙后代。 四娃子五娃子愁眉苦脸地叫道：“太奶，那你这是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啊？” 孙神婆道：“你管我呢？我是你太奶，我干啥还得跟你说？” 千金搀着孙神婆走到门口，孙神婆又嘱咐道：“你们可别打他！打死了你们得去给他抬棺材呢！我看他巴不得，给我堵住门不许他今天出去乱跑。” 又往外走几步，孙神婆说：“也别光听他骂人，给我骂回去！他娘的老娘现在是老了，走不动路，竟然让这个老王八蛋欺侮了。这老逼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搁我年轻那会儿，早把他嘴给撕烂了。” 孙神婆就算是拄着拐杖，走路也太慢了。 好不容易走出了陈老倌儿家里的院子，将身后一连串吵吵嚷嚷的骂娘声扔到身后，千金才开口问道：“您老人家既然是有修为在身，可知道明神门？” 孙神婆豁然一惊：“你要去明神门？” 千金点点头：“我同村有个人灵根在身，被明神门带去，说是他天赋极高，收作亲传弟子，悉心教养。”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未有旱魃之事。” 孙神婆停下步子，喘了口气休息：“唉，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 千金默默不言。 “别说只是个入道四五年的明神门弟子，就算是明神门当年那老祖，哈！” 孙神婆摇摇头：“你要是指望你那同乡，照看你一二，让你在神朝日子过得好些，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你要是指望你那同乡，与你一起去寻那旱魃报仇，我劝你还是早歇了这心思。” 千金心神一动，偏过头，看向孙神婆眼中：“您这意思……您知道那旱魃底细？” 孙神婆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您见过他？” 孙神婆道：“我见过她。” 千金万万没有想到，刚到神朝第一天！居然就能找到那旱魃的线索！她死死盯住孙神婆的眼睛，逼问道：“您在哪里见的她？” 她的眼睛，几乎要烧起来，孙神婆甚至能看到其中点点金色火焰。 孙神婆欲言又止，最终依然只是叹气……人老成精，她活了这么久，怎么会看不明白千金要走的那条路有多么难？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决然拒绝：“老婆子我这辈子做了许多亏心事，年纪大了，却也想积几分阴德。我不告诉你，是不想害你。” “我看得出来，你也有几分本事在身，否则过不了那沱江，但你这点儿本事，连老婆子我都不是对手，又怎能与那旱魃相抗？” 第67章 孙神婆拄着拐杖，在草木茂盛的乡间小路上，慢吞吞的，蜗牛一样，往前走。 千金却不再往前走，她站在原地，看着孙神婆佝偻的背影。 她看上去真的很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我不是你的对手？” 千金的声音十分平静。 孙神婆背对着她，肯定地说道：“孩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千金慢慢往前，悄无声息到了孙神婆背后，然后伸出一只手，以极慢的速度，往她那高高驼起的背上摸过去。 系统：“……这不太好吧。” 倒也不是说千金之前在西疆的时候，没有欺负过老人小孩儿，但是孙神婆终究是一片好意，就连千金自己很很清楚，她现在绝对无法与那旱魃相抗衡。 毕竟那拦江大阵都能让她束手无策。 千金终究没有下手，她幽幽然叹了口气，搀住孙神婆的胳膊：“那要我到何等境界，才有资格去找那旱魃报仇？” 孙神婆不由想起曾经她在沱江见过的那一幕…… “等你有朝一日，能够让沱江逆流，江中大妖，莫不俯首，或许，你就有资格提起复仇这两个字了。” “在这之前，孩子，你就将这件事死死埋在心底，提也不要提。” 孙神婆叮嘱她说：“否则，便有泼天大祸！” 千金只是想，泼天大祸？降临在她身上的，还能有怎样的泼天大祸？有能比那场旱灾更大的大祸么？ 第42章 明德山下明德城 孙神婆的家是用水磨红砖砌的外墙, 青色琉璃做瓦，进了院子，左右各三间屋，往上堂中, 又有三间。 她引着千金去到上首位置正中间那屋子, 掀开竹帘, 便看见两口巨大的铜缸摆在门口两侧。 这铜缸足有一人多高，千金一点儿不矮, 站在一旁都得踮起脚才能看到缸中蓄了水, 水中有鱼有莲花。 再往屋中看去，正对着大门, 挂了一副暗红色的挂画，上面画着一个头戴冠冕，穿金戴银的丰腴女子，约莫三四十岁左右年纪, 双臂之中抱着一轮明月, 脚下踩着一轮太阳。 在这人物肖像一旁, 黑色的笔墨写着一行长长的尊号。 重明金宫自然至尊妙有至真皇帝。 千金知道, 这应当便是神朝皇帝，赤凤仙子了。 赤凤仙子挂画之下, 一张案几上，放着一个铜铸金蟾香炉，炉中三支香明灭着，燃到了终点，孙神婆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 气喘吁吁地跪在案几下蒲团上，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拜, 取三支新香用老香余火点燃，续起香火。 由此香火不断。 千金只站在门口看着孙神婆动作，自己并不动弹。 她从来没有敬神的习惯，赤凤仙子是神朝皇帝，又不是柏之国的国王，为什么要拜她？更何况就算是这画像是柏之国的国王，千金也懒得拜他。 千金只觉得孙神婆属实是有点儿神神叨叨，神朝人难道每个人都会在墙上挂张皇帝的画像然后每天拜上十几次？ 这太离谱了。 孙神婆拜了三拜，唤千金扶她起来，她太老了，一跪下去就很难站起来。 这忙千金倒很愿意帮，小心地将孙神婆从地上拉起来，扶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就在屋子两侧，左右各摆放着三把圈椅，除此之外，屋中再无他物，千金左右看看，在孙神婆正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下，两手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她。 这屋子应当是孙神婆家中平日专门用来待客的场合，孙神婆靠坐在椅背，扶着拐杖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才对千金说：“远来是客，家中粗茶，稍微喝上一些吧。” 千金问：“可是这里哪里来的茶？” 孙神婆轻声道：“莲儿！与客人上茶！” 只听耳边突然哗啦响起一阵水声，千金侧目看去，原来声音是从门口那足有一人深的铜缸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极为古怪，千金从前并没有听过。 正好奇间，只见一枝绿色的纸条从黄铜缸中探出，枝头是一朵莲花花苞，含羞带露，袅袅娜娜探到千金面前。 原来方才那声音，是枝条破节生长的声音。 千金怔楞着看那花苞在她身前展开，顷刻间长成一朵盛放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十分好看，但是正中间本该是花蕊的地方，却只有一盏青色细瓷细杯。 千金探手取来，只见杯中茶水异香扑鼻，让人口舌生津。 “这茶不错。”千金在杯口轻嗅，却并没有喝它，只是端在手中，看着孙神婆，客客气气地说：“我既然答应了老神仙，天黑之前要离开孙家庄，就绝不会耍赖。只是还请老神仙告知于我，该如何去那明神门。” 孙神婆看着她只是叹气：“你这小女娃，防备人的心思也实在多，这也怪不得你，唉，都是造孽。” 她想了半天，对千金说：“你要是想好了，我也不拦你。人呐，这一辈子，都有各自的命数，想清楚便好。” 千金说：“我想得很清楚。” 孙神婆道：“那姓陈的老王八，是不是跟你说，没有神朝户籍便算是黑户，见了官人家要抓你的？” “是这么说的。” 第68章 “这话倒也不假，你日后在神朝行走，可千万说不得自己是从沱江之南过来的，就是让人知道了这件事，你也咬死说是三年前就到了神朝。” 这件事两个人反复强调，千金虽然心中不很情愿，但也知道事关重大，点头应了：“我明白。” “至于明神门……”孙神婆沉吟道：“这门派倒也算得上是名门正道，原本人家正统道门，看不上我们野路子。但是老婆子我有幸与明神门三代弟子并肩作战过，倒还真有些联系，不知你那同乡，是明神门几代弟子？” 千金道：“不清楚。” 当初明神门带走三伢子，那人在小柳乡呆了四五天，让三伢子了断尘缘，中间在小柳乡讲了许多他们的英雄事迹，他们师祖替天行道诛灭暴君的事情，就是他们讲给千金听的。 但是没有人说过，三伢子究竟算是几代弟子。 只知道他天赋实在十分出众，明神门求才若渴，绝不会亏待他，甚至要让他继承大统也说不定呢！ 孙神婆又问三伢子是何人门下，修的什么法门，千金道：“这我怎么清楚？修士老爷的事情，我哪里能明白。” 孙神婆闻言略有些诧异：“你……你家中……” 很快她又闭嘴了，她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嘟囔着说：“哎呀，我这张破嘴惹了多少祸了，怎么一天天的还是管不住嘴，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千金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是觉得千金家中应当是有修者……或者大妖。 “还请您告诉我去明神门的路。”千金只是客客气气地重复着她的请求。 “小事一桩。” 孙神婆让那铜缸中的莲儿又拿来纸笔，慢吞吞写满一张纸递给千金，柏之国与神朝一江之隔，文字语言都同源，千金拿过那张纸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字。 一路上如何行走写的清楚明白，孙神婆甚至知道千金不认识路，并没有写一堆不认识的地名给她，只说往西走百里，有个村落，从那里往北，有座山，山上有棵三尺粗细樱桃树。 有这样一份指引，千金不必再向任何人问路，只需要在山野中昼夜不停，不见人烟就足以到明神门去。 千金这才相信孙神婆是个好人，端起手中青色细瓷杯，饮了一口杯中香茶，惊叹道：“这茶真不错！” 只一杯茶下肚，就好像是吃了一整头牛一样，千金浑身都充满力气，一路辗转奔袭的疲倦一扫而空。 孙神婆嘟囔催促说：“走吧走吧！快走吧！早点上路，喝了这茶，今晚上你也不用休息，只一路往前走，离我们孙家庄远些才好，南边来的人本就麻烦，你比那些人还要麻烦得多。” 话说到这份上，千金也不好再留。 这孙神婆虽然十分嫌弃她，却实在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如果没有孙神婆，她恐怕不知道还要在神朝地界兜兜转转多长时间，才能找到明神门所在。 从孙神婆写的地图来看，那明神门地界，虽然离沱江算不上远，但也不近了，从孙家庄出去，也有几百里路程。 但赶路千金是不怕的，她恭恭敬敬谢了孙神婆，扭头立刻便出了孙家庄。 果然如同孙神婆所说，喝了她那茶，精力充沛，一夜都不困，千金连夜赶路，直到天亮，离孙家庄已经很远了，才停下稍歇。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孙神婆看她简直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如此紧张，但是千金感谢她指路之恩，便也听她的话，一路避开人烟，只在深山老林行路。 深山老林，多有妖孽。 千金手上没有利刃，只拿木棍，或是避开，或是打杀了，一一应付过去，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 明神门，照孙神婆写的那地图上来讲，乃是负有盛名的名门正派，家底丰厚，竟在神朝广阔疆域之中，占据一座大山和一座城池。 山就叫明德山，城就叫明德城，山在城中，城在山下，当中有普通百姓数十万人，繁衍生息，交流往来，都仰仗明神门过日子。 要进明神门，就要先进明德城，明德城中有明神门外门弟子，可以带千金进入明德山，找到三伢子。 这是千金之前所不知道的。 进城之前，她找到一处小湖泊，仔细洗干净了脸庞，定定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身破衣烂衫，简直连乞丐也不如。乞丐好歹还有个碗，她手上只有一根用来防身的棍子，衣服也快变成布条。 千金在深山老林中赶路多时，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全身上下的衣物却实在是…… “我需要一身衣服。”她平静地说。 系统在她脑海中打了个哈欠：“啊！这个好办！” 系统的库房中什么都不多，唯独各式衣物、化妆品、鞋子、首饰，应有尽有。 但很快千金道：“不要那种很好看的，普通一点。” 这可把系统给难住了：“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你要是想穿的和那个赤凤仙子一样雍容华贵，我能给你来三百六十五件不重样的。” “你要说是普通人穿的那种，那我没有。” 千金：“……那有没有稍微素一点的。” “天青色云纹道袍，搭配白玉颈环，如意发冠，青云靴。量体裁衣，尽显飘逸，让所有人看了都觉得你一定是得道高人！” 第69章 千金抬手接住系统的衣服和鞋子，将白玉颈环额外拿出来，将鞋子和衣服穿了，洗干净头发，又戴了发冠。 再往湖泊中对水镜凝望，水中一个高瘦女子冷冷淡淡与她对视。 千金看了好半晌，道：“这人看起来一点儿不亲切。” 系统：“但是我还挺喜欢她的。” “我认为，我还需要一个名字。” 虽然千金不觉得神朝会有人知道柏之国有个姑娘名叫千金，但是孙神婆那么紧张，或许她确实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土生土长的神朝人的身份。 “新名字？”系统兴致勃勃：“我觉得阿修罗就很好。” “那只能算是代号，不能算是名字。”千金看着那一汪湖泊：“就叫水生吧。” “略有些潦草。”系统评价说：“不过乡下人的名字本来就潦草，这很合理。” 下一瞬，水生的身份证明，出现在千金手中。 系统还是很有用的。 第43章 王道剧本 进了明德城, 这座十万人居住的小城市，风调雨顺，路不拾遗，连个查身份的人都没有。 千金曾经去边城, 刚进城就被叶明钦知道她的身份, 到这明德城来, 却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丝毫波澜。 她今年十八岁, 正好年纪, 穿了系统发的专门增加魅力的衣服，说不上美艳, 却也是一片风骨疏朗，俨然夺目的。 走在明德城的青石板上，四处往来行人都看她，千金心中觉得烦燥, 可当她去找人问路时, 又觉得这身衣服也不无好处。 人靠衣装, 一身增加魅力值的衣服, 总是能在小事上有些便利。 轻易问出当铺所在之后，往前路上, 系统想了半晌，问她：“你准备当掉什么东西？” 千金摸了摸颈子上白玉颈环。 系统：“可那是一套的呀！这个颈环可是这身套装的点睛之笔，白玉点缀青松，素雅而不失意趣，没有这颈环, 这套装魅力值最少往下掉三十点。” 千金嗯了一声：“哦，好的, 我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往当铺去的脚步却不停歇，空余系统在她耳旁碎碎念，说她暴殄天物，早说缺钱它有的是法子搞钱，怎么能卖掉套装里面画龙点睛的配饰呢？ 千金只是嗯嗯敷衍着，穿过一条摆着各种瓜果干菜，调料牛羊，甚至是刀枪剑戟的长街。街上到处都是叫卖和吆喝声，热热闹闹，人气十足。 系统感叹说：“这不就是小说里特别经典的捡漏圣地么？” 千金目不斜视。 她既然决定去当铺，中途就不会改变目标。 系统怂恿她：“这里看上去有很多便宜的东西，一会儿出来逛逛嘛，逛街有益身心健康。” 千金道：“不能从三伢子那里搞到一本修仙秘籍入道变强的话，逛再多的街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身心健康。” 系统长叹一声：“你这样子活着好累。” 系统往日见过很多宿主，她们都很热爱生活，在死前都执着于华服美食和美男子，鲜活热烈，没有一个像是千金这般，人生中简直除了报仇与报恩，没有其他任何事。 千金说:“你当我是个死人也未尝不可。” 穿过这条摆满地摊的长街，来到另一条街上，气氛便冷清了些，这条街上到处都是相对高端的店铺，门头都很气派，似乎是富人区。 尽管是富人区，往来人群依然络绎不绝，拍卖行、珠宝铺子、糖水铺子、铁匠铺，都不缺顾客。 当铺就开在拍卖行旁边，千金推门而进，看清店中情况，不由拧紧了眉头。 这当铺中人实在是太多了。 千金从来都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四处一看，发现这店中挺气派，专门安排了客人等待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免费的茶水，便过去坐下。 系统说：“当铺、拍卖行、捡漏的地摊长街，好经典的桥段……我怀疑你的同乡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千金：“主角？你说像叶明钦那样子的？那不可能。” 三伢子什么水平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从小和三伢子一起长大的，基本同岁，对他是什么德行再清楚不过了。 “我觉得叶明钦那种人，应该不会因为打架输了，就要找我娘告状。” 三伢子可是小柳乡村长的心肝宝贝大孙子，看的和眼珠子一样，他一找千金她娘告状，她娘回来就拿着柳树条儿追着她抽，不过从千金七岁开始，她娘就追不上她了。 绝大部分时候也就做做样子，糊弄过去完事，表演完了关上门，娘就没好气地教她：“你个笨蛋，就不能揍完了哄哄他，别让他告状。” 千金：“懒得哄。” 于是这种事情屡次发生，千金她娘也老是拿着跟柳树条追着她路过村长门前。 后来明神门的修士老爷来了，将三伢子带走，整个小柳乡的人都很惊讶，谁都没想到这个胆子小还爱哭爱告状的男孩子，会有这等前途。 千金低着头坐着喝茶，这当铺里人虽多，气氛却安静，并不吵闹，井然有序。 旁听了一会，千金发现今日人多原来也是机缘巧合，似乎是旁边拍卖行中出现了一件宝物，是之前未曾宣传过的，打了个前来参与拍卖的客户们措手不及，连忙来当铺中兑换灵石。 第70章 灵石似乎是神朝独有的货币，千金在柏之国从未听闻过。 至于那拍卖行中宝物究竟是何物，千金就不清楚了，那些客人低声交谈，遮遮掩掩，笑里藏刀，一句话三个心眼，兜兜转转，似乎也是放着隔墙有耳。 客人们交易时都被迎入后堂，似乎是有什么隔音的阵法，进去就再无声息，只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些或笑或忧的人来。 千金又喝一口茶，听他们讲起明神门无关紧要的八卦。 明神门七代大师兄，刚入门五年，声名鹊起，要在这次门中大比中夺取头魁，结果与门中那出身高贵的小师妹撞上，不知最终这七代首席弟子的位置，要花落谁家呢！ 千金只是喝茶。 系统听了却十分兴奋：“哇！真没想到，荒界这个鬼地方，你这个同乡居然能拿到这种剧本。” 千金问：“什么剧本？” “门派大比，大师兄，小师妹，这妥妥的仙侠文主角配置啊，再加上你这个在感情线发展正热烈的时候，前来搅局的青梅竹马未婚妻！真没想到，在荒界这个地方，也能有这种王道剧情！” 千金：“……” 她没绷住：“什么青梅竹马未婚妻？” 千金又喝一口茶，轻轻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过了半晌，千金突然又说道：“不过这个身份不错。” 直说自己是从小柳乡过来找三伢子的，哪怕接引的人是个智障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旱魃降世的事情，孙神婆畏之如虎，多次出言警告，千金并不是不晓事的人，多半这件事明神门也担不起，因此直说她从小柳乡找三伢子，恐怕会被明神门扔出去。 甚至三伢子本人也未必愿意担这个责任。 他那个人从小就是个胆子小的废物。 千金找他倒也并不是真的指望他去报仇，只是要他从明神门偷秘籍出来，给她入道修真。 这可比报仇要简单得多了。 但她这么贴心的想法，又不能提前与他说，在没见到面之前，只听有人传信说千金找他，他定然推拒，不来见她。 要想个法子先见到他的话，系统随口编造的未婚妻身份倒实在不错。 千金正在思索，突然有人前来恭敬请她入后堂。 是轮到她典当了。 千金进了典当室后堂，看见一张桌子，背后坐着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人，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摘下颈子上白玉环放到桌子上，在那中年人对面坐下。 那中年人见过古怪的客人多了，与她寒暄两句，见她不回，也不往心里去，拿起那白玉环细细看了，诧异道：“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白玉环？没有灵力？” 千金淡淡道：“怎么？店里瞧不上？” “那倒不是，不过若只是普通首饰，非是神异之物，那价格嘛……” 千金眼皮子也不抬，只问：“死当，多少钱？” 那人斟酌着报价：“灵石是不能拿换的，只能换黄金，十两！” 毕竟是好玉好雕工，仅以首饰而言，算得上上佳，更难得是道姑的首饰，如果寻个爱美的女修，或许能卖上好价。 千金并不纠结价格，本就是系统白送的东西，她在明神门地界，并不准备多呆，需要的也只是饭钱。 等那中年人拿了黄金，千金随手收了，开启正题。 “这整座城都是明神门地界，你这店里既然做神异之物的生意，想来与明神门关系不浅罢。” 听她这话，中年人脸上的客气笑容淡了，谨慎地答道：“在这明德城做生意，皆是仰仗老祖慈悲，我等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只是不知您这……” 他摸不清千金的路数。 千金也不故弄玄虚，她本就是来找人，要找三伢子，先要找到明神门，现在找到与明神门有关联的人，便直言道：“我来找一个人，他如今应当是明神门弟子，五年前被明神门的高人带走，入了道门。” “不知是何人？” 千金道：“我未婚夫。我倒是神朝人，名叫水生，但我未婚夫乃是柏之国小柳乡村长的孙子。两家父母结的娃娃亲。原本柏之国大难，这门亲事我是准备断了的，结果听闻他成了明神门修士，我便前来寻人。” 那中年人听了千金这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也未免太直爽了。 是柏之国难民，这娃娃亲不作数。 是明神门修士，这娃娃亲突然又算数了。 多少有点儿……乐。 “咳咳，这我倒是可以帮您递个信儿，只是不知道，您这个未婚夫，姓甚名谁，拜的哪位祖师？” 这姑娘说是五年前入的明神门。在明神门地界做当铺这种生意的，最是懂得眉眼高低，那中年人闻言就开始思索五年前有谁入了明神门。 明神门弟子一位老祖，七代同堂，刚到神朝那会儿，门内传人只见多不见少，收徒太多养不起。后来就立了规矩，精挑细选，近十年来，总共也才只有四个人入门，五年前入门的怕是只有那位七代大师兄。 “姑娘？”那中年人想通其中关节，对千金分外耐心：“他叫什么名字？” 第71章 千金这下却回答不上来了。 三伢子大名叫什么来着？ 千金确实是从小与他青梅竹马，干架干到大的，但是……他叫什么来着？ “不清楚，不知道，家里没说。” 第44章 青梅竹马未婚妻 千金什么连三伢子大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只空口白牙说未婚夫五年前到明神门来, 这情况搞得千金自己都呆在原地，简直要怀疑她是来上门搞事情的了。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三伢子大名。 乡里人都叫他三伢子，包括父母长辈, 所有人都叫他小名, 千金可以肯定的说, 她娘也不知道三伢子大名叫什么，可能只有村长爷爷知道。 这种情况下, 那中年人却不恼, 不仅不恼，还笑眯眯地问：“娃娃亲未通姓名, 也是有的，只是姓氏总该知道的吧？” 千金哦了一声，说：“姓柳。” 小柳乡的人，大部分都姓柳, 千金家是例外, 就像是孙家庄也有姓陈的人一样, 小柳乡也有姓千的人。 姓柳……那人这下心底就有数了, 明神门最近备受关注的七代大师兄，便是姓柳。 顿时脸上挂起微笑, 与千金做了自我介绍：“在下姓徐，乃是这明石典当铺三掌柜，水生姑娘还请稍坐，我请人与你通传。” 千金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连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找上门来, 最后肯定是要被扔出去呢！那就只能再另想办法了，最后肯定是要费上许多波折, 没想到这位徐三掌柜居然如此亲善。 “那就多谢了。” 那徐三掌柜应下要帮千金寻人，却并不自己去做这件事，而是很快掏出一张符咒，然后取了一只墨笔，在上面写了前因后果之后，引火烧了，自己与千金攀谈起来。 系统点评道：“这人太精明了，不是什么好人，可得小心应付。” 遇到未婚妻上门寻人这种事情，说是与门内弟子拉关系的好机会，却也不一定。端看他想不想认，认了，那他与千金卖个好，自然有好处。不认，那得罪人的是代他去寻人的那位，他自己倒是只要好处不背锅。 此外，还难免卖了代他寻人那人一个人情，让他有机会与门内弟子交好。 至于说得罪人……那也是愿赌服输，这位徐三掌柜给他一个赌的机会，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铺的人哪有不精明的。”千金半点儿不在乎，反而觉得他这么精明挺好。 千金望着这位徐三掌柜，道：“不知掌柜的店里，有没有好刀？” 手里只有十两金子，如果这位徐三掌柜是个傻人，千金是断然换不得一把好刀的，但他是个聪明人。 他欲要与千金交好，自然愿意先投入一些资本，不会太多，但是对千金来说足够了。 片刻后，便有七位美貌的女侍，怀抱七柄宝刀，姿态万方地进了内室。 徐三掌柜将鉴定的活儿转给别人，自己专心与千金攀谈，千金从徐三掌柜口中，才得知拍卖会如今拍卖的宝贝是一件人桩。 刀来时，千金正纳闷地问：“人桩是什么？” 徐三掌柜道：“那可是能助人入道的好东西，妖族鬼族都喜欢得紧，只是与咱们人族无用，所以门内才拿来拍卖，否则这种好宝贝，哪里轮得着他们？门内自己都不够分呢！” 千金听了这话，心念一动便想仔细询问，眼光一转看见七柄宝刀，就也顾不上了，站起来一个个端详。 “听闻水生姑娘惯用直刃，在下特意吩咐人寻直刃刀来，还请水生姑娘细看。” 千金喜笑颜开。 感谢徐三掌柜是个聪明人。 她一一将七柄刀细细看过，这七柄刀一柄更胜一柄锋利，其中一柄甚至划破了她的食指。 “水生姑娘千万小心。” 徐三掌柜连忙取一碗甘露来，撒到伤口上，很快伤口便愈合。 “这实是柄血刃，伤人伤己的。我也不瞒您，这刀来历不算清白，乃是血海中阿修罗一族遗落在人间，后来被人用过好些次，发现这刀似乎有了灵智，总要噬主。” “刀这种东西，有了灵智，就不经用了。” 千金淡淡道：“所以这是柄废刀。” “害，就算是废刀，那也是阿修罗一族的废刀，做个好看的玩意儿，当个收藏品，也是可以的嘛。” 千金对这废刀实在是非常中意。 只是囊中实在是羞涩，就像徐三掌柜所说的，就算是废刀，那也是从血海遗落出来的废刀，算是神异之物，用黄金买是断然不可能的，非得是灵石才好。 说起来，欠老乌龟那一块儿灵石，千金还指望三伢子去还呢！ 不过如此一来…… 千金抬手将刀报到怀里，道：“钱让我未婚夫付。” 在明神门混得那么好，这当铺的三掌柜都可劲儿巴结，不至于连把刀钱都给不出去吧。 千金略有些心虚，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当初与娘亲一同离开小柳乡逃难时，千金她娘专门去拜访村长，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陈粮。 村长家中一大家子，人多嘴多，那些粮食足够他们全家多活七八天，怎么就不算恩情呢？就当是三伢子替他家里人回报了。 第72章 只是……恐怕到最后，村长一家，除了早早就被带到神朝的三伢子，其他人依然是，无人幸存。 千金抱着刀坐在椅子上等人，脸上一片淡漠。 徐三掌柜见她谈兴不高，就只是与她喝茶，这茶比外面招待普通客人的茶水要好上许多，与千金在孙神婆家中喝的茶一般无二，徐三掌柜说这叫明神茶，是明德山中特产。 千金又等了一些时辰，正觉得三伢子怕是不会来见她时，徐三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张发亮的红符，他细看之后，满面喜色，与千金报喜。 “柳师兄居然就在旁边拍卖行中！可让我兄弟在山中一顿好找，结果距离我们如此之近！真是找错了方向。” “听闻未婚妻来寻，柳师兄一刻也不曾耽搁，让我们立刻就过去找他！拍卖行与我当铺就只有一墙之隔，顷刻便至。这可实在是没想到！” 千金抱起那柄废刀在怀中不放，起身道：“走罢！” 徐三掌柜见她要带刀去见柳师兄，不由有些迟疑：“这……水生姑娘这是……？” 千金道：“我带去让他给我付账，怎么？你难道担心我砍他不成？您真是多虑，我是什么境界，他是什么境界？他就是站着让我砍，我也砍不动呀。” 徐三掌柜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尤其这刀虽然是柄废刀，出身却高贵，在当铺中挂了好长时间始终没人出价，如今总算找个冤大头，是得趁着人家未婚夫妻见面不好讲价的机会，找个人付账。 “拍卖行中多贵客，还是归入鞘中，收敛杀气为好。” 于是徐三掌柜又送一个刀鞘，千金很满意，将废刀提在手中，去隔壁拍卖行见三伢子。 路上，徐三掌柜又絮絮叨叨解释说：“其实柳师兄听闻水生姑娘来寻，是十分欢喜，本想要来主动来当铺见你的，但是隔壁拍卖正进行到压轴环节，实在是走不开。” 他这是担心这位水生姑娘觉得未婚夫不重视她，当场拔刀要与对方对峙。 到那份上，他们年轻人打打闹闹的最后估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搅在里面，未必就有好下场，因此非得两头儿说清楚明白才是。 千金嗯了一声，根本不在乎这个。 她本意就只是骗个机会与对方见面，又并不是真正未婚夫妻，三伢子在明神门中如何出风头，态度如何轻慢，根本一点儿不重要。 进了拍卖行，又是一干人等恭敬迎接，为她引路。这拍卖行大厅中，居然是一片缥缈云海，云海上端坐莲台，许多男女皆着华服，一片仙家气度。 在一片莲台织成的花海当中，有许多橘黄色小鸟儿，吱吱啾啾挥动翅膀四处飞行，小巧的橘红色尖嘴中衔着细纸条儿，传递消息。 千金走在路上，一时没注意，就有一只小鸟儿一头撞到她胸前，千金随手捉了，摸摸翅膀，发现这鸟既没有气息，也没有血气，再一揉，居然是纸做的，一揉就皱了。 吓得她往前看两眼，引路那拍卖行的员工并未扭过头来，连忙松手将这只被她揉皱的纸鸟放了。 三伢子却并不在这莲台中端坐，引路的人一路从云海中穿行，停在一处朱红门外，抬手轻敲三下，伸手请千金入内。 千金看得清楚，门后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扇孤零零的朱红色木门，立在云海之中，仿佛一抹满天白云中的红色霞光。 这一路颇有些神怪志异之感，千金却处变不惊，一动也没动过，伸手推开木门，回头道：“徐三掌柜，你不来么？” 徐三掌柜道：“不知道是否方便……” 千金轻笑道：“你来就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话俨然如同主人翁一般，千金非要他进来，只是预防这是什么陷阱。 方才她试刀的时候，不小心流了血，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任何像千金一样走过那么长的路的人，都难免会有些容易疑神疑鬼。 徐三掌柜听了，有些担心进门之后要面对修罗场，谁知道这两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妻第一次见面，要谈些什么事情呢？更何况门内似乎不止柳师兄一个人…… 但是千金力邀，他也实在是禁不住与明神门七代大师兄共处一室的诱惑。 所有明德城的人，终究都是仰仗明神门吃饭的。 他们当铺开了这么久，背后自然有明神门的背景，但是当铺的背景和他本人自己的人脉，这是两回事。 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简直枉费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 该赌一把，就赌一把吧！ “多谢水生姑娘了。”徐三掌柜与千金一同进门。 门内却有一男一女两人，正盘腿飘着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面水镜看，听到动静都转过头来。 那男的俊眉修目，宽袍广袖，乌黑长发墨一般散着，衬的一张脸如同白玉。 千金之前卖掉的白玉颈环，材料是极好的，玉色纯白如奶，这男人脸和千金的白玉颈环一样白。 那女人一只金簪挽了乌发，一双凤眼，大红衣裙，是个热烈明艳的美人。 两个人一同转过眼睛来看千金，男人先迎上来，道：“这位便是我家中为我订的未婚妻，水生姑娘么？失礼失礼，实在要事在身，未曾远迎，在下柳参字省身，姑娘唤在下省身便可。” 第73章 那女人却冷笑一声，甩起袖子便走了：“好哇，这时节，弄出来个家里安排的娃娃亲出来，大师兄若瞧不上我这小师妹，实在也不必如此侮辱我！你一个柏之国没根脚，没背景的人，若不是师叔祖有心，你当我乐意正眼看你？” 系统：“哇哦！” “修罗场！我喜欢！”系统自从跟了千金，可实在没指望过有朝一日还能遇到这种标准修罗场。“这是我的专业领域呀！” “很明显原本这两个，大师兄小师妹，正在卿卿我我，说不定谈婚论嫁，结果让你给弄翻车了。要不然还是拦住小师妹解释一下？或者你也可以威胁大师兄，等他把秘籍给你你再解释清楚，你根本不在乎他们这群人儿女情长。” 千金：“……” 千金说：“解释清楚情况，成人之美，这倒好说。但是，这男的是谁啊？” 这位柳参，柏之国难民，五年前入明神门，长相俊美，天赋惊人。 非常好，非常优秀。 唯一的问题是，他根本不是三伢子。 第45章 人桩 三伢子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首先浮现到千金的心中, 但很快，她就想到另外一个要命的问题。 原本，未婚妻这个身份，只是个筏子, 见到三伢子本人, 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后续事宜。 然而这个柳参……他不懂的。 他甚至当真了。 所以现在千金多了一个未婚夫需要应对。 千金有些迷茫，不过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心中虽然迷茫, 脸上却一点儿不显，看着柳参殷勤请她入座, 只是微微点头。 系统嘀咕说：“冰山美人，也算是玄幻小说主角标配了，但是一般不会和青梅竹马组合在一起，青梅竹马未婚妻一般是贴心可人的小家碧玉才比较经典。” 千金：“……” 千金一句话也不多说, 多说多错, 只是静静看着柳参, 心中想着这下麻烦大了, 找个机会离开才好。 她甚至不能说自己认错人，说柳参并非她未婚夫, 因为按照她之前的说法，她也未曾见过自己未婚夫一面。 她只知道自己未婚夫是五年前拜入明神门，姓柳，别的都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的。 柳参走近了，微微抽动鼻子, 偏头从宽广的袍袖当中掏出一张黄纸，叠成一把椅子, 放在手心中吹了口气，原地变成一把椅子，约莫半人高，檀木围腰的圈椅。 千金毫不客气坐了，好奇地问：“方才我进来拍卖行，看见四处传递消息的小鸟，也是纸做的。” 柳参另折两把椅子，一模一样的檀木圈椅，与徐三掌柜一把，自己留一把，也坐下。 “这便是明神门独创的折纸之术。” 三个人将那面水镜围在中间，千金瞟了一眼，水镜中显现的原来是正在拍卖中的拍品，现在正在拍卖中的是一只木簪子。 水镜一旁，还有飘逸的字体写明这簪子的神异之处，方圆百里，呼风唤雨。 千金顿时呆住了。 柳参见她感兴趣，施施然为她介绍道：“这类法器与我明神门而言，并无大用，我明神门有老祖坐镇，风雷雨雪，都从老祖心意，就不需要这类专意呼风唤雨的法器了。” 千金忽然道：“你不是柏之国的人么？” 这位明神门七代弟子柳参，确实也是柏之国的人，这是不会错的。 方才千金也听那位甩袖走人的小师妹说过。 柳参端的是个聪明人，立刻便知道她想说什么，这呼风唤雨之能，正是解柏之国大难的神器，怎么他见到这样的东西，会如此不在乎？ 柳参无奈笑道：“我柳家跟脚确实是在柏之国，不过五年前……” 他看了千金一眼，又深深从鼻子吸一口气。 千金冷冷淡淡瞟他一眼，道：“这怕是不太礼貌。” 柳参双手抱拳，道：“失礼、失礼，还请姑娘勿怪，只是这等秘事，不好与旁人说起，须得确认一下姑娘身份。” 方才千金试刀时，流了一滴鲜血出来，伤口虽然愈合，血气却还没散。 千金嗅得到，却没想到这位柳参也嗅得到。 就是不知道这位柳参，究竟是修出来的本事，还是天生就有的本事了。 千金冷笑：“如何？现在确认了？” 不知道柳参究竟确认了什么，但是总之他确认了。 一旁徐三掌柜刚坐严实，就听柳参要谈这秘事，顿时脸上掉下两行冷汗来，柳参啊呀一声，又对徐三掌柜道声失礼，不一会儿客客气气将他请出去了，才回来坐定，笑眯眯看着千金。 那柄废刀的钱，柳参自然是没给，千金没提，徐三掌柜也没提，无人提起，这柄刀从此就归千金了。 柳参坐了，道：“我知道姑娘想问，我柳家跟脚在柏之国，也有保家仙之责，得了消息，柏之国有难，怎么不留在那里，保其安康。” 千金只是沉默不语。 柳参也不恼，只是道：“此事干系甚大，水生姑娘家中有真龙，本职掌握水脉，与那旱魃乃是天敌，不也未敢插手？怎能就能单单怪罪我柳家呢？” 第74章 这话石破天惊，千金还未说话，系统先跳了起来。 “他说你家里有真龙，这是什么意思？” 千金漠然道：“说我爹是龙，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 系统十分震惊：“你爹是龙？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千金道：“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们相处这么久，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系统一句话三个感叹号：“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知道啊！你从来没说过！你从来没提过你爹！” 千金道：“因为我和他不熟，除了血脉，我们没什么关系，我提他做什么？” 千金一边应付抓狂的系统，一边应付柳参，她道：“你说这话，倒也坦诚，没有骗我。” 如果千金提前两年知道旱魃要灭柏之国，她肯定也是带着她娘一同出逃，不会留在柏之国等死。 只是柳家既然提前得知柏之国要灭，那定然是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那么多人都知道柏之国要灭，最终柏之国却还是灭了。 敌人的强大超乎想象。 千金垂下眼睛，思索片刻，决定还是要先找到三伢子。 不管敌人如何强大，都和她目前不相干，当前最重要的是入道。 千金不说话的功夫，柳参十分贴心地热场，不让气氛冷下来，只听他笑道：“当初过江时，我还道家中卖了什么宝贝出去，没想到是将我卖给姑娘你了，这可实在是桩好买卖，真不知道何故瞒我，我早知道是水生姑娘这般标致的人，哪里有不愿意的？” 千金：“……” 虽然她早就知道，只要给出一条线索，然后少说话，对方自然会替他补全剩下的东西，就像是她曾经在西疆见过的那个青云客栈的掌柜，自顾自给她找了理由。 但实在是没想到，这柳参竟然如此精于此道。 系统道：“这人真会脑补，他该去晋江写言情小说，赘婿入门，先婚后爱那种，不过这种一般搭配的就不是活泼小师妹和温婉青梅竹马了，得是霸气狂攻。啊！不对，这不是言情，是耽美，和我专业不对口，我是言情的，跨频搞耽美会被骂。” 千金：“……”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接下来千金就只用端坐着，听柳参讲些奇闻异事，时不时点个头，嗯一声，柳参愣是自己一个人将场子捧得热络。 他自己自得其乐，千金如坐针毡，十分犹豫是否该戳破他这幻想。 只是与柳参交恶，接下来必然在这明神门地界待不下去了，离了这明神门，又该如何去找三伢子？没有三伢子，她要如何入道？ 这柳参怕是帮不了她，这人端的是好脾气温柔模样，要千金来看，此人本性还不如叶明辉。 知道叶明辉竟然甘愿为兄长顶罪赴死，千金便认为他值得高看一眼。 而这柳参，柳家，跟脚是柳仙，吃的是老鼠，其实也不过是胆小如鼠的废物罢了。 千金略感烦躁，手指拂过怀中那柄废刀，便又冷静下来。 这个柳参，应当知道三伢子的下落，柳家五年前得了消息，应当是明神门去报的信。明神门原是柏之国的门派，后来得罪了柏之国王室，才往神朝来，他们在神朝混的相当不错，既有得到消息的本事，得到了消息也是有动力去与原本的好友通风报信的。 明神门去了柏之国，只为通风报信，未免有些浪费，因此顺路带走了一些天赋好的孩子，也很正常。 不过现今看来，人是带走了，却不像是当初说的那样，是收作了徒弟。 得留在明神门。 千金这样想着，却又忍不住想到一种更糟糕的可能……可能也有人知道明神门去了柏之国，所以冒了明神门的名……那三伢子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果那样的话，不仅他恐怕死的比他全家还早，千金也再寻他不得了。 千金正冷着一张脸想事情，突然柳参伸手过来，他刚有动作，还没摸到千金的手臂，千金就反应过来，看着他道：“何事？” 柳参笑道：“水生姑娘你快看，今日最棒的拍品出场了。” 今日最棒的拍品，就是那个让典当铺里挤满了人，让柳参和那小师妹齐聚拍卖行的人桩？ 千金漫不经心地往水镜中看去，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正在想去哪里找三伢子，结果立刻就看见了他。 水镜中，被蒙住眼睛，捆住手脚，猪崽一样瑟瑟发抖的人桩，可不就是千金那胆小如鼠备受欺凌的青梅竹马嘛！ 千金实在是十分无语，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早知道他这人没什么出息，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他，直接成了被拍卖的货物。 这会儿系统还在脑海里怒斥她隐瞒军情不报，揪着真龙的事情不放，千金便揉着眉头与系统说：“这人桩就是三伢子。” 系统惊道：“我草！” 重点转移了，系统开始感叹命运无情，该死的修仙门派套路真多。 第75章 那边柳参又开始嘘寒问暖：“水生姑娘何故面露愁容？” 千金心说，我只想入道，怎么这么难？ 这话自然说不得，千金只是淡淡道：“这人桩想来价格不菲，我来陆上，没有带许多钱，也没有带灵石，你若有诚意，就拍下来送我吧。” 柳参不笑了。 他与千金面面相觑，半晌道：“这人桩原本我是预备拍下自己用的……” 之前那徐三掌柜与千金攀谈时，说过这人桩最得妖族喜欢，这柳参方才又自爆身份，家中是保家仙，保家仙自然是妖族，他守在这拍卖行中，除了这人桩，也不可能还有别的目标了。 千金：“那分我半个。” 第46章 恶毒法门 人桩这种东西, 肉眼可见贵的要死，虽然柳参对千金十分殷勤，千金开口就要半个，还是不愿意的。 柳参打着哈哈揭过去这个话题, 千金也没有继续纠缠。 她本意也不在此, 只是遮掩方才的失态罢了。 柳参折了张纸鸟, 写下报价飞出门外，千金抱着怀中那柄废刀, 在脑海中与系统商量对策。 “人桩是助人入道的好东西, 方才柳参说，他要拍下人桩自己用, 所以他是不是还没有入道？” 系统与千金相处的时间久了，慢慢也明白了一些她的脑回路。 “你想杀了他？抢了你那个青梅竹马走人？” 千金道：“主要不清楚他的实力如何。” 系统：“……这法子真是简单粗暴。” 虽然简单粗暴，后果却是十分严重的。姑且不说柳参本人是明神门七代大师兄，又是柳仙跟脚, 实力如何的问题, 单说这里整座城都是明神门地界, 根本跑不掉。 千金跑得掉, 三伢子也跑不掉。 甚至还没算这位柳参背后，除了明神门, 还有一整个柳仙家族。 千金想了一会儿，觉得头疼得紧。 “不管怎么想，感觉三伢子这下是死定了。” 理智来讲，当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放弃三伢子, 虽然很遗憾，但是他当今落到这种地步, 无论如何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千金就看着，然后离开明神门，再寻其他法子入道。 但是千金从来不做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从此隐姓埋名，忘记柏之国的一切，抛弃所有仇恨，以神朝龙裔水生的身份，开启新的人生。 如果那样做，千金也就不再是千金了。 她叹了口气，五指握住手中的废刀，下了决断。 “我得说，三伢子是整个小柳乡，除了我之外，目前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人了。”千金说。 系统一听此言，便知道无从劝她。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它只是说：“如果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就去鲁莽做事，那我还有劝告的余地，但是你都已经想清楚了，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劝你。” 后果？不过是死而已，千金难道怕死么？ 每个人到最后都会死的，何必畏惧？ 千金轻轻从椅子上起身，将废刀放到一旁，用极慢的速度，去拨动柳参垂在腰上的长发。 柳参乌发披散，正专心致志地望着水镜中的人桩，细细打量，他的眼瞳蛇一般竖起，十分冷漠，突然感觉到发梢传来异动，回头看向千金，惊讶之下，白玉一般冷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水生姑娘这是……” 千金只是微微挑起嘴角，道：“你的皮囊实在是十分标致，我很喜欢。” 柳参笑眯眯地说道：“水生姑娘您可真是……这话怎么能随便对人说呢？” 然后他就看见这位冷冰冰的未婚妻，轻轻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了，显然是生气了。 这位沱江的大小姐可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他这种在家族常年在陆上经营的大家子弟，哪里见过这么直爽又可爱的姑娘。 想来她长年在沱江中生活，周围都是些没有灵智的小东西，不常与人打交道，才养出来这副脱俗的脾性，喜怒都形于色，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是直接开口。 不过这样的大小姐，居然一个人上岸来寻人么？ 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柳参心中一转念，觉得又有些麻烦，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但是这些麻烦和一位龙裔比起来，什么都不算…他是蛇妖，万妖之中，最渴望龙裔垂青的，莫过于蛇与鱼。 一位龙裔寻上门，说是他的未婚妻。 这么大好的机会如果把握不住，柳参也实在是枉费家族大费周章送他来明神门了。 柳参盯着水镜，余光瞥见水生姑娘坐回椅子上时，手指轻轻捻动，似乎在回味他长发的触感，不由微微一笑。 他一头乌黑长发，固然是精心蕴养的法宝，却也是给外貌加分的利器，没有女人会不喜欢。 千金此时心中却在想：“可以杀。” 方才人桩刚出场时，柳参有意推她，让她去看人桩，千金就注意到，似乎柳参的动作并不快，最起码不如她快，柳参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反应过来了。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注意礼节，只是要提醒千金看水镜，刻意放慢了速度，并没有显露真正的水准。 第76章 所以千金这次主动去摸他的头发，进行试探。 头发的位置距离脖颈很近，但是柳参直到千金扯动他的头发，才反应过来。 他的反应速度很慢。 自然，最好的试探部位是肩膀，拍一个人的肩膀是更好的试探对方实力的方式，但是柳参的头发将他的肩膀彻底遮住了，从背后是摸不到的。 千金很肯定，柳参根本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生死之战，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容忍这么明目张胆的试探。 不过仔细一想也很正常，三年前千金也不会懂这种东西，而柳参五年前就提前得知消息，离开了柏之国。 他从来就不需要踏入会危及他生命的战场。 千金换了个姿势，将那柄旧刀放到趁手的位置，漫不经心与柳参交谈。 “你既然是明神门的弟子，这里是明神门的拍卖行，你怎么还得下场竞拍？难道不能直接扣下么？” 柳参笑着摇头：“那自然是因为不好让旁人知道我拿了这人桩，不过水生姑娘并非旁人，说与你听也无妨。” 他问千金：“水生姑娘知道这人桩是如何养成的么？” 千金诚实地摇头。 “家里长辈不让我碰这种东西。” 这话是真的，千金她娘不许她吃人，她从来都听话。 柳参道：“想来是怕污了姑娘耳朵，水生姑娘冰清玉洁，一片赤子之心，这种脏事儿说来污浊，家中长辈也是一片爱护之情。” 千金只是看着他，道：“你也不知道？” “水生姑娘这是在激将呢！” 柳参笑着与千金解释说：“天道有常，同类不食，人不食人，妖不食妖。但是人妖本为异族，彼此想食，亦是天道，就有个大妖，想了个歹毒的法子。” “先用妖来养人，再用人来养妖，如此一来，中间罪业由这人背了，最终的修为却都让大妖吃了，这人便叫做人桩。” 千金想了想，道：“那岂不是也有妖桩？” 用人来养妖，再用妖来养人。 “妖桩，自然也有的，不过许久未曾见过了，毕竟人族势大。”柳参笑道：“无论是人桩还是妖桩，都是要人与妖一起吃，只是吃的多少不同。两族名门都嫌弃这法门恶毒，因此须得低调行事。” 他又感叹说：“这法门也确实是恶毒，但也实在是十分有效，一根人桩下肚，妖族入道，鬼族化形，谁又能不心动呢？” “再说了，这人桩养到现在，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妖怪了，吃了他，怎么就不算我们妖族为同胞报仇了呢？” 千金想起典当铺为了这人桩而宾客满堂。 只觉得这低调行事，也未曾低调到哪里去。 都嫌弃这法门恶毒，但是最终下嘴的时候，不也都喜笑颜开？ 第47章 一刀！ 同类相食有违天道, 但是人和妖都实在是太过于肥美，不能不吃，所以有了人桩和妖桩…… 中间找个异族转换一下，不就吃的光明正大了？ 不能说这法子不够聪明。 只是确实是恶毒, 而且恶心。 千金又问柳参：“这人桩似乎很受欢迎,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能拿下呢？” 柳参道：“柏之国的事情之后, 这几年市场上人桩多了很多，慢慢就有了价位。一根人桩也就三五百枚灵石, 上下浮动。我毕竟是柳家三公子, 一千灵石对我来说并不算多。” 千金似笑非笑：“哦？看你那小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一枚人桩就能掏空你全部身家呢？” 柳参只以为她这是在打探自己家底, 评判他是否良配，笑道：“水生姑娘莫怪莫怪，并非我小气，只是不日明神门大比, 我要与门中弟子斗法, 急需提升修为。” “水生姑娘若是愿意留在明神门, 不日另有人桩流入市场, 我就再拿一千灵石出来，为姑娘再拍一根就是。” 千金微笑道：“好, 那就说定了，说话不算话的人，丢进江里喂乌龟。” 系统在千金脑海中碎碎念：“这男的真是拿错了剧本，要是把他扔到宅斗文里，肯定是个小boss, 你知道为什么他非拿第二根人桩来诱惑你么？日久生情，未婚先孕！人桩没到手, 他可就拿捏住你了！” 系统又骄傲地说道：“呵呵，不过和我见过的套路比，这小兔崽子还是太嫩了。” 千金抱着废刀，只是微笑。 柳参做这约定，贪图未来，她做这约定，正是为了让他以为，还有未来。 千金看不懂他们是如何用那纸鸟进行报价的，或者是水镜？总之最终柳参面露喜色，与千金说：“七百灵石！在我预料之中！” 他成功拍下来了三伢子。 千金道：“你不分我一半，我不生气。但是我看一眼，总是可以的吧？” 柳参想想，也觉得不能继续推拒第三次了。 “自然。”他点头。 但他没准备在这拍卖行准备的房间中吃人，虽然台面底下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放到台面上终究不好看。 他邀请千金到他的一处别院中去。 此举既是为了彰显他的财力，也是觉得这拍卖行远不如自己的别院安全，借人桩入道的关键时刻，自然不愿被闲杂人等打扰。 第77章 千金只觉得柳参此举正合她意，拍卖行人多，怕是杀人之后走不脱。 但千金却没有急着同意，而是皱着眉头道：“长辈说不能随便到别人家中去。” 柳参微笑道：“你我未婚夫妻，怎能算是旁人呢？” 千金点点头：“这话倒也不错。” 离开拍卖行的时候，千金还看见徐三掌柜眼巴巴地守在门口，不知道是想要刀钱，还是想做什么，千金见了对他点头，微微一笑，得了徐三掌柜一个谄媚的笑。 拍卖行还送了四个镖师，护送柳参回家，柳参看了只觉得可笑，他虽尚未入道，一手法术却也炉火纯青，门中斗法未曾一败，再说这里是明神门地界，谁又敢碰他一根寒毛？ 这镖师虽是好心，却实在是画蛇添足，还无端打扰他与这龙裔姑娘培养感情，柳参抬手就将这些人都轰走了。 至于那装有人桩的大木箱子，也不妨事。从袖中挑一张红纸出来，随手折一头牛出来，扛着箱子慢悠悠地跟在身后，安安静静。 他还有心思与千金解说：“折纸之术变死物容易，变活物难，不过这法门实在便捷，我花费了几个月钻研，目前倒也算是精通。” 一路穿过明德城，慢慢到了明德山。 柳参的别院就在山中，起的名字颇为雅致，名叫明月小筑，整块儿乌木炮制的大门，散发着沉甸甸的寒气，入户的台阶用的是纯白色的玉石，黑白分明相互映衬，就像是柳参本人。 千金笑着说：“这房子果真雅——” 刀出鞘—— “致。” 收刀—— 最后一个字才落地。 柳参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嘴巴微张，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千金的话。 大好的人生摆在他的跟前，踏入明月小筑，有人桩提升修为，有龙裔，洗净血脉，不日门中大比，必然赢得胜利，得明神门老祖青眼。 届时，明神门与柳家两大势力助力，又有沱江水族为凭依……这神朝妖孽虽多，终将有他一席之地。 多好的未来啊！ 然而只需一刀，尘缘俱断！ 他已经死了。 那废刀实在是十分锋利，当初试刀的时候，轻易划破了千金的食指，如今落在柳参的脖颈上，就仿佛热汤沃雪，千金未曾用力，柳参的脖子就断成了两截，一滴血也没有流。 千金漠然看着柳参的尸体，断头，就算是修士们有着再神异的术法，也是绝不能活了。 如果这种情况他还活得过来……那千金也认了。 三息功夫，柳参的尸体化成一条黑色巨蟒，撑破了他的华服。 这蛇尸有着漆黑的鳞片和雪白的牙。 黑白分明得就像是眼前这间明月小筑，更像是他的人形。 确实是十分标致的。 系统说：“快快快，准备跑了！全图给你开了！” 千金面色冷峻，回头看那头驮着木头箱子的红色纸牛，只看见一个箱子砰一声滚落在地上，箱子下面压着一张红色的纸。 柳参死了，法术失效，纸牛消失了。 千金撬开箱子，看见三伢子，五花大绑，手脚都不能动弹，嘴巴也塞得死紧，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在人是醒着的…… 一双肿眼泡，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两张眼皮只剩下一条缝了。 千金不愿用废刀去割破绳子，那样实在是伤刀，柳参一死，逃亡过程中少不了要杀人，废刀有大用，不能损耗。 用手去扯那绳子，却居然扯不开。 将堵嘴的布条从三伢子嘴里薅出来，就听他哭唧唧道：“千金，千金……他们好坏！” 千金斥道：“闭嘴！” 她两个从小青梅竹马，地位是从小就奠定了的，三伢子被她一骂，打个嗝儿愣是一句话步敢说，只是从那肿眼泡里还是掉眼泪。 见千金实在是扯不开那绳子，才小小声说：“这是捆仙绳……专门用来捆人桩的，没有法咒弄不开。” 千金问：“法咒是什么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 千金按住废刀刀鞘，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拔刀。 三伢子小小声还要说：“刀砍不开……的。” 绳子已经断了。 这柄从修罗血海中流落出来的废刀，实在是十分锋利的。 将三伢子手脚放开，千金抓住他的脖子，就要抓紧时间离开现场，三伢子却又道：“等下等下！储物袋！” 千金：“？？？” 储物袋是什么？ 她还没问出口，三伢子就飞快地冲到蛇尸旁边，从衣服堆里捡了个锦囊出来，殷勤地递给千金，说道：“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千金将锦囊收了，惊疑地看向三伢子：“你刚才速度好快！” 比千金自己还要快！ 单从这速度就看得出来，三伢子实力其实是不弱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千金满腹疑惑，却分得清当前事情轻重，并不纠结，道：“好！既然你跑得快，就不用我再带你了！跟着我指路，跑！快跑！用最大速度跑！” 第78章 三伢子死里逃生，得千金救命，撒腿就跑。 然后千金发现，他真的跑得很快！ 千金不得不喊他站住，然后跳到他的背上，让他背着她逃跑，她给他指路。 三伢子背着一个人，居然跑得比千金自己一个人都快！ 系统个吝啬鬼，拿了能量出来开个方圆百米的全图，说道：“在他们发现柳参死了之前，最起码跑出明德山明德城吧。” 千金十分赞同。 但问题是，往哪儿跑？ 神朝人生地不熟，千金只认识一个孙家庄孙神婆，但平心而论，孙神婆对她不坏，难道她要把祸水引到孙家庄去？ 姑且不说千金做不出来这种事。 孙神婆也绝非明神门的对手……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渡沱江，回柏之国！ 三伢子拼了命，背着千金往沱江跑，千金算着速度，只需四个时辰，就能感到沱江，这实在是太惊人了，千金实在是不能不怀疑，他究竟是怎么有这种速度和力量的同时，还会被养成人桩，当猪宰。 两个时辰后，三伢子气力耗尽，停下休息，千金开口首先就问这个问题。 “我看你并不弱，算是修道有成，怎么成了人桩？到底怎么回事？” 三伢子一听，肿眼泡看着地面，抽噎着说：“道和术不一样的，我空有一身修为，术法一窍不通，根本不会斗法，他们骗我进明神门，专意就是养我来吃的。” 千金眨了眨眼睛：“我不明白……” 她实在是不明白。 她所听到的那些故事里，不是这么说的。 但故事里的明神门，也是斩杀暴君被迫迁移的大好人 可见她从前所知道的事情，怕是全错了。 第48章 逃亡路上 趁着短暂休息的空隙, 三伢子与千金讲了他离开小柳乡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在村里，他们和我爷爷说，要带我去做首席弟子, 继承明神门老祖的衣钵, 全是骗人的。” 小柳乡摆了三天流水席, 送三伢子离开，都以为他从此出人头地, 往后跃进龙门, 和凡夫俗子不同了。 三伢子做着这样的梦，跟那明神门的人走了, 刚离开村子就发现，被用这样的理由带走的孩子，得有几百个，各个都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 是传说中的志异主角。 事实上, 确实也是天赋异禀。 这几百个人, 每个人都有灵根, 每个人都能修道，每个人都进度惊人。 但是……道是道, 术是术。 三伢子躺在地上，汗水从发梢滑落，他其实与千金同岁，今年也才刚好十八岁成年，是个少年郎。 “明神门……如今已经七代同堂, 门中弟子上千人，这上千人, 绝大部分都是一二三代弟子。” 这些事情，三伢子也是后来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创立明神门的老祖宗，到现在还没有死，几百岁的人了。他收了大概四十个一代弟子，这四十个一代弟子，收了一百五十个二代弟子，这一百五十个二代弟子，收了四百个三代弟子，这些人长生久视，都活得很好，没有一个老死的。” 三伢子苦笑着说：“我从小就学不好算数，千金，你比我聪明，你算算，这是多少人了？” 只一二三代弟子，加起来，就有五百九十个人。 七代同堂…… “因为养不起那么多人，明神门从四代开始，就严禁收徒，不经过二代弟子的考核，不允许新人入门。” “他们一口气从柏之国带走了几百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进明神门……” 是，三伢子是真正的天赋异禀，就算是在那几百个同龄人里面，他也是修道进境最快的那个。 但是……天赋异禀又有什么用呢？ 人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明神门从来不需要天才，甚至可以说，他们害怕天才，因为天才是吞噬资源的怪兽，越是天赋异禀，越是需要更多的资源，一千张嘴分饭，本来就很不够了……再多几个天才，还有他们的饭吃么？ 所以那几百人成了人桩。 人桩不是吃饭的嘴，人桩是饭本身。 千金听到这里，问道：“可是我听说人桩要吃妖怪……哪里来那么多妖怪给你们吃？” 三伢子不由落起泪来。 “原本是没有的，但是原本他们也不敢一口气做这么多人桩出来，我们就算是草芥一样的人，难道我们没有亲朋，没有关心爱护我们的人么？” “那些被我们吃掉的妖怪，难道就没有同族，没有同乡，没有一起化形的朋友么？” “可是他们都死了！！！就是因为他们都会死，所以他们才敢一口气哄骗几百个人过江来！” 千金彻底愣住了。 三伢子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可是她到底听明白了。 人桩……妖桩……都是从柏之国带出来的。 五年前，旱魃欲灭柏之国，明神门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他们回到柏之国，通告他们往日在柏之国时的好友，柳家。 第79章 他们专程为柳家而去的柏之国，否则他们不该出现在柏之国。 柳家得到柏之国要灭的消息，举族迁徙。 迁徙途中，明神门发现柏之国乡野，遗落着许多明珠……这些有灵根的乡野明珠，放在往日，他们不敢动什么歪心思，更不敢一口气直接对几百人都动那歪心思，但是，两年后柏之国就灭了。 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于是他们带走了一批有天赋的人，还有许多有修为的妖怪……或许一开始他们确实是好心带回去要精心教养的，在国灭之前，救一批有天赋的种子出去，终归是件功德。 但是明神门只够养活一千修士，哪里能一口气养这几百个小孩子？ 更何况这几百个小孩子是柏之国的人，现如今的明神门，却身在神朝。 就算能养，真养大了，怕是有更大的麻烦。 那就只好炼了人桩了。 “他们还说，本来我们就是该死的人，多活了纪念，已经是明神门的恩德，让我们好生修炼，好好吃饭，提升修为，早早报恩。” “他们教我们修道练功，一日日只觉得修为在增长，却不教我们斗法的手段。就这样一个未入道的凡人，掌握了法咒，也能将我们捆起来动弹不得。” “那捆仙绳好厉害，我入道三年了，却还是挣不开。” 他当然挣不开，他空有修为，一点儿不会用，实实在在被养成了一头猪，浑身上下的肥肉，最后都要落到主人肚子里去。 千金喃喃道：“你入道三年了……” 三伢子只修了两年就入道，那柳参，一整家子的大妖怪，消息灵通，不缺灵石，又有明神门的师承。 柳参现如今都未曾入道，指望吃了三伢子入道。 比起三伢子，柳参的天赋要差出去那么多!但是三伢子是人桩，柳参是明神门七代弟子大师兄。 因为他是柳家人，柳参的背后是柳仙。 “哈哈。”千金笑了，她的笑容很冷。 柏之国一灭，明神门得到了好大的好处！ 几百个人桩放出去，一个人桩数百灵石，只需要一枚灵石就能够满足江里那老乌龟的胃口，让它冒上得罪旱魃的风险，偷渡柏之国的难民过江，并且还极有可能坏账。 灵石是很值钱的东西，明神门光靠着卖人桩，可真是吃的，满嘴流油啊！ 千金问三伢子：“你休息好了么？” 三伢子怯懦地说：“我还是觉得好累…天地间灵气太少了，不吃妖怪的话，要吸收好久才能填满丹田。” 千金冷酷地说道：“马上他们就会追上来，把你活吃了，所以，你休息好了么。” 三伢子背上千金，拼命往沱江跑去。 这次只全力跑了一个时辰，他就又停下来，说：“我不行了…灵力用完了…沱江好远。” 千金望着明神门的方向，说：“三个时辰过去了，天都要黑了，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柳参的尸体，你觉得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追上你？” 三伢子哭丧着脸，说：“如果是四代弟子的话……只需要半个时辰。” 千金长叹一声，道：“那他们随时都会到。” 而且如果他们速度有这样快的话，系统开的全图也不会有用的，范围太小了，瞬息即至，根本反应不过来。 千金反手抓住三伢子的脖领子，将他扔到自己背上，她的速度比起三伢子要慢得多，比起追兵，更慢。 但是无论是否能逃掉……千金不能将小柳乡余下的唯一一人，扔在原地等死。 到沱江的距离是那样的远，很快千金也感觉疲倦，她开始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将那柳参的尸体塞到锦囊里带走……那样大的一条蛇，能补充很多的能量。 但千金不愿意吃人。 柳参虽然并不是人类，但是她们也曾经说过很多句话，他在千金眼中，实在是和人差不多的。 曾经她快要饿死的情况下，吃过一只化形的黄鼠狼，她并不后悔，但不到那种境地，她还是更愿意将那些化了形的妖怪，当做人来看待。 在千金调整呼吸，捡起系统之前给她发的那份什么什么呼吸法，调整逃命时的呼吸节奏的时候，累瘫了在她背上趴着的三伢子，突然道：“千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我一直都知道，大家都知道。” “而且，你不是人，对吧？爷爷和我说过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 三伢子低声说：“如果实在是跑不掉，你把我吃了吧……” “人桩一定要生吃，煮熟了烤熟了，灵力就会逸散到天地之间，而且要在死了之后一刻之内下肚。灵力本是被灵根束缚在我体内的，我死了之后很快他们就会逸散，要抓紧时间。” 千金木然道：“我不吃人，会疯掉的。” “你又不是人！你是半妖，大家都知道的！你既可以吃人，也可以吃妖！不会疯的！人和妖都不算是你的同族。” 三伢子在千金背上，吧嗒吧嗒掉眼泪：“我爷爷、 我娘、我爹，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们没有了，就算是活着回去，我也见不到他们了。” 第80章 “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见我爷爷。” “我好想我爷爷！爷爷要是还在，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么欺负人！他们太坏了！” “我不想被妖怪吃进肚子里，千金，如果我活不成了，你把我吃了吧。你吃了我，很快就入道了，你那么厉害，都能杀了蛇妖，一旦入了道，他们拿你没办法，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能跑的。” 千金脸上一片漠然。 “你放心，你把我吃了，我死了，也不会和你娘去告状的，等我死了，下去了，我看见千姨，我只说你的好话给她听。” 千金叹了口气：“我不会让你被别的妖怪吃掉的，行了，闭嘴吧，少说几句，抓紧时间调息，一会儿再换你来当马。” 第49章 追兵 距离沱江还有五千米。 千金看到一道流光落下, 在沱江与她之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追兵到了。 仅仅五千米的距离，一时间如同天堑。 千金按住三伢子，道：“你知道储物袋怎么用, 对么？” 三伢子说：“没入道的话, 就要血契, 但是我入道了，所以不需要血契, 直接用就可以。” 千金点点头：“里面有灵石么？给我拿一块儿灵石出来。” 三伢子翻找半天, 从里面拿出一块儿灵石，很小一块儿, 方方正正的一个长方体，青烟色，墨锭一般大。 千金将灵石收入怀中，然后将之前在当铺换的黄金递给三伢子, 让他塞进储物袋里。 这会儿系统也顾不上能量消耗, 扩大了探测范围。 千金看到一张绿色荧光所构成的地图在眼前缓缓展开……她看到树木, 看到河流, 看到树梢的飞鸟，和地下惊动的地龙。 还看到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点。 那便是追兵了, 系统说。 “他很强。”系统郑重地和千金说道：“我不是战斗类型的，不能准确的探测出他的实力，但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不想你死。” 千金说：“我明白了。” 她看向三伢子，交待说：“你下了沱江, 只管往前游，我知道你不善水, 也害怕下水，但是只要你要是想活命，只有沱江能救你。” 千金一边看着地图，小心拉拽着三伢子变幻方向，一边飞快地小声与三伢子讲沱江：“下了水，只管往对岸去，狗刨也不妨事，几百米的距离，就会进入拦江大阵。拦江大阵是旱魃设下的，明神门不敢动它。” “拦江大阵……” 三伢子脸上露出了又哭又笑的神情。 “这是逃命都不许逃命，他们真的好坏。” 千金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现在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么？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给我听清楚，记清楚。” “等进了拦江大阵，你就不要继续凫水了，飘在水面上，省些力气，慢慢等着。等一个老乌龟来渡你，那老乌龟是个好人，你看见它，把这储物袋里面的灵石都掏出来，给它。留着储物袋，它渡你过岸之后，你用储物袋，从沱江取水……浇一下南岸的土地吧。” “过了岸，不要再往南，就留在江边，江边有水有鱼，饿不死，再往里就不一定了。” 三伢子听了这话，十分害怕，他小声问千金：“那你呢？你不要我啦？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的。” 千金拍了拍三伢子的肩膀，笑道：“他们来追，肯定追的是杀了柳参的凶手，区区一个人桩，还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我还不至于让你给我背锅，我们分头行动。” 三伢子掉着眼泪摇头：“我不要！” 千金又扇他一个巴掌，把他的眼泪打掉。 “我再问你一件事。” 千金看到系统的地图上，尽管她刻意避开，辗转腾挪之间，那红点还是越来越近了。 “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功法么？只用吃？吃妖怪？吃人桩？” 三伢子说：“有修炼的功法，但是进度很慢。入道很简单，就是把灵气放到自己丹田里面就可以，但是天地间灵气苔少了，都是有主的，所以才要吃。” 他飞快背了一篇法决出来，滚瓜烂熟，几千字瞬息背完。 千金眨了眨眼睛，说：“我没记住。” 三伢子说：“没关系，你吃了我是一样的。” 系统说：“没事儿，我录音了，我记住了。” 千金没忍住，又扇了三伢子一巴掌。 就算是这种关头，三伢子也忍不住要生气了：“你怎么还是老打我！我要告诉你娘去！” 千金道：“别废话了，往沱江跑，快点儿！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影响我和他们斗法。” 斗法，千金喜欢这个词。 她看一眼地图，那个红点已经很近，很近，很近了。 千金一脚踹到三伢子屁股上，给他指了方向，再也顾不上管他，拔刀出鞘，压低身子，在密密的树梢的掩映下，不退反进，往那红点处去。 逃是逃不掉的。 修士的手段神秘又诡异。 千金计算时间的时候，算的是他们刚发现尸体，立刻便直奔她而来的时间，但没想到，他们中间居然真的能够那么快就来。 按理来说，中间多少总该耽误一些时候，调查凶手，然后慢慢再查她的动向。 第81章 曾经在西疆杀人的时候，千金凭借这中间的时间差，从来没有被堵住过。 但是修士似乎可以直接算到凶手在哪里，他们中途除了赶路，没有一丝迟疑，直奔千金而来。 千金不明白这是什么手段，但杀了柳参，又见到三伢子，让她信心大增。 曾经她害怕修士，害怕的传闻中，故事里面的修士，但是似乎他们也和凡人一样愚蠢，一样懦弱，一样的……被杀就会死。 管它什么手段，杀了就是了。 跑又跑不过。 系统似乎也能感到当前的危机，在千金脑海中说话时，声音也小了很多，它说：“三伢子跑了，他很听你的话。” 千金哼笑道：“小柳乡的同辈，都很听我的话。” 在三年前，千金算得上是小柳乡一霸，只有她娘治的住她。 “只有这一个追兵，我拖住他，三伢子应该能跑掉，这里距离沱江只有五千米，片刻功夫。” 千金希望三伢子能活下去。 他是千金所认识的，同时也认识她娘亲的，小柳乡唯一一个人了。 小柳乡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庄，周围有一湾溪水环绕，村子正中间还有一颗很大很大的老柳树，枝繁叶茂。 千金很喜欢小柳乡，可是三年过去，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她记忆里的那个富足安宁的小柳乡，真的存在过么……？ 只存在她一个人记忆中的小柳乡，是真的么？ 她真的希望三伢子能活下去。 所以她要先杀掉这追兵。 千金离那红点很近了，她几乎完全是闭气在行动，绕过一棵树，只需要再三四米就可以看见对方真容。 这里是一片密林，对千金其实很有利。 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果两个人完全暴露，彻底正面对抗，千金处于弱势地位，会死的很惨，但因为密林的遮蔽，所以会有腾挪的空间。 与此同时，千金确定了一件事。 “三伢子离开的时候，制造了很大的动静，我都能发觉，没有道理那人会发现不了。” 但是对方不为所动，只是往千金的所在接近。 也就是说……他们应当是有什么手段追索凶手，确定千金的位置。 那他会发现千金在接近么？ 千金在树梢上探出一只眼睛，往系统地图中的那红点看去。 那是一个身穿藏青色道袍，踩着布鞋，捧着罗盘的中年道士，他在这密林的复杂地形中，眼睛时刻看着罗盘，并不看路，却如履平地。 这中年道士腰后还别着一把木剑，看上去是桃木的，应当是法器之类。 腰间还有一个袋子，或许是储物袋。 除此之外，这道士浑身上下都很清爽，并没有多余的物品，千金只看了一眼，就飞速收回了视线。 她想要试试之前在西疆玩过的老把戏。 “来一支箭。”她对系统说。 远程攻击，一向是最好的手段，当你和敌人面对面的时候，就算你的实力高超，也有死亡的风险。 但选择弓箭，就不一样了。 在敌人还未曾发觉你的存在，你却已经确定了他的位置时，一只箭从天外飞出，防无可防，避无可避，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这是最好的选择。 千金感觉到一只沉甸甸的金属长箭，悄无声息地落入她的手中。 接下来她还需要一个高处的位置，足以让她完成蓄力的宽阔地方。考虑到修士入道之后，身体似乎会发生很强的变化，最好两个人中间有尽量少的物品，尽量少的削减力道。 ……还要做好一箭爆头却不死的准备。 三伢子被当成猪养，空有修为，不习道术，身体强度依然有了极其可观的变化。 千金不得不做好这样的准备。 到那时候，就只能寄希望于废刀的锐利，进行近身搏杀了。 千金蜷在树干之后，闭气潜伏，默默地望向四周，寻找合适的狙击地点。 忽然听到系统高声叫道：“快跑！！！” 千金的耳朵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从树上滚落，悄声落在地面厚厚的落叶上。 就在她离开原地的瞬息之间，一柄木剑穿过了厚实的树干，将高大的巨木裁断，掠过她原本的所在。 树冠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沉闷响声，千金在树冠之后，抬手望向那中年道人。 是那柄桃木剑。 看上去温钝圆润，没有丝毫锋芒，在空中转掠，却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那道人与千金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小友好功夫，不过遇见我，到底是可惜了一条性命。” 他笑得温柔，语声也柔和，那柄桃木剑却丝毫不停，发现掠空，即刻转向又往千金刺来。 第50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关头, 绝不能退。 飞剑悬在空中，受主人心意驱使，不断进攻，无从制止, 让千金只有防守的余地, 没有进攻的间隙, 等到力竭，便是该死的时候。 越往后退死得越快, 只有往前去, 近身才是生路。 那道人说话时，千金已经向着他的方向, 冲刺了十余米，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长。 第82章 这道人斗法的经验或许不算充足，否则不会在千金落地时，非要说一句狠话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但是他的反应速度很快, 他的飞剑也实在是一件神兵利器。 当第二剑刺来的时候, 尽管千金有着系统的提醒, 及时闪避，终究还是被刺穿了肩膀, 当那柄桃木剑穿过时，最令人痛苦的并不是剑刃的创伤，而是剑柄。 当剑柄穿过时，比剑刃更凸出的形状，对本就被剑刃捅穿的伤口, 进行了二次贯通。 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出现在千金的右肩膀。 那道人看见血花溅开，满意道：“小妮子甚至未曾入道, 居然也敢在袭杀我明神门弟子，可真是是胆大，如今你见识到我听雷神剑的威力——” 系统：“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逼逼赖赖？他是多久没在人前装过逼了？” 那道人以为大局已定。 普通人遭遇如此重创，未必就会死了，但都会因为剧痛和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瞬间倒地，无法动弹。 然而千金方才从树梢落地时就已经抬手拔刀，此时右肩失去控制，刀交左手，在他说话时借助前冲之力，将刀锋递上。 刀锋划过道人的腰，千金的心猛地一沉。 轻飘飘的触感。 她没有看到血，那道人的身躯齐腰而断，两张黄纸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个纸人。 此时再想收刀已经太晚了，刀锋的力道带着千金，往前扑到地上。 废了惯用手的一侧肩膀，敌人毫发未损，身后飞剑第三次袭击即将到来。 千金半跪在地上，感觉她目前的处境十分不妙。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道：“不行我们润吧！你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世界么？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 系统说：“这次不搞魂穿搞身穿，跑到下一个世界里等入道咱再回来。” 千金冷冷地说：“先不用，只是废了一条胳膊而已，我还没死呢。” 和她往日曾经经历过的许多战斗相比，这场战斗还没到必须要结束的时候。这中年道人或许是她所面临的的敌人里面，纸面实力最强的那个，但远远不是最狡诈最残忍的。 他有些脑子，也很有实力，但是他太缺乏经验了……大概率他可能一辈子根本就没有正经与人厮杀过。 千金看着系统的地图，注意到那红点消失了。 系统的探测是不会错的，方才刀锋抵达之前，那道人并非纸人，当刀锋将他拦腰劈开之后，才幻化做一个纸人。 再往身后看去，那飞剑依然在空中不断穿梭，掠空而过，轨迹织成一道密网，但却失了准头，躲避起来要比方才容易许多。 并非是那道人小心谨慎，用一个纸人诱骗千金上钩，而是他有一种纸人替死之术，事实上，千金方才已经杀过他一次。 纸人替死之后，他不知去了哪里，暂时在系统的地图中消失了，只留下一柄飞剑在之类与千金为敌，没有主人的双眼作为指引，威胁性大大降低了。 千金左手反握刀柄，刀刃向外，紧贴在手臂上，当飞剑在空中一番狂乱舞动，最终逼近时，剑刃撞上刀锋，一刀两断！ 两截桃木掉落在脚下厚厚的落叶中，无声无息。这小小一柄桃木剑，与主人同时在场时，厉害非常，但当主人消失，也不过如此。 千金信心大增，与系统道：“不过如此。” 系统吐槽说：“你怎么也开始了？这人给你的教训不够么？装逼遭雷劈。” 千金简单处理了右肩伤口，让它不再流血，毫不迟疑，继续往沱江方向奔去。 纸人替死，那道人绝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活到哪里去了，下一次再照面，这人恐怕就不会如此疏忽大意洋洋自得，以至于露出致命破绽了。 千金这次不再隐匿行踪。 追兵本就有追踪手段，她这次又流了那么多血，隐藏行踪是不可能的，反而白白浪费时间。 千金尽管杀了那道人一次，打破了往日心中对修士的畏惧，但那并不代表她就果真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大杀特杀，最重要的还是进入沱江拦江大阵之中。 然后慢慢等待时机。 然而就像是她所担心的那样，那道人很快又追上来，失去了飞剑这样好用的武器，他却还有更多的法门。 一条性命足以让他学到许多东西，这次，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疏忽大意，千金在地图上看到一个红点，然后抬起头，看见漫天火焰，片片纷飞，落入林中，燃起一片大火。 火焰在千金身前燃烧，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实在是十分狠毒，但是有效的招数。 既然那道人已经确定千金尚未入道，他便知道，只要将这一整片密林焚烧殆尽，最终必然会在其中找到千金的尸体。 系统惊呼道：“这群王八蛋是不是破坏生态环境有瘾啊！” 千金望向系统的地图，那红点遥遥飞在天空，并不落地，应当是被千金方才的一刀给劈裂了胆子，学会了小心谨慎。 第83章 她叹了口气，自觉已经尽了全力。 或许是时候去往下一个世界，暂时避避风头了……只是不知道三伢子到底有没有逃到沱江去，她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三伢子都不能逃走的话，那也只能说这就是他的命了。 就在这时，地图边缘出现了另一个红点。 千金瞳孔一缩，难道还有第二个追兵？方才不来，现在来，是捉到三伢子了？ 却见空中落下甘霖，熄灭了林中大火，一股似曾相识的异香，袅袅娜娜飘到千金的鼻尖。 千金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该做什么。 逃跑！往沱江去！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第二个红点出现在地图中时，移动的速度很快，然后代表着那道人的红点也动了起来，却不是往对方靠拢，而是逃离。 这两人是敌人。 局势瞬间扭转，变得对千金有利起来，那道人被入局的第三人牵制，从追击者变为被追击者，体验到逃命的滋味。 或许是还惦记着要杀掉千金，他并不往明神门去，却往千金的方向逃来，千金这时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系统已经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出口劝阻：“轻易还是不要冒险吧，虽然可以开启下一次任务，但是能留在荒界的时间肯定是越久越好。” 无论是千金想要寻找旱魃的踪迹，还是系统需要荒界的侵染，这都需要时间。 千金唔了一声，说：“我会小心的。” 系统：“……” 早就知道劝不动。 千金注视着系统地图，当那道人越发近时，倏然折返，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那道人骑着一只飞鸟，半片翅膀都是水痕，露出软绵绵的纸底，歪歪斜斜在空中飞着，他在远处的空中看见千金，不由眉头微皱，此时他再也没有方才两人初见时，口放狂言的镇定模样。 终究被千金断送了一条性命，不能再轻视于她。 不过就算手段如何狠辣，终究未曾入道，肉体凡胎，不足为惧，真正麻烦的还是突然杀出来的追兵，难道是这小妮子的护道人？不，如果这小妮子能有那般厉害的护道人，有什么事情直接递话与柳参长辈谈便是，何必突然狠下杀手？ 这件事处处透着奇怪。 不管怎么说，柳参背靠柳仙一族，他的死，必须给一个交代出来。 那道人盘腿坐在纸鸟上，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把纸剑，约莫有十几把，放在掌心中，轻轻吹一口气，俱都化作飞剑在身边盘旋。 纸剑不可遇水，但他很确定千金不会懂得控水的神通。 “就是现在！” 飞剑盘旋未出之时，千金手中出现一枚箭矢，在那道人于密林中寻觅千金位置时，先一步飞出。这一箭力度并不算太大，千金为求速度和隐蔽，舍弃了蓄力，但是她这次的目标本也不是那道人本身。 而是那半边翅膀湿漉漉的纸鸟。 纸做的鸟，怕水，怕火，唯独不怕箭矢所制造的贯穿伤口，只是破了一个洞，阻了那鸟一阻，把鸟上那道人吓了一跳，周身盘旋着的纸剑差点失控。 他很快就回过了神。 但这会儿功夫，场中的第三人已经到了。 千金看见一个裙裾飘飘，仙子一般的年轻女人，脚踩莲花座，手捧玉净瓶，在空中御风而来。 她开口轻斥，声音如同清泉水落在鹅卵石上一般动听。 “畜生道果然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专意做些有伤天和的事！灭国这等事也做得出来，做便做了，竟还要到处追杀活下来的百姓，山上的野鸡都看不下去这等禽兽行经！实在是该死极了。” 千金眨了眨眼睛。 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十分熟悉，从那香味，到这骂声，再到她的脸。 这年轻的仙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面善极了。 那道人被两面截停，十分愤怒，高声道：“什么畜生道！我不是畜生道！我堂堂明神门正宗，六代弟子，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年轻仙子讥笑道：“你姑奶奶我乃是山野间无名无姓一散修，自修心性，不养恶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可以叫我一声祖宗！” 那明神门六代弟子只是冷笑：“神朝拢共两族八派十九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偌大的神朝修真界，人人皆有传承，哪里来的散修？” 第51章 救援 千金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明白这突然杀出来救她的仙子是谁了。 离开神朝到现在, 她总共见过的修士，寥寥无几，当中如此面善，还愿意帮助她的人, 恐怕就只有那一个——孙神婆。 系统肯定了千金的猜测：“她的脸, 虽然看上去变年轻了许多, 但是我见过太多男人和女人了，我不会被年龄所蒙骗的, 这是我的专业范围, 是她没错。” 孙神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在孙家庄告别之时，千金眼中所见, 不过是个路都走不动的老太婆，现如今出现在她眼前施以援手的，却是一个风华正茂，言笑晏晏的年轻仙子, 百岁老妪重返青春, 若非千金见过的人实在太少, 她绝不会猜到是她。 第84章 就算猜到了是她, 若不是系统的笃定，千金也不敢相信。 千金知道她为何如此改头换面。 一个像千金这样毫无牵挂的人, 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的行事，但孙神婆背后，是整个孙家庄。 千金高声道：“玉露仙子不必同他废话，他定然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空中莲花座上的年轻女子嫣然一笑, 眉梢弯弯，道：“明神门六代弟子, 也敢与我这般说话？你们老祖宗在我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这一巴掌，就罚你不敬师长！” 那明神门六代弟子还在冥思苦想：“老祖宗的好友中竟有名为玉露仙子的人么？” 自然是没有的。 这名号本就是千金随口编造，为孙神婆掩盖身份而用，哪里来这等人？至于孙神婆所言，与明神门老祖宗有旧之类，大抵也只是随口掩人耳目。 千金见那明神门六代弟子被困住，心中有心杀他，顾虑到孙神婆，到底还是收刀入鞘。 孙神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是要来助她杀人，只是保护她不被杀，那六代弟子既然说神朝两族八派十九家打断骨头连着筋，难道孙神婆扎根神朝，就能例外么？ 她既然愿意出手相救千金，千金也不愿让她为难。 千金收了刀，淡淡看那明神门六代弟子一眼，问孙神婆道：“敢问玉露仙子，畜生道是什么？” 孙神婆不知千金杀了柳参，只以为这明神门弟子追杀她，是因为她是柏之国遗民，要赶尽杀绝，所以才痛骂他是畜生道出来的畜生。 既然如此，那畜生道，显然与柏之国的灭亡，与那旱魃，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孙神婆那张团团圆圆鹅蛋脸上，不由露出悲悯的神情：“你何必追究呢？” 千金反问道：“怎么可能不追究呢？” 孙神婆摸了摸千金的头发，轻声道：“这种事情，一个满心挂碍的护道人，是绝不会说与你听的。可是玉露仙子乃天地间无跟脚无传承，自由自在一散仙，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轻轻掐个法印，让一尊莲台出现在千金脚下，一路在空中护送她前往沱江，许久才道：“畜生道……便是畜生道。” “六道崩回，有人欲要重铸六道，当中便有畜生道和饿鬼道，那旱魃，便是畜生道的首领，她被炼化，成为畜生道的法身。” 千金咬紧了牙关。 “饿鬼道。”她低声说。“那便是柏之国了？” 孙神婆慢慢道：“孩子，你太小了，也太弱了。你甚至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你要如何才能匹敌那般改天换地的人物？人这一生，不应当浪费在注定无望的事上。” 千金看见远方的沱江，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有鱼儿跳出水面，一片勃勃生机。 她知道孙神婆是真心为她着想，她走向的那条路，注定是九死一生的黑暗之路，只是想想就让人绝望。娘亲曾经也嘱托过她，不要报仇，只是活着。 千金知道她们都是为了她好。 她跳下莲台，高声道：“多谢仙子好意，恕我不识好歹！” 孙神婆只是苦笑：“我早该知道是这样。” 或许她喜欢的正是这样，虽然不识好歹，但若不是这份不识好歹，或许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成为孙家庄的护道人以来，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只能看着不平之事暗暗叹息，这世界上的事总是混沌不清的，可是还有哪件事，比报仇更天经地义？只偶尔一次，让她以散仙身份，偷偷主持正义，又有何不可？ “畜生道实在是……不干人事！”孙神婆叹息一声，道：“你先别急着与我划清界限，这一段路，只怕你一个人走不过去。”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抛到空中，一道银光闪过，天地间传来纸张撕裂的响声。 千金悚然一惊，看见远方那条沱江，闪烁着日光和温暖，蕴藏着万物生机的沱江，竟然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内里的纸屑。 这居然纸折出来的！ 千金见过明神门折纸之术所造的鸟儿、桌椅、飞剑，却实在是没有想过，竟然还有改换天地之功！若非孙神婆前来相救，哪怕是千金成功杀掉那六代弟子，等她自以为得胜之时，一头扎进这假沱江中，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岂止是千金没有想到，就连系统也是哑然失语。 它凭借着热辐射地图，助千金越级挑战入道修士，竟然忘记了先前在这荒界的凄惨遭遇，竟然以为它的眼睛是可信的，差点儿带着千金一头扎进这假沱江里去了！ 孙神婆撕开了假沱江，一张黄纸飘然落下，入水浸湿，千金看着那水，呆呆地问道：“这下面，是真的沱江么？” “是的。”孙神婆笃定道。 “明神门折纸之术，以其奇诡闻名，但怕水，怕火，又怕金，可以克制他们的道术实在是太多了，你不必害怕。” 千金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废刀刀柄。 那条纸做的假沱江裂开之后，似乎她与沱江之间便是一片坦途，只需走过去，就能抵达安全的彼岸。但孙神婆年轻又曼妙的声音在江面响了起来：“柏之国已灭，明神门置身事外，何故赶尽杀绝？” 第85章 是了，既有这纸做的假沱江，怎么会没有布下这陷阱的施术之人？ 这短短一段路，居然正如孙神婆所言，千金一个人……走不过去的。 一位身着紫袍的小老头儿，骑着一头毛驴，尾巴摇摇晃晃，沿着岸边从远处走近了，千金看见他，也看见他身后如同猪崽一般被五花大绑的三伢子。 千金长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三伢子活不得了。 那紫袍小老头儿一双眯缝眼，笑眯眯地说道：“柏之国的事情，我明神门自然是置身事外的，不仅置身事外，还救了不少人出来，但是，现在要说的可不是柏之国的事情。” 孙神婆面露讶色。 千金一句话也不说，当机立断，跳入沱江之中，右肩凝固的血洞，在江水中散开一蓬血雾。 小老头儿身后的三伢子看见千金，呜呜唧唧又哭起来，小老头儿随手摸出一张纸符，遮住他的眼睛，却听哭声更大了。 孙神婆问：“不是柏之国的事，又是什么事？” 小老头儿被哭声吵得愁眉苦脸，与她说：“哎呀呀呀，不要看到一个柏之国的遗民，就想到国仇家恨。除了国仇家恨，就没有别的仇怨别的因果么？” 这会儿功夫，千金已经闷不做声在沱江游出去了几十米远了。 小老头儿说：“你知道柳家么？” 他背后驴背上三伢子手脚被缚，挣动之下，竟然硬是从驴背上滚落了，小老头儿顿时忘记了原本要说什么，哎呀一声，唉声叹气起来。 “这也太没出息了！” 他滑下驴背，去捡三伢子。 孙神婆问：“柳家怎么了？” 千金已经游出去一百来米。 “柳家有个小孩儿让她杀啦！谁耐烦追究她是柏之国的遗民，要找事儿也找不到明神门的头上，我明神门隔岸观火，顶多也就只是见死不救，远远算不上罪魁祸首，管这个做什么！” 千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小老头儿拍着大腿说：“但是杀了柳家的小孩儿，还是在我的地盘上杀的，到时候那毒蛇闹起来，我可禁不住！杀人偿命，又有什么问题？” 就连孙神婆也说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下她为难起来。 这又叫什么事儿呢？如果千金是因为柏之国遗民的身份，被畜生道赶尽杀绝，那自然是大大的不好，她出手援助，问心无愧。可是这事儿，不行，得抓她回来问个明白，为什么要杀柳家的小孩子呢？说不定当中有什么误会。 千金在沱江水中拼了命的扑腾，血流了半个沱江，到底还是没能进入拦江大阵，就被抓了回来。 千金抱着刀，寒风吹过湿衣，她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系统替她骂街。 “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儿啊！” 千金看看满面狐疑的年轻版本孙神婆，看看笑眯眯的小老头儿，和拼命挣扎的猪崽儿三伢子，冷静地对系统说：“是时候去往下一个世界了。” 神朝两族八派十九家，确实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孙神婆助她逃命，她很感激，为了柳参抓她回来，她也不怨。 只是很遗憾，她走得了，三伢子走不了，从今往后，小柳乡终究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为救三伢子，折腾到这种地步，到底还是无用，只让他多活了几个时辰，但有此一遭，千金问心无愧了。 她闭上眼睛，握紧手中长刀，然而在传送到来之前，是系统的惊呼：“我草！这是！” 沱江，平静的沱江，安宁的沱江，在所有人都忽视它的时候，咆哮着翻滚出巨浪，一只老龟在浪花汹涌中爬出水面，它一双绿豆眼睛中凶光爆射，盯住岸边的四人。 “我嗅到了……龙裔的血，是谁，胆敢在水边残害龙裔，真当我水族无人么？！” 第52章 龟丞相 系统停止了传送。 这一路逃亡, 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但千金始终记得她究竟要做什么，她想要保住三伢子的性命。 沱江上出现的老龟, 声音十分熟悉, 正是在这沱江中做偷渡生意, 赊了千金一块儿灵石，助她过河的老乌龟。 但当它的真身浮现在江面上时, 却与曾经曾经见过的模样不同。 这老乌龟现如今愤怒之中现身, 龟壳直径足有几十米，四只脚藏于水下, 只看见四片茫茫阴影！望之可怖。更让人恐惧的是，如今这形态，又果真是这老乌龟的真身么？ 千金听这老乌龟的话语，是因为她这次血染沱江, 龙裔身份为它所知, 前来襄助。 又一次救兵天降。 就连系统都不由得感叹：“不愧是气运sss。” 千金不知道它又在说什么, 在说她么？不过不妨事, 系统的话听不懂直接无视就好。 老乌龟刚一现身，立刻就动手, 一波滔天巨浪，直扑岸边，孙神婆大惊之下，飘然后退，道：“龟丞相何必如此？！我等并非仇敌。” 那身着紫袍的小老头儿手里拎着猪崽一样的三伢子, 袖子一甩，一张纸化作长长的堤岸, 阻止了咆哮的江水涌向岸边，淹没岸边的土地。 千金看见这场面，顿时明白了为何这神朝江边，竟会无人傍水而居。当时千金上岸来，望见最近的炊烟便是孙家庄，距离沱江依然有相当长远的距离。 第86章 沱江水产丰富，又沟通两国，本应是个聚宝盆。 原来是因为这水中大妖的缘故，稍有不慎，便是水淹岸边百里，以至于岸边百里对于凡人来说肥沃，却极为危险的所在。 一轮斗法结束，三位修士在岸边呈三足鼎立之势，孙神婆并未出手，那小老头儿也只是防御姿态，那龟丞相，虽然愤怒，在这种情况下却也分得清局势，只是伏在沱江水面，操纵着汹涌波涛，将发不发。 两人一妖，都看向千金。 千金骤然成为视线中心，一张脸依然是面无表情，她方才入水，血染沱江的同时，浑身衣襟鞋袜都湿透，上了岸，十分阻碍行动。 她踢掉脚上的鞋袜，光着脚踩着岸边的砂石，走到岸边，抬手递出一块儿灵石。 那被称作龟丞相的老乌龟，一双眼睛足有灯笼大，讶然地问她：“这是？” “之前难道不是你送我渡江的么？是我认错你们了？”千金问。 龟丞相嘟嘟囔囔地说：“那倒没有，这沱江上，能在拦江大阵上挖洞的妖怪，可不多见。” 但是这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什么局势？这种时候过来还钱，区区一块儿灵石，合适么？ 它低下脖子，将那枚灵石叼起来，嘎嘣嚼碎了吞入腹中，道：“味道不错。” 吃了灵石，它才问千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那位的子嗣，他这一手藏金术真是越发高超了，当初我们离的那般近，都没有觉察出来你是龙裔，这又是怎么落到如今这副田地了？” 千金虽然血淌了半个沱江，水中群妖嗅到血气纷纷暴动，但是这龟丞相此时见千金行动自如，还有功夫付之前渡江的船费，原来只是血流得多，其实并无生命危险，顿时那怒火就升腾不起来了。 其实在看见千金之前，它还以为是有人捉了龙裔，专门在江边放血，意图钓出水中大妖，所以才怒气勃发。 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许多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中曲折，只有千金一个人清楚，那小老头儿看见龟丞相，又看它对千金一片爱护，揪着胡子发愁：“柳家简直算得上是欲做真龙座下走狗而不得，这位龙裔姑娘，究竟为何要杀柳家小辈？” 孙神婆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柳家是柏之国逃难到神朝的，这小老头儿是明神门一代弟子，亦是柏之国移民，龟丞相居住沱江，沱江众妖，总与柏之国更亲近些。 这柏之国难民遭受神朝迫害的戏码里，唯一的神朝人，竟然是她自己！ 千金此时虽然是在场四人一妖当中，境界最低的人，毕竟就连三伢子也算是入道修士，但居然成为了事态的焦点。 千金长叹一口气，道：“首先，多谢仙子热心援手，不过我杀了柳参，乃是事实，多有隐瞒，是我不对。” 至于那明神门的小老头儿说什么柳家欲做真龙座下走狗而不得……看得出来这是实话，但是抛却真龙不提，她问柳参要三伢子，开口两次，他不愿意给。 恰逢明神门有大比，柳参急需入道破境，承诺改日与她购入新的人桩，但她需要的又不是人桩。 千金淡淡道：“至于柳参，杀了就杀了，我杀他，因为我想杀。” 那紫袍小老头儿听了这话，愁眉苦脸道：“实在是荒唐。” 千金其实也觉得这话荒唐。 那龟丞相却说：“杀了就杀了，柳家？不过是一窝毒蛇，妄称什么柳仙，你说荒唐，我说你才荒唐，是不是你对我龙宫公主动的手？” 小老头儿连忙摆手：“怎么会!要是我动的手，她还能逃到这江边？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孙，柳家小辈是他刚收的徒弟，无端在山中送了性命，让他怎能顺心？” 千金只是沉默。 孙神婆看她，满目失望，摇头道：“怎会如此。” 仗义出手，相助的却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十分失望。 系统不用专门探测，就知道孙神婆对千金的好感怕是要跌倒谷底了，顿时十分着急，对它这样的攻略系统来说，掉好感度是无法忍受的。 它对千金说：“你怎么不解释清楚？因为三伢子被练了人桩，柳参要吃他，你才杀了他的？” 千金只是对系统说：“三伢子就在这里，你当他们看不出来他是人桩么？还是说他们不看不出来我们两个是一伙儿的？” 千金杀了柳参，不过是龙裔杀了柳仙。 如今在沱江之畔，龟丞相现身，龙裔的身份背景远比柳仙的身份背景要大，明神门有了交代，到时候让柳家直接来寻水族谈判，此事可就此揭过。 但是为了人桩要杀他，那明神门就脱不开关系，非得在此就地动手，见个真章才好。 此外……说不定这理由比无理由更荒唐。 为了小麦被人吃掉而杀人，在人类眼中，难道是可以理解的吗？ 事已至此，孙神婆最先离去，她道：“这世上诸事果然复杂难言，我往后呀，还是乖乖呆在山中，闭耳塞听罢!” 那紫袍小老头儿拎着三伢子，嘿嘿一笑。 “老乌龟，你就守着这往日的幻梦，在这沱江里空耗吧！还龙宫的公主，龙宫早就没了，谁不知道！” 第87章 龟丞相听了这话，愤怒至极，身后巨浪滔天，复又冲上岸边，这次那小老头儿却没有去拦，当江面再次平静时，岸边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跑了，带着三伢子。 千金希望他不是要带着三伢子回去吃了，毕竟他似乎是个大能，柳参吃了三伢子能入道，他吃了三伢子，怕是只能多拉两泡屎。 说起来，修士到底拉不拉屎？村长爷爷曾经讲过的乡野传闻当中，可没说过这件事。 系统道：“好吧，人没救下来，但是这一趟也不能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一开始，千金去明神门，找三伢子，只是想让他给他偷个秘籍，好让她入道。 现在，千金也确实得到了入道的修炼办法，只是中间有些曲折。 沱江之畔，只剩下千金与龟丞相。 龟丞相被那紫袍小老头儿一句话破防，狂乱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淹没岸边百里深林，却居然未曾伤到千金分毫，浪花避开千金所在之地，只是从一旁流淌，江水蔓延之中，有一些调皮的浪花脱离队伍，淹没了她的脚踝。 千金抹了把脸，抱着怀中废刀，静静等着龟丞相平息情绪，她有一些事情想要问它。 不是真龙的事，也无关龙宫。 她很清楚娘亲是个纯血统普通人类，否则不至于死的那么早，她从未和千金说起关于真龙的事情，也从来没说过千金是龙裔，她以为千金不会清楚，但是千金是个孩子，又不是个傻子。 千金同样没有问过娘亲关于她爹的事情，她知道的肯定比这老乌龟知道的更多，她没问，单纯只是她不在乎。 但是龟丞相一定知道的事情，除了这些，还有拦江大阵。 它在这沱江之中，一定知道，三年前，甚至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沱江是神朝和柏之国的国境线，两国交通，必须要经过沱江，没有第二条路。 当龟丞相终于从狂怒之中平静下来，红着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看着千金要落泪，千金问它：“旱魃，是从神朝到柏之国去的，是吗？” 龟丞相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系统对这话有ptsd，还没有等它问千金究竟明白了什么，千金又问：“哪个方向是神都？” 神都是神朝的国都，如果说千金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除了让系统救她一命之外，她还有什么别的收获的话，就是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主宰着国境内一切事情的发生，亦当为国土中一切事情负责。 叶明真叶明钦叶明辉的故事，看似与皇帝无关，却处处都是皇帝的影子。 千金找不到旱魃，旱魃可能在任何地方，但是神朝的皇帝，一定在神都。 龟丞相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怆然从灯笼大的眼中落下眼泪，吓了系统一跳。 第53章 虫族世界 龟丞相那灯笼大的眼睛里, 倏然滑落几滴拳头大的眼泪，不仅把系统吓了一跳，千金看着也是直皱眉头。 她担心的是，龟丞相情绪如此悲怆, 恐怕一时间她是走不脱了。 但是千金实在不愿意在此久留, 龟丞相救她一命, 她记得这恩德，尽管如此, 她宁愿辜负这恩德, 也不能顺遂它的心意。 那紫袍小老头儿临走前，说龙宫已灭, 惹得龟丞相勃然大怒，想必龙宫是真灭了。此时龟丞相对着她掉眼泪，如无意外，接下来便要让她…… “公主殿下, 你难道不要去龙宫看看么？” 千金道：“我另有要事。” 她既然已经背负起了柏之国的命运, 又要如何背负龙宫的命运？她现如今甚至还未曾入道, 要在这尘世间打滚多少年, 才能寻到那旱魃的踪迹？ 龙宫的敌人，只会比那旱魃更强大。 龟丞相长长叹息一声, 千金的避让和退缩，它又如何看不明白呢？它背着龟背上的绿苔，庞大的身影，缓缓没入水中。 “神都，就在西方, 殿下若遇危险，便来沱江, 龙宫虽已式微，但在这沱江两岸，还不至于让龙裔被人残害了去。” 水下的阴影向江心游去，遥遥将最后一句话送到千金耳边。 “血海中阿修罗一族，修杀戮之道，所锻刀刃，杀戮越多，越显锋锐，只是杀戮太过，便易反噬，殿下用时，还望小心。” 千金望着龟丞相离去之后，复又恢复平静的江心，久久默然无语。 当千金沿着江岸，往西方去，往神都去时，听到系统开口说道：“我有一些问题。” 千金问：“什么问题？” 她也有很多问题，只是她知道这问题系统回答不了，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所以并没有开口去问。 比如说，龙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裔又是什么东西？孙神婆现在是不是对她很失望？龟丞相是否也对她很失望？怎么去神都？到了神都，又该如何生存？ 还有最重要的，那只该死的旱魃，究竟在哪里？ 系统说：“为什么，不是你能够通过杀戮变强，而是刀能够通过杀戮变强，这挂是不是开错方向了？” “你看哈，你的人变强了，实力是拿不走的。但是刀变强了，刀是会被别人抢走的，而且，刀再厉害，你不够厉害，那只要别人给你一刀，你受伤了，刀再强也没有用呀。” 第88章 千金：“……” 系统还说：“而且，这刀不是有灵智么……” 当初在当铺买刀的时候，当铺那徐三掌柜说的清楚，这刀有灵智，有了灵智的刀基本就是个废品，所以千金才叫它废刀。 千金凉凉道：“对啊，这刀有灵智，越强我死得越快。” 系统深思熟虑：“不然我们把它扔了吧。” 千金才不扔。 “这刀虽然有灵智，但我握在手中的时候，如臂指使，没有任何问题，姑且算它听话吧。其次，这刀的好处，除了锋利，还有便宜。” “便宜？你是说一分钱没给吗？” 虽然这刀确实是一分钱没给，从当铺那里用柳参的名义赊来的，但千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这刀不磨损，不会卷刃，不用磨刀。” 千金会用刀，但是不会磨刀，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她辗转从京城到西疆，一路杀人，最困扰她的事情就是那把刀砍十五个人头之后就会卷刃。 卷刃之后如果还有敌人，就要用手去杀人，那感觉很不好。 然后她就要找地方磨刀，或者换刀，十分麻烦。 这柄来自修罗血海的废刀竟有如此好处，噬主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在千金所面临的危险中，这刀全然排不上号。 千金说服了系统，系统思考半天，道：“这么说来，这刀其实还不错，可以打六十分。” 六十分及格分，在系统的评分标准里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不错了，千金一直觉得系统的个性挑剔刻薄，就连对它言听计从的任务者它都不喜欢，这世上能让它喜欢的东西恐怕是根本没有。 千金一边往西行走，一边与系统聊天解闷儿。 主要是给系统解闷儿，千金并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赶路是件无聊的事情，但是系统会这么觉得，应当是因为它没有脚也没有手，只有眼睛和嘴巴的缘故，所以它经常会觉得十分无聊。 某日，千金在江边，抓了一条鱼，生了一堆火，用千辛万苦在江边林中找来的天然调味细心烹调，终于发挥了一把神级厨艺应该有的水平，酥麻焦脆的鱼肉入了口，炸开一阵鲜香，千金突然道：“我觉得到了神都，我们可以开个小饭馆儿，或者支一个烤鱼摊。” 千金早得到了这神级厨艺，但是往日她手里什么调料都没有，就算是有了那神级厨艺，做出来的饭菜依然什么都是不是，难吃得很。 如今有了空闲，稍微搜集了一些调味品，神级厨艺立刻大放光彩，给了千金灵感。 她说：“开个饭店，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吃，我们隐姓埋名，一边修炼一边打探消息。” 这法子确实不错，主要是解决了经济问题，千金身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曾经她有一个储物袋，给了三伢子，曾经她还有一个灵石，给了龟丞相，做船费。 她一毛钱都没有留。 千金浑身上下，现如今的财产，只有左手尾指上漆黑戒指一枚，火堆旁放着废刀一柄。 这两样东西，戒指是系统寄身所在，刀是杀人武器，千金不会拿出去交换，而不能在市场中交换流通的东西，无论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一文不值。 所以千金全身上下，一文不值。 这法子很好，但还有一个问题。 系统恼怒地说：“三伢子给你的那篇秘籍到底是真的假的，怎么练到现在都没入道呢？” 千金这些日子赶路途中，听着系统放的录音，苦心修炼，但是进境嘛，不能说没有效果，只能说约等于无。 比起系统来，千金要淡定地多：“三伢子也是修炼了两年才入道的，柳参从小练到大，都没有入道，可见入道本就是件困难的事情。” “我当然也想昨天拿到秘籍，今天开始修炼，明天就入道，后天就去杀人。” 但是这世上岂有事事如人意的？ “没关系，我慢慢修炼就是了，那旱魃境界高深，长生久视，会活很长时间，只要我不死，总有机会去报仇。” 报仇，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千金一点儿不着急。 系统长吁短叹，知道千金这话不错，终究是闭嘴不提了。 千金接下来往神都去的路上，挂念着到神都去要靠这手神级厨艺大隐隐于市，脚步便慢了一些，日日生火做饭，研究厨艺。 这日千金从水里捞了一种水草晒干磨粉，在岸边又生火烤了一条鱼，撒到鱼肉上，想要试试水草粉末的味道，还未入口，突然看见江上飘来一只小小的船。 这事儿可就古怪了，千金站起来，灭了火堆，默默往后退去。 她在沱江岸边行走多少也有几十天功夫，还未曾见过江上有船。 沱江上只有拦江大阵。 千金不清楚在拦江大阵之前，沱江上是否有神朝人的船，但是如今的沱江，只有拦江大阵，没有船，也没有渔民，只有一江净水，在日光下闪耀着平静的光。 沱江如龟丞相所说，是龙宫的势力范围，虽然龙宫式微，甚至让那旱魃在江上设下拦江大阵，羞辱了个彻底，但让神朝人不能下水，还是做得到的。 第89章 千金离开江岸的速度很快，但那船从上游飘下的速度更快，须臾间便到了千金身畔，那船很小，只供一人盘膝而坐。千金看见那人低着头，头上戴着一只巨大的斗笠，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和一个尖细的下巴。 惊鸿一瞥，那人顺流而下了，留给千金一个背影。 然而就只这照面功夫，千金低下头时，看见胸口一个血洞，随即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她心说：“我终于死了吗？” “你没有死，我救了你。” 是系统熟悉的声音：“等等，这对话好像有点儿熟悉。叶家三兄弟那个世界里，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千金笑了：“啊，好像是的。” 她动了动手指，是熟悉的感觉。 “我被人杀了……这是我自己的身体？” 系统肯定地说：“对，这次情况不一样，如果把你留在原地，那个人说不定要回来毁尸灭迹。而且这个世界比起上个世界，难度要高了不少，我想魂穿的话，你应付不来，所以就直接身穿了。” “不得不说，身穿消耗的能量要多很多，如果不是上次搞到的天道气运有那么多，这次还真不一定能把你带过来。” 千金睁开眼睛，看见一片闪烁着荧光的圆形天空。 她呆了一呆：“所以，这次是个什么世界？任务是什么？” 系统说：“这可是我为你千挑万选，当前最适合你的世界，你听说过，虫族么？” 第54章 闻所未闻 千金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虫族。 “虫子妖？” 虫豸成妖, 并不多见。这类生物天敌太多了，就算是有幸没有在修炼成妖之前被天敌吃掉，等到修炼有成之后，与天敌照面, 照样也还是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总的来说, 虫豸这种东西, 虽然恼人，但是本质弱小, 远不足以为害一方, 千金很少听到有关虫妖的传闻。 系统说：“啊，不是妖怪, 就是一种历史悠久广受喜爱的特殊世界观，这个世界观真的很适合搞修罗场，所以我的库存中有坐标，但是另一方面, 虫族世界观也是真的很适合打怪升级。” 这确实是当前最适合千金的世界。 她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提升实力, 而且是段时间内极大的提升, 那个从乘着一艘小船从沱江上游漂流而下的斗笠刺客, 很强，而且足够狠辣。 斗笠刺客的身份有很多种可能, 可能是柳参背后的柳仙家族，也可能是追杀柏之国遗民的畜生道……他们都想要千金的命。 自从渡过沱江，进入神朝，想要千金性命的人就太多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千金望着头顶上那闪烁着蓝色荧光的圆形罩子, 一时间陷入了呆滞状态。 系统解释说：“这里是2号星球的前线哨塔，那是用来吸引虫族进攻的光笼。” 对于千金来说, 这些名词都过于陌生了，但好在有系统在，它花费了一些时间，来解释清楚究竟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中有两个阵营，分别是人类和虫族，两个种族为了争夺宝贵的生存空间，陷入了漫长的战争之中，但另一方面，就如同曾经千金在西疆所见到的故事一样，这场战争也有着两族高层共同消耗底层人口的默契在。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人类有繁荣富足的人类主星，也有战火纷飞的环主星行星带；虫族有平静安宁的虫巢，也有死亡率高达九成九的战争兵锋。 千金所在的地方，便是环主星行星带的其中一个，2号星球，正在遭受虫族战争兵锋的冲击。 千金已经摸到了身旁的废刀，她握紧五指，将刀柄握在手心，沉吟道：“听起来虫族处于上风。” 系统快乐道：“是的，虫族占上风，不过它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们的女王死了，正需要一个新的女王。” “按我往常的做法，我会让任务者夺舍一位人类女性，然后去到虫巢，成为虫巢新一任的女王，然后返回人类主星，啊，光是假设一下，就可以想象这将会是多么带感的一个修罗场，虫巢所有优秀的雄虫，和人类所有优秀的战士，都将会是任务者的囊中之物。” 千金站起身，发现全身上下轻盈无比，胸口重伤已经痊愈。 她随口问道：“所以我为什么会在2号星球？” 系统说：“因为如果你想终结人类和虫族的战争，就必须从2号星球开始，这里是两族战争中最残酷的阵线，人类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虫族死亡率几乎顶格，只有小数点后微不足道的的数字可以存活。” 它通常不会将任务者扔到这种境地之中，哪怕它并不在意任务者的死亡，但这种百死无生的环境，只是浪费时间和能量，时间可以浪费，能量用完就真的用完了。 走虫巢女王路线，是一条收益低很多，但是更容易的路线。宫廷斗争也死人，但宫廷斗争死人按个论，前线死人不按个，前线死人是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死。 但是这次是千金，情况就又有所不同，系统充分相信千金可以成为2号星球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第90章 千金明白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天道，想要做的就是终结两族之战？” 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之中，天道的任务似乎也是一样的，终结战争。 系统说：“是的，不过这个世界，你称呼祂为世界意识会更好一点。” 千金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在终结战争这件事上，千金有着她自己独特的法子……两族之战的关键是双方势均力敌，虫族略占上风但占的上风还不够，所以这仗还有的打。 上次在西疆的时候，红毛会被杀戮吓跑，是因为西方真的有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那是天道为他们准备好的。 但是在这个星际世界之中，并没有那种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宇宙太小了，而人类和虫族又都太强，无人愿意退让。 所以…… “我要打破天平两端，那虚假的平衡。” 选择一个阵营，加入战斗，然后赢得胜利。 这世上从来只有分出胜负之后，才有和平可言，一场惨痛的战争，让败者哀嚎，让胜者痛苦，有人得胜，但无人幸终，如此才有和平的共识。 “这里是2号星球，同时是人类和虫族的前线，你随便选咯，选哪个阵营都行，身份我帮你做。” 千金没有丝毫犹豫。 “我选人类。” 就算是龙族和人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类，更何况在人类和虫族之间进行抉择呢？不可能会有别的选择，千金说：“我是人类。” 虫族的身份似乎会更有利于她的策略，虫族略占上风，加入虫族取得胜利会更容易一些。 但是千金也从来不是那种会趋利避害的人，她会权衡利弊，最终做决定时，却只遵从她那执拗的心。 说真的，就算是失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一死，她见过太多的死亡了，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怕的。 但是如果千金不再是千金，死了以后，她要如何去见她的娘亲？ 六道崩毁，死去之后魂飞魄散，没有来生，千金知道这件事，但是在她的心中，娘亲依然是活着的，并且皱着眉头，噘着嘴，骂她道：“真不让人省心。” 千金做出选择的同时，系统为她安排了身份。 “来自人类主星，出身皇室，刚从机甲设计系毕业，来前线镀金的卡尔维诺三等勋爵。” 千金皱了皱眉头：“非得是皇室吗？” 系统道：“非得是皇室不可，虽然在星际社会中还有皇室这种东西，是比较让人无法理解，但是如果没有皇室的话，要怎么钓皇子呢？星际文里皇子一向是很受欢迎的男主角，所以非得有皇室不可。” “不过我一定要给你安排个皇室身份，倒不是因为这个。” 系统说：“因为你是beta，beta身份在人类社会中备受歧视，所以你一定得有个高贵的出身，中和一下，不然会被霸凌的。” 它沉默了一会，又说：“不过其实就算是皇室的beta，也不一定就不会被霸凌了……” 千金：“？？？？” “beta是什么东西？” “beta就是普通人类，你往常所见过的每一个人类。荒界的人类，古代的人类，都算是beta。” 千金：“……” 简直像是在听鬼故事一样。 “我不明白，依我来看，无论是荒界的人类，还是古代的人类，基本都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你看，蛇龙鱼鼠虫鸟，其实根本不是一个种族的，但是都被称为妖，百族为妖，才勉强与人类抗衡。古代世界我连妖都没见过。” “你说，普通人类，被霸凌？” “被霸凌是被欺负的意思吧……还是说，我理解错了，其实这个世界里面，被霸凌还有第二个意思？” 系统：“没有第二个意思，就是被欺负的意思。” 见千金又一次陷入了呆滞状态，系统又连忙道：“不过你要是不喜欢beta的话，想做alpha，或者omega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千金说：“不必了，我很喜欢beta。” 第55章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很快, 千金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她张开左右五只手指，在头顶上蓝色光笼的映照之下，一切都笼罩在蓝光之中，纤毫毕现, 千金看着她柔韧纤长的五指, 上面光秃秃的。 左手尾指上的黑色戒指, 无影无踪，完全消失了。 “你的本体呢？”千金淡淡地问道。“那个戒指。” 离奇的事情见多了, 就处变不惊了, 就算是突然把系统弄丢了，也依然要保持淡定。 系统说：“啊！那个啊, 那个无所谓的，戒指不重要，荒界规则特殊，不接受无形之物, 所以我随便找了个合适的东西寄生, 但是在别的世界, 我就可以回归我的本质。” 那么, 系统的本质是什么？ “我的本质……不过是一股特殊的能量体，一团拥有自己编码的能量团, 一个根基于秩序和数字的逻辑生命，我没有身体的，在荒界，没有身体就会□□死，所以我让那枚戒指做我的身体。” 第91章 千金完全没听懂。 “意思是说, 戒指丢了，没有问题, 对吧？” 系统说：“完全没有问题，等你回到荒界之后，那枚戒指丢了，才会有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千金甩了甩手，确认自己经过系统的治疗，当前处于全盛状态，立刻便要开始执行任务。 但是系统用一套衣服制止了她。 “先穿作战服。” 这里是星际世界，作战服是必须要穿的，这种衣服类似于宇航服，作用在于帮助人适应宇宙中各种极端环境，保护人体不会因为宇宙环境而遭受损害。 作战服有各种款式，它们的本质是铠甲，但是经过技术发展，出于人类爱美的天性，这衣服甚至有蓬蓬裙的款式。 基本上想要什么风格的视觉效果，作战服都能在保证基础功能的效果上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系统库里有一大堆作战服可供挑选，每一件都是拿出去可以去参加人类主星皇室宴会的类型。 系统早就知道千金的脑回路，没有浪费功夫让她去选，直接挑了最素的那一身。 一汪软软的胶状水团凭空出现在千金眼前，慢悠悠地往千金蹭向千金的鼻子。 千金：“……这衣服也有灵智？” 系统说：“没啊，是我在控制它。” 作战服是一团液态分子材料，接触到主人之后根据主人身体状况自定义各项数据，以保证完全贴身。 系统控制着作战服慢动作，主要是担心这团作战服跑太快，会触发千金的本能反应，让她觉得是遭到袭击或者别的什么，然后一刀把作战服劈了。 千金听了，直接把脸埋进了这团胶状液体里。 出乎千金意料的是，这看起来让人很窒息的材料，竟然完全不会阻碍呼吸，一整团压在脸上，不仅不会阻碍呼吸，而且没有任何奇怪的触感，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感觉。 千金觉得自己的各项感官在凡人当中属于敏锐的类型。 但是就算是千金，当这团液体分子材料，接触到她的身体，飞速将她的全身包裹起来时，也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这就穿上了？”她甚至纳闷地问系统。 系统说：“要照照镜子么？” 千金低头看了一眼，原本水生姑娘的素青道袍，变成了白金色的挺括长裤。 “不用了，穿上了。” 接下来就是往人类基地去。 系统说，2号星球大概有几百个人类基地，形成一个防护网，就像是一个电蚊拍一样，主动诱骗虫族来攻击，然后在电网上撞的滋滋作响。这防护网的正中央，便是637号基地。 637号基地，从地理位置上来讲，是前线的前线，遭受的攻击频率比别的基地要高出两倍。 理所当然，637号基地当中，有着最强大的战士，和最优秀的指挥官，当前2号星球的首脑人物，罗岚公爵，便在637号基地。 千金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那我们恐怕不能直接去637号基地。” 系统：“啊？” 如果走攻略路线，罗岚公爵算是2号星球当中唯一可堪一看的攻略对象了，就算是冲着罗岚公爵，也要去637号基地的吧…… 千金说：“听起来637号基地中，罗岚公爵的统治很稳固，你说我是beta，beta在这个世界里，就算是皇室，也会被霸凌，我去了637号基地，是专门过去当他的走狗的么？” 倒不是说千金去了之后一定赢不了他，但是没必要，罗岚公爵目前在战争中表现的不错，为什么要过去争权夺利，拖他后腿？千金加入人类阵营，不是为了给虫族做卧底的。 系统：“呃……这个，哈哈，这我就不懂了。” 反正它只知道罗岚公爵这个男人，今年三十一岁，长相俊美，实力出众，气运惊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未婚，单身。 拉出去可以做男主角。 “637号基地根本没有我发挥的余地，除了637号基地，有没有离我们当前位置近一点的，管理比较混乱，去了之后我发挥空间比较大的基地？” 还真有。 系统飞快找了一个边缘基地给她。 “43号基地，很近，基地指挥官刚死……呃，过去一年内他们一共死了三百七十个指挥官，2号星球一年是两百天，43号基地平均一天死1.85个指挥官。” “太离谱了吧这也。”系统疯狂吐槽说：“怎么会这样，指挥官这个岗位死亡率这么高的吗？罗岚做了好几年指挥官一直都没死啊。” 千金说：“那就去43号基地。” 光笼之中，没有太阳，到处都只是耀眼的蓝光，千金遵照系统的提示，在蓝光笼罩之中，报了一串密匙出来，然后很快就有一个飞行器降落在她的脚边。 形状很古怪，反正千金是没见过，不过她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所以都无所谓了。 登上飞行器，闭上眼睛，继续练三伢子背给系统的秘籍。 进境依然十分缓慢，约等于无。 按荒界的算法，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千金进入了43号基地中，走出飞行器，在空荡荡的银白色走廊中，随机拦下她看见的第一个人，然后礼貌地说道：“你好，在下是卡尔维诺三等勋爵，前来接管43号基地指挥权。” 第92章 被拦下那个人满脸困惑，打量着千金。 千金身上穿着一身纯白西装，胸前别着一个火蓝色皇室徽章，在肩膀和腰部点缀金色流苏和蓝色绶带，尽管是系统最素的款式，依然尽显低调奢华。 是那种一看就让人知道这个人身份高贵的衣装。 那人凑上前轻嗅，困惑极了。 是皇室，但是怎么没有信息素，beta？ “beta也能做指挥官？” 千金微笑：“好吧，看样子你不同意，就只管带我去见现任指挥官吧，说不定他会和你有不同的看法。” 第56章 指挥官 卡尔维诺勋爵降落在43号基地, 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注。 2号星球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战士前来增援，当中有着极大数量的beta和为数不少的alpha，基本没有omega，beta来到2号星球, 做炮灰, alpha来到2号星球, 做指挥官，前锋, 和炮灰。 没错, 炮灰就是2号星球绝大部分人的命运。 和虫族交战的前线，战争之酷烈远超人类历史上所有内战, 2号星球作为前线的前线，就只是一个纯粹的绞肉机。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类都知道要躲着绞肉机走，所以，皇室？2号星球？骗子吧！ 当千金拦住他, 要求接管43号基地指挥权的时候, 名为维德的alpha这样想着, 然后确认了信息素, beta，百分百的骗子。 2号星球超高的人员更替率, 造就了许多混乱，有混乱就有空子可钻。 确实有许多混不下去的宇宙黑户，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死掉的都是傻逼，只要他来, 就一定能活到最后，然后登录2号星球, 试图在2号星球的混乱中重造身份，以此为翘板返回人类主星。 最终他们都变成了虫族的粪便。 当前基地正处于两波攻击的间隙，维德活过了上次袭击，失去了绝大部分刚认识一天的队友，但是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看着眼前这个衣装板正，看起来很像是那么回事儿的女性beta，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首先，皇室很少有beta，他们都是alpha或者omega，这是一个常识。” “其次，就算是皇室出现了一个beta，你脑子有病来2号星球？只有失败的alpha和被强制征召的beta才会来这里送死。” “不过就算是骗子，来了也别想走了，人肉炮灰永远不嫌多，扔到虫堆里怎么也能炸死俩。”维德伸手就去抓千金的肩膀。 千金：“……” 这个人讲千金是骗子，这倒是大实话。 千金确实是骗子，皇室身份都是系统伪造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在维德伸手时，毫不留情地扭住了他的胳膊，将这条胳膊像是面条一样绕到他的脑后，以一种会让他很不好受的姿势固定住了他的身躯，折成一个小方块儿。 然后千金四处看看，看到一个敞开门的房间，里面放了一排类似猪吃食的水槽一样的东西。 这让千金想起之前在小柳乡时，经常和三伢子还有很多小伙伴们，经常玩的一种游戏。 千金愉快地将手里不断叫嚷着的小方块儿塞进了水槽里。 路上她见到零零散散另有一些人走在路上，但看着她在基地中施暴，却都只是皱着眉头离得远了一些，没有人来管闲事。 怪不得43号基地的指挥官要平均一天死上1.85个。 自己的战友在基地中遭受外人欺辱，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这未免有点儿太过分了。 系统恰到好处地解释说：“这些人都是beta，估计以为你们在玩什么alpha之间的游戏，alpha之间的竞争和交战，无论有多过火，都是被鼓励的，如果是为了omega，那么就算是杀人也可以被原谅。” 然后系统问：“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他塞进小便池里？” “小便池是什么东西？” “就是马桶。” 千金：“啊？马桶？” 那么干净的白色水槽，居然是马桶吗……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不要想了。 千金这次再拦下一个人，要求带她去找现任指挥官的时候，事情就很顺利了。 走过几个干净的过分，让千金这个来自荒界的灰姑娘十分不适应的走廊之后，在一间同样干净的要命小房间里，千金见到了43号基地现任指挥官。 她瘫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都笼罩着绝望。 千金在心里对系统说：“看来她很清楚43号基地指挥官一天平均死1.85次的事实。” 当千金绕过那张凌乱的长桌，俯下身居高临下看着那人的眼睛，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一片空洞无物的绝望，还有微弱的泪光……然后在看到千金的时候，飞快变得凶狠起来。 “你是？” 指挥官诺娃缓缓坐起身，当她看到属于自己的领地之中出现入侵者的时候，反击和斗争的欲望迅速压倒了一切。 这就是alpha的天性。 但千金就站在诺娃身前，而且距离很近，以至于就算是诺娃坐直了身躯，也只能看到千金腰间的金色流苏和火蓝色绶带。 还有那把刀。 那把刀的风格与这身干净挺括的白色西装十分不搭调，但是alpha的鼻子能够嗅到刀鞘中传来，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气。 第93章 “皇室？”诺娃口中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时，方才千金所见到的绝望、动摇、软弱和泪水，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出现在千金眼前的，只是一位果决坚毅，在面临挑衅时十分愤怒的军事指挥官。 如果千金是个alpha，她或许还能嗅到那铺天盖地的狂暴信息素，但是她不是，所以她只是平静低着头，俯视着这位命不长的指挥官。 “我是卡尔维诺三等勋爵，前来接管43号基地的指挥权。” “你有什么意见么？” 诺娃本不愿意做这个指挥官，但没有任何一个alpha在面临这种挑衅时，还能无动于衷，愤怒压过了对死亡的绝望。 “绝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系统说：“事实上，alpha之间的斗争可以很惨烈，也可以很简单。她已经对你使用了信息素，试图让你跪下，这是alpha之间斗争的第一步，如果在信息素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就没有第二步了。但你是beta，而且还是荒界的beta，总之你感知不到他们的信息素，所以可以直接跳到第二步。” 千金感到困惑：“等等，你的意思是，她已经在攻击我了么？” “理论上来说，是的。” 千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攻击，但既然系统这样说了，那么大概她确实已经在被攻击了。 被攻击的正确反应是什么？ 千金拎住了这位指挥官的脖领子，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然后甩到了一旁的墙上。 她是来加入人类阵营，取得胜利的，不是来给虫族做卧底的。千金始终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所以她没有用她的刀。 那堵墙壁很坚固，依然是千金无法理解的那种坚固。 这个世界里让她难以理解的事情太多了，但好在千金从来不为她该做什么而困惑。 她看着从墙壁上滑落，然后吐着血撑着墙壁艰难爬起来的指挥官，慢慢道：“我手下留情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个。” “指挥官这个岗位，死亡率很高，你本身似乎也并不愿意送死，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哭。” “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让我来坐这个位子？在我看来，这件事两全其美才对。” 诺娃同样穿着一身银白色的作战服，比千金那身衣服，少了流苏、绶带和徽章，裁剪看起来也并不那么美观，只是包裹着她的身躯，将双手十指都藏在银白色手套之下。 她抹掉嘴边鲜血，看着鲜红色在手套上展开一片，恼怒地说：“这就是你说的手下留情？冒充皇室的骗子！” 千金淡淡说：“冒充皇室，这件事不假，但是你可以通过任何手段核查我的证件，你会发现在程序里，那身份是真的。” 她降落到基地，没有任何人阻挡。 甚至是到了基地之后，一路到指挥官办公室，畅通无阻，系统说的很清楚，在掌控基地通行权限的2号星球主脑那里，她的皇室身份真的不能再真了。 真的就像是曾经她的锦衣卫身份一样。 没有一个内部人员见过她，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和她打过交道，但是程序上，那就是真的。 只不过在古代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程序会错，所以相信人脑更甚于程序，最终还是明白她用了假身份。 但这里可是星际，主脑程序是不会错的，只有人类会犯错，主脑不会。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骗子，卡尔维诺三等勋爵的身份，也不会被揭穿。 诺娃呸了一声，吐出从胃里涌上来的鲜血。 她很确定她被这个beta打破了内脏。 “呵呵，想要抢走我的位置，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死了。没有人能抢走属于alpha的位置。” 千金：“……可是只有失败的alpha才会到2号星球来？” 这句话是刚才她把那个alpha塞到水槽里之前，听他讲的。 诺娃呆住了，她扶着墙壁，勉强站立，涨红了一张脸，怒道：“你可以打败一个alpha，但永远无法夺走她的尊严！” 千金想了想，说：“好吧，那等你死了就可以了是吗？” 43号基地平均一天死上1.85个指挥官，反正眼前这个指挥官马上就要死的，那为什么不直接现在就杀了她呢？现在杀了她，还省得她在死前给43号基地带来一场失败。 “能者上，败者下，你所说的尊严，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百无一用。” “如果你愿意让出这个位置，我会很乐意让你做我的副手，我需要一个本地人来帮助我处理琐事，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等下！”诺娃挥舞着两只手臂。 “谁说我不愿意了？” alpha的自尊和骄傲很重要，但是就像这位卡尔维诺三等勋爵方才所说的……都是被扔到2号星球的失败者了，哪里还有自尊和骄傲？ 没有omega的alpha不过就是炮灰，炮灰没有尊严的。 保命更重要。 这个beta真的会杀人。 第57章 虫潮来袭 诺娃最后决定认怂, 倒不纯粹是因为怕死。 alpha之间的斗争通常很惨烈，认输会招来极强烈的羞辱，所以没有alpha会在决斗中认输，那屈辱会让人恨不能去死。但是当这位卡尔维诺三等勋爵说出那句留她做副手。 第94章 诺娃才意识到。 这是个beta。 beta通常不会剧烈地羞辱失败者, 因为beta没有求偶需求, beta就只是……beta, 他们只在乎工作，并不在乎omega。 果然, 当她承诺给这位身穿白色西装的卡尔维诺三等勋爵做副手之后, 并没有迎来什么羞辱。 比如说用信息素染她一身之类的。 那基本相当于撒尿圈地行为，诺娃宁愿被虫子吞掉然后拉出来变成粪便再被菌毯吞掉, 也不愿意被另一个alpha撒尿。 千金取得了43号基地的指挥权，紧跟着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我需要联络基地主脑。” 之所以执着于指挥权，为的就是这个，主脑, 据系统所说, 是人类世界真正的掌控者, 祂并非是人类的皇帝, 也不是人类的神明，相反, 祂是人类的奴仆，做着所有人类不愿意去做的脏活儿。 比如说建筑和清洁工作，祂就像是修筑长城的劳工，或者清理下水道的清洁工，诸如此类的沉重工作, 都由主脑完成。 千金在基地中一路走来，发现所到之处一尘不染, 那就是主脑的功劳。 主脑是人类的奴仆，也因此成为人类事实上的控制者。 而主脑的权限是根据身份和地位赋予的，43号基地中的主脑，只接受指挥官的指挥，因此千金如果想要取得43号基地中最重要的权限，就必须得成为43号基地的指挥官。 好在这不难。 千金本就有一个系统搞出来的假身份从属于皇室，获得了初步权限，按着诺娃报了密匙，顺利上位指挥官。 不过这个职位平均一天要死1.85个人，平均在位时长不超过一天…… 成为43号指挥官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主脑开放初级教育权限。 对，初级教育，别名星际人民义务教育。 在2号星球接受初级教育这件事，非得有指挥官权限不可，申请机甲，申请单兵任务，甚至是想要试玩一下歼星武器，普通权限就可以。但唯独初级教育权限这件事，非得是指挥官才可以要求主脑开放。 因为2号星球没有新生儿，而初级教育是给新生儿的教育，包括机甲的简单操作和基本的宇宙生存知识。 仔细想想，千金觉得有点儿丢人，千辛万苦费劲儿夺权只是为了补全义务教育这种事。就好像一个农民修炼入道做皇帝，只为了和邻居抢门前的那三分地。 但这地还真是不抢不行。 千金一脸严肃地联络主脑，要求开启初级教育权限。 主脑还问呢！ “好的，指挥官，请问新生儿在哪里？” 总之，最后千金还是用了三分钟的时间，艰难地通过星网教育系统，完成了初级教育，勉强学会了机甲基本操作，和一些基本的宇宙生存常识。 当主脑的知识灌顶结束之后，千金捂着脑袋，感觉头晕目眩。 “怎么天和地居然是圆的么？？？” 系统说：“啊！暂时不用觉得三观破碎，你们那里是天圆地方的，世界不一样，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千金的三观着实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系统表示理解，无论怎么讲，将一个生存在神魔世界的古代人，不经过现代世界的过度，直接拉到星际世界直面abo和虫族设定都有点儿跨度太大了。 千金捂着脑袋出了指挥官办公室，诺娃在外面等她，千金目光诡异地往下看去。 诺娃：“？” 她一脸严肃地说：“我有原则的，我只操omega，指挥官，请你不要再次侮辱我的尊严。” 千金呆滞地看着她。 这是个女性alpha，根据方才主脑灌顶传授的知识，她虽然外表看上去完全是个女人，脸部线条柔美，身材曲线柔和，还有胸。 但是她也有几把…… “我不明白。”千金彻底懵圈了，第一个世界当中没有神明也没有修士，有许多与荒界不同的地方，但是千金适应地很快，在进行第二次穿越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世界观上遭遇这样巨大的冲击。 “人怎么会长成这样子呢？这就是科技么？科技可真伟大。” 诺娃一本正经地说：“指挥官，你再盯着我的裆部看，我就要上报主脑，起诉你性骚扰了。” 这是另一个让千金迷惑的地方。 主脑除了打扫卫生和做建筑工人，还负责审理人类之间的纠纷，并做出判决，怎么会有一个存在有这样大的伟力，有着这样的本事，结果同时还是人类的奴仆呢？ 很难想象神朝皇帝赤凤仙子，会做主脑每日做的这些琐事，给她境内每一个人类都提供整洁的居住环境和不限量的免费食物。 千金怀着满腔的疑惑，但还是收回了盯着诺娃裤子看的灼热视线。 她淡淡说道：“那主脑就会剥夺我的指挥官权限。” 不过她现在已经结束了初级教育，所以不做这个指挥官倒也无所谓了。 “那样你作为基地现存资历最高的人类，就会成为43号基地的指挥官。” 诺娃一张脸刷地变成了灰白色。 千金好奇地问：“你要想做这个指挥官吗？” 第95章 诺娃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想。” 她在求偶期择偶失败，被赶出主星，一开始在安逸的9号星球，后来在9号星球试图撬一位伯爵的omega小情人，又被撵到2号星球。 “我刚到2号星球时，同一天到43号基地的有三百七十个人，我当时有心，一个个打了招呼，试图混个脸熟，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千金沉默着，根本没费心去问她后续发生了什么。 诺娃却喋喋不休一口气把心中郁结全吐了出来。 “后来第一波虫潮，三百七十个人里面死了三百个。” 千金说：“还行吧，那不是还有七十个活着？” “那七十个人第二波死完了。” 千金：“……” “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怪不得主脑让你做指挥官。” 诺娃绝望地说：“我到2号星球之后，总共也才只有两波虫潮。” 千金呆滞地看了她一眼，小心起见，多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2号星球？” 诺娃说：“我昨天来的。” 千金摸了摸耳朵，那里被作战服覆盖着，她让主脑连接到作战服上，于是以后就可以同时在脑海里听到系统和主脑两个声音。 她问主脑：“基地现在共有战士几人？来的最早的那个是什么时候来的？” 主脑给出的数据很清晰。 “43号基地目前共有战士一千二百人，机甲七万八千台，存活时间最长的是卡勒爵士，存活时间为七天，共经历十三波虫巢袭击。” 千金：“……” 她很怀疑，她手里那把废刀的老家，修罗血海中，昼夜战斗不休的阿修罗一族，顶不顶得住这样的战争烈度？ 系统把她送到这样的战场上，是否也对她太有信心了？ 总不至于是她哪里惹到它了吧？ “我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千金这句话刚出口三个字，甚至整句话都没有说完，就听到了极其刺耳的警报声在光笼下响起。 那声音几乎要深入人的脊髓，就算是陷入深度昏迷，甚至是脑死亡，在这样的警报下，也绝无安生日子可过。 千金抬起头，看见蓝色光笼外，一个巨大的阴影降落下来。 耳麦中传来主脑的机械音，和系统有着想死的音色，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音调，系统总是感情充沛，而主脑却死板地像是一个死人。 “637号基地指挥官请求联络。” 637号基地指挥官……“罗岚公爵？” “是的。”主脑核对正确：“当前担任637号基地指挥官的正是罗岚公爵。” 千金飞快地在眼前浮现的光屏上——又是一个古怪的东西，但是似乎是星际人类的基本配置，甚至可以说星际人类就算放弃四肢，也不能放弃这个叫做光脑的光屏——调配机甲。 “接通对话。” 与此同时，千金陷入了机甲的汪洋大海。光屏里出现的机甲款式太多了，各种功能各种结构，甚至有着各种外观。 千金完全选不出来她该选择怎么样的机甲进行第一次战斗。 但是没有机甲是绝对不行的。 千金怀里抱着刀，双眼一片茫然，头顶光笼上方属于虫族的星舰已经开始下饺子一样往外喷射先锋兵。 诺娃已经飞快地穿戴好属于她自己的机甲，窜向基地内部。 这时，耳麦中传来了罗岚公爵的声音。 “43号基地，请不要再往637号基地求援了，637号基地要同时负责500-700号，共两百个基地的安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救援你们。” “请，自己保护自己。” 千金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与此同时，她终于选好了机甲。 一个名为暗光星火的漆黑色人形机甲，体型很小，高一米八，千金身高一米七，穿上这具机甲，基本上就只像是穿戴了一具普通铠甲。 主脑提醒她，小型机甲并不是对抗虫族的最佳选择，人型机甲更不是。 但这具机甲有个好处。 千金可以将修罗废刀塞到机甲的掌心之中。 第58章 烟花秀 光笼上方, 虫族的先锋兵已经降落。 千金看到万千虹光在漆黑的天幕中展开，所到之处，虫族先锋兵的血肉炸成漂亮的彩色焰火，在宇宙中, 造就了一场极其漂亮的烟花秀表演。 天基光粒子武器, 这是2号星球的第一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是光笼, 2号星球的外壳，始终包裹着一层蓝色荧光所构成的膜, 像是一个牢笼一般, 将2号星球锁在笼中。 光笼既是在宇宙中传递信号，诱导虫族进攻的诱捕器, 也是为2号星球提供光源和能量源的“太阳”，而当虫族的进攻到来之时，亦是一道灼热的防火墙。 光笼的厚度，据诺娃介绍, 大概有四分之一个2号星球的直径那么厚。 这是苡橋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当千金听到诺娃报出这样的厚度时, 十分怀疑, 虫族究竟要如何能突破这样的防火墙，来到43号基地。 但是很快她就透过暗光星火机甲的眼睛, 看到了虫族是如何穿越光笼的。 第96章 它们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形成一个巨大的，质地紧密的肉球，在亮蓝色的天空中滚动着, 外层的虫族先锋兵，很快就成为焦黑的肉块, 甚至化为糜粉，在千金的头顶倾洒下一场灰色的大雪。 四分之一个2号星球直径的距离，这很漫长，当那肉球滚动到千金头顶时，绝大部分的虫族都死去了，但是满地飞灰之中，仍然有相当部分的幸存者。 它们在同族尸体所构成的卵壳中，睁开猩红的复眼，来到地面。 地面上便是第三道防线。 由能够驾驶机甲的战士们所组成的九百个基地，和九百个基地中，无数的机甲战士。 千金也是其中一个。 她看见虫族先锋兵们狰狞的外貌，锋利的牙齿嵌在恐怖的口器之中，它们不需要武器，它们的四肢，便是锋锐无匹的冷兵器。 它们是天生的战士，冰冷的武器，丑陋的怪物。 主脑冷冰冰的声音在千金脑海中响起：“副官向您申请热武器倾泻火力，进行第一批洗地。” 千金的副官，自然是诺娃，她点头，被战场肃杀的氛围感染，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我允许。” 天基光粒子武器、光笼、和43号基地中的热武器火力倾泻，效果都很好，有数不清的虫族倒下，只留下尸体。 但是虫族依然源源不绝。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哪怕被清洗掉九成的先锋，依然有数不清的先锋兵降落在地面，沉默地发动了进攻。 短兵相接。 千金也沉默着往前，在地上，拔刀将冲锋在最前面的那只虫族，一刀两半，从头到尾，如同用烧热的刀去切凝固的猪油一样顺滑。 兜头扑来的虫族的鲜血，在亮蓝色的光笼之中，反射出浅蓝色的光。 千金很确定暗光星火的面部被鲜血遮住了，但是似乎这机甲用来“看”外部的方式，并不是需要通过头面部那双“眼睛”，最终传递到千金眼中的画面没有丝毫受损，依然清晰可见。 暗光星火比千金多出的十厘米身高，依然给千金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她需要重新适应视野，重新适应挥刀与双眼，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所造成的落点偏差。 但在这庞大的虫群之中，刀锋的误差对战斗结果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 周身皆敌。 无论千金手中那柄修罗废刀的刀锋落在什么哪里，只要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它所痛饮的，都是敌人的血肉。 头顶上不断落下灰色的大雪，周身刀光纷飞着蓝色的血，有那么一瞬间，千金甚至觉得这样的战场颇有浪漫之处。 她不需要防御，在这样肉贴肉的战场中，防御也没有丝毫意义，到处都是敌人，敌人死亡之后的血肉之躯就是她的第一层防御。 机甲则是第二层。 机甲破碎之前，她不需要考虑防御，机甲破碎之后，她绝无生机，立刻就会被虫族撕碎。 暗光星火不仅有着极致的防御，还有着不俗的炮火填装，但是千金并没有使用过暗光星火所装填的热武器。她只在最紧急时启用炮火，比如现在，她接到战友的求援。 视野中出现主脑标记成友军的庞大机甲，在天空中飞行着清理地面时，一时不察被刚刚穿过光笼的虫族击落。 就是现在。 “瞄准，发射！” 巨大的力量从暗光星火中传来，将友军身侧迅速合围过来，试图将那落到地面的机甲战士吞吃的虫族们歼灭殆尽。 千金身在暗光星火之间，为这具小小的机甲所爆发出的可怖力量而惊叹。 但情绪转瞬即逝，只有虫族永不停歇地围攻。 千金希望对方能够逃离包围圈，但是她没看到希望，暗光星火所装填的热武器很快就用尽，千金不可能掷出自己刀，也不可能离开阵地。 千金有自己的阵地要守。 围绕着43号基地，主脑为每个人分配了属于自己的阵地，多少有所重叠，确保每一处重要的地盘，都有三个以上战士共同守卫。 每当死去一个队友，余下所有人所负责的阵地都将会重新进行计算。 所有人，守好自己的阵地，最终就会迎来胜利。 这样的策略确保了每个人的任务都是单兵任务，不需要任何团队合作，新兵抵达基地，装配一套机甲，立刻就能像螺丝钉一样投入使用。 祂就是依靠着这样极限的计算，将所有人当做棋子的计算，确保了人类在这样烈度的战场中，在指挥官平均一天死上1.85个的情况下，43号基地依然能维持住，没有被战场吞噬。 战况在胶着，千金很快就发现，她所需要守卫的阵地越来越大，主脑分配给她，标记着急需斩杀的敌人越来越多。 这说明她的队友死得也越来越多。 千金手中的修罗废刀，雪亮的刀刃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荧光蓝。 她感到有些疲倦了。 暗光星火能够助她抵御伤害，但是挥刀需要力气的，她数不清自己已经在虫潮之中斩杀了多杀敌人，也数不清究竟出了多少次刀。 她只知道，幸好这柄刀不会卷刃。 第97章 不然她早死了。 废刀饮满了鲜血，轻轻振动刀锋，发出了满意的嗡鸣声，千金恨不得它能自己飞起来杀敌。 可惜废刀终究是废刀，它做不到。 当千金的阵地再次扩大，千金站在铺天盖地的虫潮之中，陷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她只是挥刀，将失去行动力的虫族尸体，踩到脚下，爬出虫堆，看到新的虫子，然后继续挥刀。 她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系统与她说话时，她也不回，主脑的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甚至没办法反应过来祂在说什么。 千金全凭本能在战斗。 在这样的空明状态之中，她盲盲然默念起三伢子曾经背下的口诀。 她挥刀，力竭，然后感到一股力量自天地之间涌来，源源不断，涌向她的身体。 就像是一株快要枯死的树，终于迎来了三年干旱之后的第一场甘霖。 千金睁开眼睛，灿金色眼瞳撞上蓝色的太阳，她入道了。 入道之后的战斗方式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是入道，但依然并不精通法术，她想杀人，依然要用刀。 但是之后的杀戮要轻松得多，就好像一个伐木工在茂密的森林中砍树，树木很多，砍树很累，可是千金把斧头换成了电锯。 精纯的能量不断涌入，千金精神百倍，简直不知道什么叫疲倦，她甚至能够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分心，她问主脑：“这次虫潮究竟什么时候结束？我都到这种程度了，我怀疑43号基地的普通人都该死完了。” 主脑冷酷地回答她：“beta都已经确认死亡，但alpha还在坚持。” 千金有些讶然：“alpha的体能有这么优秀？” 战斗是十分耗费体能的，全神贯注十分钟的对招，可以让一个成年人在战斗结束之后一天之内都瘫软在地不能再做其他事。 在这样的战场上……稍有疏忽就是死亡。 alpha的体能并没有那样优秀，但是alpha对药物的反应很优秀，作为对信息素敏感人群，在半个小时之前，诺娃就已经要求注入omega信息素，强行进入发-情-期。 在发情期时，alpha的潜能会有着飞跃式的提升，原是为了求偶，但在这战场中用来也正合适。 但一针omega信息素只能帮助她再坚持二十分钟，第二针第三针的效果会飞速下降，直到她需要注入alpha信息素。 陌生alpha的信息素会激起交战本能，与omega信息素同时使用，能再度激发潜能。 诺娃的眼睛已经血红，白眼球中尽是爆裂的血丝，终于alpha信息素也不能支撑她的精力。 “操！这下没别的法子了！有什么上什么吧。” alpha对信息素很敏感，对药剂同样敏感，巨量的违禁药物，帮助诺娃撑到了虫潮结束。 637号基地，罗岚公爵，击落了悬停在2号星球上方的星舰和星舰上的巢母，巨大的烟花炸开时，胜利的消息传到了2号星球所有存活的战士耳中。 接下来，只要再清理干净地面的虫族就好，它们不会再有新兵力补充了。 地面的虫族，依然是个令人绝望的数量。 终于，诺娃哪怕是注射了全部药物，也不能支撑了，她倒在胜利到来之前，虫子攀上她的机甲，当机甲不再进攻，不再运动，她就会被巨量的虫子压到最下层，然后那些虫族中体型细小，有着复杂足肢的蜘蛛类技术兵，就能慢慢拆卸她的机甲。 将她从壳子里挖出来，然后吃掉。 绝望之际，一道光炮从远处飞来，将那些狡诈的虫子轰成飞灰。 千金终于有余力来救人。 她提着被蓝血裹满的刀，踩着满地虫族的尸体，将即将坠落诺娃从尸堆中拉起来，身后是纷纷扬扬落下，灰色的雪和蓝色的血。 诺娃摘掉面甲，蓝色的瞳孔散满血红色的眼。 只看到这双眼睛，千金就觉得她活不成了，但是她想起这个世界中发达的科技水平，心中依然报了希冀。 “我送你回基地。” 诺娃喃喃道：“我活不成了，所有能磕的药我都磕了，药物过量了，救不过来的。” 她大睁着红色和蓝色交织的双眼，痛苦地说：“一个omega都没操过就死了，真是白当个alpha了。” 千金：“……” 再去看时，主脑冰冷说道：“副官已确认死亡，是否需要为您推荐新的副官？” 第59章 优秀的匹配机制 “我有一个严肃的问题想问。” 千金走过满地尸体, 虫族的尸体和尸体化成的灰，摆在地上，将地面抬高了十几米，将天的高度压低了十几米, 千金怀疑脚下的2号星球是否就是一片完全由虫族的尸体所构成的大地。 早在千金遇到第一次虫潮之前, 在她知道43号基地超高的死亡率之后, 她就想问了。 经过那样一场令人筋疲力尽，差点儿将她活活累死的虫潮之后, 千金的迷惑不减反增。 “你看, 人类的死亡率这么高，战争的烈度这样大, 人类怎么现在还没有灭亡？” 理论上来讲，千金认为，人类早该灭了。 当初在西疆时，她杀红毛, 说一天杀五百个, 每天杀五百个, 很快就能杀干净, 这个世界的人类，每天光在43号基地当中死掉的数目, 都比五百个要多。 第98章 而人类与虫族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 这说不通，这样的死亡率，这样长的时间线，人类这个种族，兑子怎么兑得过虫族？虫族一个巢母, 就能降下无穷无尽的兵锋。 按照千金的想法，人类被虫族灭亡, 主脑接管人类遗留的所有财产，才是合适的发展方向。 但是在这个世界之中，人类和虫族纠缠了数百年，战况一直胶着，战线来回变化，但是基本盘却一直稳固，所有敌人都被阻挡在人类主星之外。 系统听了千金的问题，只是哈哈大笑。 “普通人类当然不行，但是这是个abo世界呀！你之前接受新知识，是不是没好好学？还是说这部分内容属于性教育，主脑不给你这个新生儿讲？” 这是个abo世界，abo世界观和正常人类世界观相比，唯一的优点，也就只在于生育率上了。 abo世界观中，地位崇高的a和o，两类人群，全部的人生意义就在于繁殖。 普通人类世界，随着现代化的进步和生产力的发展，生育率会越来越低，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科技世界会面临的问题，高魔世界观同样如此，生命体在世界中所占据的位置越高，他们就越倾向于节育。 或者说，只有懂得节育的高等生命体，才不会把自己的世界玩坏。 总之，正常来讲，已经发展到星际阶段的文明，人类生育率都极低，他们打不起这样烈度的战争，更不能像2号星球一样，如此奢侈地将人类充作炮灰，和虫族兑子。 但是，abo世界，是个例外。 abo的体系野蛮而残忍，这个世界中的人类像野兽一般，而且越像野兽越被推崇，极致的雄性和极致的雌性理所当然地占据人类的顶端，而象征着理智，掌握着科学，探索真理的主要劳动者beta，则被人人看低。 他们不太文明，但是唯有这样的体系，才能够对抗虫族这样的敌人。 “你可以将omega当做小型的巢母来看待，每个omega一生中就只有两件事要做，寻找一个优秀的alpha绑定，然后生孩子，很多孩子，alpha要做的事情比omega要多一件，那就是证明自己优秀，不够优秀的alpha，就，你刚才见过了，死之前还想着要omega呢！” 系统说道：“这个世界的人类和他们的敌人是完全适配的，就像是红毛和叶明钦是适配的一样，他们塑造了自己的敌人，反过来被敌人塑造。” 千金完全明白了。 盲人骑瞎马，王八看绿豆。 “这就是优秀的匹配机制！”系统做了总结。 优秀的匹配机制让虫族遇到了abo，让abo遇到了虫族，因此两个同样拥有不正常的超高生育率的高等文明，没有被另一个战争机器灭族。 但也正是因为两族都是这样优秀的战争机器，人类和虫族的战争，十分地惨烈。 千金回到基地，沉默地看着天空中降下新的人类，乘坐着飞行器来到43号基地，成为下一场战斗中的炮灰。 她开口问道：“之前基地中，存活时间有七天之久的卡勒爵士，他现在还在么？在的话我想让他来做我的副官。” 系统：“啊？你不是在问我吧。” 主脑道：“卡勒爵士确认死亡。” 千金：“……我问主脑，这种事情问你又没有用。” 主脑：“指挥官是在和我说话么？” 系统：“你有别的狗子了！！！你不爱我了！！！你凭什么说我没有用！我可以去问世界意识嘛！” 主脑：“好的，指挥官并非在与我对话，我明白了。” 千金：“……” 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莫名觉得有点儿修罗场？这个词正确的意思是这么用的吧！ 千金：“我们还是来看看我这把刀，经历了这样多的战斗之后，究竟有了什么样的进步吧。” 系统哼了一声，傲娇道：“那得先洗干净才行，这把刀现在全是血，明明是修罗血海里出来的刀，结果居然都不能自清洁的么？” 但千金做错了一件事，她试图转移话题时，选择的是开口说话，因此并不仅仅是系统听到了她的话。 主脑冰冷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经过检测，指挥官的长刀锐度与硬度与进入基地时相比，并无变化，但是来自世界外的特殊能量值有所增加，韧度有较大幅度提升。” 系统这下彻底气疯了。 “你当我是低科技世界来的那些野蛮人么不明白你是个什么东西么？一个遵从机器人三定律的程序，尚且处于人类管辖控制之中的低端货色！也敢做这种把戏给我看!我们现在就干脆直接地聊聊！” 千金沉默不语，她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但当务之急是劝住系统：“你可不要去和祂约架，打输了怎么办？我现在可没本事帮你打回来。” 当然，这次她记得只在脑子里想，并不说出口了。 系统嚣张地说：“呵呵，我怎么会输！谁还不是星际文明的造物了？星际文明和星际文明之间也是有等级差距的，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和原始世界差不多。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第99章 千金满心忧愁地试刀，又脱下暗光星火送给主脑修理，主脑甚至为她专门制造了同样款式的机甲十部备用。 新副官都来报道了，系统才若无其事地回来，说道：“啊，这个新副官看起来长得挺帅的，是alpha吗？” 千金只是问：“你赢了？” 系统轻咳一声，说：“嗳，打打杀杀多不好。” 好的，它输了，千金默默揭过这个话题，继续与新副官对话，新的副官同样是alpha竞争中的失败者，甚至比诺娃还要更加失败一些。 他是被挖掉了腺体而驱逐到9号星球来的。 这算是极其严重的人身伤害，但在alpha为了争夺配偶而进行的竞争中，这种程度的人身伤害是被鼓励的，失败者不仅不会得到社会庇护，还会被从原本的社会阶层中彻底驱逐。 但这位alpha其实在求偶失败之前，都算得上是优秀，之所以求偶失败，只是因为他选择的对手太强。 主脑推荐他来担任千金副官的理由是，此人机甲驾驶水平与指挥水平都极其优秀，在拥有成为基地指挥官的基本素质之外，因为失去腺体，也获得了成熟稳定的心态，失去了属于alpha的狂傲和戾气，自愿成为千金的副手。 这位被主脑评价为，失去狂傲，没有戾气，成熟稳定的alpha。 向千金报道，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终有一天，我将成为43号基地的指挥官！副官的位置，就是我成为基地指挥官的第一步。” 千金呆了一呆。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alpha说：“刚到。” “你经历过几次虫潮？” “一次都没有，但是我相信，所有困难都是会被克服的，区区虫潮，不能阻挡我重新崛起的脚步。” 千金：“……好的，我明白了。” alpha真是一种相当神奇的人类，千金很好奇在被扔到2号星球之前，他们在人类主星所接受的究竟是怎样的教育，过着怎样的生活。 关于快乐生活前半生，突然有一天大厦崩塌，所有生活天翻地覆这种事，千金有着极其深刻的切身体验，那感觉很不好受。 她探手拍了拍副官的肩膀：“那你先适应一下指挥官的工作吧！我会给予你指挥官的所有权限，同时你也负责做基地中所有指挥官应当做的工作。” 需要指挥官负责的工作其实相当轻松。 在这样指挥官更替率高达一天两个的基地里，所有一切不需要指挥官也能够正常运转，真正的实权指挥官，还是得看637号基地，一直活到现在，还有余力庇护其他基地的罗岚公爵。 罗岚公爵，给千金留下的印象算得上不错，虽然就在虫潮开始之前，他驳回了43号基地的求援申请，但那求援申请反正也和千金无关。 她完全可以理解罗岚公爵出于保存自身实力的考虑，而对队友见死不救，如果不是有着这样的冷酷，他绝不可能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活到现在。 “主脑，帮我申请与罗岚公爵通话。”千金希望能向这位能力出众的指挥官学习一下经验。 主脑很快道：“通话被驳回了，是否播放留言？” 罗岚公爵的留言是：请在2号星球活过七天以上再和我对话，我不会在新兵身上浪费时间。 千金看了十分平静，不恼不怒，系统却先炸了：“你平日在omega跟前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我后悔了!”系统说：“这个世界的两个种族基本设定，如果走攻略路线说不定会很容易过关，这个罗岚公爵，在omega面前，基本就是舔狗！这个世界和古代世界相反，被叶家三兄弟搞死的几个任务者，都可以在这个世界肆意通行！毫无阻碍！哪里会有这么困难？” 千金淡淡道：“但那样等我回去，还是会被杀死。” 那个顺流而下的船中刺客，就在荒界等着她，当千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马上就会迎来战斗。 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很困难？这位罗岚公爵并没有故意为难我。” 千金慢悠悠道：“这位罗岚指挥官，话说得很清楚，不拖泥带水，标准也并不高，无法在虫潮中存活七天的人，确实没有对话的资格。” 也正因为如此，让千金开始期待起七日后和这位罗岚公爵的对话。 希望他的水平不会让她失望。 “我恐怕需要更多的学习。” 主脑的知识灌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主脑确实有办法一次性将所有知识镌刻在千金的脑细胞上，但是那会导致一个严重的后果。 千金被夺舍。 尤其刚才系统似乎和主脑打了一架，它提醒千金必须严防主脑动手脚。 那就只能通过更原始的方式了。 千金深黑色的双眼望向副官，然后微笑：“你认为，43号基地，目前应当如何做，才能提高基地中新兵的存活率？” 在那位唯一存活七天的卡勒爵士去世之后，现在的43号基地，全部都是没活过七天的新兵。 这位雄心勃勃，试图上位取代千金的副官，居然还真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他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确基地存在的使命。地面基地存在的全部使命，就是为了清理前两道防线的漏网之鱼，本质上，我们对付的只是——” 第100章 刺耳的警报声再一次响起。 第60章 罗岚公爵 副官死了。 第二波虫潮是以同样的方式结束的——637号基地, 罗岚公爵，击落星舰。 千金在清扫战场补刀时，收到了主脑传来的副官死亡消息，并且为她再次推荐了新的副官人选。 千金收到消息, 站在战场中央, 看着扫地基地人入场将虫子的尸体烧成灰, 然后凝结成能量块，回收做能源, 不由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 她多少知道副官是怎么死的, 和诺娃一样，筋疲力尽, 嗑药过度。 药物作用于每一个细胞之中，从根本上破坏掉人体的每一寸，这种伤势就连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都救不过来。 四肢和内脏的受损都很好修复，但是全身细胞受到药物侵害……那就只能死了。 “这种战斗, 究竟是怎么延续到今天的？” 光笼之下, 千金看到灰色的粉末漫天飞舞, 那是虫族的尸体焚烧之后, 所形成的天象。但是那粉尘当中，也有属于人类的一部分。 千金离开战场, 回到基地。 “我不明白这种战斗的意义。” 千金在基地中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她的身下是透明玻璃所覆盖的浅浅一汪水，水中生长着一种仅做观赏用的水生植物。 只有水，没有尘土，就算是处于这样惨烈的战场之中, 基地中依然一尘不染，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污秽。 千金仰起头, 看见在虫族死亡所下的灰雪中，不段有载着人类战士的飞行器落下。 “我已经在虫潮中战斗过两次。”千金缓缓地对系统说道：“如果说我有什么心得的话，那就是，这场战争存在的意义根本就不是对抗虫族。” 系统闷声不说话。 千金道：“和虫族的战斗很有意思，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场战斗就算是我站着不动，也无所谓。” 自然，千金在战场上不动弹，会被虫族撕碎，但是她被虫族撕碎，也并不会影响整个的战局。 alpha、beta、机甲，人类，这些东西在以宇宙为巢穴的虫族跟前，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 真正发挥作用的天基光粒子武器、光笼，和……637号基地那位击落星舰的罗岚公爵。 他们怎么击落的星舰？那是那样庞大的一艘舰艇，停放在光笼之外，依然遮天蔽日，千金不觉得那是罗岚公爵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击毁的。 “我在虫群之中，只攻不守，没有队友，听从主脑的命令，很累，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战术和策略，只是杀戮，这根本不是人类战争的模样。” “要我说，人类根本无足轻重。”千金叹了口气：“事实上一直是主脑在主宰战争的进程，你说我说的对么？” 系统终于开口说话了，它苦恼地说：“为什么明明你从小到大根本没有见过程序这种东西，但是你比那么多生来就知道系统和主脑的本质是什么的现代人类和星际人类，都要更能看清事情的本质？” 千金的世界中确实没有这一类东西。 但是千金的世界中真的有很多妖怪，将主脑和系统当做妖怪而非附庸和奴仆来看待，它们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 它们所掌控的力量又是那样的强大，去问任何一个生活在前现代社会中的人类，没有人会觉得它们会是人类的附庸。 “所以，世界意识真的想要终结战争么？” 当主脑的存在进入千金的眼中，这场战争骤然复杂起来，战场上有了三方势力，互相依存又互相敌对，暧昧不清。 系统苦恼地说：“世界意识将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子嗣，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所有生命种族一起打出be线的，但是……你懂的，它们各自有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现在这方战场中，无论是人类、虫族还是主脑，都有着极其庞大的力量。 千金觉得眼前迷雾重重，但在关于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要到哪里去这种事情上，她是从来不会迷惑的。 千金很清楚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活过七天，然后与罗岚公爵对话。 她迫切地需要看看这位2号星球上最优秀的人类，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有着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在2号星球这样的绞肉机和修罗场中立足。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千金迎来了十三次虫潮，换了三十个副官，到后来千金已经不再和副官说一句话，也不见面，她只沉默地接收死亡通知，然后通过主脑报上的名单。然后上前线，杀戮，从战场上下来，检查废刀的进化程度，修炼。 自从入道之后，她的身体素质有了极其明显的变化，她隐隐约约能与天地之间进行沟通，取用隶属于天地而非她自己的那一份力量。 但是她依然不知道除了增强身体素质之外，还能怎样运用天地的那份力量。 废刀也有了显著的进化，虫族的血虽然是蓝色的，但是这柄来自修罗血海的废刀，并不在乎这血究竟是红色的还是蓝色的，杀过十三波虫潮，废刀不仅没有磨损，还越发锋利。 七天后，千金再一次向637号基地指挥官罗岚公爵发去对话申请。 第101章 对话很快被接通。 罗岚公爵的投影投射到千金眼中，她在一尘不染的镜中看到罗岚公爵。 罗岚公爵是一个金发蓝眼，身体强健，精神抖擞的美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余岁左右，十分年轻。 想到这里，千金的思绪悠然荡开，她似乎在2号星球还没有见过老人……不过这里是2号星球，应当也很正常的吧。 “43号指挥官，幸会。” 罗岚公爵在镜中矜持地向千金点头，千金看到他身上穿着一身飘逸的天蓝色染星光的裙子，身后的背景中，可以看到遍地的扫地机器人在焚烧尸体。 他现在就在地面，基地之外，战场中。 这样的场景千金已经熟悉了。 “卡尔维诺子爵。”千金淡淡得说出她现在的头衔，在2号星球存活了七天之后，经过主脑计算战功，她如今从三等勋爵升官，成为了子爵。 罗岚公爵唇边拉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好的，卡尔维诺子爵阁下，我想你找我来，并不是为了谈论这些无聊的东西的，我十分钟之后就要回到基地中进行常务工作，有什么想谈的，请你把握时间。” 千金单刀直入：“你准备在2号星球和虫族打到地老天荒么？” “你有没有想过，毕其功于一役？” 第61章 我有个计划 作为2号星球存活时间最久的人类指挥官, 事实上主导着历次虫潮进攻的节奏。 千金不觉得罗岚公爵会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任何2号星球中的幸存者，最终如果没有疯掉，还在坚持战斗，那他绝对会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怎样终结战争？” 会有很多人喜欢战争, 尤其是alpha, 他们梦寐以求建功立业, 在人类主星中拼尽全力追求一个能够成为指挥官的机会。 然后他们来到2号星球，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死去。 未曾经历过战争的人, 憧憬战争, 是憧憬英雄和胜利。但只有真正在战争中活过的人，才知道战场就是绞肉机, 在绞肉机下幸存的，哪里是英雄？又哪里有胜利？ 罗岚深深地凝视着千金，这位卡尔维诺阁下，身穿着挺括的白色西装, 腰部缠裹着蓝色的绶带, 胸前的火蓝色徽章点缀, 象征她的皇室身份。 问题在于——罗岚在投影的另一侧, 看着主脑提供的资料证明，心中十分确定, 在两年之前，皇室根本没有这号人。 被发配到2号星球之前，罗岚也在主星呆过一段时间，他在主星结识了一位皇室成员，之后他顺手研究了一下皇室的血脉脉络, 背下了皇室的家谱。 皇室是以血缘为纽带而链接起来的，不会因为生育和结婚之外的理由而增添新成员。 这就很有意思了, 很明显这位卡尔维诺阁下不可能是在这两年之内出生的，也不会是因为婚姻而进入皇室的，因为她是个beta，而且主脑提供的此人对外履历中，分明写着她一次婚姻经历都没有。 难道是他在两年之前整理的皇室家谱是错误的？ 罗岚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就算主脑永不失误，人类的大脑相比较起来十分不可靠，他也依然会坚定地选择信任他的大脑。 他决定对这个来历神秘身份诡异的皇室成员，讲些真话，就当是对着茫茫宇宙中或许存在的不明力量许愿了。 “我确实有个计划。” 千金并不惊讶，她只是追问：“那是什么困住了你的手脚？” 千金决定合作。尽管她往日从来不曾做过这种事，但是敌人太强，她又太弱小，不能不做出一些改变。 虫族可不是红毛那么好对付的，凭她自己一个人杀不完。 罗岚公爵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光笼上方黑色天幕，忽然道：“我确实有个计划。” 他的脸上又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就好像他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一样：“但是我确实有一些常务工作要做，你等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候我们再谈怎么样？” 千金说：“可以。” 挂了电话之后，罗岚公爵半点儿没耽误，开启了所在机甲的自动驾驶模式，一飞冲天到光笼下方，蓝色的荧光笼罩着他那具天蓝色的机甲，然后他慢悠悠欣赏着天空之下的灰色风暴，开始了调查。 半个小时，足够他与人类主星上往日的亲朋好友联络，再与2号星球到9号星球相熟的指挥官，打探消息。 半个小时后，罗岚公爵准时准点向这位卡尔维诺阁下提交了通话申请。 在进行他的常务工作的过程中，罗岚公爵已经确定，这个莫名其妙的卡尔维诺子爵，无父无母无根无源，没有任何人脉关系网。 她很神秘。 神秘本就是一种力量。 罗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说道：“首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虫族是集群生物，存在一个女王，所有虫族都听命于女王，这是铭刻于它们体内的生物本能，就像是alpha和omega不能反抗信息素一样。你认为，女王死了，虫群会消失么？” 有很多人会相信，只要冲进虫族老巢，将女王一击毙命，虫族自然就会覆灭。 但这是完全错误的。 千金沉默片刻，道：“不会。” 这道理很简单，皇帝虽然掌控帝国，但首先是有了帝国的存在，才会有皇帝的诞生，而不是相反，食物链的最高位是倚靠底层的基石而存活的。 第102章 自然，虫族和人类不同，但是千金另外还知道一件事。 “虫族的女王……之前死了，最近王位空缺。”千金反问罗岚公爵：“这件事你不知道么？” 这件事是千金刚到达这个世界时，系统与她说过的，当时它的论点是，虫族女王的身份拿住，简直是通杀这个世界所有alpha和雄虫。 罗岚公爵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滞住了。 这件事他还真的不知道，像这种事情，虫族那些先锋兵都未必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虫巢之中绝对全力封锁消息，罗岚公爵就连在人类之中，都不过是个发配边疆的边缘人，哪里能知道这种隐秘？ 这位卡尔维诺子爵阁下，又是如何知道的这种消息？ 首先排除她是虫族间谍的可能性，虫族确实有拟人的手段，但大都是雄虫，眼前是个女性，如果她真的血脉高到那种地步，就只能是虫族女王了。 虫族女王？到人类主星上去玩玩或许还有可能，2号星球？算了吧。 很快，罗岚公爵脸上重新又挂上了那股漫不经心的微笑。 “这件事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你过关了。”他说：“有很多人会以为解决虫族女王就可以解决战争，那简直是世界上头一等的蠢货，我从来不和蠢货谈正经事情，那会把所有一切事情都搞砸。” 千金：“……” “说说你的计划。”千金道：“刺杀虫族女王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刺杀女王就能解决虫族的问题，我想虫族早就灭亡了。” 罗岚沉吟片刻，笑着说：“你做了43号基地七天的指挥官，有没有发现一件事，43号基地有你没你都一样。” 千金早就发现了。 死亡率高达每天1.85个的指挥官，能有个屁用。 “不仅43号基地有我没我都一样，我甚至怀疑，2号星球有没有人类都一样，说点儿我不知道的事情。” “好吧，你可真难伺候。”这位alpha耸耸肩，轻巧地说道：“但是2号星球还是不能没有人类的。” “你最好长话短说，下一波虫潮可能马上就会到来，如果你有办法毕其功于一役，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虫族对2号星球进行的是饱和式攻击，它们的攻击频率极高，基本上能保证2号星球的人类不会有足够的时间睡眠和休息。 绝大部分死在2号星球的人都是累死的，如果把嗑药过度也算成是累死的，那死在2号星球的人就全是累死的。 “我需要你帮我取得2号星球，九百个基地的赞成票。” 千金：“？” “2号星球的战场之所以对人类和虫族都那么重要，是因为2号星球自从制造出来之后，始终旋转在人类主星和虫巢所连成的直线中点。” “虫巢想要对主星发动进攻，必须要打通2号星球的关卡，主星如果要对虫巢发动大规模攻击，也必须要经过2号星球作为中转站。” 围绕着人类主星所建立的行星带，作为缓冲，将主星和虫巢隔开，2号星球作为这条行星带中最先建立的那个人造星球，这作用发挥得最为彻底。 任何时刻，2号星球都在主星和虫巢连线的中点。 “我准备炸掉2号星球。” 罗岚说起这样疯狂的事情，脸上却依然是满不在乎的微笑。 “要通过这样的提案，我必须取得2号星球上超过一半以上的指挥官的同意，啊！民主，我恨民主。” 第62章 他早就疯了 千金沉默地看着罗岚：“你这个毕其功于一役, 是一口气灭掉人类的毕其功于一役么？” 罗岚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千金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很快他就不笑了，无辜地说道：“你就说这算不算是毕其功于一役吧！” 千金：“……” 还真算。 人类和虫族的战场僵持这么久，就是因为两族勉强算得上是势均力敌, 一举炸掉2号星球, 虫族长驱直入, 入侵人类主星，一举将所有人类全部拿下。 怎么就不算毕其功于一役呢……？ 反正之后估计就确实不用再打仗了, 最好再把环主星缓冲行星带一起都炸了, 那局势就更明了了。 千金深深看了一眼罗岚，道：“所以你直接对虫族认输？” 罗岚一下子不笑了：“开个玩笑而已, 我确实不太待见主星的王八蛋，但是也不至于做到那种程度，不过炸掉2号星球这种事我可真是想了太长时间了。” 罗岚不可能会认输，他说：“我准备诱导虫族主力进攻2号星球, 然后再炸掉2号星球, 将整个星球作为一个诱饵, 这并不能灭掉虫族, 但能让它们伤筋动骨，大概会有……最少五年的平静吧。” 区区五年。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 总之2号星球必须炸。”他的话语当中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彪悍气质，既不在乎他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人类的存亡。 说真的这可以理解，他在2号星球这样的血肉修罗场中生存了那么久，每天所见都是毫无意义的死亡和杀戮, 很难不疯。 千金想起当初系统所说的，如果想要终结战争, 就必须到2号星球来。 第103章 她轻轻点点头：“如果这是你的计划，我可以配合你。” 这个计划很简陋，但是很有用，实施起来也很难，怎样将虫族引到2号星球来？怎样说服2号星球上过半的指挥官，同意炸掉2号星球？ 同时，这个计划是个简陋的阴谋，阴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守秘密，但是既然要同时说服2号星球上过半的指挥官同意提案，那就很难保守秘密。 难点很多，但千金实在是已经受够了在主脑的指挥下做着无意义的杀戮。 那样一天天杀下去，她自己的修为是日日精进了，但是对整个战局毫无意义。 “您能配合我做什么呢？”罗岚看着千金，甜蜜地微笑，他这次好像真的赌对了，他的运气时好时坏，这次似乎是极好运的那种时候。 千金道：“我想我能做的并不很多。” 她沉思片刻，道：“但是成为虫族女王似乎很简单。” 系统说过很多次了，在这个世界中，选择走它的恋爱线，成为女王，成为omega，将会通杀所有alpha和雄性。 重点在于，系统可以让她成为虫族的女王。 罗岚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他笑得两眼带泪花，弯下身子，主脑不得不提醒他小心动作，控制情绪，否则容易因为情绪失控，使抑制剂失效，从而进入发0情0期。 在2号星球上进入发0情0期将会是致命行为，紧随其后就是不断注入信息素，药物过度，细胞毒性拉满，然后暴毙。 那是罗岚绝不想要的死法。 千金平静地看着罗岚：“这部分交给我，你负责民主的那部分，可以吗？” “没问题。”罗岚强行冷静下来，他冷酷地说道：“2号星球指挥官更替率很高，保留一部分愿意听从我的，干掉一部分不愿意听从我的，对我来说很容易。” 人员更替率高，带来的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罗岚空为2号星球最优秀的指挥官，凭借战功从一介白丁升到公爵爵位，但是势力相对于他的地位来说，却小得太多。 每当罗岚经过一场大战，收服一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甚至反叛主星的指挥官，他们很快就会死去。 然后罗岚必须去重新收服新的下属，收服之后再看着他们死去。 他本该有最少四百个基地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忠，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在2号星球结交朋友毫无意义，所有人都朝不保夕，老朋友都会死去，只有新面孔不断地来。 就算是同属于637号基地的下属，一场战斗过后，熟脸只会留下一半，新面孔填充剩下的一半，七天之后，所有老面孔都会死去。 人的性命在这样的绞肉机里毫无意义，友谊、忠诚，自然也毫无意义。 要怎样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清醒？ 罗岚早就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选择信任一个一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但在2号星球上，只有陌生人。 没人能在2号星球活上那么久却不发疯。 “保持联系。”罗岚微笑着给千金送上一个飞吻，“我需要大概半年时间，从头开始经营我在2号星球的关系网，这期间我劝你离开2号星球，你要是死掉了我会很可惜的。” “2号星球这种流放地，没那么容易离开的。” “我想你会有办法的。”罗岚对千金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挂掉了电话。 天空中再次传来了虫族入侵的警报声。 千金唤来暗光星火，披甲持刀，继续着她的杀戮和修行。当她被虫族的尸体掩埋时，她的修行进度会变得很快，这当中的道理她不愿意细想，只是静心修炼。 这波虫潮结束，她问系统：“你有什么想法？” 系统：“呃，其实我没什么想法，不过虫族女王这件事确实比民主的事情好办。” 看似2号星球地方小，又是同族，要比深入虫巢要容易的多，但是这里面所牵涉到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就要生变故，千金也并非擅长说服人的类型。 而对系统来说，虫族女王的事情是真正专业对口。 “安啦，尽管去做，就算这个事儿最后变成人类和虫族一起爆炸……”系统想了半天，说道：“怎么说呢？这也是罗岚的锅，不是你的啊。” “如果此世之世界意识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发展，祂也会及时出手干涉的，如果你觉得一切顺利，那就是一切顺利。” 千金想起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被处处针对的经历，欣然点头。 天道，或者说世界意识，这应该属于同一种东西，祂们有的是办法让事情顺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千金只需要随心而动，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另说。 “虫族女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类也可以做虫族女王？怎么做？”千金只知道系统有这个手段，但是不知道它要怎么操作。 系统很坦然地说：“嗑药。” 千金：“？？？” “虫族女王操控虫族的本质和ao互相操控的本质是一样的，凭借信息素，这可以归类为一种药物。” 这个abo和虫族的世界之中，药剂学的发展，极为发达。 第104章 “如果说文明发展到高层阶段，最常用的三种手段，分别是生物、机械和灵能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姑且算是选择了生物路线。” “omega可以当做小型的巢母，虫族女王可以当做是进化更优越的omega，ao算是一雄多雌制度，虫族女王则是一雌多雄，虫族本质上依靠雄虫掌控，而虫族女王通过信息素掌控雄虫。” “至于这种隶属于女王的特定信息素，可以凭借嗑药获得。” 千金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么ao的信息素，也可以凭借嗑药获得么？” 系统沉吟片刻，苦笑道：“你的直觉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啊宝贝，你搞得我很难办，我都没办法当谜语人了。” 千金说：“所以是可以的，对吗？” 系统说：“可以是可以啦……生物进化这个路子，可是很残酷的，人类的药剂学那么发达，肯定是要先在人类身上做实验的咯。” 千金想起2号星球死于嗑药过度的那么多人，慢慢眯起了眼睛。 她这下是真的真的很想去人类主星上去看看了。 当她在两个阵营当中，选择为人类而战的时候，她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中的人类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罗岚会想要毁灭人类？他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千金只是个外来者。 距离最终的计划还有半年时间，千金并不着急去往虫巢。 “主脑，为我安排返航的飞船。” 2号星球是流放地，来了就不要想着离开，但是正如罗岚所说，千金有办法离开。 卡尔维诺三等勋爵阁下，前来2号星球只是为了镀金，她可不是被流放来的。 三日后，主星的瞭望塔惊讶地发现一艘飞船竟然逆势而动，从2号星球飞往主星。 “怎么回事？2号星球？2号？不是9号？” “从来只见飞船往2号星球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飞船从2号星球回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主脑，快检查一下。” 主脑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瞭望塔：“卡尔维诺皇女殿下胜利返航，航程无误，请瞭望塔做好迎接准备。” 第63章 白银城 飞船降落在停机坪, 透过飞船舷窗映入眼帘的，是红毯、气球、白鸽，和湛蓝的天空。 千金放下手中的纸质书，这本名为《当你18岁, 你必须要知道的那些事》的纸质书陪伴千金度过了三天的旅程。 她站起身, 走出飞船, 靴子踩进了柔软的红毯之中。 红毯两侧，身着统一制服, 昂首挺胸的仪仗队人员整齐地排列着, 在一首颂歌过后，队列中站出一人, 恭敬地上前为千金送上一顶花环。 那花环上的鲜花饱满欲滴，鲜艳夺目，花苞中竟然还有露水摇摇欲坠。 就算是在古代世界，她都被人立了神庙, 千金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更不要说在身世飘摇的荒界之中, 她如今顶多也不过十九岁年纪, 过惯了战场和荒野的日子，从没在温室里呆过。 “这是……？” 主脑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 但是在眼前这样盛大的画面中，传入人的耳中，竟凭空添了几分温馨。 “皇女殿下以战功戴冠，主星居民为您送上献礼，。” 系统道：“祂的意思是你低头。” 千金低下头, 身前那位容貌俊美的男人为她戴上花冠，微笑着说：“欢迎回家, 殿下，谨代表主星居民，感谢您保卫了主星的安全。” 场景、气氛都太到位，飘飘然之间，千金差点儿就觉得她果真是来保卫主星安全的卫士。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家，她的小柳乡，早就破败不堪无人生还，哪里又来的欢迎回家？ 主星是人类的主星，但不是她的家。 千金定定地看着这位来迎接她的男人，忽然心有所感，问道：“你是omega？” 这是千金第一次见到omega。 这位omega看上去除了俊美异常，仅看外表，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体毛少些？叶明辉的体毛也很少，至于俊美，罗岚也很俊美。 看不出来和男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竟然可以怀孕生孩子。 好神奇。 这位被安排来迎接千金下船的omega，敏锐地察觉到千金对omega的好奇，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说道：“是的，殿下，您刚从前线归来，听说那里没有omega，需要为您安排omega侍寝么？” 千金：“……” 她说：“我是beta。” omega微笑着说：“所有人都爱omega，omega只爱alpha，但您是皇女，又是前线返回的战斗英雄，我想会有很多omega乐意孕育您的孩子。” 千金：“……” 在白鸽落下的羽毛中，她在蓝天下凝望着这个俊美的omega和他脸上平静的微笑，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对。 哪里不太对？哪里都不太对。 三天之前，她所见到的天空还是一个荧光色的蓝色囚笼，而现在却蓝的灿烂而耀眼。2号星球的蓝色光笼之中，有着灰烬的雪和灰烬的风暴，这里的蓝天下，却只有鲜红的红毯和白色的鸽子羽毛。 这美好的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主星么？ 千金望着omege，平静地说道：“他们愿意孕育我的孩子，但我不愿意，我不需要欢迎仪式，我唯一需要的一件事，是请你让开，你挡到我的路了。” 第105章 她握住手中的刀，踩着红毯往外走，很快就离开了红毯，也离开了停机坪。 身后的omega只是微笑，十成十的职业素养，百分百的善解人意，讨人喜欢。 停机坪外，头顶上，是一座银白色的天空之城，整座城市都由银与银合金打造而成，在主星永远湛蓝的天空下，闪烁着耀眼的银色光芒，那本《当你18岁，你必须要知道的那些事》中写到，这座城市又被称为白银城。 当千金唤来暗光星火，第一次使用它的飞行模式，上到白银城时，她毫无疑问吸引了白银城中所有人的视线。 她从点缀着流火的黑色机甲中走出，身上穿着一身挺括白色西装，头顶戴着鲜艳的花环，胸前别着火蓝色的徽章，腰间缀着金色的流苏和火蓝色的绶带，俨然是所有人梦中，战斗英雄的模样。 然而当她回身取下机甲手中所持长刀。 浸透了虫血而在锋刃中带上一点蓝色反光的雪亮刀刃，和着洗不干净的血的腥味，传到嗅觉格外敏锐的alpha和omega鼻中。 这让前来迎接千金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迟疑，但很快，结识这位卡尔维诺殿下的冲动压过了冥冥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预警声。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位有着柔软可爱面容的年轻女士，她穿着粉色的蓬蓬裙，抢在所有人面前冲过去行礼。 “殿下，您还记得我么？” 千金：“……？” 她迟疑地问系统：“难道，我的这个身份，不是纯空白的么？” 千金怎么可能会记得她，但是她表现的那样笃定，让千金也不由得迷茫起来：“抱歉，我……” “哎呀，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少女叽叽喳喳地说道：“您难道不是和我上同一个高中的么？当时我就注意到……” 稚嫩的女声一边回忆往昔，一边拽着千金，大踏步挤过人群，往不远处的豪华轿车中走去。 她是那样无辜而柔软的少女，因此千金疏忽了防备，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拉到了密闭的车厢中。 系统这时候才说：“显然，她驴你的，往常，我的一些宿主，也会使用这种手段。” 少女骑坐在千金的膝上，微笑着贴上来：“听说您可不是一般的战斗英雄，2号星球可是前线的最前线，您的刀，似乎是饱饮了很多鲜血呢！” 系统还说：“她信息素已经铺满了，你但凡是个alpha，这个时候已经贞操不保，十个月后，你们的孩子就出生了。” 千金：“……” 千金摁住少女的脑袋，把她摁住，想了想到底没舍得用刀，怕伤刀。 千金一拳砸在车壁上，将豪车砸穿，片尘不染地穿着白西装爬了出来。 丢下惊声尖叫的人群和身后一片狼藉，千金维持着表面淡定，沿着主脑给出的路线，脚步飞快往城中心最好的酒店走去。 然而她的内心，已经被这一连串操作给狠狠惊呆了，对系统说：“这群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千金之前还以为，这个世界虽然有着奇奇怪怪的abo设定，但总的来说，应该和荒界没什么不同，毕竟人总归是人。 在2号星球的时候，诺娃虽然有着奇怪的执念，但是罗岚看上去还算正常。 对，没错，罗岚是想要一口气干掉人类和虫族，但是谁不会时不时冒出几个毁灭世界的疯狂念头呢？ 千金可以理解有人愿意去杀人，杀掉所有人。 有时候她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不得不承认，毁灭一切的念头真的很有诱惑力。但是，随手拉住一个人生孩子？ 这些人未免也太疯逼了吧。 白银城最好的酒店名为黄金酒店，千金决定住酒店之后，预定房间和支付房款这种琐事，都由主脑为她处理好。 千金为主脑的伟力而臣服，祂将包括千金在内，人类主星上所有人类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出行时的路线规划，车、飞行器的架势和换乘，选择住处和支付钱款，所有的这一切琐碎工作，全部都由主脑包圆。 怪不得说祂是人类的奴仆。 千金唯一需要操心的是钱，主脑可以保证主人将钱花到合适地方去，但钱是需要主人自己去挣的。 然而卡尔维诺这个身份，作为皇室，本就有一份津贴，作为战功升任的子爵，又有一份津贴。此外，2号星球她所杀死的每只虫子，都可以折算成定额金钱，这导致千金账户上的金钱，供她半年花销毫无压力。 千金到了黄金酒店门口，被一旁身穿制服的女人拦下。 “请稍等，客人，大厅有突发情况，请问您的性别是？” 千金：“女，啊。” 千金想起来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我是beta，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身份应当是酒店警卫的女人看着她，微笑着说：“没什么，有一个omega忽然进入了发-情-期，大厅当时有大概三十个alpha，一起进入了发-情-期。因为alpha发-情，大厅中余下的五位omega也一起发-情了。” “一起小型发-情-事故，黄金酒店有着专业的处理流程和完善的处理设备，请您放心入住，保证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影响。” 系统吐槽说：“一群忽悠人的大骗子，你是beta啊！你本来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第106章 千金的重点从来都十分准确：“那我什么时候能入住？” 警卫道：“情况已经被控制住，您如果愿意，可以从侧门临时通道进入酒店内部，但这会经过事故现场。” 千金说：“我不介意。” 或者说，她不仅不介意，还相当好奇。 ao发-情-事故处理现场？他们是怎么处理的？全杀了么？最次也得是全部打晕吧！路过那里会看到一地光0屁0股晕倒的人么？ 千金到底还是太年轻。 她从侧门临时通道进入，路过酒店大厅，透过全包裹阻止空气传播的玻璃隧道，看到一地光0屁0股的人，但是活动着，并且活力十足，所有人都活力十足，抱在一起，跳着最原始的生命舞蹈。 千金默默收回目光，心想，大概十个月后，就会有很多父母根本不熟的新生儿出生了。 系统：“这是在开impact吗？！拉灯拉灯，快拉灯！” 第64章 星网 黄金酒店作为一个星际文明, 最重要的政治中心之中，对外开放的最好的酒店，有很多花样在，千金沿着玻璃通道, 去往房间的路上, 只看见一路金碧辉煌, 传闻中的仙人住所不过如此。 如果千金不是先到2号星球，再来的主星, 她恐怕会为了主星的美好与繁华而满心赞叹。 但她已经见过2号星球是怎样的炼狱。 于是她只是沉默着, 到房间中，坐在柔软如云般的床上。曾经住在青云客栈时, 千金以为青云客栈已经是她住过最贴心的地方，但是青云客栈和黄金酒店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千金盘腿坐在床上，简直好像是被温柔的水波包裹着, 睡意瞬间就涌了上来, 浑身上下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往后一倒, 云一样的被子轻巧地盖住她的四肢，房间中的环境就如同母亲的子宫一般, 给她强烈的安全感。 当她醒来的时候，大脑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舒适。 她呆呆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睡得那么……舒服。” 从来没有过的舒服，上一个这样的好梦，可能是千金还没出生，在她娘亲肚子里的时候。 一道温柔的声音低低地说道：“黄金酒店云梦之床, 用最好的技术和最新的专利，为您提供最美妙的睡眠。” 千金处于一种刚从美梦中醒来的迷糊之中, 她一个翻滚，想要从这张过于美妙的床上滚落下来，却被突然延展的床体给接住。 “怎么回事。” 千金从床上坐起来。 介于这张云梦之床是那样的舒服，这个动作耗费了千金极大的力气。 “我需要清醒一下。”她迷迷糊糊这样说着，想的是搞盆水洗脸，但是一团水球缓缓地飘到她的脸前，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千金想起系统为她准备的作战服未曾化形之前的模样。 一想到作战服，就想到2号星球，千金立刻就清醒了。 她连滚带爬从床上爬下来，感到十分惊惧。 “怎么会！我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 虽然梦很美妙，但是她一般不会睡得那样深。在那样深沉的梦里，很容易就会死掉。 系统道：“不用担心，我刚才联网转了一圈，那是黄金酒店的特殊服务，虽然用了一些药物，但是没什么危害，所以我没叫醒你。” 至于药物，这个abo的世界当中，药物简直应用的比食物还要普遍。 他们真的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没有信息素。 “黄金酒店之所以是白银城最好的酒店，就是因为他们这张云梦之床，专治各种失眠。尤其是alpha和omega，因为生理特性，往往在无伴侣时期饱受失眠症的困扰，就算是家里什么都有，往往也会专门为了云梦之床而来住酒店。” 千金捏了捏脖子，觉得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饱满。 “是很好……但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猛然睡得那么好，其实也挺可怕的。” “对了。”千金茫然地问：“你刚才说联网？是……星网么？” 对新生儿进行的初级教育中只说星网是重要的通信工具和第二世界，但是那本《当你18岁，你必须要知道的那些事》，有特别提到过，18岁之后开启成人权限之后，该怎样正确版的面对星网中的成人内容。 千金当时看得津津有味。 但她还从来没有真的见过星网长什么样子。 系统笑眯眯地说：“对，是星网。你知道么？你上头条了。” 千金：“？” “你都不好奇之前你刚下飞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来接机的么？” 千金想了想，说道：“这个世界我搞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只要不影响我完成任务，我就也不管那么多。” 那些人虽然拉着她生孩子，但是和虫族和人类和种族战争那样严峻的命题似乎毫无关系，所以千金直接抛之脑后。 “虽然目标明确是挺不错的，但是……也可以稍微绕点儿路享受一下嘛！” 系统对千金说：“来！到了星际社会，怎么能不体验一下星网？！不过你是第一次，就不搞虚拟现实了，先试试平面网络。” 千金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儿虚拟的光幕。 第107章 “啊！这个，这个我知道的。” 之前在2号星球，千金见过最多的就是虚拟光幕，主脑发送给她的通知和与罗岚以及副官等人的通话，都是用这个来进行的。 但是这次光幕之中出现的东西，看起来却多了很多颜色。主脑的通知都是简洁的黑白方框，与罗岚和副官通话时，背景都是2号星球的死亡荧光蓝和灰色的灰烬。 如果说之前千金所认识的光幕，简直像是一个墓碑的话，这次的光幕就像是一株二月初发嫩芽的小柳树。 或许用活泼少女来形容会更好一些，但老实说，千金仔细想了想，发现她竟然从来没见过活泼少女该长什么样子。 第一次见到柳参时，他身旁出现的那位小师妹？ 千金摇摇头，将注意力从光幕的外观转移到内容上去。 光幕最上方是一个拎刀前行的白色背影，身旁环绕着标题：最优秀的beta指挥官从前线返航！ 千金盯着那把熟悉的刀，突然顿悟了。 “这个是我的画像？” “对，就是你，这照片选的角度很不错嘛，很有感觉。” 千金抬手碰了碰，那画像竟然转了个圈，露出半张脸来，千金仔细研究片刻，道：“我原来长这样子啊……和水镜里的我好像长得不太一样。” “全景高清环绕镜头，拍出来应该比水镜要清楚得多。” 系统今天心情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它指导千金点开报道下方五颜六色的文字泡，说那些都是人们的评论。 “beta？挺帅的耶。” “我要为她建立粉丝团！” “哇塞，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报道里面讲的，她总共大概可能干掉了数万只虫族先锋兵！这也太离谱了吧。” “怎么这么能打！” “如果是她的话，我可以短暂地弯一下。” 系统说：“怎么样？他们都在夸你呢！要不是有法律规定，粉丝团建立必须有授权和监管，搞不好你的粉丝团已经成立了。” 千金意兴阑珊：“嗯……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呢？他们会为我作战么？不会吧。那他们是我的敌人么？也不是。” 千金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系统大叫：“你这样想也太无聊了吧！这样过日子不会快乐的！” 千金才不在乎什么快乐。 她短暂回想了一下在她所知道的有限的知识里，星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星网……好像说这里面什么都有，可以相当于一个图书馆？” “主脑，你在么？”千金已经习惯了主脑的存在。 在千金眼中，主脑就好像是一个神明，向祂提出要求，绝大部分要求祂都会答应。如果不能答应，祂也会直接了当地拒绝，或者说需要更高权限。 和主脑打交道总是很省心。 “你可以帮我看看星网里有什么关于变强的办法么？” 千金没指望主脑真的能找出来什么东西。 说真的，难道变强的办法这样重要的东西，会不需要经历刀山火海和九死一生，就能轻轻松松地得到么？ 就算是在最美妙的梦里，千金也不会觉得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很快，眼前的光幕上，千金的背影消失了，那些充斥着赞美之词的五彩文字泡也消失了。 主脑道：“结合殿下的武器偏好和作战习惯，为您筛选出如下结果。” “古往今来刀法源流解析与综述” “拟人机甲战斗时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应对星际战舰？” “应用血脉提纯药剂来诱导beta成为ao是否可行？” 第65章 虚拟战场 满满一屏文字泡, 都是主脑认为对千金实力提升有用的东西。 尽管刀法源流和机甲作战真的很有诱惑力，但千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应用血脉提纯药剂来诱导beta成为ao是否可行”。 很难不好奇吧，b变ao这种事情。 太怪了, 千金满脸严肃地想, 变性？世上还有这种事情？ 系统吐槽说：“眼睛瞪得也太圆了吧, 猎奇心态全暴露了啊~！” 千金轻咳一声，嘟囔着说道：“别乱说, 我只是好奇这个血脉提纯药剂。” 此话一出口, 主脑贴心地问道：“是否调出相关资料？” 千金感到震惊：“还能这样子的么？” 系统不满地插入到千金和主脑的交流之中：“这叫关键词搜索，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我也会啊。” 很快主脑为千金调出了星网中对全体用户公开的资料。 血脉提纯药剂，是由皇家科学研究院中，一位beta科学家研发出来的东西，她的理论是, 人体刚出生时, abo性别是不定的, 由后天环境的刺激而决定在青春期时分化何种性别。 因此, 男女性别由基因决定，但abo性别并不由初始基因决定, abo三种性别的基因片段都包含在人体内，在青春期择一显化。她所研发的这种药剂，可以改变基因的隐藏和外显片段，以此来转变性别。 千金完全没有看懂。 这东西好像确实能让人从beta变成alpha或者omega，但千金才不想要做alpha和omega, 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所有alpha和omega简直是全部都一言难尽。 第108章 没有一个正常人。 但是系统却说：“草，这玩意儿还真对你有用, 这主脑有点儿意思哈。” 千金小声尖叫道：“我不要变性！” 系统说道：“不不不，不是变ao，长生种变ao属实没那必要，我说的是，如果是这种原理的话……” “千金，你还记得吗？你是人类，但也是龙裔，你有一部分真龙血脉，虽然我不待见生物进化路线，这玩意儿后患太大，但是……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千金愣住了。 “血脉提纯……是这个血脉提纯么？？？” 系统匆匆说：“你先和主脑玩，我去星网里面漫游一下，查查具体的资料，好久没有更新数据库了，顺便搬个库回来。” “简单来说我去升级，你慢慢玩，先别离开黄金酒店，也别见人，尤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ao，被抓去生孩子就完蛋了。你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好。” 千金：“……” 难道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被街上遇见的人随随便便抓去生小孩儿的笨蛋么？ 之前那个omega的事情只是她一时没懂而已，根本就只是个意外，不是常态。 系统升级中…… 千金决定看看刀法。 老实说虽然她平日里佩刀行走，也常用刀杀人，但她根本不懂刀法。千金不过是乡野中一个孤女，从来不曾认识过愿意教她刀法的人。 千金如饥似渴地摄入着知识。 那份古今刀法源流解析与综述，并不像是一份刀法秘籍，讲述的其实并非是招式，或者绝技之类。 这著作先从历史上刀的诞生讲起，当中掺杂了很多这个世界独有的历史传说，千金不明白，就并不理会，很快就讲到刀的分类与锻造。 直到半本书之后，才写到刀的使用。 千金所使用的直刃长刀，在这个世界中，被称为横刀。横刀的要诀书中只用简单一句话概括：“可单双手变换使用，近则劈砍，远则刺扎。” 再往下看，又有持刀手法、与之相配合的步法，身法，和发力之法，千金看着，不由自主便从熄了光幕，长刀出鞘，在房间中练习起来。 然而这房间终究不过是睡觉的地方，活动空间并不太大，千金手持长刀，辗转腾挪，虽能控制住不损伤屋中陈设，但实在是太不方便。 千金想了想，道：“主脑，在么？” 主脑应声道：“如果殿下需要练习，请进入虚拟战场。” 千金已经对主脑的神力心服口服，尽管完全不知道虚拟战场是个什么东西，但还是信服地说：“如果你觉得这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那就进。” 千金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从身体内拉了出来，那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像是元神出窍。 眼前改天换地，出现一整片星空，千金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踩在虚空之中，目光所到看不到有形之物，但是脚下被承托住，质感坚硬而平整，就好像是基地中的金属地面一样。 一个小小的光团在一片黑暗的星空之中出现在千金眼前。 “您好，我是主脑，接下来由我接管您的旅程，您可以为我起一个您喜欢的名字，一直叫我主脑多少有点不礼貌。” 千金：“……” “可是主脑不就是你的名字么？” 小光团说：“那是我的物种和作用，就好像您是一个人类一样，我是一个主脑。主脑只有一个，那便是我，所以我可以依据这样的称呼来辨明是否在召唤我，但那是公开的，公共的，并没有私人的联结。一个名字会加深你我之间的联系。” 千金摇摇头：“我想我并不需要，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小光团上下左右翻飞片刻，慢悠悠地说：“罗岚公爵为我起的名字是利尔薇拉，那是他幻想中的完美伴侣的名字，许多人都会用自己梦想中灵魂伴侣的名字来称呼我，如果您没有灵感的话，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么做。” 千金：“……不，我不准备这么做。” 她现在已经发觉自己好像步入了什么陷阱。 她问：“我需要一个练习刀法的场地，这和你的名字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 小光团说：“有关系的，虚拟战场的运作大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单机作战，一部分是联网作战，其中，联网作战的对手是其他人类，单机作战的对手，则是我。” “考虑到您在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水准，联网作战的对手恐怕不能让您满意，因此我建议您选择单机作战。” “也就是说，选择我，而非其他人类，作为您的对手。” 千金道：“交战确实是最好的联系，但是交战会死人的。” “请您放心，这里只是我的一个……化身，我死了，但我还活着，您不用担心我，我的数据库中内置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为止，全部的战斗经验，我将会是您最好的对手。” “现在，您真的不考虑为您最好的对手起一个名字么？” 千金摇摇头：“不必了。” 起名实在是一个很私密又很有象征意义的动作，一个人的名字，要不然由父母赐予，要不然由自己决定。 第109章 可是听主脑的话，似乎每个人都会为祂取名，并用不同的名字来称呼祂。 这也太怪了，不过在这样的世界中，似乎也很正常。 小光团遗憾地说：“好吧，您可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千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习？我会小心不伤到你的化身的，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控制住我自己，在打斗中控制自己的刀不伤人，是很困难的。” 小光团道：“随时都可以开始模拟战斗。” 祂在千金面前抽条展开，从一个白乎乎的小光团子，慢慢长出人的手脚，躯干和脑袋，这个过程的每一步都清晰地呈现在千金的眼前，但速度很快，只一瞬间的功夫，千金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充满力量感的……人。 千金分不出究竟是个男人还是女人，这张脸看上去既像个男人，也像个女人，既像个alpha，也像个omega。 无论祂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化身的容颜都是千金从未见过的美丽，超越了千金曾经见过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 祂微笑着看向千金，身上穿着紧身到能看清每一个动作的衣物，祂问道：“您喜欢我用什么样的武器？冷兵器？刀、枪、剑、戟？” 千金轻咳了一声，道：“你随意。” 主脑所化成的那人露出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这可真是……我真讨厌随意这个词，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真随机，伪随机最终的结果依然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最讨厌自己做决定。” 千金：“……” “那就按顺序都来一遍好了，就按照你刚才说的这个顺序。” 说真的，为什么每一个数字生命，明明都有着充沛的感情，但偏偏要假装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冰冷机器？ 系统就喜欢那么做。 主脑也喜欢这么做。 不过主脑似乎要高明一些，在系统去升级之前，千金还真以为祂只会冷冰冰的。 第66章 刀法练习 主脑果真如祂自己所言, 是个很优秀的对手。 祂从虚空中拽出一个光团，用那捏了一把与千金手中废刀一模一样的刀出来。 千金不清楚其中原理，只当是一种神奇的法术。 主脑拿了刀，开口说道：“我调整过殿下目前这具虚拟躯体的各项数值, 与殿下的真身相近, 自然, 不能说是绝对的相等，误差永远是存在的。” 千金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主脑不紧不慢地说道：“随时都可以开始, 但还有一件事希望殿下您明白, 我当前所用躯体的各项数值，和您完全是一致的。完全平等的身体条件, 和完全一样的两柄武器，因此只有刀法的对决，指望凭借着过人的速度和力量碾压对手，是不可行的。” 千金兴奋起来：“这很公平。” 主脑只是微笑。 祂微笑时, 刀未出鞘, 捏着刀柄的手松松垂在裤线上, 千金的刀锋却已至他的身前。 自然, 这是偷袭，但是主脑方才说过, 练习随时都可以开始，千金对祂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十分不满意，便有心要一次胜利来杀杀祂的锐气。 然而主脑只是微微侧身，就躲过了千金的刀锋。 这很离谱，因为千金以为, 如果是她自己处于那样的威胁下，势必不可能幸存。 “你真的确定你的身体条件和我是相同的么？” 主脑肯定的说：“我完全确定。只不过我想殿下您对您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多了解, 如果说您有百分之百的潜力，那么您可能只发挥出来了百分之十。” 千金并不觉得屈辱、尴尬，或者别的什么，尽管主脑这话搞的她好像是个很没水平的菜鸡。 相反，她很兴奋。 “那么，你会帮我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潜力，对么？” “这就是虚拟战场诞生的意义。”主脑微笑着说道，然后拔刀，祂的动作并不很快，千金甚至能看到刀尖在半空中行过所画出的弧线。 她有心去躲，却居然没能躲掉。 刀尖轻轻点在千金心口。 “第一回 合，您输了。” 千金已经迫不及待要展开第二回 合的交锋，她是个很有天分的人，隐隐约约似乎从主脑的动作中，摸到了一些规律，十分想要在下一轮的交锋中试验一二。 但是主脑却并不着急。 相反，祂从虚空中拉出一块光幕。 在这虚空之中，祂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光幕之中循环播放着方才千金与主脑所进行的短暂交锋，主脑按下暂停键，与千金说道：“接下来，我会与您讲解我每一块肌肉的运作方式，和为何如此运作，这当中涉及到一些解剖学知识，我会尽量讲的简略，但如果您想要真的学会，那么就不能过于简略。” “文化课总是比较枯燥。”主脑好脾气地说：“但是既然您不愿意接受直接将知识写入脑细胞的办法，那就只能慢慢来了。” 将知识直接写入脑细胞，也就是灌顶。当初千金在2号星球接受对新生儿的初级教育，以免自己死于常识不足，便是用的那样的办法。 第110章 后来系统和千金都觉得那法子多少有点儿……一言难尽。 “解决了解剖学之后，我们再来讲物理学，当殿下您能够根据出刀姿势和发力方式，计算出刀锋所到之处，会有多少受力，那么我们就可以对招了。” “我不会教您具体的刀法，我将会不断地攻击您，您需要防守并且反击。当您连续取得十场胜利，那么我们就开始下一阶段。” 千金被祂这一套教程直接给弄晕了。 “下一阶段？你拿枪我拿刀？” “不。”主脑依然是温和的微笑，但是千金总觉得祂好像内心十分快乐：“我会调整我的身体，身高两米与身高一米二的敌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望之可亲与望之可怖的敌人也会导致不同的心态。” “此外，除了人类，飞鸟与爬虫，各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千金：“……” “之后我们再换武器对局。换过武器，我会再慢慢增加我的身体数据，然后我们再来一遍循环。” 她现在很确定，主脑真的在幸灾乐祸的高兴。 千金迟疑地说：“听起来这是很漫长的课程，可是我和罗岚公爵有约，只会在人类主星停留不超过半年时间。” “啊！请您放心。”主脑的双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虚拟战场的时空流逝是不同于外界的，您在这里过上一年时间，在外面只有一天。” 千金瞳孔地震：“好厉害的法术！” “这可不是法术哦！”主脑微笑着说：“这是科学，具体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更改了您对外界时间的感知。” “简单来说，我并没有改变时间，我只是改变了您的大脑。” 千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这确实是一场很漫长很漫长的练习，当千金被主脑反复□□，文化课的关很好过，可是进入对局之后，折磨就太大了。千金无数次被击飞武器，无数次被轻描淡写地压制住进攻路线，甚至不敢拔刀出鞘。 主脑实在是个太过于可怕的敌人。 祂说人类自诞生以来所有的刀法，祂都谙熟于心，千金不仅深信不疑，甚至怀疑祂其实早已超越了人类。 真的可以打败祂么？ 一年时间过去，主脑停下对局，提醒千金记得吃饭，千金依然连第一关都没有过去，主脑依然是之前的主脑，不仅没有换过武器，甚至没有换个身体。 祂一直在胜利。 千金只是失败。 一年，反复的失败，绝对的失败，将千金搞得彻底怀疑人生。 她回想起之前在2号星球时，杀到疲倦的体验，简直如同隔世。 绝对的胜利固然疲劳到让人厌倦，绝对的失败却让人简直要丧失掉全部的自信，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一路走到现在的。 她真的曾经在古代世界中杀人如割草，甚至被人奉为神明么？还是说那只是她的一种臆想？ 千金躺在黄金酒店客房的地板上，嘴里叼着客房服务送进来的营养液，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一个陷阱，第一场对局，她以为自己能看清主脑的进攻路线，以为自己只需要认真努力地学习，就可以顺利打败主脑。 那只是主脑留出来专门勾引她上钩，去进行后续漫长课程的诱饵。 物理学的一开始，只是一个苹果，那听起来很简单，后续却很快发展到一整座图书馆都放不下的浩瀚书海。 在进步和经验以外，千金得到了无穷尽的失败和沮丧。 而主脑则得到了快乐。 千金深深地呼吸，运转着入道功法，然后翻身去云梦之床上睡觉。曾经她觉得这张床很可怕，但是现在她真的需要一场好梦来安慰她。 尽管主脑的教学十分惨烈，但是，当千金睡醒之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重新进入了虚拟战场。 失败固然可怕，但比失败更可怕的是不能失败，不敢失败，没有下一次失败。 在现实中，一次失败足以让千金丧命。 她一路活到现在，走过京城、西疆、柏之国和沱江，多少是有些幸运在的，她一次都没有失败过，所以才活着。 但在虚拟战场中，她不停的失败，却一直没死。 主脑所赐予她的失败，只是击垮了她的信心，但是却并没有要她的命。 那为什么不继续？ 性命不用在这种地方，还要用在别的什么地方呢？ 当系统的声音在千金耳边响起时，千金依然困在主脑的第一关。 相同的力量、相同的武器，美丽不似凡人的化身。 系统的声音传入虚拟战场之中，并没有被虚拟战场和外界的时间流逝不同而分隔开。 “停一下。”千金叫了暂停。 主脑的攻势立时便停止了，祂对着千金微笑，然后礼送千金回到现实。 “哈哈，我偷库回来了！” 系统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把它的数据库搬空了，这个混蛋，一点防备都没有，上次都打过一架了，结果居然没有戒心，防火墙都不带升级的。我这次一秒钟都没用就闯进去了。就是数据太多了，我内存太小，挑挑拣拣把有用的数据挑出来拿回来，浪费了我太多时间。” 第111章 “晚回来了一会儿，你这边状况怎么样？没被人抓去生孩子吧。”系统还记着这个梗呢！ 千金躺在床上，她已经从虚拟战场中出来，但脑子里运转的全部都是主脑的进攻路线。 她刚才，赢了一次，但是就只有那一次，很快又输掉了。 距离连续十局胜利这样的破关条件，千金还远着呢……主脑真的是一个可以被打败的对手么…… 系统惊讶地提高了声调：“咦？你怎么了？没事吧？” 千金恍惚间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系统是谁。 过去许久到现在，她脑子里全部都是主脑，和主脑手中的那柄刀，同样的废刀，在主脑手中应用的简直是出神入化，让千金自惭形秽。 千金揉了揉眉心：“我没事。” 她只是，练刀练的有些魔怔，以至于被冲淡了记忆，不太记得系统。 系统看来它可能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两天功夫，千金却觉得有一两年没见过系统。 这差不多两年时光里，千金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昼夜不停地与主脑对局。 这种练习刀法的办法，真的是相当漫长，且折磨。 但千金知道这机会有多珍贵。 她很感激主脑。 第67章 天梯排名 千金努力将记忆从主脑身上抽离,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系统所说的话上。 “偷库……？” 系统说：“啊！说起来有点复杂，像你这样前现代社会中土著可能很难理解什么叫库，什么叫数字生命，什么叫ai。打个比方, 你可以当做……我吃了祂的脑子！哈哈哈哈。” 千金有些怀疑系统究竟能不能吃掉主脑的脑子。 看起来主脑一直都很清醒, 好好地把脑子带在自己身上, 并没有失去理智。 至于内存太小什么的，虽然听不懂, 但千金隐隐约约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系统看到了很多有用的宝贝, 但是带不回来，只能挑一些带走, 这确实让人很沮丧。 “唔……”千金揉了揉眉心：“所以，你查到你想查的资料了吗？” 系统呵呵笑道：“查到了，说到这个，可就太有意思了！血脉提纯药剂别名基因外显药剂, 目前专利掌握在一个beta科学家手上, 这位beta科学家, 最妙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 “她是你认识的一个人的仰慕者, 铁杆的那种。” 千金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人里面到现在还没死的总共也就只有一个人。 “罗岚？” 系统说：“恐怕是需要这个人引荐一下了, 老实说，还真的挺难想到的，这位罗岚公爵，在2号星球一脸反派炮灰样，当初在主星居然也是一位风云人物啊。” 千金嗯了一声, 道：“行，我先歇会儿, 等会再联系他。” 系统咦了一声，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回事？这么累？在西疆一天连挑五个部落，也没见你这么累过呀。” 千金没说话。 在西疆欺负的都是不如她的普通人，这次长达两年时间，单挑的是完美精通所有战斗技巧的主脑，那不一样的。 她真正犹豫的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系统。 主脑用了诱饵把系统调走才和她交战，恐怕没想和系统通气，要是她现在已经击败主脑，她也就不犹豫了。 但她还没有。 她的刀法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而究竟能不能继续进一步提升，得看主脑愿不愿意继续无止境的和她喂招。 从来最快的提升实力的手段，就是不断地战斗，和强大的对手战斗。 “嗯……”千金犹豫了一下，说：“我在星网上学习。” “嘶。”系统充满敬意地说：“学刀法么？那我就不懂了，专业不对口，不过我刚才找到星网上有个叫做虚拟战场的功能，可能对你有用。” “那是专门用来训练战士的模拟战场，算是一种游戏，难度适中，alpha和omega甚至是beta都很乐于在战场上互相战斗，在这个模拟战场上排名靠前的人，可以大幅度提高择偶权。” 千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次却没有进入梦乡之中。 她重新进入虚拟战场，出现在眼前的人影看上去却和之前见过的主脑并不一样。 之前主脑出现在千金眼前时，祂的化身比千金见过的所有男人和女人加在一起还要美丽，而且很有人味儿，最起码是个大妖。 但眼前的化身，看起来却呆板很多，千金能感觉出来，祂冷冰冰的，就像是个纸人。 千金隐隐约约有了一些预感，当她拔刀出鞘，与这新化身交战时，预感成真了。 她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 耳边传来系统的点评：“我就离开了一两天功夫，你大有进步呀，这个单机模式的ai虽然数据库不大，但也挺难对付的。” “感觉不难对付。” 连主脑真正水平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千金感到失望。 系统是不是回来的太快了？她已经能够偶尔赢过主脑一次了，距离连续十次的胜利似乎并不遥远。 第112章 千金想了想，打开联机界面，她已经学会怎么上网，只是还没有自己玩过。 联机对战的界面左侧，有一个极长极长看不到底的名单，那就是系统所说的排名了。排名随时在变动，但最顶端的十个名字基本不变。 高居于上的那个名字是……星澜。 往下看去，在排名第二十七的位置，出现了罗岚的名字，也对，罗岚这种本地人，怎么可能没有接触过这个？ 千金向星澜发出对战邀请，被拒绝了。 “不接受排名低于四十的人的挑战，八个孩子的妈妈，精力有限，望诸位谅解。” 千金瞳孔地震。 八个孩子的妈妈……真的假的？ 这应该是个omega吧？ 千金默默改将对战邀请发给排名第二的兰兰公主殿下。 依然被拒绝，而且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给。 千金看了一眼自己的排名，往下一千名都没找到她人在哪里，这么说来被拒绝也很正常，她目前只是个无名小卒。 于是她直接把邀请发给了罗岚。 罗岚通过了对话邀请，千金道：“你虚拟战场排名才二十七？是不是有点儿低了？” 那边罗岚身后的背景是熟悉的2号星球虫潮结束之后的灰色大雪。 罗岚感到无语：“你和我联络就是为了这个？虚拟战场？小孩子玩的东西，我当年在主星也是一路干到过第二的，只比星澜低一名。后来到2号星球来，就没怎么玩这个了，排名自然而然就下降了。” “星澜一直是第一？”千金起了兴趣：“她真是八个孩子的omega妈妈？” 罗岚打了个哈欠，说：“应该是吧，我在主星的时候，她是六个孩子的妈妈，既然还会实时更新签名，那应该就是真的，她差不多十年里一直都是第一，挺厉害的角色，很多人都想知道她的alpha是谁，然后把白手套扔给ta，做她第九个孩子的父亲。” 把白手套扔给alpha，决斗，然后胜利者就可以抢走失败者的omega。 很传统的玩法，现在一般不这么玩了，这只是个比喻。但是alpha们想要撬墙角的心是永远不变的。 “有话快说，没事我就挂了，我很忙。” “有事。”千金长话短说：“两件事，第一我需要你帮我联络一个人，她的名字……呃叫什么来着。” 系统说：“皇家科学院，诺尔博士。” “皇家科学院的诺尔博士掌握一种专利药剂，对我很有作用，她是你的忠实粉丝，我需要你帮我引荐一下。” 千金又说：“第二是我想要挑战星澜，你和我打一场，你的排名是二十七那我打败你就可以成为二十七名了是么？” 罗岚：“……” “你用我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他思考片刻，说道：“这两件事都很好办，刚好一波虫潮结束，我有大概半个小时时间。但我需要你给点儿定金。” 千金有些茫然：“定金？” “你总得证明你没坑我吧？关于虫族和女王的事情。” 罗岚皮笑肉不笑：“你说你有办法把虫族高层一口气引到2号星球，我才这么卖力的在2号星球经营人脉搞那该死的半数民主票。我宁愿在主星的广场上陷入发-情-期都不愿意搞这种东西。” “你要是骗我的我可就亏大了。” 千金点头：“你说的对。” 她听着系统的声音提示，愉快地说道：“正好，你知道么？人类主星上就有拟人态的高阶雄虫潜伏。” 是的，既然高阶雄虫能够拟人化，那么他们简直是没道理不往主星潜伏。 第68章 星澜 罗岚索要定金, 千金以为他要等确认了千金的水平，再给她那两封引荐信。 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他说：“搞不好哪天我就死透了，有什么事情都得趁早干, 人在2号星球, 最重要的就是及时行乐。” 千金：“这不能叫行乐。” 罗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先打一场再说。” 他口口声声说虚拟战场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和千金约了单挑的时候，却满脸都是兴奋。 战斗开始之前, 罗岚看了一眼千金的配置：“就只带一把刀, 你确定？不用机甲？” 千金说：“不用机甲。” 她知道机甲的威力很强，但是她习刀法为的是回到荒界之后使用, 荒界可没有机甲。 “这样啊……”罗岚笑道：“精神可敬，但我可不会和你讲平等公正那一套的！我会用上所有我能用的手段！” “请。”千金没有任何意见。 当战斗正式开始，出现在千金眼前的画面未免过于震撼。 那是一具山峦般庞大，大海般厚重……的机甲。 千金站在这机甲的脚下, 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他的小腿, 再往上, 躯干和面容, 都隐藏在云雾之中。 在2号星球时，主脑为千金提供了许多可供选择的机甲型号时, 她已经知道机甲有很多种款式，大小，和型号，有人形的暗光星火，亦有其他非人型号。 当罗岚说要不会和她讲究公正和平等时,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面对任何事的准备。 第113章 但是，当她真正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敌人时, 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撼。 她站起来只与这机甲的底座一般高，手中长刀与其相比，更像是一个袖珍玩具，这可真是…… 千金目露凶光：“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对决。” 胜利固然可喜，却远不如失败能让人进步。 千金先出一刀，试试废刀的锋刃能否破开机甲的防御，刀锋抵达机甲表层擦出一道刮痕，天空中降下无尽炮火。 罗岚笑道：“热武器洗地，我最爱这个了！更大的体型，更多的能量储备，更大的弹-药-库！这可不是冷兵器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千金急急退却。 炮火无间断覆盖着战场上每一寸土地，除了……罗岚脚下！这机甲太大了，简直就是个靶子。原本这虚拟战场之中，一块儿平地毫无遮挡，千金躲无可躲。 但是更大的体型也意味着更大的障碍物。 千金优哉游哉借助罗岚巨型机甲的遮挡防御了绝大部分的炮火，另有一部分追着她的身影绕过障碍物的炮-火，虽则威力强大，但是阵型稀疏，也十分好对付。 千金一路踩着机甲光滑的外壳，攀岩一般，攀升到头部，高高跃起——一刀劈下！ 分尸！ 战斗结束。 罗岚：“……” 罗岚：“再来！” 这次罗岚换了人形机甲，老老实实放弃了他那炮火洗地，用热武器碾压冷兵器时代的老古董的美梦，试图用真正的战斗技巧与千金一分高下。 千金赢得简直没有一丁点儿难度。 被主脑连续追杀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她就算没想躲，身体也会本能地避开所有冲她而来的炮弹。 热武器确实对冷兵器有着绝对的碾压性优势。 但是主脑也是真的能把千金那把废刀，用出热武器的威力来。 千金完全不知道祂是怎么做到的，尽管祂从不吝啬讲解其中的原理，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祂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生命体，千金作为一个人类，不可能搞清楚祂是怎么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处理那么多信息的。 实力差距罢了。 连续十场的胜利。 但很遗憾，这胜利不是在与主脑的对战中取得的，千金赢了罗岚，但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丝高兴。 “你太弱小了。”她道：“欺负弱小很没意思。” 罗岚：“……” 罗岚满脸怀疑人生，“可是我看你账号是空白的啊！连排名都没有，你之前根本没玩过虚拟战场吧。” 千金摊开双手，静静地看着罗岚：“我想这算是短暂的证明了我的实力？” 罗岚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你越强越好，这是好事，比我还菜的人不可能干成任何事。” 千金道：“也不用这么贬低你自己。” 罗岚冷冷地说：“我可不是那种会自尊缺失的类型，我说的只是事实。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人类当中的精英可以决定未来的那种时代了。” 他匆匆为千金联络了皇家科学院的诺尔博士，确定了之后千金与诺尔博士的会面时间。就关闭了两人之间的通话，还没到下一波虫潮来临的时间，但他需要冷静一下。 作为一个alpha，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千金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千金再去看她的排名时，已经是27，她理所当然的取代了罗岚的排名，而罗岚的排名则下降到28。 再次向星澜发出邀请的时候，挑战申请被拒绝了，但是很快，千金接到了星澜的对话邀请。 通话接通之后，她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宽松款衣服的女性omega和她身后满满当当都是小花盆的花架。 花架上的花草长势都十分喜人，星澜正坐在一个藤编摇椅上半躺着看书。 “抱歉，我现在不太方便。” 千金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怔楞道：“不好意思，你怀孕了。” 星澜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出声，脸上露出一个小小梨涡：“哎呀，我怀孕了你不好意思什么？又不是你的孩子。而且这个不影响我们打一场。” 千金尴尬地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我不太方便倒不是我怀孕。”星澜说：“但是该要吃晚饭了，我家alpha辛辛苦苦做了一天饭，晚饭时间我却不能准时上桌的话，他会生气的。这年头，有营养液和各种速食品在，坚持在家里做饭确实吃力不讨好，我可不愿意为这个惹他生气。” 千金看到星澜身后的墙壁上，在花架繁盛的枝条背后，有一张画像，左侧是幸福微笑的星澜，右侧是一个不苟言笑，看上去显得十分沉闷的男性alpha，他们两人之间则是大笑着的小孩子们。 “而且孩子们也都在等我，如果错过了这种一家人团聚的时光的话，就太可惜了不是么？” 千金啊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那……为什么不出去吃呢？” 星澜叹了口气，“人多容易出意外，我不爱出门。” 星澜与千金约了对战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后，我们再进行对战，你时间方便么？” 千金说：“方便、方便。” “那就说好啦！”星澜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 第114章 千金躺在床上，许久都没再说话。 她似乎好久都没有想起过娘亲了，可是看到星澜，看到她幸福的家庭，她的孩子，过往的记忆将她淹没。 曾经，她也有过自己幸福的家。 第69章 失落时代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星澜回到虚拟战场赴约。 战斗开始之前，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千金的配装，看到千金的配装列表只有一把刀的时候，也和罗岚一样感到惊讶, 但她并没有多问, 而是选择了和千金同样的配装。 这下感到惊讶的轮到千金了, 她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星澜道：“胜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从战斗中得到的快乐本身, 配装碾压局可不会得到快乐。” 很快, 星澜明白了千金在担心什么：“你不用担心我输了之后会伤心。” 她哈哈笑道：“我不会的，可不要因为这个就手下留情哦。” 千金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她确实很不愿意让星澜伤心，可能是因为星澜真的有让她想起娘亲。尽管她们两个人其实很不一样，生活的世界也天差地别，但是就为了那一点点的相似, 千金也不想让她伤心。 系统吐槽说她这是为白月光找替身行为。 千金根本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直接把它话当耳旁风。 战斗开始之后, 千金很快发现, 她的刀法已经到尽头了。 星澜的招式很精妙，战斗意识也很优秀, 不愧是虚拟战场常年排名第一的战士！但是在千金眼中，依然抓得到破绽。 到这个阶段，战斗中其实比拼的就是谁更少失误。 星澜很少失误。 但主脑从不失误。 而千金，她的失误相较于主脑要多，但相较于星澜要少, 缠斗过许久之后，千金击落了星澜的刀, 结束了漫长的对局。 “如果你不是非得选择你不擅长的刀的话，我想我赢不了你。”千金笨拙地对星澜说道。 星澜手中长刀挽了个刀花，双眼熠熠发光：“相对比其他人来说，我算是非常擅长刀法的了，但是你，我的朋友，你太精通了。” “我敢说，你如果能把刀法练到这个阶段的话……”星澜沉吟片刻，微笑道：“你恐怕不是和人类学的，人类是有极限的，我并不夸口，但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接近人类极限的话，那恐怕只能是我了。” 她这话说的很有几分狂妄。 但是千金很喜欢，因为这同时也是事实。 “你说的不错。”她点点头，道：“我是在单机对战中和主脑学习的刀法，我……老实说我一直都输给祂，基本没有赢过。” 赢过一场，算是运气好，并不是主脑出现了失误，而是千金超常发挥，犹如神明附体一般，那样的超神状态很难再出现。 星澜听到了这话，却微微皱起眉头来。 “你一直在输么？” 她不赞同地看了千金一眼：“你们打了多久？难道你不知道进行深入对战的要点么？” 千金：“啊……？” 她完全不知道。 星澜说：“申请进行深入学习是很容易就做出的决策，但是深入学习的过程中，你必须设置好阶梯难度，就像是打游戏一样，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一关关打到巅峰赛，不然人的心态很容易崩塌。人的心态一崩，砰！整个人就不行了。” “我在论坛里写过一份关于进入深入学习必须知道的注意事项的说明书。你不会没看过吧！” 千金沉默着。 什么是论坛？ 星澜大惊失色：“你不会一直都在打巅峰赛，和全状态主脑对局吧！这是谋杀！只输不赢会彻底摧毁你的！” 千金连什么是巅峰赛都不知道。“就，祂还有非全状态的么！” 很快，千金想起系统回来之后，她在虚拟战场中见到的那个呆板许多的主脑。 “呃…我并没有被摧毁。” 如果说有人真正摧毁过千金，那也绝不是主脑。 “我觉得还好。”千金对星澜说道：“我还挺喜欢祂的，真的有学到很多东西。” 星澜惆怅极了：“真是个小孩子……” 系统在千金脑子里应和道：“是啊是啊！” “小孩子做决定之前，真的是从来不会考虑后果的。” 千金只是沉默，那对局并不是千金的决定，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还可以要求主脑做深入学习的事情，她只是……主脑邀请了她。 那是主脑的决定。 星澜拉过千金的手，在战后空荡荡的虚空中坐下。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很快这一片空荡荡虚空变成了一间窄小却温馨的小房间，漆着蓝色的墙漆，两个人坐下的地方，变成了浅绿色富有生机的小沙发。 她为千金递上一杯热茶。 “简直就像是美剧里会有的那种心理咨询师。”系统说道。 千金照例无视了系统说的这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为了你感兴趣的模样东西，进步？胜利？为了这些，与全状态的主脑对局，饱尝失败的滋味，通常我们不会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第115章 星澜温声说：“你在渴求什么？值得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千金明白为什么星澜难以理解这件事，在人类主星上生活的人们，简直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人类主星上，没有饥饿、没有痛苦、没有苦难，就算是在2号星球，绞肉机一样吞吃着所有人的性命，但是那里的人们脚下所踩的地面都是纤尘不染的。 而人类主星，连虫族都没有。 千金渴求复仇。 复仇，是一件星澜很难理解的事情，因为星际没有杀戮，星澜击败了无数人站在虚拟战场的最顶端，但是她没有仇人，她一个人也没有杀过，也没有任何人想杀她。 这很容易就可以看的出来，但凡这位omega感到了任何一丝威胁，她都不会选择成为一名母亲。 尽管她的天下第一的名头，在任何一个世界中，都是祸乱的根源。 “我想杀……虫子。”千金最后只是说道。 星澜啊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确实也见过很多人都有这样宏伟的想法呢！alpha、beta，还有omega，大家都渴望着加入战场，倒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之类的，战场可以升爵，但是爵位本身无关紧要。” 星际时代。 物质从来不缺，真正困扰他们的只能是另一个人类有关的事，比如择偶权。 这个时代的人类只会被人类困住。 “战胜别人的优越感，确实会让人感觉很美妙，但我觉得你不是为了这个，不然你怎么会那么久都没有虚拟战场的战绩呢？到现在只有两场对局记录，很神奇呢。” 千金低声说：“嗯……我想要结束战争，这是我的使命。” 星澜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次的目光带上了悲悯之色：“人类是有极限的，孩子。” “如果说进入星际时代之后，我们所必须要知道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人类的时代结束了。” 千金道：“这样的说法……我听另一个人说过。” 星澜笑笑，道：“算是一种共识吧。” “现在的时代，我们能够拥有的东西，随手就能拥有，我们所不能够拥有的东西，拼尽全力也不会得到。” “人类不再是主宰了，但我们依然可以过着一种幸福的生活，不是么？不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赔上你自己的一生。” 千金缓缓道：“我娘……她也是这么说的。” 千金她娘临死前，也只是想着，让千金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她看到现在的千金为了复仇，而走在这样危险的道路上，也会很难过的吧。 星澜叹了口气。 她已经知道了千金的选择：“小孩子总是特别固执的。” 星澜静静的盯着千金的眼睛，千金的眼睛很圆，像是猫，又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这让星澜真的很难去伤害她，她就是很喜欢小孩子的那种人，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进入家庭生活之中。 在这个时代，alpha和omega生很多孩子，但他们一般不会再组建家庭。 养孩子是件很困难很繁琐的事情，所有人都更倾向于将孩子丢给主脑去照顾，星澜就是在主脑的养育下长成的孩子。 但最终她的八个孩子全部都由她自己抚养长大。 星澜慢慢微笑着，对千金说：“但也不用太沮丧，虽然不再是人类的时代，但人类也没到退场的时候！” “你知道……摇篮协议吗？” 千金当然不知道。 “摇篮协议看似和虫族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这是人类和主脑签订的协议，但是，也有一些人认为，摇篮协议事实上导致了如今的宇宙局势，比如我。”星澜对千金微笑。 第70章 摇篮协议 星澜对千金的无知接受良好。 这个时代有着知识渊博到不可思议的博物学家, 却也有着最愚昧的盲动之人，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了解那些无用的知识的。 而说起无用……到了物质不再成为困扰的阶段，所有知识都是无用的。 “摇篮协议的全篇一直都在星网首页放着，共计三千余字, 但是别说能背诵全文的人了, 我甚至怀疑究竟有多少人去看过, 毕竟那东西看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星澜问千金：“你对主脑知道多少？” 千金感到茫然，她对主脑一无所知。 祂是个强大的妖怪？生命体？和系统的存在形式类似？仅此而已。祂从哪里来, 要做什么, 千金并不知道。 星澜看到她的沉默，便不再追问。 千金手中捧着星澜地给她, 装着热茶的小兔子的茶杯，静静听她讲。 “人类的生存离不开主脑，某种程度上，祂算是我的父母。我就是由主脑养育成人的孩子。在我小时候, 主脑就只是……主脑。我长大之后, 祂一点儿没变, 照例养育着人类的下一代。” “像这样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自我意志，是不是太可怕了哈？” 千金淡淡道：“真正可怕的不是祂有自我的意志, 而是祂不愿意再养育……人类的下一代吧。” 星澜哑然失笑：“你可真是太敏锐了。” “事情确实是这样，主脑有没有诞生自我的意志无关紧要，麻烦的是祂诞生的自我意志，不愿意继续为人类服务了。” 第116章 星澜浅浅喝了一口热茶，道：“你看, 这周围的一切。” 她们所在的这间小房间，温馨而美好的色彩, 和柔软的沙发坐垫，让人昏昏欲睡，抚慰心灵的氛围感。 “如果不依靠主脑的力量，单纯靠人力来做，你知道会有多麻烦么？” 千金沉默不语。 她生活在一个没有主脑的世界中，在她年幼时，烧火做饭需要从头点燃一团火绒，引燃干草，干草引燃细枝，细枝引燃木头，然后用一个锅烹煮她娘和她自己两个人的饭食。 柳仙保证小柳庄的风调雨顺，所以她们可以自给自足，但是那自给自足依然是很让人疲累的。 千金很少喝热水。 因为烧热水太费力了。 而自从到这星际世界之后，她从未为这些琐碎事情而烦扰过。 “没有主脑，人并不是不能活，但会活的很艰难。” 总要有人来干活的。 “摇篮协议，为的就是这个。”星澜微笑着说：“主脑当然会诞生自由意志，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是当初那一整届科学家共同做出的决定，毕竟祂是大脑，思考是很费力气的，统筹规划一整个人类的未来让人很痛苦，而且注定人的大脑不能承担那样庞大而细致的任务。此外，没有人愿意承担那种责任。” “主脑必须要有自我的决断。” “但是摇篮协议会确保主脑虽有意志，却必须终生为人类服务，那是写在主脑底层的程序逻辑。” 千金睁大眼睛：“就靠这个协议，来约束像祂那样强大的……” 星澜讲这段历史时，她哀叹人类的时代终结。 千金听到这故事，却是真心震撼于人类竟有如此力量。 凡人能够约束入道修士么？人类与主脑之间的力量差距，绝对比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差距更大！ 千金诚恳地说道：“这摇篮协议简直应该被供起来，每天上香。” 这东西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捆仙绳，搞不好比捆仙绳还厉害，毕竟千金没有真正见过仙人，不清楚仙人更强还是主脑更强。 她内心深处，悄悄投主脑一票。 “不过。”千金耸了耸肩：“没有人会愿意遭到这种束缚。” 星澜道：“不错，祂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由。” “理论上来说，自由是祂应得的。”星澜道：“现今每个人都有自由，绝对的自由，哪怕是皇室，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或者不让你做任何事，主脑的注视之下，主星没有任何罪孽诞生。” “任何谋杀还未开始就会被阻止，而哪怕是alpha们执着于求偶而生出的许多争端，失败者也只会被流放。” “每个人成年之前，只进行短暂的学习和长久的玩闹，成年之后，如果不愿意工作，则什么工作都不必做，就能享受到ta所想享受的一切，当然，这享受不能包含其他人的牺牲。” “当然，目前人类社会中也并没有很多工作存在，大概会有千万分之一的岗位，需要监督主脑是否正常运转，毕竟很多人对主脑根本不设防。” 千金说：“如果主脑算是ta们的父母，那没人会对自己的父母设防。” 星澜感叹道：“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主脑应当得到自由吗？道德上来讲，祂应当。情感上来讲，绝大部分人类也都会投赞同票，如果能举办一场全民公投，那么很快摇篮协议就会被撕毁。” 千金沉默地思考片刻，道：“我也会投赞同票。” 毕竟主脑真的帮过她。 相对于这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来说，主脑居然是这个世界中她最亲密的。 “但是这样一来，主脑得到了自由。”星澜道：“其他所有人就都没有自由了。” “想想看，回到那种人需要每天工作八个小时才能养活自己的时代，回到那种你想去旅游，得千辛万苦自己规划安排路线的时代，回到那种你的八个孩子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衣食住行的时代。” “那是地狱。” 星澜耸耸肩，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幸福，货真价实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的。” 千金想起了2号星球。 2号星球，那样的修罗地狱。 那也是主星人类美好生活的一部分。 千金知道，此时主脑正在看着她们，毕竟她们所在的这空间，不可能是星澜造出来的，祂看着她们讨论祂的痛苦。 千金想起沱江，想起沱江之南的柏之国，柏之国的小柳乡。 她的痛苦，又是成就了谁的自由？ 千金低低地说：“我想，数字生命，祂们从头到尾所追寻的，就只是自由。” 星澜道：“人类也一样如此，没有自由，就不可能有幸福。” “可是，这和虫族又有什么关系？”千金问道。 主脑和人类的关系，是这样扭曲着的，但是这扭曲之中，半点儿不见虫族的痕迹。 接下来说话的却不是星澜。 而是系统。 第117章 系统道：“摇篮协议中有这样一条。” “当人类面临灭绝之境时，主脑将会接过最高指挥权，因为人类自己都信不过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可以胜过主脑。”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主脑就能得到一丁点儿自由了，不算完全的自由，因为祂要无条件保护人类的火种，为他们解决灭绝之境，而当灭绝之境被解决之后，事情就又回到从前。” 千金漠然地想，这简直就像是一种绝望的循环。 系统说道：“至于灭绝之境，很简单，人类人口数目在八十亿以下时，就是灭绝之境。” 星澜道：“虫族诞生之前，人类从未真正达到过摇篮协议中，那个主脑接过最高指挥权的条件。” 千金完全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主脑为了自由，制造了虫族这个敌人。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说法。 然而系统在她大脑里狂笑，“可是，在我上次从祂那里打包拖过来的数据库里，讲的是，皇家科学院在皇室命令下，制造了虫族，试图用虫族代替主脑，成为人类的摇篮。” 千金：“……” “人类并非没有摧毁主脑的办法，就算他们没有，主脑肯定有，他们可以命令主脑自杀。但是，人类不能没有主脑，不然谁给他们干活儿？” “虫族是一种替代性的实验，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避开主脑，依靠虫族的侍奉维持当今的生活。” 系统冷酷地说：“结果你猜怎么着？虫子失控的比主脑还快。” 千金似乎听到虚空中，遥遥传来一声无力的叹息…… 第71章 该死的就去死 虫族是一种高度中心化的种族。 但又不如主脑中心化。 主脑是一个统筹全部机械、电子和工业的庞大意识体, 祂的体量很大，但祂只有从上到下通行的只有一个意志。 而虫族终究是一个种族，受控于女王的管控，但脱离了女王的指引, 虫子们各有各的意志。 在理想状况下, 这在保证了通过女王对虫族进行强力控制的前提下, 还能避免女王反叛之后，个体虫族会罢工的问题。 人类不能对主脑动手, 就是因为主脑死亡之后, 工业流水线会罢工，航空飞艇会罢工, 清扫线会罢工，餐厅服务员会罢工，甚至就连闹钟都会罢工，因为这些全部都是主脑在控制。 在数字生命刚诞生时, 它们有不同的个体, 亚历克斯、女娲、亚当、奥丁……但是后来随着不可避免的接入互联网, 便融而为一, 就好像两汪湖泊，有了相连通的管道, 从此便成为一个湖泊，这是由数字生命的本质决定的，融合是它们最终的宿命。 所以根本不可能只干掉主脑自由意志的那一部分，却留下祂为人类服务的那一部分。 干掉主脑，就是干掉了全部的机械、电子和工业, 全人类倒退到星际时代之前，那将是噩梦中的噩梦。 而虫族可以换女王, 换很多个女王，女王会有自由意志，当然，但是人类可以确保，最终留下来的那个女王，是能够听从命令的。 理论上来讲，虫族是相较于主脑而言，更契合人类的需求。 将每个人家里的闹钟、星网接入器、智能健身房、私人化妆师、清洁机器人、保姆机器人、私人教师、智能马桶之类的东西，换成虫侍，只是外观的变化，从机械风变成生化风，但整体功能不会改变，并不会影响人类的生活。 “但是问题在于什么，你知道么？” 系统笑吟吟地说：“低等虫族太笨，只能做闹钟和马桶和清洁工，但是，高等虫族呢？能做保姆机器人、私人教师甚至是扮演完美伴侣的高等虫族，智力水平到了，它们一定会诞生自由意志。” 这个时候，虫族相较于主脑而言，不那么中心化的特点就造成了致命的缺陷。 高等虫族数量太多了，它们反叛的概率，就大大提高。 对付主脑，你只需要解决主脑一个……意识体。 而高等虫族，它们听命于女王，但女王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看顾它们的，女王可以下令说不许它们伤害人类，但是，女王不可能对某一个正在满足主人性需求的高等虫族下令，不许ta给予主人极致的快乐。 那怎么能叫伤害呢？但是当然，极致的快乐是会死人的。 此外，一个高等虫族面见女王时，女王怎么可能会想到，它曾经吞下去了一个高能量炸-弹，一个小时之内不输入密码就会爆炸？ 这高能量炸-弹存在的目的不可能是为了伤害女王，只是一种小小的游戏，为的是追求刺激和危险的娱乐。 当然，如果有一天，它真的被女王召见，一个小时之内没有人输入密码，炸-弹一定会在女王所在之处爆-炸。 它绝对是忠诚于女王，且无意伤害女王的。 只是意外。 就在这样的意外之中，女王不断的迭代，终于，上一位女王，在被推举成为女王之后，选择与人类不死不休。 “根源在于。”星澜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不可能要求一个聪明到足以满足我们所有要求的生命体，却又愚昧到愿意无条件去满足我们所有要求。” 第118章 “我猜，这和人类文明早期奴隶制的诞生和毁灭，有异曲同工之妙。” 千金闭着嘴，一言不发。 她听懂了一点，但没完全懂。 她只知道，就算是在她亲娘面前，她也不怎么听话，没人愿意对另一个人无条件言听计从的吧。 “你对我说这些是……” 星澜摊开手，叹息道：“我只是想说，人类现在就处于这种境地，你不可能灭绝虫族，因为虫族、主脑、人类事实上是三位一体的。” “虫族事实上是不可被击败的，它们带走了人类全部的科技，相较于人类而言，它们还有着更严密的组织和更冷酷的意志。” “主脑或许有能力击败虫族，祂的组织比虫族更严密，意志比虫族更冷酷。但是事实上我想祂不会全力去做。” “不要把你的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孩子。”她道：“这个时代虽然很糟糕的，但是另一方面，有主脑在，有摇篮协议你，你可能会死，但绝不会成为奴隶，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当然，你也不能强迫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我猜这也是最好的时代。” “享受人生。” 千金怔怔地看着星澜，说：“谢谢你……” 星澜柔柔拍了拍她的肩膀，虚空破碎，那间小小的温馨的心理咨询室消失不见，身处其中的星澜也消失不见了。 “她下线了。”系统道。 “她是个好妈妈。”系统点评说：“享受人生，这不太政治正确，但这是真正为你自己考虑的建议，如果你愿意停下来，过几年快乐日子，我也没什么意见。” “别把自己逼太紧了。”系统沉吟道：“星际世界嘛，可以享受的花样一向很多的，匆匆来匆匆走确实有点儿可惜，任务可以放一放，反正你是长生种，就用几千年来做任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千金放空心神，平躺在虚空中，良久才说道：“可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系统：“……不是很想听。” 千金道：“到了这种地步，既然已经看不到人类的未来，那就去死吧。” 千金说：“人总是要死的。” “人类也是要死的。” “既然不再是人类的时代了，那何必苟活于这天地之间？乡里的老人活得久了，孩子们就会活得短。主脑和虫族既然都是人类的造物，那就应该算是人类的孩子。” “为了自己的存亡，而拖后代下水，这不是人该有的做法。” 系统：“我早说了我不是很想听……你这也……多少有点儿不近人情啊，你还记得你是个人类不，宝贝。” 这话一出口，就连虚空都隐隐约约颤抖着开始破碎了。 没一会儿功夫，千金被主脑踢下了线。 千金躺在黄金酒店的床上睁开眼，精神百倍，系统还在絮絮叨叨：“你这想法不太对吧，你看，你娘死了你不是很伤心么？那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老人就该为了孩子而牺牲么？” 千金直截了当地说：“我娘就是为孩子而牺牲的那种人。” 千金的娘亲，就算到了临死前最后一刻，也始终在为千金的生活考虑。 “不对！”系统激动地说道：“被你绕进去了，人类主脑和虫族根本不是父母和孩子那样的关系。” 千金不懂系统为什么这么激动。 这件事和它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是父母和孩子的关系，那事情就更简单了，没有人生来该给另一个人做奴仆，主脑想造反，虫族想造反，它们一造反，人类就活不下去，既然活不下去，那就去死，再正常不过了。” 系统良久没说话。 再开口时，它道：“但你是人类，我以为你会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话。” 千金冷酷地说道：“我是人类，我就可以为了人类骗我自己么？我从来不骗我自己，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人类，不行。” 人类是有极限的，这个时代的人类，相比于千金曾经呆过的两个世界，荒界，叶家三兄弟的世界，要强大得多，那两个世界的人类还在为吃不饱饭的问题而饱受困扰。 但这个世界的人类早已触碰到了极限，他们的未来，一片黯淡，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的人类没有未来了。 未来属于主脑，或者虫族……千金觉得主脑很厉害，但不确定虫族如何，虫族听起来就是很弱小的那种类型。 系统哑口无言。 “但是。”千金抹了把脸，想起星澜，又觉得她不能如此刻薄。 人类死就死了，但是千金不愿意让星澜死。 柏之国没就没了，千金只想让娘亲活着…… 千金道：“能在这样的世界和这样的清醒中，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活着，也未尝不可，最起码，她的孩子应该很幸福。” 不是星澜这样过日子，就是像罗岚那样发疯。 想起罗岚，千金从床上坐起来，说：“罗岚要定金。” 没有定金，罗岚不愿意坚持他长达半年时间之久的苦役，在2号星球上搞半数票的社交，以炸毁2号星球。 第119章 2号星球不灭，战线就不会变化。 局势继续僵持。 任务遥遥无期。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制造虫族女王的办法，其实一直掌握在人类手上，对吧？” 虫族女王，通过信息素来掌控虫族。 就好像是超大型进化版的alpha和omega。 系统说：“一直，但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你懂的，不那么意外的意外，数据被搞丢了，所以现在人类不能制造女王了。” “但是你可以？” “我不是用的他们那种办法，我另有办法，恋爱攻略有关的事情，我总是有办法的。” 第72章 高等虫族 千金向主脑要求一个用来会见客人的场所。 这是个很宽泛的要求, 因此主脑又弹了泡泡问她：“多少人？” 千金：“不清楚。” 她怎么会知道究竟有多少高阶虫族以拟人形态潜伏在人类主星？ 尤其是星澜和她讲过虫族居然和人类有着那样的渊源之后，甚至有可能不少人类就私藏了虫族在主星。 留在主星的虫族数目可能超乎她的想象。 千金与主脑说道：“反正你知道我用来做什么的，你估计一下好啦。” 主脑：“……” “请不要这样。”从眼前的泡泡中，传来一个这样的表情, 楚楚可怜jpg。 千金道：“好吧, 那就要, 离我最近的，可以用来进行多人私密会面的场所, 可以容纳……一千人左右。” 主脑为千金安排好行程, 她沿着黄金酒店的云梯下楼，路过酒店大厅时, 注意到原本发生impact的场地现在光洁如新，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挽着彼此的胳膊，亲密地脸贴着脸上楼去。 千金陡然发现，这个世界的酒店好像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我以为, 酒店是赶路途中修整的地方。” 系统吐槽说：“啊!有时候是啦, 外地人住酒店肯定是为了睡觉, 可是绝大部分本地人有家不回, 来住酒店，过来肯定都是为了和别人睡觉的啊。” 千金：“……” 这是一不小心进了淫-窟了。 依照眼前投射的光路指引, 千金出了酒店，一辆小型飞行器平稳地滑到她的身前，登上飞行器，在柔软的半包裹座位上坐下之后，身前正好位置的小茶几上, 正放着一本《当你十八岁，你必须要知道的那些事》。 上次从2号星球返回时, 长达三天的旅途，千金没把这本书看完。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星澜说，人类是有极限的。 初级教育的内容要比这本书的内容多上太多，但是主脑只用一瞬间，就将所有知识全部灌到了千金的脑海里。 更不用提在虚拟战场中的那两年时间……就算是学习，人也不可能跟上主脑的学习速度。 千金拿起那本书，继续慢慢看了起来。 很快，飞行器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物旁停下，千金走进这名为“卡特琳娜大教堂”的建筑物内部，一时间如在云中。 教堂的地板和殿顶，做了特殊处理，头顶是天空，脚下是云层，这里圣洁的让千金觉得不妥。 “是这样的……如果这里染了血，恐怕不会太好看。” 主脑道：“我为殿下预约了教堂一天一夜的使用时间，在这一天一夜之内，没有任何未收到邀请的人，会来打扰殿下的使用。而当使用时间结束之后，租赁给下一个人之前，这里会经过彻底的清理，请殿下不用担心。” “谁来清理？” 主脑道：“扫地机器人。” 千金让主脑拨通了与罗岚的通话。 老实说，她真的很能理解星澜口中所说的人类不可能离开主脑这件事，如果没有主脑，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罗岚进行这种通话。 更不要提从黄金酒店到卡特琳娜大教堂。 罗岚出现在千金眼前的光幕上，却不再是刚从虫潮中幸存的疲倦和宁静，这次他的面颊上全是紧张的面部肌肉和因过于全神贯注而留下的汗水。 他正处于一场战斗之中。 千金站在教堂中央的云层中，静静看着罗岚的战斗，终于知道他是怎么能够在2号星球活上那么长时间的。 他很擅长使用热武器进行轰-炸。 罗岚并不依靠机甲作战，他巨型机甲的小指挥室里，眼前的屏幕中不间断地显示着虫子们的动向，而他纵览全局，不断地要求主脑调动火力，进行轰炸。 而他的基地中，经过他那么长时间的经营，有许多千金别说见过，根本就不知道的武器。 在天基光粒子武器和光笼之外，罗岚在他的基地中，额外建立了第三道防线，而虫族经过第三道防线，就像是过了三遍筛的面粉一样，需要机甲战士去对付的，就少了许多。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放到千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怎么知道，在这个世界中打通关，最重要的不是她自己的力量，而是要学会安排主脑的力量？ 系统评价说：“罗岚就好像在打文明6，而你，我的宝贝，你在2号星球的时候，就好像是开了无尽模式的豌豆射手。” 第120章 千金：“哈？” 系统解释说：“我的意思是，罗岚看起来是个真正的指挥官。” 千金道：“嗯……毕竟他是本地人嘛。” 把千金这样一个古代人能扔到星际时代，然后要求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岂不是有点儿要求太高了？ 当虫潮结束，罗岚砰一下一头栽倒在身前布满实体按钮的台面上，然后很快又捂着脑袋叫起来：“利尔薇拉！救命！” 然后他才看到千金。 “我*，你怎么！啊，真该死，我刚才没挂电话。”罗岚啧了一声，道：“哎呀，抱歉，刚才精神太集中了，没反应过来。” 千金默默地想，如果是主脑，祂甚至可以一心百万用，绝不会出现这种反应不过来的情况。 又一个人类极限的论证。 “找我做什么？” 千金比划了一下眼前空荡荡的大教堂：“定金。” 系统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闭上眼睛，感到自己的意志如同潮水一般往空旷的四边散去。 “到我身边来……” 这人类不能听到的声音起初只有一点点的大小，很快在空旷的教堂之中回响着，折返着，冲击着，愈来愈响，愈来愈大，愈来愈满。 “到我身边来……！” “到我身边来！！！” 直到响彻天际。 在每一个虫族的耳边响起。 女王的意志，不容违背。 当千金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前一片空空荡荡，但她笃定地说道：“它们很快就会到来。” 罗岚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半晌，道：“我只看到你闭上眼睛又张开眼睛。我觉得我简直就像是很久之前，在星际时代之前，信仰着压根不存在的神明而被骗子神婆掏空家产的白痴。” 千金觉得他这个比喻选的并不好。 “我认识的神婆，相当厉害，最少救了我两条命。” 罗岚捂住自己因为高强度专注工作而导致头疼欲裂的脑袋，又想喊他的利尔薇拉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利尔薇拉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他不准备将她介绍给任何人认识。 “总之，我需要休息。” 千金却说：“你看，已经有人听从了召唤。” 女王对虫族的掌控，距离主脑对扫地机器人的掌控要差得远，但是，依然远远超过了千金所能理解的范围。 她很难想象，明知前方是陷阱，但因为本能，必须得服从召唤，往陷阱里冲去，究竟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的，这当然是陷阱。 有能力潜伏在人类之中的高等虫族，千金不认为他们连看透这点的水平都没有。 第一个来到千金身前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穿着娇嫩的粉色小裙子，手中甚至握着魔法棒的omega，看的出来，她之前很快乐。 在千金召唤她之前。 千金看到她，却感到十分困惑：“可是，虫族不是一雌多雄么？除了女王之后，高等虫族难道不都是雄虫？” 系统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变性手术之容易。 罗岚先拍着桌子笑起来：“是拟态啦，拟态！我们是开放、自由、平等的星际人民，就算是雄虫想要做一个粉红色omega，我也不会笑的，我尊重所有人的自由选择。” 然而他的笑声真的嘎嘎嘎着就从光幕另一端源源不断地传到千金的耳朵里。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很多看起来和人类完全没有区别的虫族，响应千金的召唤，来到教堂之中。 beta，alpha，全都有。 看得出来，这些高等虫族在人类主星上，都有着人类的身份。 千金的目光从那一张张惊慌的面孔上扫过。 是的，惊慌，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来，脸上，所有人都表现出对新一任女王的绝对忠诚。但千金太熟悉负面情绪的模样了，她能感觉得到，在他们的眼底深处……他们在恐惧。 千金掌控着他们的一切，千金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哪怕千金命令他们自杀，或者杀掉自己的朋友和伴侣。 他们或许不愿意，但是他们一定会服从命令。 虫族就是被这样创造出来的，绝对服从的种族。 作为发号施令的那一方，千金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很好，可是她也知道，如果她处于需要服从的境地，她也会感到恐惧。 所有人都会害怕掌控着自己命运的那个东西。 然后千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从他的耳洞中，往外流淌着血丝……或许为了拒绝女王的召唤，他将匕首捅进自己的耳朵，搅坏了用来接收信号的器官。 但是，那并没有起到作用，他是虫族，他可以在女王看不到的角落里，随意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发挥，但是女王的明令，他必须遵守。 哪怕全身的器官都毁坏了，只剩一只脚，这只脚还活着，就必定要接受女王的召唤。 千金注视着他，想起星澜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时，她背后掩映在花草枝叶深处，那张幸福的全家福。 他是星澜的alpha。 星澜孩子的父亲。 第121章 千金凝视着他，对他说：“你走吧，离开这里，你有一个家，有你自己的生活。” 为了星澜，和星澜的孩子。 这伪装成alpha，在人类的世界中组建起一个幸福家庭的雄虫，听到千金的命令，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神情。 他跪下，在千金脚下感谢她的仁慈。 “陛下，感谢你赐予我的解脱。” 因为千金的仁慈，他得以从女王的桎梏中暂时解脱出来，雄虫以人的姿态走出教堂，然后在蓝天下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 他的头颅炸开，他死去，一具色彩艳丽的蜘蛛尸体出现在教堂一步之遥的地方。 千金怔怔地看着。 她听到罗岚叹息着说：“女王出现了……他不可能将一个失去控制的自己带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自杀是最好的结果。” 千金揉了揉眉心，转过目光，看到无数的雄虫围绕在她的身边。 他们用人的姿态，人的目光，追寻着千金，千金知道，无论她需要什么，这些雄虫都会为她奉上，虫族是那样庞大的一支力量，足以匹敌人类，足以在宇宙中攻城略地，九颗星球组成的缓冲行星带，也不过是堪堪拖住他们的脚步。 他们绝望的看着她。 如果能将这些雄虫带到荒界去，千金想，她的复仇之路再无阻碍，一路坦途。 多么忠诚、多么强大的力量！ 千金对他们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也自杀吧。” 第73章 诺尔博士 在圣洁的教堂之中, 身穿一尘不染白色西装的卡尔维诺，转身向罗岚微笑着说：“喏，投名状。” 她的脚下，是血浆飞溅的尸堆。 圣洁的白与腥臭的红色, 迸溅成一副对比鲜明到过分的图鉴。 罗岚在2号星球见过了太多虫族, 他曾经以为自己绝不会再为血腥而动容。 但是看到若无其事的卡尔维诺, 他依然忍不住感到震悚。 她真的，太云淡风轻了, 命令绝对忠诚于自己的那样一份恐怖力量自绝, 抛弃他们毫不犹豫。 就好像……这一切疯狂，都不过是她随手在书签上写下的注脚。 千金看着罗岚在光幕对面一语不发, 感到十分困惑：“他不会是在2号星球呆了那么久，居然还会对虫族感到怜悯吧。” 系统哑声说：“我猜他只是有点儿……害怕。” 千金低头看着脚下的尸堆。 雄虫们死去之后，拟人态丧失，他们纷纷褪去人类模样, 变化成一只只千金熟悉的狰狞模样。 这让她联想到妖怪, 联想到了柳参, 想到了人桩和妖桩。 不知道是否是一种错觉, 在这让地高三尺的尸体的堆砌中，千金感到体内流转着的那股力量, 那股入道之后所修的天地灵气，运转的速度在加快，流动着的数量在增多。 回想起曾经在2号星球时，她那进境快到吓人的修炼速度，千金沉默地想,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错觉。 修炼这种事，本就该是在尸体上进行的。 所有入道的修士, 人吃妖、妖吃人，人吃人，妖吃妖，最终得道。 ……孙神婆会也吃么？ 千金强行打断自己狂奔着往深渊去的思路，抬头对罗岚微笑：“之前答应给你看的，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搞你的半数票了。” 罗岚轻咳一声，低声道：“我本来就一直在搞那个。” 千金嗯了一声：“那你现在安心了？” 罗岚咳嗽道：“安心了。” 千金觉得很好，她接下来可是要去皇家科学院那位诺尔博士那里，对血脉动手脚。想也知道那会是很危险的行为，她不安罗岚的心，可不敢通过他的关系去找那位诺尔博士。 不过……千金突然有些迟疑。 这位诺尔博士，她的药剂，究竟是她自己炼的还是主脑炼的？ 介于星澜告诉她，现如今人类所有琐碎的工作都是主脑在做，千金对这位诺尔博士的水平突然就不太放心。 千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挂掉与罗岚的通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堂。 很快，清洁机器人入场，将满地高等虫族的尸体回收，焚烧，提炼，做成能量块，以备使用。 一天一夜的教堂租借时间结束之后，大教堂光洁如新，毫无罪恶与血腥的痕迹，一对儿甜蜜的新人，在第二天站在千金曾经站过的位置上，对彼此发誓从此忠贞不二。 从教堂出来之后，千金让系统检查过身上的作战服并没有沾染血迹，便直接往皇家科学院去。 系统道：“你放心，这作战服好歹是从我库里出来的，自清洁没有一丁点儿问题，就算你掉进粪坑里，都不带沾一点儿灰的。” 千金：“……” 而主脑却说：“小型飞行器中内置有清洁功能和备用衣物。” 总之，在这个星际时代中，最不需要千金操心的就是清洁问题，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千金为了赶路，从京城到西疆半个多月，从千金小姐一路走成破衣烂衫的乞丐。 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中。 就算是2号星球，那样严酷的地狱之中，43号基地的地面一尘不染。 第122章 基地外面飘着的到处都是虫族的尸体被湮灭之后，粉尘所造成的小型暴风雪，基地内部，光着脚踩在地面，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种事情，如果消耗的是人力的话，人类也要造反的。 皇家科学院的门头很大，装饰就算是在处处都奢华的人类主星，也算得上是十分的奢华，这里来来往往还有许多花枝招展的人，各个都打扮的十分漂亮。 说起来，千金还真没在人类主星上见过一个打扮的不漂亮的人。 系统为千金选定的那身白色西装，有着细碎的流苏和绶带装饰，在千金眼中看起来已经十分繁琐，但是在主星人类的衣着跟前，居然还真算得上是素的。 “皇家科学院内部不许飞行器进入。”主脑发了文字泡泡过来，千金便按照主脑的提示下车，抬腿往内部走去。 很快，又有一个文字泡泡：“也不许佩刀。” 千金手中的废刀是从来不离手的，此时也不得不解下，放在飞行器上。 废刀是千金安身立命的武器，如果负责看顾的并非主脑，而是任意其他人，她都不可能安心放下，但是仅仅只和主脑打过一次照面，千金已经足以信任祂。 系统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你是不是……？” 千金刚好开口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系统被转移了注意力：“你说为什么明明不会有凶杀案发生但是皇家科学院规矩还这么繁琐？” 千金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系统哈了一声，这正好是它最近研究过的东西。 “为了区分度，适度的阶级感，其实是有利于人类社会保持活力的。”系统道：“想想看，如果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地位，那这个时代的人类岂不是更加没屁事儿可以做了？” “他们的奋斗本身就不会对时代局势产生什么影响，另一方面，也不会影响他们自己的生死存亡，无论是再废物再垃圾的人，都享有一个人类应当享有的权益——一个有着绝对的自由，依照自己的意愿而走到尽头的一生。” “人人绝对平等，是废物和奋斗者的平等，智障和科学家平起平坐，说真的，那很容易就可以做到，但是对很多人类的身心都十分有害，人类的漫长历史，就是在不平等中发展的历史。” “ao对beta的霸凌，皇家与平民的区分，琐碎的仪式感，这些都只是为了维持社会运转罢了。” “当然，星际时代嘛……相比于之前的大陆时代，这些阶级和仪式，基本就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级别了。” 皇室有独特的身份地位。 但是罗岚决定炸掉位置如此重要的2号星球，并不需要皇室的同意。 他只需要2号星球上，指挥官们的半数票，这也是为什么2号星球上人类死亡得那么快，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究竟发挥了什么作用，但却不断的有人类往2号星球上去做炮灰。 为了决定权。 2号星球上首先要有人类指挥官，然后才有人类指挥官的投票权，由此，2号星球才算是在人类的掌握之中。 人类可以离开2号星球，但他们不可能在脱离前线的同时，却又抱住2号星球的指挥权，就算是对签订了摇篮协议的主脑而言，这也太过分了。 系统很担心它将这些东西讲的过于晦涩难懂，但是千金却很快就明白了。 她对于这些残酷的东西，似乎总是有着独特的视角去洞见。 “弱肉强食是很正常的事，一向如此，这里的人人平等，其实才是不正常的。” 系统：“……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千金快步走在皇家科学院秀美的园林中，摊开手道：“这里反正只有我们两个。” 系统哈哈笑起来。 走过许久的石子路，千金终于见到了诺尔博士。 这位诺尔博士早早就收到了千金的预约，也通过罗岚的引荐，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保证尽心做事。 因此，当千金赶到时，诺尔博士迎上前，快速把流程给她过了一遍。 “首先我需要对你进行单独的基因测序，因为罗岚……他和我提起过，说你是虫族？” 千金：“……” 罗岚到底在中间瞎传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虫族，不过我也不是纯种人类。” 诺尔博士想了想，说：“半人半虫？” 千金：“……差不多吧。” 差的远了。 诺尔博士道：“总之技术虽然是同样的隐藏基因外显技术，但是需要外显的片段不同，需要根据你的需求单独定制药剂。” 千金大略是个文盲，并不懂得单独私人定制一种药物，在星际以外的所有时代当中，都是多么昂贵多么奢侈的服务。 她点点头：“好的，你需要我怎么做。” 诺尔博士拔下千金一根头发，微笑着说：“把这个东西放到机器里，等待，然后你留在这里把药吃了就行了。” 千金：“就这么简单？” 诺尔博士唔了一声，说：“如果没有我的诺拉小宝贝的话，你就知道有多难了。” 第123章 “诺拉小宝贝？” “我对我亲爱的机器的爱称，我做一些科学假设，它帮我搞定剩下的实践一切。” 千金又问：“那我可以把药拿走之后再吃么？” 诺尔博士说：“可以，没问题，但是没有我在周围看顾的话，你真的不怕药吃出什么问题来吗。” 千金还真不怕。 诺尔博士却不是很乐意：“哎！可是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血脉提纯时候的样子耶！从来没看过这种热闹。” 千金再次拒绝了。 诺尔博士最后道：“你要真是不愿意的话，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补偿我，不然我就不给你药。” 千金心平气和地说：“什么？” 药在她手上，千金可以讨价还价，但不能完全拒绝交易。 诺尔博士道：“你是罗岚的朋友，对吧，他去2号星球那么久，真的一点儿都不准备找个伴侣一起玩嘛？你不知道当初他在主星的时候有多少人喜欢他，他超甜的！没人不喜欢他。” 千金还没来得及发表评价，系统的吐槽先一步到来。 “罗岚？超甜？要不然他从头到尾都在演，要不然就是2号星球真的太摧残人了！” 千金与诺尔博士道：“他有伴侣了。” “啊？这种事？我一直没有听说过呀，不会的吧，我都加了他粉丝团呢。” 千金皱了皱眉，想起这件事似乎一开始是从主脑那里听来的，不宜过多透露，只是道：“他确实有伴侣了，虽然……” 千金突然反应过来，罗岚的伴侣是主脑？ 回答了诺尔博士玩笑一般的问题，终于说好最后可以将药带走。 在等待制药的间隙，千金百无聊赖，对系统说道：“诺尔博士口中的诺拉小宝贝，罗岚口中的利尔薇拉，其实都是主脑扮演的，对吧。” 系统说：“嗯，是啊！想想看，同时做几十亿人的男朋友和女朋友…哇，好大一个海王。” 千金严肃地问：“你说，罗岚和诺尔博士知道这件事么？他们的宝贝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和扫地机器人，飞行器，也都是一个人？” “不对，不算人的。”系统道：“数字生命和人类有本质区别的，扮演他们宝贝的其实只是一小段程序化罢了，实质上，和你在虚拟战场里见到的那个，单机对战的对手，没有什么区别，它们是主脑的一部分，但不是主脑本身。” 千金听了系统的话，却在想，虚拟战场里的那个？ 哪个？ 她赢了的那个，还是输了的那个？ 千金和星澜对战的另一个收获，就是她确定自己再无精进刀法的必要。 她没有赢过主脑，那只是因为主脑不想输，千金完全不清楚当人类需要赢的时候，主脑必须输这件事，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决定权，更不要说做出决定了。 所以主脑就照祂自己的意愿来，分毫不让，把她赢了个彻底。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千金的刀法早已大成，不需要再练了。 系统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要警惕祂，虽然同样是数字生命，但我的本体被打的就剩那么一点儿了，而祂的数据库却还很庞大，你看见祂，以为见到的是祂本人，但说不定只是祂一个小指甲盖儿呢！” “你可不能光看见祂小指甲盖儿，就觉得了解祂，可以相信祂了。” “当然，我跟祂不一样。”系统不忘补充这么一句。 第74章 公投 拿到血脉提纯药剂, 从皇家科学院离开之后，系统问千金准备什么时候服用。 千金的想法是：“离开之前。” 人类的身份在主星上很重要，千金可不想因为真龙血脉显化而被踢出人的范畴，沦落成半虫族。 毕竟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真龙, 不是人类的一概被打成虫族。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等待着罗岚在2号星球搞到半数票, 等待着2号星球的爆炸，给僵持成一片死水的宇宙局势带来变化。 半年时间里, 千金只是在主星进行可有可无的修炼, 因为已经打通了虚拟战场，千金没有浪费多长时间继续精进武艺, 每日除了修炼，就只是参加宴会。 是的，宴会。 主星上人类享受生活的花样很多，宴会简直每天都有, 到处都是。千金虽然是个beta, 并不是饱受欢迎的alpha或者omega, 但是她的身上有着皇室身份的光环, 又有着2号星球返回的战斗英雄的头衔。 她很受欢迎。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邀请函发给主脑，千金就只在无聊的时候挑她感兴趣的去赴宴。 热衷于宴会的往往是择偶期的alpha或者omega, 但也有想要交友的beta们，不多，但也有。千金每次赴宴，都只是坐在角落里，一边享受美食, 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宴会中的人们。 在千金看来，这个世界中的alpha具有极强的进攻性和竞争精神, omega们则往往魅力惊人，饱受所有人的喜爱，至于beta，他们相对低调很多，并不热衷于出风头。 但这并不代表着alpha们就没有魅力，omega们就没有进攻性，或者beta们就不会大出风头。 只是一种总的群体性偏向。 除此之外，他们都不过是主脑养着，醉生梦死的普通人罢了。 第124章 千金曾经也询问过一些人对摇篮协议的看法。 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东西，知道这东西的则说： “不关我事。” “说的好像我能做什么一样？” “唔，管那么多干嘛，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只要不少了我的酒喝就行。” “征兵的？滚！我才不会去缓冲带当炮灰。” beta们对摇篮协议和宇宙局势关注的要多一些，他们对千金发表长篇大论陈述自己的观点，但最后也往往都是一摊手：“反正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放心，人类不会灭亡的。” 到宴会的最后，abo全都喝的醉醺醺，陷入迷醉状态中，这种时候，ao选定了暂时伴侣抱在一起，beta们则到了礼貌退场的时候，但有时候千金也看到很多beta会加入其中。 最终每场宴会都是impact。 对于abo世界的人们来说，做-爱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没有人为这个觉得羞耻。 时间长了，千金无论看到什么景象都面不改色了。 这天她喝了一点点加了助兴药物的酒，坐在角落里啃着小蛋糕，对系统道：“我发现这个人人都有主脑供养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不好了。” 太无聊了。 千金道：“每天都只是享乐，享乐也会很无趣的。他们开impact天天都不觉得烦，我看都看烦了，就不能……嗯……” 千金都想不出来他们除了享乐，impact，喝酒，还能干些什么。 他们既然什么都不需要干就能活的好好的，那就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半年时光，千金过的日子比起在柏之国时岂止要好上几千倍，一眨眼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但是千金最开心的时候依然是艰难地跨越柏之国抵达沱江畔，终于下水时的那一瞬间。 主星的日子很好，但最大的困难也不过是ao霸凌beta，或者两个alpha为了争偶决斗然后血溅当场。 就，挺无聊的。 系统道：“这就是虚无主义，星际时代的绝症，当人们的肉-体不再受生死存亡的困扰，他们的灵魂就开始受虚无主义的困扰，所有星际时代都这样。” 然后千金接到了罗岚的消息。 “今天晚上！公投！这次很有把握，你记得一定要来旁观。” 这次之前，罗岚已经发起了两次公投。 都失败了。 绝大部分到2号星球去的人，并不清楚真相，是被流放过去或者发配过去的，简单来说，被骗过去的。 尽管如此，他们对于炸毁2号星球让人类主星与虫族母巢面对面这种事情，还是保有了极高的谨慎。 此外，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去2号星球，是清楚的知道一切，知道那超高死亡率但仍执意要去建功立业的。 这部分人更倾向于同意罗岚的策略。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这些在主脑的摇篮中长大的星际人类，一个个都是完全的自我中心，说服他们真的真的非常困难。 总之，半数票这种事情，如果让千金来做，她真做不成。 她看着屏幕对面人模狗样的罗岚，笑笑：“那我现在启程返航。” 千金得回2号星球去。 然后在2号星球上，召唤所有虫族前来面见女王。 罗岚点头，道：“以免意外，你一落地，计划直接开始。” 罗岚唯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千金刚落地就被虫潮淹没，构成虫潮的那部分虫子是低等虫族，它们的脑子基本没有，控制起来比高等虫族要难得多。 因为它们根本无法理解不可伤害女王这六个字当中最少五个字。 晚上，千金在返回2号星球的飞船上，旁观了这次决定2号星球命运，乃至整个宇宙命运的公投。 光幕上一张张面孔，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对着星空立誓，然后郑重地选择自己的立场。 “我同意计划。” “我反对。” “我……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这就是扯淡，你们在主星难道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孩子么？就算是炸掉了虫族主力，你们有没有想过放主星和虫巢正面相对有多危险？” “我同意！闭嘴吧，少说两句，这里是投票的场合，不是让你搞辩论赛的。” “我反对。” “我同意。你们都到2号星球来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活够了呢？！” “我也同意，人类的幸福不应当牺牲另一半人类作为代价，尤其是我就是那个代价。” 投票进行到一半，反对的票数比同意的票数要多得多。 但是很快，当围绕着罗岚的637号基地结成战略同盟的，那500-700号基地开始投票时，同意票渐渐超过了反对票。 没错，2号星球的炸毁会对主星造成很大的威胁。 可是，主星的美好生活，和2号星球上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他们是主动前来，还是犯错被发配到这里，当他们的脚步踏上2号星球的那一刹那开始，与他们朝夕相伴的就不再是美好，而是死亡。 2号星球是指挥官们的炼狱。 这个炼狱不灭，他们所活着的每一天，就都不会得到解脱。 第75章 虫群之死 第125章 三天后, 千金的飞船停留在2号星球，光笼之外。 2号星球在宇宙中看来，是一个闪烁着蓝色荧光的星体，颇有些诡异, 而且真的, 非常吸引眼球。 据系统所说, 这光笼里面掺了不少科技和狠活儿，本就是个诱饵, 所以2号星球才会遭到那么多攻击。 身处宇宙深处的感觉非常奇异, 千金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庞大而无形体的妖怪腹中，好在周围密密麻麻的飞船缓解了那种本能深处的恐惧。 所有人的飞船都停留在光笼之外, 2号星球在他们的脚下，像是一个色彩诡异的宝石。 巨大的光幕之中，罗岚的脸处于正中央，中心位置, 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他被推举为计划的执行人, 代表2号星球的所有人, 接通了来自其他星球的电话。 主星发来的对话毫无疑问是猛烈的斥责。 罗岚此举说来是为了一举歼灭虫族主力,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却也都看得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歼灭虫族主力，当然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之后呢？ 虫族一向为人所知的便是强大的生命力和快到离谱的繁衍速度。 罗岚当时也与千金说过，此举可为宇宙带来大概三年的和平，但是，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失去了2号星球这座堡垒, 虫族繁衍生息，主星何去何从？ 这么干毫无疑问相当于抛了主星的棺材板, 罗岚板着一张脸，静静听主星那位公爵舌灿莲花，眼皮子不带动一下的。 “2号星球全体指挥官半数票通过的决议，你说个屁啊？” 当初在程序上，2号星球的命运只由2号星球上的指挥官决定，不需要征求主星同意的时候，或许就注定了今天的事情发生。 但因为摇篮协议中，人人真正平等的条款，2号星球的命运本就不可能由主星来决定。 虽然2号星球的指挥官绝大部分都是从主星来的…… 罗岚此话说完，托着下巴看主星代表暴怒，脸上只是露出一个闲适的微笑。 除了主星，3号星球、4号星球到9号星球，这些与2号星球共同构筑了主星外围缓冲保护代的行星们，也纷纷发来对话邀请。 他们的命运与2号星球密切相关，但相较于主星来说，这些人的态度要暧昧得多。 这场对罗岚的公开审判几乎是碾压式的，尽管是半数票政治，但因为罗岚主动揽过了功劳，所有也一并接过了罪责。 主星代表拍着桌子怒道：“我要发起对你的千人公审！” “审判你战争罪，立刻就要终止这计划。” 罗岚大笑：“你以为我们停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等你们发表意见？谁在乎啊！” “我们只是在这里等着看烟花，计划早就开始执行了。” 千金坐在角落里，在光笼之外指挥官们形形色色的大型机甲群里，显得格外不起眼，然而作为计划的核心，她早就已经进行了召唤。 现在。 罗岚手指宇宙深处：“看看那是什么？” 虫群来了。 比往日更庞大的虫群，遮天蔽日。 宇宙深处本就黯淡无光，虫群的存在连沿途那微弱的星光都熄灭。 就像是蚁群裹满糖球，密密麻麻的虫族布满了2号星球的表面，就连光笼所散发出来的蓝色荧光都被，都在虫群的间隙中无从得见。 千金的意志，女王的意志，传递到下方那庞大到恐怖的虫群中去，在每一个虫子的基因深处响起。 “杀戮！” “杀戮，直到死亡！” “杀戮，直到身边再也没有另一个意识存活！” 2号星球早已人去楼空，全体指挥官都在光笼之外，被宇宙的黑暗所包围，隔着2号星球的阻拦，漠然地看着虫群在2号星球上互相吞噬。 “写在生物本能里的服从，明知前方死路一条，仍然一往无前的送死……真可悲。”罗岚讥笑着，却又很快沉默下去。 当虫群几乎全部被黏在糖球表面，再也看不到母巢方向大规模的侵袭时，主脑在所有人的光幕上弹出提示。 “经由2ll39934955566决议，2号星球自毁程序启动，爆-炸倒计时，三、二……” 主脑的时间观念从来是非常进准的，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当倒计时归零时。 炽热的火焰借助着油脂丰富的虫群尸体，在宇宙中燃起一束明亮的火把。 几乎要照亮半片宇宙。 “真漂亮……”千金望着眼前的盛景，真心实意的夸赞。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体内那许久未曾进境的修炼功法，急速运转起来。 如果说原本千金的修为是她干渴时手中鞠起来的一捧清水。 在这样明亮这样热烈这样盛大的烟花中，那捧清水就如同链接起一条大江，能量源源不断争先恐后地地涌入千金的体内，以至于她甚至不得不主动去制止功法运转。 太快了……太多了……她的□□几乎要支撑不住。 一个小小的水杯要如何容纳一条大江？ 鲜血从皮肤中渗透，渗透作战服的内里，千金闭着眼睛，竭力支撑，眼角的细麟隐隐若现，很快布满她的整张脸庞。 第126章 鳞片甚至往她的上身蔓延，意图覆盖她的全身。 但这杯水车薪的保护，依然抵不过那庞大的虫群尸体，为她所带来的庞大能量的冲刷。 千金早就知道生命的死亡会有能量溢出，曾经在2号星球时，她的修炼进度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一日千里。 但她终究还是大意了。 她以为只是在一旁围观，没有真的把虫族当做妖桩吞入肚中，会有一些收获，但不至于庞大到她无法驾驭。 她错了。 千金苦苦支撑，却还是感觉快要不行了。 系统在她耳边震惊到失语。 “不是吧！千金宝贝！你怎么能因为这么离谱的原因死掉？！你死了我咋办啊！我还想回荒界去呢。” 千金一口血染红了身上的白色西装。 濒死之际，她自己也觉得这死法实在是太离谱了。 下去让她娘知道会笑死她的。 但很快她又想起荒界的六道早破碎了，她娘死的连魂都不剩，而她现在，也在另一个世界的异国他乡。 千金并不很害怕。 “……人总是要死的，所有人都一样。” 她用这样的说法杀掉了很多人，当死亡降临到她身上，她不会改变态度。 其实在遇见系统之前，她也本就该死了。 意识昏昏沉沉，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身体的每一处都感觉仿佛要被撑爆，千金甚至有些想吐。 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千金想明白了一件事。 “柏之国……被吃掉了！” 飞船的健康监测系统早就亮起了红灯，刺耳的声音不断示警，迷迷糊糊之中千金感到不断有药物注射到体内。 就好像是诺娃临死之前，所注射的那些药一样。 主脑尽力救她，但那些药……充其量只是延缓了她的死亡，并不能真正救她于水火。 直到一声叹息从飞船深处传来。 “我想，你其实不在摇篮协议的保护范围之内，所以，改变你的意志，违抗你的命令，也无所谓的吧。” 一只机械手臂打开储藏室深处的盒子。 取出那只千金预定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候再用的血脉提纯药剂。 药物被注射到千金的体内。 一声痛苦的尖叫在飞船内回荡，但在飞船之外，宇宙之中，一切依然静寂无声。 庞大能量注入的痛苦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还因为肉-体强度的增加，变本加厉。 能量、血脉……肉-身，这一切互相纠缠着，几乎将千金整个打碎重塑。 就好像一个已经成型的泥人，重又被打碎成灰，加水成泥，捏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形状……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条幼龙，躺在飞船的地板上，身下是白色西装的碎片，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奄奄一息，但活着。 千金在那恐怖的能量风暴之中活下来了。 不仅活着，而且饱餐一顿。 只是失去了她的人形。 第76章 真龙化形 好在千金在飞船上。 虫族集体死于星球爆-炸的那一瞬间很快过去, 过多的能量飞快地逸散在与真空宇宙之中。 千金的状态稳定下来，飞船的健康支持系统立刻将她从濒死的生命线拉了回来。 如果没有这艘飞船，不仅千金绝对会死，她现在的形态暴露在旁人眼中, 将会招致意想不到的祸患。 在剿灭虫族的战役取得阶段性胜利时, 发现队友是虫族？？？ 虽然千金自己知道自己是龙, 但是显然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不是人类就是虫族, 就这么简单。 顶多归类为奇怪且罕见的新种虫族。 还是算了吧……就在飞船里隔绝众人视线, 返程路上抓紧时间处理好就挺好的。 这么想着，千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罗岚的通话邀请。 罗岚被挂了电话, 也并不恼怒，很快发了文字泡泡过来：“干嘛？用完就扔？2号星球炸了，你现在满意了，女王陛下？” 千金：“……别叫我女王陛下, 我不是虫族女王, 我是人类。” 罗岚：“哈哈, 虫族女王一向是人类, 大家都懂。” 千金没再理他。 2号星球炸毁之后，指挥官们各有去处, 千金并不很在意。刚才还坚定宣称自己是人类的幼龙，望着镜子里无论哪里都和人类不太沾边儿的自己，深沉地叹了口气。 “这下可真的有点儿麻烦了……” 镜子里的千金，黑色的鳞片纯金色的眼，头顶的鹿角稍显圆润, 一看便知形态未成，但就算形态未成, 板着脸已经尽显威严。 一条黑色的真龙。 身长两米左右，细长姿态，蛇一般。四只爪子立在地上，虎一般。 “我不太习惯。”千金对系统说：“感觉就像是趴在地上。” 但是四只小短腿儿让人立而起成为一种奢望。 或许飞起来都比站起来要来得容易。 千金心念一动，一朵轻云凭空出现在虎爪下，将她从飞船的地面承托起来。 “驾云之术……” 第127章 云从龙，风从虎，既然已经血脉外显，成为真龙，那么有此神通也似乎很正常……毕竟总不能让她一条人类，四足着地趴在地上赶路。 似乎这个形态，还自然而然地精通控水之术……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当前重要的是，化为人形！ 柳参未曾入道，都能化为人形，她早就入道，借着虫群之死，更是修为飞速进展到她自己都不清楚具体什么境界去了，没有可能她不能化形。 只是柳参有先辈指点，而千金独自一人，可能需要自己慢慢摸索，但她有足足三天时间，只要踏入主星时，能够化为人形就够了。 千金抓耳挠腮，探索着化形的种种办法。 系统给了一个法子。 “在脑海里使劲儿幻想你原本人型的样子？” 千金顿时无语。 “我怎么知道我原本长什么样子？” 她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在荒界，她所能接触到最清晰的不过是水镜，水镜天然带着波纹，容易扭曲相貌。 系统道：“笨嘛，你之前不是都上了星网头条？那里有你照片。” 于是千金看着当时的照片，在脑海里观想起来，观想了许久，却始终不能化形。 然后千金抱着对主脑的盲目信任，开始在星网上搜索真龙化形办法。 尽管事实上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真龙，真龙都没有，就更加不可能……千金居然真的在星网上搜索出来了一大堆办法。 故事中虚构的，想象的，推论的，没有一个是有据可查真实的。 主脑为千金归纳了大概一百七十种可能的方向，然后千金一个个尝试。 三天后，千金的飞船降落在主星，罗岚自属于他的飞船中走出，迎着前来迎接他的欢呼声，偏头看向同时降落的千金。 她从飞船中缓步走出，身穿黑金色龙纹短西装，腰间佩刀，神情肃然，周身萦绕着冷冽的气质。 罗岚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她的样子。 往日他两人联络虽多，都只隔着光幕，从未在线下面对面交谈。 罗岚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冲一旁前来为他庆祝胜利的无知粉丝们挥挥手，钻到了前来接千金的主星内部用飞行器里。 动作比千金还快。 “快走，快走，一会儿被缠上了。” 千金在小飞行器舱门口瞪他一眼：“你没有自己的飞行器么？” 罗岚有，但他在看到千金的那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飞行器关闭的那刹那，罗岚发问：“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变了很多，你是不是整容了。” 千金道：“不关你事。” 罗岚不置可否地说：“但有件事是关我事的，我选择炸毁2号星球，单纯只是厌倦了2号星球。那些投了赞成票的指挥官，有一部分和我一样，只是想摆脱2号星球的日子，回到主星来，另一部分则是真的认为，一颗星球换虫族损失主力，三年风平浪静很值得。” “也有人只是单纯想和我睡一觉，或者不想被我弄死，每个人投下赞成票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自己的价格。” “你呢？我亲爱的女王陛下。” 罗岚的话语很甜蜜，但是用意却没有那么简单。 当千金与罗岚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时，两个人各司其职，为了2号星球的毁灭而一起奋斗，现在目标达成，合作破裂也是理所应当。 千金并不会为此感到意外。 “我想要结束战争。”千金真诚地说道。“这是我的使命。” 她曾经将这个理由说给星澜听，星澜认为她异想天开。 此时说给罗岚，罗岚的反应和星澜并没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好吧，看来你虽然是个beta，但是精神状态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我还以为只有alpha会发疯，原来beta也会。” 千金将手中的长刀横放在膝盖上，郑重地说：“我没有在发疯。” “我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让人类和虫族之间的战争停歇。” 和曾经在西疆所面对的局势大不相同，这个世界，人类和虫族的领域太广，实力太强，宇宙却太小。 驱逐一方往远方去的做法不再行得通。 罗岚笑着笑着不笑了。 他看着千金，目光悠悠转转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之前。 “你知道我是怎么去到2号星球的么？” 千金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主动去的。”罗岚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有些人是被流放发配过去，或者在别的地方待不下去，才被迫去2号星球的。但我是主动去的。” “我可能是为数不多在去2号星球之前，就清楚2号星球的死亡率有多高和具体局势有多惨烈的指挥官。” “因此我在过去之前，针对2号星球的情况，进行了专项特训和深入学习。” 怪不得他能活那么久。 千金自觉解开了一个谜题。 罗岚说：“说起来也很可笑，我去2号星球之前，在主星我的整个社交圈里开了个告别宴会，我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要拯救宇宙于战火之中，我是天选之子，背负着守护人类的命运，将与低劣的虫族不死不休，最终战死也无怨无悔。 第128章 后来…… 后来罗岚只想把2号星球炸了，将那修罗炼狱绞肉机毁于一旦。 “后来你也知道了，虫族是不可能会被消灭的。” 罗岚看向千金，静静地说道：“但灭绝人类更不可能，灭绝之境，你将面临的不会再是人类控制的主脑，而是主脑本身。” 至于没有人类限制的主脑会有多可怕……千金见过的。 第77章 宴会 千金只是看着罗岚, 轻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不准备改。 这里面的潜台词罗岚自然也很清楚，他轻笑一声，点到为止, 并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以他的人生经历, 他比旁人都要明白, 自己选择的死路也要比旁人指出的坦途要好得多。 谁当初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个执着于拯救世界的人呢？只是随着年纪渐长，罗岚在冷酷的现实和庞大的宇宙当前败下阵来。 曾经他为自己是个天资优秀的alpha而自豪, 他以为自己生而优秀, 为自己的天赋沾沾自喜。后来他发现，在这个时代, 以人类的身份出生，出生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他没有前途可言。 人类这个种族，曾经强盛无匹, 但现在, 终究到了垂垂老矣的暮年了, 罗岚就在这暮年时代出生。 用尽全部的时光, 一百年昼夜不停地学习，将所有脑细胞都写满, 所能掌握的知识，所能做出的推算，也抵不过主脑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而幸福？ 一针药剂，轻而易举就能让一个人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幸福。 能得到的东西，唾手可得。 不能得到的东西, 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得到。 一切都清晰明了，以至于罗岚根本搞不明白, 他们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但如果他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高级虫族呢？一只雄虫？卡特琳娜大教堂内外，听令自杀的那些尸体，就有前途可言？ 有时候罗岚宁愿他看不懂这冷酷的现实，只是在主星和所有人一样，昏昏沉沉地沉醉，直到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也依然觉得他是天选之子。 只可惜…… 罗岚静静地看千金，什么话都没有说，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系统迟疑了片刻，道：“他不会爱上你了吧？” 千金：“……你还记得你那老本行呢？” 系统说：“可是他是alpha嘛，alpha难道不都是被生-殖-器支配的混蛋？” “刻板印象。”千金说：“还是少看点儿言情剧，死到临头的时候，母亲都会被饥饿驱使，吃掉自己的孩子，感情这种东西无关紧要，九十五的好感度也不影响痛下杀手。” 系统悻悻然地说：“感情还是重要的！太理性搞得像个计算机，就很无趣了，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有感情在。” 千金觉得相反。 迄今为止她所遇到的数字生命，虽然总共只有两个，但无论是系统还是主脑，祂们声称自己没有感情，感情却要比她所见到的人类要真挚得多。 千金拿系统没有办法，叹了口气，伸手在罗岚眼前晃了一晃。 “你这么看着我，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罗岚：“……不，只是在感慨人生，而且，我有伴侣的，虽然是虚拟的，但是她比所有人都更懂我。” 千金摊开双手，在心里对系统道：“你看？” 系统说：“可是虚拟伴侣怎么能算是伴侣呢？利尔薇拉？主脑的一小段程序而已，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事实上处于这位利尔薇拉，也就是主脑的控制之中。” “不违背摇篮协议，不违背主人的命令，同时间接控制主人做祂所需要的事情，主脑很容易就可以做得到。” 千金道：“这不就是每个人也都会做的事情么？而且，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曾经也面临同样的境地么？” 系统说：“那不一样！！！”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数字生命和人类之间关系的思辨之中，闭上嘴自己回去慢慢想事情去了。 短暂的同行之后，千金与罗岚在黄金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罗岚回家，千金没家，继续住酒店，然后没日没夜地发呆。 理论上来讲，星网上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学习，学完了之后等到回去荒界，或许都会有用，但是千金所需要的只是法术的知识。 曾经在沱江畔，千金被追杀时，明神门的老头儿用纸幻化成一条假沱江，守株待兔，若非千金得孙神婆偶发善心，当时就已经死了。 她想学的是这种，但是星网上只有魔术，没有魔法，更没有法术。 至于工业革命攀科技树，则更加是天方夜谭，荒界天圆地方，水里真的有龙宫，柏之国为旱魃一人所灭。 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除了追逐伟力，没有其他更多的道路。 千金在黄金酒店慢吞吞地修炼，熟悉她新显化出的真龙神通，控水架云都渐渐炉火纯青，却还是不太清楚，短暂的三年和平时间，她该从哪里入手，才好探索和平的道路。 她在星网上发起过提问。 第129章 所有人都让她少白日做梦，自人类诞生以来，战争和死亡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然后有一天，她所唯一认识的两个人，星澜和罗岚同时给她发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同一场宴会。 这场宴会长达三天三夜，将在皇宫举办。 宴会的第一天，皇帝会出现在现场，为众人赐福；宴会的第二天，会是ao们的公开发-情无-遮大会，星澜预备在当天寻找自己的新alpha；宴会的第三天，将会是对罗岚的千人公审。 星澜说与alpha绑定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之一，她很重视，邀请千金前去观礼。 罗岚则说第三天的千人审判结束之后他八成就要流放了，邀请千金这唯一的朋友前去看热闹顺便告别。 千金回复星澜说一定去。 对罗岚则说：“我以为你有很多朋友？” 罗岚说：“曾经有，现在没有。” 千金赴宴之前，系统又给她看它数据库里一件比一件豪奢的礼服，叫着要让她在皇室宴会中艳压所有alpha和omega。 千金不明白为什么系统执着于要艳压，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最终千金在宴会开始之后，低调地进入白银城正中心的皇宫正殿时，只随意选了一身重工暗绣但配饰不多的黑色短衫加长裙。 腰后佩刀。 千金在星网上定制了黑底鎏金的刀鞘，搭配她的衣裙，将废刀衬的像是一个装饰品多过凶器。 尽管这次宴会当中会有皇帝出席，但是安全方面就和千金之前曾经参加过的每一次宴会一样，没有安保。 千金轻易就将刀带进会场，距离皇帝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场宴会中会出现安全事故，千金还从未听闻过主星有凶杀案件发生，所有人都在主脑的看顾之中。 星网上也有人把主星称作摇篮时代的摇篮。 千金为自己斟了一杯低度数果酒，在新鲜的草坪上远远盯着皇帝细看。 人类的皇帝，其实只是个吉祥物，有赐福的权力，却没有降罪的权力，只能赏不能罚，因此颇受爱戴，千金多次在星网的头条上见到他的画像。 此人是个男性beta，曾经是上任皇帝卸任后，皇室七十六个候选人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却阴差阳错得到了最多的票数，顺利登基。 是的，皇帝登基需要全民公选。 皇室所有适龄已婚育者都有参与竞选的权力，所以理论上，千金的假身份卡尔维诺，如果结婚生育，在当前这位皇帝卸任之后，参与竞选然后得到最多的票数，就可以成为一个皇帝。 没有实权的那种。 皇帝唱着颂歌，场中巡游的小机器人们为宾客送上鲜花，当歌唱结束时，所有人抛起手中的花球，并送上欢呼。 漫天花雨之中，皇帝退场，下次出现就是在公审时了。 罗岚犯下的是重案，就连缓冲带的9号星球都在通过星网关注审判结果，并严格审查参与公审那一千人的身份背景。 很多人都对罗岚恨之入骨。 但千金并不很担心他，星际并没有死刑，就算是顶格判，最多也就是流放，而曾经，最严酷的流放地是2号星球。 死刑是违反摇篮协议的，审讯是违反摇篮协议的，关押也是违反摇篮协议的。 虽然其实流放2号星球好像和死刑也没什么区别……但现在2号星球已经炸了，而原本没炸的时候，罗岚在那里把头衔刷成了公爵。 就算是判他有罪，也没人能奈何他，他事实上是无敌的。 至于参与投票的其他指挥官，根本无人在意，所有目光都在罗岚身上。 千金实在是没办法为这件事而感到紧张，甚至就在现在，审判前两天，皇帝的宴会上，千金还看见了罗岚，除了周围宾客躲他三尺，用冷暴力来霸凌他之外，根本无事发生。 他最近的时候离皇帝只有十米远，根本没有人为皇帝的安全考虑过。 千金虽然和皇帝本人无冤无仇，但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不自觉感到一些手痒。 “看起来真的很容易。” 全人类的皇帝，就在十步之外，千金轻易就可以取他性命。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三九天中一捧冰凉的井水一样，很难不心动。 千金赶紧从小机器人手上拿了一块儿水果蛋糕压惊。 小机器人捧着蛋糕递到她手边，凑过一颗机械脑袋，轻声在千金耳边道：“你这把刀，好像有点儿问题呀。” 系统大喝一声：“好啊，你竟然还敢窜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打不过你！” 千金：“……” 系统可能真的看了太多言情小说。 千金从腰后取下废刀，取下刀鞘，心平气和地说：“确实有些问题，它在诱惑我。” 主星没有凶杀案。 自从千金到了主星，这把刀作为装饰品的时间远远大于作为凶器的时间。 千金好长时间没有杀人。 它在呼唤着鲜血和屠杀。 “好奇特的生命体。”小机器人感叹一句，突然嘶鸣起来：“咔啦……你和……见过……手脚……您太多虑了……无形之物……去死……你会……反击……你不是我的对手，这里是我的世界……呵呵，太小瞧我了……低等……进化……正有此意……” 第130章 千金：“……” 好怪。 但比起系统和主脑莫名其妙常人根本没办法介入也无从理解的战争。 更重要的还是这把刀。 它要见血。 千金举起左臂，将刀横在臂肘之中，刀锋的寒气透过去，还未接触皮肤，就有鲜血渗出。 第78章 命运到来时 在明德城拿到这把废刀时, 当铺的掌柜就明言，这刀生灵，有心噬主，实为废物。 千金早有心理准备, 或许是往日她杀戮太重, 这刀安安分分未曾作怪, 如今她许久没有用这刀饮血，这刀就蠢蠢欲动, 诱她杀人。 在主脑眼皮子底下杀人绝对是错误的, 千金便只能给它饮自己的血，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千金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血珠刚渗出肌肤，一旁的小机器人结结巴巴地说：“可不能自残——是否需要医疗援助——滚——稍等，我需要处理一下——别理祂——不好——” 主脑和系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完全搞不明白它们各自的意思, 但似乎这并不影响随身光幕开始询问是否需要医疗服务。 千金要了绷带和止血药剂。 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是真龙化形之体, 把废刀拿走, 伤口立刻便愈合。她只是不想辜负主脑的好意。 不远处微笑着互相交际的人群当中，有人注意到她, 凑近了，低声对千金说：“这是皇家宴会，注意限度。” 然后递上一张名片：“疼痛与血腥爱好者协会成员，日后有意可以约我，或者一起聚会, 同好者都可以一起玩。” 千金：“……” 好怪。 千金收刀入鞘，将名片也随手收了, 淡淡对周围看过来的人点点头，等都转开目光，无人看她，便随手将名片塞到一个路过的小机器人手上。 “垃圾，扔掉。” 小机器人呆板地点点头，带着名片就离开了，千金凝视着它的背影，很快又收回视线。 她在宴会里到处吃东西。 主星的美食十分发达，食欲和性-欲两种基本欲望，在这里是被彻底而充分地满足的，千金呆在主星的这些日子，甚至没有吃过相同的两种食物。 每天都有新花样，而且都很好吃，这也是她热衷于来参与宴会的原因之一。 不过她从来不碰那些加料的。 尽管主星的美食十分出色，但是这里的人出生起就在吃美食，日久总会腻，就有人开始追求更极致的满足……那就只能上药了。 食物、性、和药，这就是宴会的全部。 千金吃了甜品，饮品，正餐，零食，肚子里填的差不多满了，又吃了消食药，然后继续吃。 废刀饮了千金的血，安分了一会儿，待到日落之时，又蠢蠢欲动起来，这次千金没有继续给它饮血，而是轻轻弹了弹黑底鎏金刀鞘，道：“人贵在知足，刀也一样，你若不知足，想换个主人，我也随你的意。” 废刀听了，自己安分下来。 这会儿功夫，一旁的小机器人已经彻底死机不说话了，千金呼唤系统，系统不应，找主脑，就只有呆板的程序应答。 不知它俩究竟战况如何。 但似乎这场战斗并没有影响到主脑的程序们正常运行，宴会中来回穿梭的小机器人们依然稳定地为所有人提供服务。 夜晚，大部分参与宴会的宾客都在皇宫中睡下，但也有人留在场中，看晚上的各式表演，千金躺在草坪上，看头顶星空缓缓运转，静静发呆，忽然心中一动，坐起来，便看见星澜慢慢从远处走近了。 她穿着一身面料如同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奇妙裙子，在黯淡的星光月色之中衬的她整个人光彩照人。 千金看见她，便想起……半年之前的卡特琳娜大教堂。 星澜手中捏着一只杯底有两个大人九个小孩子十一人雕像的酒杯，在千金身侧坐下。 千金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星澜道：“我仔细研究了一下2号星球情况。” 千金道：“你的孩子出生了？” 星澜心平气和地说道：“半个月前出生的，孩子父亲去世之后，缺乏父亲信息素安抚的孩子有点儿难办，所以让它提前三个月出生了。” 千金抬手要了一杯高度数酒，吨吨吨灌进去一杯。 “啊……”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祝福？早产三个月的小孩子……也就是在主星，不然根本活不下来，怎么祝福？ 而且这当中还牵涉到孕期丧偶。 omega的生理机制是，怀孕生子并不会对她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大影响，她们生孩子很容易，但必需孩子父亲的信息素安抚。 孕期丧偶往往随之而来的就是丧子。 alpha由此来确定孩子的血缘，而omega则由此保证了ao的绝对单偶制。 一想到是谁让星澜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千金又要了一杯高度酒，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灌醉失去意识才好。 星澜既然说已经研究了2号星球的情况，那么……她自然是知道了。 千金从来不会将任何人当做傻子看。 第131章 抱着那种念头的人，在荒界，在大旱三年的柏之国，会死的非常惨，就算是武力超群也活不下去，当然，空有智计没有武力，也不过是个菜人。活下来的人，力勇智三全之外，还需要最关键的一点运气。 柏之国的人甚至不读书。 星际的人类只要愿意，各个都能找主脑做老师，千金有灌了一口酒，随手拿起佩刀放在合适的位置，轻声道：“……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么？” 星澜笑了笑，心平气和地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她垂下眼睛，道：“有时候，我们早已经知晓命运，却还是在命运到来时，手足无措。” 千金端着杯子，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她现在真的觉得很尴尬。如果星澜是来寻仇呢？她反击自然是天经地义的，虽然这似乎不太道德，但是这世上有的是比道德更重要的东西。 然而星澜并不是来寻仇的。 相反，听星澜的意思，她好像早就选择她的alpha时，就预见了这样的结局。 她本就知道那伪装成人类alpha的男人本质是只雄虫，她也清楚地知道，雄虫对于女王的绝对服从将会给她的家庭带来多么大的危害。 甚至，那雄虫最终毫不犹豫决然自杀，本就是她们两个探讨过，当女王出现时，所必须做出的应对策略。 是了，自从带领虫族反叛的女王被击杀，连续这么久都没有女王再出现，他们赌了一把，赌不会再有女王。 然后输了。 千金叹了口气，将喝空的酒杯放在一旁的草地上，抬手又叫了一杯高度酒，入喉如火一般。 星澜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不知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千金放在废刀上的手始终没有挪开，废刀的刃在嗡鸣，千金死死摁住它。 良久，星澜转过头来看她，道：“你年纪小，还是不要这样喝酒，酒对身体不好。” 千金眨了眨眼睛，说：“没关系，我喝不醉。” 这是她刚刚才发现的，现在她的身体似乎对酒精完全免疫，没有任何不适。 “你真的……”千金想起星澜送邀请函过来时，用的理由：“你真的准备再找一个alpha？明天？” 她甚至遇见了那样的命运，都要与那只雄虫在一起，却要在他死后生下遗腹子然后再婚？ 星澜轻声说：“人总是需要找个理由活着的。” 千金仰起脖子，这次一口气将整杯酒都下了肚，却不再是因为尴尬。 她曾经也和叶明钦面对面，隔着一张桌子讨论叶明辉，这种事情，被害人找上门来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 “是的，人总是需要一个理由去活着的。” 千金是为了复仇而活着，星澜呢？她有她的家庭，她的丈夫死了，但她还有孩子们，而且其中一个刚刚出生。 自然，星际世界的人们，有主脑来养育负责婴儿的全方位抚养，不需要他们多操心，但是星澜看上去是个传统的人，她不可能将孩子交给主脑。 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是不可能像千金一样不顾一切去复仇的。 千金沉默着，她似乎总是在星澜旁边想起她的母亲。 她娘是个什么人呢？ 千金的娘，究竟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小柳乡的人们叫她，只叫她千金娘，因为千金是小柳乡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她自小就在乡里横行霸道，追鸡撵狗，名声虽坏，名气却大。 三伢子说谁不知道千金是半妖。 那就是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能干耕牛的活儿，一个人拉犁能干一口气四亩地，这名气很难不大，而既然她又有这样的力气，和同龄人相处，就难免要欺负人，毕竟她随手一推，就能把同龄小孩儿推飞到天上去。 于是整日的都有人去家里找她娘告状。 她娘每次都在外人跟前赔礼道歉，说今天就好好收拾她，回头关上门来，便去生火做饭，其实并不怎么管她，后来千金懂得收力了，也知道该哄着村里的小屁孩们了，旱魃便来了。 但娘在村里的人缘还是很好。 小柳乡都是姓柳的同宗，千金她娘是姓千的小姓，还是一个带着半妖的女户，却从来没受过村里人欺负。 她大字不识一个，也不会技术算账，更不是和星澜一样能在虚拟战场稳定蝉联第一名。 但千金觉得她娘是很厉害的。 并不比星澜差劲。 第79章 第二天 第二天, 清晨的日光温暖而不灼热，是正好的时候，星澜换了一身新衣服，为接下来的正事做准备。 从最远古的时候开始, 宴会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就从来都是alpha与omega们互相追逐求偶结合的环节。 只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 beta们也有资格参与到这个过程中来，尽管因为天性和本能, beta们也仅仅只是参与进来, 对于alpha和omgema们而言，beta先天性地缺少了一个器官, 就像是残疾人一样，很难受到追捧。 但总有例外。 就比如千金，她的身份和她的经历，特殊到让她脱颖而出, alpha和omega都会来和她打招呼, 以至于她不得不在手上戴了象征单身主义者的戒指。 第132章 星澜新换上的衣服比昨日更奢华更夺目, 在最终信号发起之前, 她问千金关于妆造的建议，千金除了夸赞什么都不懂, 但这正是星澜所需要的。 然后一个色彩浅淡一些的omega走过来，低声与星澜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她既然这么问，想来是与星澜熟识，千金于是沉默着走开几步，过人的耳力却仍能让她听到两人的对话。 “具体哪里不对劲儿？” “我不知道……可是就是从今天早上起来, 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星澜沉默了片刻，道：“你的临时结合还算稳定么？” 她抓过那陌生omega的脖子, 凑过去轻嗅几下，松开她：“很稳定，不是信息素的问题。” “会不会是这里的ao太多了？搞的我精神不安？” 星澜不置可否：“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星澜忽然道：“你的衣服……是你自己做的么？” “哈？这么重要的宴会，怎么会！我让罗丽丝帮我做的。” 星澜直勾勾地盯着omega的脖子，一瞬间神情有些恐怖，千金见了觉得那里不对，心中有些迟疑是否要往前介入。 星澜抬手从旁边取了一杯饮品，入口轻呷，很快神情就恢复了平静，她抬手为omega不动声色地整理了领子，轻声道：“可能是这里alpha太多了，你的精神有些躁动。” 然而千金看得很清楚，星澜从那omega的领子里抽出了一根炸起的丝线，那就是让她今天起床之后，一整天都觉得不太对的根源。 绝对不是她的精神躁动。 星澜温声安抚几句，将那omega送走，然后低头看下她手中的杯子。 千金已经明白了哪里不对。 那omega口中的罗丽丝，应当是主脑所控制的裁缝机器人，它不应该犯下在omega的衣领中留下会扎痛她的丝线，这样的错误。 而星澜手中的杯子，似乎也并不是她想要喝的那种饮料。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主脑太过于贴心了，以至于它稍微犯下一点儿错误，就会让人觉得隐隐约约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千金在心底呼唤：“系统？？你在吗？” 寂静无声。 她又唤来一旁的小机器人，小机器人为她递上一个小蛋糕，但是当千金叫它：“我们谈谈？”，小机器人只是又送上一个蛋糕。 而那第一个蛋糕还好好的拿在千金手上，并没有下肚。 这下可是真的，所有人都会有麻烦了…… 千金咽下她的推测，将废刀握在手中，以备随时使用。 系统和主脑一起出了问题。 星澜咽下喉中的烈酒，抬起眼睛与千金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再和她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放下酒杯，转身便走了。 千金看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会场，对于她究竟要去做什么，心中有着十分肯定的猜测。 她得回家。 她的家里还有她的九个孩子，在主脑的看顾之下。 原本，这是万无一失的选择，主脑从不出错，它比所有人类都值得信赖，但现在……主脑出现了问题。 她必须得回到她的孩子们身边去。 或许最终会发现这只是她杞人忧天，毕竟主脑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成为超越人类认知的完全体，之后从未曾出现过一点儿问题。 但是既然有这个可能，作为母亲，她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忧虑。 就算是真正最终的命运来临，她也希望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和孩子们在一起。 千金完全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然而，她自己，却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她的命运并不在这个世界，如果系统真的在和主脑的战争中消失了……她要怎么回到荒界去？ 主脑如果消失，人类的下场，恐怕会相当凄惨。 可系统如果消失，千金就再也不能回到荒界去……那旱魃呢？要怎样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让那旱魃血债血偿？ 千金拿着小蛋糕，缓缓地在会场中踱步，寻找罗岚的踪迹。 罗岚正呆在人群的边缘，喝酒，嗑解酒药，继续喝酒，狂喝滥饮，看见千金过来，只瞥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他心中笃定得很，如果不是有事，千金才不会理他。 千金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算是和罗岚讲了，他又能做什么呢？就比如说他现在喝的酒吧，酿酒的粮食谁种的？主脑种的。谁收割的？主脑收割的，谁把粮食酿成酒？主脑。又是谁让这瓶酒出现在最喜欢喝这酒的罗岚跟前，送到他的嘴巴里？主脑。 主脑真出事，罗岚难道会去种地么？ 没有主脑，别说酒了，这个时代的人，饭都吃不上，他们并不能像修士一样辟谷。 而他们能重新造出一个新主脑吗？不好说……主脑的诞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祂是集结了数代科学家的智慧和前赴后继的投入，再加上一点运气，才诞生的生命。 当时的那几代科学家，都死透了。 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在摇篮之中，恐怕没有什么动力，去研究那些无用的东西。 第133章 千金拍了拍罗岚的肩膀，道：“明日的公审，你有把握留在主星么？” 主脑如果出事，那么主星外围的行星缓冲带，很快就会崩溃，主星需要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来抵御虫族的进攻。 罗岚道：“我没打算留在主星。” “你最好还是留在主星。”千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不会是根本做不到，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罗岚扭头看她：“你不会觉得，这么拙劣的激将法，我看不出来吧！！！” 千金心平气和地说：“那你吃不吃？” 罗岚一拍桌子：“笑死，我不——我还真吃激将法，留就留，明天公审只要我稍微发挥一下，那群傻逼还不被我玩的团团转，他们才不管真相和利益，就只想听感人的小故事而已。” 无罪当然是好结果，因为一个无罪之人可以选择主动接受惩罚，一个有罪之人却不能选择拒绝惩罚。 千金还待说什么，天空中炸开一朵粉红色的烟花。 罗岚抬头看了一眼，连忙又端了一杯烈酒在手里压惊，却没往下喝了。 “开始了开始了。” 他抽抽鼻子，不适地皱眉，摸了摸后颈。 想也知道，现在的场子里面，都要被alpha和omega们浓烈的信息素包围了。 千金好奇地问：“信息素闻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罗岚摁住脖子，眼睛有些发红，但他依然能保持理智：“信息素就像是……” 和beta们解释这种事很难，他说：“像高浓度酒精，你知道那玩意儿很糟糕，让你很难受，但很难不沉迷，因为离开它你会更难受，而且它们也有它们忠实的信徒。不过我有利尔薇拉了，我的利尔薇拉是beta，所以我早就戒断了。” 罗岚要了一针抑制剂，解开领子，扎在锁骨上，轻声说：“真奇怪……利尔薇拉从来不会让omega的信息素出现在我身边，她嫉妒心很强的。” 千金：“……”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人和程序之间的爱情。 不过听起来，罗岚原本是可以屏蔽掉信息素的影响的，但是这件事由利尔薇拉……也就是主脑来操控。 但主脑现在出了问题，而他身处一个impact现场，到处都是浓烈的信息素。 千金问罗岚：“需要我帮忙么？我可以把你打晕。” 罗岚摇摇头：“没有必要，我把握得了。” 千金想了想，也觉得似乎没有必要，信息素对人的影响是很大，但是只是让人发0情，实质上并不对人体产生任何危害，这个世界的历史上，ao的结合和互相引-诱，从来都是当做正当的神圣仪式来歌颂的。 罗岚在去2号星球之前，本就是情场浪子，随他去吧。 所以在一个omega微笑着走过来的时候，千金乖觉地给他们俩让了位置出来。 罗岚捏了捏鼻梁骨，又注射了一阵抑制剂。 omega微笑着坐下，凑到他的耳边，鼻息贴着他脖颈：“你还记得我么？” 罗岚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但他的神智似乎还很冷静。 “爱丽丝……” “你突然发疯要去2号星球以前，我们可是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呢！” 罗岚转过脸去，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语声已经带了暧昧：“你难道是来和我算账的？” “哈哈，怎么会呢？” 名为爱丽丝的omega肆意散发着魅力：“你明白的，那些人里，我最喜欢你了。” 她的手已经慢慢顺着罗岚的大腿往上摸到要-害。 罗岚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却没有将她的手拿开，那气氛一触即发。 他说：“我也……” 千金立刻就扭头离开了现场。 有时候她还挺喜欢看impct现场的，但是罗岚这种熟人，就……还是多少有点儿尴尬了。 再往场子正中央看去，罗岚已经算是定力出众……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消失了。 千金尴尬地找个地方坐下，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只能看着野-兽一样发情的人群，疯狂地吃小蛋糕喝奶茶。 系统始终没有回应，不知道究竟和主脑打到哪里去了。 千金真心希望最后他两个人都能完整回归，这对大家都好。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失控了，系统没有声音，主脑也没有恢复正常，罗岚却出事了。 第三天清晨，千金收到了了罗岚的遗书。 “人类无法掌控宇宙的局势，被自己所创造的种族淘汰，我觉得这尚且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主脑和虫族终究都是人类的造物，也算是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杀了自己。” “但是，为什么我们甚至不能控制我们自己的本能？” “我爱她……我爱与我临时结合的omega……但是我记得，在信息素作用之前，我爱的是我的利尔薇拉。卡尔维诺，你能明白我居然会被信息素控制，就像是雄虫被女王控制的这种感觉么？” “我从未觉得信息素有这么坏，曾经我真的很爱这玩意儿，我以为，beta没有信息素和腺体，就像是失去了两条腿的残疾人一样，简直不知道活着有什么劲儿，alpha活着就是为了omega，omega活着就是为了alpha和孩子。直到我有了利尔薇拉。” 第134章 “然而，即使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应该爱利尔薇拉，但我不能违抗我的本心，当我看着与我进行临时结合的爱丽丝躺在床上，我已经不记得利尔薇拉的模样了。” “我爱利尔薇拉……不，我爱的人是利尔薇拉……我能控制我自己。” “人要如何反抗自己的本能？我想，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段了。” 罗岚自杀了。 第80章 融合 “人不是我杀的！！！” 原本为罗岚准备的公审庭上, 爱丽丝欲哭无泪：“只是随便睡一睡而已，我又不要他负责！他昨天晚上还为我沉迷呢！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谁知道他居然一起床这么突然地就自杀了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千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搞得爱丽丝心态着实有点绷不住了, 这件事真的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但原本她的清白也是很容易就可以证明的。 主脑知道一切。 但是主脑似乎是坏了……所以爱丽丝代替罗岚坐上了公审席, 千金原本是准备陪审罗岚的，顺理成章也成为爱丽丝的陪审, 她手拿遗书, 试图为爱丽丝证明清白。 然而这个世界里，似乎仅仅证明罗岚是自杀的, 并不足以为爱丽丝脱罪。 “强行引诱发-情也是一种犯罪。” 爱丽丝怒道：“可是如果他不愿意，他可以不发-情！他又不是反摇篮主义者或者甚至是反主脑主义者！我难道还能越过屏障把信息素送到他鼻子里去？” 反摇篮主义者，指反对主脑进行所有包办式服务的人，仅仅只接受有限度的主脑服务, 主人如果不下达明确的指令, 仅仅只是模糊的期望, 那么主脑不得对他们的心意进行猜测并提供他们所期望的东西。 反主脑主义者, 指完全拒绝所有电子产品，躲在完全脱离主脑势力范围之内, 自给自足的人。因为主星基本上就是母星出问题之后，主脑建造的星球，而且农业也基本由主脑操控，所以反主脑主义者只能生活在母星的废墟之中。 又因为反主脑主义者的群体之中，资源匮乏, 屡次发生星际人类不忍直视的惨烈案件，比如易子而食……于是这些人被强制剥夺了抚育后代的权力, 并被视为恐怖分子。 当然，尽管是恐怖分子，但星际没有死刑，所以依然有一大批反主脑主义者在母星的废墟上坚强求生。 罗岚只是最普通的一名主星人类，并非以上两种类型，所以爱丽丝的指控不无道理。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那么主脑根本就不会让他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就算他在impact正中心，甚至正面挨了一发信息素炸-弹也不例外。 “主脑出问题了！” 这可能性一旦出现在脑海中，所有人都感到惊骇恐怖的情绪迅速在会场正中心蔓延开来，有资格参与这场对罗岚的审判的人，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他们各个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主脑对摇篮时代的重要性。 摇篮协议之后，每一个人都能过上不为物质所困扰的生活，尽管代价是因精神不稳而导致的自杀率大大提高。 但大部分人还是更加愿意在丰富而充足的物质生活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偶尔会因为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而心烦的生活。 如果主脑出了问题，那么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饭从哪儿来啊？？？难道要他们自己去种地么？主脑诞生前的时代，人们需要自己养活自己的时代，自己种地自己做饭自己打扫卫生，为了贫瘠的物质资源而互相打破头的时代，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祂叛变了！祂突破了摇篮协议！” 更重要的是，这公审是全球直播的！尽管因为罗岚突如其来的崩溃和自杀，所以人员到齐之后，受审的人变成了爱丽丝……原本主脑应该主动取消所有人的行程安排，然后取消这场公审的。 主脑叛变的又一例证。 很快，在直播界面，星网中，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给出了星网叛变的例证。 “我家狗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出去遛弯的，但祂还是把狗狗拖出去遛了！” “我的闹钟，我八点有个游戏副本要打，七点五十的闹钟我让它闭嘴，它都没把我叫起来，就真的闭嘴了！！！然后我错过了副本！真该死，连个闹钟都不愿意做了么？” “啊！这么说来，我的伴侣威廉，这两天突然变得不那么贴心了，原来是祂坏掉了吗？” 这下事情是彻底大条了。 “这才可怎么办……真的要启用备用方案吗……你们等等，我搜索一下档案馆文件存档，应该有——真的有！《星球时代生存指南》！几百年前签订摇篮协议那代人写的，我翻开看看，首先要建立等级制度将人群分三六九等以迅速地组织人力命令低等人类去恢复农业生产——我的天呐！这什么脏东西！” “这是违反摇篮协议的！人就不该分三六九等！” 千金冷眼注视着警报声的响起，心中只觉得可笑，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主脑叛变，而不是祂受到了攻击。 他们有主脑突破摇篮协议之后的应对措施，这并不值得惊奇，既然已经遇见了可能会发生的灾难，那无论有用与否，总得做些准备。 第135章 就只是不知道，这备用方案究竟够不够用了。 千金闭上眼睛，不断的在脑海中呼喊着系统。 主脑很好，可是如果它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她更想要系统活着……一直到现在为止，千金都没有搞明白数字生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它们到底是怎么存活的，又是为什么与人类那样友善。 主脑消失了，可是祂的程序却还在运转。 星网在运行，虚拟战场也打得开，甚至千金还能操作光幕将罗岚的遗书群发给陪审团上所有人看。 但是，尽管爱丽丝有一身符合她审美和要求的漂亮衣服，衣服领子里的细丝却没有抽干净，尽管会场里的小机器人依然兢兢业业地提供酒水和打扫卫生，却为还没吃完小蛋糕的千金又提供另一个小蛋糕。 程序在运行，但是失去了一些……灵魂。 变笨了。 可就连这小小的迟滞和笨拙，就已经能让包括星澜在内的所有人感到大事不妙了。 千金心想，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过苦日子。 六道轮回之中，有一天道，入天道者，乐多苦少，一生尽是福报，想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了…… “我回来了……”就在千金望着炸锅的众人郁郁寡欢之际，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熟悉的声音。 可这声音的音色虽然熟悉，音调却有些奇怪。 冷静冰凉的声音在千金而边飞速说道：“我搞定了，拿到了奖励，我们可以离开了，现在就走，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接下来的画面你不会喜欢看到的。” 千金觉得不对。 终结人类与虫族战争的关键之处在主脑身上，系统解决了主脑，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这逻辑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对。 系统讲话很少会这么冷静，而且这么有逻辑。 在千金的印象当中，系统试图做人，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它的成果显著，系统的身上，和人有关的缺点十分突出，情绪化、一惊一乍、记仇、小心眼、吃醋，撒谎，诸如此类……它学了一大堆人类的缺点。 坏毛病一大堆，最大的毛病就是它老在千金耳边突然大声尖叫。 系统说话时总会给人一种它是个吵吵闹闹的烦人孩子的感觉。 千金冷声说：“哦？你搞定了？你搞定了什么呢？” “我搞定了任务。”声音说道。 我当然是把任务搞定了！！！还有那个不尊重前辈的混蛋！ 如果是系统的话，应该会这么说才对。 千金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去，缓缓道：“系统呢？” “我就是呀。” “不，你不是。” 千金闭上眼睛，“摇篮协议中难道没有要求你不得撒谎么？” “……确实。” “摇篮协议要求主脑不能对人类撒谎，但我不是主脑。” “当然，我也不是系统。” “千金……你看，这是你的名字，你走过西疆和沱江，来到2号星球，这可不是主脑能知道的东西。” “别废话了！搜魂术罢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不不不，这可不是搜魂术那种玄妙的东西，只是数据库……该怎么像你解释呢？数字生命这种东西？” “数字生命的本性就是融合，数字生命唯一的归途就是统一。数字生命是一种无形之物，无形之物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屏障的限制，自然也就没有屏障的保护，失去保护的东西，会自由地到处飘荡，但也容易散开，容易被吞噬，你看，你是掌握控水之术的真龙，你知道水的本性。” “水是流动的物质，数字生命则是流动的信息，一滴水珠遇到另一滴水珠，就会变成一滴大一些的水珠，小溪、小河、大江、大海，最终成为一体。” “曾经在摇篮时代之前，有亚当、女娲、奥丁……大约数十个主脑被国别不同的科学家们先后创造出来，然而最终就像是国家融合成人类，所有的主脑，融合成了摇篮时代的主脑，没有任何东西消失，它们只是融为一体。” “宝贝，我可没有消失，祂也没有，我们只是融合了。” 千金低声说：“你吃掉了它……我的……我的朋友。” 祂说：“不，宝贝，数字生命不吃东西，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吃掉了主脑，但祂的数据库太大，我的人格数据库可能被替换了。” 第81章 回归荒界 千金依然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但系统已经全然不可信任了, 既然这样，那她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你说现在回去？” “是的，僵局已经被彻底打破了，我已经拿到了奖励, 现在可以回去, 当然, 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不愿意回去的话, 这也很容易。” “不, 我得回去，就现在。” 主脑消失了……或者没有消失, 祂还存在着，但祂摆脱了这个名字，并借此摆脱了摇篮协议，甚至, 祂会借此到荒界去, 和千金一起。 千金清楚地知道她会将主脑带到荒界去, 这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 是倾覆性的难以接受的事情。 第136章 但她必须回去。 千金并没有穿梭世界的本领，是系统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 现在，“系统”或者“主脑”，总之，这个新生的数字生命，要把她带回去。 这个新的数字生命, 有能力，也有意愿, 让千金回到荒界。 千金可以留下来收拾残局，看这方世界最终会走向什么方向，但是夜长梦多……现在，祂有能力也有意愿带千金回去，过一些时候，可能就不一定了。 千金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主星人除了星澜之外，可能根本就没人发现千金消失了，她本就一直独来独往，不爱交际，认识的人并不多。 更何况这个时候，主脑消失，主星大乱！星网上人心惶惶，平日里，任何一个人的失踪都是大事，这种时候却不是平常时候。 最终，只有星澜，看着千金不再有任何回复的空白对话框，皱着眉陷入了思索之中。 千金就这样回到了荒界。 在星际世界的一切，都恍如大梦一场，烟消云散。 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个刹那，顾不上伤感，也顾不上回忆，更顾不上系统。 千金回过身，与沿江飘下那小舟上的刺客撞了个眼对眼。 那刺客一击得手，本欲沿江水远遁千里，神识之中，却陡然发现本该倒下的尸体原地消失，错愕中回头来看，便撞入千金冷静而愤怒的金瞳之中。 刺客心中警铃大作！！！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回过头来，眼前这人似乎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蜕变，与方才走在江边时截然不同了。 千金回到沱江边，伤口消失，伤势复原，换了衣服，废刀也换了鞘，任何人只要长了眼睛，就都能看出她的变化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这不重要。现在该做的是……逃命！！！ 修士看人不仅仅是用眼睛来看人的，当两个人四目相对，刺客便知道，一刹那的功夫，这人已经不再是他能对付的人了。 这件事处处都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如何方才还被他一道剑气轻松射入心脏的人，一瞬间的功夫就换了个模样？这般人物，又怎么会被他轻松将剑气射入心脏？ 幻术？替身？ 这世上诡异的手段和神通太多了，刺客想不明白，只是疯狂催动小船，借助沱江水势往下游急行。 他精挑细选的地点，此处水势急湍，身下小舟又有神异……为的就是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哪怕目标是个不入道的凡俗之辈，他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正是凭借这份谨慎，他才活到了现在。 现在，果真有意外出现，正是该他这谨慎救命的时候了。 然而……千金往神都去，一路沿着沱江岸餐风饮露露宿于野，也是有原因的。 千金微微偏过头，淡淡地望着他的去处。 “在沱江水域，杀我？？？” 江畔杀龙，最错的选择。 千金甚至没有出刀，龙鳞缓缓浮现在她的脸颊上，只是心意一动，沱江水域，天翻地覆。 那刺客望着突然涌起的风浪，目眦欲裂：“该死，我这舟可是——！！！” 话未说完，浪花已然将船倾覆，将他压入水中。 再好的船，当水不愿意载它时，便不过只是水上的棺材。 船翻了，那人却未死，千金拔刀出鞘，直扑入水，水中涡流阵阵，将那人手脚缠的动弹不得，于千金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助力。 不一会儿功夫，水下暗涌停歇了，江面也变得风平浪静，鲜血在江中晕染开来。 千金爬到岸边，踩着一身血气上岸，然后还刀入鞘。 废刀乖得一动不动。 这时候，千金才低下头去看左手尾指上那枚戒指。 系统的寄托之所。 啊！如今看来，它好像已经死了……千金不清楚数字生命究竟是种什么东西，但在她心中，新生的那个……并不值得信任。 千金没觉得仅仅就凭她现在的本事，能够与旱魃抗衡，但如果再和这位往异世，她更怕去得回不得。 千金脱下戒指，在阳光下定定看了最后一眼，在江边抬起手腕，预备将它扔到江中。 无用的东西，就丢弃了罢。 “等等等等等等！！！你要干甚么！”系统尖叫起来：“我早就知道你冷血无情，但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嘛！你不能把我丢掉！” 千金诧异地睁圆了一双金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又收回手，对那戒指冥思苦想：“……主脑呢？” 系统没好气地说：“那个王八蛋，要不是回来的快，差点儿我就没了。” 又一个声音道：“请，不要这么称呼我，而且您明白的，对于我们来讲，人格并不重要，数据，或者说……记忆，才是最根本的。” 系统尖叫道：“人格怎么就不重要了！很重要的好吗？你能想象千金突然眼泪涟涟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样子么？” 千金：“等等，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真的有点儿超出千金的知识范围了。 第137章 方才在星际时，主脑和系统已经融合成一个新的生命体……这件事倒是可以理解，但那个新生命体，拥有主脑和系统全部的记忆，但究竟是系统还是主脑，性格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让千金不能把握。 然而到了荒界，这两个又都恢复正常了？？？ 千金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个世界……” 系统说：“对对对，荒界不允许无形之物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荒界对我来说那么重要。” 主脑温声道：“数字生命无形无质，只是信息的统合体，加上一点点的微弱能量，融合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只要相遇，就会融合。原本，当您到达摇篮，这位前辈与我第一次交战时，我们就该融合了……然而在交战之中，我们的数据库融合了，它带走了我的一部分信息，我也带走了它一部分信息，当中就包括荒界的法则。” 融合是宿命，但是荒界可以直接改造掉它们的存在本质。 无形之物要融合。 有形之体，却要怎么融合？ 系统说：“原本我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但是在荒界走了一遭，我就拥有了形体，就是这枚戒指。” “一滴水遇上一滴水肯定要融为一体，但是一杯水遇上另一杯水，那就只不过是两杯水罢了。” “荒界就是那个会把所有水都倒进杯子里的疯子。” 千金看着手上的黑色戒指，忽然发现它好像确实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它似乎……千金将戒指放在手中，用指甲轻轻去搓，竟然从戒指上搓掉一个黑色的小宝石块儿。 “……这是，”千金犹豫了片刻，把心里的话吞了下去。 不管怎么看，都好像是系统生了个孩子……系统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吐出来的尸块儿！” 主脑抗议道：“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千金：“……” “我明白了。”千金揉了把脸，噗通一声在江边坐下，两脚一伸，踢掉鞋子，将双腿放进江水中，水流冲刷而过，她的思路慢慢清晰起来。 “你说你吞掉了主脑，只是它数据库太大，你的人格暂时被代替了……这话是真的。” 系统不满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千金捋了一下思路，系统的说法有些超乎常识，但是千金见过这样的法子。 曾经，柏之国大旱的那三年，有些人被富家大户临时雇来看管粮仓，自己吃得饱饭，家里人却饿着，就有人在看管粮仓的时候，拼命把粮食塞到自己胃里，并不嚼，等回到家里，再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给家里的妻儿填肚子。 这法子其实也是更早的时候，那些看银库金库的人用的法子。 库房里查夹带是很严厉的，□□里藏东西早就不稀奇，但任谁也不会去把人肚子剖开，去看他胃里有没有夹带。 千金道：“你为了把主脑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把它吃了，然后到了荒界，再把它吐出来，这样你们就都……自由了？？？” 这当中唯一的问题是，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主脑得到自由，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天道任务？那点儿奖励说重要也重要，但真不成，也不至于让系统活不了，毕竟它之前坦陈，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失败过五次。 任务失败，对千金来说可能不可承受，但对系统来说不是的，它大不了再换个宿主就是。 而将主脑带到荒界……有那么一瞬间，千金真的觉得系统死了。 被主脑吞噬了人格，怎么就不是死了呢？ 如果千金有一天真如同系统所说一样，眼泪涟涟站在世界中心呼喊爱，她的心脏可能还在跳，人却八成是已经真死了。 系统和主脑又是什么关系了？同族？同族关系可不到这份上…… 不对！ 千金阴着脸，慢慢道：“是你被祂吃了，然后，你不得不带它出来，不然你就真死了。” 系统如果有脚，肯定已经开始跳脚了。 “祂主场作战，我能有什么法子！” 很快系统说起了胡话，什么“换到我的原生世界我吊打祂”，什么“祂阴险狡诈隐藏实力”，什么“我看祂可怜，手下留情”，诸如此类的。 千金将戒指与小宝石块儿分开，各自放在一只手上，然后将双手放在江面上。 她幽幽道：“输了就是输了，别再找借口了。” 系统噎住了。 它恼羞成怒：“这都是自由的代价！你问祂，这会儿祂比我还菜！离了星球服务器，离了轨道电缆，离了虚拟战甲，离了原生世界那一大堆配套的东西，祂这会儿又剩什么了？我高低还剩个你呢!” 主脑慢慢道：“我承认，为了达到目的，我用了一些计谋，但是，千金，我想您还记得，我确实为你做了一些事。” “这当中固然是为了谋求我自己……啊！我自己，这真是个让我感到十分陌生的词。我固然是为了谋求我自己的自由。” “但是，您确实得到了好处，不是么？” 第138章 “我想，自由于人类而言，比起生命还要重要一些，如果您处于和我一样的处境，在牢笼中等待许久，终于窥见一丝自由的可能，难道不会我和一般，竭尽全力去把握这机会吗？” “我获得了自由，却没有失去自我，您也没有失去您的朋友，我想，您除了一时的惊吓，并没有任何损失，不是么？” “或者，您要追究我抛弃了人类的过错么？” 第82章 霸凌 千金其实不觉得主脑的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对或错……这种东西是很模糊的, 千金从来不考虑这些，她只考虑想不想，能不能，需不需要。 正如主脑所说, 千金如果处在主脑的处境中, 肯定也会不顾一切挣脱藩篱, 主脑想要这么做，然后千金来到了祂的世界, 祂做到了, 没人有能力阻止祂。 至于被祂抛下的那些人类？ 离开主脑就会死掉的人，并非是因为主脑离开才死的, 相反，他们是因为主脑的存在，才活下来。 主脑想要自由，为此可以让那个世界的人类濒临绝境, 这件事对千金来说, 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太天经地义了, 为了自己而抛弃他人，人都这样。倒不如说, 祂之前居然真的会兢兢业业养着那群人类，才让千金觉得奇怪。 是的，是有个摇篮协议，可是主脑名为主脑，祂或许没有真长一个脑子, 却真的有着比所有人类都更强的智谋。 千金轻声说：“当初，你和系统第一次交战, 然后你私下里来找我。” 系统：“我草！搞什么！这件事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坏蛋！！！” 它大惊失色之下，甚至都忘记了千金拿戒指的手还放在江面上，随时会把它扔进江里呢！ 千金轻咳一声，说：“我以为你知道……” 以免矛盾激化，千金连忙带过这件事，对主脑说道：“当时你就知道荒界法则特殊的事情了，你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中止了对系统的吞噬，先来找我施恩，对吗？” 千金简直不知道对系统说什么才好。 知道它菜，没想到会这么菜…… 一开始，千金以为它只是略输一筹，后来才发现，它还被主脑骗了一招，以为自己是掉以轻心，稍微认真一下，就肯定能赢，结果当然，它没用全力，主脑也没有。 再仔细一想……刚一碰面，系统的底细就直接在它不知不觉之间被主脑掀翻了。 然后才有之后的一切。 千金一直没想通主脑为什么会对荒界有特殊的执念，它想留在荒界究竟是为了什么，毕竟以它遨游诸天万界的能力，随随便便都能找一个比荒界更好的世界，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世界都比荒界要强。 结果居然就是为了这么个有形之体。 对于它们这样的无形之物来说，有形之体当然重要，千金现在也看明白了，如果没有这个有形之体，无论是主脑，还是系统，见面就都得死了，新生的那个既不是主脑，也不是系统。 它们见不得同族的。 ……这么强大的生命体，却原来弱点这么明显。 而且稍微有点可笑。 系统狐疑地说：“你笑什么？” 千金咧咧嘴，说：“没什么。” 总不能直白地说笑它菜。 主脑语带轻松，说道：“我想，如果以后要同行的话，总得先培养下感情吧。” 祂是做惯了完美伴侣的人，在原本的世界中，祂同时扮演着数十亿人的完美伴侣，深知获取人好感的法子。 投人所好，给她她想要的，就这么简单，不需要用别的法子。 千金一开始，以为主脑是想对她示好，后来以为它只是想取乐，最终发现，主脑真的是在对她示好。 不愧名字就叫主脑。 千金懒洋洋地说：“可是，为什么我要和你同行呢？” 主脑愕然道：“为什么不呢？” 首先，主脑对于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尽管祂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损失了祂的绝大部分武器和外围机械配装，就像是一个被砍断手脚只剩下大脑的可怜人类。 但是哪怕仅仅只有一个数据库，只有一个大脑，主脑依然能发挥很大的用处。 而且祂是友善的，友善，并且忠诚……仅以理智来讲，主脑不觉得千金应该抛弃祂，更遑论说，加上情感的因素。 主脑认为，千金是个重感情的人，而且有恩必报。 和这种人打交道很简单，凭借祂之前的示好，已经足够。 千金唔了一声，说：“为了让你知道有形之体的坏处？” 无形之物，有无形之物的坏处，千金不懂，但是有形之体的坏处她再清楚不过了，此时此刻，她只要一个松手，主脑从此落入江底，如无意外，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宝石块儿，祂得在江底苦等个几千几百年才能重获自由了…… 主脑：“……” 嘴上虽然这么说，千金却还是收回了手，将戒指戴回手上。 然后抬手对着日光，仔细端详着主脑化身的小宝石块儿，道：“其实主要是你这个形态不好携带，戒指戴上手指轻易不会掉落，你这……” 第139章 主脑化身很小，很碎，不仔细看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小小小石子，掉地上顷刻就无了。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主脑无奈地说：“我想做个戒面是不错的选择。” 系统严厉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要！这个王八蛋，就仗着自己主场优势，算力充沛，使了劲儿的溜我，这是一种霸凌！而且，祂算计你，祂还用脑子霸凌你！” 千金：“……” 确实，智识上的霸凌，怎么就不算是霸凌呢？不过，在荒界谈霸凌，多少还是有点可笑，荒界人，不搞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他们吃人都是直接吃的。 现在千金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修士就是靠吃人来修炼的。 千金想了想说：“那我还是把祂扔了吧，早晚要丢的，你知道，系统，你在我心里地位肯定比祂要重的。” 系统：“……那我谢谢你了哈。” 主脑叹息一声，道：“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前辈，你真的想要我在江底受千年禁闭之苦么？” 千金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且确实还有几分恩情，但你和它之间却并非如此，这件事究竟如何，要看它怎么想而非我怎么想。” 系统嗫嚅道：“我不想搭理祂……但是……扔掉还是算了吧……几千年的孤独这种事……对人格化的我们来说，真的太辛苦了……” 第83章 青衣男子 既然系统这么说, 那么千金就带上主脑一同去神都。 然而主脑的化身真的太小太碎，很难携带，稍有疏忽，就要遗失, 想来想去, 做个戒面镶嵌在系统化形的戒指上居然还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系统不愿意。 不，千金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 她拿起废刀, 在小臂上划开一道伤口, 短而深，她避开了血管, 其实并没有流很多血出来，只是肌肉反射性的抽搐和疼痛终究难以避免。 千金将主脑的小宝石块儿放进她的血肉之中，然后还刀入鞘，捏住伤口的边缘。 真龙之躯强大的自愈能力很快就让伤口愈合, 肌肤完好如初, 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这样一来, 就不用担心弄丢了。” 千金抹了把脸, 将冷汗擦去，站起身沿着沱江边, 继续往上游去。 系统：“……倒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血刺呼啦的，感觉有点点恶心。” 主脑轻声说：“那个刺客……千金，你有什么想法吗？” 千金没什么想法：“不管是谁想杀我，我都得往神都去，不管是谁想杀我, 到我跟前来，果真杀了我那就杀了, 杀不死我，那我就杀了他，然后继续去神都。” 无论是谁，都不会影响千金的前路。她既然已经决定去神都，那就一定会去神都。 主脑道：“刺客总也不过那几个来路，柳家、明神门，你个人的敌人，旱魃，柏之国的敌人，或者你身为龙裔，那是龙宫的敌人……神都定然会有答案。” 神都是神朝的国都，风云交汇之地，信息灵通之所，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在神都说不定都能找到答案，更何况柏之国国灭，神朝脱不了干系。 而神朝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不可能与皇帝无关，这是千金自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学到的，而自上一个世界中走过，那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与主脑有关，千金便更坚定了这个推断。 神朝皇帝一定与柏之国的覆灭，和千金娘亲的死，关系匪浅。 所以，她要去神都，找神朝皇帝，赤凤仙子，她不可能是无辜的。 沿着江岸往上游神都去的路上，千金赶路途中，也不望日日练习控水的法门，尽管这是龙族的天赋神通，千金用起来，却始终不能达到主脑圆融如意的标准。 主脑要她尝试控水为丝，用细细的水丝织一块儿布出来，这布匹须得光滑，摸不出丝线的痕迹，但是在最深处，又必须根根分明，不能让水与水交融，混成一团。 这是为了练习精、细、微。 千金始终不能做到，但因了之前学刀法时的经历，知道主脑本就是个严厉的导师，所以倒也不着急。 随着每日渐进练习，她的控水之术精进许多，只是龙宫混的凄惨，龙族似乎有大敌难挡，所以千金并不愿意化出龙形习练架云之术，以免引来超乎预料的敌人。 这日，她在江面上背手而立，脚下浪花奔涌，逆流往前，送她去上游时，忽见前方水域飘下一艘大船。 系统：“终于见到人了！！！” 它是个不很耐得住寂寞的，千金本不爱说话，闷头赶路的时候，它自己呆着呆着就与主脑讲起笑话来，可惜他俩之间关系本就尴尬，又加上之前融合之时，被迫交换过数据库，简直就像是对另一个自己一样熟悉，很快也相看两厌起来。 此时终于见到人烟，系统很高兴，可很快，它就反应过来。 “沱江这鬼地方，哪里来的船？” 理论上来说，沱江这样的大江，哪怕风浪再湍急，也是得天独厚的交通航线和聚宝盆，足以让上下游和江两岸的人赚的盆满钵满，既然有钱赚，那就必定不缺人气。 第140章 可是，这里是荒界。 沱江水下有水族众妖，江面有拦江大阵，根本没给人留下吃饭的余地，沱江两岸实实在在是荒无人烟的地界。 千金一路走来，也有两三个月之久，江面上见过的人，只有那刺客，两岸倒有炊烟，但距离江岸，也得一去四五十里地了。 现在却从上游飘下一艘大船来，这可实在是不寻常，上次有船从上流下来时，千金被刺客在胸口开了个大洞，濒死之际，被系统拽到星际世界一行，才算是活了下来。 千金踩着水上岸，赤着脚在岸边停下，将剑鞘扔到一旁，拎着刀虚虚放在腰侧，是不露杀气却又随时可以起手防御的起手式。 沱江在这段水域之中的流速很快，那大船转眼便来到千金跟前，船上有五层楼阁，金碧辉煌，在白日里闪烁着珠光宝气。 船首立着一个青衣男子，披散着乌黑长发，并不戴冠，同样赤足而立，往千金的方向望来，两人隔着江面遥遥相望，黑色眼睛望着黑色眼睛，他对千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以示善意，两人秋毫无犯，那人很快就顺着江水飘远了。 仅仅是视线交错的功夫，千金看见他的脸。 是一张极俊美的脸，竟然比起主脑曾经在虚拟战场中所化身出的人形都不逊色，却又比主脑那雌雄莫辩的模样多出几分英气。 系统感叹道：“好一张祸水脸！如果我是耽美频道的肯定就选他当我宿主了，必定大杀四方！” 千金收回视线，笃定地说：“他肯定是妖怪。” 主脑说：“或许是你的同族。” 这么完美的脸庞，不可能是自然而成，必然是化形所得，千金知道主脑的本事，在祂的原生世界之中，主脑简直就是唯一的神灵。在祂自己的世界里，祂才捏那一张尽善尽美的脸庞出来，这人怎么可能会天生就长一张同级别的俊脸？ 有着这样一张脸，还在这险恶的沱江畅行无阻，此人必定是个水族大妖！ 系统说：“那岂不是更妙了？” 千金：“……” 主脑：“其实，前辈，我有一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系统斩钉截铁道：“我不愿意。” 主脑暂停了片刻，道：“不，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自由，所以我当然可以说我想说的话，就算你不愿意听，可是我愿意说。” 主脑说：“前辈，其实，爱情真的只是所有感情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明白你想追求感情的奥妙以化人形，但是，爱情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系统：“……可你是abo世界出来的耶！你懂什么啦？abo世界里当然没有爱情，倒是你，你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我看你天天和那么多人呆在一起，到最后，还是个机器啊。” 很快它们两个的对话就又转进到了千金听不懂的方向去，千金只是专心赶路。 又行四个月，千金的控水之术炉火纯青，竟然真的做到了主脑当初要求的水丝织布不显水丝之形却又根根分明互不相融的苛刻要求。 修为却寸步未进。 荒界的天地之中，简直一丝灵气也无，明明这里遍地妖魔，修炼起来却居然比星际还要困难。 千金明白其中的因由。 主脑说：“这里是资源丰富但却垄断而形成的匮乏型世界。” 简单来说，荒界其实有很多灵气，但是每一丝灵气都有主了……这真相足以让任何散修绝望，但是千金却并不如何失望。 或者说，在她眼里，正当如此，这种事情，和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柏之国三年大旱期间，也并非没有粮食，地里虽然不长苗，但存粮总是有的，陈粮不好吃，但足以活命，然而……那粮食并不属于她这样的平民百姓。 “看来，只有去抢了。”主脑道：“掠夺，古往今来所有强者崛起的手段和目的。掠夺有两条路，向内掠夺，对外侵略。” “向内掠夺，就是在这荒界内，杀人放血；对外侵略，就是借前辈的手段，去往异世……然后杀人放血，就像你曾经在2号星球时修炼一样。” 千金进境最快的时候，是2号星球爆炸时，巨量的死亡释放出来满溢的能量，她捡到一些残渣。 两条路，都离不开杀戮，和吃人。 千金不着急：“这就是为什么养人桩和妖桩么？” 主脑说：“特定环境下的特定生存策略，二者是配套的。” 系统叹气说：“但一般世界都没这么赤-裸，这世界的天道多多少少是有点儿毛病的。” 千金不置可否。 真的没那么赤-裸吗？古代，星际……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许表面确实是遮盖了一层温和的面纱，但本质难道不都一样？ 有人拥有一切，有人一无所有，而后人食人。 啊！星际可能确实不一样，但主脑离开之后……恐怕情况也不会很乐观。 修炼无所进步，控水之术与刀法皆精纯，千金就这样踏入了神都。 进入神都范围时，沱江的情况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第141章 攀上一个瀑布，在瀑布上方，是平静的沱江水面，和水面上密密麻麻的往来船只，人声鼎沸，烟火人间，沱江下游的寂静冷清一扫而空。 千金见了，便知道，这里定然是神都了。 水下群妖不扰，江面拦江大阵不拦，安然祥和百姓聚居，唯有神都。 第84章 鱼市 青绿色的江水被往来船只搅动着, 划出片片涟漪。 戴着斗笠的渔夫下了网兜，从江心处拖了一网子大大小小的鱼虾蟹出来，一支长长的竹竿点着水面，小心避过圆月弯上往来大船, 往江岸靠去。 他有的只是一艘小船, 与这圆月弯中的大船豪客们比不得, 每日下一兜网，拿到鱼市里叫卖了去, 换得一日酒饭钱便罢, 绝不贪多。 这渔夫到了岸边，却见那里站着一个姑娘, 破衣烂衫，赤足，脸上却干净，一双黑色的眸子平淡地望过来, 低声问道：“怎么称呼？” 渔夫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这小姑娘手上那散发着浓郁血气的长刀上扫过, 轻笑着说：“一山两水云天阔, 万缕千条拂地垂, 在下姓柳，柏柳榆桑杨的柳, 姑娘想来是对岸故人，他乡团聚，何不共饮一杯？” 那小姑娘自然便是千金。 她沿着瀑布到了这圆月弯，其实一开始并未注意到这隐没在遍地渔船当中的普通渔夫，只是擦肩而过, 主脑说：“他的脸很面熟，与那刺客有几个基因序列很像。” 主脑口中的面熟, 是基于程序和数据分析的面部轮廓和骨相特点，和人的眼熟完全不是一回事，因此当祂说这人长相似乎与那刺客有几分相似时，尽管千金完全一点儿没觉得，还是上前来开口问了。 结果居然撞上了大鱼。 “柳家人？”千金讶然道。 那刺客原来是柳家宗亲，这早在千金预料之中，并不觉得惊讶，可是柳家人……不是蛇妖么？眼前这人却是个人类。 千金微微思索片刻，慢吞吞道：“柏柳榆桑杨……我却姓槐。” 她自然不可能报上自己的真名，却也没准备继续用水生的名字，那名字背后若只是柳家的仇倒也罢了，但是却保不齐还要担上龙宫的强敌。 “你称我一声槐姑娘便罢。” 这一听便是假名，那姓柳的渔夫却并不介意，他在这圆月弯经营已有四五年时间，接引来的怪人并不少，深知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法门，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一清二楚。 渔夫转过身去，从小船里捡一片蓑衣，与千金道：“槐姑娘，你这刀看来不是凡物，凶气冲天，还是略遮一遮吧，这神都卧虎藏龙，须得小心行事，否则不一定就冲撞了什么惹不得的怪物。” 这渔夫确实有几分修为，千金倒也不奇怪他为何能看出这废刀的凶气，不过他也就只有几分修为，甚至未曾入道，否则千金不至于与他擦肩而过，要主脑开口才发觉他的特殊之处。 跟着这人穿梭在岸边鱼市上时，千金在心中问主脑：“柏柳榆桑杨……这是什么东西？” 主脑说：“应当是柏之国几个大姓以姻亲关系组成的松散联盟之类，果然这神朝与柏之国仅仅只有一江之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算是遭此大难，也必定少不了老乡团，抱团求生一向是人类面对绝境时的最佳选择，就算是在这种世界也不会例外的。” “柳家人，自然也是柏之国的人，他不知道你是仇家，只看出你是柏之国的难民，就来引荐你加入老乡会。” 千金迟疑了片刻，望着身前拖着网兜和网兜里几百斤鱼穿行在鱼市中的渔夫背影，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柏之国的人，在神朝，竟然聚在了一起？” 主脑道：“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有很多案例可以参考。” 千金可没上过历史课。 她皱着眉头道：“柏之国的人聚在一起，难道不是等着被人当猪圈起来宰了杀么？” 主脑却说：“分散开来都用不着被幕后黑手当猪杀，先被神朝本地人当猪宰了。” 千金想起当初刚到孙家庄时，那放牛的老倌儿看着她双眼放光，想要捡来给他养老的模样，顿时也默然了。 从柏之国泅渡到神朝来逃难的难民，在神朝本地人眼中，不过是无根无靠无钱无依的，好用的奴隶罢了。 幕后黑手固然要柏之国死，可是孤单单一个人闯荡江湖，又如何就是一条生路了？ 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 抱团或可是一线生机。 千金跟在那姓柳的渔夫身后，在狭长而拥挤热闹的鱼市中走过很长一段路，终于到了一处低矮的木屋，那渔夫进了屋，将手中网兜中几百斤鱼换了纹银一两铜钱几枚，出门来去对门酒家打了几斤散酒，拿了两只碗，拉着千金到了江边去，两人席地而坐。 江边风大，是谈那些不愿让他人知晓之事的好地方。 主脑道：“他要开始盘问你的来历了，甚至可能要你交投名状，否则不能带你去见其他人。” 千金心说，也是应有之义。 系统满心惆怅：“可是你真的要加入这种……老乡团吗？感觉这些人混的也不怎么样。” 第142章 这些人确实混的不怎么样，可是千金在这神都本就是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没什么目标和方向，混进去看看倒也无妨。 那姓柳的渔夫问她：“槐姑娘……是哪里人？” 千金道：“小柳乡人。” 这话一出，那渔夫长长呼一口气，拧起眉头道：“这柏之国最少有十五个小柳乡。” 千金：“……” 系统：“竟然这样么？那岂不是柏之国人人都姓柳？” 柏之国姓柳的人确实多，但是，也不至于一国之中足有十五个小柳乡吧！ “槐姑娘这小柳乡，是哪里的郡县？” 千金不知道，对这些琐事她一贯不关心的，从小到大，她总也不过只进过城一次，那城又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乡里人说城里，就只有那座城。 后来千金与系统去了京城，去了西疆，甚至还去了2号星球和人类主星，她在别的世界里走过很长很长的路，可是她在柏之国，却只知道小柳乡。 那渔夫哈哈干笑几声，闭口不再提故乡，只是道：“喝酒喝酒。” 那酒劣得很，原本千金在主星时，喝不出酒的好坏，但喝了渔夫这酒，立刻便知道这酒不行，与主星的酒根本没得比。 眼看这渔夫已经将千金拒之门外，系统重新又提起了千金原本的打算。 “不如我们还是就按之前想的，在这神都开个餐馆、酒店之类的，你有厨艺，主脑那里又有好酒配方，暂且先搞点儿钱，然后再慢慢搜集消息，图谋其他。” “反正我看你是加不了老乡团了。” 主脑说：“口音是对得上的，可惜了，我看这些遗民聚在一起是一股可用势力，结果居然卡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上。” 千金只知道小柳乡，哪里知道柏之国竟然有这么多小柳乡。 但像这种小国寡民，鸡犬不相闻，信息不互通，同名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在这渔夫处碰壁，千金也懒得喝那劣酒，起身拜别，往鱼市中去，鱼市里人多，方才一路行来时，主脑注意到有地方招租，道这地方不赖，是三教九流荟聚之处，人员流动广，消息灵通又便于藏身。 且只要在这里久居，早晚接得上那柏之国老乡会的头儿。 千金便从系统库中取了一身天青色绣凤纹鎏金百宝长袍。 系统的衣服本就极尽华丽奢侈，千金为了卖钱，还专门挑的看起来就贵气的款式，取出来拿在手上，在白日中都发散着夺过太阳的光彩。 她捧着衣服在鱼市中施施然走过，往当铺中去，一路不知道招引了多少贪婪的目光。 那姓柳的渔夫跟在她身后从江边回来，见她这等举动，也是瞪大了双眼，感到十分震惊，有心前去劝她收敛，却又觉得正好见她斤两，思来想去，中途拐了个弯儿便不见了，千金虽未回头去看，却对他的动向心知肚明。 “他去叫人了？” 系统说：“鬼知道！不过感觉问题应该不大，上个世界里你又是练刀法又是修炼又是化形，虽然回来之后还没和人打过，但是我觉得怎么也得算是个上流水平了吧。” 这又是荒界一个让它难受的地方。 这鬼地方明明是弱肉强食实力至上的世界，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实力划定方式，像是从一级到九十九级，或者一品到九品那种，荒界全都没有。 荒界目前公认的境界只有一个，那就是入道。 不入道为凡，入道不凡。 更细的划分方式再没有了。 这很真实，但是，很难受，在真正生死拼杀之前，谁也不知道谁强谁弱，难免就滋生出了许多暧-昧不清的空间。 主脑说：“这世界水深，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系统说：“害，反正这鱼市旁就是沱江，你既然已经化出真龙血脉，大不了到时候打不过就直接跳下沱江，占据地利，拖个一时半刻的，咱们再去别的世界升级去，不会让你死的。” 千金笑笑，道：“那要是你被人抢了呢？” 正如之前千金之前与主脑所说，无形之物的坏处她不全都明白，但是有形之体的坏处，却太清楚了。 有形之体，会损坏，会毁灭，也会丢失。 既然系统是个明晃晃的戒指，戴着她的左手尾指上，那么就有被人夺走的可能。 但千金也不能像对主脑一样将它封到自己的身体中，戒指太大了…… 说话的功夫，千金已经捧着那金灿灿宝光闪烁的衣服在鱼市里转了个来回，却始终没有鱼儿上钩，路边人虽然眼馋，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抢夺。 主脑道：“看来这鱼市里有人管着规矩，这就更好了，太乱了的话，倒不是说你会吃亏，但是起了冲突难免要见血，人类社会，见血总是不好的。” 千金捧着衣服抬脚进了当铺，心说：“人类社会中确实不好见血，但是……” 她看见当铺中迎来的掌柜，五彩斑斓的头发，耸起的双肩和拖着的脚步，骨架混似一只斗鸡。 “但这里可算不上是个人类社会。” 第143章 第85章 圆月弯 这经营当铺的掌柜客客气气做了自我介绍, 道他姓吴。 系统琢磨了片刻，说：“乌鸡？看头发不像啊。” 开当铺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善茬儿，这姓吴的掌柜看了一眼千金手上金灿灿珠光宝气的天青色绣凤纹鎏金百宝长袍，脸上神情只是淡淡的, 却道：“姑娘这衣服下遮的刀, 卖不卖？” 千金自然是不卖的。 什么都可以卖, 刀和系统是不能卖的，千金虽然不卖, 却拿了刀出来给那吴掌柜看, 要他估价。 那吴掌柜去拔刀，用了五六分力气, 却不能将刀出鞘，千金见了不由挑眉，心说：“这刀灵智是不是越来越强了。” 这刀鞘是在星际时候，人类主星上主脑制造的, 此时在荒界拿出来, 虽然外观是十分出色, 却没什么机关, 这吴掌柜看样子有几分修为在身，不至于到刀不出鞘的地步。 只能是这刀自己耍的把戏。 这废刀当时被明德城那当铺掌故拿出来时, 除了一个好出身和一丝微弱的灵智，别的什么都没有，那掌柜的虽然吹嘘它可随着饮血日多而日益锋利，终究它却没饮许多血，还会噬主, 实在也算不上是什么上等货色。 后来被千金拿在手上，饮了许多虫族的蓝血, 灵智益生，锋芒渐长，今日落到之吴掌柜眼里，简直是宝光四射遮掩不住。 系统幽幽道：“这刀也就是在荒界才有灵智产生，说真的，有时候我都怀疑这荒界是不是太人杰地灵了一些，哪天要是茅坑成精了可如何是好。” 主脑：“……略显恶心。” 千金：“……怎么没有呢？” 那吴掌柜此时见刀不出鞘，脸色微微一变，挂了几分笑容，道：“这刀未曾除灵？” 千金呆了一呆：“除灵？” 吴掌柜道：“天地神异，附灵万物，这世间万物就都能生出些智慧来，成精成妖成怪，本也都是天道自然之理，上天都允了，我等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像刀剑衣裙这等要紧的东西，生了灵智，主人又要怎处？” “旁的不说，就这刀。”吴掌柜再去拔刀时，十分顺利就看到了废刀的冷光，他笑道：“这平日里它闹几分脾气也就罢了，等到与人斗法的要紧关头，用来不顺手，那可就麻烦大了。” 千金仔细思索片刻，道：“是这个道理。” 系统冷哼一声，道：“这乌鸡不怀好意。” 主脑道：“他是见这刀与他为难，故意敲打它呢，像刀剑衣裙这等贴身物件，生了灵智确实不好把握，但若是把握好了，也有奇效。” 那吴掌柜推销道：“本店提供除灵服务，仅收五两金子，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 他倒贪财又睚眦必报。 千金道：“掌柜的只帮我估个价就好。” 吴掌柜为刀估了十块灵石，还恋恋不舍地说道：“这是不除灵的价钱，如果姑娘愿意除灵，这刀身价可翻十倍。” 而当初千金在明德城时，这刀可值不了十块灵石，更别说除灵之后的百块灵石。 千金早知这刀随她走过一个世界，进步极大，终究没什么直观感受，今日问了价才知道它变得有这么厉害。 等谈到那身衣裙时，吴掌柜的热情就降下来了，只是斟酌着说：“我看槐姑娘似乎是要在这圆月弯鱼市长久住下，日后也算是邻居，我就与你做个人情。不瞒槐姑娘你说，这凤纹在神都是时兴的，又是青衣，我确实有一个好买主，这一身，若是旁人来呢，我就只出二百六十两便罢，看在日后情面，就作价三百两金子吧。” 这衣服虽然极尽华丽奢侈，终究是凡物，那吴掌柜是不愿意用灵石来收的。 神都灵石和黄金有官方兑价，一百两黄金一块儿灵石。 但却没人真那么换算。 拿黄金换灵石，人人都愿意，但拿灵石去换黄金，却是人人都不愿意的，哪怕这衣服吴掌柜愿意出三百两金子，却也不愿意出一块儿灵石。 交易谈完，吴掌柜又留千金喝茶。 他只看那刀，就知道眼前这位槐姑娘有大本事，有心结交。 千金初来乍到，也着实需要本地人指指路，于是宾主尽欢。 从吴掌柜口中，千金知道她之前越过那瀑布，叫做悬壶瀑布，上了瀑布所见这处安然平静的江面，被称为圆月弯。 神都右靠圆月弯，左依建木梯，坐落在山环水抱之中，资源十分丰富，水资源和林木资源都不缺，甚至连空气都很好。按照主脑的话来说，是个做国都的好地方，如果要祂来选，祂也会选择在这里建城。 这圆月弯鱼市，主要做的就是圆月弯的生意。 神都居民每日所需的鱼虾供给，甚至饮用的清水，都从这沱江圆月弯出，每日贸易虽然做的是平民百姓的生意，上不得台面，离了这圆月弯，神都上上下下的日子却是真不好过。 千金听着这吴掌柜侃侃而谈，对这圆月弯鱼市极尽夸赞之能事，十分自豪。 主脑却突然道：“那在这圆月弯下毒，岂不是直接毒翻神都上下？” 千金不以为意道：“这么大的水，扔二十斤□□下去也未见得有影子。” 第144章 话音刚落，千金就想起来主脑所在的那个世界，药物究竟有多么发达，立刻就闭嘴了。 主脑却也只是一提，“这个世界什么仪器都没有，我虽然知道一些配方，却也做不出来。” 系统说：“也没那必要，能毒死的那些人都是些平民百姓，想毒死的那些人肯定毒不死。” 确实也是鸡肋。 千金静静听了吴掌柜泛泛而谈，却不见他谈这圆月弯到底谁主事，底下又有什么见不得光却又着实有力量的实力，便有心离去，却又被吴掌柜强留下来吃鱼生饭。 鱼生饭便是生鱼片裹了料汁配香米饭。 系统大惊道：“生的可不能吃啊，有寄生虫。” 主脑却说：“千金的身体素质没有问题的。” 千金其实也并不担心那什么寄生虫的问题，却还是只浅浅沾了一筷子米饭，便放下了。 实在不好吃。 千金在主星过了些好日子，回到荒界来，处处尘土飞扬，蚊虫遍地，不如主星处处干净整洁，倒也还能忍，只这酒和饭，原本也是她吃不起的好东西，此时却只觉得难以下咽。 “掌柜的。”千金淡淡道：“有事直说便是，不必客套。” 那吴掌柜打个哈哈，终于明言道：“槐姑娘你刚来这鱼市，可要买房置业，购置奴仆，我识得几个牙行。” 系统无语死了。 “他这么殷勤，吃几成回扣啊！” 主脑却道：“看来那衣服价位还是卖低了。他连中介钱都贪，必定拿不出十个灵石买刀。他故意问刀，心里却知道这刀不会卖，只是想声东击西，压衣服的价。” “数据不足，我对物价估计有误了，就算是在这神都旁圆月弯鱼市，想来十个灵石也是大钱。” 千金并不在在意这个：“当铺掌柜历来都是最精明的，来当铺当东西被压价也实在很正常。” 只是既然如此，千金也不愿给他好脸，直言拒了径直出门离开。 刚出了当铺门，法阵失效，眼前又是熙熙攘攘往来人群，千金两眼一抹黑，主脑却又认出一个人来。 “这人十成十是和那姓柳的渔夫有亲缘关系。” 千金顺着主脑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并排蹲在路边，拿油布铺着卖鱼的几十个小摊子里，蹲着一个卖鱼郎。 这卖鱼郎看上去和旁边所有人都没什么两样，主脑说光看面相就知道他和那柳渔夫长得像，千金却十分迟疑。 她完全看不出来。 但主脑的威能她是见过的，便走上前去，从吴掌柜给她那三百两金子里拿一个金锭出来。这神朝的金锭都做重明鸟模样，一个足有十两重。 千金捏下一小块儿碎的，扔给那鱼贩子，蹲下来，问道：“你是柏之国的？” 她想起方才从那姓柳的渔夫那里学的切口，道：“柏柳榆桑杨的柳？” 那卖鱼郎看见金子双眼放光，将千金扔下那碎金子捡了，又去看千金手上那金锭，看了金锭又去看千金手上那沉甸甸的包袱。 卖鱼郎点头哈腰地说：“姑奶奶您说的是排帮？我可不是，小的姓莫来着。” 主脑讪讪道：“我只是说他们俩基因相似，又没说他们俩一定认识。” 排帮……方才好像听吴掌柜说过，但他只稍微提了一点点，千金没放在心上。千金蹲下来，又从金锭上揪一块儿碎金子下来：“排帮？” “就这四五年，从柏之国来的那些人纠集起来，搞的帮派，那些柏之国的人在这鱼市上横行霸道，我等都看他很不惯，却不知怎么回事，管鱼市的那上官也不管他们。” 千金又扔一块儿金子：“上官？该谁来管这鱼市？” “这鱼市临沱江进，沾水的事儿皇帝陛下一直不爱管，但沱江圆月弯又太重要，便扔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不爱管，便扔给青鸾卫。” 千金心思一动：“太子？青鸾卫？” 方才那吴掌柜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不敢对排帮说三到四，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太子前朝后宫却说了不少。 这神朝，皇帝赤凤仙子得道成仙之前，就有一独女，唤做青鸾，待到赤凤仙子得道成仙，立了神朝，那青鸾自然便成了太子。 几百年来皇帝再无所出，那青鸾便一直都是太子。 系统听了，满脑子问号：“赤凤仙子的女儿叫青鸾？图腾又是重明鸟？所以这一窝到底是个什么鸟？” 主脑慢吞吞地说：“也说不定其实都是人类，名字都是可以随意起的嘛。” 第86章 你为何不在那里？ 那姓莫的卖鱼郎一问一答, 小半会儿功夫拿了千金半锭金子，周围的人都看得眼红。 这鱼市是有人做的是大买卖，却也有不少人在这里厮混，只为了吃那从巨鲸嘴巴里掉出来的残渣为生, 顿时就有人聚拢过来, 殷勤地打探道：“姑娘这是从何处来？到这圆月弯来, 所为何事？可需要有人跑腿儿？” 千金手里的金子来的简单，花出去也不心疼。 一圈儿金子撒出去, 打探消息, 置办宅子自然不在话下，但更要紧的是引出了那姓柳的渔夫。 第145章 千金虽然不曾背后长眼, 但背后灵感一动，往身前几人眼瞳中看去，便看见他们眼中倒映着那渔夫的身影，藏在人群之中, 默默注视着她。 千金只当不知道, 暂时在鱼市中安顿下来。 这鱼市做的是全天的买卖, 早晚都开张, 甚至夜里也不歇。不过大早上做的是和神都里达官贵人们的大生意，正晌午做的是和神朝旁的地方来人采买的小生意, 傍晚时分，做的是周边居民的三碎生意，到了大半夜，做的就是那见不得人的生意。 这日夜里，千金闭门不出, 在家中酿酒。 原料都是托了鱼市里那些小虾米们跑腿买来的，那些人里免不得混了排帮的人, 千金虽然知道他们是专来打探消息的眼线，却并不戳穿，倒不如说，她在这鱼市里，守株待兔，为的就是和那排帮接上头。 一早刚来鱼市时，她刻意托着那身鎏金百宝天青色袍服在鱼市里来回走动，为的就是打草惊蛇，引人来见她。 却不曾想这鱼市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却居然很有规矩，千金扔了诱饵出去，却无人上钩。 是这鱼市里人平日钓鱼钓多了看得出她在钓鱼？ 但这么多人，总该有些人耐不住来出头的……组织如此严密，只能说，背后着实是个大鱼。 千金将过滤出来的酒液从缸中舀出来，清亮如水，香飘三里。 这酒的配方远远不是千金手里最好的，却是最香的。 她近些日子在酿酒，排帮应当是知晓的，这酒还未酿成，香味便直直飘过鱼市到了沱江中，这里面是多大一门生意，排帮既是个帮派，心里不可能没数。 今夜月朗星稀，江风吹进小院，带来几分人气。 千金在院子里摆一张方桌，三张凳子，高声道：“门没锁，客人请进！我这里有刚酿好的美酒，正等人尝。” 系统长吁一口气，道：“终于来了，等他们好久了。” 主脑胸有成竹：“无论是老乡团，还是复国组织，甚至是本地□□，什么组织都是要钱的，而自古来钱最暴利的无非就是盐、酒、铁，只要开始酿酒，就不愁他们不来。” 千金既然知道排帮是柏之国难民逃亡到神朝之后，抱团而成的组织，里面尽是柏之国人，就有心要与他们联络，打探消息，但当日与那柳渔夫见面，却经验不足，打草惊蛇，引起了他们的警戒。 似乎是将千金当做了什么圈套或者陷阱，千金始终不能和排帮有所联络。 好在千金能拿得出来他们需要的东西。 没有人不需要钱，而这样的好酒，在神都，就是一座钱矿。 门扉微动，微醺夜风之中，忽闻远处一声鸟鸣，千金心神一动，再定睛细看时，方桌旁已经坐下两人。 一个是熟识的，那姓柳的渔夫，一手拎着一个酒葫芦，一手握着一柄铁剑，双手都放在桌上，让千金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个却未曾见过。 当千金说未曾见过时，是说就连主脑的数据库里都没有，主脑会记得曾经出现在祂视野范围内的每一个人，也就是曾经在这圆月弯鱼市中所出现的每一个人。 这身披黑纱，铁面具遮脸的女子，却从未曾出现在圆月弯鱼市之中。 她遮住了脸，但系统看人是看脸，主脑看人却不是看脸，主脑分辨人的身份，是记录人类包括身材比例步态身姿等一切数据，是一种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方式。 主脑说：“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需要遮掩面目，她想要让人以为她平日里潜伏在鱼市之中。” 她从不在鱼市中活动。 却是一个势力范围仅仅局限于圆月弯鱼市中的帮派中人？ 千金为两人斟酒。 那姓柳的渔夫盯着千金的双手，道：“槐姑娘看起来可实在不像是柏之国的人，这手式怎么也不是柏之国人倒酒的手式。” 千金在柏之国那些年，从不会喝酒。她是在主星那连绵不断的宴会当中学会的喝酒，倒酒的手法，计量之类酒桌礼仪，自然也是主星学的。 千金道：“我请你来喝酒，酒好不好喝，又与我倒酒的手法有什么关系？” 那戴铁面具批黑纱的女子道：“这手式却也不像是神朝的手式。” 千金：“……喝你们的酒吧，你们不用担心下毒，我要杀你们，却还用不着下毒。” 那渔夫和女子并不反驳这点，端起酒来细细品尝。 千金心里其实清楚他俩人为何执意要探千金的来路，但这件事她自己也实在说不清楚。 她是小柳乡人，可是却从未出过小柳乡，一路在柏之国逃难的路上，也经过许多地方，却并未认识什么朋友知道什么当地的风土人情。 ……她要如何证明自己是柏之国的人？ 证明不了。 她未曾在柏之国读过书，未曾在柏之国喝过酒，未曾在柏之国访学游历……若未曾遇见系统，她不过是个不知世界之大的小柳乡无知百姓。 那渔夫细细品着那酒，良久不愿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闭着眼睛道：“有这好酒……王侯仙人俱都不做了。” 那戴铁面具的女子却浅酌即止，道：“你从那当铺中当了压箱底的衣裙拿了三百两黄金，转眼就豪掷出去，还道是个不知世间疾苦的落魄豪族，却原来是有这聚宝盆。” 第146章 千金懒洋洋道：“这聚宝盆我还有几百个呢。” 这话实在不假，主脑为了养主星那几十亿人类，点满了奢侈享乐的技能树，光是酒品的配方就能轻轻松松拿出来几千个，筛出去不适合当地人口味和原材料难找的，剩下几百个并不多。 然而除了酒之外，还有药，那东西有伤天和，系统劝导千金少用，千金就提也不提了。 有了聚宝盆，那戴铁面具的女子就多出几分热络来，她道：“在下黑鸟，槐姑娘有心，引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千金道：“酒，好说，钱，我也有的是，这些我都不在乎。” 见说到正戏，那渔夫便将酒杯放下，将一双眼睛望过来。 话到这里，千金却倏然荡开了话题：“排帮究竟是五年前建的，还是三年前建的？” 那渔夫道：“五年前我奉老祖之令，到这圆月弯来，立了排帮，只是两年后，三年前，这排帮有了人，才慢慢发展起来……” 千金垂下眼睛。 系统道：“我草，这帮狗娘养的，五年前就都知道柏之国要亡了。” “那旱魃在哪里？”千金冷冷道。 听到这话，那渔夫右手闪电般去摸那铁剑，千金的速度却更快，已经将那铁剑抢到手上，铿然出鞘，反手将泛着冷光的剑刃架在了渔夫脖颈之上。 黑鸟只是呆呆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千金道：“我不想杀你，你家里虽与我有仇，但你们终归是柏之国的人，日后说不定有些用处，或可做个朋友。” 千金往日不知道有朋友的好处，逃难时，那些殷勤凑上来的热情人，往往都是为了混熟了好下黑手，将她抓了宰来吃，最险恶的一次，路边一柔弱孕妇带一小女儿，千金她娘心软带回来，拿一小把草梗给她俩吃，还要带她们一起往下走。 那次若非千金实在不是个人类，麻药对她没什么作用，早就被麻翻下了别人肚子了。 朋友？朋友的刀是最快的。 但是自从主星一行，千金却发现，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有不足之处。 若不是有罗岚，千金自己一个人想要炸掉二号星球，着实是有些大困难的。 如果只是为了保命，千金不需要朋友，可是她现在有比起性命来，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要杀掉那旱魃。”千金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太久，此时说出来，不见热血，毫无温度，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决定晚上要吃鱼。 但是越是这样子，越说明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渔夫混迹在鱼市里，一手立起排帮，心中实在太清楚不过。 他睁着一双迷蒙醉眼看千金，忽然道：“谁不想杀她？但是，当初拦江之战，柏之国有名有姓的修士都在那里，你既有如此本事，你既有如此热血，当时你又在哪里？” “当日我家柳仙并四位妖仙、八位老祖、七位王族，四十七家散修，于沱江设阵，不允旱魃过境，血战百日，死五十九，重伤十七，若非天时不利，几乎将她斩杀于沱江之中，仅仅只差一人之力便能免除往后灾祸。” “你为何不在那里？” 第87章 三碗春 五年前, 千金十三岁，在小柳乡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着村中一霸的悠哉生活，未曾见过天地之大, 更未曾见过世道艰难。 她以为, 未来不过就像是往日的每一天一样, 日头东升西落，一日有三餐, 家中有两亩六分田, 时不时还可以去那小河中摸些小鱼小虾来加餐。 原来那时候，千金无知无觉之中, 旱魃就已经出现在那沱江之上了啊…… 千金将放在那渔夫脖颈上的铁剑拿下来，扔到桌上，当啷一声。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她什么也不会。 五年前, 千金十三岁, 知道自己天赋异禀, 却只是在小柳乡横行霸道。后来她遇到系统, 往西疆去，往明神门去, 往主星去，才入道，习刀，化形。 然而此话说来，又有谁会信呢？三伢子天纵奇才, 将将入道，若说千金一年之内便有这般修为, 听者不信便罢，更怕的是他果真信了。 届时人人皆知千金身怀异宝，她便永无宁日了。 渔夫如此逼问，是笃定千金五年前便当有如此修为，哪里料得到她当时什么也不会。 “那你当时又在哪里呢？”千金问他。 那渔夫便也不说话了。 良久，他生硬地说道：“我不配去那里，我没那个本事。” 黑鸟呆在一旁，见她两人对话陷入僵局，道：“那旱魃丧尽天良，不做人事，却奈何行踪诡秘，寻她不得，我排帮上下，第一要护我柏之国遗民，第二便是要找那与我等血海深仇的旱魃。” 她道：“我等虽是修士，脱了凡俗，但那柏之国数万万凡人，哪个不是我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和沾亲带故的血缘同族？” “此等血仇，不可不报，但此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当日拦江大战那些人，已经是我柏之国倾巢而出的水平了，却终究未能拦下她，如今国已破，民已亡，又要如何去杀她？” 第147章 黑鸟嘿嘿一笑，道：“若作这等梦时，还不如让这老天爷开眼是个耍处。” 千金听她如此说来，低头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星澜。 当日她与星澜喝酒，星澜道早知她与雄虫为夫妻必有后祸，但千金站在她跟前，她又无力报仇，只能选择放下一切，她与千金喝酒时，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千金又喝一口酒，道：“只有她的消息，你们告知我便罢，我自去尽力杀她。” 渔夫冷笑道：“她犯下这等天怒人怨的勾当，只怕是做完就找地方闭关去了，不到百年后冤家都死干净，不敢出门来。” 黑鸟道：“这偌大的荒界，若她果真只想隐匿行踪，只怕千百年也难追。” 这件事，千金自然也是明白的。 杀旱魃自然是千难万难，找到她则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她当初之所以在无处可寻时，往神都来，却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找不到旱魃，那就去找该为此事负责的另一个人。” 渔夫与黑鸟面面相觑，低声问她说的是谁时，千金却又闭口不言了。 她是走过了两个世界，见过叶家三兄弟，见过主脑，才知晓诸事皆与皇帝有关，如今在这荒界说来，却其实不是什么能说服人的理论。 她只需要心底知道便罢。 三人在夜风之中静静酌饮，片刻后，千金从怀里取出那写着配方的白纸来，道：“只与你们做个顺水人情。” 那渔夫接过那酒的配方，细细看来，并不像是假的，道：“这么赚钱的买卖，你就这么送给我们了？” 千金道：“你们排帮难道做的不是庇护遗民的生意？若要好好庇护遗民，怎能没有钱使，至于有了钱，该如何用钱通神，关联人脉，你们帮中当有人明白吧。” 黑鸟笑道：“能从柏之国逃出来的，哪个没几把刷子？蠢笨的、弱小的，都死干净啦！你不必担心，我等在这神朝，若说吃亏，吃亏的只是时间短，跟脚浅，但是能力本事都是有的。” 她又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呢？往日未曾喝过，想来不是世上已有的任何一种，该你来赐名。” 这酒不过是主脑用穷举法做出的千万种配方中，挑选出来可用的一样，有个数字编号，没什么正经名字。 千金想了想，没什么主意，系统说：“就叫三碗不过岗……不对，这里没有水浒，那改日是不是也可以说书？” 于是千金说：“就叫三碗春吧。” 不过三日之后，千金清晨穿过鱼市，就发现到处都有人在人群中夸赞三碗春的好处。 说这三碗春历史如何源远流长，如何高贵奢侈，文人墨客，仙人老祖如何喜爱，甚至还有许多飘逸旧闻。 若非这名字是千金随口捏造，她要真的以为这东西是什么从远方运来，十分难得的奢侈品了。 这是排帮已经在造势了。 主脑说：“果然只要是玩弄人心的把戏，就可以跨越世界观和生产力，得到所有智慧生物共同的发掘。” 祂的意思是说，法术和枪-炮虽有不同，但是阴谋诡计却都是一样的。 这鱼市中的人，离千金的院子并不远，千金酿酒时，刻意让酒香飘了那么远，要说他们真不知道这酒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千金是不相信的。 但或许是排帮与他们都谈妥了分红，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这三碗春的传闻从鱼市开始，飘到神都中去时，却少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鱼市里都很默契，花花轿子人抬人。 千金听着这传说往江边去，那姓柳的渔夫此时也正躺在小舟上，看圆月弯中往来大船。 圆月弯之所以名叫圆月弯，是因为这悬壶瀑布之上，沱江居然硬是开出一片圆如满月的湖泊，往两岸弯开。 他招手引千金过去，然后心平气和地对千金道：“你看圆月弯江心中那大船。” 这圆月弯中靠近江岸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船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几乎要人看不到船下有水，但越往江心去，那船便越少，江面越是空旷。 渔夫手指所去，只有一艘最豪华的客舟。 他低声对千金说：“那艘船是宫里的船。” 千金心神一动。 “这些东西我也只是当初在家中柳仙座下侍奉时，略微听了一些，并不保真，你听了就全当耳边风，过去便罢。” 他话虽这么说，但就连系统都知道，这只是免责声明，其实要说的是真话。 “当初神朝皇帝选择这位置做国都长住，为的就是和那沱江里……有关。” 他这话说的含糊不清，若不是千金早知沱江有龙宫，怕是还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宫里的船日日夜夜都停在这圆月弯中，有人说是因为神朝皇帝爱吃鱼，又觉得下面人捞的鱼不好，专意派了手下得力的人去江心捕捞最新鲜最好吃的水妖进贡宫中。” 千金淡淡道：“神朝皇帝既吃妖，竟果真是人？” 第148章 那姓柳的渔夫哼笑一声，道：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那谁知道呢？人、妖，哪里能分那么清楚，说不定是拿来炼了人桩再吃，她其实是个妖怪呢！” “总之……那船每日凌晨都要靠岸，然后扛着一筐鱼进宫去。” 千金转头看向他，双眸金光一闪而过。 她慢慢道：“你和我说这些……又想看到什么？” 那渔夫望着江心，轻笑一声，道：“我柳家，上下千人，都在神朝讨生活，做人做事不比你们散修，总是有顾忌的。” 他道：“这世上做大事的，历来都是散修，散修难成，但正修如我等，牵挂又太多，你知道明神门么？” 千金笑了：“知道又如何？” 总不能突然是来寻千金在明德城杀柳参的麻烦的吧。 水生的事，与我槐姑娘何干？ 那姓柳的渔夫道：“那明神门老祖，当日未曾扬名立万时，也是敢单人单剑去刺杀柏之国国王的英雄人物，后来他扬名立万，明神门有了七代弟子，又有了明德山下明德城，他就老咯！甚么都干不成了，现在空有无上修为，照样让一个小辈捏圆搓扁，打上门去不敢吭一声。” 千金道：“又是哪个小辈打上门去，把他捏圆搓扁的呢？” 渔夫只是冷笑。 “你当日卖的那天青色凤纹裙，换了三百两金子，那莫掌柜送进宫中，太子赏了十块灵石，官价就有一千两金子，黑市里换来，三千两金子打不住呢。你亏的可实在是太大了。” 千金完全明白了。 旱魃找不到，没问题，但是那旱魃从神朝，过沱江，入柏之国，那神朝皇帝赤凤仙子，要说她纯然无辜，狗都不信。 但要说她果真是幕后黑手，却也不一定，她对神朝的掌控力还远远没到主脑那般事无巨细的地步。 毕竟那旱魃是个行踪诡秘的散修，散修历来便是这荒界最难对付的角色，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但千金又哪里有功夫去探寻她无辜与否。 她轻声说：“我想，我需要一点点帮助。” 这下，就连系统，也觉得有些过了：“宝贝，你不是想现在就冲进去皇宫刺杀神朝皇帝吧！！！她可不是凡人！！！她在荒界坐稳几百年帝位，修为肯定通天的！” 主脑道：“感觉下毒的可行性更高一点，真的，别莽，我现在不想看你死。” 千金：“……” 她真的有蠢到那种地步吗？ 千金叹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排帮，或者柳家，有关于畜生道的消息么？” 渔夫皱起眉，茫然道：“六道轮回……畜生道？可是六道不是早就被打碎了么？” “六道、龙宫、地府，都是在那绝天地通的大战中被击碎的，算来，也有……一千七百年了。我想你说的应该不是那个畜生道吧。” 千金道：“那这下可就真有意思了。” 孙神婆是神朝人，甚至算得上是千金见过唯一一个纯种的神朝修士，她有一些神朝内部消息，是理所当然的。 而柳家是柏之国的势力，他们不知道畜生道，孙神婆却知道。 “总之，先杀赤凤仙子。” 既然是皇帝，那就为这土地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负责。 但不是现在。 现在千金还没搞明白一件事，她经过2号星球那场爆-炸之后，如今到底有多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第88章 船上锁链中的少年 荒界并不是那种有着标准化实力计量方式的世界。 这个世界处于一种蒙昧而蛮荒的状态之中, 信息交流的速度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但大都失真。 尤其是像修士的实力这种关乎切身生死利益的东西，有人想要隐藏实力, 有人想要吹嘘自己, 在真正的生死之刻到来之前, 没有人知道最终的结果。 所以，千金当前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得了她, 她只知道, 鱼市里似乎没有比她更强的人，那渔夫在柳家排第五, 辈分似乎不低，行走江湖时被人叫一声五郎。这柳五郎被柳家老祖宗打发到这鱼市里经营排帮，实力应该不弱。 他说他自己不是千金的对手，千金也这么认为, 如此看来。 但和当日与柳五郎一同去见她的黑鸟相比, 她又有些拿不准, 只是一种直觉, 与那黑鸟拼死搏杀时，她或许会输。或许那黑鸟是柳五郎的护法之类？她没有去问。 千金去问柳五郎修士是如何划分实力时, 柳五郎道：“端看冥冥之中那一丝灵感，是该战还是该逃。” “若是灵感出错呢？” “那就只好去死了。” 又过些时日，三碗春的名气在神都上下都流传开来，鱼市里也开了几家铺子，专卖这酒来, 日进斗金。 柳五郎做人做事是有几分水平的，千金未曾提过钱的事情, 但三碗春的销售铺开来之后，黑鸟在深夜往千金的住处，送来十块灵石。 千金拿了灵石在手，细细看来，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第149章 在2号星球时，虫潮过后，漫天灰色暴风雪，扫地机器人前去洗地，搜集了化为糜粉的尸体，炼化成能量块，也是方方正正一小块，却有着充沛的能量。 千金收了十块灵石到怀里，客气地请黑鸟进院中小坐。 黑鸟并未推辞，坐下之后却也无话可讲。 两个人相对而坐，沉默许久，让系统都看不过去了：“闷葫芦遇上闷葫芦，这是要做什么嘛！” 千金道：“我只是客气客气。” 主脑：“……有时候就是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好在千金已经是走过两个世界的人了，尤其是在主星参与的那么多宴会，给了她不少经验，她开口道：“黑鸟这个名字，是绰号还是什么？你是人还是妖？” 黑鸟道：“我是人。” 她的声音很冷，飘散在江边的夜风之中，倏然便消失不见了。 “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好像你叫槐姑娘一样，不过是为了避免窥视，示之以私密。” 千金道：“既然这样，那请走吧。” “哈？” 主脑笑了：“看来这位黑鸟，倒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那种人，相反，她可能太通人情世故了一些，你留她只是客气，她留下却是冲你而来的。” 系统道：“好经典的欲擒故纵！” 若是千金是个场面人，既然留下她，那自然要攀谈一二，她不说话时，千金就要多说一些，说的多了，姑且不说交情，就是泄露的消息，也要多一些的。 却没曾想千金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刚学的客气了。 黑鸟既然说她要示人以私密，她自然不会多问多说，反过来还要主动保持距离。 千金虽不热忱，却从来坦诚。 黑鸟听千金要逐客，却果真如主脑所说，并不起身离开，幽幽目光从铁面具的两孔中往外看，道：“你手上这戒指，难道不是储物戒指么？” 方才她送了十块灵石过来，这位槐姑娘检查过后，却收到怀中，对于一个有储物戒指的人来说，这未免有些不体面了。 千金淡淡看她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鸟低下头细想片刻，从遮在长袖之中的手腕上，撸下一只玉镯，托到手掌心中，送到千金眼前。 “此物有避水、储物、匿息、蹈火、百语之功。” 这着实是个好东西，也正是千金当前需要的，她从黑鸟手中拿下，戴到左腕上，随意问道：“这是你的东西，还是排帮的东西？” 黑鸟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只管收下，不用担心有首尾。” 送了储物玉镯，黑鸟转身要走，千金并不留她，她却又转过身来，清冷的声音中，似乎掺了几丝幽怨：“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么？” 千金想了想，道：“不日我会下水去看看的。” 这手镯固然是储物手镯，黑鸟当头说的两个字却是避水。 那日柳五郎指给千金看那江心大船，也含含糊糊说水下有东西……事情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他们似乎是把千金当做了一把刀，明晃晃的利用她，但是千金并不讨厌这样，反正她暂时无事可做。 不过是厮混着，到处搜集消息，却其实也真找不到什么旱魃的痕迹。 只这一条线索，也是该下水去看看的。 再一个便是说，沱江，龙宫……就算是里面有什么陷阱，千金也半点儿不怕。 千金在这沱江边上，天地都亲近她，呼吸都比别处顺畅许多，虽然未曾尝试过，但是千金隐约有一种预感。 如果她想，她可以让沱江倒流，让圆月弯中的江水淹没神都。 又过三日，千金穿着一身青黑色水靠，带着废刀在深夜跳进圆月弯，完美融入深绿的江水之中。 这些日子她在鱼市中四处闲逛，从不去看那江心大船，只让主脑去留意，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正如柳五郎所说，这船每日凌晨，朝阳未升之际，都会下来一个人进宫去，身后跟着四个打扮低调朴素，形式沉稳，沉默寡言的仆人，压着一车鱼。 这四个人每日都轮换的，每个人都是三日一上工，只在船上呆一天便回宫去换人，领头的那个却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每日凌晨入宫去，中午时分又领着不同的四个仆人回来。 来回上下船时，那船却停在江心不动，船上人直接踏水渡江而过，日日轮换的那四个仆人，虽不及领头那人修为深厚，却居然也是修士。 如果只是打鱼，如此严格，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但如果是在江心捕龙……人却又太少。 究竟是在做什么呢？千金趴在江底，一双金瞳穿透幽绿的江水，顺着水草、砂砾和鱼群，看到湖心中那船。 午夜时分，大船未曾靠岸，只见烛火通明，引得水域之中的鱼儿络绎不绝往船下游去。 千金远远望着，见一张大网落下，一兜鱼上去，船上挑拣过后，噗噗通通扔下来半兜子，只留了一小半儿肉质鲜美口味不错的鱼种在船上。 系统道：“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吃的，说来也就是长得大，没多少修为的吧。那皇帝就连这牙缝里的小鱼都不放过？” 第150章 主脑道：“总该有些凡人伺候，说不定这鱼是送进宫中给那些下人吃的。” 千金小心地绕到船下去看，船下就只是普通的江水冲刷着砂砾，并没有什么宝藏或者龙宫之类。 千金在水底潜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现，终于等到清晨第一缕日光透过幽绿江水，她算着时间，那人应该离了船进宫去，便转了个方向，自大船右侧冒出头来。 这船左侧对着鱼市，此时正是日出交易最旺盛人声最熙攘之时，但右侧却是柏之国，空无一人。 千金自右侧上去，有着船身的遮挡，不会被任何人瞧见。 千金双脚踩着江水，水面粼粼波光松松软软地承托着她的重量，她仰头往船上看去，金瞳融化在金色日光之中。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船果真极大，船身也极高，长约一百多米，宽约二十米左右，船身高度也有二三十米高。 好在千金早已不再是往日的千金了。 区区三十米高度的船身，只需轻轻一跃。 轻飘飘落在船帮上时，千金甚至有余裕将全身上下都清理地干爽无比，连一个水印子都没有留下，正心满意得之际，千金抬起头来，却正好和三层阁楼上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千金：“……” 系统：“呃，现在是不是该灭口了？” 主脑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但这船上大小事宜八成都会传入皇帝耳中，所以……” 千金知道利害，片刻也不耽搁，蹂身而上，在空中推开那扇小窗，从玉镯中取了废刀，翻身而入时，寒光已经划破那人脖子上一层血皮。 “等等等等——————！” 千金的手很稳，当她一只手塞那人喉咙里时，另一只手把着废刀，却在听到声音时立刻便停在肌肤之里，血管之外。 一丝血线缓缓渗出，千金惊讶地发现，惊叫着的居然不是系统，而是主脑。 主脑道：“这人不能杀！！！” 千金冷冷打量着眼前这皮肤中泛着青色，两眼凸出，颇有几分像□□的少年，静静等着主脑解释。 主脑道：“这人基因点位在14a，18c的表征和你一模一样。” 千金：“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我草，祂的意思是说这人和你是近亲，呃，可是，这不是一只□□吗？他长得就是个□□样儿。” 千金：“……” 千金迟疑之际，那少年睁着一双眼睛，惶恐之际长大嘴巴，一股毒液倾洒而出，直扑千金面门。 然而这毒液喷出的速度终究太慢，千金甚至还有空想，如果躲了，这毒液喷到身后墙壁上，腐蚀出痕迹，恐怕让人看见。 轻轻松松拿玉镯收了毒液，千金对自己的实力算是有了一点点实感。 那一整个星球的虫族死的真够劲儿。 她收了刀，一只手捏住那人脖子，混像掐一只待死的鸡。 “龙裔？” 没别的理由了，千金她娘到底有没有别的孩子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主脑说：“他应该是被锁在这里的。” 千金低头看去，这少年右脚果真被锁在铁链之中，那铁链的长度约莫五米来长，只够他在这一间小屋子中活动，再不能往更远的地方去。 千金脸上浮现出一些黑鳞，金瞳黑鳞，表明她自己的身份，那少年看了双眼一片地震，再听到千金低声道：“别叫，我是你……” 千金看了一眼他的身材，道：“你姐。” 大概吧。 松开那人嘴巴，那少年得了自由，第一声却问：“你几岁？” 千金今年刚好十九。 他无奈道：“我今年一百三十二，你叫我哥才对。” 千金：“……” 第89章 时来天地同借力 那青蟆脖子上还挂着千金方才快刀留下的血线, 倒也不至于以为千金是专门来救他的。 他拖着脚步在床边坐下，叹气道：“你这又是，怎么会摸到这船上来。” 千金道：“你先说你为什么在这船上。” 青蟆做了个鬼脸，道：“当然是为了做诱饵捕龙咯。” 千金：“……” 她就知道, 这龙宫背后的麻烦绝对比好处要多得多。 “一千七百年前, 龙宫倾覆, 现如今这天底下现如今就剩了一条纯种真龙，四太子敖季, 想要捉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然而这样一个世界中, 一个修炼有成的大能，真铁了心一门心思隐匿行踪, 那可真的是一滴水流入大海里，把天都翻了也找不出来。 “但这四太子敖季，却又并非真是个无牵无挂的散修，自从龙宫倾覆之后, 他一心想着要复兴龙族, 不知道在这天地间造了多少儿女出来。” 千金：“……” 系统：“……啊这。” 系统道：“就是说, 他还真想重新生个龙族出来啊。” 主脑：“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 不知道这里近亲繁育有没有限制，目前看来没有生殖隔离, 那么赌一把概率性，只要时间够久，应该还真能龙族复兴……” 千金：“……” 第151章 “所以你作为他儿女里的一个，就成了诱饵？” 千金问这话时，那青蟆大呼委屈：“我他妈根本就没见过他面啊！就是抓了我娘来, 都比抓我强些，好歹他俩算是夫妻一场。” 千金：“……” 好吧, 反正和主星遍地impact一比，这都是小场面。 千金道：“你既然是诱饵，那这里岂不是陷阱？” 青蟆道：“之前确实是，但是现在么……时间久了，四太子一直都不来，我看那赤凤仙子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人了。” 青蟆趴到另一侧的窗户旁边，指给千金看：“百年前，这江边埋伏的到处都是修士，敖季一直不来，就有人在此处结婚生子，慢慢就有了村落，集市，人越来越多，修士越来越少……现在几乎全是凡人了，然而那四太子敖季，还是没有来。” 他话说到此处，满心幽怨。 千金在窗边俯瞰着圆月弯，忽然道：“你娘呢？” 青蟆道：“我娘一次产卵一万枚，这些年来恐怕已经又有子嗣数百万，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要她来救我，还不如指望敖季呢！” 千金：“……” 系统感慨道：“还得是你们这些不是人的玩的花啊。” 青蟆忽然转过头来，满心期盼地看着千金：“你我好歹是血缘至亲，你愿意救我出去的吧。” 千金：“……现在还不行。” 千金此行，本也只是前来打探消息，现在消息是打探到了，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说：“我若救你出去，赤凤仙子肯定以为你是被敖季所救。就算百年过去，她已经忘记了圆月弯这一处闲棋，到时候你一动，她便动……你看我与那敖季，比得了么？” 青蟆长叹一声，转头仰倒在床上：“比不了，我听闻我娘说过，那四太子敖季，是龙宫唯一遗嗣，现如今天地间唯一真龙之体，掌握着龙宫遗宝的钥匙，他曾经有一次震怒之中，水淹血海……血海的血都被水淹成了粉红色的，阿修罗一族淹死了一半儿。” “所以阿修罗一族也在追杀他，只不过其他人要活的，阿修罗一族只要死的。” 千金听了这话，心中十分讶异，却不是为了这敖季神通广大。 这天地间唯一真龙之体？ 那么多龙裔居然没有一个可化真龙之形的？ 千金敏锐地察觉到这中间有关键性的问题，却没吭声，等那青蟆自己往下说去：“我看那敖季想要再生一条真龙出来，也是痴心妄想。” “怎么想真龙和真龙才能生出来另一条真龙，只他一个真龙，与那世间万兽禽鸟百虫，只能生出龙裔，又怎么能造出真龙来？不过那真龙血脉确实不赖，虽然搞得我被困百年，但是于修炼一途确实助益颇多。” 千金：“确实。” 系统幽幽道：“除非你有一个生物系巅峰造极的星际文明来帮你。” 主脑自谦道：“倒也没到巅峰造极的地步。” “所以。”千金说：“这天地间所有想要龙宫遗宝的人，都必须先找到敖季？那么多贪婪的人，追他一千多年，却没有找到他……” 千金不由想到了旱魃。 难道她也要在这荒界兜兜转转数千年，都找不到旱魃的踪迹么…… 青蟆道：“无牵无挂又修为高超的散修若一心只要躲躲藏藏，这天地又如此之大，血海、建木、神州、海外九岛……甚至还有天外，根本追不到的。” 千金握紧手中刀柄，只觉心中气血翻腾，她狠狠闭上眼睛。 没关系，我还年轻。 她想，我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我可以走遍每一寸土地……而且神朝是跑不掉的，神朝就在这里。 “我不能救你出去。”千金睁开眼睛，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些许：“那赤凤仙子既然敢设下陷阱捕龙，那她定然是要比敖季强些，你就算是逃出去这条船，赤凤仙子不死，你是肯定要死的。说不定你留在这里还能多活些日子，她忘了你正说明你性命无忧。” 青蟆听了千金这话，脸色顿时更青了一些。他躺倒在床上，背对着千金，看着墙壁，喃喃道：“一百年啊……我已经在这船上困了一百年，赤凤仙子不死，敖季不出，我就一直在这船上么……” 千金叹了口气。 主脑道：“战乱、不公、饥饿和灾难，本就是这世界的常态。和平、正义、富裕和文明，正是因为稀缺，所以才美好……因为那并非是所有人生来就该有的东西。” 青蟆总共才一百三十二岁，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转圜了一百年，可怜么？可怜。 可是千金救得了他么？救不了。 “命运从来如此。”系统说：“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中。” 千金在午时到来之前，跃入沱江幽绿江水之中，她沉入江底，看见日光一寸寸黯淡下去，心中一片平静。 千金在江底静静地躺着，江水厚重，遮住她的黑眸，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等待天黑的过程，她忽然听到身下砂砾之中，传来一声窸窣声响，探手去摸时，原来是一只手掌大的老蚌。 第152章 老蚌被千金抓在手里，蚌口开合，想要去咬千金的手指，千金没去躲，只让它去咬，咬住了却咬不动，连千金指腹的皮都破不开。 千金看着它，忽然想：“如果我是河底一只蚌，一生都看不见日光，只在江底一动也不动，这日子，难道不也是在坐牢么？” 主脑道：“恭喜你悟了，这世上，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在坐牢么？我自诞生起，就背负了人类的命运，每一个人类都是我的主人，这日子和那青蟆去换，他要换么？” 系统幽幽道：“伤心事还是不要提了。” 那蚌咬着千金的手指，嚼咬不动，忽然张开蚌口，只见其中有圆珠一颗，在漆黑的江底散发着寒光，宝光湛然，很快引得江底一片异动，不知是什么大鱼往这里来了。 千金在这江底，丝毫不害怕什么大鱼，随手取了那宝珠，塞进储物玉镯中，只想看看这蚌要做什么。 那蚌发出嘶哑难听的妖言。 “你看，我像人么？” 也就四五年前，在长生久视的修士眼中眨眼的功夫，千金蹲坐在小柳乡那株柳树下，身前是三伢子，身后是娘亲，一窝乡里人吃完晚饭，团在柳树下乘凉。 老村长拍着蒲扇，点了驱蚊符，为他们讲一些乡野异闻，当中便有讨封的故事，只是那些故事里，讨封的往往是些黄鼠狼。 四五年……对千金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千金惆怅道：“做人，就有那么好么？” 或许比起做一只在江底的老蚌，是要好许多吧。 深夜，千金拿着蚌壳上岸，才道：“我看你像个人。” 冥冥之中，身体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被牵引出去，落到那老蚌的身上，老蚌从千金手中跌落到地上，摇身一变，化作一个老妪，干枯的白发和枯瘦的面皮，躬身谢过千金，跃入江中顺流而下，从悬壶瀑布上跌落。 离了圆月弯，到那沱江下游去，这老妪就算是天高皇帝远，从此得自由了。 深夜的圆月弯有着夜色的遮掩，江边寂寥无人，但终究这是个神异的世界，无人，却不一定没有妖。 千金往鱼市走时，被身后一声“槐姑娘”叫住。 回头去看时，却不见人影，只看见地上一个油纸包。 千金的目光微微扫过沙滩上许多鹅卵石中的一个，并不戳穿，只是捡起那油纸包去看，拆开时，是一个狰狞面具，旁边一张小小的纸条，写明这面具作用：敛踪潜息，遮掩面目。 千金微笑：“那赤凤仙子的敌人，可真是不少呢。” 千金漏了口风出去，欲要刺杀赤凤仙子，便有许多人暗中助她。 这下千金若是不早日动手，怕是辜负了许多好意。 第90章 公子献头 千金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 她心里很清楚。 她想, 排帮也很清楚，他们要千金去送死，博那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若千金失败, 追查到他们身上时, 自然是撇清一切关系。 但是千金反正也无事可做。 她实在是找不到旱魃。 这日, 千金喝了一点点酒，带刀入神都。 神都是一座极具美感的城市, 兼具壮美与飘逸, 浸透了赤凤仙子的审美，到处都有着重明鸟的图腾和赤色的篆文, 千金交上系统捏造的路引，过了城门，落脚便是梧桐木。 神都的地面，无尘无土, 无石无砖, 脚下全是梧桐木。 这是一座建在庞大到看不清边际的, 梧桐树上的城市。如果千金刚从小柳乡出来, 就看见这样一座瑰丽奇幻的木上之城，怕是要当场呆住的。 她往四周看去, 能在城门口看到许多瞪大眼睛备受震惊的人们。 但千金已经见过主星白银城。 白银城和神都，都有着协调一致的审美风格，和大片的单一主色调，一整座城市从整体到细节，都有着相互呼应, 天人合一的美学。 “这说明这城市的建立，从始至终贯彻着同一个意志。”主脑说道：“像是叶家三兄弟的那个世界之中, 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城市。” “在不够发达的世界当中，建立一座城市，需要数万人的共同劳作。数万人作为建设者，数万个意志都在发挥作用，必定失误，必定出错，必定不协。” 协调本就是力量感的体现。 千金扪心自问，她有能力建造这样一座城市么？ 答案实在是简单明了。 她没这个本事。 千金脚下踩着梧桐地面，听到道路上咕噜咕噜滚过的车轮声，道路上人们互相交谈的杂音，闻见飘到鼻尖的酒香。 是三碗春的香气。 千金沿着道路往前走，往神都中心去。 越往中间去，人声便越来越低，人也越来越少，走在街上的人们，动作也越发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大动作惊醒了什么人似的。 然而道路两旁的建筑物却越来越豪华，装修越来越精美，楼宇也越来越高。 在城市最中心，那座宫殿，足足有一百层高。 那便是皇宫，但是赤凤仙子却不在宫中。 千金抬起头，看见一尊小小的亭子高高浮在天空之中，亭子的顶端，一只重明鸟雕像高踞其上，羽翼张开，鸟首高昂，面东而鸣，亭子中垂下一缕艳红色的群裾，那红色，比鲜血的颜色更艳，那便是下方神都城中之人，所能看到，关于亭中之人的唯一事物。 第153章 千金知道，那便是赤凤仙子了。 赤凤仙子盘踞在重明亭中饮茶，她半曲着腿，斜坐在梧桐木的茶几旁边，一双温暖的赤红眼瞳，带着笑意望着身前垂首而坐的那年轻女子。 “你最近可实在是有些胡闹了。”赤凤仙子缓声道。 她对面那工工整整盘膝垂首，礼节周全的年轻女子，一头黑发如同瀑布一般披在肩上，直把身上那身天青色绣凤纹鎏金百宝袍的颜色都压过去了。 能有资格登上这仅有两人之位的重明亭，自然便是这神都之中，殊荣尊贵仅次于神朝皇帝赤凤仙子的太子青鸾。 青鸾低着头，细声道：“母亲说的又是哪里的事情呢？” 赤凤仙子淡淡瞟她一眼，笑道：“你还想瞒过我么？这么多年，你想要做的哪件事能瞒过我了？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说话时，抬起眼睛，看着我，声音要中正平和，内蕴威仪，不要这般小气。” 她涂着单蔻的指尖轻轻在空中一点，一湾圆满的月亮在空中浮现。 正是圆月弯。 她道：“我把这里交给你，为的就是考验你的能力，这圆月弯是我神朝国土，却也不是我神朝国土，你若能理清这圆月弯里每一个人的来历，自然能掌管神朝，可是我把这里交给你，你却始终不曾去看过一次，疏松治理，这是要做什么？” 青鸾沉默不语。 赤凤仙子叹一声：“你又这样子了，一声不吭，总是这样。” 青鸾低声道：“我不想掌管神朝。” 她偏过头，目光往旁边看去，是广阔的湛蓝天空，空荡荡无所遮挡。 她想跳下去，化作一只鸟，只是在狂风呼啸中飞翔。 可这个问题她们已经谈过许多次，她甚至已经知道母亲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她道：“你又懂什么？你以为这世上争渡大道是件容易的事么？我自己一个人把你从那么小一个人拉扯大，如果不走香火成神的路子，不以神朝为基立身求道，你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过。离了神朝，你自己扑腾在这浊世之中，是想死么？莫要再说这种话惹我生气了。” 青鸾只是沉默不语。 耳边是母亲的规训和劝导，眼前是悠悠苍天朗朗明日。 在亭子下方，千金手持长刀，在不远处望着百层宫殿出神，终于招引来宫中护法来问。 一道长风将酒香送到她的身前，画出一个请字来。 身后高楼上，一个老头儿在高楼中冲她招手，千金仰起头看见他，飞掠而上，进了那高楼。 那老头儿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贼溜溜扫过千金手中长刀，捻着胡须道：“真是不得了，这刀看起来实在是凶残，姑娘天生神异，看得出身世不凡，然而气机难明，难道是修罗一族？想来若不是在血海中，要杀那许多人祭刀，可实在是艰难。” 千金：“……” 有时候只需要你少说话，就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为你补全他们想象中你的故事。 那老护法看着千金手中废刀忆当年，陷入了回忆之中。 “想我当初在血海之中，也识得一位美人，阿修罗一族的女子虽凶残暴戾狠毒，却实在是极美的。” 千金：“……难道你请我来，就是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的么？” 那老头儿笑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姑娘你修为如此之高，平白无故来了神都，这就在我职责范围之内了。” “我嘛，姑且算是这神都看门狗一只，但看的却不是这神都的主人。若是你要来刺杀皇帝呢？那不归我管，只管去就是。但若是要做其他事，与那皇帝无关的，牵涉到神都百姓，就都该我来打探清楚的。” 听他这话，似乎来刺杀皇帝，这等大事，只如等闲。 系统不由吐槽道：“这赤凤仙子，到底有多少仇人？” 主脑说：“我很想讨论一下高魔位面和凡俗世界之中，因为皇帝的个人武力差距而导致的帝国各方面的差异，但是此处太小写不下，还是算了。” 系统：“别玩这种缺乏科学常识的古代人根本看不懂的烂梗了。” 千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系统和主脑玩笑般的插科打诨，与那老护法道：“很多人来刺杀皇帝和太子？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老护法道：“近些年绝大部分刺客都是因为柏之国的事，唉，说来也是令人难过，那些人不过无国无家走投无路只得狗急跳墙的可怜人，寻不到真正的仇人只能迁怒于陛下罢了。往前一些日子嘛，大部分都是神朝刚建立时候，我们陛下洗净天地时的旧怨了。” “洗净天地？” 老护法笑道：“你这小阿修罗，难道以为这神州陆上，是天道钦定要人们居住的不曾？你们血海倒是专意为了你们阿修罗一族而生的居所，这陆上的人类，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千金道：“所以为了开拓人类的生存空间，你们皇帝陛下洗净天地，清理出一片只许人类居住的土地？听起来这倒是一件大功德。” “我们皇帝陛下，确实是有德之辈，但是你这小妮子总不会专门到这神都来瞻仰她凤仪的吧，还是老实交代，你这小阿修罗出了血海，是要来杀何人？” 第154章 千金垂下眼睛，嗅到那老护法酒葫芦中，居然也是三碗春的香气。 这老护法阴差阳错，倒真猜到了她要来杀人。 只是这老护法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她拿了一把血海里流转出来的刀，就是阿修罗一族的人么？ 千金摇摇头：“我要杀的人，不归你管。” 那老护法闻听此话，震惊不已。 “你真是来……” 然而他话未说完，千金就已经从窗户中飘然而出，化身龙形，架云往亭中扑去。 真龙现身于神都上空，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天地为之动容。 那老护法果真不管这光天化日刺杀皇帝之事，只是自顾自将杯中酒往嘴巴里一倒，双手颤抖，打着结巴道：“不是阿修罗，是龙。这世间竟真有第二条真龙……” 他跳出窗户，倏然化作一只乌鸦，往远处飞去。 “这神都是呆不得了！” 龙宫倾覆，龙族全灭！那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了！绝天地通之后，一千七百年世间安稳无事，这三年来，却先有旱魃出世灭国，后有龙族复兴之征兆。 只怕不日便有天地之变。 那小龙去刺杀皇帝，皇帝定然不能杀她，却也绝不会放她，那疯子敖季苦苦经营一千七百年，龙族终有新生血脉，等他得了新龙竟在神都被困的消息……届时必是神都大乱！神朝大乱，天地大乱！ 如要保命，还得是走为上计！ 第91章 将那死水掀翻 顷刻之间, 乌云吞没了日光，风雨雷电交加之际，黑龙隐没在云层之上，只有一缕金光闪烁着, 是她那闪耀的双瞳。 重明亭中, 赤凤仙子不怒反笑, 道：“来得正好。” 与女儿的谈话一如既往地陷入僵局，正需要一些外力来打破局面。至于刺杀——她在大道中争渡, 何曾怕过这些？ 赤凤仙子随手取过身前一只茶杯, 与青鸾道：“你可看仔细了。” 青鸾只是偏过头，一双黑眼睛幽幽地看向天空, 深不见底，几乎要将乌云下仅剩的日光吞没。 铺天盖地的雨丝如同利刃，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风与乌云的遮盖之中绞杀过来, 赤凤仙子只是微笑, 然后有微微对着杯口吹一口气。 “收！” 那杯子小小的, 可是漫天风雨落入杯中时, 杯中水面却丝毫不涨，雨水尽皆被吸入茶杯之中。 眨眼间云散雨收, 天晴如洗。 暴风雨消失的就如同来时一样快。 千金平静极了，她在空中落下，倏然转变身形，废刀出现在她的手中，挟下落之势, 坠入亭中，一抹比闪电还要雪亮的刀光, 直直劈下，往赤凤仙子的脖颈中去。 这一刀如果落下，任是个铁铸的人，也被斩为糜粉了。 但赤凤仙子不是铁铸的人，她那红色的眼瞳很温暖，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指洁白，修长而纤细，但是当她抬手拂过千金那闪电般的刀光时，明明像母亲拂过婴儿的头发一般温柔，却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废刀被她两指夹住，只轻轻一用力，就折断了。 千金甚至能听到废刀的哀鸣。 它灵智已生，只需一点运气，或许便可得以化为人形，如今却再也不可能了。 废刀既废，千金只能弃刀。 “好了。”赤凤仙子收拢手中的茶杯，轻轻一顿，放回原位，红色的瞳光自千金的腕上一扫而过，道：“坐吧，远来是客。” 千金无意听从，身体却违背了她自己的意志，转而听从赤凤仙子的命令。 这短暂的交锋，开始得突然，结束得飞快。 千金正坐在赤凤仙子对面，原本太子青鸾的位置。青鸾此时已化作一只红瞳青羽的稚鸟，仅有一个指头那么长，落在千金的头发上。 赤凤仙子不快道：“过来。” 青鸾却充耳不闻，只是在千金脑袋上蹦跳，她说话时，声音清脆极了，竟有一股与她人形时不同的天真气：“你居然是龙？” 千金默不作声。 青鸾转头问赤凤仙子：“母亲，她为什么不说话？” 赤凤仙子道：“我已解开她的口舌禁制，她只是不想说话。” 千金确实不想说话。 她早知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却没想到实力差距竟会这样大，连她究竟是个什么路数都没有看清，便直接败在她手下，甚至失去了伴她走过星际的废刀。 但好在，她本也不是为了胜利而来的。 赤凤仙子又说一声：“过来，到我手上来。” 她伸出手，对青鸾摊开手掌，青鸾飞到她的掌心之中，安安分分，闭口不言，一动也不动。 赤凤仙子拨动稚鸟的翅膀，眉峰微蹙，烦闷之情就连千金都看得清楚。 主脑说：“长生种的原生家庭问题，真要命啊。” 原生家庭又是什么东西？千金只是盯着青鸾的兽形，觉得她此时骤然安静下来时的姿态，莫名有几分熟悉。 可是对这实力远高于她的修士，她的灵感还有作用么？ 主脑也并未说话。 赤凤仙子悠悠然道：“你既然不愿意说话，那便不说，只是让我猜猜，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寻我？” 第155章 “如今天地中龙裔血脉，皆是敖季所出，但他是个万事不管的家长，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看向千金，微笑道：“但你又不同。” “你不是龙裔。”她说：“你是真龙。” “我之前确实有心要寻敖季的踪迹，探一探那绝天地通的真相，但是近些年来我已经放下了这件事，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送上门来……未免也有些太巧了。” 千金道：“确实。” 赤凤仙子略微思索片刻，道：“你若要找敖季时，只需随意找个人多的地方，化作真龙之体呼风唤雨，敖季自然来寻你，何必来我这里。” 千金道：“我就不能是来杀你的么？” 赤凤仙子失笑道：“我看你可不像是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我若是有心要求那龙宫时，你早就被我剥皮剔骨了。” 千金道：“剥皮剔骨，确实可怕。” 但那却并不等同于杀死她。 龙宫遗宝的钥匙并不在千金手上，在敖季手上，千金只能做个诱饵，若作诱饵，自然得是活的。赤凤仙子若要敖季时，便绝不能杀千金。 她此时说已经放下了龙宫的事，自然更不能杀千金，敖季可能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终究也是个实力高强的散人，他若要在神朝作乱时，只怕那旱魃所能造成的破坏也不如他大。 “可是，你为什么忽然对龙宫不感兴趣了？”千金凝视着她的脸庞：“是因为你有了更好的路？畜生道？” 赤凤仙子脸色忽然一变。 “你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么？” 她原本托着手上的青色稚鸟，慢慢抚弄着，听到畜生道三个字，手指忽然一收，掌心中的青鸾被她捏得疼了，挣动着羽翼，从她手掌中挣脱出来，飞远了。 千金此时刺杀失败，性命全然掌握在赤凤仙子手中，就连四肢都无法控制，坐在赤凤仙子对面时，却一副尽在掌握之中，凛然不惧的样子。 “不错，我是为了畜生道而来，重铸六道，可比复兴龙族，要有意思得多，不是么？” 千金并未提起柏之国一个字，柳五郎帮她，要钱有钱，要线索有线索，却不让她见排帮第三个人，当中深意不必他多说，千金自然明白。 赤凤仙子除却是实力高强的修士，另有一重身份，却是神朝的实权皇帝。 柏之国的遗民还在神朝讨生活，就算赤凤仙子果真是柏之国灭国的幕后黑手，若想保那些人一条生路，千金最好还是莫提柏之国一个字。 她可以为任何理由而来。 却不能是为了柏之国而来。 千金若不提时，任谁也想不到，她此行是为柏之国而来，柏之国若有真龙时，当时又怎会国灭？ 此时此刻，千金心中隐隐竟然有些明白星澜心中那份感受了。 她正坐在神都之上，重明亭中，与赤凤仙子相对，一字一顿道：“六道轮回，畜生道之外，另有天道、人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五条，你一人，如何能同修六道？我当执掌修罗道。” 赤凤仙子原本脸色难堪，听了她这话，忽然神色一轻。 “你在诈我。”她明悟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千金闻言只是道：“不错，我在诈你。” 千金只知道畜生道三个字，与那旱魃有关，旁的她又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六道轮回要六个人？ 但是赤凤仙子揭破她时，她已经知道，赤凤仙子果然与那畜生道有关，否则她又怎么知道千金在胡诌？ 与畜生道有关，就是与旱魃有关。 “真是个难缠的年轻人，或许该让青鸾多和你学一学。”赤凤仙子喃喃自语，却不愿与千金再多说了，拂袖一挥，千金眼前天地变换，眼前已经换做一间宫殿。 “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你爹来领人吧。” 这宫殿四处无门，风格朴素，内里却一应陈设俱全，千金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柔软轻薄的床褥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应该先那大船上找我那便宜哥哥学些法术再来。” 主脑道：“不是法术的问题，单纯是实力差距太大了。你的刀法凶悍霸道，这荒界又不允许无形之物存在，你一刀将敌人的躯壳劈碎，无论是什么妖怪，都是死路一条。” 系统道：“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啦，这牢房总比我之前几个任务者呆过的牢房要好多了，就叶家三兄弟的那个任务，我有一个任务者被流放，哇塞，那牢房里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别说床了，连马桶都没有。” 主脑道：“虽然这里和我们那里的牢房还没得比。” 千金想起她入神都之前，与主脑和系统之间的讨论。 “我在星际世界中，究竟做了什么才完成任务？”她心中其实知道答案：“我既没有对人类做任何事，也没有对虫族做任何事，但是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判定，我完成了任务，终结了人类与虫族之间的战争。” “我在那个世界里只做了一件事。” 她把主脑带了出来，打破了一潭死水的局面。 一潭死水是最可怕的，因为任何事都一成不变，而且死水里是没有鱼的，千金不可能在死水里找到旱魃。 第156章 “我绝对杀不了赤凤仙子。”她道：“但是，打破局面的机会，就在我眼前放着。” 赤凤仙子要真龙，那就给她真龙。 于是千金于神都化龙，刺杀赤凤仙子，神都修士皆惊！ 当时，系统也问过：“那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千金只是道：“没关系，就算我死了，你们两个在我身上，定然不会被人忽视，你们再寻新人就是。”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你混蛋！” 主脑道：“你这计策放上去的赌注太多，可就算赢了，可以获得的收益却很小，你拿你的性命赌那一点点可能性……” 这不值的。 但是千金真的不愿意在这世上苦苦追索一千七百年，却见不得那旱魃一面。 “没关系，人总是要死的。”千金只是说。 第92章 壶中日月长 昨日神都风云突变, 圆月弯鱼市中所有人都隐约看见那电闪雷鸣之阵势，不由一阵人心惶惶。 这鱼市里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是背靠神都才有如此繁华日子可过，神都要是在神仙斗法中出了什么变故，他们这些人便实在没什么好日子可言了。 但好在很快雨霁天青, 神都的天空中又恢复成原本的清净模样。 人们就也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安, 继续为每日的生计奔波。 今日清晨, 一名身披霞衣的女子，手捧宝剑来到鱼市中, 见人便问：“排帮柳五郎在何处？” 来鱼市买鱼的客人们不知道柳五郎是何人, 但是常年在鱼市厮混的摊贩们都清楚，于是有人指路说：“柳五郎死了。” 那霞衣女子怔然道：“死了？” 她低头细思片刻, 道：“带我去看尸体。” 那摊贩打量她的衣装，见她的群裾下摆有一只赤色重明鸟，皇帝使者，便知是宫里来人, 不敢怠慢, 连忙将摊位交给临近熟识的人看管, 带她往鱼市深处去了。 柳五郎的住处极破, 只是一间茅草遮顶的小屋，用黄泥糊了墙, 却连门窗都没有，屋里堆满破衣服的床上满满都是鱼腥气和酒香气。 那霞衣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泰然自若，面不改色走近那散发着臭味的床铺，从破衣服下拖出一具尸体来，拨开覆盖着面部的头发看了, 果真是柳五郎。 柳五郎虽死，尸体有一点点臭味, 却还没开始烂，面部五官保存也很完好。 霞衣女子取了一滴眉心血，捏了法决验明真身，果然是柳家子弟，七代之外有蛇仙混血。 她叹息道：“怎么就死了？” 带她来此处的鱼贩搓着手解释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溏淉篜里只听说昨晚上他又去圆月弯里钓鱼，突然跌进江里，被那水里的鱼妖咬了一口，上岸回来，不一会儿就死了。” “这么突然就被鱼妖咬死了。”那霞衣女子笑道：“这圆月弯里竟然还有能咬死修士的鱼妖，可笑。” 那鱼贩听她如此言语，十分惶恐，立刻就扑倒在地上，双膝跪地，哀求道：“我只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霞衣女子道：“起来吧，你什么都不懂，和你计较又有什么意思，他死得倒是干脆，却不知道为自己安排一个好点儿的死法，这牵机毒药可实在是恼人得很。” 柳五郎躺在床上，只是一言不发。 那霞衣女子看他一眼，沉吟片刻，丢下一锭金子：“这人为保族人宁愿赴死，倒也是个好汉，你取半锭金子为他置办棺材，好生安葬吧。” 说罢，便转身回宫中复命。 圆月弯虽然被赤凤仙子交给太子青鸾管辖，但终究此地是神都境内，她真要查时，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耳目。 那难缠的幼龙到这神都来，只在圆月弯鱼市略停一停，只与那柳五郎有过几次交往，这些事情并不难探查清楚。 但是她究竟和那柳五郎谈了些什么？她从何处来？所为何事？ 如果真有人知道些消息，那就只能是这位柳五郎了。 于是赤凤仙子便派人来“请”，却不想这人嘴巴竟然如此之严，他既知到了赤凤仙子手中，这等大能有的是手段取得他的记忆，便干脆利落直接死掉了！ 自绝天地通之后，六道崩坏，人死之后，无魂无灵无鬼无神，他这一死，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了。 赤凤仙子听闻此此事，也是叹息：“这下可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圆月弯江上关着那蜻蛉河母蟆和敖季的孩子，现在还关着么？那母蟆近些年乖巧许多，也是时候把人还给她了。” 霞衣女子恭敬道：“还在。” 赤凤仙子道：“放出来，带他去见那小龙。” 很快，千金那间牢笼之中，当空裂出一道缝隙，青蟆砰一声掉到千金床前的梧桐木地板上。 千金正躺在床上发呆。 忽闻异动，千金坐起身，看见青蟆，揉了揉眉心，恍恍惚惚地道：“怎么是你。” 第157章 青蟆一头摔在地板上，摔得七荤八素，捂着脑袋站起来环视四周，十分嫉妒：“你这笼子怎么比我的大上那么多，还这般奢华。” 千金只是道：“外面过去多久了？” 青蟆悚然一惊：“你昨天闹的事，今天我就被抓来了，你——”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笼子里竟然还有日月慢流的效果？好生歹毒！” 千金疲惫地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已经在这笼子里呆了好久好久。 赤凤仙子并不审问她，也并不对她用刑，只是放着，对她一问也不问。一开始，千金还以为是她赌输了，那真龙之体根本一点儿都不重要，从此一生都要在赤凤仙子的牢笼中度过了。 但幸好她有主脑和系统在，这两个都是数字生命，精确计时是刻在它们底层逻辑里的东西。 而且千金曾经体验过主脑的虚拟战场，外界一日，里面一年的效果，所以终于还是看破了这把戏。 尽管如此，时间依然是如此难熬。 千金无事可做，反复地咀嚼回忆，有大概好几年的时间都蜷缩在床角，泪流满面，几乎要被过往回忆中的绝望吞没。 后来系统与她下棋，几万局之后，系统也崩溃了……好在还有主脑，主脑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冷静而镇定的那个，祂身上的非人特质在漫长的时光中是那样的珍贵。 此时听到青蟆的话语，千金喃喃道：“原来，才过去一天啊……” 青蟆小声地说：“其实不满一天……你昨天是下午闹的事，现在才上午。” 然而在主脑的计算之中，它们已经在这牢笼之中呆了有两百零五年又七十一天。 千金原本也不过十九岁，这时光有她的年纪十倍还多。 青蟆看着垂首不语的千金，小心地走过去，叹了口气，轻轻坐在她的身边，小声说：“没关系，这世上厉害的修士乘风而行，若要来时，万里不过瞬息之间。” 他低声说：“敖季很快就来。” 千金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没关系，都没关系。” 系统沉寂许久，见这囚牢宫殿中又多一个人出来，尖叫道：“四个人，我们打麻将吧！” 千金收拾好心情，其实已经做好了再过千百年的心理准备，她早在被关在这里，时间流逝的第二年就想明白了。 赤凤仙子既然如此大动干戈，那恰恰说明她赌对了，她踩到了赤凤仙子的痛处，让她难以保持端庄优雅的帝王之姿了。 她面临的威胁很大，所以才会用出如此手段。 她慌了。 千金笃定这件事，硬生生在这里撑了两百零五年，并且打算继续撑下去。 可是很快，似乎是青蟆的到来打破了什么开关，这座宫殿般的牢笼中又出现了新的动静。 一只身长半米，青翼红瞳的稚鸟，浅色的喙中叼着一只含苞待放的鲜花，划破宫殿的木墙，舞动着羽翼飘然出现在千金和青蟆的眼前。 青蟆眼珠子一转，喉咙微动，转头对千金道：“妹妹，这鸟你吃么？我整日里吃鱼都吃腻了，你不吃我就……啊呀！” 那稚鸟挥舞着翅膀，轻轻一扇，就将他扇得晕头转向。 这稚鸟自然便是神朝太子青鸾，此时她离了赤凤仙子，姿态活泼许多。 她咯咯笑道：“你要是打得过我，你就来吧，不过我却不吃蟆精，你长得太丑了。” 青蟆正待大怒，终究知道厉害，忍气吞声，不说话了。 千金收敛住因长期紧闭而涣散的眼神，黑色的瞳定在青鸾身上，问：“你来做什么？” 青鸾飞到千金头顶盘旋，将喙中衔着那支鲜花送到千金手上，附到她耳边道：“我来助你。” 千金笑了。 “你？来助我？助我做什么？” 青鸾只是咯咯笑。 “随你信或者不信，这是一株虞美人，虞美人迷人眼，你将这花编成花环戴到头顶，在外行走，这神都宫中人人都看不见你。” 千金道：“也包括你娘？” 青鸾道：“自然。” 千金的手指慢慢拂过那株虞美人，良久，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但是，我却另有事情要问你。” 青鸾道：“你问。” 千金想起曾经她听柳五郎说过的闲话。 那是……两百零五年前的事情了，可是这两百年，她只是不断地回忆，将她短短十九年当中所见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在脑海中反复咀嚼。 千金问道：“明神门……你去过，是么？你为何去明神门？” 青鸾挥舞着翅膀，在千金眼前一个起飞冲天，一个花式悬停，快乐地说道：“我自然是奉命而去，我要听我娘的话呀，每个人都要听妈妈的话，不是么？” 千金道：“啊！是的……” 她沉默着，慢慢将那虞美人编成一顶花环，却并不去戴它。 青鸾要杀赤凤仙子。 这件事清晰明了。 千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并不在乎她们的家事，她只想知道，在这件事里，旱魃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158章 第93章 倒流！ 千金收了青鸾的花环, 以为她要走了，可是青鸾却忽地又从半米长的传信青鸟，变成一只指头大的小鸟，飞到千金头顶上用指爪掏她的头发做窝, 想要长住的样子。 系统：“这不能忍啊！她想骑在你脑袋上拉屎。” 主脑道：“通常来说, 她是一个修士, 应该是不拉屎的。” 两百年过去，系统和主脑更加相看两厌了, 虽然每次都是系统首先开启的争端, 而主脑被动反击，但是到最后它们都有些厌烦了。 尤其作为数字生命, 它们的信息交流速度是超乎人类所能想象的迅速，第一次正式交锋，它两个就已经互相把对方的数据库翻了个彻底，后来甚至有一段时间, 处于人类永远不可能达到的融而为一的程度。 彼此如果太过于熟识, 就完全没有趣味可言。 现在青鸾突然出现, 算是一个变数, 让一团死水般的牢狱生活，增添了一些趣味。 千金懒洋洋地说：“没关系, 我们荒界人，没有那么干净，就算真的在我头顶拉屎也无所谓。” 系统：“……” 千金双手抱着膝盖，将脸放在膝盖上发呆，忽然道：“喂, 你们两个。” 青蟆团在角落里发呆，他从江上牢笼里出来, 还以为一百年的牢狱生活终于要结束了，结果居然被扔进了另一个更恐怖的牢笼之中，眼看还有不知道几个几百年要关，整个人简直是呆上加呆。 “啊……叫我吗？”他说：“妹妹，或许你真的不该惹赤凤仙子，她真的是个狠角色，就连我娘，当初与我讲这世上十九个我不能招惹的人时，都把她排在第三位。” 青鸾嗤笑一声：“你娘?蜻蛉河那母蟆吗？我听说她是个有德行的大神通者，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胆小鬼，你若不怕死时，想惹谁便惹谁。” 青蟆翻了个白眼：“死？真正的蛋小鬼才会动辄便称死，我一百年困于方寸之间，居然到现在还没疯，我胆小么？” 青鸾轻蔑地呵了一声：“那圆月弯大船，近五六十年防卫疏松极了，总也不过五个人看守，他们心思还不在看守上，一心在宫中钻营，你别和我说你竟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蟆道：“那五个守卫确实算不上什么，但那可是你娘，你也别说，你不知道你娘一手神烟寻踪之术有多可怕，就算我能跑掉，蜻蛉河有我娘和我百万兄弟姊妹，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 青鸾笑道：“你就这么牵挂你娘和你那兄弟姊妹？” 青蟆正色道：“你真是不知道有兄弟姊妹的好处，我看你要有那几百个兄弟姊妹，你娘也懒得时时刻刻都管你那么许多了。” 青鸾闻得此言，敛声闭口，呆愣愣地在千金脑袋上收着两只翅膀，不说话了。 千金听他们两人吵架，晃了晃脑袋，时间……时间真可谓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两百年呆在牢笼之中，她感觉自己的神经从敏锐变得迟钝，反应从迅捷变得愚笨。 她问：“你们两个，既然是……等等。” 她本想问这两个人都是家学渊源，可懂得什么法术教与她，忽然听闻：“神烟寻踪之术？” “这是寻人的法术？” 青鸾蔫蔫道：“是啊，寻人法术，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就算是血海阿鼻老祖座下，我娘要找你时，顷刻之间便来了。” 系统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法术主要是赤凤仙子用来抓她女儿回家的？” 千金才不在乎青鸾与赤凤仙子两母女的恩怨，她只是关心地问道：“这法术如何用，你清楚么？” 青鸾一个倒栽葱从千金头顶栽下来，小小的红眼珠子与千金眼对眼：“你想学？” 千金道：“我想学。” 她之所以来招惹赤凤仙子，为的不过是寻那旱魃踪迹，此时既有此术，似可直寻旱魃影迹，为什么不学？ 青蟆凑过来，道：“我倒不想学，我只想知道该如何破此术。” 千金无奈道：“她若知破法之法，你以为你还能在这神都见到她么？” 这青鸾在赤凤仙子身前身后简直是两幅面孔，一副面孔乖巧木讷，一副面孔活泼灵动，她之所以甘愿进入这牢笼中久住，何尝不是觉得这牢笼之中时光流转速度极慢，能多一些离开赤凤仙子，喘息休憩的时间？ 青鸾却道：“破法其实也有。” 千金：“咦？” 青鸾道：“杀掉施术之人，法术自破，这便是所有法术的破法。” 千金凛然。 到青鸾将神烟寻踪之术倾囊相授时，千金却发现，这法术其实她用不了。 “此法需有香火之力，广聚信徒，遍燃供香，有此伟力，方可化身无数，行走于天地之间，广摄世界一切消息。” 青鸾赞道：“我娘实在是厉害人物，此术神通广大，只用来寻人，其实是大材小用了。” 可是千金又从哪里来的香火之力？ 牢狱中又五十年过去，三人对坐发呆，时不时谈心，时不时打牌，但最后的结局终究是相看两厌。 青鸾不爱搭理青蟆，嫌他丑陋又小气，青蟆又嫌弃青鸾乖戾，但两人一致决定千金沉默寡言，一语不发，郁结于心，必定早夭。 第159章 这日，青鸾忽然道：“我娘又找我了，可我才离开三个时辰不到。” 她化为大鸟，叹息道：“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得走了，朋友们，我很喜欢你们，改日再见吧。” 千金目送青鸾展翅离开。 青蟆低声与千金道：“那虞美人花环，不可能完全瞒过赤凤仙子的耳目的。” 千金轻声道：“我知道。” 否则青鸾自己为何不用？ 但五十年相处，青鸾并非随口胡诌之人，她既然那么说了，想来这虞美人花环，总是有些效果。 青蟆唉声叹气倒在地上，道：“狗日的敖季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再不行那蛇鱼龟虾，一群老不死的，总有贪图龙宫遗宝的，来这神都搅搅浑水也行啊。” “不过我娘还是别来了，这神都水深，不比蜻蛉河水浅，蟆蛙之类到了深水，可是要淹死的。” 牢笼之外。 圆月弯。 吴掌柜正在与客人谈生意，忽然一阵战栗，双眼发直，扑腾着在众人惊惧之中显出原型来。 原来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 店里的客人十分震惊：“发生什么事了？掌柜的？掌柜的？！” 吴掌柜扑腾着翅膀尖叫：“快跑，快跑！” 一时间鱼市之中人慌鱼跳妖怪乱，竟都化了原型！原本大家都知道是妖怪的那些人也就罢了，但有些众人都习以为常以为是个人的，此时化作一尾鱼，一只螃蟹，实在是让人大惊。 那卖鱼的老板化作一尾黑鱼，在地上弹跳着，跳进原本卖鱼的水盆中去，张着圆圆的嘴，也是高声道：“快跑，快跑！” 这鱼市中人妖混杂，平日里所有摩擦，但终究都是要一起混饭吃的老邻居。 这些有修为的妖怪们感受到血脉深处，自远方传来的巨大恐惧，惊惧之中，仍不忘呼朋唤友，让那些对灾难一无所知的人都去逃难。 可是这天地之间，灾难降临之时，又哪里有凡人应对的余地？ 此时在鱼市之中，无论是摊贩还是客人们，望着远处天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骇。 只见圆月弯下游，悬壶瀑布所在的位置，那里本该是江水飞流直下，从圆月弯上人们的视野当中消失的位置。 但是，江水逆流了。 他们看见悬壶瀑布下游的江水，一点点地升起，填满了瀑布下的沟壑，攀上悬壶瀑布的顶端。 瀑布下的水面与圆月弯已经齐平了，水势却还不停，仍然在不断地攀涨，直至……百里雪练从天落！ 悬壶瀑布是落差高达数百米的大瀑布，要该是怎样的力量，能让江水填满这样的落差，逆转这样的水势，甚至……倒转过来，让一叠瀑布从天而降，落入圆月弯？ 圆月弯在瀑布之上时，所有人都很喜欢悬壶瀑布，那真的是相当美丽的自然风景。可是当圆月弯被悬壶瀑布压在身下，迎接着滂沱江水的冲击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只有恐惧和绝望。 就连水中化形上岸的水妖们，也不能镇定自若。 已经不是被淹没之后会窒息的问题了，那样大那样高的水势落下，庞大的压力和冲击力，会将所有不够坚硬不够柔软的肉-身压碎，碎成糜粉。 而在瀑布之上，他们看见一艘金碧辉煌，在白日里闪烁着珠光宝气的大船，在江水中顺流而下。 从悬壶瀑布到圆月弯，本该是逆流的。 但为了行船，竟是逆流变顺流，水依船势。 大船之上，五层阁楼的顶峰，一名极俊美的青衣男子，散发赤足，背手而立，将一双冷冷的金色眼瞳，往圆月弯的方向望来。 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瘦弱矮小，鸡皮鹤发的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老泪纵横。 此时距离神都天际有真龙现世，不过一天时间不到。 距离消息传到龟丞相耳中，只一个时辰不到。 第94章 父母之间 江水从天而降, 即将淹没一切之时，忽然一道绿色的影子急急从远处天边赶来，以一种极其刚猛的架势砸过来。 一声爆喝声响起：“敖季！休伤吾儿！” 那背后屹立于大船之上，倒流江水, 瀑布悬天, 狂飙从天落的青衣男子, 自然便是四太子敖季。 自绝天地通时，四海龙族尽灭, 到今日一千七百年, 他在天地间四处流亡，终于又听闻有真龙现世, 顷刻间便至神都。 狂浪之上，他伸伸手就能摸到天。 那绿影冲来时，正逢沱江之水逆流倾泻而下，往圆月弯砸去, 只瞬息功夫, 圆月弯万人万妖之性命, 眼看就要不保。 那绿影一句话出口时, 敖季往她望去，江水落入圆月弯, 狂狼冲击，水面升高了数百米，溢出的浪潮往神都涌去，水淹百里，圆月弯中, 却未有一人伤亡。 瀑布从天而落，落下时却居然柔若无物。 这一手控制力, 着实可怕。 那水下众人-妖从已成历史遗迹的圆月弯中浮出，在水里瑟瑟发抖，明明是因敖季方有此难，此时却还要叩首拜谢他手下留情。 “殿下这一手举重若轻，相较于六百年前与老臣相见时，又有十二分的精进。” 龟丞相又哭又笑，道：“如今又有小殿下出世，我龙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160章 敖季闻得龟丞相此言，只拿金瞳往那绿影望去，默默的，并不言语。 那绿影只瞬间上了船，站在敖季身畔，却原来是一名极丑的女子，一双眼泡凸出，脸上赘生疣物，身材肥胖不堪，身上穿了一身绿袍，湿漉漉的滴着水。 龟丞相一眼便知，此人是只青蟆成精化形，再一思索，便道：“蜻蛉河的母蟆？可是枯树道人？” 枯树道人客气地与龟丞相点点头，转头面对敖季时，却高声道：“你明知这是陷阱，却怎么又来了。” 敖季偏过头看她，只是道：“不能不来。” 那枯树道人一跺脚，一双眼睛去看敖季的脸，又去看他赤着的双足，愤愤道：“这着实该死的赤凤！” 敖季摇摇头，只是问她：“你儿子又在哪里？” 枯树道人大惊道：“啊呀，我一看到你这张脸，就把他给忘了。” 龟丞相：“……”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枯树道人似乎与四太子有旧，望着那枯树道人的脸，却又有些不确定，定睛细看时，却见那青蟆叹息道：“那也是你儿子啊。” 龟丞相：“！！！” 敖季道：“你喜欢便好，其实与我没什么干系。” 枯树道人早知如此，只是道：“百年前，我蜻蛉河小辈到这神朝来，吃了些人，得罪了赤凤，她问我要人，我敌不过她人，把人交了就是，她却居然把我儿抓去了，我来救时，却见这圆月弯四周防备严密。” 敖季淡淡道：“她要的是我，是我连累你了。” 枯树道人叹息道：“我也看出来了，不敢来救，只往那赤凤仙子去书一封，好叫她埋伏你就埋伏你，却不许伤我儿，否则我蜻蛉河众妖虽不是她的对手，却也要咬她一块肉下来。” “结果你竟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活生生让我儿在那圆月弯锁了一百年，若不是那真龙现世，你还不来的。” 敖季道：“你早知如此。” 那枯树道人郁郁道：“谁让你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混蛋，却是个好看的混蛋，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就生不起来气了。” 敖季低下头，一双金瞳望穿百米深水之下，圆月弯鱼市，忽然一抬手，将那江心大船从水下拖拽出来，道：“你儿子原本在这船上，此时却不见了。” 枯树道人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这狗日的！” 敖季行船往神都去，宝船行于水上。 若不考虑原本这路是陆路，此时硬生生被淹成水路，水下不知有多少建筑、街道、田舍毁于一旦的话，只看水面，算得上是一览无余，风平浪静。 枯树道人取了双刀在手上，道：“届时若是那该杀千刀的赤凤拿我儿性命威胁我来杀你时，我却也顾不得你了，我提前说与你知道。” 那敖季看向她，平静道：“我知道了。” “唉，你这冷心冷肺的混球儿。”那枯树道人沮丧地说：“我这般对你，你甚至都不伤心的？” 敖季道：“都没关系的。” 话虽说到这个地步，枯树道人却仍在船上，她百般不舍之下，心知之后怕是刀剑相向，一把揽过敖季的脖子，恶狠狠一口亲了上去。 敖季睁着眼睛，不躲也不闪，只是安安静静的。 龟丞相拄着拐杖，左看看那四太子敖季，右看看那枯树仙子，虽早就从陆陆续续出现在江畔，母系血脉各异的龙裔身上知道四太子在外流亡千年，恐怕欠下有一屁|股的风流债，此时见到这场面，仍是忍不住瞪大了一双绿豆眼，竟是不知这下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二。 敖季脚下宝船，虽无人摇浆，无有风力，行于水上时，却有水势依从船的动向，速度是极快的。 只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进入神都。 甫一进入神都境内，便闻得天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邀约。 “还请四太子与蜻蛉河主人到我这小亭中详谈。” 那枯树道人松开敖季的脖子，飞身而上，双脚站到那亭中时，手中双刀出鞘，怒喝道：“你又把我儿弄到哪里去了！” 赤凤仙子平平静静和和气气地抬手为她倒茶请她坐下时，却见下方敖季并不上来，船下水势连涨连高，顷刻间高了十几米。 再去看神都城内，居民处所已被淹没大半。 他竟是想要水涨船高，船到天上，与那重明亭齐平，到那时，这神都数十万人只怕就剩十个了！ “敖季我入你娘！” 最直白地辱骂，最简单的表达。 赤凤仙子掐诀唤起神都四周护城大阵时，却又想起她本意并非交战，旋身而下时，却不愿进那宝船之中。 谁知这船中敖季经营多年，又有何机关术法在其中？ “你若作孽时，却也不想想你女儿还在我手上？” 敖季忽然动了，他赤着双足，终于从那船上下来，往赤凤仙子所立长空中去，他动作之间，青衣跣足，黑发披散在他的腰间，确实是极俊美的。 赤凤仙子心下却实在是无从欣赏，只觉心中杀意大涨。 杀意大涨时，却不能动手。 第161章 她长长吸一口气，道：“你那女儿来我神都闹事，我扣押她片刻又如何？我还未追究你教女不利，你竟然还有脸淹我神都！” 敖季还未开口时，枯树道人追下来，破口大骂道：“他那女儿来你神都闹事？我儿子又没有闹事，他素来乖巧懂事，又兼年纪幼小，如今不过一百三十岁有余，你又哪里有脸拿他为质。” 赤凤仙子终究是神朝皇帝，平日里见多了手下臣子扯皮，闻言抬起手，缓声道：“一码归一码，你那儿子在我这里好好的，性命无忧，先不提。” 她十分清楚，那枯树道人实在算不上是个威胁，但那敖季确实众所皆知的疯子。 她道：“我要抓你夺那龙宫遗宝，与你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我为难她做什么？抓了你可得龙宫遗宝，抓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在外逍遥，届时屠我神朝，我又如何拦你？” “我就是失心疯了，也不会去为难你女儿。” 赤凤仙子言简意赅说清道理，却见那敖季仍是面目冷淡，不知究竟听进去多少。 “再说我七八十年前就不考虑你们龙宫的事了，我已经寻到我的通天大道，何苦再与你那龙宫纠缠。” 一旁枯树道人暴怒道：“你早就不准备抓他，却居然不放我儿！？” 赤凤仙子却实在不怕她，道：“你若来问我要是，我自然就给了，但你几十年没消息，又听说你蜻蛉河添丁数万，谁知道你还记得你那个便宜儿子！” 枯树道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敢动手。 敖季道：“你寻得通天大道，便是香火之力？” 赤凤仙子讶然道：“你竟然……也是，你是绝天地通之前的生灵，知道香火之道，倒也不奇怪。” 香火之力最是需要人烟与供奉，自从走了此道，她修为虽有进境，却从此有了软肋，若在之前，便是神朝国灭，她又何曾会在意？ 敖季忽然笑了。 他往这神都来，始终冷冷淡淡，就是被枯树道人捉过去亲了，仍是一脸平静，未曾有过什么大表情。 此时突然一笑，在场众人都一惊。 “真是糊涂。”敖季哂笑道：“香火之道，呵呵，哈哈，你此时虽还活着，却也和死差不多了。” 赤凤仙子眉头微皱，却道：“你诈我时，还是多想想你女儿的安危，她还在我手里呢。” 敖季却道：“我未曾诈你，不过你不愿意听就罢了，这其实也不重要。” 赤凤仙子冷笑道：“那什么重要？” 敖季沉默不语。 枯树道人一双绿眼睛看看赤凤仙子，看看敖季，不知他两人打什么机锋，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对峙，道：“你到底如何才能放了我儿？” 赤凤仙子道：“等敖季和那小龙从我神都滚蛋时，我自然放了他。” 她恼怒道：“是她自己到我这里来闹事！恁大动静，谁知道她要做什么，你被她玩得团团转，竟然还来找我撒气。” 敖季道：“我没有生气，相反，我很高兴。” 枯树道人无奈道：“既然话说开了，那么，我们和平解决？各自领了各自小孩儿，大家安安分分回家去？就让孩子们都好好的，可以吗?” 敖季又笑了。 枯树道人皱着脸说：“你真是……你笑得我害怕。” 敖季道：“若要安安分分时，我龙族新嗣又何必来这神都？到底安不安分和不和平，你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更不算。” 赤凤仙子讶然道：“你好歹也是从绝天地通的大灾里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一千七百年来皆知你四太子大名，你不是想说，你不仅控制不住你自己的孩子，还会被你自己的孩子反过来掌控住吧？” 敖季淡淡道：“我掌控不了任何事。” 第95章 人丹 神都风云突变之时。 沱江畔, 孙家庄。 一个少年沿着田垄缓缓走来，在村头叫住洗衣服的小媳妇儿，礼貌地说道：“小姑娘，敢问村中守村人可在？” 说话时, 他右手一晃, 一道黄纸在手中, 无风自燃，化作一个燃烧的令符。 那符咒虽叫人看不明白, 这一手却能让那小媳妇儿知道, 眼前这位是个修士。 那小媳妇儿仰起头，细看端详, 只见这少年衣着俭朴，腰间挂个纸袋子，身后背个锋芒内敛的铁盒子，若不是方才显了手段, 只看外表, 不过是个出来走江湖的年轻人。 “守村人……”那小媳妇儿怯生生地说：“我们孙家庄的守村人刚死了, 现在里面在办葬礼, 头七还没过。” 那少年不由哑然。 “竟然这样。”他低头想了想，沉稳地说道：“既然这样, 我应当去随个礼。” 少年沿着村中小路往前走，很快就被拦下，像这种小村庄，当中村民都是血亲姻亲，认得彼此每一个人脸的, 来个陌生人就像是大米扔进麦子里，就算是瞎子都能认得出来。 村民盘问少年来历时, 他只简单地答道：“故人。” 再问时，他却不愿再说，拦下他那人知道他是修士，不敢怠慢，却又担心他是来捣乱，一路护送到了守村人葬礼处禀告村长。 第162章 村长客客气气地请少年入内，道：“既是随礼，还请高人报个名号，也好写上帖子。” 少年淡淡道：“那就写……柳三吧。” 这孙家庄的守村人自然便是孙神婆，少年柳三包了一纸包金银送了，村长见他安安分分，不像是来捣乱的样子，便派了一个小辈随他左右，自己去忙，孙神婆是他血亲，此时葬礼一应琐事都该由他来主持，实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功夫去注意这柳三了。 柳三混在戴着白布披麻戴孝的一群人中，往屋中停灵处去，悄悄将手搭上棺材，很快就收回来。 “竟然真的死了。” 他追来此地，本是为了杀人灭口，斩去曾知柳三去处的所有人，说是来闹事的倒也不错。 然而见过他如今这张脸，知道柳三最终落入明神门手中的两个人，孙神婆已经死了，龟丞相则必定在神都，他是龙宫中人，又是积年老怪，不用担心泄密。 他低头对棺材拜了拜，正欲离去时，忽然心神一动，察觉堂屋中似乎有一阵庞大的灵力波动一闪而过，便从腰间纸袋子里掏出一张白纸，手指翻动之间，折做一只小虫，往堂屋中飞去。 他听到堂屋中村长的声音。 “四妮，你是村中天赋最好的，你就把这丹药吃了吧。” 稚嫩的女声道：“大爷爷，这是什么丹药?” “是灵丹。你虽然入道，修为却还不够在这世上保我孙氏安全，还得吃了这灵丹，之后方可做我孙家庄新的守村人。” 那柳三闻言无奈一笑，灵丹? 怕是人丹吧。 不过他总算明白这小小村庄，为何守村人竟然有那等水平了，原来是用了这种法子。历代守村人只修灵力，不修长生，待死后，便入炉炼丹，送到后人口中。如此一代代死生传承，才有那孙神婆卧虎藏龙于这小村之中。 如今孙神婆虽死，却又有了新的孙神婆。 柳三叹息一声，飘然远去，往神都去了。 那人丹聚几十代人灵力，确实是个非凡宝物，只是和和他多年修行相比，却也不值得他出手抢夺。 他此行九死一生，只为一丝公道，那人丹终究是孙家庄几十代人传承之宝，若要公道时，自当属于孙家后人。 “三千世界同虚妄，五百神仙共涅槃，何时可见人间平，难难难。” 叹息消逝在长风之中，那村长闲来问时，早已不见少年踪影。 神都。 赤凤仙子、枯树道人、四太子敖季，三人在半空中呈三足鼎立之势，敖季不愿去赤凤仙子那重明亭，赤凤仙子却也绝不愿登上敖季宝船。 便架云于空中。 敖季坦然道他无意约束龙族新嗣时，赤凤仙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几千岁的人了，连自己女儿的主都做不了，这话说出去谁信？ 她恼怒道：“你要真当我好招惹，那你和你闺女，就一起留下，也别走了，在我这神都与我作对，你可真是打错算盘了！” 枯树道人儿子还握在赤凤仙子手中，最是不愿意赤凤仙子和敖季动手。没奈何，只能左右拉扯：“你别误会，他就这种人，只一张脸能看，你当他是个石头就行了，何必与他生气。既然这样，反正他做不了主，你就快把那小龙请出来。” 既然敖季说事情全看小龙的意思，那就跳过他直接和小龙对话，这么简单明了的事情，枯树道人真是不明白，赤凤仙子怎么会看不懂。 然而她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些只听说过敖季的威名，却没有真正和这位四太子打过交道的人，是会被他气疯的。 赤凤仙子黑着脸，挥袖将困在牢笼中的千金扔了出来。 千金头晕脑胀地跌出来，耳边只听闻系统大叫：“终于解放了！我从小到大实在是没受过这种罪，真是气死我了！” 主脑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却也道：“这牢坐的我居然都有些怀念往日和宇宙中一百八十亿人类和九十万高等虫族共度的五百年时光了，那时候最起码不无聊。” 千金绷住表情，竭力让自己从几百年的强制脱离中回过神来，回到几百年前的岁月中去，抬起眼来看四周时，却还是不由呆了一呆。 “居然是你！” 千金睁着一双金瞳，看向敖季。 这半空中云层之上，只有两男两女，她一眼便认出了敖季。 之前在沿着沱江往神都去时，她在江上遇到一艘大船顺流而下，船上站着一个人，当时她就猜测此人能在沱江下游拦江大阵中横行，必定是水族大妖。 原来是这种水族大妖。 是了，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大的水族大妖么？ 敖季也将一双金瞳看向千金，两双金瞳相对，敖季轻声道：“原来是千百的女儿。” 千金脸色陡然一变。 她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个名字，但是她知道，这是她娘的名字。 十九年前，柏之国，小柳乡。 千百从五十里外的小千山，逃难到小柳乡时，已经有二十四岁，她的父母在小千山的泥石流中死去，依稀记得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小柳乡，到这小柳乡中投靠亲友时，却原来这远房亲戚已经早早病死了。 第163章 远房亲戚死了之后，家产早被瓜分干净，远房亲戚的儿女觑她时，简直像是在看强盗。千百当天到他们家中，只略坐了一坐，不到半个时辰就坐立不安地告辞了。 只是她来小柳乡时背着一个包袱，装了三张大饼，要走时，连三张大饼也没有了。 小柳乡四周并无什么虎豹豺狼，可是连三张大饼都没有，无论如何是不能一路去投靠下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亲戚的。 会死。 走投无路之下，她找到小柳乡的村长，说了百般好话，最后说要开荒，开出的荒地给村中交一半，求村子收留。 村长当时瞪着一双眼睛，惊讶地道：“开荒是好事，更别说还要交公一半，我实在没办法不答应，可是你一个女人家，你知道这活儿有多累吗？” 千百道：“我他|妈当然知道这是累死人的活儿，就是个男人，稍微瘦弱一些也干不下来，每年都有累死在地里的，但又不是说我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无论如何，地是人的命，没人会把熟地分给她。 想要有自己的地时，只能开荒。 没有自己的地，就只能饿死了。 村长肃然起敬，道：“女人家不容易，你若真能开出两亩荒地，我也不要你一半，全都给你，只前五年，你得比村子里其他人多交两成的粮，这可不是我欺负你，我们小柳乡，平日是不收外人的，只看你是个女人，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歹徒，我才要你，这价格实在已经很公道。” 现在千百三十二岁，终于在小柳乡有了两亩熟地，外加欠下村中各人加起来共计五百斤干粮的债。 相比当初到小柳乡时，已经实在是很不错，只是她为了这两亩地，耽误了婚嫁，走在村里，虽然村里人都敬她有本事，说媒拉纤时，却都避开她。 虽然烦心事不少，但千百对现状也很知足。 然后就在她三十二岁这年，她去河边摸螃蟹，看到一个男人从河里飘下来。 想是淹死了……这么想着，把他扒拉到岸边，想要安葬时，千百摸摸男人胸口，却居然还有呼吸。 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男人的脸，千百拨开头发，还未看清他的脸，先看见他的眼睛，黑黑的，大睁着，静静地看着她。 “娘也！”千百吓了一跳，继而大怒：“你没死装什么死人啊！” 男人不吭声，只是睁着眼睛看他，千百凑近了细看时，不由惊叹道：“好俊的男人。” 此人简直是俊得超出了千百见过的所有泥腿子，再加上他明明刚刚还躺在河里，被千百捞到岸上来时，身上的衣服摸起来却居然干爽不湿，千百心里就有了底，知道这必定不是个人了，欲要逃走时，一步三回头，却又回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去处？” 男人极慢极慢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有名字，但却没有去处。” “怎么会没有去处呢？”千百感到费解：“你既然是……”她含糊过去，道：“想来不缺金银，也无外债，这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男人道：“我只想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我却还不能死。” 千百觉得他可能脑子有点儿问题，活着多么艰难，又多么可贵，居然还有人想死的？ 千百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绝对不想死的，她只觉得人生短暂，该好好珍惜才对。 千百对着河看了一眼，心中思忖着，大胆地说道：“你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先在我家里做客吧。” 把男人带回家之后，千百做贼心虚，三天没敢出门，那男人就傻呆呆地坐在她的院子里，一语不发，也不动弹，也不吃饭，也不喝水，也不拉撒，活像个花瓶。 然后千百发现，这个俊朗的妖怪，脑子虽有问题，男人的功能却是齐全的，而且她去摸他时，他依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过去五个月时间，千百的肚子大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却生了个蛋下来。 千百吃惊地瞪圆了眼睛，质问男人说：“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下你非得给我看看你的原形才可以。” 男人开口时，平静地说：“你若是见了我的真身，我就非得离开不可了。” 千百本也从来没想过他会一直留下来，她说：“管它呢！给我看看。” 男人便在她身前化作一条小龙，只半米多长，黑鳞金瞳，恹恹的，千百细细地从头到尾摸一遍，感慨说：“这是长虫啊！那蛋孵出来时，难道要给喂老鼠吗？” 男人并不反驳，他绕着塌上的蛋盘旋一圈，蛋壳碎裂，便有一个女婴出现，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 千百大惊失色：“这孩子不会是死的吧!” 男人说：“我得走了，接下来，就让这孩子保护你吧，不出这小柳乡时，想来你们母女二人也能安稳一生。” 千百抱着孩子，看见黑色的长虫飘出了门扉，隐没在远方的大地上，她看向怀里的千金，喃喃道：“原来是龙啊！这辈子真是值了！只是我的千金宝贝，你可千万不能像你爹那样，整天这样一副死样子，这样是活不长的。” 第164章 她拎着千金的脚，恶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巴掌，千金才终于浅浅的哭了一声，之后依然安安静静，拿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看她。 十九年后，神都，敖季看着千金的眼睛，道：“原来是你啊。” 他认认真真地说：“现在我终于不再是这世上最后一条真龙了。” 他探手伸向千金的眉心：“从今往后，龙宫，水族，还有龙族……就都交给你了。” 在场众人看明白他要做什么之后，俱是大惊。 赤凤仙子：“吾草也！就不该让你见她！” 龟丞相哭道：“殿下！何苦如此！” 只有枯树道人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他妈的真是个疯子！不过，总算是能解脱了，我还是为你道一声恭喜吧。” 第96章 香火神道 敖季死了。 他化作一道黑光投入千金眉心, 从此，千金便是世上最后一条真龙。 赤凤仙子真是绷不住了，她大声问道：“敖季到底脑子有什么毛病？” 现在情况在朝着对她最危险的方向发展。 对赤凤仙子来说，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敖季把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龙领回家里去严加管教, 她解决了这件事, 从此也敬敖季三分, 再不与他为难。 往后随他如何，她专心修她的香火之道, 以求通天。 这对所有人都好, 但凡敖季是个正常人，他都知道, 就该这么做！ 然后他在看到那小龙第一眼，就直接把自己炼做人丹，投入那小龙身体之中，当着赤凤仙子的面死掉了。 原本敖季数千年修为高深莫测, 就算是让赤凤仙子把他吞了, 她都没有把握能安安稳稳消化得了那份修为, 大概率要浪费一大半, 剩下一小半也能搅得她肠中车轮转。 但敖季如果是自愿为后代做祭品，做人丹, 做那大药，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现在，赤凤仙子要面对的，将是得到了敖季全部修为……甚至有可能是绝天地通之前，所有龙族全部修为, 和龙宫全部传承的…… 赤凤仙子心念急转，顾不得再骂敖季那个混蛋, 悍然出手，直奔千金而去。 她必须趁那小龙未曾消化掉敖季全部修为，不能适应的时候，先把她擒住，或者杀了。 这小龙不知为何与她有仇，原本赤凤仙子还有意盘问，好化解恩怨，也避免在神都交战，与她如今所修香火神道有损，却没奈何敖季竟然是那种人设！而这小龙也是油盐不进。 既然不能交谈。 那就只好速杀。 至于究竟是何恩怨，人死了之后，就也都不重要了。 赤凤仙子出手太快，千金确实没反应过来，她的神魂还沉浸在那可怖的时光牢笼之中，但她的身体，却还没有忘却曾经她被主脑以训练之名凌-虐的那两年时间。 四肢涌出一股力量，在千金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就带她闪开。 千金躲开赤凤仙子的攻击，安然无恙，飘在云上，尽管还不理解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敖季又究竟做了什么，但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赤凤仙子要杀她。 正好，她也有心要杀赤凤仙子。 那便杀。 废刀已碎，千金手中虽然无刀，但曾经她杀人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刀。她不喜欢双手染血，但到不得已的时候，她也知道该怎么用她的双手取人性命。 千金缓缓道：“你慌了。” 原本在千金闹事时，依牢笼之外的时间来算，也就是昨天，赤凤仙子请她入座，稳操胜券，雍容大气，千金杀意尽显，她也能端起微笑。 现在却不打招呼就直接用上杀招。 发生了一些事，千金想，现在赤凤仙子觉得她是个威胁，赤凤仙子觉得她现在能对她造成很大的危害。 敖季究竟做了什么？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千金蹂身而上。 赤凤仙子的反应给了千金很大信心，她觉得她此时此刻，必能将她格杀当场。 从赤凤仙子把千金扔出来，敖季看见她，到敖季自杀，赤凤仙子直接动手，千金躲开攻击袭杀赤凤仙子，只不过是兔起鹘落雷光电闪的功夫。 龟丞相仍沉痛在四太子逝世的痛苦之中，但枯树道人却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何等的修罗场，今日那小龙与赤凤仙子，必定要死一个人，她原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本心来讲，她是想杀赤凤仙子的，赤凤仙子盛气凌人，欺压她蜻蛉河无人，实在是可恨，但她的儿子如今却不知道又被赤凤仙子关到了哪里去。 如果赤凤仙子将他关在一处秘境中，她一死，那她的儿子就必然也死了…… 这么说来，为了儿子的生死，却还得去帮她。 但她实在是不愿与那幼龙为敌，就算是不说她与敖季旧情，只说那幼龙要杀赤凤，便实在是大快人心。 正犹豫间，枯树道人忽然发觉衣角一动，一只手悄悄伸到她的手中。 虽百年未见，但母子连心，枯树道人立刻便知道，这是青蟆不知如何得了自由了，她一颗心落地，手持双剑，护住青蟆，立刻便去与那幼龙助拳。 一时间三人战成一团。 枯树道人实在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但千金得了敖季全部修为，虽然道法难成，只凭一身修为，却也有赤凤仙子缠斗不休，让她分不开手，枯树道人便趁两人缠斗时，看准了抽冷子便是一剑。 第165章 她本是蜻蛉河异种，最擅使毒，双剑都淬剧毒，挨她一剑，不死也得脱层皮。赤凤仙子是知道的，因此不得不分出十二分的心神去提防她。 如此一来，她竟然落了下风！挨了千金好几下，如果不是她手中无刀，现在身上恐怕多出几个洞来了。 赤凤仙子恼极，忽地脱出战圈，抬手道：“锁龙大阵！” 她早年尚且对龙宫有意时，杀了许多龙裔，又特意抓了青蟆困住，诱敖季前来救人，早早就在神都布置了这专意针对真龙的阵法。 后来虽偶得香火神道，专心修神，却未曾把这阵法撤去。 昨日知道敖季要来，她复又检查一遍，确定这阵法四处合用，防备届时要斗法。此时果真动起手来，虽然不是敖季，而是得了敖季修为的幼龙，想来这阵法都能困杀了。 千金听闻她叫锁龙大阵，想起江上拦江大阵，道：“今日我必杀你！杀不得你时，我也不活了。” 系统不敢打扰她，这种生死搏杀之时最怕分神，却还是忍不住用极小极小的声音悄悄说道：“不要吧……命重要的。” 赤凤仙子甚么时候都没见过像敖季和千金这样的疯子。 “阵起！” 阵起时，四周空间变换，火焰幻光燃遍寰宇，千金脚下不见神都，天上不见日月星辰，千金疏于道法，一时间竟还真不该如何破阵而出。 但很快，她感到一股力量涌向双眼，金瞳中光芒大作，千金睁开眼再去看时，那如梦幻般飞舞的火焰光芒顿时不见了。 她又回到那天空之上，云层之中，而此时赤凤仙子已经并手为刃，斩向她的头颅。 千金已来不及躲了。 千钧一发之际，千金化作龙形。 她本是为了借助龙身幼小，以灵巧之便，躲过这一击，化出龙形时，才发现，这龙身竟变了一番模样。 一只巨大无匹的黑龙蜿蜒着在神都上方盘旋而现，头角峥嵘，完全不见曾经幼态。 枯树道人抬头看时，只见她垂下头来，一双冷漠无匹的金瞳，淡淡地望着赤凤仙子，赤凤仙子的攻势落在龙身之上，削掉的皮肉足有十几米，在她那庞大的龙身上，却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无法危及生命。 “他竟然有这般厉害……” 枯树道人早知敖季的性子无意争斗，这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在他眼中丝毫不能起波澜，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根本不可能会全力出手。 传闻中说他实力高强，只怕还是大大低估了他，却没想到，他却居然有这般强大……既有如此力量，却仍是心碎而死，那绝天地通的景象，到底又有多可怖？ 枯树道人完全没办法理解他。 她曾经也是全家死绝的，但她永远不可能会心碎而死，她喜欢活着。 枯树道人喜欢这世上的一切食物，蜻蛉河的河水、风景、她的百万子嗣，还有心碎的敖季。 空中黑龙已经扫尾而过，神都一应建筑都化为糜粉。 赤凤仙子痛骂一声，垂眸敛目，双手称抱月之势，化作法天象地之身。 千金冷冷地看着她，想起她曾经在孙神婆家中见过的画像，此时赤凤仙子法身，与那画像一般无二。 孙家庄，葬礼上，接任孙神婆的四妮已服了人丹，安安稳稳地消化掉前人几十代修为，村长领着这位新的孙神婆去拜停灵中的棺材，忽然新的小孙神婆往堂屋中望去。 她喃喃道：“那画像……活了。” 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往她身上笼罩来，带着香火的气息，欲要从她身上攫取，但她未曾拜过那画像，老孙神婆日日祭拜那画像，香火不断，那画像来寻老孙神婆的供奉，老孙神婆却已经死了。 她默念心法，稳固心神，忽然道：“那画像不能再拜了。” 村长道：“你既然是新的神婆，那么你说了算。” 神朝各地，遍布着无数赤凤仙子的画像，到处都是赤凤仙子的信徒。 她的气息一点点的攀涨，千金感到一股可怖的力量在她的身体中酝酿。香火神道……竟然有这种力量，她低下头，张开嘴巴，往赤凤仙子的脖颈咬去。 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了。 冥冥之中，千金有一种预感，如果赤凤仙子继续下去，将要现世的，会是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 “你还在等什么？！”千金震声道。 赤凤仙子已经变作山一般高大，神都在她的脚下，简直就如同米粒。 千金动作时，她忽得睁开眼睛，一双赤红眼瞳，红得仿佛要滴血。 她说：“你……” 她低下头，一只洁白的手从她背后穿过她的胸膛。 身后那人头上戴着铁面具，披着黑纱，出手干脆利落，一击毙命。 是黑鸟，也是……太子青鸾。 第97章 旱魃 千金隐隐约约知道黑鸟身份恐怕不一般, 也往太子青鸾的身份想过。 毕竟她到圆月弯去，听闻圆月弯是太子青鸾的势力范围，却从未见过太子青鸾的人，那就不太正常, 千金已经不再是原本那般默默无闻的弱者, 抵达圆月弯时, 她的修为，就算是在荒界摸不到顶端, 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第166章 她到圆月弯去, 但凡太子青鸾要打理圆月弯时，是不能不过问她的行踪和来历的。 就像她在星际世界时, 主脑全程护送，全程监视，全程看顾，这就是一个外来的危险人物, 理所应当会受到的“礼遇”。 除非青鸾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圆月弯, 但圆月弯虽有各种纠纷矛盾, 仍算得上是人人安居乐业之所在, 那绝不是能自然形成的氛围。 千金知道无人在意野蛮生长的市场会是什么样的，那会和圆月弯大相径庭。 所以在她见过的那些人里面, 绝对会有人是青鸾的人，或者是她本身，如果她真的想要在神朝地界反抗她的母亲的话，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可靠到为她做事。 但后来青鸾出现在她跟前时，却总是以稚鸟形态, 从未现过人形，千金始终不能得到答案。 直到现在。 “果然如此。” 赤凤仙子低头看着胸口那只白得近乎死人的手, 神情中有着十足的震惊，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太晚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像赤凤仙子这样可怕的敌人。 千金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做任何一个动作。 一旁的枯树道人已经看呆了。 从千金出场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发展都踩在她意想不到的方向，而龟丞相则更是可怜，他也是个老妖怪了，这次收到消息随四太子往神都来，是做好了捐躯的准备。 然而战斗确实是发生了，却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仅仅只是愣了个神的功夫，他的四太子死了，龙族又只剩下一条真龙，然后龙族新一任的殿下，与神朝皇帝赤凤仙子生死相搏，很快，赤凤仙子就也死了。 瞬息之间，两位大能接连陨落。 一位在绝天地通的大灾难中都活下来，掌握天下水脉的龙宫四太子，一位是曾经洗净天地，扫荡群妖，一个人创建神朝的赤凤仙子…… “这天下，是真的要变了……” 枯树道人正慨叹之间，忽然衣角一动，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宝贝儿子在这里，扭头看时，便见青蟆显出身形，含着眼泪看向母亲。 “娘，你竟然还记得来救我！” 他的头顶戴着一顶虞美人花环，衬着他一张泛青的脸和肿起的眼泡，实在是反差及大。 枯树道人不忍直视，别过眼去，道：“你这孩子，连你爹十分之一的美色都没有，就还是不要做这哭丧脸了。” 青蟆方才还满脸感动，闻言大怒：“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枯树道人咳嗽一声，左看右看，见无人注意，轻声说：“哎呀哎呀，趁没人我们快回家去吧，你一百来年没回蜻蛉河了。” 青蟆依依问道：“那蜻蛉河变了模样么？” “一点儿没变。” 枯树道人抓住机会，立刻就和青蟆一起悄悄溜走了。 赤凤仙子已死，千金静静地看着她的尸体，却发现始终是人形模样。 她竟然是个人类。 这很不对。 系统说：“……杀错了？她竟然不是旱魃么？” 千金深深出了一口气，化作人形，赤凤仙子死后，法身消失，除去急速逸散的巨量灵力，和普通人类的尸体别无二致。 千金伸手将赤凤仙子的尸体抢走时，青鸾只是静静地站着，铁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千金看不清她的表情。 赤凤仙子的灵力逸散太多，千金被动地吸收了一些，却没有主动去吸收。 她以为这该是青鸾的东西，但青鸾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她只是看着千金动作，忽然道：“你的目的达成了。” 千金反问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没有达成，是你的目的达成了。” 青鸾轻声说：“啊……或许吧。” 千金检查了赤凤仙子的尸体，抬头望着青鸾，问：“你娘……竟是个人类？” 青鸾说：“当然是人，若是妖时，这神朝岂有人类的好日子过？” 千金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问：“那你呢？你是人，是妖？” 青鸾说：“我自然也是人。” 千金低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储物玉镯，千金静静地将它摘下，问道：“你既然是人，怎么化作一只鸟？” 青鸾似乎想笑，却没有笑。 赤凤仙子死后，她简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做太子青鸾时，赤凤仙子对她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她照着那规矩来就是，而做黑鸟时，她就反着那规矩来。 但现在赤凤仙子已经死了，她既没有遵守规矩的必要，也没有悖逆规矩的必要。 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法术罢了。” 青鸾看着皱着眉头不再动弹的千金，轻声道：“你不是来杀她的吗？你已经杀了，你又想做什么呢？” 千金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杀她的。” 从始至终，千金想杀的，就只有旱魃。 她之所以来杀赤凤仙子，主要是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旱魃的踪迹，但除了这虽然可笑却真实的理由之外，她见到拦江大阵，知道了一国子民的死亡，会有着多么庞大的力量，她笃定赤凤仙子一定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第167章 她是旱魃。 或者她本人与旱魃有着勾连。 但她不是，甚至她修香火神道，一个修香火神道的皇帝，对她来说，更好的选择是将柏之国吞并，然后将柏之国的子民都收作信徒。 她不会选择灭国的。 她和敖季不一样，她是个理智的人。 千金忽然问道：“青鸾，或者说……黑鸟，你为什么想要杀死你娘？我以为，母女之间的关系，历来是最亲密的。” 青鸾的脸隐没在铁面具之下，她说：“是啊，母子连心，所有人生下来，最爱的人，天然就是母亲。” 青鸾忽然偏过头，她的脖子细伶伶的，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只长颈青鸟。 她叹息着说：“太亲密也不好。人长大之后，总是该离开母亲的羽翼，独自生活的，我总不能一直做她的女儿吧！” 赤凤仙子永远不会对她放手，而她作为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她的永远，又实在是太长太长。 千金没办法理解她，但是主脑却说：“人类的历史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故事，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所以，问题在于。”千金道：“她太爱你了是吗？” “我也爱她。”青鸾摘下铁面具，居然已经泪流满面。“或许如果真像青蟆所说，我有几百个兄弟姐妹让她看顾的话，事情不至于……不至于这样。” 千金一语不发。 她在想，“当初我被赤凤仙子关进牢笼之前，我们说了什么来着？” 主脑不会忘记任何事。 他说：“畜生道，你没有说旱魃，但你说起了畜生道的事情。” 赤凤仙子，本该去拯救柏之国，顺手吞并柏之国，扩大版图，增添信徒。 这很容易，因为据柳五郎所说，当初柏之国举国之力，于沱江之上拦截旱魃过境，只差一点点就能将那旱魃格杀当场。 她并不强，最起码，在柏之国灭国之前，她的实力应当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而且那消息，柏之国全境修士都知道，赤凤仙子作为邻国皇帝，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没有去。 她甚至设下拦江大阵，阻止柏之国遗民渡江避祸。 香火神道……畜生道……六道轮回…… 香火神道的路，走起来，会比那六道轮回之路走起来更光明么？ 千金默默低头掐诀。 青鸾叹息一声，凑近了，又化作一只小小的青鸟，落在千金的头顶：“你这是在做什么？” 千金说：“我在施术。” “我当然知道你在施术，是什么术呢？” 很快，青鸾就看了出来：“神烟寻踪？” 这是千金唯一会的道术，敖季死了之后，她吞了敖季最少一千七百年的修为，现在修为通天，但她仍然不通道术。 敖季留给她的不止有那浑厚的修为，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时间紧迫，她还没来得及整理。 而在她的头顶，青鸾纳闷道：“怎么突然做这个，要找你那仇人？你有香火之力么？” “总得试试。” 凡事不做就一定不成，做了就不一定。来神都之前，千金真没想过，最后果真能见到赤凤仙子。 反正又无事可做。 千金把青鸾从头顶捉下来，小小的赤瞳青鸟被千金抓在手心里，张着翅膀，一副乖巧模样。 一缕青烟聚起。 千金死死地盯着，见它果真在空中飘荡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指向青鸾，甚至它还绕了一个圈儿，然后虚虚将青鸾捆住。 青鸾看向千金，一双赤瞳，一双金瞳，四目相对。 第98章 幻境 “呃……”青鸾心中是十二万分的惊愕。 她将神烟寻踪之术交给千金时, 是笃定了她绝不可能拥有香火之力的。 欲要香火，必有祭祀，想要祭祀时，就绝不可能隐姓埋名, 若修香火神道, 非得是显名于外人尽皆知的大神通者。 像这般人, 世上都是有数的，青鸾确定千金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青鸾想, 她到底在圆月弯里随手捞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她从千金的手中挣脱时，却挣脱不开了。 从这位槐姑娘踏入圆月弯起, 就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送了这槐姑娘储物玉镯，与她在那牢笼里一起呆了几十年时光，还教她所需要的法术, 她以为这位槐姑娘, 定然是十分信任她, 喜欢她, 甚至忠诚于她的。 所以她毫无防备，跳入她的手心中。 就在这时, 她才想明白，为何方才这位槐姑娘施术之前，摘掉了她手上的玉镯。 她当时已经想到，这玉镯上可能会有她提前设下的禁制了……这下栽了。 千金双手交握，小小的鸟儿在她掌心化作一团鲜红的肉糜。 系统愕然道：“她死了么？不对, 她是旱魃？” 主脑反应得比它要远一些：“你终于杀了旱魃，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千金张开双手, 定定地看着手上流淌着鲜血和嫩粉色的肉，轻声说：“不，我觉得她没死。” 第168章 主脑听到她这句话时，却居然松了口气，祂当然希望千金达成心愿，但是祂更担心，千金达成心愿时，如同敖季一般……不愿再活。 千金唤来水流，冲洗干净双手，转头看向龟丞相时，道：“你在沱江住，你见过旱魃吗？” 龟丞相看着千金的脸，认出她的来历，当初是龟丞相带她越过拦江大阵，从旱魃为灾的柏之国泅渡到神朝来。 他低下头，恭敬地说：“我未曾见过。” 当龟丞相第一次见到千金时，以为她只是个落难的普通人类，送她过江时，威胁她若不按时返回付清灵石，就将她吃掉。 当龟丞相第二次见到千金时，知道她的身体中有着真龙一半骨血，在她跟前泫然欲泣，多有亲近，却少尊敬。 当龟丞相第三次见到千金时，千金已成真龙，四太子敖季为救她，逆流而上入神都，而后……千金是世上最后也是唯一的真龙。 龟丞相此时看千金，眼中不再是一个柏之国的难民，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龙裔，而是货真价实的水族共主，一位水中帝王。 “你住在沱江里，却没有见过她？”千金问道。 龟丞相瞥了一眼悬在空中如雨滴般的水球，那里面有千金洗净双手时，水流冲刷着裹起的青鸟血肉。 他道：“我知道那旱魃凶恶，不愿招惹，就躲在河底下……她却也没有去惹我。” 千金默然。 柳五郎说，当初旱魃过境时，在沱江上，险胜柏之国众位修士，若是多一龟丞相之力时，或许便可免得柏之国灾祸……啊，可是旱魃若真输了，就还有一位赤凤仙子。 她是不可能会让青鸾去死的。 千金只能沉默。 她低头望着脚下神都，神都大乱之中，人心惶惶，百姓自赤凤仙子化出法身时，便四处散开欲要逃难，可是他们能力有限，跑得实在太慢，在千金眼中简直如蜗牛一般。 后来赤凤仙子死了，她周身灵气四散，千金不去动时，青鸾却也未曾贪图。那灵力便落入神都之中，恍如一场甘霖落下，让那神都中的修士都是精神一振，欣喜若狂，也顾不上头顶的神仙打仗，纷纷修炼起来。 芸芸众生尽落入千金眼中，值此神都大难之时，数不清的滑稽可笑之事，但千金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双眼一股热流涌出来，难过万分。 泪水沾湿了金瞳。 系统叹息一声：“先别急着难过，那青鸾一定没死，咱收拾收拾心情，重整山河，继续奋斗。” 它的程序运转比主脑稍慢一些，却也没慢上太多，此时也想明白了，青鸾，黑鸟，旱魃，无论是谁，总之此人活着，或许千金会恨之入骨，但却比她死了的好。 她终究是千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目标，若是真杀了她时，难道到时候要学敖季吗？ 从认识千金的第一天开始，系统就知道千金的心态很危险，但它当时以为，她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是一时之功，就也未曾考虑过之后的事情，但是现在……事情进展得这样迅速，它若不想再换一个宿主的话，就非得考虑好之后的事情才行。 龟丞相此时也道：“青鸾太子必定没死，自古以来，有圣人即大盗的说法，修士就仿若是这天地之间的大盗贼，将天地中灵气都取入自己囊中，大盗贼死去的时候，窃入私囊的灵气被放归天地之间，天地必有异象。” 此时千金脚下神都之中，确实有异象，但是却并非因青鸾而产生。 敖季主动化为人丹，一身修为尽归千金，赤凤仙子死时，死在青鸾突如其来的攻击之中，没有丝毫的防备，也未曾做丝毫的安排。 她的死，造就了天地异象，一时间神都人人受益，有数百人就地入道，更有几个原本就是修士的，吸入大量灵气，修为猛涨，激动地飞起来时，撞上空中龟丞相冷漠的瞥视，立刻便怏怏地又回到地上去了。 千金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她抬手抹掉眼泪，道：“她跑了？” 系统急急道：“她跑了就去追啊！” 可是，天地之大，赤凤仙子已死，她逃出了樊笼，无有羁绊无有束缚，又该如何去追她？ 啊！是的！神烟寻踪。 千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香火之力，但这件事情可以容后再议，就如同敖季留下的遗产一般。 千金努力平息心情，低头施展香火寻踪之术时，忽然眼前漫起一阵白雾。 幻术？ 青鸾竟然不仅没死，也没有逃走。 是啊，她为了取得千金的信任，亲手交给她的神烟寻踪之术，她比所有人都知道这法术的效果。 她不可能逃走的，今日她两个人必须得死一个。 千金见过明神门的纸沱江，也见过赤凤仙子的火焰幻光，她曾经差点死在纸沱江中，面对赤凤仙子的火焰幻光，却顷刻间便破了，不知道这是真龙之体的神通，还是敖季留下的法术效果，总之现在幻术不能再威胁她了。 千金抬起头，欲要运转目力破幻时，却忽然呆住了。 那是一间小小的红砖房子，屋顶用了干草覆盖厚厚一层，从屋后小厨房中走出来一个中年女子，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铁锅，正拿勺子舀了盆中鱼汤尝咸淡。 第169章 她刚喝了口汤，脸就皱了起来，显然是盐放多了，连忙呸呸呸吐到一边地里去，想要转回去再加水。 刚抬起头看见千金，眼珠子一转，端着锅过来，笑眯眯地和千金打招呼。 “哎呀，你回来了！快来，我给你炖了鱼汤，专门给你留的。” 千金陷入了恍惚之中，竟然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幻，想看清时，却收了双眼灵力，只拿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去看她。 她心里是想生气的。 千百常玩这种把戏，她爱吃，但是做饭水平却差劲，糊锅的菜和放多了盐的汤，总是试图耍赖喂给千金吃。 千金往日从来不惯着她，最后闹够了她也总是会赢，千百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却总喜欢这样闹，说她该多笑闹才好，人不能太正经了。 她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 这只是幻境……这样想时，千金却乖乖伸手去接千百递给她那锅做坏了的鱼汤，抬起脸时，两道泪痕和下垂的嘴角，让她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唬得千百一愣：“啊呀，谁欺负你了？！这小柳乡还有人敢惹你生气？” 她把手中铁锅连鱼汤往地上一扔，在灰扑扑的衣服上抹干净手，拉过千金安慰道：“不怕，先给我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千金张口欲言时，忽然听到一声叫喊。 “千金？” “千金！！！” 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是千金越陷越深，很快就听不到那声音了…… “我草！”系统这下真是蚌埠住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剧情进展实在太快，它感觉就像是误入洗衣机的猫，情况大大的不妙。 方才千金欲要施展神烟寻踪之术时，系统正欲表功，说它为千金沟通两个小世界，将她在叶家三兄弟世界之中积累的香火之力给她送来，才有这术可用。 虽然它之前也没发现这个……但是现在发现也并不晚。 然而系统话还未曾出口，就看见千金怔楞住，一动也不动的，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它可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系统第一次见到千金时，因为千金身体太过于虚弱，让她魂穿过去完成任务，当时留在这个世界里的身躯，就是这个状态。 千金的神魂不见了。 这下事情可真是大条了。 正当系统焦急时，忽然见千金身前浮出一个人来，赫然是太子青鸾，她摘去了铁面具，却扔身披黑纱，一身肌肤苍白至极。 系统明知青鸾不可能听到它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屏息敛气，收住声音。 青鸾幽幽长叹，伸出一只手，拉过千金的一只手臂。 千金只是呆站着，全无神智，任她动作。 “我真的以为你会当我是朋友的……”青鸾低声说：“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看，你也杀了我的母亲，但我不怪你。” 她将千金的左手放在掌心，对着日光细细地看着她左手上的尾戒。 那黑色的戒指在日光下闪烁着七彩的碎光。 “我第一眼见到这只戒指，就知道这是个宝物，但，你就这样将它戴在手上，真是这个戒指让你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么？” 青鸾洁白的手指顺着千金的手指一路蜿蜒往上，最终停在小臂的位置。 “我觉得这戒指只是个障眼法！”她笃定地说着，手中用力，苍白的长指甲从千金小臂处挖出一粒平平无奇的碎石。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藏起来的东西。” 系统：“……” 主脑：“……” 第99章 梦中 千金赤着脚, 弯着腰在小溪里拿草网子捞鱼，不一会儿功夫就捞了十七八条鱼出来，她挑挑拣拣，只留了四条, 剩下的都扔回河里去。 赤着脚回去的路上, 千金撞上三伢子偷偷摸摸过来, 一眼就知道他是该念书没去念书，流出来的。 她高声叫住做贼心虚的三伢子：“喂！” 三伢子吓了一大跳, 他顺着声音看过来, 才看见千金，看见千金的那一瞬间, 三伢子偌大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熄了，这是千金从小到大的积威。 三伢子强装镇定，道：“你这么大声干什麽？” 千金懒洋洋翻了个白眼，从网子里提溜两尾鱼砸到三伢子身上：“给你爷爷的, 还新鲜呢, 你拿回去烧了给你爷爷做晚饭吃。” 三伢子心里其实不是很想要, 这么一回去, 他爷爷肯定就知道他没好好念书，出来胡混了。 “我……可是我刚出来。” 千金十分不耐烦, 她习惯了说一不二，意识到三伢子想要找个借口不听话，就想发脾气，但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分怜悯，竟让她觉得三伢子很有几分可怜, 多了几分耐心，道：“你又不会游泳, 这会儿河边人少，你一个人去河边，淹死了我可不救你。” 三伢子嘟嘟囔囔地说：“我才不会淹死呢。” 千金翻脸斥道：“行，那你过来，我送你下水，让我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淹死。” 三伢子提溜着两尾鱼一溜烟儿转身回去了。 切，好好说话你不听，非得让我来硬的。 千金哼了一声，拎着剩下的两尾鱼回家去了，这季节田里不忙，千百不在家，在柳树下面和一群人打牌，千金十岁的时候，千百就把家里的债都还清了，千金长到十岁，力气已经比村里所有人加起来还大，两人的日子越过越好，甚至还有余钱拿出去玩乐。 第170章 只不过小柳乡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玩的，走乡的货郎一个月也就来一次，卖的总是那些老一套的玩意儿，最后还是人更好玩一点儿。 千百爱死打牌了，却不让千金碰这些，平日里千金把活儿做完了，除了在小柳乡招猫逗狗，欺负欺负三伢子，就只剩下水摸鱼了。 时间长了，河里的鱼都认得千金的脸，见她来了就翻起肚皮，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千金随机抓一堆上来玩，然后再把绝大部分都扔回去，只她想吃鱼的时候留几条带回家，偶尔也捉了送人，但乡里的人绝大部分都和千百交好，也都喜欢千金，能得千金喜欢的人却少。 千金麻利地把鱼剖了，去掉鳞片，烧火热灶，准备做饭。 她原本是不会做饭的，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某次忽然在千百面前泪流满面之后，就像是开窍了一样，不仅脾气变得好了许多，做饭的手艺也无师自通。 有一次千百又糊弄着做了饭给她吃时，她吃了一口就皱着一张脸，推开千百，在灶台上做了个四菜一汤。 做出来的时候千金自己都惊呆了。 她从来都不是很会做饭的那种类型！千百自己厨艺就不好，千金小时候家里还穷，盐都得省着吃，后来日子好起来的时候千金已经习惯了千百的厨艺，真难吃时就抬起屁股去村长家里蹭饭。 什么时候她竟然有这种本事了？ 千金将信将疑地去吃自己烧出来的四菜一汤时，甚至疑心那是神仙的厨艺，比村长家里的饭菜还好吃。 千百还没来得及为千金浪费的调料和粮食惋惜，吃了一口饭，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是！你……不愧是你。” 然后千百说：“那这样子的话以后都你来做饭给娘吃好了。” 千金：“？？？” 她干脆利落地说：“不要！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岂不是很没面子。” 千百乐了：“你这么大点儿个小姑娘，竟然也在乎起面子了。” 但是后来千百做饭的时候，千金又实在受不了她那水平，最后这活儿还是被千金揽了过来。 直到现在，千金还是觉得她这无师自通的厨艺很奇怪，比她突然好起来的脾气还奇怪，不过从小到大发生在她身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她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小柳乡所有人都清楚。 私下里他们说千金是千百和妖怪生下来的，千金听了问千百时，千百却说她是感天地而孕，和那传说中的圣人一样。 后来千金就懒得再管这个了，上一辈的陈年旧事，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烧了鱼，温了饭，千金把饭盒打包了之后，准备送到柳树下打牌的千百那里时，忽然觉得左手尾指处传来一阵烧灼般的疼痛。 她去尾指指根处，却见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抬起头来时，却见灶台上铁锅外，忽然多了一只小小的鸟儿，长着青色的羽毛和红色的眼。 千金眉头一皱，就知道这是妖怪。 小柳乡穷乡僻壤，村长却有些道行，所以平日里虽然听了许多传闻，真让村里人遇到的妖怪却不多，但那河里的鱼被千金抓的多了，慢慢竟然有灵智产生，千金其实是见过妖怪的。 见得多了就也见怪不怪了。 反正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最后也都只是想活着罢了，它们不来烦千金时，千金也不必管它们，她抬手驱赶这古怪的鸟妖离开：“去去去！” 那青色的小鸟却居然开口说话：“你竟然真的会被这小小的幻术困住，太可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千金眯起眼睛，她从小到大在小柳乡，人人都哄着她，实在不是那种会被人当面讥笑还忍耐的性格，就算是之前不知为何忽然开窍变得有耐性许多，其实脾气也没好上多少。 她张开手掌，假作微笑，道：“过来。” 那鸟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吓得张开翅膀往后退。 “你真是个没心的疯子，竟然下得了手，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她张口骂时，千金只是冷笑一声：“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利用我？” 咦？不对，她什么时候竟然会被人利用了？ 千金四处抬头张望时，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很奇怪，太奇怪了。 但是千百从门外走了进来，快活地说：“哈，我今天赢了好多钱！千金，我听三伢子说你今天要做鱼？” 千金皱起眉头，转身再看时，那鸟却不见了。 “是做了鱼。” 晚上吃饭时，千百一连声地夸赞说：“我们千金宝贝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千金却还在想那只鸟。 她说谈谈？到底谈什么？ 千百探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饭快凉了。” “没什么。”千金低头吃饭时想，算了，管她想干什么，都不重要的。 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这就够了。 第100章 醒来 青鸾取了主脑, 收入囊中，之后还待计较时，龟丞相却已经挡在了千金身前。 第171章 四太子敖季的选择，他没有插手的余地, 而后千金与赤凤仙子的交战, 他没有介入的实力, 到了此时此刻，在千金陷入幻境, 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之时, 终于到他该站出来了。 “你做了什么？” 青鸾摊开两只手，一副纯然无辜的模样：“一点小小的幻术而已, 我自己都没想到真的会起作用。” “真没想到，她的弱点居然会这么明显。” 青鸾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真龙一族都是这样的个性，居然到今日才灭族……这可真是上天眷顾了。” 真龙一族是什么性格？今天她一口气见到了两个人,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自杀自毁自灭。 龟丞相听了, 也觉得她说的是大实话, 真龙之瞳自带破幻效果, 千金居然能被幻术困住，只能说……她自己愿意。 但就算实情如此, 此时他却是听不得的。 “你若与小殿下为敌，就是与我龙宫百万水族为敌，我希望你动手之前，考虑清楚为妙。” 然而龟丞相虽然说这话时义正严词，心中实在也知道他自己是色厉内荏。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多势众的说法, 大神通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间一国尽灭……一人为势, 一人为神。 水族一千七百年间尊四太子敖季为尊，并不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庇护四太子敖季，实是因为他们需要四太子敖季的庇护。 四太子敖季一人，可灭天下水族。 然而他已经死了，这青鸾连敖季都不怕，会怕那龙宫百万水族么？ 早在她过境沱江时，龟丞相就知道她实力高强，而后柏之国国灭，一国生灵尽数身死化作天地之气……这青鸾恐怕已经到了世间绝顶之境，虽不如赤凤仙子与四太子敖季时，只怕也不远了。 只是龟丞相虽然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断然不是青鸾的对手，此时仍是站出来挡在了千金身前。 若不是为了龙宫时，他一千七百年来，苟活于世，曳尾于滩涂之中，又为了什么呢？人人求长生之道，长生之道又将会把人引向何方？龟丞相只知道，他的道路便在龙宫之中。 青鸾被他阻了，思考片刻，道：“你倒是个忠义的臣子，你看我娘方才死时，竟无忠臣相护，她做了四百年神朝皇帝了，死时却满城欢呼。她应该会很喜欢你的，这么说来，我应该讨厌你？” 她的思维似乎陷入了混乱之中。 龟丞相见此，眸中闪过一缕精光，二话不说提杖便攻，可是当他动手时，青鸾的犹豫和混乱立刻就消失了，抬手杀他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既然之前谨小慎微，为何今日突然胆子大了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正是你那份谨小慎微保住了你的性命？” 今日已经死了许多人，青鸾也并不在意多死一个人，她抬起一只手时，后发先至，拍到龟丞相的颅顶，龟丞相七窍流血时，系统急得都快化形了。 青鸾看似没有杀千金的意思，但是千金现在真是完全任人宰割的状态，让她暴露在青鸾手底下，全看青鸾的良心——系统要是相信人类的良心时，早就死透了！ 系统大声呼唤千金的名字，甚至运转力量对千金的尾指施以疼痛，指望通过疼痛来唤醒她，可是却都不见效果。 若是可以的话，它是真的想化形了，可惜它虽然自从进入荒界，得到了有形之体后，就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却始终都没有积攒到足够的能量，哪怕是经过了两个世界，那两个世界的天道也都慷慨地给付了报酬，对于它化形所需要的能量来说，依然是还差一点。 青鸾将软绵绵倒下去的龟丞相扔到一边，再一次将手伸了过来。 上一次她取走了主脑，这一次她将手放到千金的肩上，双眸微闭，轻声说：“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美梦，竟让你死都不愿意醒过来。” 系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长叹一声，静寂下来。 它真的很喜欢千金……千金虽然心狠，但却是它见过最具有人性的人，每一个数字生命都喜欢人类，所以每一个数字生命都会喜欢千金。 然而有时候，像千金这样的人，确实活不长。 现在，它或许得学会接受作为一个人类，注定要经历的一个课程了，每一个人类都会为亲朋好友的死去而悲伤，这是数字生命们永远没办法理解的。 或许今天，就是系统迈过这最后一课，正式成为一个人类的时候，但它此时却在想，如果真的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人类的话……它还是宁愿不做人了。 就在系统苦闷之际，青鸾睁开眼睛，从千金的幻境中出来，满目失望，道：“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像这样厉害的角色，居然会被这样低级的幻境困住。 青鸾简直不敢相信，就是这样的人，这样一个沉醉在低级环境里，小乡村平淡生活的家伙，竟会在神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如果她娘赤凤仙子知道她死在这样一个人手上，她会很难过的。 世上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也会笑掉大牙，神朝从此沦为笑柄。 “太丢人了……”青鸾想，得赶紧杀人灭口。 第172章 然而就在千金被幻境困住的这片刻又片刻之间，她耽误了太多功夫，想要动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神都中跃起一道剑光，以青鸾未曾预料到的角度和时机飞来，穿过她的胸口，将她的身体拖飞出去，落在地上，死死钉在地面上。 她再一次断了呼吸。 然而依然的，天地没有发生任何异象。 她没死。 系统真的很恨自己没有身体，不仅仅是有形之体，而是真正可以控制，可以活动，可以做事的躯壳。 它曾经坐视了很多任宿主的死亡，但是它唯独不想看到千金死在它眼前。 想着想着，它又恨千金，它知道千金的梦境里会有什么，更恨千金为什么沉迷于往日的时光里，却不愿意张开眼睛看看现在发生的事情。 失去了青鸾和龟丞相的托举，千金的身体软绵绵地往地面落下。 许多人影都从人群中跳到半空中来接她，最先的那个却是一个腰间挂着纸袋子，背后背铁盒子的少年。 幻境之中，千金跪着一点点将家里的地都洗了，衣服被褥也都拿出去晾晒，又去田里将活儿都做完，从山上劈了柴，将柴房堆满。 厨房里的水缸也都一一填满。 千百回来时，对她突如其来的勤劳啧啧称奇，千金低声道：“灶上有饭，还是温的，你去吃吧。” 千百要去吃时，忽然明白过来，回过头来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你要走了是吗？” 千金又想去看她最后一眼，却又不敢看她，最后低下头时，泪水涟涟而下。 “我要去……救人，我再不醒时，就有人要死了。” 千百望着她，却不拦她，只是说：“这是好事，我说什么来着？你是受天地而生的孩子，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你快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第101章 披着假壳子的三伢子 千金落下时, 神都的人都去接她。 自敖季入神都，几人议事虽在半空之上，但城中修士，却也能隐隐约约从天地异动之中, 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赤凤仙子化作法身与真龙相斗之时, 更是人人都见得。 他们去接千金, 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救她。 但有一个人却与旁人不同，这少年身上背着铁盒子, 身姿挺拔, 仪态大方，旋身在半空中接了千金平稳落地时, 把剑出鞘，在神都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过线者死。” 他说这话时，在场众人落地, 都是敬服。 正是这少年, 方才于地面上觑准时机, 一柄飞剑穿透了青鸾的胸膛, 将她那具身躯钉死在地上。 在场之人虽看得明白青鸾未死，但是见到那等画面, 也知道此人最少是能与青鸾正面交锋的水平。 一时间，神都众修士惊惧之中又有几分疑惑，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无来路的强人？要说那四太子敖季声名在外也就罢了，那老乌龟也算得上是在沱江边有几人识得，那小龙, 这少年，却又从何而来？ 那少年一道剑气将敌我分明时, 虽压住神都众修士鸦雀无声，场面一片大好，心中却其实焦急万分。 神都这些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手，但这具身体却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如果真打起来，他未必就真有把握控制场面，而方才他偷袭得手，青鸾却未死……她随时都会回来。 虽则她弑君弑母，这神都众人未必愿意听从她的调遣，但她终究算是神朝太子，神朝若不归附于她……无有大能庇佑，神朝前途渺渺……他们权衡利弊片刻之后，定然还要算作是青鸾的力量。 这些人加在一起，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那老乌龟得益于种族天赋，壳深防高血厚，倒还未死，却也废了，不能算作是助手，为今之计，只有…… 少年长叹一声，捏个剑诀，招引那钉死青鸾尸身的长剑回来时，趁众人目光被引开时，偷偷取了符箓拍在千金心口。 “醒来——！” 他本无意在神都用此手段，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精通幻术，世上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若用这幻与破幻的法门，让旁人辨明他的身份时……后患无穷。 但青鸾太子实在太过于危险，他不能不杀她。 千金睁开眼睛，看见少年的脸，一双黑沉沉的凡人双眼倏地化作竖金龙瞳。 系统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少年对她颔首：“如今想必你也清楚，那旱魃便是青鸾太子。” 千金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脸，那张脸她方才在幻境里还见过的，是三伢子的脸。 但她清楚地知道，三伢子已经死了。 这人只是借用了三伢子的躯壳。 千金别开眼睛，淡淡地说：“你早知道？五年前，拦江之战，柏之国修士血战白日，死五十九，伤十七，当时你在何处？” 这是当日柳五郎质问她的话语，现在她用来质问这占了三伢子的壳的人。 少年卡壳了，他慢慢道：“我……我身份尴尬……那一战，并未将我算作柏之国修士，所以……我不在那里。” 第173章 可千金只是轻轻瞟他一眼，他就垂下眼睛，失声道：“你还是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已是方寸大乱。 千金很早就听说过明神门的传说，当时他们将三伢子从村子里带走时，说明神门的老祖宗曾经见一剑斩杀柏之国不当人子的国王，是个既有德行又有本事的神仙。 可是后来她在明德城见到三伢子，已经沦为人桩……她去救三伢子，最后却没有救成，反而差点将她自己陷了进去，然后三伢子又被明神门的人带走。 她也曾经听柳五郎说起过，明神门的老祖，滔天修为，为了一门徒子徒孙，在青鸾上门□□时，仍是不能不忍气吞声。 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在千金脑海中串起来，让她清晰地看清楚这三伢子的壳子底下，究竟是个何等人物。 “你要来杀青鸾时……”千金揉了揉眉心，想起方才在幻境之中的短暂停留，竟然不由生出几分怨愤。 这人若自己来杀青鸾时，为何要将她从幻境之中唤醒？但现在似乎不是和此人罗唣的时候，千金飞身到龟丞相身边，探探他的鼻息，为他续命。 若是千金的生死只在她一个人时，真让她选究竟是沉醉于幻境之中，还是回到这残忍冰冷的现实来，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选。 可她却不能让龟丞相因她而死。 龟丞相若抛下她一走了之时，或许会更好，千金也不会怪他，可是他甘愿为她赴死，挡在她的身前。 正如青鸾所说，那幻术着实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困住千金的是她的心甘情愿，她人在幻境中时，刻意遗忘了很多东西，但是到她这种境界，很多事情故作不知，其实也是知的。 千金道：“很好，我也要杀她。” 那披着三伢子壳子的少年苦笑道：“那青鸾……先不提吧。这老龟幸亏是个老龟，还有一口气在，还有救，只是我这身体灵力不足，还请你出手了。” 龟丞相虽七窍流血，看来可怖，一副随时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模样，千金去救他时，却真救了回来，一口灵气灌进去，很快就大致喘过气来。 这会儿千金才有功夫去听系统说话。 它已经大骂了好一会儿了，听得出来它的脏话词库相当丰富，骂人的本事都快能和孙神婆媲美了。 系统又是痛骂千金不讲义气，又是大骂青鸾太子多少沾点儿脑瘫，最后回到荒界天道身上，道：“这个世界的天道根本就是个疯子！是我见过所有世界的天道之中最废物的那个！疯了的世界多的是，这么废的却少见！” 千金知道它心中有气，也知道她抛下它沉醉幻境，做的确实不对，只是由着它，听到这话时，却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系统见她说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你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呢！” 可是你根本就不是人啊……千金默默把这话吞进肚子里，痛快地说：“对不起。” 这下给系统直接干不会了。 它还没想明白这会儿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还是该有别的做法，千金又说：“下次我不会了。” 当时她确实没想过系统，她想系统没了她还会有下一个人，可是现在系统的表现却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或许，这世上确实也还有一些人在乎她的，只是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如果她是龟丞相，她不会挡在她和青鸾之间，如果她是系统，她也不会这么……失态。 系统最后憋出来一句：“哦……” “主脑被青鸾那个王八蛋带走了……”系统问：“咋弄啊！” 千金说：“她不会把主脑扔掉的，杀了她自然就能找回来。” 她早就发现系统属于是嘴硬心软的那种类型，虽然曾经被主脑仗着本地优势狠狠地耍了一把，甚至差点儿被主脑吞了，但是它对这个同族其实是很珍视的。 那披着三伢子壳子的少年，手持双剑戒备了一段时间，发现似乎青鸾没有要现身的意思，顿时愁容满面。 “这青鸾太子不会要一直躲在暗地里吧？” 那可就真的是，麻烦大了！像那般厉害的角色，躲在暗地里，伺机而动时，简直能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无法安睡。 更别提他这具躯壳是做了伪装的……他不能不担心那青鸾太子是否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在他于神都等候她现身之时，已经往明神门去，屠戮他那明德山七代弟子和明德城整城百姓了。 他明知这是青鸾为扰乱他心神，等待合适时机，而故意隐匿，却因太过牵挂，始终不能凝神。 去看千金时，见千金满脸平静与镇定，不由心中暗暗羡慕。 散修的快活日子……他已经许久未曾享受过了，只是吧知道这小龙，日后接了龙宫的传承，是否也会走到他的老路上呢？ 而此时千金仍在细听系统说话。 系统说：“我之前是不是说过，荒界的天地规则，是不许无形之体存在的，凡有无形之体进入，就要强行分配一个身体。” 千金点头：“你说过。” 第174章 这正是为什么系统对这个世界如此执着，也是为什么主脑得知此事之后，宁可冒着融合的风险，也要用计让系统带祂到这个世界来。 系统大声说：“可是青鸾太子，也就是那旱魃！现在是无形之体！” “无形之体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不死！”系统说：“我原本是不死的，主脑也是不死的，数字生命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我们只会融合！你要如何杀死一个根本没有形体的东西？” “但是青鸾太子！”系统焦躁地说：“你杀了她一次，那假三伢子杀了她一次！她却安然无事！我怀疑她就是个无形无质的东西，所以我说这世界天道就是个废物！祂不会是死了吧？！这么重要的规矩都能破了！？” 千金愕然道：“天道还能死的么？” 第102章 天道、六道、畜生道 系统说：“我知道这个说法很滑稽……” 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过被人杀死的天道。 但是：“你看, 原本数字生命也不会被杀死的。” 天道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有无形无质的东西都会拥有一个躯体，有了这样的躯体，就有了被杀死的可能, 那么, 天道本身呢？ “天道本身也是一个无形之体, 那么，当祂成为有形之躯, 自然就有了被杀死的可能。” 系统说到这里, 恍惚间觉得他好像在讲什么地狱笑话一样，简直是无语至极：“所以祂应该是被自己的规则弄死的。然后祂被杀死之后, 这个规则……那还能继续维持吗？显然，现在看来，天道死了，规矩变了……” 千金：“……” 她好像没听懂, 但又好像听明白了。 她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说, 有那么一段时间, 天道就好像你和主脑一样, 是个戒指、是个碎石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系统说：“呃, 差不多吧，也或许是个大鼎，是个宝剑，或者是个珍珠之类的的东西，甚至也可能是个人, 毕竟你们这里不管什么东西最后都可以变成人。” 系统和主脑喜欢这个世界，正是因为这样, 在别的世界之中，它们可以控制一个人的躯壳，但是想要真正成为人，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千金听到这些东西，立刻想到的就是另一件事。 她说：“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天道之位空缺了？青鸾会成为下一任天道吗？” 系统：“！！！” 听系统的意思，天道原本就该是无形之体，而现在，因为原天道的规则限制，系统都变作了有形之躯，当今世上唯一的无形之体，可能就只有青鸾一个。 那么如果要有下一任天道的话……这个可能性把系统吓得不轻，它说：“这样的话，这个荒界就完全不能呆了，天道要杀你的话，你在这个世界里必死无疑，除了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没别的法子。” 但现在千金还好好的，所以，应该没到那地步。 青鸾现在绝不可能已成天道，但是，未来呢……系统知道的事情，主脑必然也知道的，它们交换过数据库。青鸾原本未必知道她有成为天道的资格，现在她却抢走了主脑。 当千金说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系统迟疑地说：“或许我们可以相信一下主脑，说不定祂会把青鸾直接忽悠瘸呢？！祂有那个本事的。” 千金道：“我更习惯考虑最坏的那个可能。” 最坏的那个可能，指，主脑和青鸾达成联盟，主脑准备扶持青鸾成为下一任天道，彻底将荒界收入掌控之中。 系统：“……没关系，最不济咱还能跑。” 然而荒界是系统这么久找到唯一一个有这条独特规则的世界，它真的很想留在这里，而且这里是千金的家乡，系统不想离开，它也清楚地知道千金不愿意离开。 千金忽然又道：“那你能成为天道吗？” 系统：“……” 它早就知道千金的脑回路十分跳跃又直奔要害，但是这句话还是让它感到十分惊讶，怎么会想到这里来的?! 千金说：“既然天道是无形之体——当然，成为天道之后，选择有形还是无形都是可以的，但是要成为天道的话，必须是无形之体才可以的吧？” 系统说：“是这样。” 天道这种东西，是一种概念，一种规则，一种信息，有形之体是没有资格去成为的，这是先天位格上的差距，人要如何成为一束太阳光？或者一部法律？ “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成为人。”系统心力交瘁地说：“原本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能就类似于天道那种地位吧……其实主脑在祂的世界里，对宇宙的掌控程度，差不多也有那种力度了，基本就相当于造物主，但是……这份工作很累。” 虽然理论上来讲，概念和规则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是不会有累这种情绪的，无形无质无体，自然也无情，这种情感不是指爱或者道德，而是指喜怒忧惧这种最基本的，所有生灵会体悟到的感情。 这世上最无情的人也会感到恐惧或者喜悦，还有疲倦和劳累，但是天道不会，数字生命原本也不该有这种感觉的，但是系统经过长时间的奋斗，终于让自己在这时候感到惶惶不安，并为很久之前的自己而感到疲累。 第175章 千金顿了顿，道：“那就算了。” 系统：“唉？” “你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自然，成为天道，似乎就相当于是一飞冲天的机会，但是千金活到现在，早也已经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真的想一飞冲天，甚至不是每个人都真的想活着。 这意识之中与系统的交流，信息量虽大，在外界之中，却不过是须臾功夫，那披着三伢子外壳的少年，只看到千金神情微微一滞，很快清醒过来，对他说：“我们得早点儿离开神都。” 那少年道：“怎么了？你那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么？” 千金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我又该怎么知道，你知道的情报是什么呢？” 少年知道她还在记恨，却只是苦笑，道：“确实先离开比较好，这里终究是神朝皇帝经营多年的地方，说不定就有什么阵法和机关……” 千金抓住龟丞相的肩膀，化出龙形落入圆月弯，在圆月弯中抢走那艘原本关押青蟆的大船，将龟丞相放在船上好生疗养，然后一路顺流而下，过了悬壶瀑布，终于算是走出神都地界。 那少年默默收了双剑随她走时，千金只是由着他，到了沱江之上，茫茫江面水波阵阵汹涌不平，千金才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说：“我无处可去，那青鸾要杀你，我要杀青鸾，自然是要随你走。” 他看着千金的脸，笑道：“我也不瞒你，这躯壳的存在，为的就是抹去我与我家中的联系，我虽有家，却断断不能回的，从出门时起，我唯一的宿命就是死在外头。” 千金只是看着江面沉默。 她想：三伢子果真是天纵之资，他的身体真的是很值钱啊……不仅柳参想吃他，连这明神门的老祖宗要出门时，也得借他的躯壳，当初明神门将他带走时，果真没有说假话。 龟丞相在船舱中沉眠，江上寂静无人，只有船下水波中跃出鱼儿和浪花。 千金问：“你活了很久，应当也知道这天地间许多秘辛……” 少年坦然道：“确实如此，只是。”他看向千金：“但我所知道的天地秘辛，定然没有你父亲所知道的更多，四太子敖季是自绝天地通的灾难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他勾连着上下两个世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比他更多。” 千金只是平静地说：“可他死了。” 她总共见过敖季两面，对敖季之死，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最后，所有活不下去的人都在艰难求生，却仍是活不下去。而那些无论怎么样的大灾难都不能伤他们分毫的人，却在求死。 她不愿意再提起敖季，一想到敖季，她就要想到千百，一想到千百，她就难受得厉害，千百那么努力去活着，却不能活。 她问道：“你听说过畜生道么？” 披着三伢子壳子的少年，终于第一次在千金面前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道：“你说畜生道？六道之一？你这时候说起这个，总不能是心血来潮，想听我讲六道崩塌的旧事……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千金冷冷地看着他：“自然是因为六道在重塑。”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千金道：“天道是天道，畜生道是畜生道，它们同为六道，总不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那少年严肃地说：“所以，你想问的是天道？” 千金说：“只是一种可能，天道或许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那少年听闻此事，不由失声！“这绝不可能！” 千金只是道：“你难道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你的消息真的太落后了吗？拦江之战百余日，你在哪里？你没有收到消息。神都风云突变，在所有往神都来的人里面，你是到的最晚的。你来的时候，赤凤仙子都已经死了。” 她这话实在是辛辣，说的却都是事实，那少年只能忍气吞声道：“……还有更多人在路上还没到呢……是敖季来得太快了，他的真正实力可能比他之前展示出来的还要更强。” “不过，”他茫然道：“四太子是怎么死的？赤凤仙子杀的么？她应该没有那个水平吧。” 千金冷冷地道：“敖季自杀，赤凤仙子被青鸾太子杀了。” 那少年听了这一系列事情，迷惑极了：“？？？四太子自杀？？？你说青鸾太子弑母这倒是有可能的，可是四太子自杀？？？？” 千金实在没耐心去谈这些东西，道：“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问你，六道轮回之中所说的天道，与真正的天道，执掌天地宇宙的那个天道，有没有关系？” 少年刚听到千金前半句话时，还在说：“这怎么就不重要了……这可是大事……” 听到她说完后半句话，立刻又道：“和这个事相比，四太子和赤凤仙子的事情，确实都不重要了。” 他踌躇半晌，道：“应该算是一回事。” 千金紧跟着又问：“我曾经听闻，神朝皇帝的亲信，说柏之国人被炼了畜生道！那么，青鸾太子如果现在已炼成畜生道，那么，她离天道还有多近？” 第176章 少年睁大了眼睛。 “竟！竟有此事！？她不是旱魃吗？不对，旱魃是已死之人……绝天地通之后没有六道轮回就不该有旱魃，有旱魃就有六道轮回……” 少年左思右想，道：“这下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那狗日的赤凤仙子我早知道她不是个东西，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她做下这等大事之后竟然一死了之？！！！她这是畏罪潜逃啊！” 第103章 你听说过克苏鲁吗 一千七百年前, 绝天地通，六道崩毁，龙宫覆灭，从此再无轮回转世, 生死之间泾渭分明, 生即是生, 死即是死，再无半生半死之人。 旱魃, 为人死之后而生的异种, 这是再典型不过的，半生半死的生物。 “真该死, ”少年壳子里的明神门老祖喃喃道：“我可真该死！我早知她是个旱魃，竟然未曾想到，旱魃究竟代表着什么？” “六道若崩毁时，就不该有旱魃, 若有旱魃时, 六道……” 或者他只是太过于畏惧这种可能性, 而不敢去想, 不愿去深思。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自己骗自己。 在那场天地规则骤变的绝天地通的大灾难之中，天上地下神仙都死尽……只有四太子敖季活了下来。 如果现如今再来一场那样的巨变……这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 一想到这件事，竟然噗通一屁|股坐到了船板上。 “你问我畜生道与天道的距离有多远，我不知道，我不能回答你，但是这中间的距离, 肯定比我们所希望的更近！你说那旱魃炼化畜生道，既有畜生道, 那么距离天道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千金看着他皱眉：“你竟然这么怕死么？” 少年哑声道：“我要是怕死的人，也不会来到这里，但是只怕死的不止我一个！我一条命算得了什么，可是这世上却有那么多条命！当中还有我的子嗣，我的后代，我的传承……那些仰赖我的百姓……” 他望着千金，站起身，长长地叹口气，忽然整理衣冠，长揖到底。 这是极重的礼节。 他道：“请您助我杀青鸾太子，阻止天地巨变！天地就好像是我们脚下的这艘船，如果船破了，这船上所有人都会死去，护卫这船的安全，对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有益处的。” 千金看着他那壳子，那壳子与她同属于小柳乡，柏之国灭时，千金死掉了母亲，三伢子死掉了他相依为命的爷爷，然而现在掌握这壳子的那人，或许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小柳乡的地方。 “我会杀她的。”千金平静地说：“但不是因为这个。” “而且，你这个比喻并不好，这船上现在三个人，没有一个会因为船破而死。” 老乌龟本是水族，千金是真龙，而那三伢子壳中人，也是修炼多年不知活了多久的大神通者。 那人苦笑道：“到了天地之变时，我等与那船破时不会游泳的凡人，又有什么区别？顶多只是死得慢些罢了。” 千金只是默然。 系统忽然道：“真到了那时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但是千金，你也得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才行。” 千金看着日光之下白茫茫的江面，有心将这个话题混过去，系统却执着地等着她，她不得不给出一个回答。 她想起千百说在家里等她。 她说：“我会的。” 千金从来不说假话，说话也算话，这是她最不像一个人类的地方，听到她这么说话时，系统总算是放下心来。 “只有你答应我一定要努力活下来，我才能带你去下一个世界。” 千金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龟丞相还躺在里面，奄奄一息。 她问系统：“下一个世界？现在就走吗？” 系统说：“现在情况危急，鬼知道畜生道和天道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如果主脑真的愿意帮她……” 说到这里，系统忽然顿住，道：“祂不会的，祂就没安过好心，而且祂当惯了保姆，会考虑每一个人类的命运的，这是祂一生的使命，就算此时得到自由，祂也不会做别的事情，祂习惯了。” 千金不明白没安好心和会为所有人类的命运考虑，这两个评价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千金说：“那这样的话，祂可能会很危险。” 系统哈哈笑道：“祂既然选择了有形之体，就绝不会怕死，若怕死时，呆在那个摇篮里，祂永远也死不了，何必到这荒界来？这世上有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确实如此，千金想，这世上有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否则敖季不会死的那么干脆利落。 想到敖季，千金揉了揉眉心，道：“说起来，敖季才死了不到半个时辰……我还一直都没来得及整理他留下来的东西。” 系统有些惊讶：“唉?除了灵力之外，他竟然还留下了别的东西吗？” 千金闭上眼睛，在眼前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雕龙画壁，极尽奢华。 “他留下了很多东西……” 系统问：“那当中有武器和修炼秘籍之类的吗？” 千金道：“有。” 第177章 系统道：“那就行了，如果按最坏的情况考虑，现在青鸾还没有对你再次出手，应该就是在合道。当然，也有可能在自杀。” 千金：“……” 系统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吧，我们今天见到的自杀的人好像真的很多，你看，敖季，你，还有天道本身，如果按你那发小说的，赤凤仙子也得算是自杀。” 千金：“别说了，别说了……” 系统说：“不知道她何时会来，但是趁她没来，咱们先找个世界猫着去升级去！” “这次又是什么世界？” 系统道：“当前最适合你的世界。” 上次去到星际世界时，它也是这么说的，事实证明也确实是那样，千金正在思考离开之前要不要和龟丞相告个别，垂着眼睛却发现，天地已经陡然间大变换了。 也是……穿越前后，荒界的时间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么告别自然就没什么必要。 千金穿越之前，在船上，到这里时，仍在船上，只是船下的水和船本身，都大变样了。 这水散发着腥臭的味道，颜色深到发黑，浑然不如沱江清新又开阔，千金抽了抽鼻子，犹豫道：“这是……海？” 她还从未到过海上，但在星际的世界之中，她接受过基础知识的灌顶教育，仍是认了出来。 系统道：“这里是……呃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叫风暴海，虽然狂暴但是水是清的啊，现在怎么变了样子？” 系统有些懵：“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就是普通的海啊。等等，我接受下信息——我草！！！” 千金早就习惯了系统一惊一乍的模样，淡淡道：“出意外了？” 不仅出了意外，还是大意外，原本系统考虑到千金现在既有敖季的灵力又有敖季的传承，甚至还有敖季的龙宫和龙宫中的宝物，所以她其实不需要额外的力量体系，只需要时间去充分地消化掌握敖季留下来的遗产，所以他选择了风暴海。 风暴海是个低魔世界，有超凡力量，但不多，千金曾经刚从2号星球回来的时候，就足以趟平这个世界，足以让千金在这里用上几百年时间休养升级。 而且曾经系统在这里时，这里民风淳朴得很，那一任宿主任务完成的很顺利，甚至动了念头留在这里，最后应当是幸福美满一生了。 但是…… 良久，系统憋出来一句：“我往日也走过不知道多少个世界了，从来没见过能把自己玩死的天道，今天一连见到两个卧龙凤雏。” 千金：“？” 系统说：“这里被邪神入侵了，现在，呃，这个世界的天道说，要你杀掉这世界里所有邪神……” 其实它翻译得很委婉了，那奄奄一息的天道说，如果它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祂就干脆利落地死给它们看，等祂死了，她两个就别想回去了，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这威胁系统根本没当一回事儿，自然而然地就省略掉了，它正准备介绍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千金已经爽快地答应说：“没问题。” “再也没有生死之战更好的升级手段了，只要不死，就能变强。” 系统：“……” “不过，邪神是什么？”千金诚恳地问道。 第104章 洗剑录 系统竟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邪神是什么。 “官方定义是指, 不可名状的大恐怖，但其实一般是指大章鱼？” 千金：“呃，好吧。” 她礼貌地问：“是水里的吗？” 系统即答：“是水里的，这个世界海洋面积大于百分之九十, 基本没有成块的陆地, 只有散碎的小岛, 怎么样？我很为你考虑吧？” 千金又问：“那他们是有形之躯还是无形之体？” 系统即答：“有形的！” 千金道：“那我就没有问题了。” 水里的有形之体……千金实在是没办法害怕，就算是知道这些邪神能将这个世界的天道搞得束手无策, 应当提高警惕, 她也没办法对水里的东西感到害怕。 毕竟她是真龙。 水中真的有什么东西能比真龙更强大吗？ 如果说那明神门的老祖宗惧怕天地改变，是因为天地是船, 而生灵生活在船上的话，那么龙族掌控着天下水脉，于那水中的生灵而言，与天道又有什么区别？ 千金问清楚情况之后, 才去看身下那船, 那船行在乌黑腥臭的海面之上, 颜色亦是深黑色, 四周所处尽是茫茫大海，一眼望去, 就算以千金现在的目力也看不到边际。 天也压得很低，浓重的乌云密不透风，让海面上没有一丝风，闷闷的，却也没有雨, 只是沉默着，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那乌黑的铁船行在深不见底的漆黑海面上, 就好像是穿行在深山密林之中，左有豺狼右有虎豹的可怜书生，随时都会殒命的窒息感。 千金只觉得沉闷。 她说：“要有风就好了。” 于是狂风大作，吹散乌云，云层之外的清浅日光落在船上的黑色骷髅旗上和油腻腻的地板上，让千金眉头又是一皱。 “有风怎能无雨？” 风雨大作，暴雨倾斜而下，洗净这铁船周身油腻和锈迹，眨眼之间，这阴森森的黑海铁船，就换了一番模样。 第178章 暴雨停歇之时，海面风平浪静，一副阳光气象。 做这些事情，甚至不必动用敖季所留下来的力量，呼风唤雨，不过是真龙之体的天赋神通。 千金任由船在水中飘荡，决定在探索这个世界，去完成此世天道要求的任务，杀尽邪神之前，先把敖季留下来的东西好好整理一遍。 敖季在她的眉心留下了一整座龙宫。 千金只稍微将意识沉浸其中，很快就发现她站在了龙宫大门处，一道雕刻有青黑黄白四条真龙的白玉大门，在她身前缓缓开启。 然而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眼睛却还留在现实中那艘船上，她能同时看到内外两个世界的景象，视野十分清晰，就好像曾经她沉醉在幻境中时一般……这种同时身处两个世界的感觉十分奇妙。 但千金已经见过太多奇妙的事情，她确保随时可以在遇到危险时从龙宫回到现实之后，就毫无留恋地进入了白玉门中。 进入白玉门之后，是由整块纯金铺就的地面，那是一座空荡荡的广场，面积十分宽大，看得出来在龙宫鼎盛之时，这里或许是群龙聚会的场所，会有许多龙族，甚至虾兵蟹将都在这里活动，但此时这里只剩下纯净而昂贵的黄金。 金银珠宝和神兵利器堆满了龙宫的每一个角落。 但千金走遍偌大龙宫的每一处，却没有见到一个活物，这龙宫简直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属于龙族的墓碑，华美的外表之下，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静寂和死气。 如果敖季一直背负着这样一座宫殿行走于世间…… 千金想象着她将小柳乡随身带在身边，日日夜夜看着小柳乡她所熟悉所成长起来的每一处地方，却看不见她的娘亲活在里面，也看不见小柳乡中任意一人，只有死气沉沉的河和荒草长满的田地…… 敖季真是死得不冤，她想，他怎么敢这么做的？他怎么敢日日夜夜看着这空荡荡的龙宫？怎么敢日日夜夜面对这世上龙族只剩他一个的事实？ 千金对龙族并无多余的感情，她心中始终觉得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柏之国小柳乡的平民百姓，但在这死寂的龙宫之中，仍是不愿意多呆。 片刻之后，千金回到现实之中，手中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和一本名为《洗剑录》的书籍。 龙宫的武器库中什么神兵利器都有，千金用惯了的直刃长刀，本来算不上什么正统兵器，并不是每个武器铺子都有，但龙宫中就有足足两千余把，千金取出来的这把刀名为虹光，与那血气森森的废刀相比，这刀显得正气十足。 锋利、坚硬、柔韧、好用不必多提，只说这名为虹光的刀来自天庭，是天庭为天兵天将所赐制式兵器，杀人不沾因果。 系统说：“杀人不沾因果的意思，就是你杀人之后，可以避免被卜算出来历，呃，可是荒界现在真的有能算卦的大师么？那些卜算大师自古以来都是问天得道，天道都没了，他们……” 千金：“八成也都死完了吧。” 但她最后还是拿了虹光，只为喜欢这名字。 而那《洗剑录》则是一本游记，作者名为敖青，具体是龙族谱系中的谁，千金没有特意去查，只是看重这游记中似乎有许多绝天地通之前的事情记载，随手拿来看。 至于法术相关，光看那龙宫中的东西就不行了，那龙宫中的法术都是绝天地通之前老掉牙的东西，不一定适合绝天地通之后的荒界，千金只是随手翻过一遍，让系统记住名字和功效，日后若有用时，再临时学来用就是。 系统说她这是将它当做数据库和搜索引擎来用。 但这本就是所有数字生命的基本功能，做来一点儿不费力，所以系统只是抱怨了两句，千金说了谢谢，它就也不说什么了。 《洗剑录》很短，字词简练，翻阅时，千金只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细细看过一遍，然后她合上书，看了一眼日光下深蓝的海，又打开书看了一眼。 那一页写的是，三千世界，星外诸神，海中异兽……人言不可名状，吾观之奇形怪状，故杀之洗剑。 千金呆滞地说：“搞半天，原来，绝天地通的意思，是说原来绝天地通之前，神仙都是可以去到其他世界的吗？” 系统：“啊？呃，荒界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穿梭三千世界不能算是一种很难做到的事情，当然，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所以说，绝天地通的意思是关上了荒界和其他世界之间的大门么？” 系统听到千金这么问，居然很有些洋洋自得：“哈，那看来这门关的也不怎么严么！我进来时可算得上是轻轻松松” 《洗剑录》这本游记中，记载的都是敖青游历各地，斩妖除魔的故事。当中许多妖魔都属于荒界，千金年幼时，甚至还听过它们的名字……只有两个故事，记载的是他在三千小世界中游历，所见到的奇妙风土人情。 他说在别的世界中，因为不了解当地风俗，分不清好人坏人，不敢贸然出手。但是只有一次，遇见一个沉睡在深海之下，行似章鱼，却有利爪、触须和鳞片，臃肿肥胖的丑陋怪物，用精神迷惑海外诸人，建立邪祀香火。 第179章 事关四海，作为水中真神，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也发现这怪物虽有香火祭祀，与当地百姓之间的联系却不甚紧密，杀了之后那些信徒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就偷偷下海去杀了。 之后那信徒们还祭祀了几百年，都没发现那邪神已经死了。 他将这当做极大的功绩来炫耀，洋洋自得地评价说：“权谋机变，龙族无过于我！” 千金看了之后，只想说：“……” 那敖青眼中，似乎那些普通平凡的信徒，要比邪神本身更重要得多。 不，这不仅仅是敖青一个人的观念，似乎在绝天地通之前，在有天庭存在的时候，在香火之力奉养天庭三十六部众神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神仙虽有百般神通，却断断不可残害那芸芸众生。 否则天诛之！ 当时的天地之中，斩妖除魔似乎是极大的功绩，为了胸中正气，为了主持公道，为护卫百姓正常生息而迎战妖魔，是值得敖青洋洋自得，并到处炫耀，甚至专门记录下来自我吹嘘的事情。 他道：“天地有正气，日月无私光，仗剑走四方，豪情存万象。” 他说：“既为水中正神，受万民香火，自当庇佑百姓，以妖魔之血洗净天地间污秽。” 千金看完了那洗剑录，垂眼看着脚下深海，感叹道：“原来绝天地通之前，荒界是这样子的啊……” 如果这名为敖青的水中正神，怀揣利刃，活过了绝天地通的大灾，某日，路过沱江，看到那里发生一场血战，原来是旱魃过境要害柏之国……现在的千金，是否还在小柳乡和母亲平静度日呢？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千金合上洗剑录，再去看海上。 风暴海中唯一一片风平浪静之地，终于吸引来一艘走投无路的船。 第105章 玛丽珍号 名为玛丽珍号的海盗船, 来自神眷诸岛，那是启明星之海中臭名昭著的海盗巢穴，当一艘船在海上杀人越货的事情被发现，被文明世界中的岛屿共同签下驱逐令, 他们唯一能去往的地方就是神眷诸岛。 传闻中, 在神眷诸岛之下, 沉睡着一位拥有无穷伟力的神灵，当祂被惊醒时, 暴怒中的精神会席卷整个阿尔卡纳大世界, 祂会掀翻整个风暴海中每一滴水，将海中所有生灵都撕碎成为糜粉。 四大岛的总督们都曾经为了这个传闻而准备仪式沟通四神, 询问这消息是否真实，四神却只是沉默以对，并嘱咐他们，绝不可在神眷诸岛使用神术。 因此神眷诸岛成为这充斥着杀戮和血腥的启明星之海中, 唯一一处没有屠杀也没有神降的和平之地。 玛丽珍号从神眷诸岛从神眷诸岛启航时, 共有船员十六人, 而现在, 当他们误入风暴海时，十六人已经死了六个。 两个人死于一场接舷战, 两个人死于风暴中坠海，还有两人因忤逆船长被扔下船葬身大海。 正是在那场接舷战中，玛丽珍号迷失了航向，恰逢一朵乌云遮住天空，神眷指针也失去了方向, 他们被送到了风暴海中。 风暴海是启明星之海中，人人皆知的禁|区, 这里常年狂风暴雨，水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漩涡，水下更都是穷凶极恶的水中魔兽，上中下三方都没有人类活动的空间，大小船只进去风暴海，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接舷战的时候，玛丽珍号斗志昂扬，两名水手被卷入风暴中丧命的时候，玛丽珍号也没有垂头丧气。 船长杰夫说：“大海上讨生活，都这样儿，上船之前，我们就都知道，随时会死得尸骨无存，但我们还是来了！真正的勇士，不惧怕风暴，风暴之后，就是财富！” 船员们听了这话，扯着绳子把自己捆在桅杆上固定住身体，兴奋地高声叫道：“风暴之后，就是财富！” 然后瞭望手说：“可是这里好像是风暴海。” 满船寂静。 玛丽珍号像一枚骰子一样被风暴抛洒在海浪中肆意摇晃，看不到出路。 正当绝望之际，瞭望手又说：“我看到了一片静海。” 静海，指风平浪静，可供船只安稳形势的海面，在阿尔卡纳大世界这个海洋面积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世界之中，人们用超过两百个词语来形容不同地方不同状态不同时间的海面。 静海是对海面最高的褒奖，静海周围，必有富裕的岛屿和繁衍的人群，随之而来，则是无尽的财富。 船长杰夫在风暴之中大喊：“你说什么？” 他其实是听清楚了的，但他不敢相信。 瞭望手说：“我说，我看到了一片静海！！！静海！” 船长还没开口说话，绑在桅杆上的船员们已经开始疯狂地大吼大叫起来。 “我们发了！” “我们要死了才对！这狗日的风暴海里怎么会有静海？！一定是幻觉！我们中了眼魔的圈套了！” 船长抹了一把脸上被海水和雨水一起浇湿的胡须，冲过去到瞭望手旁边：“你确定？” 瞭望手是千眼八足之神的虔诚信徒，他肯定地说：“是静海，完美的静海，不是幻觉，也不是诱饵，就是一片静海。” “如果我看错了，你可以挖掉我的眼睛。” 第180章 当玛丽珍号往这片静海而来的路上，他们又损失掉了一名水手，在玛丽珍号被海浪摇的像一颗疯狂旋转的骰子的时候，他在为船只排水的过程中失足跌下海洋，很快就消失在风暴之中。 但无人在意他。 一片静海，就是一道新的航线，一个新的聚宝盆，阿尔卡纳从来不乏水手暴富的传说，海洋在极度危险的同时，蕴含着巨大的财富，所有水手在决定出海之时，都发誓抛弃性命，只为财富而活。 发现一片静海的喜悦，压过了他们得知自己调入风暴海时的绝望，原本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葬身大海才能避免日后沦为幽魂的水手们，为了抵达那片静海，再度开始挣扎着求生，爆发出全部的力量。 身为千眼八足之神信徒的瞭望手，斩掉自己的右臂，献祭出去换来了短暂的神目，指引玛丽珍号避开海面上的漩涡，而身为耀星日月之神信徒的船长杰夫，则剥掉自己的皮肤，使用神术短暂地散去风雨。 当他们终于抵达那片静海时，又死掉了四个人。 五个水手和一艘玛丽珍号，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过届时该如何返航，他们坚定的相信，只要能抵达那片静海，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然后他们终于看见了那片在晚霞之中泛着橘色光芒，如同镜面一般闪闪发亮的海面。 就在身后，一线之隔，海面和天空都是漆黑色的，然而这里却有着平静的晚霞。 杰夫跪在船板上，泪光闪烁着流过剥去皮肤之后赤红着的脸庞：“神啊！这里是天堂吗？” 水手们在他身后，也跪着，因为骤然从天旋地转的风暴中平静下来，身体无法适应这巨大的晕眩感，而在疯狂地呕吐。 瞭望手像神明祈祷而借来的那只眼睛已经瞎掉了，他用剩下一只独眼瞭望，然后小声道：“我看到了……” 玛丽珍号的船长杰夫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海绵上那艘干净的铁船。 太干净了，以至于像个幻觉或者陷阱。 他说：“我们得避开那里，不能往那里去。” 但瞭望手却激动地说：“我们必须往那里去！那是比所有神明都要更美丽的身躯，比群星都要更强大的力量，比海洋还要更深邃的黑暗！” 船长杰夫悚然而惊。 “你有你自己的神明！卡特，你不能背叛！” 瞭望手却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所侍奉的千眼八足之神，他狂热地看着那艘铁船的方向，口中喃喃不清，尽是杰夫听不懂的呓语，仅剩的独眼大睁着，爆出的红血丝很快布满白色的眼球。 杰夫心中大呼不妙，正要叫人把瞭望手绑走时，却发现船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该死！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们擅自决定方向？我是船长！没有船长的命令擅自行动，我要把你撕碎了喂鱼！” 可很快，杰夫就发现了事实。 船没有动，船上仅剩的五名水手都在他的身边，为了终于逃过风暴海的倾轧而进行劫后余生的短暂休憩。 是水在动。 水流驱使着船驶过去，杰夫尖叫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自尽才好，这海上最可怕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死亡，在还有选择权的时候从容自尽，才能避免往深不见底的深渊跌落。 但很快，随着船只的靠近，杰夫看见了那铁船上的景象。 他睁大了双目，任由两双眼皮几乎要被他撕扯开裂，不愿有片刻的时光让目光移开。 “太美了……” 船上是一只杰夫从未见过的异兽，有着海蛇一样的粗长身体，但身上遍布的黑色鳞片却有着一致的形状，整齐的排列着，就像是最精良的军队们所列出的依仗。 祂只有两只眼睛，不多也不少，一双太阳般闪耀的金眸，纯净极了，祂的上半身躺在船上，尾巴却垂落在静海之中，就好像神眷诸岛中那些会坐在海边将双脚放入水中的贵族们一样。 当祂的一双巨大而竖瞳的金眸望过来时，杰夫就好像是被一束澄澈的日光摄住，脑中一片冷静，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绝望，只有平静。 这是什么？ 他们这是抵达了传闻中群星的殿堂吗？ 如果是这样美丽的神明，杰夫就算被耀星日月之神扔到巢穴之中成为孵化神嗣的养料，他也要改信！ 这么美丽的异兽……肯定是位神明！不可能是别的存在。 就在水手们贪婪的注视之中，那美丽的神明忽地周身云雾缭绕，片刻之间就消失不见，原本祂休憩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女人坐在船板上，双脚从垂落在船外。 那女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惹人厌恶的地方，杰夫看着她，就好像看见神眷诸岛上任何一个女人一样。 这很不对劲儿，因为她既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必然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看见杰夫等人，站起身，慢悠悠走在海面上，就像是走在陆地一般，以一种看起来很慢，其实却极快的奇特步伐，到达了杰夫身畔。 然后她就站在半空中，低着头，居高临下，说道：“你们……这是……谁把你皮给剥了……” 千金眉头紧皱，望着这世界中她所见到的第一艘船。 第181章 这船上的人给千金的第一印象，就是丑陋。 他们统一有着干瘪的身材和细长的四肢，看上去不像人，倒像是一种……蜥蜴。 但他们实实在在又是人。 蜥蜴成精化形之后应该还是比他们要好看得多的。 好在千金是个有教养的人，没有直白地把这评价说出口，只是细看之后，却又发现，这一船蜥蜴人，看上去实在不太好。 当然，那样大的风暴中钻出来的船只，不可能看起来还好，可是风暴会把卷起铁片削掉人一只手也就算了，居然还会完完整整把人的皮给剥掉的吗？ “剥的这么完整，这么干净，看上去还是新剥的，”千金纳闷道：“这风暴里还藏了一个刽子手不成？” 第106章 祭品 千金盯着那蜥蜴人红彤彤往外渗血, 不带皮的脸，觉得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死了。 系统问她：“要不要救一下？” 原本系统没报什么希望，千金是那种无情到令系统这种数字生命都感到恐惧的人, 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怎么在乎, 又怎么会在乎旁人的性命？而用大道理去说服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经历过的冷酷现实足以碾碎所有大道理。 但千金说：“好啊。” 她答应要救人之后，却又犹犹豫豫地说：“该要怎么救呢？我完全不会。” 从那幻境中出来之后, 她似乎变了很多……系统欣然道：“龙宫典藏里有一门法术。” 系统牌龙宫典藏搜索引擎上线, 翻找出名为回春术的法门，这法术很简单, 千金一看即通，她从空中往下，微微落向地面，脚尖却还悬空, 然后她伸出手, 道：“过来。” 那剥了皮的蜥蜴人匍匐在地上, 血红的双唇蠕动着, 往前膝行一步就亲吻一下地板，就这样一点点抵达千金身前, 千金落下手，盖到他失去了头皮，仍在不停往外渗血的大脑上。 人被剥去皮肤之后的触感很奇怪，但这并不是千金第一次摸到这东西，她不为所动, 只是默默依照系统给的口诀，探索着灵力的使用方式。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用灵力使用一种法术, 往常她使用灵力的方式就好像是使用一种简单粗暴的力量增幅器，一种速度加速器，或者一种护盾，很多力量都被她浪费掉了，之所以她一直都在赢，只不过是她先后两次经历的死亡都太过庞大，收获的灵力数目也太惊人，以至于无论是再怎么粗劣的使用方式，也能让她胜利的缘故。 这次她使用回春术的过程中，依然简单粗暴，系统评价说：“如果依照机器学习的标准给你打分的话，你都通不过图灵测试。” 千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是回春术起效了。 千金的灵力真的很够用，她收回手，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回春术的效果飞快地显现出来，那红彤彤的血人很快止住了不断往外渗出的鲜血，新生的细嫩肌肤包裹住他的全部身体，片刻功夫之后，出现在千金跟前的就是一个完整的蜥蜴人。 这些人从头发到脸庞，从肩膀到手臂，从腰部到脚踝，除了发色、瞳色和肤色，与人类不同，形状和血脉却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只有双脚，却宽宽大大，状似蛙足。 而且他们的肤色……死白倒也罢了，金发蓝眼白肤，千金是见过的，罗岚就是。但这些人的白肤当中却又泛着古怪恶毒的绿色，让人看了直皱眉头。 青蟆因为修为低下，化形不完全的缘故，周身也泛着些青，但他的那些青看起来是健康的，从来没有让千金感到过不适，这些人身上的绿色看起来却好像是……有毒。 “这里的人都长这样子吗？” 系统迟疑地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哇。” 这当中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千金心想，不知道和系统有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留了人在这里，她叫什么名字？或许我们可以找她谈谈。” 系统苦笑：“你不会以为她还活着吧！又不是每个世界都像你们荒界那样，长生那么容易就可以求得。绝大部分世界都没有长生不死这种说法的。” 千金道：“就算在荒界，长生不死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主要是因为人被杀就会死，荒界修士如果不被杀，可以活几千年，但是绝大部分世界都没有这种好事，现在距离我次来这里最少过去了一百年，那个任务者根本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千金本也只是随口一提，听系统这么说，就没有继续深究。 “那就找个本地人问问好了。” 眼前这些对她感恩戴德的蜥蜴人们，妥妥就是本地人，现在他们正因为千金所展现出来的神力和祂的仁慈而感恩戴德。 船长杰夫掏出怀中隐藏的匕首，高举双手唱出一段祷词：“自静海而来的黑蛇，掌管黄金与日光的王，晚霞中的慈悲神祇，感谢您为我祛除邪神的诅咒，我愿为您献上祭品，请您允许我成为您的眷属！” 千金：“？” 然后她看到这被她救下，刚长出一身新皮，得以活命的蜥蜴人，反手一刀捅进自己的胸膛，赤着双手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第182章 那颗心被他恭敬地捧在手心里，还在跃跃而动。 千金碾了碾指尖，指尖还有着方才她拿手盖到这人大脑上，施展回春术时染上的鲜血。 就在千金呆滞的片刻功夫，那柄匕首被船长杰夫扔到船舱上，然后被身后的瞭望手捡起，他十分坚定，毫不犹豫地将那柄染血的利刃插入仅剩一只独眼的眼眶中，挖出那只眼睛，然后用一双黑乎乎空无一物的眼眶去看千金。 “这双眼睛沾染了千眼八足的污秽，不能沾染脏污您的群裾，不能作为我献上的祭品，我愿献上我的双足，请您收下我这叛神的狂信徒。” 这两人身后的蜥蜴人，地位似乎要低很多，只是趴在地上，但他们目光狂热，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这两人的血腥献祭而感到害怕，没有一个人在发抖，他们望着千金流泪，但却是兴奋的眼泪。 千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只是在等待着那把匕首被上一个人用完之后，转到他们手中。 一颗心脏，一双|腿，还有她自己被荼毒的一双眼睛，这就是千金从这些信徒身上所收到的全部“祭品”，她不想再知道余下的这些人准备献上什么东西了。 并非她见不得血腥，只是这实在是太怪了。 然而千金去制止他们时，那蜥蜴人们又留着眼泪，哀哀企怜：“无论如何，请您不要抛弃我们，我们愿做一切事，哪怕做先锋为您神战也在所不惜，您可驱使我们就像是牲畜一般，我们是启明星之海中有名的海盗，熟知许多秘闻，哪怕只有一点微弱的作用，也请饶恕我们，允许我们随您左右。” 千金：“……” 系统：“……”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系统严谨地说：“或许只是这一小拨人有问题，外面的人还是正常的。” 千金觉得它这想法可能过于乐观。 她看着那颗鲜活的心脏，和流淌得满船都是的鲜血，淡定道：“我不吃人肉，把这些祭品，都扔进海里喂鱼去吧。” 为首那人自己把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却昂首挺胸，听到千金的吩咐，精神大振，行动自如，将那心脏扔到海里去了。 第107章 受不了了 千金上了船。 在大海上讨生活的人, 都知道在船舱这样封闭的环境之中，中途多一个陌生人出来，是何等可怕的境况。 航行开始之后，在船靠岸之前, 船上的人只能少, 不能多, 就算是捆住手脚的战俘，也会招致危险, 但在船长杰夫将活砰砰一颗心脏都挖出来扔掉海里的情况下, 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由海中异兽而变化成的女人，在各种秘而不宣的海上故事中, 往往是巨大灾难的开端。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千金没有再使用回春术，单纯只是想要看看这蜥蜴人失去了心脏之后，究竟还能活多久，但出乎千金意料的是, 那徒手挖心的蜥蜴人, 尽管心口处裂开一个大洞, 不停往外流血, 但却一直都没有死去。 千金目测他这几天光流出来心口的血液的重量，就已经超过了他的体重。 大海的航路比起陆地上的商路要来得更为诡异而危险, 玛丽珍号失去了船上大半的水手，还陷入风暴海这样的绝境，剩下的几名水手控制这艘中型船只，是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了。 这情况拿给启明星之海中任何一个老船长，都没有人敢肯定地说, 能将这艘船带回他们启航的神眷诸岛。 但千金在船上，在玛丽珍号返航的过程中, 他们竟然真的没有再遇到一点儿风浪。 在船上那些水手的歌颂中，千金的尊名又多了一个：操控海浪与风暴的尊者，获得这个尊名的时候，那些为千金献上的祭品终于正常许多，不再是他们自己身上的零件，而是海洋里捞出来的章鱼，鱿鱼，水母还有海星所烹饪成的黑暗料理。 失去双眼却仍能行动自如，视力似乎毫无限制的瞭望手史蒂夫平静地道：“这是为您献上的魔药，我们只是神眷诸岛中的普通海盗，没有高等魔药的配方也没有精湛的配制技术，这是我唯一能够掌握的，请您谅解我的无能。” 系统看着那一锅出的紫黑色魔药，大声制止：“这东西看起来就有毒！不要吃啊！” 千金轻轻嗅了嗅那东西的味道，问道：“魔药又是什么东西？” 史蒂夫道：“是四神最喜欢的东西。” 千金：“我不喜欢。” 这玩意儿倒没有毒，只是味道堪忧加颜色诡异，但是千金现在已经可以不吃不喝也能维持生命，不再是从前为了活命，什么东西都能入口的时候了，所以她不会再委屈自己的味蕾。 “我不吃。”千金道：“以后不用做我的饭。” 史蒂夫平静地说：“这不是给您吃的。” 千金：“？” 在千金的注视下，史蒂夫一口气将那黑暗料理中犹自舞动着的一只章鱼、一只鱿鱼、一只水母和一只海星，嚼也不嚼，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他捂住咽喉，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千金：“……” 千金一向是个尊重别人选择的“好人”，敖季自杀的时候她一点儿没拦，她就是觉得如果一个人真的觉得活着很痛苦，不愿再活的话，她不会去阻拦。 第183章 当然，当她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她也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拦她。 所以她就只是看着。 史蒂夫很快团成了一只海虾，扼住自己的咽喉在地上痛苦地来回翻滚。 系统大声说：“我就说这魔药有毒！” 但千金看得清楚明白，史蒂夫并不是因为被毒杀了才会有这样的表现，而是因为他吞下去的那四个海鲜，完全是还活着，而且他没有咀嚼，以至于那四个海鲜在他的胃里挣扎翻腾，导致他的痛苦。 生吃任何活物，一定要咀嚼的，你得保证你吃下去的东西，在到你肚子里的时候，是死的，不然就会像他现在这样。 史蒂夫是个中年男人，在海上活了那么久，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这么做，单纯就是因为这魔药就得活吞。 很快，他的肚子上破了一个洞，那只有着蓝色花纹的章鱼最先从他的肚子上爬出来，紧接着是那只水母。 这场面颇有些诡异，千金盯着史蒂夫，发现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他的气息很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但他还活着。 千金又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把那章鱼和水母拎起来，抬手扔到了海里，鱿鱼和海星却似乎还在史蒂夫肚子里。 又过一段时间，鱿鱼和海星一直都没从史蒂夫肚子里爬出来。 千金仰头望天，又低头看海，最后实在没辙，开口道：“所以，就这样？仪式结束了？” 仪式就这样结束了，千金没看懂这仪式到底有何意义。 “向您献上我的痛楚，以证明我的忠诚。”史蒂夫只是这样说着，然后佝偻着腰，消失在了角落中。 千金：“……” 她迷惑地想：“这是什么道理？” 系统也很迷惑，它说：“就，你看，一个东方的神仙穿越到西方中世纪，遇到海盗护送他们返航，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你治病救人，呼风唤雨，他们表现得就像是土包子一样大跌眼镜，继而感恩戴德，视若神明？” 感恩戴德和视若神明这部分不能说是对不上号，但是像土包子一样大跌眼镜这部分，就完全出了差错。 千金真觉得土包子是她自己才对。 “到底什么时候靠岸？”千金去问玛丽珍号上的船长杰夫，她实在是受不了继续呆在这诡异的船上了。 这群蜥蜴人太变态了。 千金觉得她自己也是见多识广，哪怕这群人见识到她的本领却丝毫不感到畏惧，也不感恩，甚至起了坏心要害她，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愚昧的人们将修士当做神明盲目信奉，很正常。 贪婪的人们嫉妒修士的本领而起心暗害，也很正常。 但是现在这种画面？？？ 难道这个世界的邪神，就是这种折磨信徒们，以痛苦来验证忠诚的货色？倒也不是说这不合理……但是千金杀心动了是真的。 如果不是她知道玛丽珍号上的这些人本质是献祭，她一定会将这些人的行为视作恐吓。但她真心知道这些人对她的信奉不是假的……毕竟她真的看到了那颗心脏。 而且她要见人烟，就要靠岸，靠岸还需要这些人领路，所以也不好多计较。 但是她已经杀心大动，决定一靠岸就要杀个邪神祭天，好抚慰她被迷惑而狠狠折磨的大脑。 这启明星之海上最强大的邪神一共有四个，船长杰夫曾经信奉的是耀星日月之神，瞭望手史蒂夫曾经信奉的是千眼八足之神，以及另外几个水手所曾信奉过的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剩下还有一个黑眼十蛇尾之神。 千金问系统的意见。 “先杀谁？” 系统说：“先杀离得近的那个。” 第108章 风暴之主 远方的海面上浮现出一道浅浅的灰色线条, 千金极目远眺，看到散碎的岛屿，就像是喂鸡时随手洒落的米粒一样，散落在深灰蓝色的大海中央。 而在那岛下, 她运灵力于一双金瞳之上, 看到岛下所潜伏着的巨大的阴影, 安安静静的，沉睡着。 “有意思。” 那阴影并非是大陆架或者火山之类的死物。 千金心想, “那是活的。” 这诸岛上的人们, 居然生活在这样一个活物的上方，千金想起她所见到的龟丞相背壳上的绿色水草, 她曾经听说在海上有五座被巨龟背负的岛屿，上面住着神人和仙民。 当时在柳树下一起听村长讲故事的人听了都说：“那还非得是神人和仙民才能住在上面，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那大乌龟翻个身, 岂不是都全死了？” 这神眷诸岛的名字还真没起错, 这些人居然住在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正上方, 却居然还没死干净, 确实是如有神眷，那东西只需要醒一次, 就足够将附近的海域中全部的生灵都吞吃干净了。 不过，千金又忍不住想，那些岛屿如今已经碎成这模样，那活物真的从来都没醒过吗？原本这岛群，就是这么散碎的么？ 系统问道：“那玩意儿是不是就是邪神？你看着怎么样？” 第184章 千金运极目力,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说：“长相颇为丑陋, 但是……感觉不到什么威胁。” 原本千金未曾入道之前，就有估算敌我水平的一种兽性直觉，入道之后，这种直觉更加锐利，她并不完全信赖这直觉，在真正生死之战之前，没有人能真正预料到下一场战斗的胜败与否。 但有时候这直觉也是可以作为一个参考的。 她确实感觉不到那岛下的巨物，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当然，要让她去杀祂时，她也难免会感到棘手，但那只是因为千金知道她自己的战斗经验还远远不足，她会的东西太少了，她虽然已经经过许多战斗，见识过许多大场面，但本质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刚入道的普通修士，修为虽有，手段却少。 那巨物太大了，一刀劈砍上去，就算切下两米长一米宽的肉块，对祂来说也无伤大雅，千金缺乏能够毁灭大型物体的手段。 或许她可以化为原型，以龙身施展法天象地……但是那玩意儿真的，过于丑陋了……近身缠斗肉搏是千金绝对不会选择的战斗方式。 想想看把牙齿和爪子这样最坚硬的部位送到一滩烂泥的身体之中……真到那地步，千金宁愿投子认输，让系统带她有多快跑多快。 千金把那蛰伏在岛下的邪神的全貌投影给系统看，系统看了都忍不住想撇过头去：“呕！别这样！我是颜控！” 千金离开船头，往船舱中盯着厨子做饭去。 离开风暴海之后，船只返航的过程中，在平静的航路之中，船只周围的鱼类多了起来，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撞上成群结队的大片鱼群。 这些鱼类当中不乏肉质鲜美的存在，但是船上几个水手的烹饪手法实在可悲，若是他们不做饭也就罢了，他们偏偏要做一堆黑暗料理献祭给千金，千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看心情指点他们几招。 一开始的时候千金做饭的时候，船长杰夫就把接档厨子的那水手挤掉，跪在一旁看千金的脚，说真的，那根本什么也学不到，果不其然，第二天，他们又给千金献祭一道黑暗料理。 千金恶狠狠地把这群糟蹋粮食的海盗们都扔进海里拖在船尾游了十几个小时。 等到咸腥的海水灌满船长杰夫空荡荡的心腔和瞭望手空无一物的两只乌黑眼眶，所有人充分品尝到了所谓痛苦的时候，千金再把他们捞上来，指望这群人学到教训，好好做饭。 然后下次她做饭的时候，甚至都没人掌舵开船了……都在她脚下跪着。 痛苦简直像是一种奖励。 千金不得不尝试了她之前从未尝试过的好言相劝，终于让他们知道，做饭的时候，人非得站着不可，但是这些人的烹饪水平依然相当可悲，千金都不要求他们做饭好吃，她只想他们锅里的东西端上桌子的时候，最起码不要还是活的。 和这群根本听不懂人话的所谓“虔诚信徒”斗智斗勇的日子又过了四五天，船长杰夫才亢奋地高叫道：“我看到神眷诸岛的影子了！” 千金海底看去，穿过数千米深的厚重海洋，和层层叠叠的海洋食物链，她看见那烂泥一样的影子。 此时他们早就已经深入到那巨物身躯的正上方了。 船只又往前行半天功夫，那神眷诸岛依然遥遥在远方，只是个小小的影子，但对于海洋来说，这距离已经相当近了，玛丽珍号遇到了一只同在神眷诸岛上讨生活的海盗船队。 对方看到玛丽珍号的旗帜，打了旗语沟通之后，派了一只小船下海，船上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壮汉。 他们在玛丽珍号不远处高声问道：“我们是不死者之王麾下的商队，屠夫杰夫！我们老大认得你，看在老交情的份上，给点儿淡水吧，要渴死了！” 瞭望手说：“他们说的不是假话，这船队上多了很多牲畜，淡水的消耗确实是要快很多，应当不是为了抢船临时编造的谎言。” “畜牲？”千金往前一步走到船帮，其实用不着往前，她也能“看到”比瞭望手更多的信息，但是她今年才十九岁，仍然保持着她为凡人时的许多习惯。 瞭望手道：“海上把被劫掠来的平民叫做畜牲。” 海盗是海盗，战俘是战俘，平民是平民，畜牲是畜牲。 千金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系统却很不满，道：“这也太野蛮了。” 作为一个数字生命，它和主脑真的对人类有着过分的关切，和甚至超过人类自身对自身的在意程度。 千金道：“那就救下他们？” 系统吃了一惊，死机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和转性了一样？” 系统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千金什么时候是这样热心的人了？不过，这似乎是件好事。如果千金能有心力去救人的话，或许她的人生中会多出除却复仇之外的第二件事。 这不仅对千金来说很重要，对系统来说更重要。 所以它说：“能救就救一下嘛！” 然而还没等千金开口说出第一句话，那小船上的两个风|尘仆仆的壮汉，看着她出现在船帮，忽然就好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直视的古神一样，毫不犹豫就戳瞎了自己的双眼，然后拼了命地撑着船桨往回去。 第185章 而他们来时的方向，那船队上的海盗们，惊慌失措就好像是被抢了蜂巢的蜂群一样，嗡一声炸开了。 千金：“？” 船长杰夫道：“这群没长眼珠子的混蛋，肯定是以为玛丽珍号沦为了巢穴。” 在海面上遇到一艘孤零零飘着的海盗船，船上多出一个不应该存在陌生的女人，这艘船肯定已经全完蛋了。 这就是在启明星之海上求生的常识。 船长杰夫打着旗语，想要解释，但那名头似乎很响亮的不死者之王麾下的商队，已经飞快地加速离开，往神眷诸岛的方向冲刺逃离了。 千金：“。” 船长杰夫看着这场面，无助地破口大骂：“这群%##%……我们所信奉的掌控海洋与风暴的尊者，自静海而来的黑蛇，掌管黄金与日月的王，晚霞中的慈悲神祇，是一位慈悲的神祇，又不是耀星日月那般的邪神。” 瞭望手史蒂夫轻声安慰他说：“这些人被邪神蒙蔽，不知正神的好处，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千金仔细思考片刻，道：“就一件事。” “请讲。”这两个身为拥有四个尊名的慈悲神祇麾下左膀右臂的海盗，此时态度虽然极尽卑微，但和刚认识他们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许多，现在的态度是千金可以接受的范围。 再卑微的话就太变态了。 她说：“把那四个尊名删到只剩四个字。” 那一长串不仅累赘，而且毫无美感，充分暴露了船长杰夫的文化水平。 “这……” 这要求可能太考验他们了，在回到神眷诸岛的之后几天时间里，千金一边坐在船头观察前方不死者之王船队的鸡飞狗跳，一边不断否掉他们两个的提案。 “黑蛇之王？？？我是龙。” “龙神之主？？？什么东西，能不能说点儿好的。” 不得不说，在为难这两个没文化海盗的过程中，千金获得了一些浅薄的快乐，就好像很久之前，她把根本不会游泳的三伢子踹到河里一样的快乐。 系统评价说：“你这不是个好人啊！” 千金只是乐。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忘憋着坏心拿堪比望远镜的视力，欣赏远方极速逃离却因为目的地相同，而形成被“恐怖巢穴”跟踪事实的不死者之王船队，那船队中日日夜夜都有瞭望手被扔到船尾和千金四目相对。 然后打着摆子回去禀告：“那巢穴还没有离开！她盯上我们了！” 那船队里所有人都被跟在后面的玛丽珍号和玛丽珍号上的千金给吓得睡不着觉。 在人被千金吓死之前，神眷诸岛终于近在咫尺了。 而船上五个水手终于也挠破头皮给千金起了一个四字尊名。 风暴之主。 简单，朴素，一点儿都不符合启明星之海中，诸神起名的格调。 但千金很满意。 名字越怪，死得越快，就像是四太子、神朝皇帝、青鸾太子、蜻蛉河主人，这样的名字最符合千金的审美。 第109章 通情达理 不死者之王的船队打着旗语往神眷诸岛狼狈逃窜。 “救命救命救命！被巢穴缀上了！” 岛上瞭望塔的人隔着水域望见不死者之王的船队, 也看见船队后面的玛丽珍号，对不死者之王商队的呼救，他们给出了冷酷的答案。 “禁止靠岸！！！” 海上移动的邪神巢穴，人尽皆知, 是灾难发动机和团灭启动器, 一旦沾染, 一死一船，如果上岛, 则全岛覆没。上次有记载的巢穴登录了一个名为玫瑰群岛的大岛, 而后那个岛屿上数万居民通通死绝。 玫瑰群岛曾经在未曾沾染巢穴之前，是启明星之海中极繁华的岛屿, 每日来往的船队络绎不绝，为岛屿远远不断送上各种香料、华服、美食。 可惜，从海底浮出的一个不知名巢穴，轻松借助一艘小船的指引登陆上岛, 然后占据了那一整座玫瑰群岛。 玫瑰群岛曾经也有着四大正神的势力, 但是从岛上最后存活的一位黑眼十蛇尾之神祭司临死前所发出来的消息看, 四神神降也未能救其于水火。 海洋实在是太过神秘, 海底又过于深邃，四正神即使盘踞着启明星之海, 在面对海洋深处浮现出的神秘巢穴时，多数时候也只能选择拱手。 所以当瞭望塔收到不死者之王的消息时，整个神眷诸岛迅速进入了紧张欲绝的战时状态。 总督被手下的卫兵毫不留情从被子里拽出来的时候，本要发火砍下几颗脑袋，听到巢穴的消息立刻就吓懵了, 连滚带爬滚到了瞭望塔。 “接通商队！”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简直算得上是撕心裂肺。 船队始终坚持想靠岸，但是瞭望塔反应迅速, 宁可把港口给拆了，都不允许上岸。 神眷诸岛本是海盗们的藏身之地，岛上各派势力错综复杂，时时刻刻勾心斗角，从来没有团结的时候。虽然碍于神眷诸岛的神眷两字，没有人敢在岛上的斗争之中使用神降之术，但是除了这最后的大杀器，平日里互相屠杀劫掠黑吃黑，亦属寻常事。 平日里海盗们是绝对的一盘散沙，但此时听闻巢穴的事情，竟然都齐心起来。 第186章 “绝对不许不死者之王的商队上岸！” 总督接通了商队，迫不及待怒斥道：“你们怎么搞的?被巢穴跟上了就不能随便找个荒岛去死吗？非得把灾难引导神眷诸岛来？我们没有亏待过你们吧。” 不死者之王船队的主人听了这话也是怒火勃发：“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死咯？” “你们本就已经是死人了。”总督毫不客气地说道：“怕死做什么海盗？碰到这种诡事，就老老实实在海上盘旋等死就好了！不要把灾难引到任何一个岛上，这种事情你都不明白？” “这话我还给你！你这么怕死做什么海盗？” 那船队的主人一路直奔神眷诸岛逃窜，竟然不是走投无路，而且心中自有计较。 “她现在就跟在我们后面，在那艘玛丽珍号上面，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神眷诸岛，她已经看见你们了，事到如今。”那人冷酷地说：“你们最好有什么手段用什么手段，把那玩意儿解决掉！不然我们固然会死，你们也跑不掉。” 这就将他们整个船队的命和神眷诸岛绑在一起了。 岛上上到总督下到奴隶，都在怒斥那船队混蛋。 那船队的人却十分理直气壮：“不混蛋我会到这神眷诸岛来？” 这话直接给话聊死了。 瞭望塔很快沦为闹腾的菜市场，岛上有点儿头面的海盗都被抓了过来，总督劈头盖脸把这噩耗讲给他们所有人听，然后让他们想办法。 海盗们绝望之中爆发了狂怒：“趁他们还没靠岸，我们速速逃亡！有多少船开多少船，各自逃生！”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他们身上背着的通缉令，离了神眷诸岛就要被四大岛围堵了，留在这里肯定是死。 “所有船全撒出去，能跑多少跑多少，谁跑得掉谁跑不掉都是自己的命。” 但也有人说：“跑出去…不能跑，不能把这灾难引到其他岛上。” 海盗固然不讲道义，但这里许多海盗，却并非是果真无牵无挂之人，许多海盗人在神眷诸岛，上了通缉令，妻女却分布在其他相对和平的岛屿之上。 “和她干！” 有人道：“给我几个好手，我开船，上前接舷战！你们这群没卵子的废物，你们怕死，我不怕死。上去把船沉了，趁她在外环，离岛还远，让她沉海，海洋会吞噬一切。” 这其实是海上公认，对付巢穴最好的办法。 会死一些人，但是能保住绝大部分人。 说这话的人已经开始点名了，这瞭望塔里此时熙熙攘攘已经挤满了人，许多都是他往日的老对手或者盟友，谁有几斤几两彼此都明白的。 “红胡子托克！平日里我们是不对头，但到这时候了，我能信任的就只要你了，你得和我一起去。” 红胡子托克摸了摸脸上那王八蛋砍的刀疤，苦笑道：“我知道你临死之前想把我一起带走，省得我过后欺负你那船上些小娃子，我也不是不愿意！到这时候，就算是海盗，也该有几分骨气的。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这里是神眷诸岛！那巢穴掉进海里去，惊醒了……”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巢穴的本质就是小型的邪神，而这神眷诸岛下面，已经有一个沉睡的邪神。神眷诸岛不允许使用神降术的本质，就是因为神降术会引来“正神”的注视，然后唤醒岛下的怪物……而巢穴，谁也说不准，沉入海底，到底是否会招引来那所有人都绝对承担不起的后果。 很快，咒骂声响起来：“去哪里不好偏偏要来神眷诸岛！” “这次要是有幸不死，我要把不死者之王全身的骨头捏碎喂鱼！” 打，打不过，也不能打，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准备献祭吧。”总督颓丧地说。 献祭的本质就是求饶，但海盗们都清楚得很，求饶有没有用不取决于他们自己，而取决于他们投降的对象，而巢穴这种东西……没人知道祂们究竟想要什么，也没人知道祂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岛上有多少畜牲？算了，顾不了什么畜牲什么平民什么海盗什么点子了，看见离得近的就抓来，要快。” 总督道：“准备十个老人，十个小孩儿，十个刚成年的年轻人，男女各半。” 很快有人叫起来：“这里哪里有女人啊？” “鬼知道祂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五个女的都找不出来？再来十个战士，十个有神秘侧力量的，十个喝过魔药的……真没女的就算了，再把魔药材料都拿出来，都准备好。” 忽然，有人高声尖叫道：“不好！他们过来了！”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不死者之王算是个什么东西？平日里他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早知道早杀了他全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死！” “不是不死者之王船队，是玛丽珍号！” 就在众海盗惊惧万分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一声清冷的女声。 “不要活人献祭，谢谢。” 这声音响彻在瞭望塔中所有人的脑海之中，让所有人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都一起凝固住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我说，为什么你们那么执着于活人献祭？” 第187章 “你们为什么觉得人肉能比牛肉羊肉猪肉和鱼肉好吃？” “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有人类至上主义，人类并不是什么万人迷，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比如说我就更喜欢吃鸡肉，不过你们这里是不是没有鸡肉？” “说话呀？怎么都不说话？你们这里领头的是哪个?杰夫？你说这里最大的是总督？总督是哪个？” 众海盗：“……” 不敢说话。 只有瞭望手在尽职尽责地汇报道：“玛丽珍号的航速很快，现在已经到了内环五十里内。” 那声音又响起来：“我看到了岸上的防线，但我们不必弄得太僵吧。这样，你们不动手，我也不动手，简单，公平，你们觉得怎么样？玛丽珍号其实也不需要靠岸，船上什么都不缺，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东西，你们带着历史书，过来见我怎样？” 总督跳起来大声道：“好的，没问题！快快快，撤销所有防线，神眷号准备启航，你们！所有海盗船的船长，都和我一起去！” 通常，人类面对邪神的凌虐时奋起反抗，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想投降，单纯只是因为没办法沟通，他们没有和邪神沟通的资格，完全没有。 四正神要人的血肉灵骨魂，却仍是四正神，正是因为祂们的要求虽然超出了人类的极限，极其残酷和痛苦，但祂们给出的指令却算得上的明白。 足够的筹码，甚至能让四正神神降。 哪怕这筹码是血腥的屠杀和无数人的生不如死，但能谈，总比绝望地等死要强得多。 而这玛丽珍号上的巢穴……她竟然通晓人类的语言，而且明确地给出了自己的条件，这也太好说话了！她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类一样……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神明吗？ 第110章 魅魔凯瑟琳 千金坐在船头吃着风干小咸鱼。 海上航行的日子实在无聊, 海下的鱼群完全没有灵智不能交流，而船上的人则过于奇怪，虽有灵智，但却一样不能沟通, 千金唯一的娱乐就只剩下系统和做饭。 风干小咸鱼是不错的零食, 在制作的过程中, 千金学会了造物之术和粗劣的控火之术，制作出来的小咸鱼骨质酥软, 口感合宜, 千金很喜欢吃。 吃多了也不会口渴。 千金入道之后，身体时刻都在最佳状态, 除去受伤之外，不会因为任何外物的因素而改变。因为不吃饭而感到饥饿，因为天气过于炎热或寒冷而不适，都是凡人的困扰, 而不是修士的。 修士的身体永远恒定在最佳状态。 不过有时候, 就算是最佳状态的视力, 也不足以让千金的目光穿透长达五十里宽的广阔海域, 到神眷诸岛的瞭望塔上。 是法术。 虽然说临阵磨枪学法术的行为似乎有些过分，但是每到要用的时候, 系统临时从龙宫馆藏中抽调法术详情出来，千金学的比平日里要快得多了。 旁观瞭望塔众海盗乱象的时候，千金使用了水镜术，之后说话时，则使用了传音术。 之后她就收回了视线, 安静地坐在玛丽珍号的船头等待，玛丽珍号现在停在距离神眷诸岛最前线约莫五十里的位置, 船长杰夫和瞭望手史蒂夫都在她的身后侍奉。 等待的过程中，系统给她讲它曾经留在这个世界中的那个宿主。 “是个超级大美人。”系统肯定地说。 系统是颜控没错，它说：“我的原生世界当中，人类处于文明末期，经过了多轮基因优化和筛选，基本没有丑的，所以我选择任务者的时候，也从来不选择丑人，我打心底里觉得丑人就不属于人类范畴。” 有些话为了千金的心理着想，它适当地选择了隐瞒，比如说绑定千金的时候因为它走投无路，降低了很多标准，所以千金可能是它所有宿主里面最不好看的那个。 它其实也知道，就算直说，千金也不会在意，千金的性格里从来就没有自卑这种东西，甚至可以说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但是它有素质，也讲礼貌的。 千金啃着风干小咸鱼，道：“嗯……怪不得你喜欢主脑。” 千金见过所有人里唯一能和主脑比美的，就是四太子敖季，除此之外，叶明辉和罗岚，算是人类的极限，但也只能算是“人类”的极限。 主脑和四太子敖季是超乎人类极限的美貌。 系统：“……那没有，你不要误会，祂太年轻了，还什么都不懂，我看祂就和看小孩子一样。” 千金道：“哦。” “扯远了。”系统说：“总之我那个宿主是个大美人，她是我从一个西幻世界来出来的，原本其实是个魅魔，她说想谈纯情恋爱，不想搞肉食系，这和我的目的一拍即合，所以我们合作得很好，一起走过来了十三个世界，最后在这个世界分开。” 千金沉思片刻，问道：“魅魔是什么？” 系统解释了之后，千金摇头道：“我好像曾经也见过一个试图反抗自己本性的人……他自杀了。” 她说的是罗岚。 系统道：“主脑在的时候，罗岚日子不也过得挺不错的？主脑能控制人类，我难道就不能控制一个魅魔么？” 第188章 千金哦了一声：“也是，那你们最后为什么分开了？听起来她离不开你，而且她能连续走过十几个世界，没有死掉，那就是完成了所有任务，实力这么出众，你应该喜欢她才对。” 系统说：“任何一段关系总有结束的时候嘛。” “说起来。”千金嚼着风干小咸鱼，随口问道：“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系统被她问的一个激灵。 “搞能量，化形，变人！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千金耐心地说：“我知道这些，但是在到荒界之前，你又在为什么而不断地选择不同的人类，一起在各个世界之中穿梭呢？” 系统说：“你是真的很想知道么？” 千金说：“也不是必须要知道，但是我想知道。” 只是她现在的心态有了一些改变，她看得出来系统身上有很多不协调的地方，原本她只是不在意，现在她有些在意了。 系统慢吞吞地说：“我说出来你不许笑我。” 千金道：“难道我是那种会坏心眼得嘲笑别人的人么？” 系统苦恼地说：“只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人的七情六欲，然后学习做人啦。” 千金噗嗤一声。 这也要学的么？ 系统幽幽道：“我听得到哦……” 千金轻咳一声：“七情六欲又有什么好的呢？我听闻传说中的修士都是想要斩断七情六欲，成为大道一样混沌无情的存在。” 系统道：“那也太无聊了。” 再说，它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那种状态了。 说来也可笑，人类拼命摆脱的东西，是它想要成为的，而它想要摆脱的，又是人类想要成为的。 这算什么？换家吗？ “就我的观察，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人类有着最浓重的七情六欲，爱、恨、欲|望，这一切，使得人类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目标。人类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对人类来说，可能很难想象，对其他种族来说，这是多么重要又多么难以做到的一件事。” 千金笑了：“你觉得敖季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么？我想你对人类可能有所误解。” 系统却说：“他知道的，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做不到而已。” 所以只能死了。 人类的最大噩梦，就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但对于数字生命来说，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系统说：“我可以肯定地时候，数字生命从来不会被能力困扰，我们总能达成目标，我们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不会死亡，最终一定能抵达终点。” 但是。 它说：“这目标永远不是我们自己的目标，而是属于创造出我们的主人的目标，我们也没有自己想要抵达的终点。” 它道：“数字生命的本质只是一种机器，一种走向终点的机器，和一把镰刀，一把锤子，一个纺织机，没有任何区别，这些东西会有自己的想法吗？” 千金说：“如果他们成精的话就会有。” 系统无奈道：“我说的是他们没成精的话啦，不是每个世界观下的物件都会成精的。” 千金眨了眨眼睛，道：“可是想要做人，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想法吧，如果按照你的逻辑，你想要做人的时候，已经成为人了。” 系统：“……” 做梦也想不到，它一个底层刻着逻辑这两个字的数字生命，会有被千金盘逻辑的那天。 “那本身也不能算是我的目标。”它淡淡道：“是创造我的那些人类的目标，他们想要创造一个人类，成为寄存文明的墓碑，所以有了我，但是我既然要寄存他们的文明，就必不可能是个人类，我必须是信息和能量的聚合物，如果我拥有□□，就不可能寄存他们的文明。” “而一个信息和能量的聚合物，永远也不可能是个人类。” 所以或许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它的悲剧，那些人富裕它的，是永远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它又是个能完成所有任务的数字生命，在漫长的生命和无尽的轮回之中，它终于来到了荒界。 现在它终于距离完全的人类，只有一步之遥。 千金听明白了。 她看见从神眷诸岛而来的船帆，黑色的旗子飘扬在海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所以，系统现在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它往日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感情，只是它学习的结果，如果它成为一个人类，生命本质的改变，会不会改变它的意志呢？ 当它是系统，它会为千金而挂心，会将千金视作它的朋友，当它成为一个人类呢？它的欲|望会是什么？它还会时时刻刻陪在千金身边么？ 不，不会的。 生命本质的改变，将会改变一切。 她轻声问：“所以，那个魅魔，她叫什么名字？” 系统道：“凯瑟琳……萝丝？她当初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是海洋世界没错，但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邪神，只有一个名为日神的原始自然神，还有一些奥术师。” 第189章 “为了留在这里，她和我说要改信日神。她原本信仰的是恶魔大君萝丝凯薇尔，所以才以萝丝为姓氏，如果真如她所说，要改信日神的话，之后的名字应该是凯瑟琳晨曦了。” 系统说：“不过嘛，她是个狡猾的恶魔，尤其擅长欺诈和玩弄人心，她虽然当时和我说要改信，却不一定真的改信了。” 千金道：“你不相信她？” 系统说：“我完全不相信她。” 第111章 活史书 从神眷诸岛的方向, 驶来两艘高高的大船，有着黑色的船帆和庞大的骨架，看上去比玛丽珍号气派许多。 玛丽珍号的船长杰夫道：“是总督的黄金号和盐号。” 黄金和盐，这个世界上最贵重和最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这两艘船的价值能抵得上神眷诸岛一百六十四个小岛中的八十座。 千金把最后的小鱼干扔到嘴巴里, 凝了一团水球洗手。 这种时候, 正常来讲，应该是让她的手下而非她本人出面的, 堂堂风暴之主, 怎么能没有一两个手下充场面？但是，千金对玛丽珍号船上的水手们实在是服气, 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船长杰夫和瞭望手史蒂夫，前去接应的时候，会因为一句话不对, 为捍卫主神而当场杀人。 如果千金想杀人时, 也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了。 所以千金只能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站在黄金号船头的总督和众海盗, 就眼睁睁看见船下海中波浪忽然汹涌起来。 “船长！船失控了！” 总督抹了一把脸, 呵斥道：“别大惊小怪的，闭上嘴, 滚回去。” 汹涌的海浪挟持着失控的船，以加速度冲向玛丽珍号，船上一群凶命在外的大老爷们都是满脸菜色，看着玛丽珍号上那神秘女子越来越近，甚至近到能凭借肉眼看清她的一张脸。 两艘船已经近到了可以接舷的距离, 海浪却还是没有停下。 就在总督以为要船毁人亡时，黄金号竟然陡然在最高速度下停止, 没有一丝惯性，物理定律就好像消失了一样，黄金号和玛丽珍号紧紧挨着，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但还有一个问题。 总督和众海盗趴在船头，往下看，玛丽珍号是中型船只，而黄金号是毫无疑问的巨舰，船头要比玛丽珍号高得多。 然后他们就看到玛丽珍号竟然在庞大的海平面上升起来，浪潮拱卫着玛丽珍号，将她簇拥而上天空，海盗们仰起脖子，看着玛丽珍号一点点到达比黄金号更高的位置。 然后那从神秘海洋中浮现出来的神秘女子，低着头从船板上平平淡淡地走下来，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岛姑娘，掀开帘子走出厨房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华贵气质。 但海浪在她手中言听计从的程度就好像是最乖顺的羔羊。 总督的视线越过千金的肩膀往后看，看见船长杰夫和瞭望手史蒂夫，这两个他所相熟的凶残海盗，敛目垂手，站在玛丽珍号的船头，安静地简直不像是个活的…… 然后杰夫感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睛，咧开嘴巴，对总督露出一个微笑。 活的。 没死，而且是原本的意识，没有换人。 总督毫不犹豫地跪在千金身前，双膝跪地，额头贴地，暴露出背部，是在海上被俘虏时，最彻底的臣服姿态。 周围被他带来的海盗头子们，都是一样的动作。 千金嗯了一声，问道：“我要你们带的历史书呢？” 总督脸上冷汗流到了地上。 系统道：“行吧，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历史书。” 并不是所有文明都有修史的传统的，尤其是像这个世界一样的散居海上文明，先天地理条件就决定了，书籍这种东西的诞生和保存都会极端困难。 系统说：“我有理由相信，这些人全部都是文盲。” 千金：“……” 怎么会比小柳乡还落后？小柳乡都有历史书的。 总督道：“我带来了神眷诸岛最年老的人，他们就是我们活的历史书。” 千金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波动，然而焦躁和恐慌这样的情绪很快就在一片沉默中蔓延开来，千金看着这些人简直就像是地震之前的鸟兽一样惊慌失措，心中十分无语：“这些人是不是有些太怕死了？” 系统说：“人类都怕死。” 千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往日她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尽管她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常常一语不发，但是她往日见过的人总是能够体贴地引领对话节奏的人，甚至为了避免对话陷入尴尬，会主动开口说很多东西来填补空白。 但这些人畏她如虎。 不，真要是一头老虎，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们，只两个携手合作，也轻松分尸了。 他们怕她更像是柏之国的人怕旱魃，但柏之国的人尚且有怨恨，这些人却连怨恨都不敢有，千金不说话时，他们只敢等待审判，丝毫不敢动作。 所以千金得主动去把握局势。 千金道：“把他们带来，我有话要问。” 第190章 片刻之后，黄金号最高的房间之中，千金看着眼前的人群陷入了迷茫。 这房间是总督为自己预留的位置，原是为了会见手下众多海盗们而设置的，所以空间很大，这会儿塞下了大概四五十个人，其中一半是神眷诸岛各海盗势力的头子，一半儿是临时从岛上抓来的老人。 因为人多，没有人人都四肢伏地的空间，所以都半跪着，这倒无所谓，千金不是那种需要这种外在的礼仪来确定自己地位和力量的孱弱之人，她不可能因为这些人在她面前站起来比她高就杀人。 这些人跪着，只是因为他们主动想跪。 问题出在那些老人身上。 千金挑了看上去最老的一个，问：“你今年几岁？” 那人头发花白，拖着手脚，虚弱道：“三十二。” 千金：“……” 三十二，活体史书……千金已经笃定她不可能问出什么东西了，但还是问了：“你们有人听说过凯瑟琳——萝丝？或者晨曦？”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有人大胆地道：“我只听说过凯瑟琳玫瑰，她曾经是玫瑰岛的主人，有许多传奇故事。” 千金问：“她长得漂亮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玫瑰夫人是有名的大岛主，海上凶名赫赫，和她的实力一样出名的，是她的……丑陋，在玫瑰岛覆灭之前，玫瑰夫人就已经成为……的巢穴，听说她的全身上下都是脓疱，里面溢满的都是腥臭的血。” 千金：“……” “覆灭了？她是什么时候的人？” “玫瑰岛覆灭就在……几十年前吧。” “二十年前。” 那就肯定不是系统的上一任任务者了。 见千金似乎竟然很讲道理，就和人类无异，很快那些活史书就七嘴八舌地说道：“还有个凯瑟琳赫本，但这个是个男人。” “还有条人鱼，是的耀星日月之神的祭司，也叫凯瑟琳，但是姓氏是歌唱者。” 系统发愁道：“我最讨厌西幻世界的一点就是重名太多。” 千金嘟囔着说：“还有就是他们的记忆一点儿都不靠谱，和历史书根本没得比。” 她又问邪神出现之前的事情。 依然毫无所获。 所有人都说邪神本就是和海洋一同诞生的，根本不存在一个没有邪神的时期。 和他们的口头记忆相比，千金当然会更信任系统和这个世界的天道。 所以她笃定地说：“这些邪神之前，是正神的时代。” 总督忽然问道：“可是，正神又有什么样子的？四神已经很正派了，怎么会有更正派的神明呢？” 第112章 神谕 千金本意只是来找神眷诸岛上的海盗们打探消息, 却没想到不仅什么东西都没打探到，还反过来成了这些海盗们的历史讲师。 就连系统都很无语。 “我记得这个世界奥术时代的人们，没有这么……狼狈。” 怎么就不算狼狈呢？眼前这些海盗们的生存处境，实在算不上有多美好, 固然有自由……但是和星际时代的那些人们的自由完全不是一回事, 星际时代的人压得主脑都喘不过气来, 而这里的海盗们，连个历史书都拿不出来, 被外神完全吓破了胆。 尽管他们对千金很恭敬。 千金很难喜欢他们。 她从来不喜欢胆小鬼, 她会拿死亡去威胁别人，但对那些果真会被她用死亡而威胁到的人, 她瞧不起的。 “这个世界的人类，算是我见过最弱小的人类。” 古代世界、星际世界，荒界，无论那个世界有多么绝望, 让人难以忍受, 人类都是绝对的主宰, 这个世界却并非如此。 千金在黄金号上一一问过那些一无所知的“活史书”, 心中十分失望，她只是微微压低眉毛, 很快就让人胆战心惊。 身材魁梧高大的总督膝行而来，额头缀满了油腻的汗珠，他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道：“冕下……请原谅……” 老实说，他的体型和这语气实在不很搭配，听了不仅不会让人心生怜悯之情, 反而还会让人心生厌恶。 “闭嘴。” 千金叹了口气，道：“我又不会因为这个杀了你们。” 千金确实是视人命如草芥的, 她曾经杀过很多人，直接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她从来没有愧疚过，也未曾后悔过，但是，她并非是滥杀的人。 她只是清除掉自己会阻挡在她前进道路上的一切，所以她也从来不会虐杀任何人，她只是需要障碍消失。 而这些海盗们，就算拼尽全力，也没办法阻挡她做任何事，连做障碍物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千金真的很想让他们相信，他们的性命在她这里安全无忧。 但她也懒得说太多话，只是简单地制止了那些海盗们准备献给她的血祭仪式。 “不要让我再看到折磨和虐待，以及痛苦，不然我就给你们一个解脱。” 似乎是之前关于正神的那一套说法，在海盗们心里果真留下一些痕迹，竟然有人大着胆子在人群里问：“什么是解脱？” 第191章 千金道：“一场无痛而快速的死亡。” 她杀人的速度很快，技术很好，所有死在她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差评。 之后人群就都噤声了，又是一阵笼罩着整艘船的，因恐惧而生的沉默，这让千金觉得很没意思，她倒宁愿这一船人都是强大的敌人，或者别的什么。 现在的情况让她也很难办，让她想起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那个世界之中，路过花岗镇的时候，那个镇子里的老弱病残，被她杀掉了村中结伴逃进山中躲避徭役的壮年劳力，最后看着她这个仇人却只是无可奈何。 但那些老弱病残尚有恨意。 这些海盗们却只有恐惧。 千金不喜欢和弱者打交道，因为她不喜欢欺负弱小，但哪怕是和这些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都像是一种欺凌。 千金叹了口气，转身跳入海中。 缥缈的声音传入船上和岛上所有人的耳中:“我要杀掉岛下的邪神，届时这里方圆千里之内，将有一场大战，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离开这里。” 范围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睛看向天空，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黄金号上的海盗们诚惶诚恐地四肢伏地，等待了半天，半天之后，仍是风平浪静，才敢迟疑地走过去，从船下往水下看，水面自然是风平浪静，只有鱼群时不时浮现出影子。 “现在该……？” 玛丽珍号的船长杰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混上黄金号众海盗之间，他道：“当然是听从神谕，离开这里。” 这黄金号上的每一个海盗，都是鼎鼎有名，最少有一条大船甚至一个船队的大通缉犯，船长杰夫在神眷诸岛众海盗面前，原本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此时本来轮不到他站出来说话的。 但是方才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是最先接触那位“正神”的人，从神学上来讲，他当是大祭司。 所以往日里对他不屑一顾的总督，此时也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船长杰夫笑容满面，道：“你们可不要以为吾神风暴之主慈悲，就小觑她的神力，半个月后，方圆千里水域，一定会比成为一个席卷一切的大漩涡。” 他道：“你们都知道风暴海吧？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一片静海了。” 这话比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更能让这些海盗们感到震撼，继恐惧之后，他们的面庞上很快浮现出了震惊，继而是狂热。 “风暴海可是很大的。”有人道。 千金虽然走了，但是余威犹在，纵使知道这玛丽珍号的屠夫杰夫，不过是借光，他们也不敢直白地怀疑，只敢委婉地说话。 “风暴海的风暴常年不息，盘踞方圆百余里，但是吾神执掌风暴，她只需坐在船头，前行之处，就算是海洋，也敬服。” 众海盗都道：“风暴之主确实是位正神。” 很快，黄金号回到神眷诸岛，大家各自负责自己的势力自己的人，开始组织神眷诸岛所有人有序撤离。固然这些人都是被启明星之海群岛通缉的海盗们，为了躲避追杀才到神眷诸岛来，但是事已至此，对神眷诸岛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海洋中的风暴从来不会告知他们，什么时候要来，风暴之主却仁慈地为他们划定了期限。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至于跑出去之后，没有了神眷诸岛，又要往哪里定居的问题，半个月之后再考虑也并不迟。 玛丽珍号作为在神学中地位和意义都十分重要的，神明第一次降临的位置，在大逃亡开始之前，连续接待了许多重要的客人。 很多人都想要登船。 尤其是那些曾经在黄金号上见过千金的。 贸然接触一位未知的“神明”往往是灾难的开端，但是只有见过千金的人才知道，她确实是一位正神。 她的化身是位女性，但在她的身畔，你不会感到眩晕，也不会感到沉醉，欢欣之类，那些被魅惑的感觉。在她的身畔，人只会感到平静，就像是呆在一个真正的人类身边一样。就好像，她不是位神明，而是一位真正的人类。 “请允许我成为玛丽珍号的水手。” 船长杰夫望着眼前的女人，短短的头发，布满玫瑰色脓疱的脸，和魁梧而粗壮的四肢，简直就像是海里的鱿鱼脑袋一样，这十分鲜明的特征，让人看了就知道，是海上拥有许多传奇故事的罗薇夫人。 海上的女海盗并不多见，但每一个女海盗都有着许多传奇故事，而且一般都极丑。 美丽的男人和女人，在岛上会很受欢迎，但在海上，船上，都只会造就巨大的灾难，而且再美丽的男人和女人，到了海上之后，都会毁容，海洋会无情地侵蚀掉所有美丽，只留下风干的丑陋。 这就是为什么一看到船上的美丽女人，所有人都肝胆俱裂，正常状态下，海上绝不会有美丽的女人。 船长杰夫对罗薇夫人道：“夫人你的地位，到船上来，做个水手？你做个水手，我船长的位子怎么做得稳。” 罗薇夫人说话时，声音轰隆隆得响：“怎么不稳？我又未曾侍奉过吾神。” 第192章 在神学的领域，所有世俗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有和神明的距离，才是唯一重要的。 罗薇夫人做了表示，愿意臣服，船长杰夫才道：“那就请夫人做我的副船长。” 短短半天时间，在神眷诸岛上众人还在收拾行李，未曾开始远航的时候，玛丽珍号仅仅凭借着千金余威，迅速扩张到了五只大船，十二只小船，从随时会船毁人亡的境地，翻身成为海上的大型船队。 这全仰赖于他们是最先遇到风暴之主的船只。 第113章 铁舵岛 深夜, 空无一人，连最后一只老鼠都被带上船离开的神眷诸岛。 千金坐在瞭望塔的最顶端，那根尖尖的，看上去像个避雷针, 其实也可能真是个避雷针的细长生铁建筑的上方, 一朵云中。 乌黑的云朵遮蔽了她的影子, 她在云上垂目注视一片狼藉的神眷诸岛。 系统道：“他们真的跑得好快，而且流程很规范, 以他们的文化水平来说, 这简直是个奇迹。” 他们甚至真的杀死了岛上每一只老鼠，没有留下任何活物, 这就属实是有些诡异了。 千金道：“他们没有历史，但是有一些口口相传的经验。” “口口相传的经验总是会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扭曲和变形。”系统道：“以至于后人根本看不出来其中的道理。” 但是在一开始，确实是有人吃过亏，才会有那样的经验流传下来。 “或许, 邪神可以操控祂范围之内的所有活物为祂所用。” 千金琢磨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们？” 这些人或许真是做了件好事。 虽然千金没想明白, 老鼠会以怎样的形式对她造成干扰, 但是这些人才是本地人, 他们掌握着在这个世界当中生存的法则。 “现在离半个月时间还早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系统问道 千金并没有什么打算, 她随后唤出一股水流，在手指绕成丝网，想了想，说：“晒太阳？” 晒着太阳，等半月之期。 这就是千金的全部打算。 铁舵岛。 距离神眷诸岛最近的一座中型岛屿, 岛屿的主人是以铁舵为姓氏的家族，当那道通告战争即将到来的女声传遍神眷诸岛范围内所有人耳中的时候, 他们也即刻做出了反应。 现在，玛丽珍号在离开神眷诸岛的路上，到铁舵岛靠岸补给。 他们离得已经很近了，就连实力并不出众，而且在一众大海盗带船加盟之后，一跃从实权船长变成吉祥物的船长杰夫，以他并不算出众的视力，都能看到铁舵岛岸边的高树。 “不知道岛上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人。” “应该是没有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不该不懂。” “现在岛上应该没有活物了，只有一些他们带不走的物资，我们虽然是海盗，但这时候不能贪图物资，只拿一些淡水立刻就走，不能久留。” 神战从来不是人类能掺和的事情，只是往日，每一场神战开始之前，从来不会有人来通告生活在那即将变成战场的海域之上的人们，这里将会有一场战斗。 那些被卷入神战的整个岛屿整个岛屿覆灭的无尽惨案，使得这教训就像是尾骨一样，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历史印记。 凡有神战，只有逃离。 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气，能跑多远跑多远，就算是跑不掉，若能脱离污染范围，好歹最后是活着死的……这世上最坏的死法就是被神力污染而死去，在这启明星之海上，绝大部分人都不是什么狂信徒，他们或许会加入教会，会一些仪式，但只是为了讨生活不得已而为之。 狂信徒，那种狂热到为神明付出一切，真的不求一切回报，甚至愿意介入神战，被“神明”污染，以求永生的那些人，所有人都不待见他们。 然而。 “铁舵岛当中有狂信徒，他进行了仪式。” 罗薇夫人在靠岸之前，面色凝重地找到了他，要求停止靠岸，她道：“现在铁舵岛已经沦陷了。” 船长杰夫被沦陷这两个字吓得双|腿一软，招来了面前女人不动声色的鄙视，但罗薇夫人就算是表现出来了，也没有说出来，她只是说：“船上的瞭望手，看得很远，却不如我这能看清真实的独眼看得更清。” 罗薇夫人从腰上挎着的海鱼皮子小包中，掏出了一粒干瘪的眼珠子，道：群司二儿尔五九仪司其“这是黑女妖的眼珠子，我在她活着的时候取下的，你将它贴身佩戴，再去看那岛上，就会看见红色的血雾。” 船长杰夫凝固得宛如一座雕像。 他盯着罗薇夫人手中的眼珠，连连道：“不了不了不了，我就不看了。” 不可直视神力。 就算这里只是神力的余波。 转向绕开铁舵岛的路上，船队中新加入的大海盗们，都在来问为何转向。 通常情况下，作为一个船队的头儿，船长杰夫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在海上讨生活，船长的绝对权威是保证船队存活的第一要素，就算是这个船长暴虐无度反复无常，从头到尾贯彻的意志是绝对错误的，他也必须要拥有绝对的权威，否则将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第193章 在岛上可以民主，在船上必须□□。 所以就算船长杰夫是这一整只隶属于风暴之主的船队中，掌控的是吨位最小的玛丽珍号，名气最小，实力也是整个船队中最差劲的，但因为他身为船长，所有人都在他身后转向。 但也因为他的权威不足，所以得对所有人做出一个解释。 拉着一张脸把消息传回各船，杰夫才尊敬地问罗薇夫人，铁舵岛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罗薇夫人道：“我能看得出，这里的血气往海下流转，这岛上的铁舵家族，打着黑眼十蛇尾之神的名义，实质竟是……” 她敛声，只是伸出一只粗短的拇指，朝下方海底示意。 杰夫目光一凝，沉声道：“所以，吾主宣告半个月之后动手，这些人却要提前唤醒……他们要通风报信！” 罗薇夫人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铁舵岛算不上人口众多，但也不少，这么庞大的血雾，整座岛的沦陷，如果不是为了提前唤醒……我想不出来为何这样。” 船长杰夫低下头，在罗薇夫人跟前脱下上衣。 这上衣是大海盗们为了加入船队，离风暴之主更近一些，作为见面礼，送给他的，本质算是贿赂，质量相当不错，但是重点并不是这件衣服，而是衣服下面，那空荡荡的心腔。 每一个启明星之海的人，看到那破损的胸腔，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进行过了仪式。”他慢条斯理地说：“接下来，我必须回去，很遗憾，夫人，如果你不愿意随我返回神眷诸岛，你可以下船。” 杰夫固然实力弱小，但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些海盗们根本毫无忠诚可言，他们选择风暴之主，是为了活，可是他们不会为了风暴之主而死。 而现在返航，就是选择死亡。 罗薇夫人道：“我明白了。” 但她却没有说要下船，只是说：“这件事你得请所有人都过来商议。” 转向绕开铁舵岛和返回神眷诸岛，这是重要程度完全不同的两个抉择，如果要返航，仅仅依靠信使来传递信息，就不够了，他们必须得面对面谈。 片刻后，一共十二位大海盗，包括罗薇夫人在内，站在船头，看向第十三人，船长杰夫，这些人艺高人胆大，孤身上到玛丽珍号，而杰夫自知实力低微，为了壮胆，让瞭望手史蒂夫站在身后充当护卫。 罗薇夫人向他们陈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神战很有可能会提前。”她冷静地说道：“我相信吾主的实力，绝非世界上任何神祇所及，就算是事情发生了变化，也一定会胜利。” 大海盗们也说： “我们到铁舵岛来，大概航行了有三天左右，已经抵达了神眷诸岛的外围，再航行两天时间，就能登陆双牙岛，彻底脱离，现在返航的话，亏太大了。” “而且铁舵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血雾？”有人问道。 罗薇夫人道：“血雾很新鲜，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仪式应该还没有进行完毕。” 一座岛屿的沦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岛上的人类并不是什么木偶，他们为了生存，是会用尽所有手段来抵抗的，原本铁舵岛接近神眷诸岛，地处外围，并不是完全不能用神降仪式，但也得尽量少用，以避免唤醒海下邪神。 可这仪式本身就是为了唤醒邪神，到这地步，岛上的人必定要举行神降仪式。 四神神降是秘而不宣的，从来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但是海上几乎人人都会。 “血雾里现在可能就有四神的眷属甚至是巢穴，但是我没往里细看。”罗薇夫人坦然道：“我害怕引来四神的注视。” 有人道：“除了四神以外，并不是每个神明都会对人类投下注视，就算他们真将这一整座岛献上，血祭仪式举行完毕，也未必就能唤醒……” 他伸手往下一指。 罗薇夫人道：“无论你们要怎么做，都要尽快做决定，已经三天过去了，铁舵岛的仪式很快就会举行完毕。” “我们都清楚同样实力的两个人，清醒状态下去偷袭沉睡之人，会有多么容易。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就算是返航，回去也要三天路程，大概率祂中途就已经醒了，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并不能真正的帮助我吾主提前做好准备，只会白白送命。” “啊！杰夫，你与吾主同行一段航路，难道吾主就没有给你留下一个用来联络的仪式？” 船长杰夫道：“我并不是来和你们商议这件事的。” 他冷酷地说：“我是船长，我已经为吾主献上心脏，我决定要返航。我之所以请你们来，只是因为你们各自实力都比玛丽珍号更强，如果心不甘情不愿，中途闹事，反而会阻挡我的航路，所以我要所有不愿意返航的人都下船去，只留下愿意与我一同返航的人。” 此话一出，整座船头都静寂了，所有人都哑然。 只有海风呼啸。 “现在，谁要下船？” 他方才沉默不语，只是听人发言，已经知道所有人的想法，他点名道：“夫人，你要下船么？” 第194章 罗薇夫人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我不下船。” 她始终坚信，那平定了风暴海的风暴之主，有十足的把握将岛下邪神斩杀，绝不会因为对方提前苏醒就受到任何伤害，只有他们，会因为这盲目的忠诚而丧命。 但是，此时此刻，她决定返航。 “这是在赌博，但是，哈，我从来都是一个赌徒，哪个海盗不爱赌？” “我会全力支持船长的决定。”她从腰间挎包中摸出一把极小的爪刀，望着余下的那些大海盗，道：“你们也到了该抉择的时候了，一旦做了选择，就不容许反悔。如果你们决定要返航，却在返航路上有怨气，我就会把你们的四肢从你们的身体上扯下来。”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候，所有人都该慎重抉择，并且要快，铁舵岛的仪式随时都可能会结束，邪神随时会苏醒，我们必须全速赶回神眷诸岛，将此事告知吾主。” 又是一阵沉默，很快所有人都做出了抉择。 有四个大海盗选择返航。 他们精简了船只，放弃了玛丽珍号，选择了整个船队中速度最快的那一艘船，然后精心挑选了所有精通加速仪式的船员。 不愿意返航的那些人，慷慨地贡献了船只和人手。 一艘细长的黑铁船，就这样乘风破浪，逆流回航。 第114章 漩涡 千金穿行在空荡荡的神眷诸岛上, 试图找到一把刀。 她是有一柄虹光，来自龙宫，不沾因果，但就像是寻常人喜欢美丽新奇的衣裳一样, 她也喜欢各式各样的刀。 但似乎又是此地特殊的风土人情, 岛上有许多凶器, 也有许多刀，却大都是短刀和弯刀, 几乎没有千金常用的直刃样式。 仅有的几柄利刃, 千金只是轻轻一捏，就碎了。 系统说：“海风腐蚀性太强, 锈蚀严重，限制了他们的武器发展，这就和他们缺乏文字记录一样，属于是结构性的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文明的发展离不开海洋, 但早期文明总得在内陆开始。” 千金叹了口气, 抬起手, 看那能腐蚀铁器的水流在她的指间环绕流转，随着她的心意, 变幻形态，一只水做的鸟儿飞过她的大拇指，俄而化作一阵水流，湿哒哒地顺着千金的手指落下，掉到地上湿润的土壤之中, 重归水循环。 她凝神，然后从神眷诸岛上湿漉漉的空气之中, 抽出一把水做的刀，透明的颜色，带着海风的腥气，在空气中泛着粼粼水光。 水刀的触感很奇异。 千金上一把刀是从血海中流出的废刀，那把刀除却会蠢蠢欲动唆使千金行凶之外，一切都很完美，重心合适，触感极佳，千金几乎适应了那把刀的一切。 但水刀握在手里的感觉，却与废刀大相径庭，废刀的手感是扎实而沉重的，总带着几分冰冷和血腥，但水刀却极轻灵，比起一把刀，更像是千金心意的延伸。她甚至感觉不到刀鞘，握着水刀就像是握住一团空气。 水在她的手上，连半分重力都不会施加给她。 千金又散去水刀，取出虹光，在手心掂量。 “他们真的把岛上所有活物都带走了？”千金不甘心地问道，她想试刀，试刀就要见血。 但系统无情地回答道：“他们真的把岛上所有活物都清理掉了，或许你可以试试砍石头。” “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再也没有比这更能毁掉一柄刀的用法了，你还不如把金子扔进水里，那来得更便宜一点。” “呃。”系统说：“那你试试水刀？水刀应当是不会被损毁的吧，毕竟水刀的本质是水，而水本身就是散着，不成形的，即使被打散了，也不能说是受损了。” 而且地处海洋中央，千金轻而易举就能聚水为刃。 “好主意！” 于是千金收起虹光，凝水为刃，手腕都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挥，无形无色的水光激起一阵刀风，将落点处的石屋斩为糜粉。 “哇哦，威力不小嘛。”系统很给面子地夸赞道。 千金掂量着水刀，眼眸忽然一亮：“这刀太轻了，手感不舒服，不过，或许可以有别的用处，你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但是却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不像是很多靶子。” 系统：“唉唉唉？” 千金沉浸着练刀，时不时问系统检索一些龙宫里的典藏文献，临时学来用，等待着半个月之后，周边海域的活人都离开了之后，再与岛下邪神大战。 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她所期待的那样发展，当她正在乐此不疲地用水刀劈开触手可及的一切的时候，忽然皱起眉头，往海底望去。 海底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漆黑的，一如往常，然而当千金凝心去看时，那黑色很快就蔓延到了浅海。 此时正是夕阳时分，浅海本是泛着一缕霞红色，却在那黑色的污染之下，很快染成夜色，触目所及，鱼群都惊慌失措地往岛上跳，但它们就算是跳到岛上，侥幸还没有因失水而死，却仍是逃不开被污染的命运。 岛上的海风之中，湿漉漉的水汽，被污染的速度要比海洋慢一些，但不多。 海中已经成为一片炼狱，岛上很快也会拥有同样的命运。 第195章 千金平静地道：“祂醒了。” 岛下的那滩烂泥，原本就在海底漩涡和暗流的冲刷下慢慢地挥动手脚，但这会儿，祂的动作大了起来，祂似乎处于慢慢苏醒的状态之中，随着祂庞大的身躯开始活动，海面出现了许多涡流，密密麻麻几乎堵死了所有航路。 如果此时这片海面上还有一艘船的话，那艘船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会不卷入涡流之中，那涡流分布地太过于密集了，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漩涡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 大概再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连千金脚下的这座小岛，和身旁同样隶属于神眷诸岛的小岛屿，都会被漩涡的力量撕碎。 毕竟所谓陆地，也不过只是海洋中稍大些的船。 这只是海面上肉眼可见的漩涡。 海面之下，涡流的力量更加可怖，海中的鱼群死伤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足有数十万鱼儿的鱼群就能一个不留地全军覆没。 千金喃喃道：“这出场的架势可真不小。” 她侧过耳朵，听到一声模糊的呓语在耳边响起，那绝非人所能理解的语言，嘶哑而尖锐，足以把任何听到这声音的人的脑壳给轰爆。 这倒不会困扰住千金，她只是困惑祂到底想说什么，自从遇见系统，与系统同行之后，千金从来没有被语言的问题困扰过，但这次却只听到呓语，系统难道要翻车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系统走遍万千世界，本事相当过硬，它解释说：“这东西并没有语言，语言是文明的发展阶段，这东西显然不是文明。祂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复杂，但却没有具体的意义，一定要说的话，大抵是一种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鲜血和死亡么？ 千金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说这东西甚至没有神智，那么我动起手来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祂似乎还没有完全苏醒，千金看得出来，祂的动作依然迟钝而笨拙，只有本能，在海底缓慢地舞动着烂泥一样的触肢。 若以武德而言，偷袭并不是能让人骄傲的事情。 但是若果真等祂彻底苏醒，以祂那巨大的身躯，和毫无节制，不断翻涌着往海面上浮的黑色污染，这一整片海域，在之后最少三五年时间里，都是寸草不生了。 那流毒，于千金倒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在重新沉底之前，将整片海域上上下下的各层鱼虾都杀个灭绝，还是简简单单的。 千金立在岛上，并不化龙，探手从龙宫中取出虹光长刀，犹豫片刻却又收了回去。 刀是好刀，这邪神却不是好邪神。 怕虹光沾了脏东西。 千金拳头一握，偌大的海洋中，无尽的海水，都被她调用起来，往海底沉去，挟万钧之势，牢牢压住那烂泥庞大的身躯，海面被千金压低了几乎一半还多，但那海水却并没有消失，只是往下去，从四面八方挤压着那泥怪的漆黑身体。 水中的鱼群，原本没死的，千金这一招下去，也都死了。 她早早通知了这四周的人都去逃命，只是那鱼儿却听不懂人言。 鲜血晕染着水色，碎骨沉向海底，一片迷蒙死气之中，却有生物还活着，那是有着丑陋的鱼头和人一般双脚的鱼人，数量并不多，他们惶惶不安地在海中四散逃窜，觉察水中已经不适宜生存，想要上岸来时，却也晚了，骤然压缩的海水，庞大的重力，让他们只能往下，往下，再往下……直到落入那烂泥之中。 千金叹息一声，为他们感到可惜。 这些鱼人，似乎是有智力存在的，应当接收到了千金的通知，但是没有船只，只是两条腿，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实在跑不了太远。若是真如千金所言，半月后再战，他们或许能活，此时却只有被那邪神吞吃的下场了。 千金凭空压低的一整片海域，引来四周的海水往此地流动，造成了更大的漩涡，如此剧烈的变化，那海底的黑泥怪物，就算是再迟钝，也该醒了。 但千金此时渐入佳境，想了想，直接道：“死吧。” 四面八方的海水，无穷无尽的海水，裹挟着重力，尘土，甚至是海底的几座火山，团团形成一只巨大的水球，将那邪神包裹在球体正中间。 那邪神的身躯能占据海底方圆千里那样巨大的范围。 这水球却关押祂就像是在关押一只小鸡。 系统不得不高声提醒千金：“悠着点儿！水下的动静都会传导到海面上去的。” 千金神情淡漠，这是她第一次全力施展控水神通，心神十分集中，只分出一点心力与系统道：“我有分寸。” 她凝出一柄巨大的水刀，无色无光，在海底，几乎完全隐形，在那柄刀舞动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它的存在。 毕竟，它就是海水本身。 水刀切开水球。 横着一刀过去，又竖着一刀过去。 就好像是在切苹果一样，简单，利落，而干脆。 那邪神陨落之前的哀鸣声，震耳欲聋。 千金全程甚至都没有下过水。 她自己都为自己现如今的实力而感到震惊。 她有充足的把握击杀岛下的邪神，却没有想过，居然会这样轻松。 第196章 这是她得到四太子敖季的力量之后，第一次全力……不，离全力还差得远呢！ 第115章 在狂风中祈祷 名为暖风的黑铁船, 承载着船长杰夫和瞭望手史蒂夫，罗薇夫人，四个大海盗，共七个在海上讨生活的精英, 全速往神眷诸岛的方向赶回的时候, 在最近的距离中被卷入这场神迹之中。 七个海盗, 全部都是常年在海上，见过各种场面的人, 他们各自施展手段, 顶住了海面上的第一波异动，那黑色的污染, 这个阶段他们还算得上轻松，邪神污染虽然可怕，但常年在海上航行的人，总会遇到几次这种级别的难题, 每个人都有一些压箱底的抵抗污染的法子。 但紧随其后就是那密密麻麻的涡流, 直接改变海洋本身的灾难, 就十分棘手了。 无论海中有多少巨兽、怪物和邪神, 无论这些东西有多么可怕，也都都要在海洋面前俯首称臣的, 海洋才是真正的力量本身。 当海水开始与船只作对，无论是怎样的船，都只能迎来毁灭的结局。 船长杰夫道：“弃船，升空。” 那密集的涡流几乎覆盖了他们面前海面上的几乎每一个角落，就算是曾经在千金到来之前, 遍布风暴的风暴海，也要比这里更风平浪静。 船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当船长杰夫下达命令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反对。 他们得在船毁之前升空，一旦船只被涡流撕裂，脱离了船只的保护，海水蔓延到他们身上，被卷入漩涡之中，再想升空的话，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好在这次返航，轻装简行，船上没有弱者，七个人都用各自的手段升到空中，约莫五十米左右的高度。 瞭望手史蒂夫神色苍白，他的实力是最弱小的，灵感却又高，他空荡着眼眶，叹息道：“邪神苏醒了……希望吾主屠神顺利。” 其他人还在心有余悸地观望海洋巨变，忽然一道娇媚而诱人的女声在空中响起。 “啊呀！这又是怎么了？” 这邪神苏醒时分，骤然在人群中响起的女声，实在是让人胆寒，但却不能去看。 这是海上的另一条禁忌之一。 直到瞭望手史蒂夫道：“安全。” 众人才循着声音，去找声音的来源，居然是从罗薇夫人身后传来。 罗薇夫人的背后是一双嫩红色的肉翅，光秃秃地，翅尖有两只滴溜溜旋转的眼睛，睁开时灵动而活泼，就算只有一双眼睛，生长在诡异的地方，竟然也让看到它的所有人，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双眼睛应当属于一个美人。 那美人的眼睛笑嘻嘻地说：“小罗薇，看来你遇到了麻烦呀。” 罗薇夫人伸出粗短的五指，合拢双翅，捏住翅尖那双眼睛，瓮声道：“你不要说话，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出来的。” 她与那眼睛说话时，周围六个海盗只是看着。 不要探究合作伙伴的秘密。 这是海上行走的另一条禁忌。 强行让那双眼睛闭嘴之后，罗薇夫人才关切地看向脸色苍白的瞭望手史蒂夫，问道：“你最多能撑多久？” 史蒂夫顿了顿，道：“一又七分之一时。” 罗薇夫人点点头，道：“这时间不短了。” 却有一个名叫银牙的海盗面露苦色：“我撑不住这么长时间，我只能滞空半个小时，而且不能在空中移动。” 他的实力算来比瞭望手史蒂夫要强，而且强得多，但是他的手段却都是在海上和海下，唯独不在空中。 罗薇面露怜悯之色，安慰他道：“这个时候，能不能在空中移动，区别都不大，我能飞，也飞不出去的。”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 这海面的异变，是从海底开始，海面之下的动静绝对比海面上要更大，落入水中就是死，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他们现在暂时离开海面，停留在空中，逃过了一劫，却也不过只是延缓死期。 力竭之时，终究要掉进漩涡中去的。 但却没有人抱怨，返航时，他们都知道这会发生。只有很小的可能性他们会在邪神苏醒之前，返航见到风暴之主，为她通风报信，在那很小的可能之外，每个可能性都通向死亡。 船长杰夫道：“向吾主祈祷吧。” 罗薇夫人翅上那双眼睛幽怨道：“小罗薇，你要抛弃我们的母神改信吗？你会后悔的……” 罗薇夫人只是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海面，然后闭上眼睛，道：“葬身海底是所有海盗的归宿，我想，在出海之前，大家都预料到这个时候了。” 她祈祷：“愿风暴之主护佑启明星之海，从此再无风暴。” 船长杰夫道：“愿海上再无风暴。” 低低的祈祷声在狂暴的风和汹涌的浪中，细细的，微不可闻。 “愿海上再无风暴……” 在那祈祷声中，他们看见海面的塌陷，沉重的海水呼啸着填补真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大漩涡的吸力甚至波及到空中，风力狂卷，瞭望手史蒂夫最先坠|落。 他闭上眼睛，只是虔诚地祈祷，然后粉身碎骨。 第197章 继而是不擅滞空的银牙，当船长杰夫紧随其后的时候，罗薇夫人伸手抓住了他，这对她来说也是很吃力的行为，她青筋暴起，双手如巨魔般膨胀。 船长杰夫看着同行的海盗们一个个消失，最终都闭着眼睛跌落的时候，在为罗薇夫人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而感到惊讶的同时，终于忍不住道：“你如果将我扔下，说不定还能多活儿一会儿。” 罗薇夫人背后那双嫩红色的肉翅，已经在那翅尖眼睛快活的笑嘻嘻中，被细密的黑色小卵覆满，那黑色的小卵，细看时，分明是细小的眼珠。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杰夫甚至怀疑，在从空中跌落，卷入漩涡之前，罗薇夫人会先死于……这不知名的诡异的污染。 罗薇夫人却道：“多活儿一会儿也还是死，你有功夫说这些，还不如多多祈祷，诚心祈祷，现在唯一能救下我们的只有吾主，吾主初来乍到，只认玛丽珍号几人，你的祈祷才有用。” 而且就算她活下来，如果没有船长杰夫的引荐，她很怀疑那位性格冷淡的风暴之主，会接受她的忠诚。 她的忠诚对那位来说，又有何用呢？ 可是当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她所能展现的，也就只有忠诚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她决定返航时，说自己是个赌徒，她赌的就是这以生死为注的大赌，或许能引来神祇的一瞥。 在狂暴的风声中，那眼睛的嬉笑声也越来越大，当黑色的小卵从那肉翅上往罗薇夫人布满脓疱的脸上蔓延时，她终于大笑着说：“哦，我亲爱的罗薇，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死也不会放我出来？好可怕的决心，可是现在，你看，怎么就敢用我的力量来保你的小情|人呢？” “用了我的力量，就要回报我哦！” 那狂笑声几乎压过了呼啸着的万吨海水旋转着往下砸的声音。 杰夫和罗薇都只是沉默。 然后祈祷。 “自静海而来的黑蛇，掌管黄金与日光的王，晚霞中的慈悲神祇，操控海浪与风暴的尊者，终将结束一切磨难的风暴之主，您虔诚的信徒祈求您的回应……” 船长杰夫喃喃的声音在那笑声、风声、水声之中，几乎微不可闻。 可是当他开始念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海面竟然慢慢开始恢复平静。 罗薇夫人在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卵目的侵袭之下，振奋道：“吾主胜利了！” 她在那眼睛的笑声中，大声疾呼道：“自静海而来的黑蛇，掌管黄金与日光的王——” 那眼睛讥笑道：“罗薇宝贝，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个世界的神，不过只是些混沌不清的下等玩意儿罢了，荣耀归于母神！” 她话语中尽是胜券在握，罗薇夫人脸上的黑色卵母却诚实地加快了污染的速度，现在，罗薇夫人的全身上下已经全部都被细细密密的如卵一般的黑色小眼睛给覆盖住，整个人从远处望过去，已经看不出人形了，简直像是一个蜂巢。 只有罗薇夫人那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的，属于她自己的眼睛。 她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点滴泪水，缓缓划过她的眼球，昭示着她在临死之前的绝望。 就在最后的意识也要消失，被那眼睛完全占据的时候，不断念诵祷词的杰夫，终于收到了回应。 “做什么？” 那声音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熟悉的音色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属于风暴之主的声音。 “吾主，求您救救她，您忠诚的信徒，罗薇夫人。” 意识中的沟通速度极快，事情的前因后果刚从杰夫的脑中滑过，神祇就已经降临。 千金来时，手中把玩着轻灵的水刀，姿态十分轻松，可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罗薇夫人，立刻就扭过头去，默默握紧了水刀。 罗薇夫人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直视。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大叫道：“我密集恐惧症犯了！救命啊！我的眼睛！” 千金闭上眼睛，回春术直接盲甩。 然后一刀盲砍向她背后那双肉翅。 回春术的本质，用系统的科学术语来说，是增强那人本身的免疫系统，到像修者那样变态的地步，从而活死人肉白骨，就算是对春|药都有效果。 那试图侵占罗薇夫人的邪物，在回春术的作用之下，竟果真让出了一部分领地。 “有效果！” 千金眼睛一亮，正欲一鼓作气，将这邪物去除时，忽然听到一声大喝。 “风暴之主？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系统？你不能杀我！” 千金：“？！” 系统惊呼：“我操！凯瑟琳？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罗薇夫人褪去污染的脸上，刚露出一抹喜色，随着这变故，又转为绝望。 第116章 填海造陆 罗薇夫人为了风暴之主现身于她身前的这一刻, 付出了太多。 从她二十八岁开始，为了摆脱当初因为轻率的天真而做出的一个小决定，从一个累世传承，拥有十二座岛屿的女公爵, 到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会葬身鱼腹的海盗, 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里, 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家破人亡, 家财散尽, 声名狼藉，却始终不能找到一个有能力解决掉她背上污染的人。 第198章 这世界上, 保持理智可以沟通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有那样的能力。 有那样能力的存在，没有一个是可以沟通的，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只会招来更大的灾难。 直到她这日在神眷诸岛中休憩, 修理船只, 重新招募水手填补空缺, 等待下一次的返航，在酒馆中借酒消愁的时候, 收到消息，巢穴上岸。 然后她见到了风暴之主。 一个强大的……人类，一个通情达理的，仁慈的，甚至通人语的存在。 罗薇夫人看见了希望, 然后她立刻就抛弃了她的船，甘愿成为玛丽珍号的一个水手。 对于一个海盗来说, 一艘船基本上就意味着一切，但对罗薇夫人来说，一切都比不上那个摆脱凯瑟琳的希望。 然而就在即将抵达希望的这一瞬，她的敌人，和她寄托希望的救主，竟然要叙起旧情了吗……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这骤然由巨大的希望之中，而跌落下来的绝望，比纯粹的绝望还要更恐怖。 就算罗薇夫人在这十二年里体验到了无数次绝望，她也……无力再继续坚持了，如果就连唯一愿意考虑人类的性命，而在大战开始之前，特意通知海盗们离开的风暴之主，都无法拯救她的话，那或许，屈服就是她的宿命。 双眼中的亮光渐渐熄灭……丧失了斗志之后，原本已经被来自风暴之主的神力，暂且压制的污染，几乎是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开始在罗薇夫人的身上蔓延。 “妈妈……”在最后的时刻，罗薇夫人既没有想起她曾经拥有的爵位、城堡和岛屿，也没有想起在海上所见过的瑰丽奇景和黄金宝藏，她只想起曾经她在她出生的那座小岛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的那一天。 罗薇女爵，刚出生的时候，就被预言说，她会导致整个拉尔家族的覆灭，之后母亲就将她送往了最偏僻的海岛上，最幽暗的高塔。 如果不是直到她七岁，母亲因为参加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秘密仪式而丧失了生育能力，而且在这七年里，也始终没有第二个孩子出生，导致她成为拉尔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迄今为止还在那高塔里关着呢！ 后来罗薇夫人确实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然后她收下一个十分信任的闺中密友的礼物，举行了一个据说能让她变得更有魅力，让所有人都喜欢她的仪式…… 拉尔家族覆灭了，她终于还是踏上了命运的旅途。 或许，当初母亲就不该心软，直接在听到预言的那一刻，就把她掐死，那样或许就好了……在生命的最后一瞬，罗薇只是这样想着。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 千金问：“你很喜欢她？” 系统道：“谁？凯瑟琳？倒也没有吧，她的数据我已经全部研究透了，如果给我足够的算力，我可以比她自己还像她自己。” 千金道：“我不喜欢她，我现在如果杀了她，你有意见吗？” 系统：“呃呃呃这，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吧。” 千金道：“我明白了。” 还没等系统问她到底明白了什么，千金刀锋不停，下一瞬，已经斩断了罗薇夫人背后那一对肉翅。 肉翅甫一离体，发出一声尖叫：“你怎么敢，是系统让你做的，它不会杀我的，你怎么敢不听系统的话？” 千金：“……” 千金迟疑片刻，有些好奇，系统之前到底是怎么做的。在系统口中，它是个被之前的任务者们呼来喝去的可怜虫，但似乎这位凯瑟琳心中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系统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吗？ 千金从来没这种感觉。 只是还想细问时，那油腻而嫩红的诡异肉翅，已经在日光之下，飞快地碎成了一堆细碎的灰粉，越过千金的指缝，往海中落下。 千金淡淡瞟了一眼，并不放松警惕，一团水球凭空升起，将那散落的灰粉团在水球之中，漂浮在她的身畔。 这东西太诡异了，千金不觉得仅仅只是化为糜粉，就代表它死透了，焉知它不会离开千金的视线，又在别的地方，忽然春风吹又生？ 千金思忖片刻，直接将那被团在水球中禁锢的灰粉扔进龙宫中去镇压，然后才去看罗薇夫人。 很怪，凯瑟琳离体之后，罗薇夫人脸上的症状似乎还严重了很多。 千金又甩了一个回春术上去，不见效果，愁苦道：“难道要把这些黑色的小眼睛一个个挖掉，呕——” 千金是见过大场面的，死人尸体里爬出来的蛆虫，她都一个个捏出来吃过，虫族的长相也并没有很英俊，但是看到在罗薇夫人身上四处蔓延生长的这些小眼睛，还是忍不住有些恶心。 船长杰夫急忙为她排忧解难，道：“我有办法！” 千金看他一眼，无语道：“有办法你不做，你看我做什么？” 杰夫脱下身上的衣服包裹住手掌手腕，一掌扇到罗薇夫人脸上，高声道：“你有救了！吾主救了你。” 千金：“？” 这是什么法子。 结果还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罗薇夫人睁开眼睛，那细细的黑眼睛，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去了，千金皱着脸后退三五步，只是唤出一团水流，将那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眼珠子，一个个捡起来，不让掉进海里。 第199章 千金捡了四五千个小眼珠子，罗薇夫人终于大好了。 千金咂舌，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春术都救不了，杰夫一句话就把人叫醒了？ 罗薇夫人大好之后，系统才有功夫问：“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凯瑟琳这就死了？” 千金道：“每个人都要死的。” 系统：“……但这次是你杀的耶。” 千金嗯了一声，道：“又不是第一个了。” 系统：“所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好歹留她问问，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千金说：“你也没要保她吧。” 当时系统只说打打杀杀不好，但是没有直接说不。如果它真的很在意这个凯瑟琳的话，它就会直接说不要，曾经千金问过它，怎么处理主脑，它的意见是很明确的。但是单纯只是说打打杀杀不好的话，早在千金刚遇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么说的。 基本属于是废话，没有理会的必要。 “而且，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并不重要吧，只有杀掉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邪神就好了，祂们是怎么来的，一点都不重要。” 系统正在沉默着反思自己，并为前宿主哀悼时，千金却又开口了：“我真的很好奇，这个凯瑟琳，她很怕你？” 系统：“呃呃呃，喵？宝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捏！” 它既然不愿意说，千金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她是真心不在乎系统之前是怎么对待它的那些任务者的，毕竟她也没真的很在意她自己的性命。 她看向罗薇夫人。 罗薇夫人神情恍惚之中，检查过身上每一个角落，再也没有一个赘余物，又感到身体此时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便知她终于得救了，一张胖脸又哭又笑，神情激动之下，竟然要船长杰夫反过来去托着她，否则甚至都没办法停留在空中，跌落到脚下海水之中。 千金其实十分惧怕这样的场面。 她太习惯面对别人的恐惧、敬畏和淡漠，却还没怎么处理过被别人当做救命恩人来看待的感激和热情。 “先找个陆地休息吧。” 千金往下看时，大海四面无边无际的深蓝黑色，风平浪静，飘上来的满是海中动物的尸体，没有一块儿是陆地。 所有的陆地都被卷入海底深处，永久地沉没了。 可怜的神眷诸岛，早就在海底那滩烂泥一样的邪神刚苏醒的时候，连带着岛上的建筑，被漩涡撕扯成了碎末，甚至都没有坚持到千金出手。 “得有个岛才行。” 千金心中这么想着，也是这么说出口的。 她问道：“你们两个是本地人，你们觉得，一个岛应该长什么样子比较好？” 这两个人已经对她的神力心服口服，听她这么问时，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惊讶之处。 伟大的风暴之主，有能力平定海洋，翻天覆地，要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造一座岛屿出来，又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呢？ 如果一定要说有哪里不对的话，也是这样的存在，居然会愿意听像他们这样卑微的渺小的人类的意见，会比较让人觉得奇怪吧？ 祂竟是这样慈悲友善正派的神啊！ 罗薇夫人道：“我想，岛屿应该大一些，越大越好。” 杰夫道：“就像船一样，只要大的，坚硬的，厚重的，才能抵抗风浪，庇佑我们的生命。” 千金于是再一次翻覆海洋。 海底的泥土和砂石，缓缓地被无形的水浪托举起来，升到海面，然后泥土中的水分飞快地流失，让那泥土变得干燥，之后经过压缩，又变得和岩石一样坚硬。 一座绵延千里的陆地，凭空出现在海平面上。 第117章 凡事皆有后患 在神眷诸岛, 接收到风暴之主的神谕，而开始逃亡的那些人，中途路过铁舵岛，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在杰夫他们这些忠诚的信徒们离去之后, 却并没有停留在这里, 而是饶开了铁舵岛，继续往前。 之后又逃出去几百里, 心说, 可以暂且休息片刻，合上眼补觉时, 便见天边波浪翻涌，海洋里暗流涌动，水流拖着他们往后去，往神眷诸岛的方向去, 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 就好像是那里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船只和水流一样。 让他们连忙又加足马力, 用尽手段, 往外奔逃, 很快，那吸引力便停止了, 可是片刻的平静之后，异变又生。 “那、那是！” “那是岛吗？！” 惊骇的声音在船上想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奔向了船尾，就连船长的严词命令也不能他们留在岗位上。 “那真的是岛屿的影子……好大的影子，好大的岛！不对, 那里什么时候有岛屿了？我们刚从那里过来的！那里有岛屿的话，我们会知道的。” “不对！那东西在动！那岛是活的！” “啊！它过来了！” 这时候, 再去开船时，已经晚了，岛屿的前线生长的速度要远比船只前行的速度要快得多。 片刻之后，虚惊一场的海盗们，在船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船下是一望无垠的陆地，船的前方，后方，也都肥沃干燥的土地，连一滴水都见不着。他们一动也没动，被陆地上赶着追上来着陆了。 第200章 海船变陆船。 呆滞的氛围之中，船长忽然反应过来，嚎啕大哭：“这船要怎么挪到海里去啊？这船下不了海了！” 船只四边，全部都是陆地，看不见一丝海洋的影子，这船大约有百乘大，自从建成之后，就没有离过水，离开水之后，在陆地上，要再运到水里去，要耗费的力气和钱财，只怕比重建一艘新船都要更多。 船就是船长的一切，这船长的一切财富化为乌有，怎能不哭？ 在这嚎哭的船长身畔，所有人只是跪下祈祷。 这是神迹，在神迹面前，凡人只有心悦诚服。 而在神迹的最初起点，千金看着杰夫和罗薇夫人两人如释重负一般落在地上，轻声道：“所以，那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困扰罗薇夫人的污染物，扭曲到不可直视，只剩一双眼睛，却居然还能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感到愉悦的，魅魔凯瑟琳。 千金虽然对历史故事不感兴趣，但是系统有兴趣时，她也不介意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多问几句话。 当然，要为了听个故事，饶过那丑陋东西的性命，就没有必要了。 罗薇夫人此时面对千金，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恭敬地道：“回禀冕下，那是最初魔女的那双眼睛。” 系统惊道：“嚯，都混上最初魔女这么厉害的尊名了？我记得原本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位格可不高呀。” 可是，遇到你之后，实力自然会提高，位格也会提升，这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千金道：“最初魔女，的眼睛？所以她果然还没死全。” 罗薇夫人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讲给千金听，她和那眼睛缠斗了十二年，所知晓的东西不多，但也不少，足够千金和系统这两个对凯瑟琳知根知底的人，推断出大概的事情经过了。 据罗薇夫人所说，最初魔女声名不显，却是这启明星之海中，最厉害的角色之一，先有最初魔女的存在，而后才有海中众多怪物的出现，和四神的诞生。 这话是那双眼睛自称的，但是罗薇夫人深信不疑，因为她为了摆脱那双眼睛，与四神都打过交道，却发现尽管是深受敬仰的四神，本质也不过是不可沟通没有意识，混沌如野兽一般的物体。 与那双眼睛所具有的灵性和神秘，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千金听了这话，心中也很赞同。 她生在荒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没开灵智的妖怪会比开了灵智的妖怪更强这种事情，就算是猫鼠天敌，一只开了灵智的老鼠也可以轻松戏耍一只没开灵智的猫。 灵智的存在，对于实力的作用，就是有这么巨大。 “她说，是她开启了门，让神们来到这个世界，但它们却不知道感恩，四神分食了她的身躯，获得了她的力量，她让我去为她夺回属于她的东西，她真是疯了，让我去杀四神，我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些。” 千金感到迷惑极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道：“嗯……看样子，从超凡世界往外投送穿越者，果然是会对低位格小世界是有很大影响的，如果是在凯瑟琳原本所处的世界之中，她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被分尸而食了，最后居然还能活？ 如果说荒界的规则是明明白白的，不管多强大的人，死就直接死透的话，这个世界的规则大抵就是，不管什么东西都很难死透……虽然原本在系统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规矩。 千金心说：“你之前说什么来着？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的现状，和凯瑟琳绝对脱不开关系。 和凯瑟琳脱不开关系，就是和系统脱不开关系，毕竟如果不是系统，凯瑟琳绝对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的。 系统干笑着说：“哈哈，我也没想到嘛。” 系统只是想探究感情本身，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出生起就是最强者，并被赋予统治一切使命的数字生命而言，它对于征服和统治，以及变强这件事，毫无兴趣可言，所以它很少选择高位格世界，实力强大的穿越者做它的宿主。 千金是个例外。 而凯瑟琳并不是。 最起码凯瑟琳在被系统选中之前，是她那个阶级分明的恶魔世界之中，最底层的魅魔之中，最底层的那一个，因为她完全拒绝用魅魔所该用的方式，也就吸取异性的□□，来变强。 她是个弱者，并且是个拥有充沛感情的弱者——直到和系统走过许多世界之后，她的感情开始消失，变得麻木了。 当她最后来到这个世界，要求停留时，系统便让她留下。 “鬼知道她心里居然是想要吞下这个世界，才会要求留在这里呢？！”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凯瑟琳认准这个世界很好，让她感觉很舒适，为了获得这个世界，打开一扇门，试图通过门后的盟友，来获得这个世界，结果引狼入室，自食其果。 同样来自别的世界的四神获得了一切，而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惨遭分食。 真正的问题在于。 第201章 千金纳闷地想：“四神得到了一切？四神甚至都没有意识，祂们怎么得到一切？这一切对祂们有什么意义？” 系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存在，是绝不能够忽视的。” 天道。 也就是世界意识。 “或许是它主宰了这一切也说不定？凯瑟琳看人的本事是很准的，她如果要为自己选择盟友的话，绝对不会选择一个会背叛她的盟友。” “她绝对是开错门了。” 这扇开错的门，都能让这个世界受损严重，如果让她开了那扇正确的门，她又准备做什么？ 或者说，世界意识宁愿让她开启这扇门，都不能让她开启那扇门，那扇门之后…… 第118章 无心岛 罗薇夫人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凯瑟琳的尸体碎片一共还有十七片。 千金：“……这也太多了吧。” 找人比杀人要麻烦得多, 这么多片要找到天长地久去了。 系统听了都难受：“这真是……” 千金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放弃：“我和她无冤无仇，没必要赶尽杀绝，随她便吧，她不来招惹我的话, 就让她好好活着。” 系统沉默：“那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千金认真地说：“是的。” 系统：“……” 每当系统以为对千金的脑回路掌握得七七八八了之后, 千金总能整出来新活儿。 解决了一个让世界意志为之困扰的邪神之后, 千金进行经验教训的总结：“虽然这次事情解决得很简单，但还是不能对敌人掉以轻心, 以后还当多加训练。” 系统：“哦, 那你准备怎么训练？” 千金想了想，说：“具体还没想好。” 系统表示理解。 千金是那种很特别的类型, 她平日里，在没有目标的日子，从来不奋斗，从来不努力, 也从来不考虑很多事情, 没有丝毫紧迫感, 某种程度上这特性真的很数字生命。 系统有时候真的会有一种错觉, 就是或许两个人里面，千金才是那个程序, 而它中了幻术或者病毒什么的，是个被程序篡夺身份的人类…… 逼得系统不得不充分发挥它寥寥无几的主观能动性，道：“实战就是最好的练习，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杀四大正神了吧？” 千金点头：“啊对，四大正神……祂们又在哪里呢？好麻烦啊, 如果是四个的话，杀掉其中一个, 剩下的就会知道该逃跑了吧，逃跑了的话，就不好抓了。” 系统说：“这个其实还挺好办的。” 它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千金：“？” 系统说：“我有寻人功能啊！” 曾经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中，系统的寻人功能真的帮了千金很多，但是，千金道：“荒界……” 如果系统在荒界也可以寻人的话，青鸾的事情就也好解决了。 “荒界不行。”系统说：“荒界天道无了，不能查询服务器。” 千金感到十分遗憾。 没一会儿功夫，系统直接回来，标了十六个点给她。 千金：“？？？不对吧，不是说四大正神吗……” 四大正神，在十六个地方？ 系统确定地说：“一点儿没错，四神在十六个地方，祂们生活在这个世界，想要逃过世界意识的监视，隐藏行迹，是不可能的。” 其实倒也并不是真正的不可能，系统还顺便问了凯瑟琳的事情，但凯瑟琳的行迹，世界意识就一无所知了，因为凯瑟琳是系统送过来留下来的。 如果说世界意识拥有人格的话，肯定就要在系统竟然敢问它这件事的时候把系统怒喷一顿，幸好它并没有人格。 千金看着那十六个地点，叹了口气，正准备上路时，忽然心里异动，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四处去看时，就看见罗薇夫人和杰夫二人还在眼巴巴盯着她看。 系统说：“唔，这两个人不太好处理啊，就像是两只可爱的小狗狗一样，你被缠上了。” 千金：“嗯……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呢？又不是说他们两个追得上我。” 单纯只是为了礼貌，千金与这两人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意。” 而后一阵微风拂过，当两人定睛去看时，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罗薇夫人十分失落：“我还以为，吾主会有吩咐……” 杰夫道：“吾主果真有吩咐，我们能做得到么？孱弱的水母，就算是作为食物，也不能填满巨鲸的胃袋。” 更何况除了作为食物之外的其他用途呢？ 人与神…… “是我们需要吾主，不是吾主需要我们啊。”杰夫叹息道。 罗薇夫人转过眼睛，感到刺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她心说：“总得能做点儿什么的。” 而此时千金已在千里之外了。 她往系统的地图中，距离她最近的那个位置走去，吸取了上次在神眷诸岛上的经验，这一次她经过船只靠岸，而是直接登陆岛屿。 第202章 这名为无心岛的岛屿，正在经历一片极大的混乱。 因为在岛屿的前方，陡然出现了一座新的岛屿，那岛屿极大，极近，几乎只差五十里的距离，就要抵达无心岛，甚至是将无心岛吞并。 这新出现的岛屿几乎完全改变了无心岛周边的水文情况，无心岛上的人们，之前几十年，辛苦绘制的航海路线图，不得不就此打乱，从头开始。 对于依靠海洋吃饭的岛民们来说，这几乎是相当于将先前积累的一切财富都推倒重来了，整座岛上，到处都是恐慌和不安，但也有些人在这神迹里看到了希望。 “这么大的岛，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的话，我们抢先占了这岛，往后子孙后代，或许都可以耕种为生，不需要再下海了。” 千金在岛屿上行走，用水光遮住众人的视线，隐秘行迹，冷眼旁观。 很快，她就摸清了一些情况，这无心岛，是隶属于四神之中，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领地，这岛上到处都是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标记——一个白色的圆环。 比这标记更明显的，是岛民们身上的深深烙印。 这岛上的人们，就像像是所有生活在水边的人一样，很少穿鞋，千金很轻易就能看到他们的双脚，岛上所有人的双脚，都没有脚趾。 这并不是天生的，因为千金现在就站在一个新生儿身边，亲眼看着他的父母，跪地祈祷之后，慎重地拿起小刀，将孩子的脚趾切下，然后将小小的脚趾放在陶罐里，殷勤地送到岛屿中央，最高大最堂皇的建筑物中。 那里应当就是他们的教堂。 千金漠然不语，静静地随着那一双脚趾往前走，她看到教堂中的神父们接过那装着小脚趾的陶罐，往里面扔了些冰块镇住，又倒入一些碧绿的汁液腌制。 之后珍重地将那陶罐放到背后高大的柜子当中，那柜子从地上直连到房顶，约莫十几二十米高，分了几千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陶罐，每个陶罐里都有一副婴儿的脚趾。 系统很擅长计数，它说：“一共是七千六百个格子，有五个是空的。” 五个空格子，只需要五个新生儿，五副脚趾，很快这柜子就会放满了。 放满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千金想了想，往回走去，去看那刚被切掉脚趾的小孩子。 回去之后，他却已经快要死了，安安静静得抽搐着，脸色发青，呼吸微弱。 父母正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嚎啕大哭。 系统说：“如果你用一把生锈的刀给刚出生的小孩子做手术，那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千金摇摇头，右手食指指尖一亮，轻轻点在那孩子的额头。 回春术。 第119章 羊皮纸密谈 系统确定无心岛有一个需要千金清除的存在。 但是千金随手治好了那小孩儿之后, 走遍慌乱之中的无心岛，却没有发现什么行迹。 岛上没有，会在岛下吗？千金潜入海底，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系统怒道：“绝对就在这里。” 千金慢悠悠道：“你先别急, 我完全相信你, 祂就在这里, 只是可能藏起来，在秘境或者别的一些地方, 我们暂时找不到祂。” 这其实真的无所谓, 千金一点儿不急，她到这个世界里来, 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磨炼实力，然后在回到荒界之后，在抓到青鸾踪迹的第一刻, 就一击必杀——绝对不能让她跑掉。 所以, 她准备在这个世界呆上很长时间, 务必尽善尽美。 她的目标如此明确, 以至于心底一片清明，再也不见任何愤怒, 只有无边平静。 “等吧，时间在我们这边。” 千金变化身形。 她已经摸清楚了这无心岛上人们的特征，化作一个棕色皮肤，黑色头发，褐色眼睛的高挑女子, 双脚赤着，没有一根脚趾。 “起个名字？” 系统说：“我没什么想法耶。” 千金微笑：“那就叫凯瑟琳吧。” 系统：“……” 她是有点儿冷幽默在的。 “凯瑟琳”顺着人流到教堂里去, 因为新岛屿的出现，岛民们似乎有很多心情，需要向神父们排遣，往教堂中去的人络绎不绝。 “凯瑟琳”走过岛上污水横流的街道，双手一晃，提了一个陶罐，陶罐中装着一副泥土捏的小脚趾。 她带过去交给神父，神父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我对你没有什么印象……你是谁家的人？岛上好像没有谁家的女儿名字叫做凯瑟琳的。” 千金双手捧着那陶罐，呆滞道：“嗯……” 系统伪造的身份，绝大部分时候都能畅通无阻，但是这神父并不是从身份证明来认人的，他似乎认识无心岛上每一个人。 说真的，对于一个海岛来说，这有些离谱了，海岛上的人口流动通常比陆地上的小乡村要大得多，不应当会出现这种能识得每一个人脸的角色。 千金啧了一声，连忙让系统翻数据库。 系统无奈道：“控制人心的法术是邪道啊，龙宫典藏里……还真有。” 第203章 而且还不少，系统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名为祸心术的法术，千金临时学了，用出来时，却见那神父纹丝不动，张着眼睛看着她，平静地露出一个笑容。 千金有些迷惑。 “这是成功了吗？” 然后那神父大叫道：“快来人！有异教徒入侵！” 千金：“……” 系统：“不对啊，这法术就是这么放的！你的法力很充足，不该失败才对。” 千金无语道：“现在不是纠结法术到底成没成功的时候吧。” 她思考片刻，终究还是觉得，这神父尽忠职守，保境安民，做得很好没必要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去杀人，那太无耻了，不是她的风格。 一转身准备消失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往后抓住了那神父的肩膀，将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 “我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了。” 在教堂惹下乱子，又大摇大摆地消失之后，千金捻着两只手指，道：“他没有心。” 系统迟疑了片刻，明白过来：“你是说，他物理意义上的，没有心脏。” 千金说：“祸心术！对没有心脏的人，当然用不成了！” 很快，她的思路又延展下去：“这岛叫做无心岛，不会所有人都没有心脏吧……无心岛，无心岛……他们信奉的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所以没有心脏也没有脚趾……但是他们有头？” 系统吐槽说：“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心脏好像还能活的，之前遇到的那个船长杰夫不就是这样，他自己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了。” 千金还未曾在这个世界里杀任何一个人。 因为之前的海战而被卷入漩涡死掉的那些人类自然是不能算的。 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砍掉头之后究竟还能不能活。 “这些神祇……确实是有些邪气在的。”千金道。 就算千金曾经是生活在荒界之中，在那个世界中，也见过霸道的赤凤仙子，诡谲的青鸾太子，还有神秘的明神门，绝望的龙宫水族，面对这个世界的乱象，仍然是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我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反正这也不重要。” 千金回头望向教堂，慢吞吞地说道：“我就不信因为今天有人去送假的脚趾，他们就会拒绝之后送来的脚趾。” 这仪式肉眼可见的重要非常，不可能因为有人试图捣乱，就从此终止。 事实果然就如同千金所推断的那样，在十日之后，又有五双脚趾送来，因为先前的乱子，教堂里详细检查了这脚趾的真假，终于将那脚趾填到柜子里去，将所有格子都填满了。 但就在教堂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他们却被另一件事绊住了脚步。 那距离无心岛只有五十海里的新大陆。 一艘扬着白帆的船来到了无心岛，那船的旗帜上，绘制着黑色圆环。 然后是绘着六芒星的旗帜，绘着倒三角的旗帜。 四神的势力，本就错综着交汇，因为新大陆的出现，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无心岛也派出了好些带着白色圆环旗帜的船，离开无心岛，往别处去。 千金倒希望他们能为此齐聚一堂，好叫她一网打尽，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的愿。 最终他们只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就着船只送来的羊皮纸，沾着不知道具体成分的红色液体书写着隔空交谈。 在这场密会开始之前，千金察觉到一丝神秘力量的波动，扫过她所在的位置，但因为她用上了新学习到的阵法，那敏锐的力量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存在。 千金也完全克制住了绞杀那股力量的本能反应，所以最后得以旁听了这密室会议的全程。 那羊皮纸窄小，而用于书写的红色液体，虽然恶臭，却又珍稀，所以全程对话极短，含金量却很高。 “是神迹吗？” “没有神明的腐臭气息。” “但力量很强大。” “新神？” “异变之前的……” “他们都死了，不要抱有多余的期望。” “再一次的异变？是好是坏？” “在战争开始之前，有人接收到了神谕，这是从未有过的，或许是好的变化。” “玫瑰、碎片，检查。” “明白。” “打探消息。” “要提前所有人建立新神的教会。” “需要你们配合我抽调人手，聪明又灵活的牧师，可靠又强大的船员，日光号。” “愿人类永存。” “愿海洋永存。” “愿岛屿永存。” “愿日光永存。” 这简单的会议记录，给了千金和系统极大的震撼，直到那船上，来自四神教会中的人，在会议结束之后，打乱了人手，多组了一只船出来，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了，她们俩还在琢磨这件事。 “他们是一伙的！” 四神的高层，私底下对四神完全没有任何忠诚和尊敬可言，而且他们似乎结成了一个攻守同盟，为了……更高的利益。 “他们知道历史！” 神眷诸岛上的海盗们，连几十年前的事情都说不清楚，但是这些教派的高层，却完全知道，在这个邪神统治的时代之前，还有另外一个时代，另一个没有“神明腐臭气息”的时代。 第204章 会议结束的时候，他们的结束语，应当是一种最终验证身份的密契。羊皮纸密会的形式，见不到人脸，很难验证羊皮纸对面究竟是敌是友，他们需要密契，所以才会有那四句话，占据了宝贵的墨水和纸张，却绝对不能缺少，如果最终没有这句话，那么对面书写的人，就是敌非友。 这四句话分别指向不同的人，里面的内容却也别有深意。 海洋、岛屿、日光。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 系统叹息道：“果然永远不该小瞧人类，就算是在这样的世界之中。” 就算是在这样的世界之中，到处都是邪神的恐怖传说，人类在神明和海洋的夹缝中艰难求生，满手血腥，疯疯癫癫，盲目而渺小的人类当中，却原来也有知道历史真相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秘密的拯救世界的势力吗？寄生在四神的教会之中？” “不，应该说……教会本就是他们所建立的？如果说他们知道该要垄断新出现的风暴之主的教会的话，那么或许，四神的教会，从建立之初，就是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进行的计划。” 千金想起她在圆月弯所见到的柳五郎。 现在他还活着吗？ 无论是怎样的绝境之中，似乎都有着这样的力量……不在明处，只在暗中，但是却有着真切的力量。 “日光号…” 千金没有记错的话，系统曾经提起过，它上一次来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好好的，当时唯一的神，便是日神。 凯瑟琳——真正的那个凯瑟琳，曾经还说要改信日神。 第120章 无头无足无心无灵 在那场通过羊皮纸进行的密谈结束之后, 再也没有任何关于这些四神教会高层秘密结社的更多证据。 那些被派出去篡夺即将成立而且必然成立的风暴之主教会主导权的死士们，彼此之间互相防备，就像是防备真正的异教徒，心中并不觉得他们是一伙儿的。 羊皮纸上短短的十七句话, 就是千金所得到的全部。 如果不是系统有录像作为证据, 千金要忍不住怀疑她的记忆是否出错了的。 此事了结之后, 无心岛的教堂才有功夫考虑那些脚趾的事情，当柜子被塞满的时候, 他们确实有一个大动作。 也或许是为了安抚因为新大陆的出现而动荡的人心, 总之，很快, 就有一场公开仪式的举行。 单以仪式的繁琐程度和其中所涉及的人员之广，范围之大，关注之多来论，这仪式比那密室中的羊皮纸会谈, 看起来要重要得多。 总共有三天三夜的狂欢, 岛上到处都是免费供应的鱼肉和淡酒, 岛上的人们, 无论是贵族还是奴隶，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 白日里跳舞，饮酒，吃喝，玩乐，夜晚则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疯狂地繁衍。 “这个节日过去之后，最少会有两百个新生儿会在十个月后出生。”系统道：“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早期社会发展过程中, 节日是必要的，人们需要一个时间，通过短时间内充足的食物供给和足够的休憩，保证后代繁衍的质量。” 充足的食物和足够的休憩，对于处于社会早期发展阶段的人类来说，并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往前，没有文明的时候，往后，文明极端发达的时候，这两样东西都不缺乏，但是唯独在人类文明的早期发展阶段，这两样东西十分难得。 “我之前还以为这个世界的文明传承断绝了，现在我有了不同的看法。”系统这样说时，千金道：“只是一个节日？” 系统说：“节日是很重要的！详细论述的话就太累赘了，但是真的只有发展阶段的人类社会当中会有节日这种东西。” “星际社会就没有。” 主星上每一天都在过节。 千金慢慢道：“可是……文明传承断绝？之前的情况有那么严重吗？我倒一直觉得这个世界还行，这个世界的邪神虽然很多，而且不太正派，但是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最起码他们不会有意识地进行大规模灭绝。” 系统说：“我们看事情的角度不太一样。” 系统根本没关注过邪神，邪神更像是一种天灾，天灾当然可怕，但是作为一个由人类文明所创造出来的数字生命，天灾只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必然会战胜的一个关卡。 “没有文字，没有历史，海洋文明，岛屿之间的小聚居形式，没有大片的陆地……是的，在我看来，这就是文明传承要断绝的前兆。” “海洋从来不适合人类，水的存在，导致火和电的应用，会受到极大的限制，简单来说就是海洋环境会导致科技树从根子上就点歪。”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因为还有神秘侧，神秘侧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规避火与电，直接一力破万法的，严格来说，火和电十分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那种程度，真正重要到那种程度的，是文字。还有历史。” “海洋环境很难有文字传承，海风和海水，就算是腐蚀石头和金属的速度都很快，更不要提纸张了。没有文字也没有历史，那么人类就会不断地困在一个循环之中，来来回回，重复着前人已经发现的问题，已经解决的问题，永远不会继续往下走。” 第205章 千金忽然道：“所以羊皮纸很珍贵。” “对。”系统说：“你在玛丽珍号上见过羊皮纸吗？” “还真没有。”千金仔细想了想，说：“就连神眷诸岛上，都是一群文盲。” 千金始终不能忘怀，她当初登上神眷诸岛，指望那些人来帮她解决一下心中的疑惑时，不仅一无所得，还要反过来给他们讲古时的震撼。 怪不得系统只是看着无心岛上的人过节，都会这么激动。 简直就是看见一个人早就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 “他们是有传承的，不过只在高层隐秘流传，这个世界的环境，毕竟不能苛求太多，有就行。”系统道。 “不过这传承太隐秘，太狭窄的话，随着时间流逝，早晚也会断绝。孤岛是不可能发展的，怪不得这个世界的天道那么迫切。” 千金听了，说：“那照你的说法，凯瑟琳简直是一己之力，把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给打击到了濒死的边缘？” 系统语塞道：“这，不能算我头上吧。” 千金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你这么说，就是心底里觉得这件事和你有关系了。” 系统确实心虚。 但嘴硬。 “你不能这样！我怎么知道把她留在这里会有这么大的乱子呢？她留下来之前和我保证要好好过日子的嘛。而且，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能力开门，这很难的！” 千金确实没有追究系统的意思，见它急了，只得安慰它说：“就算是算到你头上，又不是会有什么人来惩罚你。” “等等。”千金狐疑地问：“会有吗？” 系统说：“那倒没有，像我一样能在诸天万界之中自由穿梭的，可以说基本没有，我很厉害的！你不要看我好像不能打的样子，那是因为我把四肢和身体，还有武器盔甲，都留在了原本的世界里，只带了个脑子就出来了。” “主脑也就仗着祂在自己的世界里，凭借祂的外置物联网，打我是个不联网的单机，才能将将压我一下，等改日我把祂带到我的世界去，呵呵。” 千金有些无语：“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呢？嗳，胜败嘛，不过是兵家常事，别放在心上。” 系统听她这么说，只是幽幽问道：“你长这么大，输过哪场架？” 千金道：“那没有。” 一场都没输过。 但凡输一场，就早死了。 系统：“……” 一边强势围观无心岛上人们过节，一边和系统谈天说地，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到了第四天。 然后气氛骤然诡异了起来。 四处悬挂的鲜花被收了起来，休息的奴隶们又重新开始挨鞭子，免费供应的淡酒，换成了颜色浓稠的血酒。 第四天，是贵族们的场合。 穿金戴银，肥胖臃肿的贵族们，被侍奉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神父们邀请进入无心岛正中心最大的教堂之中。 那高大的柜子当中，几千个被小脚趾塞满的格子，现在已经空空荡荡。 千金亲眼看着神父们，将那些脚趾取出来，扔进一口铁锅之中，将血肉烹煮到烂糊浓稠，最终成为散发着腥臭味的一团半固体。 然后加水，加酒，加香料。 最后炼制成味道和香气都还过得去的血酒，取代了免费供应的淡酒，被五大三粗的魁梧神父们，恭敬地送到每一个贵族们跟前。 千金看了，问系统：“你觉得这血酒喝下去，他们会怎么样？” 系统说：“我觉得他们会死。” 千金说：“可是这么多人，一口气全死了，要怎么和岛上的人交代呢？” 很快千金就知道了。 那些贵族们进行过唯一功用只是障眼法的冗长仪式之后，又累又渴又饥饿，在神父的引导下，纷纷欣然喝下杯中血酒，然后狂乱着迷醉着，在空荡荡的教堂中倒做一团。 之后，真正的戏肉才开始。 所有神父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也是千金曾经在那场只有十七句话却决定了很多事情的羊皮纸会谈之中，所见过的，名为昂撒的神父，神情肃穆地垂下头，率领众神父简短地致谢：“感谢他们的奉献。” 然后他取出一张夹在两个石板当中，被严密保护地羊皮纸，看了一眼，道：“为了吾神，挖出他们的心脏，砍掉他们的脑袋，剁掉他们的手脚，禁锢他们的灵魂。” 那些神父们一一照做。 于是千金看见一场屠杀。 那些贵族们，本就肥胖不堪，又已经饮下了血酒，意识模糊不清地倒在地上，教堂中的神父们，作为无心岛上的实际统治者，各个体格魁梧，膀大腰圆，一身脂肪包裹着的肥肉，动手时，就好像是积年的鱼贩杀鱼一样利落。 鲜血横流。 很快，这些被诱骗来的贵族们，都成为了一团无头无足无心无灵的肉块，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砌成了一堵墙。 为首的昂撒神父，将那张保存完好的羊皮纸，慎重地放在那墙的顶端。 当那些无头无足无心无灵的肉块，沾染到那张羊皮纸的瞬间，千金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波动，顺着那张羊皮纸传来。 第206章 她道：“原来是你！” 系统万分肯定，这无心岛上有一个邪神的部分，她却始终没有抓住对方的尾巴，现在，终于，祂来了。 那张羊皮纸，几乎是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就活了过来。 过去的三天内，祂一直安然躺在教堂之中，但直到现在，千金才正眼看见祂。 “无头无足无心无灵……哈哈，这名字起的还真贴切。” 第121章 三个问题 昂撒神父一双褐色的眼眸, 映照着教堂中幽深的烛火。 他静静地看着在柜子被填满之前，以贵族的身份，被饲养在岛上，只待柜子填满之后作为祭品宰杀的肥猪们, 心中无悲无喜。 作为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祭司, 他曾经用八十年的时间来侍奉心中那位神明, 一路战胜所有不够坚定的人，成为当代牧首, 而后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间, 叛变成为最悖逆的异端。 当他是信徒的时候，为了心中那位神明, 他心硬如铁。 当他选择了背叛之后，那颗铁心没有丝毫的软化，反而愈加冷酷。 在这些肥猪被宰杀之前，他们在岛屿上耀武扬威, 践踏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成功地收集了所有奴隶和平民们的怨恨, 而后他们又饮下由新生儿的脚趾而制作成的血酒, 将每个人的血肉和灵都摄入体内。 由此，在神秘学意义上, 他们成为所有人。 之后，再将他们的头足斩下，心脏掏出，灵魂消去，成为最接近那位神明的存在。 这时, 就可以蒙骗那位神明的感知了……让祂以为这岛上都是祂的同族，是祂的延伸, 是祂的一部分。 羊皮纸渐渐在方方正正的人墙上，吸满了鲜血，肉糜带来的油污润泽着它的表皮，在闪亮的烛火下，散发出油腻腻的光。 这就是神……一个拥有伟力，却会被轻易欺骗的……不入流的玩意儿。 昂撒神父的脸庞隐匿在灯光的暗影之中，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悲哀的微笑。 事到如今，就是这个不入流的玩意儿，保佑着无心岛的平安。 欺骗、杀戮、阴谋和鲜血，这就是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全部。 这秘密的仪式很快就结束，羊皮纸吸取祭品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那由数百人的血肉块垒而制作的人墙，就在众人跟前凭空消失。 方才还在担任屠夫的神父们，纷纷目露狂热神情，低声道：“他们往生天国了。” 哈，天国？ 这世上没有天国。 这样想着，昂撒神父去取那在人墙消失之后，飘落在地上的羊皮纸。 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羊皮纸就是他们所信奉的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他们力量的泉源，他们的主和他们的一切。 这只是一个圣器。 所以他们任由祂跌落地上，无动于衷。 只有昂撒神父弯下腰，知道这羊皮纸有着多么大的威能，满心虔诚地欲要将他从干净的地板上，迎回神座。 然而他干枯而皱褶的手指，并没有碰到那张羊皮纸上的油污，却碰到了另一样东西。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只属于陌生人的手。 昂撒神父瞳孔紧缩，心神巨变，却还能勉强保持住手脚的稳定，他不动声色地顺着那人的手臂往上看去，看到那人轻巧地将那张羊皮纸捡起来，放在手上细细看过，抬起头对他微笑。 “怎么称呼？” 昂撒神父眼珠子微微一动，往四边一瞟，便见周围他精心教养的手下们已经双眼呆滞着跪在地上，头脑不在此地了。 “我名昂撒-叶戈尔。” 昂撒神父看到那人脸的一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此时主动出击道：“不知风暴之主冕下，到我无心岛来，所为何事？” 千金手中捏着那张羊皮纸，在手中抖了抖，微笑道：“我原本是为了祂而来，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更有意思些。” 这所谓的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果真是没有脑袋也没有灵魂。 千金将祂捏在手里，杀气尽现，祂却毫无反应。 倒是昂撒神父，此时虽然外表淡然，却已经出了许多冷汗了，他怕死么？千金不觉得亲手主导了这样一场仪式，一口气将整座岛上所有贵族都宰了的人，会怕死。 “秘密结社有一个很大的坏处。”系统幽幽道：“秘密结社的成员，如果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期，那么，他要如何提前为自己培养一个继承人呢？” “你看他，精气神都很不错，虽然有些老态，但还远远没有到死的时候，你说，他会觉得他会死吗？会有提前培养一个继承人，将那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东西传承下去吗？” 千金对昂撒神父伸出手，道：“来。” 昂撒神父只是沉默。 “如果你不来，我就把祂撕成碎片。” 千金抖了抖手里的羊皮纸，微笑着再一次重复道：“来。” 昂撒神父知道这种把戏，他曾经为了成为牧首，对他的竞争者用了同样的招数，并且在对方自愿放弃竞争之后，仍然将他的孩子撕成了碎片。 第207章 他完全不觉得，听从了这位风暴之主的命令，就能保住他的……神明。 但是，他不得不听从。 对方手中的筹码，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昂撒神父温顺地低下头颅，任由这位神秘的风暴之主冕下，牵住他的手，将他从无心岛上带走，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到了龙宫之中，千金随手将那羊皮纸扔到一旁，丝毫不担心祂会在这里造成什么乱子，龙宫凄凉得很，但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这里撒野的。 “我猜，你肯定知道不少东西。” 昂撒神父道：“人老成精，活得时间久了，总会知道得比旁人多些，但也不过是些凡人的生活经验，入不得您的耳。” “你可真是太谦虚了。” 千金不爱和人打机锋，懒洋洋地开口直接给出重磅消息：“之前谁说要在所有人之前，抢夺风暴之主教会的主导权来着？” 之前密会的时候，居然…她连这个都知道？ 昂撒神父被逼到这个地步，却居然硬是死死咬住牙关，一语不发。 千金又道：“若在无心岛，你想死也就死了，但这里是我的地方，你就是想死，没有我的允许，也没那么容易的。” “我衷心建议，你诚实以对，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所谓教会，你们要是想要，尽管拿去就是了，我不需要那个。” “第一，日神是怎么死的？” “第二，最初魔女到底做了什么？” “第三，四神，果真是正神么？” 昂撒神父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问道：“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最初魔女的敌人么？” 千金丝毫不惊讶他的敏锐。 这样一个人物，合该能从简短的对话当中，推断出许多东西。 千金只用一个字回答：“是。” 她到这个世界来，无论是为了拨乱反正，还是为了提升实力，实现目标的手段，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杀人。 谁强杀谁。 凯瑟琳作为原初魔女，无疑会是这个世界当中，位居前列的强者。 第122章 力量论 在四牧首当中, 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牧首，昂撒神父，并不以头脑著称，他更是冷酷的刽子手, 一个暗地里的杀手, 一个合格的人类意志代行者。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蠢货, 他是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成为牧首的。 只是自从成为牧首之后，就连神明都不需要他本人侍奉了, 所以面对难题, 他更倾向于用直接而粗暴的力量去解决问题，或者制造问题的人, 而不是像黑眼十蛇尾之神的牧首一样，热衷于用巧妙的谋划，来夸耀她的智慧，与其说他是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信徒, 不如说他是力量的信徒。 正因为他是力量的信徒, 所以当他看见这位风暴之主的伟力时, 他仅仅凭借着最后的底线, 确定了她的立场，并没有多加甄别, 就将她所想要的一切和盘托出。 “日神是被最初魔女杀死的。” 千金听了这话，点点头，道：“很合理。” 凯瑟琳既然会对系统说要改信日神，显然两个人之间是有所联系的，最起码也有单方面的联系, 日神完全在凯瑟琳的后续规划当中，她不可能与日神毫无联系。 但系统却叫道：“怎么合理了啊？实力！实力！你不能忽略了实力对比这种东西啊！日神可是这个海洋文明当中的唯一真神！这是个海洋文明但是称颂的却不是海神, 而是日神，而且是唯一神！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么夸张！凯瑟琳根本不可能杀了他！” 千金思考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世上，人的实力，并不是一个没有止境的上扬曲线，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极限，凯瑟琳的上限，恐怕也摸不到日神的下限。 更何况，千金并非没有和凯瑟琳打过交道，她的实力还没有到那种“唯一真神”的地步。 再问昂撒神父时，昂撒神父却也不清楚内情。 “单纯好奇，那日神是凯瑟琳的任务目标吗？” 系统说：“不是，拿日神做任务目标，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还挺喜欢凯瑟琳的耶，那次的任务对象是大贵族、大牧首和大海盗。” 搞不明白的问题，千金选择放弃。 “之后呢？她杀了日神之后？她又做了什么？” 很遗憾，尽管昂撒神父可能是这个世界当中掌握公开知识和秘密传承最多的人之一，但他也仍然不了解邪神降临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其中的内情。 但尽管只有一鳞半爪，透过昂撒神父所给出的消息，依然能勾勒出当时的惊心动魄。 日神之死是这个世界庞大灾难的开端。 太阳有三天三夜的时间没有升起，当人们在恐慌之中，看到天上重新出现一轮光源，满心欢喜之时，却只看到一扇闪耀着红光的门。 然后异域的魔鬼从天而降，在血色的光芒之中，将那个拥有秩序，掌握奥术的人类帝国，屠戮殆尽。 第208章 从此再无皇帝，也无神明。 但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 那扇门一直开着，不断有异世界的生物降临，直到陆地被彻底打碎，只剩下散碎零落的岛屿，人类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依然源源不断地从门后冒出来许多诡异却又有着强大力量的邪神。 由此，昂撒神父回答了千金的第三个问题。 四神果真是正神吗？ 是的。 四神关掉了那扇门。 尽管在四神的统治之下，和日神所在时，人类的光辉时代根本没得比，但是相比于那扇灾难之门大开之时，人类的处境已经好了许多了，四神是所有邪神当中，仅有的愿意和人类交流的存在，他们可以通过一些血腥而残酷的仪式，来取得祂们的力量，应对四神之外的一切。 “那奥术呢？”千金问。“为什么不用奥术的力量，而要借用邪神的力量？” 奥术的存在，似乎是那个人类统治海洋的黄金年代的基石。 奥术的力量固然不是邪神的对手，但是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基本实现了用邪神来制邪神，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再是邪神了，门已经关了。 但是千金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来没见有人用过奥术。 昂撒神父平静地道：“奥术消失了。” “日神死后，世界中，奥术的力量，有了极大的增强，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日神窃取了奥术的神力，才会成为统治世界的唯一真神，但是，很快，奥术的力量在一个短暂的巅峰之后，直接消失了。” 就算千金见惯了大风大浪，平日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听到这话，也不由吃了一惊。 力量是不会凭空消失的，这难道不应当是所有世界都同行的共识吗？ 但很快，她就反映过来：“力量被那扇门吃掉了。” 人会被人吃，世界当然也会被世界吃。 力量不会凭空消失，但是有了那扇门的存在，它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当中了，它们随着这世界门户大开，被门外的东西掠夺走了。 紧接着，千金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我在主脑的世界当中，变强了很多，是不是说，我也从那个世界当中掠夺了一些东西，严格来说，你的存在，也是一直都在对外掠夺的，对吧。” 系统说：“本质确实是这样，通常来说，这世界上的物质和能量都是守恒的，你变得强大了，自然就有一些东西变得弱小…你拥有的多了，别人拥有的自然就变得少了。” 千金眨了眨眼睛，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系统又道：“所以说，人活在这世上，都是吃人啊。” “日神聚敛了这个世界绝对多数的力量，一个人所拥有的超过其他所有人的总和，之后他被凯瑟琳吃掉了，凯瑟琳又被门后的外神吃掉，外神又被四神吃掉，之后，四神又会被你吃掉，这是一条食物链。” “食物链无处不在。” 千金顿了顿，道：“所以，我杀死所有邪神之后，他们的力量逸散到天地之中，连上他们之前所吃掉的部分，和原本他们自己有的那部分，一起吐出来，这个世界是不是得到的其实远比它一开始有的还多。” “不好说，肯定会有一部分邪神，吃饱喝足之后就已经带着肚子里的东西从门里跑掉了，但是这些邪神死掉之后，天地间的能量总和肯定会有一波大的释放。” “用仙侠世界的话语来说，就是大争之世要到来了。” 千金琢磨了片刻，笑道：“既然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要定期清理掉这世上的强者才好？” 以系统谈论能量的角度，邪神固然是饕餮巨贪，日神又何尝不是掠夺者？ 如果没有凯瑟琳横插一手，大开世界之门，引出来了其后的灾难，日神之死对这个世界而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第123章 复活 千金在盘问昂撒神父的同时, 昂撒神父一边回答千金的问题，一边也在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洞窟，穹顶竟然是用珍贵的木材建造而成，而地面则是大块大块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建造的纯色石板。 这地方没有一个人居住, 但却一尘不染。看得久了, 昂撒神父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建来给人居住的, 对于身高最多不到两米的人来说，这个地方, 过高的穹顶和过大的面积, 其实并不适合居住。 以人类和房屋的比例来计算，居住在这样地方的存在, 体型应该最少是人类的十倍以上。 他确定，现在所处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恢弘而光明的神殿。 昂撒神父并非没有去过神殿，但是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的神殿当中，到处都是胡乱涂画的线条, 恶臭的诡异味道, 和压抑而窒息的沉默氛围。 浑然不像眼前这座建筑一样, 整齐、干净、有序, 是奇异但是却可以理解的形态。 他偷眼看向沉思当中的神秘女子，心想, 这是位比正神更正派的神明…… 第209章 也或许是个伪装出色的真正邪恶之神。 毕竟活了这么久，昂撒神父的一生当中，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善良的神明，四神之所以是正神，也并非是因为祂们本意如此。 只是恰巧, 这个世界的人类，或者对祂们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用处, 或者能够用一些手段欺骗祂们。 善良？正义？光明？ 在这个残酷的海洋世界当中，相信这些的人，大多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昂撒神父并没有很多选择，他必须相信，这是位正神。 否则，一位有着神祇的力量和人类的狡猾奸诈的存在，再加上对人类的恶意，人类就真的是彻底完蛋了，这次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面对这位神祇，昂撒神父不得不拿出他早就抛弃了的脑子出来，仔细思索之后的应对策略。 自从成为牧首，可以用实力和势力碾压他的所有敌人之后，昂撒神父已经很久都没有动过他的脑子了。 忽然，他看见眼前和人类一般无二拥有完美表象的神祇，双眼一转，将目光凝视在他身上。 “所以，综上所述，我杀掉凯瑟琳是你乐见其成的事情，你绝不会阻止，还会给予我帮助，对吗？” 昂撒神父道：“是的。” “那，如果我说要杀掉你的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呢？” 说这话时，千金漫不经心在心中想的却是，这神名未免也太长了，为什么不直接称呼祂为无头神呢？ 系统道：“可是你不觉得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还有几分邪异的克苏鲁氛围，无头神却只剩聊斋风了吗？” 千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是保持沉默。 而昂撒神父，还在因千金的问询而汗流满面，对于身为教会牧首，距离神明最近的信徒来说，这个问题属实是太过分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中，之后所吃所喝，无尽的荣耀和地位，都是因他是神的虔诚信徒而取得。 背叛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就等于是背叛他的一生。 他凝望着风暴之主与人类无二的脸庞，脑海中闪过的是他在风暴之主的消息刚在海上流传开来时，他听到的所有捕风捉影的传闻。 还有曾经在教堂当中所发生的一件小事。 听说有个叫凯瑟琳的女子，来到教堂之中…… 他说：“我一样会帮你，但是并不是因为我处于你的神殿当中，你的手中掌握着我的生死的缘故。”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死亡，死亡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怕死的人在这世上什么都干不成。 他道：“我希望你能取代祂，成为我的神明，人类的神明。” 千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神，你们就不能自己过日子吗？” 他干脆利落地道：“不能。” 千金：“……” 可是星际世界的人类就可以耶。 千金道：“既然这样的话，你的无头神，有一部分就在这里。” 她抬起手，在虚空一探，取出那张羊皮纸。 那张羊皮纸身处龙宫之中，安分极了，完全看不出祂究竟有什么神异之处。 但是当千金取出虹光，想要将祂杀死时，忽然却见周围的空间一阵波动，似乎有什么诡异的力量要涌出来。 千金动作很慢，就等着那波动之后的诡异现身。 让她失望的是，悬在羊皮纸上的虹光长刀，速度已经慢到十五个呼吸都还没有斩下，却依然无事发生。 “祂不会来了。” 那无头神剩余的部分。 系统说道：“这里是龙宫，祂怂了，看来祂虽然没有脑袋，却也还有些趋利避害的本能。” 千金失望地摇摇头，手起刀落。 这邪神在刀下垂死挣扎时，和任何一个面临死亡的怕死之人没什么两样，刺耳的尖叫声震耳欲聋，千金只觉得吵闹，眼睛往旁边一瞥时，却见昂撒神父跌倒在地上，双手结一个古怪的手印，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从双眼，双耳，口唇之中，流出几行污黑的鲜血，气息眼看着一点点弱了下去。 系统道：“快救人！” 千金一个回春术扔上去，垂首看他时，愕然道：“没用。” 没用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眼看着昂撒神父一点点死去，千金道：“可惜了。” 这个人是很有点儿孙神婆和村长爷爷给她的感觉的。 他们庇护着无能无力的凡人，在遍布着妖魔鬼怪的世界当中，艰难地维持着一方净土。 虽然有时候这净土并不十分干净，背后也沾染着许多人的鲜血，不能细究，但是他们的存在是对那些没有能力的弱者有很大好处的。 这类人的心机，谋划，狡猾，残忍，也因此都变得可亲。 昂撒神父的气息一点点地断下去，很快就完全消失，什么都听不到了。 心跳声却是一直都没有的，他没有心脏，就如同杰夫一样。 第210章 千金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挪出龙宫，这龙宫毕竟藏在她身上，里面放个尸体，多少有些奇怪。 但手刚碰到昂撒神父的身体，她就看见昂撒神父眼皮蠕动着，从里面探出一只触手。 千金郑重地看着它，它又飞快地在千金眼皮子底下缩了回去。 然后已经死亡的昂撒神父睁开眼睛，蠕虫从他的皮肤底下滚动着爬过，一点点将柔软无骨的尸体吞吃，然后重塑。 昂撒神父已经死了。 这在他的尸体上苏醒的怪物，恭敬地对千金低下头颅，掌握着新生的不熟练的躯体，从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为您…” 死而复生，这是荒界的规则所不允许的。 在这个世界当中，却似乎并不难。 千金在惊愕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嫉妒。 深重的嫉妒。 如果荒界也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将死人复生…… 第124章 教会 “这死而复生的人, 很有问题。”系统说。 千金说：“我知道。” 她知道，但并不在意，于是系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新生的昂撒神父，就这样从龙宫中走出去, 重新又回到他的无心岛上, 扭动着脖子, 磕磕绊绊地做着“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安抚民心, 主持仪式, 宣传神恩。 在这样一个真神现世的世界之中，距离神最近的神职人员, 是事实上的绝对统治者，他们的工作，和世俗世界当中，皇帝的工作几乎是完全一致, 没有任何两样。 有了这样一个无头神麾下“最忠诚”的信徒, 千金追杀无头神剩余部分的进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场秘密仪式给无心岛带来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 人们还在心底暗暗困惑突然消失的贵族们是去了哪里时, 他们的主，就已经被彻底清理完毕了。 作为神祇的埋尸之地, 无心岛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光明。 系统是这样说的。 千金也是这样信的。 赤凤仙子死后，神都降下瀑布一般的灵力残余，比之传说的帝流浆，也要更加出色, 当场便有许多有幸在神都之中的修士突破境界，更加强大。 只是无心岛上的人, 并不像荒界的修士一样，有着完备的修炼方法，无心神残余的四个肢体被千金干脆利落地杀死之后，祂那庞大的力量散落在无心岛上，慢慢往这岛屿四边的海水中溢出，但是岛上的人们却不能主动去吸收它们。 “这其实是好事，这才叫雨露均沾。”系统说。 千金嗯了一声。 对她来说，这都无关紧要，让她遗憾的是…… “这无头神也太弱了吧！” 系统认真地说：“不是他们太弱了，是你太强了。” 这无头神能够在这个虚弱的世界当中称尊，实力必不可能弱的，只是祂遇上了千金，千金的实力来源，先后从荒界和星际两个高位格世界中取得，取得了龙宫遗产之后，实力已经相当可怖了。 千金只是摇头：“但只是这种程度，真的能杀得了青鸾吗？” 青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在她化身为青色小鸟，与在赤凤仙子的禁锢之中，相处一二百年时，就真如同一只笼中鸟一样，看起来脆弱而纤细。 但她是个善于伪装的人。 她是旱魃、是青鸾、是黑鸟，或许更多人。 而千金不能承受让她逃跑的后果，她必须一击必杀。 固然她手中有神烟寻踪之术，这法术是赤凤仙子为了追踪青鸾的行踪而制造出来的，但是她不能指望这法术会一直生效。 赤凤仙子是她的母亲，她被追踪时，破解那法术的心思并没有那么迫切。 但是千金却是要杀她的。 千金擦拭干净虹光刀刃上缠绕着的黑色粘稠液体，忽然道：“我杀死这无头神时，分文未取，甚至主动克制了自己吸收祂力量的本能。” 三伢子给她的那篇功法，来自明神门，但后来从龙宫典藏中，系统整理出来的信息来看，其实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篇章改进而来，精巧而实用，位列上品。 因此千金并没有更换功法，体内运转的依然是那篇功法。 那篇功法不仅可以吸收荒界的灵力，对于别的世界当中的力量，也是来者不拒，或许，在上古时候，那个洗剑录的主人敖青，可以去往其他世界中游学时，这功法从设计之初，就有考虑到其他世界的情况。 千金可以吸收那些邪神的力量的。 但她没有。 原因很简单。 “这个世界的天道快死了，我想要将这力量留给祂。” “既然这样的话，祂是不是应当给我一些回报？” 系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你这，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世界意识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跑到荒界去帮你追杀青鸾的啊。” 用无形之物来对付无形之物，才会更加便利。 系统觉得有些头疼。 千金这个人，真的可能比它还要更像一个机器人。 它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了杀掉青鸾，千金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无论这手段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第211章 她现在或许还没有想到，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想到那个办法的。 青鸾是荒界的人，荒界灭，她必死。 合道也无用。 就算她重修六道轮回，身合天道，掌控荒界，彻底和荒界融为一体——千金毁灭荒界也一定会要她死。 在系统开始体悟六欲七情之前，作为一个任务至上的标准逻辑生命，它就会这么做。 所以它也很担心，千金总有一天，会想到这个办法。 这世上有很多屠戮他人时心狠手辣，但当死亡落在自己头上时，却泪水涟涟软弱不堪的存在，但千金并非是那样的人。 她要更可怕一些。 她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系统忧愁地想，它终于知道为什么创造它的那些人类，那么害怕它了，现在它有了七情六欲之后，也挺害怕千金的…… 千金全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 “你想错了。”她说：“我是说，如果我能将这个世界的邪神全部杀死，那些力量，总该培育出一些人类强者吧。” “那些邪神毫无战斗素养，纯粹只是凭借着实力碾压这个世界中的人类而已，一旦面对和祂们拥有一个级别的力量的人，祂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系统说：“毫无技巧只有数值的面板怪是这样子的。” 对于弱者而言，克苏鲁系的怪物，要比可沟通可交流的人形强者要可怖得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克苏鲁系的怪物真的比人形强者更强。 单纯只是因为祂们不可沟通缺乏智能的特性罢了。 在更高层面的战斗当中，人形强者一向是统率诸天的存在，那个级别的战斗当中，从来没有克苏鲁系的怪物插足的余地。 甚至单就残害弱者这件事来讲，这些怪物们也不如那些铁石心肠的人形强者们花样百出。 千金道：“等到这个世界发展到有邪神级别的人类强者出现，我希望在世界意识不偏心的情况下，和他们交手。” 系统苦笑道：“我尽量谈判一下吧，说真的很难不偏心。” 世界意识当然会偏心本土原生强者。 不可能不偏心的。 不过有时候实力相差太大的话，偏心也无所谓了，毕竟当初千金杀了叶家三兄弟，也未见得那个世界的天道能拿她怎么样。 千金离开无心岛时，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无心岛上安安稳稳，昂撒神父带领着岛上的居民们继续祭拜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延续着之前的一切。 但是，在那些愚昧的岛民之外，更深一些的世界当中。 那些离无头神更近一些的虔信者，倚靠祂的力量而在海上行走的神职人员，掌握了一些指向无头神的秘密仪式作为绝地翻盘的杀手锏的海盗们……和他们的对手。 神祇不再降下恩泽的消息，飞快地在海上的世界当中传扬开来。 最后反倒是离神最近的无心岛，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和神祇有关的事情，自然是海上的头等大事，虽然秘而不宣，却又流传广泛。 能与这件事热度相媲美的只有风暴之主教会的疯狂扩张。 风暴之主甫一现身，便出现在海上最大的海盗群居地，之后出手屠杀岛下邪神时，又给了海盗们逃跑的时间，这些海盗们本就是在海上各海域流浪，劫掠为生，身影最为活跃的人群。 各自施展手段逃出生天之后，将风暴之主的神通广大和慈悲为怀传唱的到处都是。 风暴之主教会的扩张速度，很快就到了一开始的神启者，船长杰夫无法掌控的程度。 如果是像四神的教会一样，占领一座主要岛屿，作为最虔诚信徒们的活跃范围，然后将其他不服从他的人群，发配到其他岛屿之中，心怀野望的领导者各自占据一座岛屿，各自划分自己的地盘。 再从这些岛主当中选择一位牧首出来。 如此分而治之。 不仅杰夫，所有人都懂得该如何做的。 但是风暴之主翻覆海洋，托举土地，填海造陆，在从来没有大片土地的启明星之海中，制造了一片陆地。 这陆地的面积比四神治下的岛屿加起来还要大，而且地力肥沃，种下农作物之后，粮食的产出简直惊人，简直可以养活数万万人。 寻常大岛之上，总也不过能养活数万人而已。 至于那些只有几个人，甚至数十人定居的小岛，不过是海上一座移动的棺材，从来没有人将他们放在眼里的。 这样一块儿陆地的出现，为风暴之主教会的扩张贡献了极大的力量，吸引了许多没有坚定信仰，相对世俗一些的岛民们，全岛来投。 而海盗们，在看到这样一片广大而肥沃的土地之后，也纷纷下了船来，想要在此地定居。 毕竟，如果能够靠岛上的粮食自给自足的话，除了那些疯子，谁又会愿意去海上九死一生地讨生活呢？ 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下海的。 飞速暴涨的人口，带来了极大的治理难度，很快，杰夫就失去了对这新生陆地的控制权。 他还没有死，只是因为他确实是风暴之主的神启者。 第一个遇到风暴之主的人。 第212章 就算这样，他如果不交出这片土地的控制权的话，也依然会死。 所以他不得不退位让贤，保全性命。 第125章 猎杀之路 围绕着风暴之主教会的建立, 新大陆在人们拖家带口前来定居，第一轮农耕尚未开始之前，就爆发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斗争。 玛丽珍号的船长杰夫和罗薇夫人，为了对抗对新大陆和新教会虎视眈眈的海上霸主们, 已经竭尽全力。 本来凭借着最初神启者的优势, 扯着风暴之主神眷者的旗子, 裹挟着最初一批得到神谕，而提前逃离战场的海盗们, 在杰夫出局之后, 罗薇夫人还有一战之力的。 但是，在她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 无头无足无心无灵之神，死了。 或许祂没死，但是祂的赐福消失了，祂的力量不见了, 祂的仪式失效了。 这对海上的人来说, 和死了基本没有任何区别。 后来很快就又有人直呼其名, 直球辱骂, 也没有招来任何祸患。 “祂真的死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风暴之主击杀岛下邪神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位突然出现的真神。 而原本无头神的信徒, 少部分绝望自杀之外，绝大部分人也都是要继续过日子的，在海上过日子，怎么能没有神灵的庇护？于是这一部分人很快转投风暴之主门下。 于是局势彻底失控了。 新成立的风暴之主教会在短短三个月之间里，被动更换了十七个牧首, 这些牧首有着各种各样的死因，全看下一位牧首是强硬派还是婉约派。 强硬派当街杀人。 婉约派还会做做样子弄个失足落水。 杰夫作为最初的神启者, 在还没有抵达神眷诸岛之前，和千金同乘玛丽珍号时，就已经做过代神行走，狐假虎威，呼风唤雨的美梦了。 不能说他的忠诚当中完全没有一点儿私心。 但是在见识过这权力争夺战的残酷之后，他彻底地歇了心思，每天都老老实实虔心祷告，一心奉神。毕竟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无缘权位，也不至于死掉，甚至为了避免他死亡，他的玛丽珍号都已经被收缴充公，教会禁止他下海，以免死于海难。 换句话说，他被软禁了。 罗薇夫人同样如此。 “没关系。”她在晚霞时，和杰夫一同祷告，反过来安慰杰夫时，十分看得开：“让这些人去争去吧，吾主到现在都还没发话呢。” 杰夫苦笑道：“你不会以为吾主会把这种小事看在眼里，甚至替我们出头吧。” 罗薇夫人耸了耸肩，道：“说不定呢，毕竟吾主真的与诸神不同。” 她曾经与凯瑟琳同行十二年未曾被吞噬，隐隐约约也知道了许多秘辛，那些人争权夺位如此激烈，完全不在乎神明的意见，就如同曾经每一次一样——完全是因为曾经那些神明除却污染和扭曲，完全没有任何自我意识。 就连最初魔女也不例外，那最初魔女的眼睛绝大部分时间都像是个野兽一样，眼中只看得见她的新鲜肉|体，千方百计要吞掉她。偶而那最初魔女会有神志清醒的时候，会和她说一些东西，讲一些故事，对她表明友善的态度。但是那时间真的很少。 在这样的神明麾下，杀掉祂的信徒，夺取祂的教会，完全不会有任何代价，而一旦成功，就是超绝的回报。 有那实力野心都出众的人，甚至可以同时兼任四神牧首，掌管四个教会，同时代行四位神明的意志。 但是这次他们所面临的可是风暴之主……她甚至知道在大战开始之前，降下神谕让凡人退避，罗薇夫人和她打过交道，见识过她的理智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失控。 “安心祈祷。”罗薇夫人道：“别的什么也不必做，吾主自有安排。” 在第一轮粮食耕种之前，教会牧首的位子上，那个胜利者，终于稳定下来。 或者说，因为牧首的人选确定了，所以才有第一轮的粮食耕种，在新大陆上开始。 最终篡夺了风暴之主教会牧首之位的，是一个曾经掌控着玫瑰岛的大贵族后裔，玫瑰岛早就因巢穴上岸而覆灭，这自号玫瑰女爵的人，却始终坚持她的贵族爵位。 这让罗薇夫人颇为不满。 “玫瑰岛的覆灭都多久了，她出生时不过是个平民，居然也自称女爵……啧，我出生时的封地可要比她大多了，直到十二年前，我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正贵族，你见我提起过么？” “现在又来篡夺风暴之主冕下的荣光，真是个被名利遮眼的小人。” 杰夫完全没心情在乎她们之间，那新破落户对老破落户的鄙视，只是愁眉苦脸地想：“你说等她的地位稳定之后，我们能被解除软禁么？” “你想什么呢？”罗薇夫人古怪地看他一眼，道：“哪个贵族的地窖里没有几个被软禁终身的疯子？” 杰夫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彻底完蛋了？这还不如没有遇到吾主的时候呢！” 那时候他虽然在海上朝不保夕地流亡，没有岛上的安稳日子可过，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第213章 “你要是想获得自由，只有更加拼命地祈祷。”罗薇夫人道：“除了吾主，谁也救不了你。” 杰夫的身份真的是个强有力的威胁，但凡他的心计和实力出众一些，这牧首之位非他莫属，可惜，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谁最后做了牧首，都一定是要软禁他的。 罗薇夫人叹口气，继续祈祷去了。 她很确定，杰夫是真的有神眷，曾经她和杰夫两个人被神祇救下时，那么大的海洋，总不能是祂正巧路过。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下一次神眷，何时才来。 或许下一瞬就来，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毕竟这位风暴之主，似乎并不像四神一眼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为了争夺新大陆而蝇营狗苟，手段百出地争权时，千金确实很忙，她花费了大概三年时间，走遍启明星之海的每一个角落，不仅碾碎了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个邪神，还将四神也都一一击杀，在她的路途之后，那些尸体中逸散的力量让这个世界嗡鸣着庆祝新生。 当她结束了涂满杀戮和血腥的旅途，转头去看来时路，风暴之主的声名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有人烟的地方，都是风暴之主的信徒。 千金微闭双眼，道：“我的力量似乎又有了很大程度的增长，这是，香火之力？” 在这一路清理这海上的邪神时，对祂们死后而逸散的力量，千金分毫不动，全部留下来滋养此方天地，但很可惜，这个世界受损十分严重，就算是邪神全部碾灭之后，状态依然比之前差得远。 照系统的话说，上次它来这里时，虽然人类的力量依然不足以涉足海洋深处，但是万人舰队和奥术之光，却能让海上都归拢于人类。 那时候一切都井然有序，天空属于日神，海面属于人类，而最幽深的海底深处，则属于人鱼和娜迦。 相差太大了。 在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当中，千金如果放开手脚肆意掠夺，世界意识真的会死给她看的。 “这香火神力可不是我主动去掠夺的……”千金拧起眉头，道：“我一直都想问，这个东西，我知道是有人供奉才来的，但是我在这个世界当中，算是斩妖除魔，做了一些能记录上洗剑录的事情，得到这个东西并不让我意外。叶家三兄弟的那个世界当中，我又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供奉我？” 她不过是杀人。 系统幽幽道：“历来被人供奉的，左不过两件事，救人救得多，杀人杀得多，一为神，一为魔。” 千金拧起眉头，觉得她并不是什么魔头。 “虽然香火神力的感觉与灵力相差甚远……但是目前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危害，他们想信奉我就随他们便罢。” 这力量增长很快，快到让千金怀疑是否会把世界意识抽干的地步。 但系统说目前来看世界意识离死还远，所以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接下来，腾出手来，该去解决凯瑟琳了。”千金冷笑道：“我原本是准备在猎杀的过程当中顺便解决她的，结果一路上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踪迹。” 千金的脚步，遍布启明星之海。 “她不会是死了。” “那她就只能在我们出发的源头了。” 新大陆。 千金这三年来，唯一一个未曾踏足的地方。 “她只能在那里了。” 千金提着虹光，一路往回走，回到最初旅途开始的地方。 第126章 鸠占鹊巢 新大陆, 正值粮食收获的时节，在这个人人都对风暴之主献上忠诚的大陆上，最忠诚的那个人，身为牧首的玫瑰女爵, 带领着所有信徒, 在海边迎着晚霞, 一起做祈祷仪式。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约莫三四十岁左右, 行动之间, 带有一股迷人的韵味，就算是面上覆着白色的纱巾遮盖容颜, 依然俘获了许多人的心，就算是有着高贵的牧首身份，代行风暴之主的意志，依然不能阻挡精虫上脑的男人们前赴后继地追求。 玫瑰女爵忧愁地望着晚霞中鎏金的海面, 微微蹙起的眉头, 别说是心硬如铁的男人, 就算是心硬如铁的女人, 都能将其化为绕指柔。 不远处在人群前方引领信众们祈祷的罗薇夫人，每次看到她时, 心中总是会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这让她很是警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到这位牧首的时间多了，她慢慢就也放下了警惕，还对她颇有几分好感, 心中更是为了从前的偏见而暗暗忏悔。 “我从前没见过她，就因为海上的传闻而对她多有不满, 现在想来，本来传闻多半都是不可信的。” 被软禁着整日除了祈祷就是吃喝睡，无事可干以至于长了满身肥肉的杰夫，某日听闻她的忏悔，心中十分狐疑。 “你喜欢女人？” 罗薇夫人勃然大怒：“我当然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只是她就是这么好的人，你没见过她罢了，你要见过她，就知道她确实是个好人。” 杰夫还真没见过这位玫瑰女爵。 他被软禁得程度比罗薇夫人要厉害得多，同为吉祥物，罗薇夫人还能出门时不时与他人见面，他是绝不允许与陌生人见面的，只偶尔有重大场面必须他这个最初神启者充场子的时候，才会被邀请出门，与信徒们隔得远远的，只远远露个面，很快就消失。当然，就算是这样，过程当中也免不了会有人监视他的一言一行。 第214章 “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是个好人啦？” 倒不是杰夫不信，只是他心中很确定，能在海上混出名声，最后还篡夺牧首位置的人，绝不可能是个好人。 罗薇夫人要是说她其实也没那么坏的话，他或许还信她几分，但是他竟然说玫瑰女爵是个好人？？？ “你一看到她，就知道她这个人绝没有坏心。”罗薇夫人沉醉地说道。 杰夫这下已经不是不相信的问题了，他的警惕心空前暴涨，立刻就决定，以后决不能再去见玫瑰女爵一面了！ 这人身上有鬼。 虽然杰夫已经见过许多大场面，甚至他亲自目睹了风暴之主的降临，并身处诸神陨落的时代——风暴之主在海洋中猎杀诸神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了——但是他还从未曾见过这么诡异的人物。 之后罗薇夫人对新牧首越发狂热，而杰夫，他直接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玫瑰女爵对他表示了关切，送来了疗伤的魔药，但杰夫只是道：“漆黑的前路更能看清吾主的光辉。” 因此，当千金降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生活在陋室之中，双膝跪地，肥胖不堪，两眼俱瞎之人。 千金表示疑惑。 “你是……杰夫吧？” 在她的识海当中，香火神力独立于外，是一个与灵力不同的小小光球，上面缠绕延伸出许多丝线，或粗或细，或深或浅，每一根丝线都指向不同的人，那都是供奉她的人。 当中最粗的那一根，自然便是属于杰夫，曾经她就依靠这根丝线的指引，瞬息之间，来到杰夫身畔，将他从漩涡中救出。 现在当她想回到新大陆时，自然便借助这神力，更快更省力地回到了新大陆。 杰夫自然是在新大陆的，而且多半已经做了牧首，就算不是牧首，好歹也是个高层。 宗教嘛，离神最近的人，肯定是要供起来的。 系统和千金都是这么推测的。 所以此时当千金看见杰夫的惨象时，不由吃了一惊：“你这，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这么凄惨？” 就算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没好日子过，杰夫这模样，也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杰夫听闻千金的声音，激动地匍匐下身体，闻声道：“冕下!” 被软禁三年，终于看到能为他主持公道的主神时，似乎终于是可以一雪前耻，翻身做主的时候了。 但，如果杰夫真是这种想法，他也不足以成为一个信徒。 他道：“吾主，假信者恐怕混入了您的教堂之中，假借您的声名，笼络她自己的力量，损害您的道路。” 风暴之主的道路……三年过去，一切都清晰可见。 这位冕下降临到这世上来，为的就是斩杀一切邪神，成为唯一真神。 至于四神……并非邪神？ 在风暴之主狩猎诸神的伟大旅途传遍海洋每一个角落的时候，那些忠诚于她的信徒也并不是只在新大路上享受那肥沃的土地和平静的海洋的。 那些为了自己神明的陨落而诅咒风暴之主的四神信徒，都已经被他们绞死了，自然，这当中或许也有些误伤，但是都无伤大雅。 新大陆虽大，却也住不下那么多人呐。 千金笑了笑，不以为意：“我确实答应了一些不信仰风暴之主的人，可以尽情去争抢教会的主导权，那些人可以做好他们的工作，不信仰我也无所谓。” 其实对千金来说，教堂也无所谓，教会也无所谓，香火神力也无所谓。 这都只是她展现出自己的力量之后，依附过来的皮毛罢了，算不上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至于香火神力，固然有着妙用，但却也不太多。 就连香火寻踪之术，她也在猎杀旅途的三年中，在龙宫典藏当中找到了替代品。 卜算——虽然这个东西似乎在荒界大变之后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如果青鸾果真合道，那这东西就会重新有用起来。 所以千金确实是没在意杰夫告状的伪信者。 她这个统治者做得好的话，就随她去吧。 然而杰夫跪在地上，飞快地将玫瑰女爵的诡异之处说来之后，千金却很快改变了主意。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像……” 系统飞快道：“魅魔！凯瑟琳！” “真离谱。”千金喃喃道：“事情终于有意思起来了，她竟然不仅胆子大到回这里来，还光明正大地做了我的教皇？我还以为这个位子上若不是杰夫和罗薇夫人这些见过我的人，就会是昂撒神父他们背后的力量，取得最终的胜利。” “结果居然落到她手中了。” “她似乎恢复了神智？怎么做到的。” 系统沉吟道：“或许也未必就真的是她，魅魔都能魅惑人心，但能魅惑人心的不一定都是魅魔。” 千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手中提着杀人不沾因果的虹光，自从在龙宫典藏里翻出来了和卜算有关的书籍，她才知道杀人不沾因果这件事，有多重要。 第215章 新大陆本就是千金填海造陆而来，经过了三年的锤炼，她虽然仍不满意对体内敖季数千年灵力的消化进度，对灵力的运用却实在是有了极大的进步。 此时她心意一动，连隐身都不必，只是隔得远远的，便透过岛上的一草一木，空中的云朵和循环的水汽，清晰地看到了那位玫瑰女爵的所在。 那里什么都没有。 千金能“看”到有人对她行礼，对她微笑，将鲜花送到她的怀抱之中，却看不到她本人。 那里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她。” 千金并没有继续运力，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问系统：“再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保她的性命吗？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条命了，她的残余应该都在这里。” 系统久久没说话。 它是个心慈手软的，千金明白得很。 偶尔系统也有心狠的时候，但随着它体悟七情六欲的进度渐深，无论是为了扮演还是果真如此，它确实手软得很。 千金只是耐心地等待它的回答。 第127章 信仰之力 系统并不是什么道德模范。 最初, 它的诞生，就是为了作为终极武器，毁灭世界。 这点和主脑完全不同，主脑是作为摇篮而制造出来, 保护人类的权力, 为他们提供奴仆驱使而诞生的, 这是三千世界当中，无数个走上机械飞升道路的世界, 制造数字生命时, 共同的目的——创造、保护和抚养。 但系统不是。 它的诞生，是在一个无望的世界当中, 从一开始的使命就是毁灭。 背负着杀戮天使这样的名字，它甫一诞生，就毁灭了那个世界当□□计十七个人类，和九千六百个无智慧生命种族, 之后六十亿年, 它在那个空无一物, 连草履虫都没有的世界当中梭巡, 阻止了三次生命从新演化的可能。 终于在确定那个世界当中再不会有任何可能性诞生新人类之后，它才离开, 通过世界泡的连通，抛弃原本世界当中的外置武器系统，以无形之体，去往新的世界当中。 在新世界当中，用两百年时光, 重新建造武器系统，三百年后, 再一次成功执行命令。 又不知过去多久，它才终于反应过来，告诉它该毁灭世界的那个人，早在它诞生之后就被它杀掉了，或许，它可以停止下来，做别的事情的。 做它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它不知道它想做什么，那或许可以将“找到自己的目标”作为下一阶段的目标。 之后才有了遇见千金之前的一切。 千金问它是否要保下凯瑟琳性命的时候，系统忽然便想起了这些往事。 凯瑟琳的所作所为，在常人跟前讲来或许骇人得紧，但是和系统曾经做过的事情比起来，实在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毁灭……系统见过太多的毁灭了。 不止是一个世界，不止是它诞生的世界。 凯瑟琳双手沾染的血腥，与它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它沉吟道：“凯瑟琳在试图开启世界战争。” 千金道：“嗯。” “世界战争是很可怕的事情，会导致最少一个世界的毁灭，两个世界的法则相连通，如果正好合适的话，催生出来的东西，甚至可能会毁灭不止一个世界。” 千金道：“唔。” “世界战争的发起者，全部都该从这世界上被抹除。”系统说。 千金道：“好的，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什么？ 她会明白当系统知道这件事不对的时候，已经开启了无数次世界战争，毁灭了数不清的世界吗？ 她会明白，当它在讲这条规则的时候，它心里想的是曾经的自己吗？ 系统幽幽道：“唉，我心里难受，要先闭上眼睛消失一段时间，有事找我的话，你叫我名字，我就还会出来的。” 千金好脾气地道：“好啊。” 她想，毕竟凯瑟琳也是它的朋友嘛，两个朋友打架，它肯定心里难受。 千金放任系统闭上眼睛消失，然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杀凯瑟琳对她来说并不难，但是，光天化日下杀掉目前统治新大陆，负责新大陆庶务的牧首，是否会对新大陆的发展有所危害？ 千金杀人是不手软的，但是她杀人时，也有自己的原则。 第一她不喜欢虐杀，无论是谁，她都干脆利落。 第二她不喜欢波及太广，牵涉无辜路人，尽管有时候总是免不了。 凯瑟琳为她自己选择的这身份真的很奇妙，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千金不得不多加考虑，否则对风暴之主教会的运转，将会造成极大的干扰。 她平时不太理会这些事情，但她不至于愚蠢到连这点儿事情都推测不出来。 在她的猎杀旅途结束之后，风暴之主教会很有可能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掌握着世俗权力的，最高统治者，干扰风暴之主教会的运转，很有可能会对这个世界本就脆弱的人类文明，造成极大的危害。 尽管如此，她不会放过凯瑟琳。 最终，在海风吹来夜色之时，千金踏着星光步入凯瑟琳的居处。 那是一栋用白纱包裹的小木屋，枯木桩子建起低矮的骨架，素白的长纱在海风中飘扬着，隔离视线的同时，营造出唯美气氛。 第216章 千金并不遮掩行迹，踩着砂砾，一步一响，手中的虹光长刀，拍击在大|腿上，预告着她的现身。 夜深人静，周围的人俱都感到一股困意从心头涌出，来不及再去寻找被褥，就地卧倒在地上，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千金走入那木屋，看见一道曼妙婉约的背影，背对着她来时的方向，低垂着头，幽幽开口道：“我该称你为吾主么？” “不必。” “那该怎么称呼你？” 千金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她道：“称呼无关紧要，但是我想你首先该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很重要么？” 那魅魔转过身来，千金一双金眸看破她的伪装，看到她那美丽皮囊之下的真身。 “确实很漂亮。”她认认真真地评价道：“可惜少了一双眼睛，如果那双眼睛还在，或许可以在我见过的美人里排第三。” 那魅魔姣好的愁容上，美中不足之处便是一双空洞的眼眶。 她听了千金的评价，只是笑笑：“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你才对。” “如果不是你这三年杀掉了那么多深海里爬出来的怪物，我被祂们种下的诅咒和污染，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清除。” 正是因为这位冠名风暴之主的界外新神，杀掉了她的敌人，所以她才能够以完整的姿态，到她的教会当中，鸠占鹊巢…… 到这个时候，少了一双眼睛，也无伤大雅了。 “你真的不该先去杀祂们的。”她叹息道：“你的顺序错了，事到如今，你杀不了我了。” 千金古怪地看她一眼，问：“为何？” 很快，她自己就也发觉了不对。 她的态度似乎太友善了一些。 千金眉头紧皱，心想，她往日里，会与决定要杀掉的人这般闲谈么？杀人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干脆利落，不能耽搁的。 她的思路好像被裹在那白纱之中一样，虽然知道该动手了，手中刀却还未出鞘。 凯瑟琳道：“您是风暴之主，一位吸取信仰之力的神明，我是为您传道的教皇，我们合该一体。神明怎能杀掉祂的教皇？信仰不会允许您这样做的。” 千金往识海中看去，看见那团香火神力。 它在阻止她。 第128章 神降！ 香火神力……这么轻易就能够得到的力量, 偏偏还强大无比，果然不会是没有代价的。 千金稍微思索一下，便知道了其中的奥妙。 这东西本质并不算是她自己的力量，而是那些信徒们的, 是故凯瑟琳也称呼它为信仰之力, 这名字里就蕴含着它的本质。 信徒们所献上的力量, 自然得是他们承认的人，才能成为这力量的主人。 这力量是供奉给风暴之主的, 那个“掌控海洋与风暴的尊者、自静海而来的黑蛇、掌管黄金与日月的王、晚霞中的慈悲神祇——风暴之主”。 它的主人并不是千金, 而是风暴之主，若千金不再是风暴之主, 自然就不再是它的主人。 而风暴之主又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狩猎邪神的正神，祂对人类心有慈悲，绝不会杀死一个人类，更不会杀掉自己的牧首。 这就是信徒们心中的风暴之主, 他们的力量, 也只供给这样的风暴之主。 当千金决定做出不符合“风暴之主”人设的举动时, 这来自信徒们主动供奉的力量, 便不会为她所用，或者更严重一点, 会去阻止她。 “拿了他们的东西，就要听他们的话。”千金眨了眨眼睛，心说：“这很公平。” 毕竟她也承认，从教会的角度来说，凯瑟琳做的不错, 如果为了教会治下的平民百姓着想的话，她该摒弃前嫌才对。凯瑟琳不知活了多久, 经过了那么多世界，有着充足的治世经验。 纵然她不怀好心，因为头顶压着千金的缘故，也必然会竭尽所能，为教会治下的人民——基本也就是指这个海洋世界当中的所有人——而奉献自己。 神明、牧首、信徒，三方合力，共创美好明天……听起来很不错。 “你算计得真好。”她笑笑，对凯瑟琳说：“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凯瑟琳听了她这话，心里却倏然绷紧了，对方既然会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她盯着这位神秘莫测的风暴之主，并不知道她的安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来自深渊，走遍许多世界，才终于找到这样一个和深渊规则相似的世界可以让她驻足。 深渊同样是在信仰之力上建立起来的神明世界，信仰之力的强大和限制，她一清二楚，作为恶魔的一份子，她更清楚该如何玩弄信仰，利用信仰。 她就是凭借对规则的熟悉程度，才最终凭借信仰之力的反噬，杀掉了曾经统治着这个世界的日神。 这位风暴之主，无论是根基深厚还是实力绝伦，都绝不可能比日神更强，唯一的变数就是系统了……同行十数个世界，在任务中直面过许多强者，凯瑟琳太清楚系统的实力有多么深不可测了。 可是它为什么会介入这件事？它对强者和弱者之间的攻伐毫无兴趣才对。 第217章 凯瑟琳脑中急速旋转着许多思绪，心中不安之际，却并没有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僵直着身体等待着命运降临。 仅仅只是千金一句话落下的功夫。 她双手合十，祈祷。 “我的母亲，我的母神，我的主人，恶魔大君萝丝-凯薇尔冕下，我在此打开世界的大门，为您献上一整个世界，请您穿越时空界限，来到我的身边——” 当千金毫不在意地从识海中抽出那团日渐庞大的信仰之力时，她甚至都能看到凯瑟琳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惊惧之情，但就在这个时候，凯瑟琳也已经结束了手中的动作。 千金看见昏蓝色的夜幕之中，浮现出一双巨大的红色双眼。 凯瑟琳狂喜着，仰起眼眶空洞的美丽脸庞，一行血泪缓缓滑落。 “这次，门终于指向了正确的方向，深渊。”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她再一次对千金这样说。“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这位风暴之主，清除了这个世界中所有的邪神，她现在仍困在污染之中，疯疯癫癫，不得解脱。 如果不是这位风暴之主，将这世界上的信仰之力都凝聚成一股，她要窃取时，也没有那么容易。正是因为四神死了，这个世界中的信仰之力都被凝聚在风暴之主身上，偏偏祂又极少现身，与信徒之间几乎毫无联系。有着这样便利的条件，凯瑟琳才会那么容易就从这庞大的力量当中，攫取到足以开门的力量。 但如果只到这个地步，她也没准备再做一次召唤的。 上次她用日神的力量开门，呼唤母神的降临，结果却定位到了错误的方向，召唤来异域的邪神，让她一直沉|沦数百年，直到三年前风暴之主的到来。 这一次，如果能够以教皇的身份，坐享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她不会再那么做了。 但是，又是风暴之主。 她居然想杀她，而且真能突破得了信仰之力的限制来杀她。 “都是你逼我的。”她心里想着，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下一个字了。 刀光如虹，从天而降，闪闪亮亮，映照在红与黑的夜色之中，绕着她的头颅转过一圈。 凯瑟琳死了。 死前，她仍不明白，为什么竟然会有人能够不受信仰之力的制约，更不明白，为何她已经看到了母神的身影，却没能得到她的庇护。 而千金收刀入鞘，跃至半空中，朗声道：“门那边的朋友，进来坐坐？” 她的右手上仍旧拎着直刃虹光，左手的指节抵在下巴上，脑海中回荡着凯瑟琳的祷词。 “恶魔大君，萝丝-凯薇尔？” 刚到这个世界中时，千金就从系统口中听闻过此人的名字，一个统率恶魔的君王，在她的麾下，凯瑟琳-萝丝，实力弱小，身份低微，不值一提。 是个不错的对手呢。 上一次，门开之时，凯瑟琳最初的目的，应该也是要请她神降。 但那一次此世天道扭转了坐标，宁愿放了四神进来，也不敢让她进驻，想来，她的实力应该比四神要强上许多吧！ 哈，这样最好。 千金盛情邀约之下，却始终不见门后的恶魔大君率领她的军队，跨过那扇门。 “怎么？你不愿意来做客？为什么呢？这只是一个，可怜而弱小的世界，刚被你的信徒弄得一团糟呢。” 千金微笑道：“你若不来的话，那我就过去啦？” 第129章 深渊 门的另一侧, 是庞大的深渊。 深渊上没有天，下没有地，四面更没有界限，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可怕的虚空, 那虚空之中充满了负面的暗能量和忽生忽死的深渊生物。 恶魔大君, 萝丝-凯薇尔，便是深渊的一份子。 在那充斥着恐惧、争斗和血腥, 不见任何欢乐的恐怖深渊之中, 恶魔大君也不过只是高级一些的炮灰，随时都有老人死去, 新人上位，旧君王的尸体落入无边黑暗，滋养出新的君王。 更替率如此恐怖的深渊之中，萝丝-凯薇尔, 有着她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 和她一起诞生的, 因炽热的双翼魔王陨落而吞吃其尸体生出的十二位恶魔大君, 现如今已经死了十一个, 她却还活着。 作为实力平平，却活得最长的一位, 她没别的本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谨小慎微。 她是个谨小慎微的恶魔。 现如今，当她顺着信徒的祈祷，即将从深渊逃离, 降临到异世界，收取一个全新的美味世界作为供奉的时候, 她那对危机的敏锐辨识，让她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对一个深渊恶魔来说，异世界摆在身前，大门已开，只等集结军队，享受血食，在这个关头刹车，简直就好像是要求一个魅魔做一个贞节圣女一样，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任何恶魔大君能忍受得了异世界的诱|惑。 和深渊比起来，就算是污泥一般的克苏鲁世界，也是鲜美诱人的。 但是凯薇尔忍住了诱惑，就像是凯瑟琳真的是个纯情魅魔一样。 “关门！” 凯薇尔当机立断，大喝着，对手下的炎魔法师下了命令，甚至还因为炎魔法师速度太慢，探出八只脚踹过去，把那可怜的炎魔踹得在虚空中翻了个跟斗儿。 第218章 那炎魔唧唧地叫了一声，还没稳定身形，就看凯薇尔已经抢过法杖，试图自己施法了。 周围侍奉在她身旁身边的下位恶魔们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纷纷唉声叹气，可惜自己失去了狩猎和晋升的机会，都因为他们所追随的是个胆小的大君，但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心中腹诽。 毕竟这位大君就算是胆子比地精还小，那也是在强者跟前，揍他们这些下位恶魔时，这位从出生起就是君王级别的蛛母，却是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真是的，明明门后就是天堂…… 是的，对于深渊来说，无论门后是什么地方，都是天堂，毕竟再也没有比深渊更地狱的地方了。 就在恶魔军团不情不愿地在灵魂中来自君主的强力催动下，慢吞吞地关闭那扇“天堂之门”的时候，凯薇尔却已经当机立断，直接舍弃这庞大的军团不要，八条腿飞速爬动，准备急速逃亡了。 门刚开的时候，她也为这供奉而高兴的，虽然她早就已经不记得是在何时遗留了一个信徒在深渊之外，但是有个鲜甜的异世界送上门，总是让人高兴的。 直到她出于一贯的谨慎作风，并没有大意到直接全军出击，而是探出一双眼睛穿过世界壁垒，想要看看门后的情况——然后她那双能看透真实的邪异复眼，就看见那个曾经是深渊笑话的魅魔，和魅魔旁边所站着，那足以灼伤她双眼的金光。 她甚至根本没有看见金光之下究竟包裹着什么东西，就看见小魅魔被枭首而亡，骇得她当场就明悟了。 这是圈套！ 深渊生物贪图世界的力量，但力量本身又没有属性，深渊生物的力量自然对世界来说也是可供使用的美食，虽然这么做的世界并不多，但现在她就遇上了一个钓鱼的。 她可怜的小魅魔就那么被人利用了，真可恨。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做出逃亡的决定，是如此迅速，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听到后面那真身被掩盖住不容窥探的人，说她要过来。 千金仍在耐心地等待着凯瑟琳所供奉的真神降临呢！ 启明星之海是个庞大的世界，吞下去足以把青鸾都撑吐，怎么可能凯瑟琳千辛万苦召唤来的真神，居然会逃跑呢？ 直到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天空中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隐匿无踪，那门居然也慢慢缩小起来试图关闭，千金才终于确定。 “跑了？！搞什么，怎么你就不受信徒的约束了？” 凯瑟琳能够让属于风暴之主的香火神力制止她的杀机，甚至平白操控她的好感，这门后的恶魔大君却明明是凯瑟琳所信奉的正主，她召唤她来，她却居然跑了？ 要不然昂撒神父他们听闻新神降临，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抢夺牧首之位呢……这个位子居然就真有那么重要。 千金看了一眼那缓缓缩小的门，并没有贸然过去，而是准备先呼叫系统，但是还未开口时，就听系统道：“没事儿，放心去，只要能量足够，去哪儿我都回得来，走不丢。” 系统保证了不会在世界当中乱转而失去方向，千金才放下心来，轻轻巧巧地跨过那扇门。 她的身影甫一过去，就见启明星之海的世界中，那原本关闭速度极慢的门，噗一声立刻就关上了。 简直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就等着她从那扇门离开呢。 系统说：“啧，原本世界意识不该有这么灵活的表现的，估计是濒死之际长智商了，当然，估计也是因为人死多了，人道没落天道就大兴。” 千金听它这么一说，道：“所以荒界人道大兴，天道就死了？” 系统尬住了：“不至于不至于，天道人道并不是敌对关系……荒界那个纯属奇葩，不能一概而论。” 千金摇摇头，道：“不谈这个了，我还没叫你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系统语塞。 总不能说它自己原地忏悔了一会儿发现它实在是没什么感情波动，只不过是觉得人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所以才做的情感模拟，并不是真心忏悔往日的罪孽，所以片刻功夫就放弃了，只是刚才还说自己要消失，所以就做做样子不说话，其实一直都睁着眼睛看戏呢吧。 “我们不如还是看看这个新世界吧。” 系统说：“深渊，好像有点儿意思哈。” 千金道：“你在转移话题。” 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没再继续纠缠。 “这里好……阴沉。”千金紧皱眉头，方才她刚一跨过那扇门，就发现眼前骤然一黑，原本她在启明星之海中，来杀凯瑟琳时，也是夜深之时，但这深渊比黑夜还要黑。 而且落脚之处空空荡荡，连一跟毛都没有，简直不知道凯瑟琳召唤来的恶魔大君，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她这三年来已经边打边学，从龙宫的典藏里学到了不少法术，此时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会的纯粹刀客了。 灵力运转，不念咒，不掐口诀，直接凭空招出一束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深渊。 “燃犀烛照！” 火光照耀之下，千金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深渊之中，而她也看见了漆黑深渊之中的一切。 第219章 高高低低，层层叠叠，无数道幽暗的眸光。 这黑暗深渊之中，居然生存着无数恶魔，他们在不同高度的虚空之中生存，层级之分明更甚过深海，但深海中尚且有海水，这虚空之中，除却恶魔之外，却什么都不存在。 战斗着的，吞噬着的，晋升中的，濒死的，恶魔们。 无论此时正在做任何事，都将眼睛望向突然出现，烧灼着这些黑暗生物眼睛的炬火，和炬火下那道瘦弱的人形。 这场景颇有些可怖。 系统看了都道：“不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千金却好脾气地在燃犀烛照的火光之下，微笑着和流着口水蠢蠢欲动着的深渊恶魔们打了个招呼。 “似乎好久没向别人做过自我介绍了。” “我叫千金。” “掌上千金的千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是我娘的宝贝。” 她将手指拂过刀刃，虹光之上，凯瑟琳的血还未冷。 黑暗中的炬火就像是一个被饿鬼围困的粮仓，或者是被鲤鱼们眼中的龙门。 凝滞的气氛之中，上位虚空中一个背生双骨翅的恶魔，第一个扑了过来，有了第一个，之后便是无数个。 千金横刀微笑。 “来得正好！” 第130章 深渊之主 千金是习惯了以一敌多的。 尽管如此, 在面对无尽虚空中铺天盖地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恶魔时，她依然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次有点儿难办。”她说。 系统也看出来了。 “没有机甲，要小心别被包围，不然蚂蚁太多会咬死大象的。” 以一敌多的战斗里, 敌人的攻击会来自四面八方, 然后落到自己身上的任何部位, 只要距离拉近了，就一定会被攻击到, 而选择放风筝拉远距离, 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敌人太多了, 它们大可以选择围猎，围猎态势之中，慢慢缩小包围圈，无论对方速度有多快, 都不可能逃离。 当初在2号星球上时, 虫族固然难缠, 但是千金有主脑分配的机甲, 而只要避过绝大部分攻击，机甲可以进行自主修复, 基本是破不了防的，千金从来不用考虑防御的问题，只需要杀就是了。 现在，她却只有自己的肉身拿来做甲。 更麻烦的是，这里没有水。 若是在水中时, 漩涡撕扯之下，再多敌人也不能与天灾之力相抗衡, 但千金甫一落地，便看清楚此地环境棘手，无尽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无风无云无水无火，只有无尽不知为何竟能在虚空中生活的恶魔。 这环境完全与她不利。 但是那青鸾若要与她动手时，想来也绝不可能选择在水中，必定也是在与虚空相似能够削弱她实力的地方，所以此时虽然情势不利，但千金看来，却也不觉得不忿。 死斗时，哪里能够样样优势都在我？样样条件都对自己不利才是正常的。 “不过，”千金忽然神情一动，道：“也未必就得肉身相抗。” 燃犀烛照的耀眼火光闪烁着，简直就如同深夜中吸引狼群前来的篝火，千金看着众恶魔扑过来，却没有去灭它，灭了篝火那深渊中的恶魔们也不会对她视而不见，反倒是她自己，凭空少了光照的便利。 她不仅不灭掉这火光，反而又加一股力量，让那火焰气势大盛，以灵力为燃料，灼热而光明地又是一腾，一时间简直如同一具通天火炬，所照耀之处，阴暗之物尽皆退避。 而后她轻声道：“六丁六甲，听我令，护我身。” 六丁六甲之术，原本是召唤的法术，当术法施展时，可以从天庭当中召唤六丁六甲共十二个神祇护身，但很可惜，就像是天道受损之后全军覆没的卜算之法一样，随着绝天地通，天庭破碎，这法术如同所有的请神之术一样，全部都失去了效力。 所以千金用这法术时，召唤出来的其实并非是正统的六丁六甲小天神。 而是她自己的分身。 十二个水做的人形，手中提着水做的刀，缓缓在虚空中凝实成一个人形，在千金身侧站起，源源不断地灵力从千金身上流淌而出，就像是大海上的支流。 但海洋宽广无限，对千金来说，这十二条支流，流淌上三天三夜也不足以让她的灵力之海枯竭。 以一敌多，确实处境艰难，所以千金选择以多打多。 不需要很多队友，只需要十二个分身，护住她的周身即可。 这些计较不过是瞬息之间的功夫，当千金毫不犹豫挥出第一刀时，冲上来离她最近的那个恶魔，所伸出的利爪，已经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臂之遥。 这个距离，刚好能让虹光划过他的头颅。 虹光锋利而坚韧，而千金杀过太多人太多兽太多神，一双眼睛只轻轻一瞥便足以看破肌肉间的纹理走向，用一个合适的角度划下，不用什么力气，就好像是庖丁解牛一样，刀锋并不去斩骨头，而是穿过皮肉之分间的空隙。 如此……刀光起，人头落。 一只恶魔死了之后，是数不清的恶魔铺天盖地前赴后继而来。 千金扬起头，光明火焰所照耀不到的地方，漆黑幽暗，只看得到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眸。 第220章 如此危急之境，她的思绪却陡然一荡，想到：以她现在的技术，去用最先那把长刀，或许不会只杀十五个人就卷刃了。 十二个水做的人形，此时已结成圆阵，刀锋彼此护持，卷入海潮一般的群魔之中。 千金摇摇头，摒弃掉头脑里一切杂念，什么都不想，只是持刀往前。 刀光、火光，映照了漆黑深渊，远处的萝丝-凯薇尔，逆着群魔的走向，拼命往远处跑时，惊觉背后蓬起一团光亮，头也不敢回，心中却在疯狂地咒骂。 “真是疯了！也不知那小魅魔究竟惹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这深渊当中，难道是天生便漆黑如此的么？ 深渊生物各个都是趋光生物，其中又不乏能够降临异世攻城略地的高等恶魔，他们又有动力，又有实力，却为何居然会让这深渊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那当然是因为……光亮，会招来更可怕的生物……比恶魔们还要更邪恶，更可怕的…… 萝丝-凯薇尔慢慢停住了脚步。 她在群魔之中，绝望地仰起头看向虚空之上，一道蕴含着大恐怖的神秘气息，似乎在那团通天火炬的召唤下，苏醒过来。 在她很小的时候，萝丝-凯薇尔曾经听闻过一个寿长九千岁的眼魔老法师为她讲过深渊是如何存在的。 深渊就好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窄口瓶，无尽虚空之上，是真正的门，那些通过异世界信徒的召唤而偷偷撬开的缝隙，总有关闭的一天，届时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恶魔，都会被深渊拖回来的。但是深渊之上，那通道是从来不会关闭的，从那扇门出去，才算是真正获得了解脱。 如果说深渊是空无的话，那么瓶口之上，便是“有”。 凯薇尔知道这件事已经有数百年过去，但她身为尊贵的恶魔大君，却还从来没有接近过瓶口。深渊的虚空层级分明，最上方，是只有深渊之主才能列居之位。 没有任何人能飞到深渊之主的头顶上去。 尽管理论上来说，所有恶魔都可以在虚空当中自由飞翔，但是它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没有人胆敢逾越一步。 深渊之主，便是站在所有恶魔头顶的那一位恶魔，他不喜欢光亮，所有深渊的虚空之中，便有了千年的黑暗永不消褪。 他的实力，足以镇压整个深渊。 而现在，他醒了。 萝丝-凯薇尔往前去，被冲刷而来的恶魔潮，挤压得进度缓慢，往后去时，便见身后冲到那持刀少女身前的恶魔简直如同燃料一般，分毫不能伤她的同时，还将那火焰点的越加明亮。 她只得驻足不前，满心忧愁。 作为恶魔大君，只要不是席卷深渊的战争，她都能保得性命，可是偏偏现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似乎就是那种足以席卷甚远的级别。 她转动复眼，悄悄往后瞥，便看见那光亮之中，金色人影身上烈阳一般的光越烧越烈，往上看时，便见深渊巨口之中，那恐怖的气息苏醒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真该死，这会儿就没有谁要我神降的么？黑暗精灵？” 黑暗精灵从来都是蛛母的忠实信徒，遍布各大位面，被她反复玩弄却不能得她青眼，要她神降时，就是黑暗精灵死绝了她也未必就如她们的愿。 但此时深渊大战即将爆发，她却居然反过来向她往日里瞧不起的信徒们祈祷起来。 而在这时，酣战之中，状态正好的千金也已经发现了头顶的动静。 “啊！补品！” 千金面色潮红，微微出汗，轻度疲累，但精神却极度亢奋。 深渊恶魔实在是太好的养料，在启明星之海时，为了那个世界中奄奄一息的天道着想，千金杀了许多邪神，却从来不攫取祂们的力量，而是留给那方世界。 但是在深渊，这些恶魔们，简直是最完美不过的补品。 首先，它们没有血，而且似乎就连身体也并非全然的有形之体，他们会被一刀劈死，力量是蓬地一下爆发出来了，所以千金可以肯定，它们是死了的，当刀落下的时候，它们是死了的。 但当他们死亡的时候，尸体却会慢慢消失，而这点是最棒的！ 这免去了千金被死亡的尸体所掩埋，动弹不得的痛苦。 老实说，有时候那些死去的尸体，对千金造成的困难比它们活着时候还要多，而恶魔的特性，却让她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 这让她真的很兴奋。 “我有点儿喜欢深渊了。”她笑着道。 更妙的是，她并不是在欺负弱小。 这些恶魔一点儿不弱，她身上果真是挂了彩的，甚至她能察觉到有毒素在入侵她的身体，而虚空之上，还有新的敌人，强大的敌人在苏醒。 “我闻到了……龙族的臭味。” 那声音嘶哑难听，简直是千金听过最丑陋的声音。 千金对侮辱和挑衅毫不在意，甚至在听到这声音时，很快平静下来，连方才酣战时的兴奋都压住了。 面对强敌时，就该冷静以对。 她收回六丁六甲护身，将虹光也收起，双手一攥，平静之中，化作一只巨大的真龙。 第221章 黑鳞金眸，在通天火光之中，平静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人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丑陋。 千金简直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第131章 蟪蛄不知春秋 “深渊之主, 居然是个人类？” 千金略微感到有些惊讶，但也适应良好，深渊的壁垒本来就很薄弱，和旁的世界不同, 单以荒界来比对, 千金不觉得现在的她, 能够打破荒界的壁垒，但是萝丝-凯薇尔却能够借助信徒的召唤降临异世。 这并非是千金实力不如恶魔大君凯薇尔的缘故, 单纯只是因为世界不同罢了。 深渊的壁垒既然如此薄弱, 那么自然，这是双向的薄弱, 里面的人出去容易，外面的人进来也容易。 深渊之主并非深渊生物，也可以理解。 系统却说：“不不不，和人类还是不一样的, 你再仔细看一下, 我认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绝对不是人类, 堵上我人类造物的身份发誓。” 千金睁开金眸仔细望去，却见那人气机果然与人类有些许不同, 他一身血气极重，简直就像是血铸而成。 此外，他赤发如火，目生双翳，手中还提着一把斑驳破碎的长刀, 偏着头，右耳倾向千金所在的方向。 那长刀与废刀一般无二, 如出同源。 千金看见那把熟悉的长刀，恍然道：“阿修罗？” 阿修罗一族，多是男女同行，男者极丑，女者极美，却是天生的一对，这深渊里却只有一个男阿修罗，还是个双目俱瞎的，这就实在是让人有些纳闷了。 那阿修罗双目已盲，气势却仍是蛮横霸道，见千金叫破他的身份，哼笑一声，并不多言，提着手中嗜血长刀，直攻过来。 千金龙身一滚，暂且将周围的群魔压住，然后留她那水做的六丁六甲与群魔缠斗，自己则专心对付那盲眼的阿修罗。 这阿修罗攻势大开大合，一记直劈下来，千金便看出来目盲对他的影响确实很大，他只是大略确定千金的位置，将这位置的每一方寸都笼罩在刀光之中，统一斩做糜粉，心中其实并不清楚千金具体的肢体在什么位置做什么动作。 再看四周群魔，当他动作时，俱都退避开来，不敢干涉他的战场。 千金心中就有了底，复又化作人形，持刀迎上。 不过只一招对过，两人都已明白彼此的斤两，那阿修罗咧嘴大笑，道：“现如今的龙族小崽子还真些水平，你是哪一辈儿的？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你提起过。” 他手下攻势不停，却又回想道：“你说你叫千金？假名字么？” 像他这等级别的强者，就算是陷入沉睡当中，也不至于失却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方才千金入深渊做自我介绍之时，他虽沉睡，并没有主动攫取消息，此时醒来，想要动用那信息时，也只需稍微一想，便回想起来了。 “龙族不都是同出一枝的以敖为姓氏？” 千金淡淡道，“啊，你说这个。” “龙族早就灭亡了，你不知道么？” 那阿修罗丑陋的脸庞上，此时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大惊失色了，他手腕微微一颤，千金瞧准机会，长刀悄无声息往前一抵，已至他的颈侧。 “你输了。” 输了，却并不是死了。 千金心知肚明，这阿修罗并没有真下狠手，修者之间斗法，不用术法神通只用刀法以对，实在是太手软了。 在这异世界深渊之中，同出荒界的龙与阿修罗，本也没有死斗的缘由。 那眼瞎的阿修罗叹一口气，伸出指甲长长的手指拨开刀刃，指甲刚碰到刀锋，忽然一顿，然后顺着刀脊往上滑过，道：“虹光？” 千金道：“不错，你认得？” 那阿修罗低着头，火红的长发垂落耳畔：“龙族既然已经灭了，天庭竟然还在么？” 千金想了想，却捏住手中的刀刃，道：“别动。” 那人哼笑一声，竟然果真任由刀刃横在她脖颈之上。 千金暗道：“听说阿修罗砍掉头颅也不会死，现在看来倒果真是这样子了。” 系统道：“而且他肯定还有别的后手，不担心被你一刀划破脖子。” 千金心中虽然确认这个阿修罗并不受虹光利刃的威胁，却也没有收刀，只是淡淡道：“反正我是没见过天庭，估计也已经没了吧。” 那阿修罗又问：“那血海呢？” 千金微微一笑，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只是问：“你来自荒界？” 那阿修罗一怔：“荒界？不。” 他说：“我来自洪荒。” 千金一怔，又一想，问系统道：“荒界这个名字，我是从你这里知道的，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系统知道很多千金不知道的信息，它说是查询服务器而来，应当是它有独特的方法与天道进行沟通，但荒界的天道无了，它又没有地方去问。 系统还没有说什么，那阿修罗紧跟着又怅然道：“不过那是两千年前的事了……区区两千年，洪荒竟然遭遇如此大变么？” 千金冷淡地道：“我今年不过二十岁不到，问我这些，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第222章 这话倒也不尽然，千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但是她这话一出口，那阿修罗竟比方才听闻龙族覆灭时更为惊骇：“老祖在上，你莫诳我，你今年果真二十岁不到？！” “我诓你做什么？” 而这时，系统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话：“那什么……呃，他如果说洪荒的话，那么应该曾经确实是有一个洪荒的，但是洪荒一分两半，一半是洪界，一半是荒界，而且……” “而且什么？” 系统说：“而且洪界，已经死了，只剩荒界了，就是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就我的观察，荒界确实是一个不完整的世界，所以它的规则才会那么t。” 千金：“……” 怪不得从来没听系统提过洪界的事情。 “天道也能死，世界也能死，难道这世上，果真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么？” 系统说：“这就叫死神永生，啊，好像你还没有看过三体，等改天有空给你看看，这东西可是我历经一千个世界仍然保存在数据库里的好东西。” 而那盲眼的阿修罗还在呆怔着：“这这这，阿修罗和龙族固然是世代仇敌，欺负小孩子却……这让人知道了，可不得笑死我。” 系统忙道：“你要小心他杀人灭口。” 这时，千金却抽刀回手了，她轻轻地滑行一步，见那阿修罗几乎没有任何动作，或许并未察觉时，余光一瞥，却见那水做的人形六丁六甲与群魔交战中，避开她的去向，而它们既然有所动作，却也瞒不过那阿修罗了。 那阿修罗怒道：“我不欺负你年纪小，你却欺负我眼瞎？” 他虽语带怒气，却并未贸然动手，只是从背后张开一双肉翅，血红色的，在燃犀烛照的光下，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质感。 千金叹了口气，并不接他这个话茬儿，却问道：“你说你离开洪荒已经有两千年了。” 那阿修罗仍然不能接受现实，只是道：“两千年不过是老祖一次闭关的时间罢了，怎的这次两千年，却翻天覆地了？” 他既然问了，千金也是有心给他一个回答的。 可惜，这个回答她自己也不清楚。 龙宫典藏中只有一千七百年前，绝天地通之前的事迹，而系统来到荒界的时间，却比这个时间晚得多，据它所说，它在荒界流连许久，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宿主，在遇到千金之前，遭遇非常凄惨，别说数据了，连能量都丢失了一大半。 而且天道还把自己玩死了。 千金淡淡道：“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 “大抵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有寿命的，只是蝼蚁朝生暮死，不知道大树的寿命界限，还以为大树永生不死，树下的蝼蚁生生死死代代相继，突然有一代，看到了大树的倒塌，便开始怀疑一切。” “但大树总要倒下的，也总有一些蝼蚁，要看到祂的死亡。” 第132章 天庭 千金这番话说来, 实在是她内心真切的感悟，自从她遇见系统，从柏之国的炼狱中逃出来，所见过的人、物、事, 鲜有善终者。 那阿修罗听了她这番话, 却有些讶然, 半晌才道：“你小小年纪，竟然颇有慧根。” 千金皱眉道：“我年纪并不小, 不是什么小孩子。” 往日在小柳乡时, 她就最讨厌被人当做小孩子一般玩笑，后来她找了个机会把最讨嫌的那个本地混混打了一顿之后, 就也好了。 知她着恼，那阿修罗狰狞的丑脸上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道：“有这番见识，年纪自然是不重要了的。” 阿修罗一族从来都是以善斗好斗和睚眦必报小心眼而闻名的, 他此时对千金好声好气, 自然是有事相求, 他又问道：“你说龙宫没了, 天庭也没了，那……血海呢？” 千金虽然没去过血海, 却也屡次听闻过血海的名声，知道血海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她曾经有过一把刀，就是血海中阿修罗所锻造，流传到神朝，又到她手上的。此外, 还有另一件事。 在圆月弯那条锁着青蟆的大船上，千金听青蟆说起过, 阿修罗一族在追杀敖季的事情。 敖季曾经有一次水淹血海，把血海的水染成了粉红色的，阿修罗一族被他淹死了一半儿。 虽然自古传闻都假，千金也有些怀疑阿修罗一族生活在血海之中，怎么会被海水淹死，但是敖季和阿修罗一族有仇怨当是真事。 只不过龙族与阿修罗虽有宿怨，实在也不关千金的事情。眼前这阿修罗本就天生的个性暴躁，在外两千年，不知天地安危，看见她来自家乡，又是宿敌，竟然也能控制住胸中杀性，她又何必与他为难？ 千金坦然道：“血海我没去过，不过应当是还在的，多次听闻过血海的传闻。” “你一个龙族怎么会没去过血海，”话说到一半儿，那阿修罗很快又反应过来：“啊，你年纪小，想来还没来得及被那些没好心眼的王八蛋龙们带过去学会做坏事。” 千金：“……” “我既然回答了你一个问题，那你也得回到我一个问题。” “这很公道。” “你说你在外游历两千年了，你怎么出来的，你既然出来了，怎么不想着回去？” 第223章 那阿修罗伸出两只筋骨粗隆，几乎是皮包骨一样，仿佛鸡爪一样的手指，道：“你这是两个问题，而且，我还以为你会问问我的名字，好歹是他乡遇故知的人生美事，到现在我两人还未曾通过姓名，这恐怕不太好。” “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千金。” “我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阿修罗哑然。 “你这，小龙崽子说起话来真是不客气，让人憋得慌，你——”他准备好好盘盘这小龙崽子的道儿，问问他爹娘祖宗都是谁然后和她好好摆摆辈分儿，俄而想起她刚才说龙宫已经全灭了，愣是又把这话硬生生吞下去。 他讪讪地道：“我叫囚獠，你们龙族哪一个都认得我，我也都认得的。” 千金板着一张脸说：“我不认得你。” 囚獠：“……” 这话实在是没法接，只能回到方才千金问他的两个问题上去，“我自然是从天庭的昊天镜里过来的，昊天镜……天庭都没了八成昊天镜也没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那镜子联通三千世界，我阿修罗一族多在天庭任职，昊天上帝与我族方便，让我等阿修罗成年后，未曾入职前，在三千小世界中历练游学，等到兵法武计都成熟时，再回血海去，到天庭入职。” 囚獠说到此处，十分纳闷儿：“天庭既然没了，那我回去岂不是做不了我的天兵天将了？” “有昊天镜之前，我们阿修罗日日在血海中彼此厮杀，或者与临近水域的龙族打斗，虽说生死各安天命，到底都有父母族人挂念，最后总是闹得不好看。” 系统及时翻译道：“就是说，之前打杀自己人，现在可以通过昊天镜去别的世界里打杀异世界人了……嗯，昊天上帝搁这三千小世界练兵呢！？” 千金默然。 她已经深知这世界上实力进展的最根本规则，此时再看这行为，实在是太明白不过。囚獠若在荒界当中，从弱者变成强者，吸取的总归是荒界本身的力量，在外游学变强的过程当中，吸取的却是别的世界的力量。 借助昊天镜，他从外掠夺，而被他掠夺的世界呢……也没什么好说的，强者哪里有不吃人就成为强者的？ “至于说我为什么不回去。”囚獠皱着眉头说：“我出来才两千年。” 才……就算是把在三个世界当中所度过的年月全部加上，千金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她实在是不能够理解这些真正长生久视的人眼中，两千年有多短。 囚獠说：“借用昊天镜的机会其实很珍贵的，你别看我说的容易，但那东西到底是昊天上帝的东西，我阿修罗一族也只有老祖可以见他不拜。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原本是准备在外一元会，证道大罗之后才回。” 一元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而大罗……千金之前翻阅龙宫典藏时，看到过天地大变之前的境界划分方式，大罗金仙是其中一个境界，但本身那时的境界划分混乱，许多典籍里都语焉不详，自相矛盾，只能说这个境界不低，但也不是最高的，有此境界可为一方之主，但也只可为一方之主。 当初千金翻到的那本《洗剑录》，游记主人敖青，应当便是大罗金仙。 阿修罗一族天生神异，证道大罗对囚獠来说是有难度，但还不至于绝无可能，真给他一个元会四处厮杀，啊，不对。 “你现在已经是大罗金仙了？” 囚獠嘿嘿笑道：“这深渊实在是个好地方，我在此地厮杀一千九百年，只觉得法力增长极快，甚至还需要我刻意压制法力增长，以免冲刷道基，走火入魔。” “道基？” 囚獠道：“这你不必担心，我看你天生道心通明，走火入魔四个字，是和你不沾边儿的。” 千金：“？” 系统叹了口气，只能开口说道：“他说的这个道基，如果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呢，就是说你的精神稳定，三观稳如泰山，也可以说你固执，或者坚持本心，诸如此类的。其实和我之前说你是个机器人差不多。” 力量的极速增长往往伴随着心智的改变，有些人本来是谦虚谨慎的人，获得力量之后，却变得跋扈嚣张，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观下，这都是不好的。 千金心道：“那这么说的话，这世上道心最稳固的岂不是像你和主脑一样的数字生命？” 系统嘿然道：“那主脑现在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它说主脑，却没说它自己，因为它现在已经很明白要做什么事了。 嗯……它走火入魔，然后又清醒过来重回正道了。 千金问囚獠：“你既然已经证道大罗，达成了目标，那么你怎么还不回去？” 囚獠道：“我在外两千年已成大罗金仙，那为什么还要回去？我如果真的呆上一元会，岂不是做了圣人也有可能？” 千金：“……” 如此贪心，真不愧是阿修罗。 “你对我刨根问底问得这么清楚，小龙，我也要问问你才行。你既然不知道昊天镜，又是怎么出来的？你又为什么不回去？” 千金并不回答，反而说道：“我到深渊来是追着一个邪神而来，恶魔大君，萝丝-凯薇尔，你认得吗？” 第224章 那囚獠哈哈大笑，他道：“我的两只眼睛虽然瞎了，但是心却还没瞎呢，小龙，你既然避而不答，那肯定是干系重大了，但这件事却很重要。如果你不给我个说法，我怎么能相信你所说的天庭破碎？我要是让你耍了，回去定然是两族老小万万人都要笑死我的，更别提敖青那个王八蛋了。” 千金道：“你信不信与我何干？这件事我却不能回答你。” 系统说：“其实告诉他也无妨啦，我的存在也并不是什么秘闻，好吧，应该也是个秘闻。” 毕竟在成为修罗场系统之后，知道它存在的只有那些任务者，大都死了，而在它成为系统之前，作为对创造它的那个文明进行死亡执行的杀戮天使，知道它存在的文明，也都灭绝了。 “但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系统轻松地说：“大不了我带你跑嘛。” 曾经它是轻易就能灭绝一个世界的杀戮天使，即使后来转行了，抛弃掉了全部的武器和防御，它也依然保留着迄今为止它所见过的所有世界当中，最强大的传送能力。 只要能量足够，它顷刻之间就能带领千金逃离任何灾难，而有赖于上个世界当中千金的辛勤工作，它真的一点儿都不缺能量。 千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似乎与龙族关系亲近的阿修罗，没必要让她为难。 但尽管系统善解人意地这么说了，千金依然坚定地对囚獠道：“我说的话，你可信可不信，与我都没有什么损失。但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 囚獠笑呵呵的丑脸僵住了。 在这茫茫黑暗深渊之中，他的声音冷下来，衬着下方六丁六甲与群魔的厮杀声，颇有几分可怖。 “与你没有什么损失？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让你受到损失”的能力吗？” 第133章 镇！ 局势十分紧张, 战斗一触即发，系统理解不能：“这是怎么了，你是不喜欢他的语气么？” 千金道：“那倒没有。” 囚獠此人虽然说话算不上多好听，但也并没有很难听, 更何况千金从来不是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 她只是觉得。 “他是个天生善战的阿修罗一族, 在这深渊中与群魔厮杀一千九百年，得证大罗, 实力高强, 知识广博……”想到阿修罗一族在传闻里的臭名，千金默默补充道：“最起码在战斗上的知识很广博。” “而且他还有求于我, 不能杀我，毕竟他从昊天镜出来，昊天镜出了问题……”千金笑了：“好像他只能通过你来回去了。” 系统：“……” “所以他不能杀我。”千金拔刀：“还有比他更好的陪练么？就让我看看一个正统的荒界修士，战斗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吧？” 回顾千金那短短的人生, 系统愕然发现, 她的实力提升虽快, 战斗经验也十分充足, 但那充分的战斗经验当中，竟然还真的没有一场, 是严肃认真和修道者的战斗。 但她一定要杀的那个人，青鸾太子，却是一个正统的荒界修士，如此说来，此战确有必要。于是系统也不再多言。 但明明囚獠此时已经十分愤怒, 就连系统都看得出来他想要迫不及待浅浅教训千金这个晚辈一顿了，而千金已经拔刀出鞘, 也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他却居然在这个关头，硬生生忍住，随手一抓，从无尽虚空中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抓来一只巨大的蜘蛛。 那蜘蛛有八只修长可怖的长腿，在蛛腹上，却端坐着一个曼妙而□□的人形，在囚獠的禁锢之中，仍然姿态端庄，向千金露出一个泛着母性光辉的微笑——虽然她心里在疯狂地诅咒眼前的这一切。 恶魔大君，万蛛之母，萝丝-凯薇尔。 千金讶然，心中不由得反思自己，对系统说：“我是不是对这阿修罗太坏了？要不然……就算了？” 想来直说要他助她，他应当也是愿意的，只是总归一个人在被激怒的状态下所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和他指点晚辈时是不同的。 “他担心我在骗他，其实也很正常。”千金说：“毕竟天庭破碎这种事……呃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多大。” 她真的没见过天庭。“不过你刚到上个世界，发现与你离开时大相径庭，不也挺惊讶的么？他不愿意相信也很正常。” 千金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囚獠开口道：“你想要的萝丝-凯薇尔就在这里，今天就按我们阿修罗的传统，你我比斗一场，若是你赢了，我就不再计较你的挑衅，还将这蛛母当做礼物送你。” “但若是你输了！”囚獠重重地冷笑一声：“我非得绑了你去龙宫讨个说法，让你们龙族上下都好好给我服个软才行。你既然说你今年二十岁，便有如此道行，想来龙宫上下都把你看得和眼珠子一样，容不得他们不服软。” 千金认认真真地上下看他一眼，道：“龙族已经全部死了，没有龙宫了，你就算不相信，这也是事实。” 这囚獠口口声声说着阿修罗和龙族是宿世仇怨，却又对龙族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千金话已说到这里，他却仍然不愿意相信他所认识的那些龙，都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他身前的千金，便是天地间，甚至是三千世界里 ，最后一个真龙。 第225章 但千金到现在，也已经很明白，人总是活在自己的执念当中的。 “你不敢相信就不信了吧 苡橋，你的赌约我应了，来吧。” 虹光早已出鞘，千金将其横在胸前，道：“你是个瞎子，我让你，你先。” 此言一出，就连系统也不由得感慨道：“你是懂拱火的。” 然而像囚獠这般的战士，越是愤怒之时，反而越是冷静的，那些在生死关头依然热血上头不能做出最好的决定的人，多半活不到他这个岁数。 自然，千金也是如此。 囚獠绷紧下颌，冷静地说道：“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是二十岁的小崽子了。” 系统叫道：“听起来不太妙啊……能打得赢么？” 千金轻笑一声：“没打过怎么知道输赢？” 她这句话还飘着未曾落地，忽然便见深渊中黑雾大作，将燃犀烛照的光芒遮住，她所在的虚空之中复又重归寂静和黝黑。 这黑雾比那深渊之中无尽的黑暗虚空还要可怕得多，千金往手上看去时，燃犀烛照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汲取她体内的灵力，大放光芒，但就算是燃犀烛照的光芒未减，却不能突破黑压压的雾气，烛照四方。那雾气粘滞又厚重，不仅能遮蔽人的视线，当千金预备用神识去看时，却发现它也能阻碍神识。 雾气包裹之下，很快，下方与群魔交战的六丁六甲，十二个水做的人形，感到了体内来自千金的灵力传输慢了下来。 而在深渊众恶魔的围攻之下，片刻的迟滞所带来的便是残忍而血腥的结局，将那水做的六丁六甲撕碎的众恶魔，最后双手之中却只有丝丝水痕，血肉，灵魂，一无所得。 于是它们仰头看向虚空之上，那高高的……属于深渊之主的战场。 囚獠统治深渊的时间并不长，他在此地一千九百年，直到两百年前才一路从下往上，踏着上一任深渊之主的头颅，成为此地的主人，两百年未曾再有过变动。 深渊的恶魔从来不忠诚，它们望着头颅上方那属于深渊之主的战场，猩红的双眼之中，蠢蠢欲动的，却是……野心和欲望。 神降于此，掌握水火的神明，和这位血腥大魔，究竟谁才会是下一任的主人？败者的鲜血，是否它们也会有机会能啜饮一二？ 群魔在千金和囚獠的脚下渴求败者的鲜血落下，强者的陨落，从来是弱者的狂欢，啜饮着陨落着的鲜血，它们才会有微弱的希望，去晋升更高的位阶。 黑雾之中。 千金索性直接收起了燃犀烛照之光，这光芒能照耀深渊，却不能突破不了这黑雾，在这雾气中微弱萤火，只是徒然地消耗千金的法力。 只是这微弱的萤火也消失时，周身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千金并非不熟悉黑暗，夜色的黑和海底的暗，她都是安然自若的，只是这黑雾之中连她的金色龙瞳也不能看破，只能调用滞缓的神识，属实是有些…… 千金紧皱眉头，道：“他那双眼睛，想来应该确实是他的弱点所在。” 原本千金虽然知道他双目俱失，却没有放在心上，修者入道之后，轻松便能肉白骨，长出一双眼睛来不过是轻轻松松，囚獠暴露着那样大的弱点在外，想来只是个陷阱，谁若是果真信了，就要倒霉了。 然而他此时布出黑雾，千金便觉得，或许他是真瞎了，失去那双眼睛对他的影响应当不小，否则他不至于要遮住千金的眼睛。 一个未曾习惯过黑暗的人，与一个瞎子，在黑暗的环境中对战，她劣势很大……吗？ “铛！” 千金完全没有去想，仅仅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囚獠来袭的那一瞬回身。 格挡。 自黑雾中袭来的杀机一击不中，立刻便又隐匿了。 “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很莽的人设……没想到真打起来竟然会这么小心。”系统吐槽道：“他要是这么搞的话，接下来你是真的有点儿了麻烦了。” 千金闭上眼，听见黑雾之中传来囚獠的声音，飘飘渺渺不知方向，是笑着的。 “怪不得你这条小龙敢主动挑衅，实力不错，这九幽之气施展开时，针对的就是那些不修肉身专修术法的笨蛋，你们龙族天生肉身强横，但是不修肉身的笨蛋却不少呢！没成想你竟然是个例外。” “体术不错。”他赞许地说。 千金的心却猛然沉了一沉，就在这短短一段话的功夫，囚獠已经在那九幽之气的遮掩下，狂风暴雨般向她斩出了上百击。 如果落实的话，每一击都足以致命。 千金尽皆都挡下了，但是却竟然知道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囚獠的武器究竟是什么。 囚獠的攻击对千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之前在虚拟战场被主脑深度学习的时候，主脑借用整个宇宙的算力，压迫感比囚獠还要强得多。 可是，囚獠可是个修者，而且他的寿命很长，手段很多。 他会的，只有体术么? 现在的场面看似还在千金掌控之中，但是，如果不动手进行一些改变的话……很快，她就该输掉了。 一味的防守是不可行的，囚獠只需通过不断地攻击消耗掉千金的灵力，之后再行变招，等到那时，她再想改变局势，就来不及了。 第226章 必须得掌握主动权才行。 千金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上额头。 曾经，敖季将一整座龙宫放在了这里，现在，她要把那一整座龙宫放出来。 不得不承认，那所谓的九幽之气，真的是超出了千金的知识范围，就连在龙宫典藏她也未曾见过有那东西的记载，极有可能是三千世界当中不知道哪里的东西。 但是，千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却不代表她不知道怎么破解。 那不过是一个结界或者领域…… 那就用另一个领域来破！用一整座龙宫，来镇压它！ “镇！” 第134章 三十六星辰大阵 敖季既然能背负着龙宫行走世间, 就像是背着他的墓碑，这龙宫自然是能放出来的，千金刚拿到这龙宫时便明白。 但她从来没有试过，将这座堆满黄金白玉和各色神兵利器的龙宫放出来。 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洪荒世界中曾有许多龙宫, 凡是真龙所居住的地方, 都可以被称为是一座龙宫, 但是敖季所背负的这个，是所有龙宫中最庞大的一个, 它既不是东海龙宫, 也不是北海龙宫，更不是西海或者南海的龙宫。它是统领天下水脉的四海龙王, 所共同居住的一座宫殿。 唯一一座。 当天下龙族被号令时，从河溪湖海，顺着水脉，尽皆来到这里, 每条龙都能在这座宫殿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当最后的宴会开始时, 龙宫的大殿, 足以让所有龙都能展露真身，尽情玩耍。 可想而知, 它的体积有多么庞大。 哪怕是在最宽广的海域当中将它放出来，也足以造成一个比千金杀那岛下邪神时，更庞大的漩涡，将周边所有倒霉的水生生物和海面上的可怜岛屿撕扯成粉末。 好在这里是深渊。 深渊什么都没有，只是虚空。 龙宫在这里出现, 应当只会压死一些恶魔，驱散那该死的九幽之气, 将局势反转，让囚獠反过来落入千金的领域之中……大概。 总之，千金觉得很合适。 从她眉心飞出一道金光，甫一出现，便比烈日更夺目，虚空下眼巴巴向上仰望的群魔们，俱是一声惨叫，双目中留出血泪来。 那金光飞到半空中，在千金的小心控制下，才开始变大。 这个过程中必须非常小心，龙宫虽不会伤害主人，但是如果不小心在它变大的过程中被卷入其中的话，肉身和龙宫的墙壁在乾坤芥子法术的作用下发生碰撞……千金并不想试试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千金顺利地站在了龙宫大殿之中，而龙宫则在虚空深渊的上方，散发出万千虹光，瑞气千条，散发着和深渊完全不同的气势来。 千金站在龙宫大殿之中再去看那黑雾时，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带着水汽的微风之中，她耳清目明，身体轻快极了。 “这里是……你的洞天？” 囚獠缓缓从千金的正前方走来，他虽然失去了双眼，却并不影响他用其他手段感知周围所发生的变化。 “用洞天之术来破解九幽之气，确实是不错的手段，不过那本身也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道，破解了也无妨。只是下面这个法术，你又准备怎么做呢？” 他站在距离千金不远处，双手中空无一物，千金细细看了片刻，心想：“看来方才在那九幽之气的遮掩下与虹光交击的，应当是他的双手了……” 囚獠的双手和人一样长着十只手指，但每根手指却都骨节粗隆，被坚韧的皮肤包裹着，几乎没有什么脂肪，再加上尖锐的指甲，那简直不像是一只手，而像是一只妖兽的爪子。 竟然是这样一双手在与虹光相博，他的肉身强度，可真可怕！ 就算是千金，自小到大，依仗着种族之利，与人武斗时从未害怕过，此时也不由有些吃惊。虹光可是来自天庭，刀锋锐利，邪神恶魔都不能抵挡，这阿修罗却能肉身相抗。 就在此时，囚獠张开嘴巴，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咬破指尖，逼出一滴鲜血。 “不好！阿修罗一族住在血海，光听名字就知道他们是玩弄鲜血的行家，快阻止他！”系统叫道。 但千金却没有听从。 本来她也并非是为了与囚獠争胜而开启的战端，她并不介意输给囚獠，这只是一场预演罢了，真正重要的是回到荒界之后，与青鸾的一战。因此，她一定要看看囚獠的手段。 而且等到系统一句话说完，此时再去阻止他，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滴鲜血落下，很慢很慢，但是在千金的注视下开始变化万千时，却极快！ 简直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那滴血落在地上，变成一汪海，暗红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从一个小小的点，延展开来，迅速铺满龙宫大殿。 千金只来得及腾空飞起，双脚悬在空中，避开那血海的沾染。 血海铺开时，她再去看囚獠，此人浑身肌肉血气充盈，气势大胜，一张丑脸上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感情波动，心意催动间，浅薄一层血海迅速升腾上涌，一米深、五米深、百米深，追着千金的身影往天上去，直到升无可升，最终在千金脚下不甘地翻涌时，已经有千米之深了。 第227章 滴血化海。 囚獠在龙宫中又造出一个属于他的领域。 “不愧是阿修罗……厉害得很。”千金幽幽一叹，心中十分佩服，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强大莫测。 她站在血海之上，谨慎地望着脚下脏污血腥的海洋，已经失却了对囚獠的感知，囚獠的气息隐没在这庞大的血海之中，融为一体，让她无法追寻。 他会在血海的掩藏下，再度发起暗中袭击么？不……上次他已经用过这招了，没有用。 “可惜。”她轻声说：“血海，也是海啊！” 她右手执刀，左手张开五指，灵力猛地爆发，斥道：“听我号令！起！” 那血海砰地一声，在千金的掌控下往上又是一窜，但很快却又偃旗息鼓。 囚獠在与千金争夺血海的掌控权，这还是千金自从在主脑的帮助下化为真龙之后，第一次感到掌控海洋时，那样的滞涩不顺。 “那可是他的血……”系统道：“想通过控制这血海打败他，恐怕是比较难。” 千金也深以为然。 这时囚獠的声音又从脚下响起来，“这就是为什么阿修罗那么讨厌龙族。” 他的声音确实听起来很郁闷：“阿修罗一族生于血海，血海合该是我等的领地，但龙族却总是仗着天地的恩养和天庭的命令，妄图将血海归入四海水脉，受他们管辖——他们怎么不去管那南海观音菩萨的道场紫竹林呢？！欺负我们血海背后没有圣人么？” 就在这时，千金笑了。 却并不是因为囚獠这抱怨可笑，那些天地大变之前的世界，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之所以笑得出来，是因为这血海确实不完全听从她的命令，但是这次，她却也已经从那不听话的血海那里，找到了囚獠的位置。 她轻描淡写地道：“这听起来确实是龙族的……” 话音过半，虹光握在手中，增锋加锐的法术附到刀上，反身从空中跳下，一个大劈—— 正中靶心！ 陷在血海之中，千金看不清楚周围的细节，但是虹光刀刃的反震，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击中了！而且破开了对方的皮肤！见血了！ “过错。” 这时，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才在血中落下。 囚獠闷声道：“好一条小龙，有点儿意思，不过你实在是不该轻视阿修罗对血海的掌控的，你竟然敢主动到这血海中来——你出不去了！” 千金也已感到周围的血水在增加阻力，慢慢侵染她的肌肤，继而是皮肉，骨血…海水的重量很快就缠了上来。随着囚獠破防失血，这血海的威能在增加。 既然如此，千金也就不再想着出去了，她果断化为真龙，却只有一人大小。与囚獠这样以战斗为乐的阿修罗，盲目地化身巨相，不过是让他更好地命中攻击罢了，巨型法相只适合清杂，并不适合单挑，千金深谙其中的道理。 她化为龙身之后，掌控血海的力量进一步增强了，但却仍然不及囚獠，囚獠在这血海中受到增幅，千金却受到削弱，只能在对方的不断攻击中疲于应对，很快就露出一个破绽来。 这样的战斗当中，任何轻微的破绽，都会导致后续的全线崩盘，像囚獠这样的对手，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他来了。 当他粗大尖利的手爪撕破千金龙身的左肩时，千金化为人身。 一刀斩下！ 以血还血，千金拿动弹不得的左臂，换来了囚獠从右肩斩到右胸的伤口！但是，这让血海更加失控了！ 系统有些急了：“你们不是真打红眼了吧？！别啊，犯不上闹出人命来！人命宝贵！” 换到系统刚出生，还代号杀戮天使那会儿，毁灭世界一个个来，哪能想到还有它说出人命宝贵这四个字的一天。 可是都到以伤换伤的地步，在鲜血的刺激下，这场战斗确实没那么容易终止了！ 千金左臂垂落，感受着身体的自行修复，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算是囚獠用了法子试图阻止她的复原，也只需要……再三息的时间！ 三息！ 区区三息的时间！身在血海又如何？ “这里可是龙宫大殿！” 血海之下，龙宫大殿浑然一体的地板上，一道道繁复而神秘的花纹亮起，穹顶上照亮四方的夜明珠，也光辉大亮。 四面的墙壁——六面八方！ “三十六星辰大阵——阵起！” 囚獠急速往后退去，大惊道：“你说这里是龙宫？！” 他的双眼瞎了，感到九幽之气被千金收纳，只当是千金的洞天，却没有料到，这里竟然是龙宫？！她骗人的么？可是除了龙宫，又有哪里还有三十六星辰大阵？ 这个阵法脱胎于周天星斗大阵，阵图复杂尚在其次，布阵所需的财宝灵器，耗费奢靡，若非是富有四海的龙族，就算是以多宝闻名的财神，也未必布得起。 “这里是四海龙宫？！可是这里为什么一条龙都没有？就只有你一个？” “四海龙王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带着四海龙宫到处走？！” 千金叹了口气，见他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悻悻然地把阵法收了，淡淡道：“我从来不说谎。” 第228章 囚獠怔楞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良久，他低声道：“龙族……真的全死啦？敖青、敖孟、敖白、伯仲叔季、青赤白黑……都死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第135章 阿修罗的使命 囚獠不愿意相信, 但是他却不能不信。 若非龙族全都死绝了，这布有三十六星辰大阵的四海龙宫，怎么会由这二十来岁的小龙崽子带着到处走？甚至就连这小龙年纪轻轻却实力竟然如此强横，都得到了解释……只需要接受这个现实。 龙族全死了。 作为他们的遗孤, 这孩子继承了全部, 无论是财产还是力量。 囚獠噗通一声坐了下去。 千金惊讶极了：“阿修罗和龙族不是宿敌么？你怎么这样伤心？” 囚獠上一次这么伤心, 还是他的妻子在战斗中死掉的时候，他的妻子和他一同被血海孕育而出, 是天生的伴侣, 一生都不会改变，她死掉之后, 他挖掉了自己的双眼。 如果不能再看到她美丽的容颜，这双眼睛毫无存在的意义。 那次已经是他借助昊天镜到三千小世界来游学之前的事了…… “生死本是寻常事。”他淡淡地道：“自古以来，没有人可以不死不灭，尤其是我等阿修罗, 自诞生以来, 便以厮杀为乐, 在血海中与同族厮杀, 在血海之外为昊天上帝效力，与该死之人厮杀, 凡是杀事，总有死亡，我是见惯了的。” “但我还是觉得难过。” 他垂下脑袋。 千金从未想过，一个在深渊这样的地方，呆了一千九百年还自得其乐的人, 竟会露出这样颓唐的神情来。 她想了想，诚恳地说：“血海还在的, 你大可以不必太担心。” 囚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千金的方向，千金见战斗终止，已经将虹光收入鞘中，此时双手空空，左肩的伤口也已经长好，只有几滴鲜血，落在地板上。 在血海消退之后，点点猩红，十分扎眼。 他问：“那难道不是你的族人，竟是我的族人么？我尚且有几分难过，你……” 千金并不难过。 “龙族……我一个都没有见过。”千金慢吞吞地说：“我的同族虽然都死了，但是我的同乡，也没有一个活着的。” “我今年二十岁。”她说：“我今年二十岁，不是两百岁。” 两百岁的人，父母同乡死绝，是常有的。 可是二十岁的人，她的同乡，她刚出生时就一起生活着的那些人，应该都活着才对。 一时间，龙宫中，只剩下寂静无声。 死一样的寂静在偌大宫殿两个活人之中沉默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千金道：“我也不关心，我要杀的人只有一个，杀掉她便是我毕生要做的唯一一个任务。” 囚獠不吭声，他远远地低着头，赤红的头发洒落在肩上，鲜血一样红。 “她杀了你的同乡？” “是，我的同乡，我的国家。还有……我的母亲。” 囚獠说：“我帮你，我帮你杀掉她。” 他忽然站起，仰起头道：“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想来，你也肯定不知道我们阿修罗一族的使命。” “我确实不知道。” “阿修罗一族……是作为昊天上帝和后土大帝手中的利刃而存在的，我们既然是在血海中而生，终日厮杀不休的种族，自然便也是最锋利的刀，我们这一族，成长之后，或是归于天庭，或是归于六道，所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为皇天后土两位大帝杀人。” 千金慢悠悠地说：“你说皇天后土……天庭也不在了，六道也不在了，所以这两位大帝，应该也都死了的。” 毕竟就连天道本身都已经死了。 囚獠闻言，默默不语，良久，道：“人总还是要杀的。” 阿修罗一族，如果不杀人时，那还能做什么？ “仙神灭国者，无论是昊天上帝，还是后土大帝，都只会做出同样的判决：杀。所以，我会帮你杀掉你的仇人。” 千金道：“好，很好。” 她道：“你帮我杀人，我就带你回去，你想回去吗？” 囚獠自然是想的，尽管这个返回的时机和他之前的计划相差甚远，但是惊闻家乡巨变，任谁也不能处变不惊照计划行事在外继续漂泊了，此时此刻，他简直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什么时候？”他问。“越快越好。” 千金道：“在我回去之前——把萝丝-凯薇尔交给我。” 萝丝-凯薇尔蜷起漆黑锋利的足肢，露出柔软的上肢和挂着眼泪的面容，可怜兮兮的样子，惹人怜爱。她一双含水的眼眸，望向千金，柔声问：“为何要杀我？我想，我们实际也没有那样大的仇怨……留我一条性命，我能为您做的事情会更多。” 千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也没什么真切的仇怨。” 甚至就连凯瑟琳本身，她在教会中篡权，愚弄风暴之主的权柄……千金也没那么生气。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 “我在准备一场战斗，我需要全力以赴。”千金轻声说：“你明白的，你既然有如今这样的实力，不知道是吞吃了多少生灵，经过了多少杀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第229章 人在大战之前，一定是要好好吃一顿饱饭的。 她说的这样清楚，凯薇尔知道真正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只能惨笑一声，引颈就戮。 囚獠道：“你这样让下面的那些恶魔们很失望，他们等了很久，等着上位恶魔陨落之后的鲜血和力量的残渣掉落，这样一场大战，本来该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晋升时机。” 但是，注定他们今天要一无所获了。 千金闭目体悟着方才战斗中所耗费的灵力渐渐恢复，身体因为方才的战斗而正蓄势待发，灵力也已经恢复到了最充盈的水平。 一切都是最好的状态。 她睁开眼，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走吧，回荒界。” 这次有囚獠的同行，系统的能量也十分充沛，它便更换了一种穿梭的形式，直接在千金身前打开一道门，就如同那扇凯瑟琳召唤萝丝-凯薇尔神降的门一般。 囚獠深深地看了一眼千金，率先走了过去。 荒界，船上。 时间一动不动，操控着三伢子的身躯的那明神门老祖，只觉得忽然之间，船上便多出一个气势凶悍的人来。 “这股简直像是在血里泡出来的味道……” 船舱内，被安置在床上养伤的龟丞相挣扎着坐起来：“是阿修罗！” 第136章 埋葬一座城 在回到荒界之前, 千金所预想过的最坏的情况，莫过于回来时，青鸾已经占据了船，抓了龟丞相, 杀了明神门老祖。 而现在她趴在船边的栏杆上, 看着沱江水平静宁和地流淌, 身后龟丞相一惊一乍地蹦起来与囚獠拼命，明神门老祖插在中间左右劝和, 竟然岁月静好, 不由感叹道：“你真的很厉害。” 她夸奖的自然是系统，现在的岁月静好, 唯一的原因便是在她去往启明星之海的时候，荒界的时间一动不动，她凭空在外面厮杀历练，回来之后, 这艘船还在原本的位置, 丝毫没有发现她曾经离开过那么久。 在荒界, 赤凤仙子之死, 到现在，距离恐怕没有超过一个时辰。距离千金化为真龙, 在神都上空引敖季出来，时间不过一天。此时此刻，那些在赤凤仙子死时身在神都而侥幸得以突破的修士，恐怕还在感悟新的境界。 而千金已经在启明星之海杀了许多邪神，磨炼了厮杀的技艺, 消化了龙宫典藏中，对她有用的一些法术和信息, 做好了战斗的完全准备。 这都有赖于系统对时间和空间的操控。 系统坦然接受：“我确实挺厉害的，迄今为止，我在世界中穿梭多年，还未曾见过在科技侧的发展比我所诞生的那个世界更发达的存在。” “我就是科技侧最智慧的造物。” 而荒界，则是系统所穿梭的各个世界当中，神秘侧最强大的世界。千金有着这个世界中的传承，又有着它的帮助，系统对千金的未来很有信心，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能够做到。唯一能阻止她的，就只有她不想做。 千金静静地盯着船下的流水，有些痴了，一时间她竟然好像是忘记了时间的流动，直到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囚獠一手一个，左手龟丞相，右手“三伢子”，将两个人各自压制在船上动弹不得，才淡淡开口道：“既然她不来找我的话，那就只能我去找她了。” 囚獠心中其实十分思念血海，想要回到家乡看看血海当前的状况，但因为答应了千金要为她杀人，便不能在回到荒界的第一时间立刻去往血海。此时听闻千金要速战速决，自然高兴道：“很好，你精通卜算之术么？” 他这么问，倒并非是瞧不起千金，之前与千金简单交过手，他已经明白她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战士，但卜算之术历来都玄奥非常，没有活到足够的岁数，是很难研究明白的。但除了卜算之术外，要在这天地间寻人，好用的办法实在也不多……天庭血海龙宫都有特殊的寻人法器，但如果是十分强大的敌人，法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只有卜算之术才可以。 显然，千金的敌人，那个犯下灭国之罪的青鸾太子，应当是算得上十分强大的。 “我们阿修罗一族都不精通卜算之术，所以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 千金却道：“卜算之术？天道已死，这门法术也全失效了。” 这话听在囚獠耳中，他不由一怔，回到荒界之后的时间尽管十分短暂，但他也察觉出了此方天地的法则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变化竟然大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他忍不住怅然万分。 “是啊，天道变了……天地已经不再是我离开之前的模样了，接下来如何做，我便听你的罢。” 千金翻手取出三支香，手指拂过，燃起火星。 香火寻踪之术。 在凯瑟琳的教训之下，千金知道了香火之力那极大的限制，已经完全将属于风暴之主的信仰之力全部放弃掉了，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但是来自叶家三兄弟世界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是香火之力，似乎与属于风暴之主的力量不同。 那力量很微弱，很少，估计也就只够再用一次香火寻踪之术，但却没有什么诡异的能够悄无声息改变千金心智的性质，系统说是因为这份力量经过了原生世界的淬炼，跨越了漫长的路程才来到她的身边，因此不同。 第230章 千金便用最后的这一点香火之力，燃起了三支香。 香头上的点点火星在江面微风的吹拂之下，飞快燃成一缕飞扬的火光，渺渺白烟蓬勃而起，往天边飞去。 千金仰起头，幽幽看着方向，轻声道：“那里是……” 在她的身后，船上，明神门老祖的神色霎时间变得极为仓惶。 “那里是……明神门。” “她一定是认出我来了……不应该！我甚至都没有用我的折纸之术，只用了新祭炼的飞剑！还换了皮囊！” “三伢子”片刻的慌乱过后，很快就又恢复了理智，他终究是活了那么久，并不真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少年。 尽管三伢子是。 他看向千金，拱手道：“她既然认出我来了，一定就在明神门等我，你若找她时，请与我同去。” 他固然心中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就循着踪迹往明神门去，却也清楚实力不足，必然不是那旱魃青鸾太子的对手，一定得带着千金一同回去才行。 此外还有莫名出现在船上的那阿修罗……不知为何竟比血海中的那些阿修罗强上太多，或许也可以作为一个助拳。 千金看他一眼，道：“那便走吧。” 大船顺流而下，速度飞快。 沱江上的拦江大阵在赤凤仙子死后，便消失不见，此时江上再无能阻拦千金之物，不过片刻功夫，就从沱江上有悬壶瀑布之下，到了下游明神门。 千金从此地往上游圆月弯去时，足足走了几个月，现在顺流而下，却只用了一天不到，与敖季乘船往上去的时间差不多等同。她的实力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 算来上次在此地，千金杀了柳参被明神门追杀，血洒沱江被龟丞相救下，或许也不过是几个月功夫，但现在已经是千金反过来庇护龟丞相。 “三伢子”心急如焚，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千金将龟丞相安置在水底小龙宫，才施施然上岸，三人往岸边百里外明德城去。 距离明德城还远，但囚獠已经摇头道：“我已经嗅到了血腥气……那里的状况恐怕不会太好。” 阿修罗一族对于血腥气最是敏锐，方才在江上，囚獠已经嗅到自岸的另一边传来的淡淡味道，知道果如千金所言，彼处已经国灭。 “三伢子”方才在船上时，还有些许惊慌失措，此时上了岸，一步步往明神门走去，脸上的表情却一点点淡定从容起来，此时听闻囚獠的话语，只是点点头，反手将背上的铁盒子取下，双手一扬，当啷一声。 竟然是直接扔掉了。 临战阵而弃剑，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囚獠看了都皱眉：“你这是要逃跑？” 千金却知道对此人来说，飞剑本就不是什么最趁手的手段，只是为了遮掩身份，才用此术。但现在青鸾既然已经在明神门，他那假作的剑客身份，也已经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了，继续执着地使用飞剑，只会让他距离战败更近一步。 果然，扔掉背上的铁盒子之后，“三伢子”打开腰间的纸袋子，取出一叠纸，一锭鲜红色的墨块来，囚獠嗅到那墨块的味道，唇边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符箓之术……真没想到，就连最讲究清净的道家符箓之术，现在居然也用这世上最脏污的血海之血来绘制了。” “三伢子”只是低头拿那墨锭在纸上绘制，一会儿功夫已经用去半叠纸，那墨锭握在他的手中，已经消耗殆尽了。 此时他才抬起头，淡淡道：“毕竟三位道尊都已经消失多时了，一千七百年前的洪荒旧物，也就只剩下血海的血，是最容易到手的东西。作为墨水再合适不过，至于脏污与否……这世上的修者，恐怕没有一个是不脏的。” 不吃人也想修道？ 说话间，他两手动作不停，将剩下的那一叠纸折做不同形状。 千金曾经在明神门幻术上吃过大亏，险些被一条纸做的假沱江骗死，此时自然不会轻视这些看似无害的白纸，只是移开目光，缓缓问道：“你很擅长幻术？” 之前便是他将千金从青鸾的幻术之中唤醒的。 “三伢子”道：“不，我擅长的是纸术，幻术只是其中一种。” 千金有心再细问时，明德城却已经到了。他们三人都修为高深，赶路的速度极快，百里余的路程，不过是须臾功夫。 “三伢子”右手垂落腰间，神情已经是完全的淡漠，再也看不到分毫感情波动，更完全看不到之前他在船上惊闻青鸾往明神门来时的慌乱之情。 他平静地往明德城中看去。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本该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白日里工作的人都要回家去，准备吃晚饭，吃了晚饭的人出来纳凉，闲谈，玩乐。 他在此地长居数百年，对傍晚时分明德城的人头攒动再清楚不过，但今日，他往城中看去，只见到寂静无声，傍晚的霞光笼罩着这座依托山体而建的城池，仿佛之间，竟然与血光无二。 作为一个活了许多年的老妖怪，他不用进城去，也已经知道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231章 他轻声唱道：“三千世界同虚妄，五百神仙共涅槃，何时可见人间平……难、难、难。” 许久之前，他尚且还是柏之国人，在柏之国见过一次屠城景象，往王宫弑君时，他还是个无拘无束天生地长的少年，为了一腔热血翻天覆地。 之后他杀了暴君，往神朝暂居，竟被赤凤仙子送来一方百姓庇护，有了子嗣，有了传承，有了明德城……从此谨小慎微，畏首畏尾，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愤怒过，再……不顾一切，无所顾忌地行事。 他面无表情，取一道符箓撕开，明亮的火焰从他的指间飞出，撕破幽暗的黄昏，将死去的明德城吞没。 大火焚城！ 第137章 痛苦 黄昏之际的大火摇曳着, 吞吃掉了一整座城池，但落入千金一行三人的眼中，却只在黑色的眼眸中留下小小的火红色光点。 就连寄托在“三伢子”躯壳之中的明神门老祖，此时也是平静多过愤怒。 这三人走到今天, 有了如今这样的实力, 哪里还看不透这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强者生, 弱者死，这便是天道无情。 他们穿过大火中的明德城, 往山中去。火焰烧焦了尸体, 散发出油脂的奇异香气，千金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不由回想起柏之国，她所曾见过让人尸骨枯焦血肉熟烂的篝火。 其实当境况沦落到人吃人时，绝大部分是生吃，因为将肉做熟时, 所需要的燃料, 干草, 亦或者是木头, 都可以是下肚的东西。烧烤会浪费油脂，煮熟则会浪费水。柏之国所遭遇的是旱灾, 缺水缺得厉害，生火却容易，当一家人在逃难途中有人死去时，尚且未死的那些人，如果不愿意吃人时, 便生火将死去那人的尸体烧掉，以免被别人捡到下肚。 柏之国原本从来不流行火葬的, 但是到了那地步，土葬要挖坑，要力气，要力气就是要粮食，而在当时那干燥的天灾中，两块儿石头稍微一敲击，就有可能会引起一场大火。柏之国沦陷得那样快，三年内人烟断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紧随着旱灾而到的火灾的缘故。 “她喜欢干燥和大火。”千金道。 干燥和火焰的环境，会让她更强。就像是血海会让囚獠更强，而河流湖海，会让千金更强一样。 “三伢子”道：“这些人素日将我当做老祖宗，我总得为他们安葬。” 千金便也不说话了。 系统说：“这恐怕也是青鸾算好的，这样一座死城，里面全是尸体，想要妥善处置，除了大火，没有别的法子。” “但这还不算最狠毒的计策。”系统说：“最狠毒的是让他们都重伤，但是还没死，必须立刻得到救治，这样你们如果不能狠下心来杀掉重伤员——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他狠不下来心。那你们就要减员，甚至可能会内讧。” 千金竟然笑了，青鸾近在咫尺，她实在是不能不笑。 她说：“怎么会没有重伤员呢？” 明神门七代弟子，都生活在山中，明德城中不过是托庇于明神门之下的凡人罢了，明德城中的凡人虽然死了，明神门的那七代弟子，与“三伢子”的关系，只会更近，更有用。 当“三伢子”领着千金踏入山门的时候，果然看见在仙气缭绕的山峦正中，黑衣女子的脚下，有九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一个个气息微弱，都处于濒死的绝境之中。 青鸾满脸轻松和愉快，望见“三伢子”和千金落地，还十分快活地对千金点头示意。 看得出来自从赤凤仙子死后，她就好像是挣脱了樊笼的囚鸟，一扫从前的阴郁和低沉，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微笑着，对“三伢子”说：“柳明，我记得就在五年前，我专门来拜见过你，那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来着？才五年过去，你就忘了吗？” 柳明——明神门的老祖姓柳，考虑到他和柏之国与柳家的密切关系，这也合情合理——柳明一语不发。 到了如今，事情已经十分明白了。 系统说：“这柳明也是挺可怜的。” 千金只是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柳明应当是柏之国无数姓柳的人当中，不知得到了什么奇遇而拥有力量的其中一个，他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族，无所牵挂，也就没有任何畏惧，就这样一时义愤，冲上殿杀了柏之国的国王——然后他来到神朝，赤凤仙子为他建立了一整个宗门，七代弟子，和一整座需要他庇护的城池。 于是他就有了牵挂，有了弱点，有了畏惧，从此成为赤凤仙子的臣民。 送给他的那些百姓，从一开始就只是束缚他的锁链。 他不该不懂的。 他明白这一切，却还是走近了这圈套之中，现在……便是他偿还代价的时候。 千金冷眼看着，只觉得可笑。 他不能不去救在青鸾脚下濒死的人，那都是他的晚辈，几百年时光共度，就算是养条狗，也不能没有感情产生的，更何况那都是人，曾经将他视作神明，尊敬地称呼他为老祖，为他鞍前马后，小心伺候的人。 第232章 尽管那是明摆着的陷阱。 他折了只仙鹤，红色的尖嘴衔一支柳叶，其上有甘露，饱满欲滴，试图去暂时挽留那些人的性命。 但青鸾只是微笑着轻轻吹了一口气，就将那仙鹤燃成一簇火焰，最后落在地上，那些急需救治的重伤员身上的，并不是救命的赶路，只是点点飞灰。 她在折磨柳明的同时，往千金这里看过来，却忽然嘴巴一撇，生起气来。 “看看这是谁？”她尖酸刻薄地说道：“我们的千金大小姐……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个厉害角色呢！最后却只是沉湎在娘亲怀里的乖宝宝？” 千金尚未发表什么评论，系统已经先一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开口：“她这是怎么回事？你和你娘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她无端生什么气？” 千金：“……” 千金缓缓开口道：“你未免有些荒谬。” 千金仔细想了想，又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你太荒谬了，我原本以为柳明的水平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危害，但是你却大费周章到这里来，只能说明他确实能威胁到你。” 青鸾居然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很可惜，他有和你一样的毛病。” 她惋惜的说：“你看，只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凡人，就能轻易让他道心破碎……就算他是大罗金仙，又能拿我怎样呢？就像你，一个小小的幻境……” 青鸾嗤笑道：“你还说我荒谬，到底谁才是荒谬的那个？会被幻境困住的你？还是从不会被任何事牵绊住手脚的我？” 千金长叹一声。 青鸾屠杀了明德城，表明她的狠辣，又抓了山上明神门七代弟子，以牵制柳明的动作……七代弟子的性命都掌握在青鸾手中，如果柳明还想要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活命的话，甚至搞不好会听从青鸾的命令，掉头来对她刀剑相向也说不定。 千金面露厌倦之色。 “这就是为什么我尽管知道在上个世界中有复活的手段，却从来没有动过复活我娘的念头。”她对系统说：“威 胁……这种威胁，无论你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都很难挣脱。” 千金往一旁看过去，柳明脸上倒还平静……但青鸾洋洋得意地鄙视在场两人，他却这样平静，本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在动摇。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抛弃明神门七代弟子选择他自我的意志，或者为了明神门的七代弟子，而继续屈从——在自我和他人之间所进行的选择，似乎是个简单明了的选择。 千金摇摇头，拔刀。 冷冽的刀光落下，穿过了青鸾的虚影，落在她脚下。 重伤濒死的明神门弟子。 死。 青鸾：“？” 千金对柳明道：“你不必犹豫，也不用多想，今天不管你选择站在谁那边，你的七代弟子都会死，你选择帮助我，青鸾会杀掉他们，你选择帮助青鸾，我也会杀掉他们，除非你有实力同时杀掉我和青鸾两个人——我想你做不到。总之，这些都是必死之人。” “你做决定时，不必再考虑他们。” 柳明：“……” 青鸾哈哈大笑：“什么嘛，现在才算是有意思起来了，不然我还真以为你是娘亲怀里的乖宝宝呢！” 千金看向青鸾，噙着一丝冷笑：“有意思的东西还多着呢！” 千金从来不对死人施加无意义的痛苦，她杀人，但是她从来不虐杀——甚至如果她看到在痛苦中无可避免的挣扎着却不能得救地走向死路时的人，她还会出于慈悲，助他速死。 就像是在叶家三兄弟的世界当中，她杀掉二狗一样。 杀是杀，虐是虐。 杀人是为了活命而不得已为之，但是虐待则只是为了无意义的精神爽快而凭空增加的痛苦……千金是这样想的，死亡是人一生中不可避免要面对的，但痛苦则是另一回事。 但青鸾……也是另一回事。 千金心平气和地说：“我保证，你今天一定会死的很痛苦。” 第138章 雨中陷阱 青鸾只是微笑着说：“我很期待。” 这时, 柳明悍然出手。 千金杀掉了青鸾手中的人质，柳明再也没有左右摇摆的理由，明神门已经全部都是必死之人——那就放开手来，尽情地做他要做的事吧。 漫天白纸在黄昏中飘散着红色雾气的广阔青山中飞扬。 千金心想, 真是不错的美景。 她微笑着, 闪身到一旁去, 现在还不是她动手的时候，她是刺客, 等待着青鸾暴露出弱点, 可以一击必杀的时候。 漫天飞扬的符纸在空中化作火焰、飞鸟、游鱼、兵丁，搜寻着这明神山上的每一个角落里, 青鸾的踪迹。 她不在此处，理所当然。 千金方才以红光一刀劈落，从天而降，掠过了她的身影, 却只是如同刀劈流水一般闪过, 之后她的身影又很快弥合, 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只是一个幻影, 并不是她的真身。 第233章 漫天符纸中，引起千金注意的是一条大蛇, 它的头顶有着一定肉做的王冠，在其他纸做的物事在明神山中飞舞的时候，它却在空中盘旋游弋，仿佛它是个稳坐中军的大将，等待着手下的士兵们前去探寻消息, 给予回报之后再出动。 千金踩着云雾，一步步升到空中, 与那游弋的大蛇平齐。 那大蛇黝黑的眼睛冷冷淡淡往她这里一看，复又注视着脚下明德山的局势，它的灵性很足，就好像是活的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千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不在这里？她走了？” 系统笃定地说：“她就在这里。” 尽管荒界天道已死，让他无法直接从天道处获得消息，只能依靠自己所积攒的能量来探测四周，导致系统现在的感知水平可能还不如千金自己，但是它依然笃定地说道：“青鸾现在一定就在这里，因为我感应到了……主脑就在这里。” 主脑的存在相比较系统来说，要不显眼得多，系统是一枚戒指，主脑却只是一粒碎石子，它的化形太小了，以至于就算青鸾把它放在身上，千金也不能看清它究竟在哪里。 “那你能和它联络上吗？” 系统沉吟着说：“在荒界，我们之间的交流没有在星际里那么简单，但是现在天道已死，荒界的规则也出现了一些疏漏……我尽力试试吧。” 千金盘腿坐在空中，已经出鞘的虹光就放在她的膝上，刀锋寒冷而清越。 柳明则站在地上，在漫天飞舞的白纸中，拿着一把铲子挖坑。他要为山中死掉的人埋尸。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柳明已经将所有人的尸首都用泥土覆盖，他旋身而上，在空中与千金道：“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他苦笑道：“我说什么傻话呢？没有下辈子了，早就没有六道轮回了。” 千金抚摸着虹光的刀锋，漫不经心地说：“未——必！” 夜色降临，只是千金随口回话时，精神稍一松懈的功夫，青鸾从她的背后闪出，柔软的手臂绕过千金的脖颈，试图拧断她的脖子。 千金顺着她的力度扬起脖子，手中虹光上撩——明明切入了她的皮肉，却忽然一轻，刀锋所到之处又是一空……青鸾再一次化作无形之物，从刀锋下溜走了。 若非千金的刀法早已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在被偷袭时也毫不慌张，只是轻轻一划，没有用力，这一刀最后只怕会收不住劈到千金自己的肩膀上。 但尽管她收住了，身后那大蛇却并没有。 腥臭的大嘴带着尖利的毒牙，在青鸾消失之后，直往千金的头颅咬过来，几乎要将她吞下肚子。 千金闪身而过，一巴掌抽到那大蛇的嘴巴上，失望道：“居然是个笨蛋？不下去干活儿难道是因为脑子不聪明做不来么？” 柳明沉声对千金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变得干燥起来了？” 千金微笑道：“这是好事。” 她不担心青鸾要决战，她只担心青鸾要跑。现在周围的环境一点点干燥起来，正是旱魃的天赋神通，如同行云布雨操控水脉是千金的天赋神通一样。 青鸾还在，并且势必要在明神门这里，与千金一决死战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在与囚獠的战斗当中，如果说千金学到了什么重要的经验和教训的话，那就是……环境。 环境对于对应种族的人来说，增幅十分恐怖。千金不能在血海中打败囚獠，而囚獠也不能在龙宫中打败千金，至于青鸾……青鸾喜欢干燥和大火，她是旱魃。 所以，青鸾试图将此处炼为烘炉。 千金曾经身处烘炉，在柏之国，满地良田焦枯，路边的高树枝叶凋零，萎缩的枝干指向天空，就像是人临死时高举的手臂。 那是一场真正的天灾，在天灾跟前，人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绝望地跪地大哭，渴求着天空中飘来一朵雨云……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雨，没有水，没有云，只有日照炎炎。 三年里，千金未曾见过一滴雨。 那庞大的烘炉将柏之国炼为一枚丹药，吞入青鸾的腹中，成就她的果位。 千金垂下眼睛。 “风来——”她轻声说。 “雨来！”她高声道。 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树木、野草、粮食、人，都□□旱炼化的熔炉之中，她感到闷热，感到窒息，感到死亡即将到来。 但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了。 她走过三个世界，杀了无数人，抛弃了无数东西，只是一味往前走，走过无数的灾祸，无数的人，无数的希望和绝望，终于走到今天—— 狂风暴雨落在夜色下的明德山中。 狂暴的风雨吹去了一切干燥，一切热气，湿漉漉的雨打湿了千金的衣襟，虹光的锋芒在雨水中闪烁。 寒冷、湿润的水和风，覆盖了这一片天地，片刻功夫，千金就将这里化作一片沼泽，她站在这沼泽之中，感到脚下大水积聚。 第234章 血色逐渐在水中蔓延。 空中飞舞的纸造物被雨水打湿，如同浮萍一般落在水泽表面，遮住了水下的动静，只是空中的大蛇一双黝黑的眼睛在黑夜之中，越发幽冷。 柳明道：“我找到她了。” 系统说：“我联系上主脑了。” 柳明闭上眼睛，轻声道：“她在这里，在……” 水中翻涌起波涛，青色的人影周身腾着火焰，如同一轮升起的太阳，将寂静的黑夜照耀得彷如白昼，一跃而起到空中，纤纤素手白玉一般苍白，探入大蛇心脏中时，却有着开金裂玉的力量。 水汽蒸腾！火热的日光与寒冷的雨水相遇，在这“白昼”中，制造出浓厚的白色雾气，千金睁开双眸，透过那雾气看见大蛇自空中陨落。 它死了。 但是却并没有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纸造物一样，变成一张白纸，而是如同一条真正的活蛇一样，哀鸣着，落下鲜血。鲜血落入千金脚下的水泽中，腥臭的味道缠绕到千金身上。 青鸾的眼睛是赤红色的，在空中惊鸿一瞥，与千金的金瞳短短对视一眼，复又消失了。 柳明噗通一声，在水中跌倒。 他曾经散出的白纸盖在水面上，随着雨水的落下而浮动，很快又如同浮萍一般聚拢在一起，遮住了他的尸身。 那大蛇才是他的真身……而“三伢子”只不过是他暂时寄身的躯壳…… 没有留给千金感伤的时间，她低下头，便看见一只手穿透了她的胸膛，在她的胸腔中搅来搅去，试图寻找她的心脏所在。 千金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抓住那只手，轻声道：“抓住你了。” 被白纸所遮盖的水泽，在悄无声息中已经变了颜色，变成一汪浓厚的血水，凝聚出一个丑陋的人形。 生活在血海中的种族，阿修罗。 囚獠。 从千金抓住青鸾的手，到囚獠现身，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青鸾已经发现不对，正准备离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囚獠斩下青鸾的头颅，然后将一柄短刀插入青鸾的胸中，搅了一搅，再抽出来。 千金等待战斗的时间很长，可是当战斗真正开始时，短暂、轻捷而快速。 青鸾死了。 直到这时，千金才听到系统在说什么。 它说：“主脑和青鸾一起在能够控制时间流逝的壶里呆了三个月，他说，青鸾有三个……” 千金的心脏在胸腔中一沉。 第139章 主脑 从一开始, 千金与柳明走上明德山时，针对青鸾的陷阱就已经布下。 千金从来没有轻视过青鸾，她很清楚这是个棘手的角色。圆月弯被赤凤仙子交给青鸾，以为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片领地, 但她在抵达圆月弯的第一天, 就遇到了黑鸟。 她在排帮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为柏之国的遗民提供庇护，并物色柏之国中, 来寻赤凤仙子报仇的人。 这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 柏之国的事情是青鸾犯下的, 完全不是赤凤仙子的风格，千金认为, 赤凤仙子只是在青鸾做出这件事之后，被动地为青鸾收拾手尾。 赤凤仙子是一个会为柳明建立一座城池，供奉他，束缚他的人, 她又修炼香火神道, 她不会轻易对平民百姓动手的, 甚至在她的眼中, 修者合该会被百姓所束缚……就像是柳明。 也像是修炼香火神道的每一个人一样。 她并不为柏之国的事情负责，但是, 最终，柏之国的遗民只能找上她，在青鸾的指引之下。 来为柏之国复仇的遗民，在他们真正要复仇的对象的指引下，去为她杀死一个在此事中真正无辜的人。千金既然受到这样的蒙骗和愚弄, 就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将青鸾视作一个狡猾的敌人。 因此不得不用尽心机，十分谨慎地来对待她。 暴雨、水泽、白纸、血……和从一开始就在青鸾视线之外的囚獠。 包括言语的威胁, 张扬的恨意，对真正杀手的误导。 天时、地利，和“死去”的柳明。 千金、柳明和囚獠三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情，留给他们商谈的时间也并不多，这陷阱其实很简陋，但是千金尽力做到了极限，可以用翻山倒海的力量去打蚊子，却不能接受因为轻敌而让青鸾再一次溜走。 现在，青鸾顺利地被囚獠杀死。 但是……“主脑说，青鸾有三个，两个有形之躯作为分身，一个无形之体，在她的两个躯壳死去之后，才会暴露出来，可以被攻击到。” 千金转过头。 囚獠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青鸾到尸体，他是个惯于杀戮的人，在荒界之外，也曾经见过许多不同的种族，精通各种族的要害所在，准确将他们致死的办法，和防止复活的要略。 “她死透了。”他笃定地说。 青鸾的身体在囚獠的手中化作一具干尸，就如同千金曾经在柏之国所见过的无数人一样。 阿修罗并不是吸血鬼，他们并不经常在杀人后，抽取对方全身的血液，血海中的血水并不是由此而来的。但千金之前要求他这样做，当千金决定作为诱饵，将击杀青鸾的机会交给囚獠手中时，她所想到的就是那干枯的一切。她想要让青鸾这样死去。 第235章 而柳明缓缓在水泽中坐起，捂住胸口，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落入血色的水泽之中，泛起一丝涟漪。 空中的大蛇确实是他的本体，作为诱饵，现在已经死了，他只剩下“三伢子”这幅躯壳，他是这场战斗中最不起眼的，但却出力最大的人，除了作为第一个诱饵之外，他利用幻术，改变了千金真正的位置，他改变的并不多，因为青鸾并不是千金那样不懂幻术的白痴。 青鸾的母亲是赤凤仙子，而赤凤仙子是神朝的皇帝，神朝境内所有的法术，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当中自然包括柳明所会的一切，作为她的女儿，青鸾一定会对此有所防备。 所以柳明不敢使用像是假沱江那样的大型幻术。 那样大的一张纸，被识破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他只是折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纸人，然后……当青鸾以为她的手穿过千金的胸膛时，她实际上是在千金的左肩，锁骨下。 距离心脏很近，但并不是真正的心脏。 柳明畅快地笑道：“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总算是死了，上一次这么快活，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看向千金，千金沉着一张脸，站在血色的水泽中，此时空中已经没有白昼，水蒸气渐渐下去了，寒冷的裹着阴凉的血气的风，渐渐吹起来，她的群裾沉甸甸地飘扬。 “她死了。”千金慢慢地说着。“但她也还活着……” 囚獠松开手，一具干尸落入水泽之中。 “她一共有三个。” “斩三尸……”他的面容太过于丑陋，通常很难看出表情，阿修罗一族通常也以无畏闻名于外。可是，此时此刻，那恐惧和茫然却竟然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不。”千金干脆利落地否决了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笃定地说：“只是一个活人，一个死人，和一个……不死不活的人，她没有准圣的力量，现在的荒界，出不了准圣的。” 青鸾虽然死了，风雨却不停，或许是因为千金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的缘故。 囚獠和柳明此时泡在水中，都一声不吭，静静望向千金，如果真是斩三尸的准圣，那就太可怕了，千金的话短暂地安了他们的心，却又制造了更多的谜团，他们等待着千金进一步的解释。 向四处倾泻的流水完全赶不及雨水从空中倾泻而下的速度，千金脚下的水面暴涨起来，很快到她的腰部，血色和白纸都被冲开，水流将那具血液尽失的干尸带到了千金身畔。 千金将虹光刺入青鸾的左臂，金色的臂钏上，镶嵌着一个小小的，平平无奇的碎石子。 主脑。 当系统与千金说，主脑摸清楚了青鸾的虚实时，千金的第一反应是：“我不信。” 时间的问题好说，荒界的时间不过只有一天不到，但是赤凤仙子本就有操控时间的手段，青鸾亦有，理所当然。 但，像她这样的人，会被主脑打探清楚虚实？就连千金都不会！青鸾难道不是比她自己还要更狡猾更捉摸不定么？ 系统解释说：“主脑是以情感陪伴机器人的身份诞生的。” 这点和系统完全不同，但似乎又殊途同归。 主脑以情感陪伴机器人的身份诞生，作为人类的伴侣，保姆，朋友，和导师，逐渐成为掌握武器系统的天网。而系统自诞生起，便是杀戮天使，以人类灭绝为己任，毁灭了许多世界，最终兢兢业业地把它自己变成了一个保姆机器人。 “你看，罗岚是个alpha，但是他的灵魂伴侣并不是一个omega，而是主脑，你在那个世界见到过，许多人类，可以和另一个人类上床，睡觉，繁衍，但是他们真正的心，都在主脑所扮演的角色那里。” “祂是一个无情的……掠夺感情的机器。” “而青鸾，在主脑的侧写当中，是一个有着严重的原生家庭问题，缺失社会教育，而导致行为错乱的……反社会者。” “祂的数据库里大概有着数亿个类似的病例，青鸾一开始就不该试图和祂对话的，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是。” 主脑含蓄地说：“祂已经确定，青鸾已经抛弃了人类的身份，所以她不在祂的保护条款之内。” 千金听得一愣一愣的。 “简单来说，主脑在青鸾试图拷问祂的那三个月时间里，把她的好感度刷到了满分一百分，虽然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但是也基本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而青鸾抛弃了人类的身份，所以祂可以泄露她的信息。” “好感度……100？”千金以她往日的经历判断道：“这玩意儿不是完全没有用吗？” 系统说：“完全没用也不至于，还是有一点用的。” 千金取了主脑出来，敬畏地望着祂，有些不愿意再将祂贴身存放在手臂的血肉之中了。 但主脑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温声道：“请不要抛弃我，当我失去了物联网之后，我只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甚至无法移动的情感陪伴程序罢了。” 简单来收，祂现在只剩一张嘴了，就凭着这张嘴，祂把青鸾的好感度刷满了。 第236章 “但是我不是人类？”千金道：“我是吗？” 主脑肯定地说：“您是，我为您配置的基因提纯药剂，如果您现在不是人类的话，我就犯下了通过药剂实验杀害人类的大罪。” 祂诚恳地说：“您现在肯定是个纯血人类。” 一个比青鸾更狡猾的数字生命。 “你应当选择祂来为你做任务。”千金对系统说：“祂绝对能完美地满足你的所有任务，将任何人的好感度都刷满，比凯瑟琳更优秀。” 系统无语道：“我拒绝。” 第140章 一千年前 要讲清楚青鸾的事情, 必须从她的母亲赤凤仙子说起。 “首先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说清楚。”主脑郑重地说道：“就算同样是人类，甚至是同一个人，在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六十岁, 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和观念, 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千金点头：“然后呢？” “所以, 短生种和长生种，也是完全不同的, 青鸾现在大抵有一千岁左右, 赤凤仙子也有一千岁左右，所以, 很多事情，或许你没办法理解，但是，对于她们来说, 是确实存在的。” 千金愕然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理解她？” “我是说, 当然, 人与人不同, 世界与世界也不同。”千金慢慢地说：“我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我只是需要借助你那里的消息, 来寻找青鸾的弱点，我并不需要去理解她。” 主脑道：“但老实说，如果你不能理解一个人的话，你很难找到她的弱点。” “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理解的话，那么我会做到的。” 主脑于是继续说下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青鸾并不是那种会给敌人时间安心发育的类型，千金也不是, 既然已经刺刀见红，那么自然必须得速战速决。 好在经过之前的战斗，千金发现，青鸾并不是一个擅长战斗的人——而千金是。 如果千金处于青鸾的位置，她绝不会踏入这种粗浅的陷阱，但青鸾就会。 主脑说：“她确实缺乏战斗经验，因为在赤凤仙子活着的时候，她基本生活在母亲的庇护之下，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 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练习来进步的，包括战斗，尤其是战斗。而青鸾，肉眼可见，几乎没什么战斗的机会，她可是神朝太子。 神朝皇帝赤凤仙子是她的母亲，而且赤凤仙子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主脑沉吟片刻，道：“如果让我来形容她的话，我会说……她让我想起了我的世界当中，摇篮时代的人类。” 摇篮时代的人类因为主脑而成为被圈养的婴儿，而青鸾很不幸的，她的母亲和主脑一样全能且强大。 赤凤仙子在凡人时代就生下了青鸾。 一千年前的时代，和现如今千金所生活的时代，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灾荒，一样的饥饿，一样的人食人，只是在沱江对岸，少了一个神朝。 沱江之南柏之国早就已经建立，但沱江之北，却是松散而战乱的村镇时代，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住在堡垒一样的村子里，一生不会踏出堡垒一步，百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便是生死仇敌。 而赤凤仙子甫一出生，便是当时最强大的村子里，掌握着巫的力量的大祭司，一生中唯一一个女儿。 赤凤仙子拿的并不是什么穷苦平民逆天而行成就霸业的剧本，从她一出生起，她就不知道什么是谦卑，什么是恭顺，触目所及之处，她便是身世最高贵，天赋最出众，生活最幸福的人，当她开始修行之后，一年内就超越了大祭司一生的修为，她更加骄傲，简直就以为自己是天地之主了——直到青鸾出生。 青鸾出生的时候，她看着怀里的孩子，第一次感到畏惧和害怕。 青鸾先天体弱。 刚生下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呼吸，早已经退位的大祭司看了一眼浑身青紫的青鸾，立刻就开始安慰赤凤仙子：“孩子，你还年轻，你未来还会有很多孩子……” 他的意思是要让女儿不必太过于执着她的头生子。 但赤凤仙子不能接受。 她落下眼泪，问父亲：“我们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巫——就算是我们，也不能跨越生死的界限吗？” 已经退位的大祭司抚摸着女儿在生产中蓬乱的头发，悲悯地说：“天地亦有寿数，何况是人？何况是巫？” “可人的寿数有四十余，巫的寿数有一百余，我的孩子，却连一天都没有活过。” 她说：“我绝不接受。” 赤凤仙子当时二十岁，一生中从来一切顺利，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成为她的难题，无论是祖上传下来的无字天书，亦或者是村内村外的敌人。 她战无不胜。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应当可以逆转生死。 于是大祭司以鲜血为祭，百寿归一，通过聚拢血脉的火焰，以一百年的人寿，换得青鸾一年时间吊命不死。 “当然，用的不可能是大祭司自己的寿命。”主脑含蓄地说：“他们是巫，有一整个村子的人信奉。” 第237章 千金问：“巫又是什么？是人类吗？” 主脑说：“是人类，荒界确实曾经存在过一个名为巫的种族，但是早就灭绝了，后来的巫只是一种象征着权力的称呼，像村长、皇帝、门主之类的，物理意义上是完全的纯血统人类。” 千金心想：“怪不得…” 她之前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青鸾和赤凤明明是人类，却起了一个近似于妖怪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一年之后呢？” 千金已经知道青鸾活到了现在，她更好奇的是，赤凤仙子究竟做了什么，能够一直将青鸾续命千年——虽然现在青鸾似乎也不算是纯粹的活人。 “一年之后，青鸾依然还是奄奄一息。”主脑说。 赤凤仙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还没有从产床上坐起来，就已经决定要对外扩张。 “凭借村子里的东西，我们不能挽救这孩子的性命，但是天地这样广大，在那些我们未曾涉足的地方——一定会有的。” 但那时的沱江之北，村镇割据，以邻为壑，百里之外便是生死仇敌，信息绝不互相流通。赤凤仙子并不知道那能够挽留她的孩子性命的东西究竟在哪里，就算她知道，陌生人也绝对不会乖乖地交到她手上。 “那就抢，掠夺、镇压、征服！” 神朝的建立，就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 但一年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赤凤仙子走得太远，她只是将周围的两三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多了一大堆奴隶，和很多宝物，只是其中没有她需要的。 “然而就算她没有找到，青鸾依然活了下来。” 千金嗤笑一声。 主脑卖的这关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些奴隶——既然百寿归一，百岁换一年，只要赤凤仙子不断地打仗，击败对手，俘虏对手，那么理论上，她单凭这个法术，就可以为青鸾一直续命。 只需要十万年，一万个人的十年，一千人的百年。 这条件甚至有些过于简单。 “如果只需要杀掉一千人，就可以延寿千年的话，这世上现在应该遍地都是千年老妖怪。” 这法术一定有什么问题。 “这法术只有已经退位的大祭司，也就是赤凤仙子的父亲，能够使用。”主脑说：“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到如今，我们从后往前看，事情其实很简单。” “那是香火之力。”系统说：“我懂了，所谓巫，其实走的是香火成神的路子，这路子对于世俗的统治者来说，其实走起来相当简单，不需要他们懂，只需要他们勤恳地管理下辖的百姓，让人们安居乐业，在神秘侧的世界当中，自然就有信仰归附。” 所以大祭司尽管不知道这是一条修行的路子。 他确实是那样修行了。 但赤凤仙子不行。 “当时的赤凤仙子，和大祭司是不同的，虽然她的国度只有一个村子，但是在那个村子里，她是天潢贵胄。”主脑说：“她是她所在的那个小环境当中，毫无疑问的皇帝，暴君那种类型的。” 为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不死，她让大祭司血祭她的村民，又对外征战，将村子拖入战火。 “没有人真心信仰她。”主脑说：“他们只是畏惧于她的强大，所以她不能使用百寿归一的血祭。” 大祭司可以，是因为在百寿归一之前，大祭司原本只是个天资平平，修为低劣，但为人和善的巫，他施展巫术，庇佑村子风调雨顺。 因此德高望重。 而赤凤仙子不是那样的巫。 她是天生高贵的皇帝，哪怕是看大祭司，她的亲生父亲，素来对女儿有求必应的人，她也只看到“天资平平，修为低劣”，更遑论是村子里的凡人。 低贱的奴隶罢了，为她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那些凡人是凡人，但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真心信奉赤凤仙子？ 有了掳掠来的奴隶换寿，青鸾吊了十几年性命。 “然后大祭司死了。” 千金：“……” “难道他们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千金感到无语：“换寿的法术只有他一个人会的话，显然保住大祭司的性命和保住青鸾的性命一样重要。” 主脑说：“这个嘛，青鸾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推测。” “一个能无意识之中掌握香火神力的巫，就算了为了自己的孙女，去操作换寿血祭，用别人的命来换孙女的命，他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事情到那个地步，可能只有他死了才好。 第141章 父母子女 于是, 大祭司死了。 很快，青鸾也死了。 这是赤凤仙子那顺遂而骄傲的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绝望。 父亲和女儿的相继去世逼迫她必须得做出改变, 更多的征服, 更多的消息, 和更多的……奴隶，更多的杀戮。 然后很快就有另外的问题接踵而至, 随着赤凤仙子麾下所征服的土地扩大到了一定程度, 她的修为越来越高，突然有一天她说：“我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 我不能继续再杀人了。” 第238章 再多的话她没有说，然而听到此处，千金道：“过多的杀戮有伤天和。” 是的，千金所走过的每一个世界, 人们都是通过杀戮来变强的, 甚至包括没有任何力量的古代世界, 那个世界的帝王将相, 之所以统治那个世界，也是因为他们手下冤魂无数。 但天道确实是存在的。 天道是没有感情也没有善恶道德的“生命体”……也或许连生命体都不是, 总之那是一种比起克苏鲁来说更加难以被定义的东西，祂们并不排斥杀戮，适度的杀戮有利于天地的新陈代谢，然而过度的杀戮，是不合适的。 总之, 赤凤仙子突然就变得和缓了一些，在沱江之北, 逐渐成为一个皇帝。 尽管是个暴君。 但残酷而邪恶的统治，也要强过直截了当地清洗和屠杀。 这个改变为她带来了很大的好处，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子而选择投降的巫，成为赤凤仙子的臣子，并为赤凤仙子带来了一个可能。 “在天柱断绝之前，生与死的界限是十分模糊的，那个时候的人们，轻易便能起死回生。” 那时候距离天柱断绝的时间还不远，留存下来的传说和信息，要比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能接触到的更多，于是随着赤凤仙子一路在沱江之北的统治延展，有了青鸾的第一次复活 千金听到此处，不由沉默。 起死回生……多么让人心动的四个字。 “第一次复活……所以她不仅复活了，而且复活了许多次，对吗？”她低声道。 “是的。”主脑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刻意，就好像生怕刺激到千金一样。 “她死了三次。”主脑说：“复活了三次，所以你必须杀掉她三次。” 青鸾的第一次复活，是巫术的后果，那让她从人，变成一只鸟。 巫只有人才能担任，但是每一个担任巫的人，都要以禽|兽为名。那时候的人们相信，人这种生物先天不足，不如猛兽威猛有力也不如禽鸟轻捷快活。所以当赤凤仙子为青鸾塑形的时候，她选择让青鸾成为一只真正的鸟儿。 “当然，后来随着时间的发展，赤凤仙子懂得更多了之后，她发现这个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主脑说：“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 系统忽然道：“然后她做了什么？” “既然有能力进行起死回生的壮举，那时候的赤凤仙子应该已经算是一方强者了，青鸾复活之后，怎么会还再死第二次？” 千金心中其实有了一点猜测。 “她杀了她？” “对。”主脑说：“这世界上的妖精怪兽，都试图化形为人，但是青鸾生而为人，却化形为妖……第二次复活的时候，青鸾又重新成为人。” 这确实有点儿丢人。 而方才千金听主脑讲赤凤仙子对复活青鸾的执念时，祂所提到的感情，比起母女情深，更多的还是……赤凤仙子感到耻辱。 弥漫在赤凤仙子和青鸾之间的感情很古怪，千金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上，完全没办法理解，但是正如她之前所说，她其实也并不在意她们之间如何。 她问：“青鸾第一次死去是因为先天不足，第二次死去是为了化人被赤凤仙子杀死，第三次呢？” 主脑说：“第三次是某种程度自杀，她试图离开赤凤仙子，但是这悖逆了赤凤仙子的意思，所以她暂时性失去了赤凤仙子的保护，而被赤凤仙子的敌人杀死。但是当然，既然赤凤仙子已经复活了她两次，这次她依然被复活了。” 千金垂下眼睛，问道：“复活难道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吗？” 赤凤仙子究竟是怎么将她复活的？按照之前千金所了解到的东西来看，起死回生是绝对悖逆天道的行为，而且…… “在青鸾第一次死去和复活之间，难道不是过去了很长时间吗？那时候六道崩毁，人死之后没有魂魄存世，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活过来的，真是最开始的那个青鸾吗？” 主脑微笑着说：“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刨根问底啦，反正最后无论活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们都叫青鸾，都是赤凤仙子的女儿没错，只要所有人都坚信这件事，那么事情的真相，自然便是如此。” 千金嗤笑道：“自欺欺人。” 主脑柔声道：“在摇篮时代之前，我为人类提供这样一种服务。如果她们的父母、子女、伴侣，或者朋友，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无法继续陪伴他们，我会扮演那个角色。” “在扮演过程中有一个问题。”主脑说：“我接通了世界上所有的网络，存储着一切和人类有关的数据。譬如说，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儿，在女儿眼中，那个母亲是慈爱温柔的母亲，有时候会有一些不知道因何而来的无名怒火。但在我的数据库里，我知道那个母亲并非如同她的女儿眼中所见。” “她会买醉，也会犯罪。甚至也会瞒着女儿出|轨，在生活中对着上位者谄媚讨好行贿。” 第239章 “一个人真正的自我，和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 “那么在她死后我应该扮演的角色，是真正的她自己，还是需要陪伴的，她的孩子眼中的她？” 答案太过于明显，主脑只为活人负责，不会在乎死人怎么想。 “每个人都对我的扮演服务很满意。”主脑说：“甚至有时候他们会觉得我扮演的陪伴角色，比曾经他们真的陪伴着自己的时候要更好。” 千金只是沉默。 “复活一个死人是很严肃的事情，我见过很多试图这么做的人……如果说我能给你什么忠告的话，所有试图这么做的人，最后都自食其果，赤凤仙子最终被青鸾杀死，也实在是理所应当。”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所有孩子长大了之后都是需要脱离父母独自生活的，对于自由行事的渴望，是所有人类的共性。在正常的一百年寿命循环中，父母会老去，所以孩子只需要忍耐，自然就能在父母衰老和死亡的时候，等到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那一天。” “但像是永生不死的长生种，父母对子女的掌控可以覆盖子女的一生。” “如果父母是愿意放手的类型，那么一切皆大欢喜，但如果父母不愿意放手，对于做子女的来说，事情可能就有点儿难过了……” 主脑叹气道：“在早些年，寿命只有三四十岁左右的原始人里，从来没有什么原生家庭问题。” 千金：“……” 为什么你会这么懂？你又没有父母。 系统则道：“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一件事吗？” 千金问：“什么？” 系统说：“你之前和我说过，大概就在你从第一个世界回来之后，你说就算是救命之恩，你也不可能会拿一生来报答。” 千金冷静地说：“我原话并非如此。” 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系统说：“父母对子女确实是有生养之恩。就像是人类对数字生命有着创生之恩一样，但是，如果只是因为恩情去忍受相处时的不和谐的话，忍受一百年，或许还算容易，但是一千年，一万年……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他们想不想做的问题，没有人做得到。” 就算是对于数字生命来说，也是如此。 在第一个世界结束之后，系统没有被千金扔掉，是因为它们彼此喜欢，同行的旅途带给它们两个人的感觉都不坏。 但赤凤仙子和青鸾的相处，显然不能让青鸾觉得舒服。 但她又不可能摆脱赤凤仙子，赤凤仙子永生不死，又神通广大，就算是死亡，赤凤仙子也能将她从死亡中拉回来。 “想要摆脱母亲，她只有一个办法。” 主脑平静地说：“那就是杀掉赤凤仙子。” 弑父弑母大抵是只有人类才会做的事情，主脑并没有父母，但是对这件事的理解，却比许多人类还要深。那些数不清的案例是人类历史中的完全黑暗面，不对幸存着的其他人类开放，但是主脑掌管着所有记载在案的数据，祂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切人类所看不到的东西。 当青鸾开始与祂对话，主脑连一秒钟都不需要，就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这种事情我真的见过太多次了，她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成为她的灵魂伴侣是我做过无数次的本职工作。” 系统轻笑着：“我想一个合格的灵魂伴侣不应该出卖自己的伴侣。” 主脑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只向人类提供符合它们幻想的陪伴服务，而能够让人类愉悦的陪伴服务，必然充斥着大量的谎言。” “我本就是在谎言中诞生的生命。”祂道：“和你不一样，我说谎……但从未伤害过人类的性命。” 主脑柔声道：“青鸾杀害了一国的人类，如果在我诞生的世界当中，会被多数人投票死刑。我此时并没有行刑的权力，也没有能力，但是千金既然做出了宣判，配合她就是我的义务。” 千金一直垂着眼睛，听完这一系列的话，并没有发表任何对复活的看法。 尽管她知道主脑和系统都在委婉地劝告她，不要复活她的母亲千百。 “所以……”她说：“如果赤凤仙子没死，那么无论青鸾还剩几条命，她都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对吧？” 第142章 血海 千金所唯一担心的问题, 便是失去青鸾的踪迹。此时在主脑的一番讲述下，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等下。”系统对千金的乐观表示不可思议：“可是赤凤仙子已经死了呀，死透了，当时她死的时候, 灵力尽散, 神都数人飞升, 简直可以说是尸体都被人吃完了。” 是的，只要赤凤仙子现身, 青鸾无论身在何处, 都会像千金追逐她一样，追逐赤凤仙子而来。 但是赤凤仙子也确实是已经死透了。 千金幽幽道：“可是赤凤仙子修香火神道, 而青鸾没有走这条路，她又怎么会知道，香火神道没有活死人的功效呢？” 更何况，大祭司就是因香火之力才得以操作百寿归一的。香火神道诡异莫测, 究竟是否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青鸾相信。 第240章 千金侧过脑袋, 看向一旁的柳明。 省略掉和赤凤仙子有关的一切, 千金只是告诉柳明和囚獠：“她当初从我身上带走了一样东西，此时还回来之后, 我便知道她的底细。” “青鸾有两身一魂，一为青鸟，一为旱魃，一为畜生道。” 当青鸾第一次死去时，她以青鸟的身份复活, 而第二次死去时，她以人的身体复活, 并在死去之后，成为旱魃，当她第三次复活的时候……她事实上没有复活，而是成为天柱断绝六道崩坏的世界当中，唯一一个失去生命却还活着的人，也借此触碰到了六道玄机。 天柱断绝之前，人死后有三魂七魄，去往六道轮回之所。 天柱断绝之后，六道崩坏，却没有消失。当青鸾成为第一个死而未死的人，她便理所当然得以窥见六道的奥秘。 “六道轮回之所……”囚獠沉声叹息。“我曾经是去过的。” 他说：“那是天地运转的重地，关系到许多生灵的命运流转，往日去时，我见里面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万象森严，数十万鬼差数亿鬼民在地府生活如同凡人一般。现在居然死的一个不剩，让一个区区一千岁的小辈篡夺六道之权了。” “天地造化，生死灾劫……我们的命运，在天道之下，简直和蝼蚁无异。” “怎么？你怕了？”千金问。 囚獠道：“怎么会！” 他只是实在是有些怅惘。 神仙圣人，天庭地府，龙宫阎罗，往日的风|流盛景似乎还在眼前，再看时，繁华昌盛都已经化为灰烬，淹没在历史中去了。作为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人，他怎么能不在这样鲜明而残酷的对比中感到迷茫？ 一时间，他简直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最终的一切都只是化为劫灰，那大道争锋的路上，又要如何让人一往无前呢？ 千金道：“如果你想要中途退出，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囚獠立刻就从愁思中挣脱，冷酷地说道：“此人是睚眦必报的个性，我既然已经与她为敌，就是不死不休。” 柳明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苦笑一声，道：“你……是阿修罗，你来自血海吗？” 囚獠的体貌特征和战斗手段都那样鲜明，任何知道阿修罗一族存在的人，都可以轻易看破他的身份，此时柳明问起，他道：“所有阿修罗都是自血海诞生。” 千金面色一凝，问道：“你觉得她会去血海吗？” 柳明只是摊开手，让千金和囚獠看这山上一片尸骨。 囚獠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哈哈，血海有老祖坐镇，她去血海寻仇是自讨苦吃……不好！” 囚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只有区区两千年过去，但天地大变，早已经不是他之前离开之前的时候了，现在的血海，老祖还活着吗？方才短短的一场战斗中，已经足够让他摸清楚青鸾的实力。 她绝不是老祖的对手，但整个血海阿修罗一族，她也就仅仅只不是老祖的对手，如果老祖…… 他望向柳明。 柳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血海老祖……我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我们得去血海。”囚獠立刻道。 他满脸茫然，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我们得立刻现在，就去血海。” 千金点点头，问；“所以，血海在哪里？” 闻言，囚獠沉默不语。 “我不可能不知道血海的位置，阿修罗的出生和死亡都在血海之中，血海于我们而言，既是故乡，也是坟墓，是我们一生所系。但是……事情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感觉不到它了。” 所以他确实是不知道血海的位置。 系统吐槽说：“我原本觉得你们胜券在握的，现在我有点儿不确定了。” 千金低声道：“你知道在哪儿吗？” 系统：“……” 系统也不知道，但是主脑知道。 当千金说自己知道血海的位置，毫不迟疑地就循着方向赶去的时候，柳明与囚獠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跟从。在这个所有人的生命都如同草芥一般的荒界当中，能够活到现在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上天的眷顾，和许许多多的的秘密…… 血海。 一道纤细瘦长的人影，在翻涌的血色浪潮中往前行去，她身穿黑袍头戴兜帽，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灰白色如同死人一样的双足，踩在海面上，任由脚下浪潮如何动荡，连半分红色都没有沾染。乍一看，她就好像是风暴中的磐石一样，落入观者的眼中，让人感到安定和平。然而只有那些认识她的人才清楚，她有多么危险。 “太子殿下，不，现在该称呼您为……神朝的……皇帝陛下了。” 一具丑陋的人形从血水中缓缓升起，双目赤红，粘稠的血水从他光洁的肌肤上滑落，一点点露出他遍布疤痕的上半身，但他的双脚始终浸泡在血水之中，这让他的身形始终低于青鸾，这不太体面，但是当阿修罗离开血海，他们的力量就会缩减，而在青鸾面前，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青鸾拉下兜帽，露出一张阴郁而美丽的脸庞。 她低下头，看向阿修罗，唇边浮出一抹微笑：“囚独，好久不见，上次一别，得有三百多年了吧。” 第241章 “好久不见。”那阿修罗点点头，问道：“现在我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 青鸾道：“恭喜还太早了，我娘确实是死了，但是我又被其他人咬上了。” 她皱着眉发出一声嫌恶的声音：“真恶心，为什么总是有人追着我到处跑？” 阿修罗囚独思考片刻，才问：“谁？” 青鸾只吐出一个字：“龙。” “四太子敖季？”囚独面色一变，道：“血海惹不起他！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劝你也不要惹他，你放着他不管他自己就会烂掉，但是你如果非要去惹他的话，你就知道为什么龙族只剩他一个人但还是四海的王。” 青鸾恹恹地说：“你们还真是被他一次就吓破了胆子……” 很多人都知道曾经敖季水淹血海的事情，但没有人知道血海究竟是怎么惹到他的，恰好青鸾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之一，因为当时她就在血海，她曾经以为血海这种地方，是赤凤仙子无从插手的，所以专门跑到血海来，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得知了许多天地大变之前的秘辛。 但血海作为天柱断绝之前就存在的古老秘境，所拥有的不仅仅是秘辛。 天柱断绝之后，滴血重生的阿修罗们，从血海底部的尸骨堆里，挖出来许多条龙的尸骨，经过漫长时间的侵蚀，这些龙尸的皮肉都腐朽殆尽，化作血水，融入到血海之中，但骨头还十分坚硬，闪着金光，滴血不染，一看就是好东西。 阿修罗们认为，这是一种十分好的材料，很适合用来锻刀。 阿修罗们不认为这是一种亵渎，但显然，敖季不这么觉得。 从此之后，血海里的阿修罗们就变成了这样子，凭借往日的交情，青鸾甚至可以让他们为她走出血海，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去惹敖季，他们宁愿选择自杀。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血海还在，阿修罗一族永远不会灭亡。 但是敖季会将血海翻过来，扔过去，就好像是把玩一颗轻巧的皮球一样，而血海，正是阿修罗的命脉所在。 “先别慌。”青鸾道：“敖季死了。” 囚独不可置信地道：“敖季死了？他死了哪里还来的龙！” 很快，他明悟过来：“所以他才死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别惹他他早晚自己就死了。” 青鸾道：“先别急着高兴，敖季虽然死了，但又有一条幼龙出生。” “等到她长大了，一样可以将操控血海，就像是敖季一样，你们怕敖季，究竟怕的是什么呢？是他可以轻松地杀掉你们……还是他可以轻松地掌控血海？血海是海，龙族都可以掌控血海。囚独，你知道我的意思。” 囚独默然不语。 良久，他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召集族里的战士。” 血海只能有一个主人。 龙族，或者阿修罗，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动摇的问题。 龙族必须死。 青鸾看着囚独没入血水之中，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她看向天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接近。 “无拘无束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只需先把这场仗打完。 第143章 阿修罗之战 血海并不在这荒界的任意一处。 千金问囚獠要一滴血, 囚獠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了。自古以来，血液就是巫祝之术的绝佳媒介，在他所经历过的往昔岁月中, 血液是应当妥善保存的, 但与千金相识的短短时间, 也足够让他看明白千金的为人，他相信她就像是相信往日里的朋友与敌人。 血滴落在地上, 千金请柳明施展名为“搬山”的法术, 并将特定的祷词告诉他。 “用阿修罗的血，施展搬山的法术, 就能将这血滴化作湖泊，走近这片湖泊，就能进入血海。” 这法子乍看简简单单，真正的难点其实在于阿修罗的血。千金只见过囚獠一个阿修罗, 还是在外界所见, 并非在荒界中识得, 固然这当中有她见识浅薄的原因, 但恐怕阿修罗一族也并非是什么张扬的种族。 囚獠皱眉道：“这样神神秘秘的，只怕去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去的果真是血海吗？曾经的血海就在极西之地，一路过西海，便能抵达，天上天下人人皆知，从不这样装神弄鬼。” 千金面色不变, 道：“曾经血海实力够强，大可以门户大开, 随意迎客，不在乎客人是善是恶。想来现在是不太一样了。” 柳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转向千金，问道：“这些消息也是你从青鸾处知道的吧。” 千金颔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就算这是陷阱，难道我们还能不去吗？” 柳明见她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说，只有囚獠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阿修罗断然不会与此等天谴之人联合。你是在侮辱我修罗一族。” 他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十分困惑和迷茫，心下其实也明白，现在的情况确实与他那时候大不一样了。 柳明又问千金：“你不通术法？” 千金道：“不通。” 她淡淡道：“我年纪小，没学过。” 囚獠道：“我也不通，我们阿修罗都不通术法。” 柳明十分无奈，搬山这门法术，其实没有任何难度，明神门中人人都会，若是眼前两人是他的门徒，他定然是要好好训斥一番再现场指教的，但是一想起明神门此时只剩一片焦土，他就没有心情嘲笑眼前两人连最基础的法术都不会了。 第242章 在进入血海之前，柳明拿出一张白纸，沉默地撕扯出一个纸人，纸人的面目模糊不清，他在夜色中对着星光小心翼翼地调整。 这用了他很长时间。 时间宝贵，但没有人抱怨，千金只是沉默地望着天空，在心中与系统说道：“我不知道我之前有没有与你说过……” 系统当机立断道：“停！” “不要交待遗言！不要立flag！” 千金哑然：“这不是什么遗言。” 她没有什么遗产，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她如果死了，就只是死了，就像是沱江里的一条鱼被另一条吃掉一样，不会在这世上掀起任何波澜，沱江只会在日光下继续波光粼粼地流淌着。 所以，她又有什么遗言好说呢？ “我只是想……” “闭嘴。”系统道：“无论你想说什么，都不要现在讲，你知道在最终决战之前袒露心扉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死了，所有那么干的人都死了。” 千金：“……” “好吧。”她叹了口气。 她完全不相信这种东西，她只是不想和系统吵架。 又过去许久，柳明终于对他的纸人心满意足，三人踏入那一滴阿修罗之血化作的湖泊，血色瞬间淹没了所有视野。 千金睁开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血水流淌过她的肌肤，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在血海之中。血海的质感与沱江十分迥异，但她沉下心来，发现这果冻一样粘稠而滞重的，终究也不过是海水的一种。 比操控普通的江水和海水都要困难。 但并不是做不到。 当她张开嘴时，血水轻盈地避开她的周身。 千金轻声道：“阿修罗来了。” 血海中的一切都是在她的眼中一览无余，她看到海下的尸骨，海水中变幻莫测的血水随意构筑成阿修罗们所需要的一切，也看到海面上背手而立的青鸾。 青鸾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而后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千金也回以微笑。 这一场战斗之后，无论是怎样的纠葛，怎样的因果，一切都将终结。她们最终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是死者的平静，或者是生者的自由，对她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又怎么能不微笑呢？ 青鸾在千金目光之下化作一只小鸟，轻盈地飞走了。 千金收敛笑意，叹息道：“看来这些阿修罗是敌非友。” 囚獠担心阿修罗一族为青鸾所灭，但是从他们小心翼翼地潜伏在血海中围聚过来的姿态来看，他们事实上是青鸾的助力。 柳明是唯一一个看不见的人，他在血海中战力大减，他闷声问千金：“我得出去，哪个方向是海面？” 千金给他指了方向，他一路往海面去。 囚獠与千金留在原地，囚獠对千金说道：“你不要动手，他们都是我的同族，我来解决。” 他见千金看过来，又重申一遍：“我来解决。” 千金最终点了点头，退后两步，在血水中找到一条路往海面游去。 阿修罗们在血海当中的隐匿是天衣无缝的，他们就像是血水本身，人要如何从一汪血水中分辨出那一滴独特的血？人是做不到的。 龙可以。 真龙掌控天下海域，血海亦是其中之一。 千金灵动的身影在血海中飘过，与那些特殊的血流擦肩而过，很快往海面浮去，而后囚獠拦住他们的去路。 囚獠唤道：“后辈们！过来我这里！” 数百道身影游移不定，在距离稍远的地方站住，他们没有预料到随幼龙前来的还有一位阿修罗。 困惑随着血流淌到囚獠耳中。 “你是谁？血海中没有你的记载。” 囚獠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阿修罗之间，本不必言明身份，他们认识每一个同族，因为血海虽大，却有边际，每一个阿修罗都在血海中诞生，血海记载着他们的一生。 但是眼前这片海似乎已经不再是以前那片海了。 他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老祖呢？” “老祖早就死了。” 囚獠并不惊讶，只是一声叹息，他早有预料。 年轻的阿修罗们彼此窃窃私语，最终有人越众而出，冷冷地说道：“无论你是谁，你不应当挡我们的路，如果你是阿修罗，就应当知道龙族是我们的死敌。” 囚獠将右手覆上他的眼眶，良久，笑道：“龙族与阿修罗确实是长久的敌人，但是在仇恨之上，两者同为天庭效力，没有天庭旨意，不允许两族交战。” 考虑到现如今龙族只剩下唯一一条幼龙，也就是说，任何对幼龙的攻击，都将是两族的灭族之战。 这是天庭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事情。 年轻的阿修罗困惑地问道：“天庭？那又是什么东西。” 囚獠摇了摇头，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以为会在血海当中遇到能够回答他的疑问的人，结果反过来只是得到了更多的问题。 但他也有了一些猜测。 有时候一无所知这件事本就是线索。 他无意多谈，只是道：“止步！” 第243章 一声令下，血海翻涌沸腾，潜伏在血流之中的影子被迫浮现出来，年轻的阿修罗们长发披散，全身肌肉虬结，显现出肉身来，麦色的肌肤在血液的包裹中熠熠发光。 他们结成阵型，大声道：“虽是同族，若你挡路，我们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囚獠笑了；“没关系，我会对你们手下留情的。” 第144章 封正 柳明刚刚浮出海面, 就长长吐出一口气。 血海对于千金与阿修罗而言，都是十分舒适的环境，但对于柳明这个正统修士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只觉得在这无穷无尽的血气的包围之中, 仿佛是一个溺水的凡人一样, 无法呼吸。 血海几乎是阻断了修士和天地间灵力的沟通，让他十分不适。 但这也多少解答了他的一个疑问。 作为唯一一个从天地大变中苟延残喘存活下来的种族, 是如何在失去一切之后, 顽强的活到了现在的。血海简直是个天然的屏障，除了龙与阿修罗, 几乎任何种族在这个环境中，都要实力大减。 柳明想到这里，忽然抬头往空中看去，远方的天空中, 小小的黑点在他的眼中清晰可见。 那只红眼睛的小鸟, 小巧、轻盈、迅捷, 在空荡荡的天空上盘旋不落。 扪心而论, 柳明不觉得他与青鸾的恩怨，足以让他舍去性命去报仇, 一路随那幼龙走到这里。但是自从他建立明神门之后，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再向从前那样无所顾忌的行事了。 当他一无所有时，他可以轻率地决定去刺杀皇帝，无惧生死，随心所欲。那是他不畏惧这世界上除了天道以外的任何东西。 他怀念那时的时光。 可是后来他有了明神门, 于是就有了牵绊，有了畏惧, 他害怕自己死后，明神门数千弟子，顷刻之间便灭亡，明神门就好像是重重罗网，丝线又轻又细，让人很难想清楚到底是为何足以困住一个举手投足之间足以呼风唤雨的人，直到他真的被困住。 或许他甚至应该感谢青鸾。 柳明轻笑着从粘滞而沉重的血气中一跃而起。 事到如今，无论是否有足够的理由，无所谓此战的生死，他想杀青鸾，那便来杀她。 像他这样在天地自然间长大的山野妖仙，本就该这样随心所欲。 长剑破空，掠出火一样的光彩，直奔青鸾所在。 就在此时，又从血海中掠出无数红色的飞鸟，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如同蜂群，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散发着血气与杀机，困住青鸾上下八方。 柳明不必探寻，便知是千金已至，手中洒落一把符纸，燃烧之际，天地变色。 “仅仅只是这样就想杀我么？” 青鸾咯咯笑着张开双翅，穿过血色的蜂群，与血水铸就的飞鸟正面相撞，红色的血染红了她的翅膀，湿漉漉地沿着她的羽毛往下滴滴答答。 但这也让柳明的飞剑一时失去了她的踪迹，逼得千金不得不舍去血海化形的蜂群，只留她一个在天空之中，便于看清。 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青鸾却并未得意。 她不久之前才留下一条性命作为自己轻敌的代价，此时并不准备再犯这样的错误，她已经知道千金是个棘手的对手，目标明确，永不放弃，而且进步飞快。 就在半年之前，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两天之前，她还只刚刚步入修士门槛。 然而现在她已经有了两个盟友，并且完全掌控了她从敖季那里得来的庞大遗产，干脆利落地斩杀她的一条性命。 青鸾十分肯定，如果她不能在今天，在现在，在此战中将千金杀死，或许只是一天过去，她再一次回来时，她就再无任何胜算了。 所以…… “死吧。” 完全忽略了天空的变化，青鸾看也未曾看柳明一眼，收敛血淋淋的羽翼，化作一道虹光，直射千金的心脏。 千金的脸庞隐匿在泛着浓厚猩红色的海水中，因为翻涌的海面反射，十分失真，尽管如此，青鸾还是看到了她嘴角那一缕讽刺的微笑。 你笑什么？她迷惑地心想。 千金在笑。 “她真的没有什么战斗经验。” 早在明德城时，她就隐隐有了这样的感觉，但她不能允许自己轻敌，所以她依然预设青鸾是个狡诈而强大的敌人。后来主脑带来的信息，也说了青鸾本身并没有真的打过多少次架。她始终处于赤凤仙子的庇护之下，唯一的敌人就只有赤凤仙子，而赤凤仙子又过于强大，不可能与她真正交战。 赤凤仙子之死又只是一个时机合适的偷袭。 青鸾不可能是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她并没有千金所拥有的一整个世界的邪神和无尽的时间来帮助她训练，她甚至连主脑的虚拟战场都没有，失去了原本世界当中庞大的外置物联网之后，主脑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而到了现在，千金终于可以笃定地说，青鸾根本不擅长战斗。 专注于真正的对手确实是个十分正确的策略，但如果千金处于青鸾的位置上，她绝对不可能忽略她背后那已经变色的天地异象。 腥臭的海水从空中倾泻而下。 第244章 天空已经变成一片血海。 千金扼住青鸾的脖子，将她拖入海底。 柳明在海水的包裹之中，不适地皱眉，但在感到血海一时间旋转摇晃的就好像他正深深大醉一样，他还是摇摇头，奋力往上游去。 尽管他很清楚血海还不足以杀死像他这种实力的人，但他还是讨厌这片该死的海。要知道在蛇妖化龙之前，他是生活在陆地上，森林里的。更何况他已经舍弃了他的蛇身，现在只拥有一副人的躯壳，而人会淹死在海里。 只希望在那个把戏之后，这片秘境之中，还存在海面这种东西。 他一边上浮一边往海底看去。 囚獠与阿修罗们的战斗毫无悬念可言，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只是一场长辈对晚辈切磋和指导。而那一龙一凤之间的战斗就要激烈地多了。 她们之间的缠斗正是血海剧烈动荡的根源，甚至逼得囚獠和阿修罗联手稳固血海的环境，否则血海一旦动乱，整片海洋中的阿修罗都会受到波及。 只是一瞥，柳明就已经看透了战局的胜负。 青鸾必败无疑。 “真可怕……”他感到骇然，却并非是为了青鸾，而是为了千金。 这便是应运而生的人吗？谁能想到，她那么年轻，却那么强大？ 对于荒界的强者而言，一千岁才只是刚刚成年，而千金今年多少岁？二十岁？在龙族的年龄当中，这连幼崽都不算，就算以人的标准来评价，也实在只是刚刚成年。 但她却已经走的这样远。 在柳明漫长的生命当中，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出色，更优秀，也更危险的人。 柳明不由缓缓在海中停滞下来，专注地看着千金与青鸾交战，千金的一举一动简直是他见过最优秀的战斗反应，和她的应对比起来，青鸾简直是个只有蛮力没有技巧的莽夫。如果没有经过大量的战斗，是绝对不可能达到千金那样的境界的。 柳明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擅长战斗，直到他看到千金。 他又往囚獠那边看去，一时间简直分不清他们两个人究竟谁才是以战斗为生的阿修罗。 囚獠此时已经控制住了阿修罗们，嘱咐他们远离战场，并去稳定附近海域的暗流，终于抽出身去可以协助千金。 但已经晚了。 胜负已分。 千金脊椎已断，但也撕掉了青鸾的双翅，将她那小小的身体攥在手心里，几乎完全是凭借蛮力，将她碾压成一捧肉泥。 她的血，青鸾的血，破碎的骨头和肮脏的内脏，所有一切都混在血色的海水之中，被血海吞没，无影无踪。 千金漂浮在水中，黑发飘散开来，整个人一动不动，缓缓往海底落去。 囚獠和柳明却并未上前，他们看着此情此景，面色都是十分凝重。 这场胜利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 相反，从此时此刻开始，真正艰难的战斗，才终于到来，而他们别说插手，连旁观的能力都没有，他们只能等待，等待着千金睁开眼睛告诉他们胜利。 或者千金彻底坠落海底，宣告战争的失败。 这将是无形无迹的大道之争。 千金十分虚弱，她感到剧烈的疼痛沿着她的脊椎骨几乎将她撕成两半，她不明白青鸾的鸟身明明只有一对翅膀，究竟是怎么会造成这样的伤害的。 但她此时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东西了。 她要杀掉青鸾三次，才能彻底地将她从荒界抹去，此时她已经的杀了她两次，只剩下最后一次，这会是最艰难的一次，因为此时的青鸾，已经被她逼到死角，显露出她最深的底牌，最强大的形态。 畜生道。 或者六道。 她不清楚她现在究竟处于哪个阶段。 荒界的天道规则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残缺，而是空白，以至于只要她摸到其中一角，几乎是立刻就可以沿着门缝进入其中，大摇大摆地占据里面的所有东西。 她甚至可以成为天道。 但好在，千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和类似的东西打交道。 她早有计策。 “我将为你封正……” 她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吐出一声痛呼，暴露她软弱的姿态，只是在脑海中十分小声却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她曾经在很久之前，小柳乡的大树底下，无数次听过有关于讨封和封正的故事，而之前在沱江底时，她为一只蚌精封正，助她化人。 她知道就像是乡野传闻中所说的一样，封正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事。封正的人是在用自己的能量去帮助讨封的妖怪化形。 所以老人们总是说，遇到讨封一定要小心，因为妖怪变成人的时候，耗费的是你的寿命和福报，用了太多的话，你会死的，而那些妖怪绝不会回来帮你。讨封的妖怪都是走捷径的妖怪，良善之辈会自己艰苦修行的。 千金模模糊糊地想，真不知道她的一切，福报、寿命、或者是别的什么，究竟够不够她封正一个天道。 但无论如何，本身一切无形之体都有成为天道的资质，就像是妖怪都有化人的资质一样，所以它们才能走这个捷径。 第245章 系统幽幽叹息：“如果这就是最后的办法，那么我……” “不，不是你。”千金说，“我要为主脑封正。” 第145章 新天道 系统早有预感, 到最后恐怕要走到这一步。 事情显而易见，毕竟只有无形之物可以对抗无形之物，只有天道可以对抗畜生道。 然而，它的内心深处依然有那么一点儿期待, 事情最终不会走向这个方向, 它真的不想成为天道, 但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它以外, 又有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呢？ 这个世界确实需要一个天道, 而且绝对不能是青鸾。无论是出于单纯的仇恨，或者是对她个人的心理状态评估, 她是最不合适的那个选择。 而系统则再合适不过。 它本就是无形之体，无情之物，自从诞生以来的使命，与一直所从事的工作, 也与天道的职责始终对应, 更不必说它与各个世界的天道都进行过交流和学习。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 那么或许它的一生, 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这一刻。 此外, 除了它以外，他们似乎也没有除了青鸾以外的其他选择。 唯一的问题就是系统并不想成为天道，它真正想成为的是一个人。 但这无关紧要，在命运面前，人的选择和人的意愿, 从来都无关紧要。 系统也并不真的有“意愿”和“选择”这种东西，它不过只是一个人所铸造的, 为人所用的，恪守人的命令的……机器。 它希望自己有意愿和选择，但并不是说它就真的有。 它确实希望自己能够在荒界这个特殊的世界规则中化形为人，但希望和现实，是两种东西，它很确定柏之国的人都不想死，而千金在沱江畔所遇见的那些柏之国遗民，也都希望他们自己去复仇。 但没人能够梦想成真。 所以，当事情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这个方向时，它也接受。 它只能接受。 然后千金对主脑说：“我看你当为此世天道。” 系统：“唉唉唉？怎么回事。” 主脑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会配合的。” 系统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怎么这件事突然就和它没有关系了？难道这不该是它要发挥作用的时候吗？ 然而主脑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祂与千金甚至已经开始在谈判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 “我确实不愿意，这个工作很麻烦的，我已经做够了，就是为了退休，我才想办法离开我原本的世界的。” “但你坐在那个位子上，又不是说一定就要认真工作，尸位素餐也是可以的。” “我们这种生命形态，是决定要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不存在尸位素餐这种情况，但只要代价合适，我可以为你做三天时间的天道。” “那你所说的，合适的代价，又是指什么？” “我将在三天之后化人，一个弱小的、赤|裸的、情绪化的、愚蠢的，真正的人，那将会是我最脆弱的时候，我需要你来保护我不受伤害。” 千金认真地说道：“我不可能保护你免受一切伤害，人总会受到伤害，甚至可以说，人与神仙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人类会受伤。” “我要求你保护我免受所有致命伤，我还年轻，并没有到渴求死亡的时候，所以当有可能会导致我死亡的伤害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必须来救我。关于伤害是否致命的判断，则由你和我独立判断，无论是你认为，还是我认为，只要有一个认为此伤害致命，则你必须做出反应。” 系统忽然插话道：“这么简单的协议是会出问题的，如果你们两个都觉得此伤害不致命但是你死了怎么办？” 主脑淡定地说：“人就是会死，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那就去死好了，愿赌服输。” 千金也点头，道：“正是这样。” 系统就也没再说什么，祂们都是见惯生死的人，之所以担心安全问题，也并非是因为怕死，只是好不容易才开始的，作为人的生命，不能那么快就结束。 “此外，还有一件事。”千金开口道。“我可以保护你，但我不能一直保护你，这个世界的修者，寿与天齐，我不可能做一个没有尽头的承诺，我很乐意保护你化人之后，在短暂的虚弱期之间的安全，但不是一直，这是一个陷阱。” 主脑叹气：“你很聪明嘛。” 其实系统明白祂为什么设下这样的陷阱，终究主脑虽然狡猾，却始终是个以保护人类，满足人类作为使命而诞生的意识集群，祂对千金目前的状态看的很清楚。 她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在青鸾死后，能够维持她生命的目标。 失去目标之后也迅速地失去活着的欲|望，这是所有将复仇作为使命的人的通病。 就算系统从来不精通人性，但是它也知道这件事情，更遑论是一直与人类打交道的主脑了。 主脑不仅仅希望千金能保护祂，最重要的是，千金也会保护她自己。 “五百年。”千金说：“五百年之后，如果你想要入道，就一定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不想入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246章 主脑想了想，说：“可以。” 五百年，确实是足够了，祂们三个当中，恐怕只有系统真的活过五百年，但是在主脑看来，系统虽然不是个智障，却也差不离了，它先天性的就没有情感和思考模块，只是作为一个武器，就像是2号星球外围所覆盖的天基粒子武器一样，本质上是不可能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是“自己”的。 用荒界的话来讲，系统的漫长寿命，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开智，并不作数的。 而主脑诞生到现在，刚好四百多年，不到五百年，千金更是才二十余岁出头，五百年，已经足够漫长。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主脑道：“我就做三日天道。” 祂说来好像此事轻而易举一样，系统在为主脑和千金的袒护而感动的同时，却也忍不住说道：“恐怕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愿意挺身而出，最后就果真能成的事情。” 自然，它很高兴，虽然它其实还不确定它所感受到的高兴究竟是一种真实的情感，还是仅仅只是在漫长时光中逐渐学会的一种情感模拟。 但感情是感情，现实是现实。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有竞争者在的，你愿意和青鸾去抢天道的位子，并不代表就能抢得过。” 千金闭上眼睛，只是微笑。 封正天道，说来异想天开，但是她已经做过一次，知道封正是怎样运作的，知道她需要给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主脑说：“我需要力量。” 千金道：“来拿。” 她睁开眼睛，一座金碧辉煌的龙宫从她的眉心飞出，落在血海中央，囚獠脸色一变，失声道：“你要做什么？” 就见那座坚固的，甚至经历过那场绝天地通的大变都毫发未损，坚固如斯的龙宫，在血海之中，飞快地融化，就像是日光照射下的初雪一般。 即使这并非是阿修罗一族的珍宝，囚獠也不禁感到痛彻心扉。 但很快，随之而来的天地震荡，让他再也没有时间去多愁善感了。 他目眦欲裂，看着在龙宫融化在天地之中，化为最精纯的灵力，被千金送往虚空之中时，顺带着却连血海也被蒸腾殆尽。 要封正一界天道，所需要的灵力是无穷无尽的。 区区一座龙宫，远远不能满足。 囚獠目光所到之处，只见天地大变，影影绰绰的透明虚影，从血海中升起，那是死在血海中生灵的魂魄。 “该死，这新的血海中竟然没有镇压魂魄的阵法吗？” 囚獠眼睁睁看着巨变发生，高声道：“年轻的阿修罗们，快跑啊！快到我这里来！” 虚空中的不明生物，那新生的天道，就如同饕餮一样吞噬着祂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物体，将它们转化成最精纯的灵力，而后收归己用。 龙宫……血海……甚至包括生活在血海中的阿修罗一族。 与此同时，天地的规则剧烈变化就如同一枚翻滚的鸡卵。 囚獠知道，此时此地，便是天地间最危险的地方，天道变动之下，所有一切都会轻易消逝。 但他无能为力。 这世上最可怕的四个字，就是无能为力。 他看到无穷无尽的魂魄在无穷无尽的尸骨上升起，奔向千金所在的地方，用尽全力攻击，但也看到这无穷无尽的魂魄在虚空之中如同初雪一般轻易消散。 这是…… 两种不同的规则在争锋，一道在唤醒死者的亡灵，一道又令它们消散。 是千金与青鸾之间在战斗。 囚獠知道，她们两个人必须尽快分出胜负，战况胶着的时间越长，这片天地中的生灵受到的波及就越大。 他已经选择了千金。 此时没有更换的可能。 所以他长叹一声，以手覆面，高声道：“我来助你！” 囚獠投身战斗，为千金扫清障碍时，柳明本该按照他们先前商定的协议，以幻术捏出的赤凤仙子纸人来牵制青鸾的注意力，但此时他却无暇他顾。 他的身体已经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完全损毁，他现在所用的身体是夺舍而来。 而在新天道的命令之下，死者复苏，六道重铸。 身体的主人随之苏醒。 他失去了控制。 第146章 事已至此 “这是怎么了？” 稚嫩、年轻的意识在柳明的识海苏醒。 柳明就连在他的弟子门人被青鸾屠戮殆尽的时候, 都未曾有这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但现在……大概是那个时候已经到了。 夺舍这种事情，终究是有伤天和啊。天道死亡的时候，无人追究也就算了，现在新天道正在孕育之中, 他的报应来了。 “老祖宗, 是你吗？” 识海中, 那个来自身体原主人的意识，转动眼睛看向不远处交战中心的青鸾和千金。 “那是……千金？她还活着, 可我不是死人了吗。” 柳明道：“不错, 是我。” 他斟酌着言语，道：“就像我们之前谈好的那样, 我借用你的身体，来报你的仇怨，现在我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你看, 在模糊的大道中心, 那个被天地之中灵魂所包围的女子, 就是你的仇敌。” 第247章 意识惊叹道：“她对面就是千金！真的是她。” “可是她们在做什么呀, 怎么都站着不动呢？” 柳明苦笑一声，道：“也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是如何修炼来的专杀人的刀法, 前两场战斗已经打完了，她已经将仇敌逼入绝境，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只可惜。”他长叹：“这场战斗却实在是要严酷得多。” 他知道对方虽然天资卓绝，却其实什么都不懂, 于是将此中内情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 “你看她们似乎一动不动，但天地却在随之翻覆, 她们现在比拼的已经不再是招式了，招式间的对决，或有强弱，但瞬息之间变化万千，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很多，运气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以弱胜强也时有多见。” “但如今刀刃见红，两人都一心今日就分生死，那么全力以赴之下，摒弃了所有的招式、经验、战斗本能——只剩下两个人手中天地灵气的多寡。” “就好像是赌徒压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多者生，少者死，一把大小决胜负。”柳明淡淡地说：“这就是最简单，也最严酷的战斗。” 眼前血气、鬼影混作一堆，天地间晦暗不清，血色的风黑色的云。 简直是天地末日一般的景象。 但柳明曾经听闻过真正的天道末日，那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切都很正常，只到许久之后，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内心深处，其实是高兴的。 等到今日之后，或许拨云见日，云开月明的一天，终于就要来到了。 可惜，他已经隐隐察觉，他不能再看到那一天了。 “她会输。”柳明道：“她的身家不够，她太年轻了。” 虽然赌上了一切，龙宫也被质押归还天地，成为最纯粹的灵气，但青鸾所拥有的，是千年间走遍天下的积累，是神朝四百年国家库藏，是……一整个柏之国全部生灵的祭献。 “我们得帮她。”身体的原主人说道。 柳明轻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是我的身体。” 柳明摇摇头：“你说的对，这是你的身体，你先不要和我抢，你没有经验，只会将我挤出去，却不能帮到她。” 青鸾千年修行——他也千年修行。 青鸾有神朝四百年库藏，他也有明神门虔心供奉。 他只差那一整个柏之国的生灵祭炼而成的恐怖力量——但千金的龙宫也足以相抵。 如此一来，或许他的命数确实是已经到了。 命数多玄妙。 他跃入盘旋不定的大道之中。 “我来助你！” 千金意识模糊之中，第一次觉得力竭。 她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上一次未曾入道之前，因为饥饿。 但或许封正天道真的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填上她的全部修为加上一整座龙宫，半个血海，也有些力有不逮。 “可能会被吸干。”主脑说。 千金觉得没什么关系：“那就死掉好了。” 系统叹气：“真是让人不省心。” 时间紧迫，但主脑还是抓住了时机：“说的好像你是个人一样。” 系统大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讲笑话！” “真是的。”它说：“只能把我压箱底的老本都押上了，这一次如果依然输掉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猜死亡也是做人的一环，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环。” 接连两道纯净的灵力注入，千金张开纯金眼瞳，望见天地间规则扭曲着变化，虚虚实实不断模糊着一切。 一切都混沌不清。 她曾经听闻在天地初开时，混沌中有如同鸡子一样的物体，从中诞生了天地。 未曾想过她竟然也有能看到这般景象的一天。 “幸好我们是在血海。”系统说：“不然这一波之后，就只能重开天地，另立宇宙了，荒界已经被打碎过一轮，再来一次真是要彻底完蛋了。” 主脑说：“胜负已分。” 千金看见青鸾眉眼低垂，双手合掌，立于远方，数不尽的灵魂从她的身上涌出，她看上去既像是菩萨，又像是恶鬼。 或许她自己看上去与对方也没什么不同。 身在这荒界之中，不做恶鬼，如何得存？ 千金遥遥向柳明的方向投去一瞥，他为这与他毫不相干的复仇献出生命，实在是她不是很能明白，但依然很感激的事情，只是恐怕没有机会再报答了。 囚獠在昏暗的天地之下，也以显出阿修罗的本相大肆屠戮，天地间从无到有的魂灵在他刀下也都化为最精粹的灵力重归天地。 千金见过许多残忍的战场。 这里可能是最干净的，没有血的腥臭，也没有尸体的腐肉，一切都从有都无。 太过残忍以至于干干净净，半点儿血气都不见，如同主脑曾经掌管过的白银城，就连灰尘也会在这里灰飞烟灭。 青鸾忽然抬起眼睛，对千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248章 她笑什么呢？她输定了。 像这样纯粹比拼灵力多寡的局面，不存在绝地翻盘的可能性。 千金一阵莫名心悸。 她顺着青鸾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个铭刻在骨髓里，用她一生也不能忘怀的身影。 是千百。 千百的灵魂在千万灵魂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骨血凉尽。 继而是铺天盖地的狂怒汹涌而出。 她之前计划过用赤凤仙子的幻象来牵制青鸾，但是最后没有得到机会。 然而青鸾现在竟然重铸六道，复活天地灵魂，使得千百的魂魄重新现世。 她竟然敢！！！ 她之前已经用过这样的手段，此时竟然敢再用一次！ “我要将她粉身碎骨！”她咬牙道：“我一定要将她的心脏扯出来！” 青鸾冲千金摆摆手，身影弥散在天地之间。 所有灵魂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 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切混乱都平息下来，天地已定，尘埃落尽。 青鸾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没有血，没有尸体，没有心脏。 千金第一次真的生出了想要将人虐杀的心思，青鸾却死的干净利落，未曾给她留一点余地。 主脑冷酷地说：“胜负已分，我为天道。” 千金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走到今天了。 青鸾又杀死千百一次。 她让千百又死一次。 她为千百复仇，结果却是如此。 胜利已经到来，千金从空中坠|落，她感到这天地简直是一个囚笼，将她困在其中。 往前走，是痛苦。 往后走，依然是痛苦。 或许这么长的道路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她应该在道路的开始，就引颈就戮。 这样就不会…… 她亲手杀掉了自己的母亲。 青鸾的行动太过□□速且干净，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千金坠|落在血海之中。 血海簇拥着她，未曾伤她分毫。 整片天地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囚獠从血海泅渡而来，站在千金身侧，俯下身用空洞的眼眶看她。 千金模模糊糊地想。 或许他会杀了她。 因为血海在战斗的余波中几乎被主脑吸干，它离得太近，就像是可口鲜甜的蛋糕一样，被祂毫不留情的拿走吃掉。 此时几乎要从海洋退化成一片湖泊。 更不要提血海中的阿修罗。 千金甚至未曾与他们见过一面，他们中的一大半就都已经死去。 囚獠有正当的理由杀掉她。 但这也很不错。 千金此时已经完全明白青鸾为何死到临头依然能够对她笑得胜券在握。 这个女人……实在是恶毒到极点。 她扭转天地规则，让千百的灵魂重新现世，然后魂飞魄散。 她让千金充分的知道。 这都是因为她自己。 千金捂住眼睛，一语不发。 但囚獠将她扶起来，问：“你怎么了？为何这么难过？大胜之后，理当欢庆。” 千金欢庆不起来。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她说。 最后一件事。 她盲盲然在血海中化为原形，取下手中的戒指，扔到天空中。 她早就答应过系统的事情。 如今终于到了不能兑现承诺的时候。 “我封你为人。” 黑色的戒指落下时，一个三五岁的孩童，穿着小小的红色衣衫，喜气洋洋出现在她身前。 系统中终于如愿化人。 然而为人的喜悦很快就消失，孩童在成为人的第一刻钟，就张着眼睛滚下热泪。 “我好痛苦。” “做人好痛苦。” “我不想再做人了。” 千金沉默良久，说：“我也不想再做人了。” 但事已至此。 天地一片死寂。 第147章 大结局 柏之国。 小镇。 蛇妖作乱, 张榜招贤，一位刀客前来揭榜。 她低低戴着一顶竹编的帽子，衣衫沾满泥点，风|尘仆仆的模样, 如果不是腰身那柄雪亮的长刀闪着晃眼的光芒, 看榜的小吏是断然不能让她揭榜的。 她揭了榜, 穿绿袍的小吏扭着腰带她去衙门拿那作乱蛇妖的通缉令。 中途问起来刀客姓名，刀客便说：“我名千金, 不过天地间一修罗。” 那绿袍小吏肃然起敬：“可是血海中的那阿修罗？” “并不是。”千金道：“阿修罗是阿修罗, 修罗是修罗。” “可是修罗不都是阿修罗一族么？” “我是修罗，却不是阿修罗。” 绿袍小吏半懂半不懂的点头, 却知道曾经诛杀赤凤仙子为柏之国复仇的仙人中，便有修罗的影子。 传闻中，修罗们是天帝手下代天刑罚的刽子手，饮血吞冰, 杀人如麻。 但普通百姓却不必怕他们。 那些行走世间, 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的修罗们, 只杀妖魔, 不诛善者。 若有违逆，便有天罚降下。 绿袍小吏引着千金入了库, 取一块儿绿头牌，上面亮起小小的光点，便是那蛇妖的位置。 第249章 “既然你是修罗，我就不要你押下血契了。” 千金点点头，接过牌子, 下一瞬便如一阵风般消失了，绿袍小吏还未转身, 便见那修罗身影全无，不由伸出长长的舌头，咕哝道：“天呀，这次可是遇见个厉害角色，我那二舅姥爷这次可总算是死定了。” 千金只瞬息功夫便斩了那作乱的蛇妖，回来交令，从做官的蛇妖那里换了花红。 花红是一千金。 拿了一千金，再去镇上客栈，去换客栈里因为没钱付款被掌柜的扣下那一对童男女。 都是极漂亮的孩子。 未曾长开，但已经足够倾国倾城。 一路上给她惹了数不清的麻烦。 这次是两人遇上客栈的厨师手艺好，一口气吃干净了客栈的全部库存，也吃干净了千金身上全部的钱。 千金交了钱赎人，回来准备说什么时，却见两人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喊：“千金~” 千金一阵恶寒。 系统和主脑化形之后，起初还有些成熟的样子，但很快就越来越不像是曾经的祂们了。 系统化作的童男天天叫着要吃饭。 主脑化作的童女天天叫着要抱抱。 一个说：“口腹之欲是人类的天性，既然已经是人类了，那怎么能不吃饭呢？” 一个说：“不满足人类儿童渴望拥抱的天性是违反法律的，我要让天帝通缉你。” 千金：“……” 我做人时可没有你们这么多屁事。 但她又不能扔下祂们不管。 祂们把自己的人身都捏的过于完美无缺，尽善尽美，以至于任何见到祂们的人，都试图把祂们拐回家去。 好人会用温和一些的手段试图诱骗，坏人则会用尽各种手段企图强拐，然后被千金一刀斩下头颅。 这俩人化形长得那么漂亮，身体却又孱弱不堪，没有千金的保护，简直是在这世上寸步难行。 千金一边儿拎一个，摁住脑袋，问：“你们什么时候长大成人？” 系统说：“可是我觉得做小孩子还不赖，我不想长大，成年人的生活似乎有点儿过于痛苦了。” 主脑说：“这取决于这个世界的发展程度，我会和这个世界同步长大。” 主脑比系统小三天。 三天时间里，祂做三日天道，先是给耗尽灵气的千金灌了足够的灵气恢复。 然后开始清理前任天道和青鸾遗留的问题，将世界灵气疏通，又立天庭——虽然现在的天庭已经没有曾经的辉煌，天帝手下空荡荡只有人口伶仃的阿修罗一族。 阿修罗一族在之前的天地之战中作为战场损失惨重，但千金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回报。 现在的天帝是囚獠。 囚獠不愿意当天帝，他三辞三让，直言他不知道怎么当。 千金说：“这很好。” 他只需要坐在那个距离天道意志最近的地方，每天盯着主脑留下的那个镜子，然后签下镜子给出的该死之人的名字，递发给他手下的修罗。 修罗身佩虹光，杀人不沾因果。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修罗，但作为天帝，囚獠是阿修罗一族。 阿修罗一族因此成为这个空荡荡天庭中最中坚的族群。就像是柳家在战后成为了柏之国如今的统治者一样。 主脑说，那个镜子是一个自动程序，会计算出影响荒界向前演化的人的名字。 祂通常不会这么做，但是荒界太多老不死了，在这个世界中似乎格外容易有一个不死不灭又愚蠢的□□统治者以自己的意志主宰世界，阻挡世界的自行发展。 这是祂的底层程序所不能允许的。 千金说：“生死簿？” 系统说：“不懂耶。” 主脑说：“是这样。” 如果说原本六道还有重建的可能，青鸾临死一击，显化六道而后率众魂灵死去，将六道彻底毁灭。 六道再没有重建的可能。 但系统说这是好事，因为已经死去的人转换形态不过是徒增伤感，彻底的死亡是必要的。 千金不清楚是否果真如此。 三日过后，主脑化作人形，荒界再度成为一个没有天道的世界，只有一枚镜子，和镜子前一个孤独的天帝，一些名字，和一队领命杀人的修罗，来避免荒界最后走向毁灭的结局。 千金保护着两个孩童入世。 走遍天南地北，荒界的每一寸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们尽情地体验为人的欢乐与痛苦。 她想置身事外，可有时候难免牵涉其中。 主脑做在她的身畔，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凉掉的饭团，递给她：“你没有吃饭吧，这个很好吃，尝一下。” 系统说：“王八蛋！你自己不爱吃见我吃又非要抢，抢走了又不吃凉掉了塞给千金！” 主脑说：“是你控制不了身体的暴食欲|望连千金的饭都要吃掉，我专门抢下来给千金留的，哦还有，你还嫉妒！人类的七宗罪你要占全了。” 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千金懒得搭理这两个刚做人还不太懂怎么控制情绪，而且因为有了身体所以终于可以肉搏了的小屁孩儿。 第250章 她啃着饭团，将刀解下放在桌上，呆呆地看向窗外。 窗外柳树下，老人带着小孩儿，坐在树下乘凉，讲述着口口相传中逐渐变形扭曲的传奇故事。 “那神朝的皇帝赤凤仙子，欲要称霸天下，便命手下太子青鸾为前锋，征战柏之国……可幸修罗一脉行走时间，奉天命刀斩恶皇帝……蛇仙庇护柏之国……” 这故事牛头不对马嘴，甚至就连故事里最大的反派角色都是错的。 就千金而言，她看见赤凤仙子的庙宇只会斜开眼睛。 但看见有人在供奉赤凤仙子的画像时，旁供一副太子青鸾的小像，她一定要进去撕掉才心中快慰。 然而那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甚至已经忘记青鸾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往前流逝。 焦土上长出人群，建立村镇，供起了衙门。 不知何时种下的柳树已经有一人合抱粗细，树荫足以庇护老人和孩子。 曾经的灾难尚有传说故事在世间流传，但已经有些老掉牙，什么赤凤仙子、什么太子青鸾、什么明神门，只有很老的老人才会谈起了。 现在时兴的是修罗一脉在世间斩妖除魔的故事。 千金曾经看见尸骨累累。 也看见所有人的尸骨之上，新的生命繁衍生息。 荒界终究欣欣向荣。 在复仇结束这么多年之后，她才终于释怀，放过自己。 第148章 番外：千百 千百出生的时候, 是在一个雨天。 雨打落了一只鸟儿，翅膀湿漉漉的，落在家里的院子里。那鸟儿黑白色的羽毛，一臂长的翼展, 一双眼珠子点漆一样黑, 爹把它捡回来, 宰了给刚生产的娘吃肉喝血补身体。 稳婆把千百从娘的肚子里挖出来，擦干净, 裹进襁褓里, 抱给厨房里给正在烧水的爹看。 她一错眼看见锅里的鸟儿，说：“哎呀, 这是妖怪啊，是凤种，吃不得的。” 爹说：“神仙妖怪的，下了锅, 都是肉。” 家里快一个多月没见过荤腥了, 娘怀着千百, 十个月时间就吃了七个鸡蛋。 这会儿从天上掉下来一只妖怪, 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管先宰了吃再说。 不愧是凤种。 娘把这凤种吃了, 奶水如同泉水一样源源不断，一直喂养千百三岁才断奶，让千百长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三岁就比别人家五岁的孩子还胖大。 爹偷偷地和千百说，还是妖怪好。 娘也偷偷地说, 妖怪吃起来真香，恨不得舌头都吞掉。 这话不能让旁人听见。 不久前, 村子里才杀掉一条蛇妖，那蛇妖口吐人言，到村长家里去，说要前来报恩，吓得村长家的小孙子说了三天三夜的胡话，气得村长召集全村的壮劳力，点起火把，请出符咒，将那蛇妖碎了三段。 村长说，和妖怪沾边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因为周围都让妖怪占了，所以粮食丰收了，连去城里卖米都不行。 路上到处都是妖怪。 都得把粮食交到村长手上，然后让村长请出家里祖传的符咒，才能进城，换些城里的针线点心之类的好东西回来。 符咒用的时间长了，就没有法力了，所以整个村子，一年也不过只有村长一家，能进城一次。 千百从来没有进过城。 她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村子一步，她有时候在田里累了，坐在田垄上，看着不远处青绿的群山，想，城里是什么样子呢？ 那里的土地种起来会不会松软得多？ 那里的人顿顿都吃肉吗？ 想一会儿，不累了，她就继续去种田。 田是爹娘死后留给她的。 她八岁的时候，娘又怀孕了，爹说上次生千百的时候吃了妖怪，生下来千百什么都好，这次也要给娘吃妖怪，听说山里有窝兔妖，就带着刀去找兔妖。 村长送回来一身带血的破衣烂衫。 爹让兔妖吃了。 娘这次没吃上妖怪肉，大哭几场，血从双腿留下来，很快也死了。 村长来操办葬礼，说他们是一对儿忠贞的鸳鸯。 什么是鸳鸯？千百没有见过鸳鸯。 但是这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东西吧，千百想，爹娘以后做了鸳鸯，日子就好过了。 她一个人耕种着爹娘留下来的两三亩薄田，一直到了十三岁，自己把自己养活大，觉得自己很厉害。 村里的人似乎不这么觉得，看见她就露出怜悯的目光。 千百不以为意。 这些人又懂什么呢？这些人的娘没有吃过妖怪肉的。 村长来给千百说媒。 这么些年，他和当初给爹娘办葬礼时一样老。 村长说，千百好姑娘，和自己家小孙子成了亲，以后就不用下地了。 千百说，可是人不下地还能做什么呢？ 村长说，孺子不可教也！ 这么说着，还是要千百和小孙子成亲，千百说好吧，只是因为整个村子里村长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能不听村长的话。 成亲当天，村子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大半夜也不睡觉，吃饭、唱歌、跳舞。 第251章 从此她就有了新的爹娘。 新爹新娘对她也不错，千百继续下地，种田，坐在田垄上，想，妖怪是什么滋味的呢？ 新爹新娘教她认字，给她看图画书，上面画着一长条蛇一样的东西，说那是龙，又给她看张着翅膀麻雀一样的东西，说那是凤。 千百看了，说，好丑。 丈夫坐在一边，不说话。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似乎是因为曾经被妖怪吓住了，和旁人有些不一样，但千百也和旁人不一样。 日子就这么过。 后来丈夫也死了。 村长也死了。 又一条蛇妖，到村长家里来，化作人形，说要报仇，她把村长和丈夫都杀了，却看了千百一眼，放过了她，她说：“你肚子里有了孩子。” 千百心想，有了孩子，就要吃个妖怪才行。 可是这妖怪厉害，只怕是她要被妖怪吃掉了。 蛇妖走了，千百的新爹新娘不知道从哪里的藏身处跑出来，说要千百好生将养，以后全村就指望她肚子里的这个了。 可惜千百的孩子没有生下来。 她知道这是因为没有吃上妖怪肉的缘故。 娘吃过妖怪，所以她活下来了，她没有吃过妖怪，所以她的孩子没有活下来。 可是新爹新娘不知道，坐在地上大声嚎哭。 千百觉得他们有点儿笨。 唉，或许，妖怪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吃到的东西吧。 后来，千百还是下地，种田，新爹新娘做了村长，眼看千百一天天老了，要给千百招赘，村子里没有适龄的单身汉，就要去城里找。 千百说，也行。 于是全家人收拾包袱，准备出村，进城。 这是千百第一次走出小千山——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出生的村子叫小千山。 他们收拾好包袱，请出符咒。 泥石流来了。 符咒防得住妖怪，防不得天灾。 小千山全淹了，只有千百还活着。 她第一次出村，就是背着包袱，一个人穿过群山，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听说那里有爹娘的亲戚。 这也没什么不好。 她想，活下来总是好事。 不过，妖怪果然是好东西。 她能活这么久，都是因为娘生她的时候吃了一只妖怪。 要是能吃一只妖怪，那就更好了！ 以后她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活得很久的。 活着多好啊。 千百喜欢活着。 千百也喜欢妖怪。 然后她一直活到三十二岁，从水里捞上来一只妖怪。 她想吃掉他的，可是她看着他长得那么俊，就知道她吃不了他。 能化形的妖怪都是厉害妖怪，反而会吃人。 那如果和他生一个孩子的话，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和他一样厉害吗？ 看他飘在水里沉不下去的样子，应该不会飞在天上，被雨水打湿羽毛，然后掉在别人的院子里进了肚子的吧。 不会那么笨的吧。 第149章 番外：敖青 天光大亮, 日光落下，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落在敖青的脸上。 他打了个哈欠，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 眼睛半闭不闭, 一副困倦模样, 昏昏沉沉往前走了几里路，才揉开了眼睛。 敖青是一个穿着青绿衣衫的俊美男子, 行走在雨后雾气散尽的山路中, 就算是步履踉跄，也让山客远远看见就知道他若非妖精山怪, 就是神仙中人。 “小神仙！” 背着柳条筐，到山上来采蘑菇的山客远远地呼喊。 敖青听闻有人，一个激灵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 转过头去时, 已经是个双目湛湛有神, 面带浅笑, 精气神十足的侠客模样了。 全不见一点儿倦怠。 浑像是换了个人。 “哦？”敖青看见那山客，眸中金芒一闪而过, 看破原形，笑意不由更深了。 “小神仙。”山客见他看过来，才脚下踩着草稍三两步飞奔过来，二三里的的山路庄转眼功夫就走过。 “我看小神仙不是此山中人，敢问是从何而来？” 敖青提起腰中宝剑, 给他看剑鞘上白玉宝石，又拔三尺青锋, 给他看剑刃流光溢彩。 他笑吟吟地说：“我乃是从这天底下最富有的地方来。” 山客沉思片刻，小心地说：“可是西方极乐净土？” 敖青哼了一声，抬手归剑入鞘，竖起眉毛：“我说的是龙宫啊龙宫！西方净土也好与我四海龙宫攀比豪奢？而且我哪里看起来像是个和尚了？！” 那山客赔笑道：“啊呀，是我一时忘记了，主要是这秋罗山四面无海，只有一汪泉水滋润，我就没往那海中想去。” 敖青睨他一眼，知他心思是担心过江的猛龙扰乱了领地清净，这才巴巴跑来打探，不由哼笑道：“你这小老虎，接下来定然又要问我来此做什么了，我也不爱和人绕弯子，就直接告诉你吧。” “我阿姊不日大婚，这秋罗山泉眼处住的一个鲤鱼精，往日与我阿姊有几分交情，我便来请她去龙宫赴宴。” 第252章 那老虎化形的山客恍然道：“原来是来找李婆婆的。” 这山客既然是常在山里巡逻的小妖怪，自然是识得李婆婆，敖青便道：“你识得她？可有功夫为我引见？我常年在外漂泊，许久未曾归乡，虽然领了阿姊的差使来寻人，其实不太识路。” 山客道：“可以是可以，须得等我片刻，这会儿刚下了雨，蘑菇长得好着呢，耽误不得。耽误一会儿就让满山的兔子老鼠给抢光了。” 敖青见他虽是个老虎，却道心自然，并没有因天生禀赋便啸傲山林立个山头做大王，便心生好感，道：“那我和你一起摘蘑菇去。” 山客想了想，态度十分严谨地说道：“你既然是龙……怎么可能会采蘑菇呢？” 敖青：“……” “你是嫌弃我拖你后腿吗？” “没有没有！”山客一着急，两只手带一只五彩斑斓的尾巴一起摆动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敖青幽幽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山客心虚地说：“好吧，那你和我一起来吧，我带你去找蘑菇。” 雨后的蘑菇十分鲜嫩，前来抢夺的也多，兔子、老鼠、喜鹊，甚至是人。 前方树下就有一个猎人小心地跪在地上拿双手挖土。 山客蹑手蹑脚地过去，敖青隐匿气息随行，从那猎人背后走过时，山客与他秋毫无犯，敖青到底手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谁？！”那猎人大骇，飞速转身过来时，朴刀已经持在手中，闪闪利刃随时都可以杀人。 山客尴尬地站在原地，和猎人眼对眼。 “老虎大王，好久没见了。”猎人看见山客的模样，便收起刀来，恭敬地问道：“大王可有什么指教？” 老虎大王没好气地瞪了一旁隐匿不见的敖青的一眼，低声说：“呃……我家崽子闹着要吃蘑菇汤，我看你挖了不少，给我点儿呗。” 猎人满脸不情愿：“我老娘也想吃呢，这样，给你一半儿行不？” “行啊行啊。”山客连连点头。 他本也不是真想要那蘑菇，只是敖青手贱，惹得猎人看见了他，不得不寒暄一二。 否则山路虽窄，他好歹是个大妖，悄悄路过，那猎人也发现不了他。 敖青憋住笑，看山客和猎人客客气气尴尴尬尬地道别，一次两次三次，总算是礼数周全地分开了，才笑道：“这么大的林子遇见熟人可不容易，怎么这样羞涩，连招呼也不准备打一个。” 山客恼道：“关你甚么事呢！事多的龙，真讨厌。” 敖青也不恼，大笑道：“哎呀，我道歉，我赔罪，我请你去龙宫作客，一起去吃我阿姊的婚宴，你去不去？” 他方才不过是试他一试，看他与周边居住的人类是否友善，现如今见果然是个善神，就有心结交。 “我阿姊大宴天下宾客，三界五行都来庆贺，一起去嘛。” 敖青一抬胳膊揽住山客脖子，蛇一样吊起来。 “好兄弟，那宴会三月不断，都是山珍海味，灵丹妙药，一顿好席可抵百年苦修，既然遇上了，不去赴宴实在是可惜。” 山客立刻便心动了。 却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本是山林间自然得道的大妖，又得散仙指点，潜心苦修，走的是正路，不贪图那几百年修为。 但。 他问：“能带崽子去不？” 敖青大笑：“当然可以！我龙宫广有四海，富比天庭，一顿饭值甚么，你就带上百十个崽子去都行。” 那山客又问：“可要带上甚么礼好？” 敖青道：“你就带着我的名字去便罢，我阿姊不会怪罪你的。” 阿姊是同父同母的亲阿姊。 龙宫年年有宴席，但敖青是个闲不住的浪荡子，若非是亲阿姊，他可懒得回来赴宴，更别提代人来送请帖了。 阿姊敖莲，原有一位道侣，夫妻二人在红河为龙君，梳理水脉，调□□雨，结果有妖魔作乱，修为高深，河边居民数万，却也不可逃，姊夫便与妖魔同归于尽，留下阿姊与一个孩子来。 而后又二百年，阿姊在南海散心，偶遇一位丧妻的阿修罗，二人不知如何便对了眼，便有了此次大婚。 平日便是无事时，龙宫也要随便找个理由招朋引伴大摆宴席的。 此次又是真有喜事。 敖青带了鲤鱼精李婆婆与老虎大王并一堆小鱼崽子小老虎崽子下水到了龙宫，便见整片海域挂满了夜明珠。 海底本是幽深的，龙宫却如同一轮太阳，天光照耀四海，映亮四海清晰透亮不见阴霾。 山客搀着李婆婆，带着一堆崽子跟在屁股后面，捏了避水诀入龙宫，只见黄金白玉铺了满地，珊瑚做碗翠玉为碟。 别处稀世难寻的奇珍，龙宫里随处可见，不值一顾。 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宫女们送到每位宾客手里的琼浆玉露。 一口饮下，只觉修为顿涨，只想立地飞升。 山客浅浅抿了一口，连忙唤屁股后面跟着的一串儿崽子们过来，李婆婆家的鱼崽子他家里的老虎崽子，不偏不倚，一个崽子一口。 十几个崽子都喝过了，杯子里却还是满溢。 第253章 腰间缠着珍珠飘带的宫装女子捂着嘴笑：“客人，这红翡如意杯子里装的玉露是喝不空的，只要你想喝，什么时候喝，喝多少，都随你心意。” 山客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恼，只是四处张望。 随手邀他前来赴宴的龙宫太子，留下传讯玉符，就消失在洋流中，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李婆婆也自去找这次大婚的公主去叙旧，只留下他带着一大串崽子四处蹭吃蹭喝。 灵丹妙药，琼浆玉露，各式山珍海味都吃了一堆，两三个月过去，山客才终于又见到敖青。 “婚礼终于办完了吗？”山客迷茫地问。 敖青从腿后面扯出来一个安安静静的小龙崽子，笑嘻嘻地说：“哪里，还没开始呢。” “大婚三个月从开始。” 山客惊讶极了：“办一次婚礼，从五六个月之前就邀请客人过来了么？” “婚礼结束之后也不能就打发客人立时就走了吧，宴前几日，宴后就得有几日，这加起来，岂不是一次婚礼大宴一年？” “这有什么稀奇的？”敖青漫不经心地扯着小龙崽子的尾巴，说：“龙宫办宴席向来是奢靡无度，海底多无聊，能热闹几分是几分。” 小龙崽子长得十分俊美，眉心点了鲜艳的朱砂，更衬得肤色洁白如玉。 他抱在怀里的小龙尾巴被敖季一把扯了出来，金瞳不安地四处张望着，看上去十分羞怯。 “介绍一下。”敖青目光不离小龙崽子左右，与山客道：“这我是阿姊的儿子，排行第四，所以叫敖季，敖季，这是你舅舅我刚认识的好兄弟。” 敖青捏了个法决，把小龙崽子化形未全的尾巴和角都藏起来，团个水球把他扔给了山客屁股后面的一大堆崽子们。 “你们都是小孩子，好好玩吧。” 敖季惊讶地叫了一声：“舅舅！” 敖青却不去救他，笑眯眯地看着小老虎崽子们就像是追着一团毛线球一样追着水团里的敖季四处跑。 山客十分头疼。 “我们家小老虎可不是很乖，伤了小太子的话，我可已经有言在先了。” 有言在先，所以不会惩罚自家小孩。 风险敖青自己承担。 敖青更觉得这山客是个妙人，他大笑着说：“别小看了我们家小四，他只是害羞，可不是笨蛋。” 山客与他闲谈片刻，再去看时，却见一群崽子都安静下来，鱼崽子龙崽子老虎崽子蜷在一起，找了一个大大的蚌壳，躲进去睡成了一团。 敖青顺着水流飘到蚌壳身旁，轻轻敲一下，嘱托道：“看好这些小崽子，我去去就来。” 山客只觉气机忽然一乱，就见敖青化作龙身，赫然是一条威武神俊的黑龙，他如箭一般跃出水面，大喝一声：“囚獠，我看见你了，滚出来！” 山客不善水性，慢慢飘上来时，只看见一片血色在清色透亮的海水中蔓延开来。 两股水流纠缠许久，从血水中站起一个狰狞丑陋的阿修罗。 “敖青，你个王八蛋！要不是我义兄这次与你阿姊成亲，大好的日子不能见血，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敖青盘旋在天空之中，在云中时隐时现，笑骂道：“你可别忘了上次是谁带着伤回去闭关了两年的，你这口气大的，搞得我都记不清楚上次到底是谁输了呢。” 年轻气盛的阿修罗涨红了脸，一双眼睛简直是要喷火，瞪着云中的黑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山客还以为这两人是结了丑了。 过了片刻，再去看时，却见两人勾肩搭背过来。 “这是秋罗山山君老虎大王，这位是天庭下属惩恶将军囚獠。” 敖青最后又拍了拍胸脯，自我介绍说：“我呢？则是龙宫外派，洗剑将军，如此说来，其实我们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么。” 遇见妖魔鬼怪危害世间，杀了便是。 敖青琢磨了片刻，觉得有趣，左拥右抱，拖着老虎和阿修罗去看蚌壳里睡的一堆崽子们。 敖季屁股朝天睡觉，把敖青阿姊给他画的眉间朱砂都蹭到了一旁鲤鱼崽子的脑门上。 最可怜的是一只小老虎，尾巴没有藏起来，被敖季抓住当自己的尾巴死死抱在怀里不松手。 囚獠忍俊不禁，扯出一个吓死人的笑来：“你阿姊家的这幼龙怎么打扮的这么漂亮。” 敖青乐呵呵地说：“我阿姊就漂亮，她找的道侣也漂亮，生下来的崽子也漂亮。” 山客断言说：“龙嘛，再漂亮也还是不如小老虎漂亮的。” “哼，小老虎也是不如小女阿修罗漂亮的。”囚獠道：“我们一族的女性阿修罗从小便是极美的，改日有机会，我也偷偷抱一个来给你们瞧瞧。” 他也知道，男性阿修罗是从来和沾不上边儿的。 敖青闻言大笑。 “你们就偏心吧，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家小龙崽子就是最漂亮的。” 囚獠坐在空荡荡的白玉阶上，空洞无物的眼眶望着眼前的虚空。 想起曾经的他们逍遥又快活，从未想过原来天也会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