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夺嫡后我当上了太子妃》 第1章 《退出夺嫡后我当上了太子妃》作者:薛紫无【完结】 姜冕稳坐东宫二十年,一心只想摆烂,所以他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奈何身边的伴读是个不省心的,不是要他读书就是要他修身。 太子殿下威逼不成,只能利诱。 “贺伴读,本宫许你一个赏赐,你想要什么?” 伴读贺恂面色赧赧:“微臣想要当殿下的太子妃。” * 贺恂没能当成太子妃,倒是哄得了太子真心一颗。 可两厢情浓不长久,二十年前的巨大阴谋裹挟着两人深陷权利漩涡。 原来当年狸猫换太子,太子是假太子,伴读才是真东宫。 姜冕一番谋划替别人做了嫁衣裳,懊恼之际更恨的是一颗炙热真心却换不来他的坦诚相对…… 第一章 能忍的太子和美人太子 “贺恂,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着一袭亵衣的青年睥睨着踏前跪坐着的人,一双含情的美目此时却像淬了冰霜一样寒冷。 那跪坐在地上的人便是方才提到的贺恂,他被上位者点了名似乎也不知道害怕,反而极其大胆的抬眸与之对视:“殿下若是觉得微臣做错了,那就罚微臣吧。” 姜冕冷哼一声,他就知道自己这个道貌岸然的伴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伸手钳住了贺恂的下巴,生气道:“贺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贺恂不作任何反抗,乖巧得任由太子殿下作福作威:“殿下是东宫,臣是殿下的伴读。” 姜冕眼珠一转,愠色已经去了大半,他依旧钳着贺恂的下巴,只是脸又靠近了许多:“这便对了,贺恂,你记着,本宫是君,你可臣,你得对本宫尊敬些才好。” 贺恂不自觉的侧头,眼神也有少许慌乱。 太子殿下又哼了一声,这才大发慈悲地放开贺恂的下巴:“所以你还要不要跟水仙姑娘过不去?” 水仙姑娘原是京城万季楼的乐姬,因着一手好琵琶在前几个月得以进了东宫。 或许是因为最近姜冕太少传召她的缘故,她竟一大早就从小花园里唱起了曲子,又正好被刚正不阿的贺伴读逮了个正着。 贺恂向来喜欢教导太子殿下律己,现下更是抓住机会献上一篇劝学之策,惹得本就没睡饱的太子殿下更为恼怒。 不过贺恂身为高皇后亲自给姜冕选得伴读,一向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殿下身为一国储君……” “罢了,”姜冕被他方才那些长篇大论念得头疼,只好先妥协,“本宫这就命人把她送回去。” 贺恂这才满意了些,也不再多言了。 由于事发突然,太子殿下还窝在床上,一头青丝未束,也不曾穿鞋袜,一双白生生的脚腕子就赤裸在春日微凉的空气中。 或许是因为寝殿中的暖气太足了,贺恂有些口干,他亲自蹲下身去,轻巧地捉住一双如玉似的脚,悉心地为它们套上鞋袜。 姜冕哼哼唧唧的看着贺恂给自己穿好鞋袜,心中颇为不忿,他咬了咬唇,泄愤似的把脚踩在了贺恂胸口上啊,命令道:“把前日里母后赏你的双鱼佩拿出来给本宫看看。” 贺恂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只觉得胸口像是塞着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烫了起来。 他依言去解腰间的玉佩,双手为太子殿下奉上。 姜冕喜滋滋的接过那玉佩,羡慕道:“母后对你可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子本宫是伴读呢!” 贺恂毫不避讳地抬起头来,他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玉佩看见了眉梢染着艳羡的姜冕。 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是个美人,他皮肤清透如同皓月,一双桃花眼顾盼留情,带着几分勾人的媚色,一笑起来更是俊美,引得京城贵女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嫁入东宫。 想到这里,贺恂不由有些难受了,他微微抿唇,冷硬道:“殿下不可妄言。” 姜冕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这位贺少爷,反正这人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太子殿下冷笑一声,把那双鱼佩掷到贺恂身上,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最终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贺恂,高高兴兴地去万季楼吃顿早午餐。 其余宫人也随着太子拥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太子寝宫只余下贺恂一人。 贺恂望着那抹被簇拥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重新系上玉佩,缓缓站起身来,眼神晦暗不明。 万季楼是京城最为繁华的酒楼,里面的酒菜不仅色香味俱全,就连里面伺候的女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姜冕风流,爱美酒更爱美人,于是万季楼就成了他日常消遣的地方。 万季楼的老板是大齐最大的皇商,他颇为熟知皇家的喜好,早早就为姜冕特地空出一层楼来,当做东宫别院,供姜冕玩乐。 “殿下,您许久没来,是不是忘了奴婢了?” 海棠早就听说了姜冕要来的消息,她柔弱无骨地贴到姜冕身上,神情妩媚。 姜冕每日不知要见多少美人,他只觉得眼前这姑娘眼熟,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你这样的美人,本宫自然是不敢忘的。” “殿下惯会说笑,奴婢哪里比得上水仙姐姐,”海棠哪能不知道这位贵人的忘性大,她也不甚在意,话锋一转,“不知姐姐在殿下府中伺候的还好吗?” 第2章 姜冕这才想起“水仙”究竟是何许人来,他心底一沉,突然想起了今早晨贺恂同水仙的冲突。 贺恂本就不喜欢他与这些美姬厮混,如今让他抓住把柄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姜冕越想越心虚,就连美人一连几声呼唤都没听到。 “殿下,您上个月刚纳了三房姬妾,怎么还不肯待在宫中好好用功。” 贺恂泠然的声音突然在姜冕耳边响起,属实把太子殿下吓了一跳。 他已经有些醉了,面上也带了些绯红:“你怎么来了?” 贺恂不答,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手腕。 姜冕茫然抬头看他,随即会心一笑,微微歪头:“海棠,你去伺候着贺公子。” 海棠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但碍于下令者是太子,她不得不娇笑着偎到贺恂胸前,神情妩媚,身姿动人。 贺恂面无表情地将海棠推开,不由分说的将姜冕从软塌上扯了起来。 姜冕脚下摇晃,身形不稳,一头扎进了贺恂的怀里。 他同贺恂从三岁时就在一起读书,整日相对,两人之间早就十分熟稔。 姜冕毫不避讳的靠在贺恂怀里,微微眨眼:“愿为萝丝托乔木,贺公子……” 贺恂冷眼看着怀里的醉猫,心脏又砰然跳动起来,他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并不理会姜冕的醉话,展臂将太子殿下横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带着太子殿下离开了万季楼。 万季楼的伙计们早就见惯了这种场合,只要太子殿下在这里待着超过一个时辰,这位永乐侯家的贺公子就会准时赶来,不由分说地将姜冕带走。 姜冕今日贪嘴,多饮了几杯,此时酒劲上来,直教他头晕目眩。 春日的风比平时暖了些,太子也觉得热了,他微微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半张着嘴巴呼气,又让贺恂打开窗帘才觉得舒服了些。 贺恂半抱着姜冕,望向对方的眼色浮浮沉沉,看不出喜悲。 第二章 伴读的算盘声太响了! 姜冕睡了半日,酒气也去了七分,他惺忪着眼睛,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女人凄厉的哭嚎声。 太子殿下自诩为怜香惜玉第一人,断不会容许女人在东宫如此恸哭。 他挥手叫来彩明,问明了原由,才知道是贺恂要把水仙送回万季楼去。 这个贺恂未免太过讨嫌,仗着伴读的身份每日在东宫作威作福,多少有些越俎代庖了。 姜冕看贺恂不顺眼许久,却又苦于找不到事情发作。 如今水仙的哭声可谓是最好的引子,能让他在贺恂面前狠狠找回一次面子。 “快些,去把贺恂和水仙都带到本宫面前来。” 水仙就站在院外的石屏后,一听太子传唤,连忙噙着泪珠拜在了姜冕脚下。 她今日穿了件红丝绸宫装,因着方才过于伤心,鬓角边垂下了两缕碎发,影影绰绰的日光投在她那点缀着泪痕的桃花面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姜冕心情很好,他捏起水仙的下巴,温柔的将对方脸上的泪痕拭掉:“本宫替你做主,别再哭了。” 姜冕本就生的很美,一旦动情,便更加令人沦陷。 水仙一时间看呆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的冒犯,小声答道:“今日奴婢在花园唱曲儿,不小心冲撞了贺公子,贺公子便要把奴婢发卖出去。” 她话音刚落,贺恂便走了进来。 春日夜凉日暖,过了午后更是有股子燥人的热。 贺恂换了一身月白色窄袖直缀长袍,最为普通的银丝祥云暗纹滚边乾在他胸前宛如月夜下湖上的涟漪。他腰间还缀着那枚让姜冕垂涎的双鱼佩,淡青色的穗子在他腿边荡来荡去,十分惹眼。 姜冕把目光从双鱼佩上移开,他一手搂着水仙,一手撑在腿上,一本正经道:“贺恂,你瞧瞧你都把这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给她道歉。” 贺恂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亦正色道:“恕臣难以从命。” 姜冕微哂,令贺恂难从命的事情有许多,这不是第一件,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件。 只是姜冕身为太子,常常被一个小小伴读顶撞得哑口无言,到底是有些有失颜面。 他也不是没有摆过太子的架子,可人家贺公子根本不吃这一套,大不了就和姜冕死磕到底,反正到时候闹到皇帝面前还是姜冕被训斥的时候多。 太子有点郁闷的叹了口气,他不忿道:“你不由分说呵责水仙一顿,怎么连道个歉都不肯?” “臣并不是随意斥责于她”,贺恂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振振有词道,“是她一清早就在花圆中唱些淫词艳曲臣恐怕她扰了太子殿下清心,所以才会出言训斥。” “贺恂,“姜冕微微正色“你才多大年纪就像张太傅那样无趣了?” 贺恂听贯了姜冕的讥讽,并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地准备了一篇劝学之论想要献给太子。 姜冕向来了解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伴读,他知道后者定是有许多长篇大论要讲,故而并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本宫知道了,本宫理应向学,不该沉迷女色,还请贺公子饶了本宫吧。” 贺恂眉毛动了动,立即看向了惊讶得忘了哭的水仙,得寸进尺道:“既然这样,臣就把水仙姑娘送回去了。” 水仙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她本是打了如意算盘的,若她真的能留在东宫,那等到来日太子登基,无论如何也能在后宫谋求一处立足之地。 第3章 想到这里,水仙又哭嚎起来,她字字泣血地向姜冕表述着自己的不舍,希望这位心软的太子殿下能够留下自己。 姜冕见好好的一个美人哭成了这幅样子,未免也有些倒胃口,也就送了贺恂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你将她送回去吧,告诉万季楼的人不要薄待了她去。” 贺恂表情放松了下来,他微微颔首,令人将水仙带了下去,自己却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深深地望着姜冕。 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小伴读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尴不尬的开口:“你还有事?” “皇后娘娘说明日要您去凤栖宫用午膳。”贺恂垂下了眼,细细打量着姜冕的那双金靴。 姜冕听到“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早就知道贺恂是自己的母后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只是对方将此事明晃晃的摆到台面上来,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心烦。 太子殿下想了些有的没的,全然没注意到贺恂已经熟稔地吩咐起来。 “彩明姑娘,劳你去把殿下今日新做的那件子鹅黄对襟长袍拿来,要细细的薰好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要太过招摇,皇后娘娘素净,看不得殿下铺张。” 杂英芳甸,春色撩人。皇宫中春意更浓,樱花成霞,玉兰若月,碧瓦朱墙,美不胜收。 姜冕不喜舆车,边带着贺恂步行入宫,两人也难得的没有拌嘴,平和地走了一起,竟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 进了皇后所居的凤栖宫,太子殿下便不敢如此放肆了,他收敛了笑意,规规矩矩朝着高座上的女子行礼问安。 高皇后衣着素朴,发髻上不饰珠钗绢花,只留一支玉簪堪堪点缀。她面容慈爱,眼角虽已有了几分细纹,却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绚丽模样。 世人皆说高皇后是本朝最贤德的皇后,就连苛刻的史官都评价她是“淑仪素著,祥钟戚里”。 可就是这位温和慈爱的皇后,却偏偏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不甚亲近。 姜冕儿时也想过在母后膝上撒娇,可高皇后疏离淡漠的眼神总是让年幼的小太子望而却步。 “冕儿,来,”高皇后朝着姜冕招了招手,唤他行至自己身前,眼神温柔,“近日里读书可刻苦?” 姜冕装作心虚的点头,又展颜乖巧笑道:“太傅讲得书儿臣总要温习上三五遍才成。” 高皇后这些年沉浸入佛堂之中,每日青灯相伴,不问世事已久,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常过问,如今突然问起太子的学业来难免是有些反常。 “冕儿,这些日子里你就好好读书,不要管旁的事。” 第三章 殿下勾人而不自知 姜冕点头应下,心里却了然,看来这宫中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贺恂立于一旁,睫毛微颤,突然开口道:“娘娘,殿下素不喜朝中党派之争,还请您放心便是。” 高皇后看了一眼贺恂,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略微一顿,转了话锋:“冕儿,你去未央宫看看月儿吧,她念叨你许久了。” 高皇后口中的“月儿”是姜冕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大齐唯一的嫡公主,如今只不过十五岁年纪就已经得了一堆尊贵的封号。 姜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恂,却见后者岿然不动,似乎没有要同他一起的意思。 高皇后见他犹豫,立即道:“贺恂乃是外男,公主已经及笄,自然不能再同别的男子随便见面。” 姜冕对此说辞提不出什么异议,只好乖乖行礼离开。 太子殿下虽然纨绔风流,却也是实打实的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故而姜映月也很黏自己的兄长。 “可恶,怎么又不中!” 姜冕还没进门,就听得姜映月娇吒,他笑着进去:“是谁惹得湖阳公主如此气急?说来同本宫听听,本宫替你出气。” 姜映月一听是姜冕的声音,立即欣喜地扔掉手中的精致小弓,三两步跑到姜冕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皇兄,你怎么来了?” 姜冕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今日进宫给母后请安,也来看看你。” 姜映月兴奋道:“哥哥来的正好,快些教我如何射箭,我总是射不中。” 姜冕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小太监将那地上的小弓捡起来递给自己。 他掂了掂手中的弓,嘴角噙着笑,轻巧的拉开。 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枚羽箭搭在弓上,神情倨傲的看着垂首立在一丈之远的死囚犯,道:“跑吧。” 那破衣烂衫的死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迅速转身,拼命地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起来。 姜冕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他的自不量力,他展臂拉弓,瞬间箭矢离弦,破风而去,直直的射向那慌不择路的死囚。 那死囚早听说过太子殿下箭术卓绝,有百步穿杨之称,他也早就心灰意冷,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狂奔起来。 然而,意想之内的鲜血和剧痛都没有出现,他只觉得肩胛骨微微钝痛,接着便是箭矢掉落在地的响声。 他愕然回首,看着脚下箭矢的箭头被磨平了又缠上绒布,一时失语。 姜映月见他错愕的样子,不由大笑道:“李桁你真蠢,本公主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姜冕这才看清这死囚的样貌,他心下有些愕然,此人竟然是前几天刚被抄了的李家的嫡次子李桁。 第4章 他把弓箭交给姜映月,极其温柔道:“乖乖,你来试试。” 姜映月欢欢喜喜的接过弓箭,指挥道:“李桁,你离本宫近些,本宫射不到你。” 李桁沉默的挪动脚步,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姜映月在姜冕的指导下再次射出一箭,可惜因为力量不足,那箭矢只堪堪落在了李桁面前。 姜映月骄纵惯了,哪里忍得了三番五次的失败,只是碍于皇兄在此不好发作,便抿着唇,不再说话。 李桁看了看地上的箭矢,又悄悄地往前面挪了几步。 姜映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气急,她猛地将弓掷在地上,冷声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宫么?” 李桁微微一愣,很快便跪了下去,却没有说话。 姜冕无意为难这位落难的小公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桁今年刚刚十七,只不过比姜映月大两岁而已。 “罢了,他也不过是想让你射中,不必如此生气,”姜冕顺了顺妹妹的脊背,“等到秋狝的时候哥哥为乖乖打只小狐狸来如何?” 姜映月小孩儿心性,一听小狐狸眼睛又亮了起来,瞬间就忘记了方才李桁犯下的“弥天大错”,她亲密的挨在姜冕怀中:“那我还要一只小兔子。” 姜冕摸了摸她的发顶:“好。” 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姜冕老远就看见贺恂套了马车正在宫门口等着自己。 他几步上前,与贺恂并肩:“你出来多久了?” “刚刚才出来。” 姜冕撇了撇嘴,看来母后这次又同他说了许多。 “李家已经下狱了?” 贺恂一愣,他看了姜冕一眼,略有些无语,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不谙世事啊。 “上个月便下了大狱,昨日李源和李迪拉去了午门,其余的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为奴籍。” 贺恂口中的李源是李桁的父亲,三个月前还是备受尊敬的大学士;李迪则是李桁的嫡长兄,五年前的状元郎,原本是翰林院最有前途的官员。 姜冕踩着锦凳钻进了马车里,他懒懒的靠着软枕,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李桁呢?” “他理应在流放的路上。”贺恂恭敬的回答,目光却落在了姜冕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姜冕生得很白,手背上露出淡淡的青色血管,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很是……勾人。 “过来。” 姜冕轻笑一声,朝着贺恂勾了勾手指。 贺恂依言凑上前去。 姜冕捏住了他的下巴,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贺恂,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得很漂亮。” 贺恂抿唇,他没说话。 姜冕见他不回答,似是有些无聊,随即便放开了手,道:“母后又同你说什么了?” 贺恂有些恍然,他抬眸看了姜冕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刚才的动作意欲何为。 “没什么,一些家常而已。” 老套的回答。 每每姜冕问出这个问题,他总是能得到这个回答。 于是他也不再问,索性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见姜冕闭上了眼睛,贺恂的目光就变得肆意起来,他用眼神描摹着太子殿下的轮廓——从勾魂摄魄的艳丽面孔到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到被腰带束起的窄腰,最终结束于微微曲起的两条长腿。 贺恂又觉得有些口干,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垂下了眼帘。 第四章 多谢殿下赏赐 马车晃动须臾,随着车前宦官的一声高唱,稳稳停在了东宫门前。 贺恂先行下车,看着侍女把脚凳放好,亲自扶着姜冕下来。 姜冕抓着他的手臂,白皙的手指在他袖口处留下几分温热。 “今晚你要回侯府么?”太子殿下一面向里面走着,一面问他。 贺恂原本是要回去的,可他听得出太子殿下的弦外之音,便道:“殿下有何吩咐?” “前几日乔逸承进献了几本极为有趣的话本,等晚上的时候你陪本宫同看。” 贺恂心下了然,原来是收了好东西想要同自己炫耀一番。 只不过姜冕口中的齐云生可不是什么好人,此人乃是京城纨绔之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诗书文章却一问三不知。 齐云生乐于巴结姜冕,姜冕对他送来的礼物也十分受用,故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殿下还是少同乔公子走动,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您恐怕又要挨骂了。” 姜冕瞥了他一眼,反常的为曾出言反驳,反而心情颇好:“贺公子,这次他进献于本宫的可是实打实的好玩意儿,到了晚上……可要叫你好好瞧瞧!” 贺恂赫然听到“贺公子”这三个字,便知太子殿下现在正是得意时候。 平日里姜冕对他没几分好脸色,除了直呼他大名“贺恂”便是称他为“小古板”,如今肯赏脸唤他一声“贺公子”,可谓是心情极好。 或许是受了姜冕的影响,贺恂也开始盼望起夜晚的到来。 两人一同用过了晚膳,姜冕先沐浴过便让人铺了床。 新月如眉弯,灯影半昏,人影摇曳。 贺恂一进门便看见白日里风流美艳的太子殿下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睡袍,手秉经书,斜靠着矮几旁的软垫。 第5章 他半湿的长发洒至腰间,跳动的烛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那种熟悉的干渴感又涌上了贺恂的喉间,他不动声色的上前,拿起窗台上的黄铜小剪刀剪了剪灯花。 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跳动一下,随即明亮几许。 姜冕抬起头,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玫瑰花露的香味:“你来了。” 贺恂点了点头,他总觉得今夜的太子殿下有些不一样。 姜冕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在矮几对面,然后从身后抽出几本薄薄的画本子来放到贺恂面前。 贺恂不解地看他,后者却示意他拿起来看看。 姜冕看着贺恂打开了其中一本,他抿了抿唇,道:“贺恂,你二十岁还未娶妻是不是不懂巫山云雨的极乐之处啊。” 贺恂这才看清了画本上的内容——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赫然画在纸上,两人正颠软倒凤,十分淫靡。 他眸色微暗,缓缓的放下了那本春宫图,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姜冕。 姜冕被他盯得有些发慌,原本想着戏弄他的玩心也收了不少,但碍于颜面,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别这么看本宫,本宫还有好东西送你。” 贺恂哑着嗓子:“殿下还准备了什么?” 姜冕拍了拍手,唤道:“进来吧。” 很快,一名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便从屏风外走了进来,她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如丝的媚眼便缠在了贺恂身上。 姜冕朝这女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朝着贺恂的怀里偎了过去。 “贺公子,软香温玉在怀,今晚上本宫的寝殿就先借给你了。” 姜冕站起身来拍了拍贺恂的肩膀,神色中颇为得意豁达。 贺恂喉结滚动,他推开怀中的女人,拉住了太子殿下的手腕:“别走。” 姜冕略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尴尬:“干什么?” 贺恂力气很大,他轻轻一扯,把姜冕扯到自己旁边:“微臣不想要这个礼物。” 姜冕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他冷哼道:“本宫的赏赐岂是你能不要的?” 贺恂盯着他,忽而笑道:“若殿下诚心赏赐微臣,倒不如满足微臣一个愿望。” “什么?”姜冕给那美姬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退下。 话说到了这份上,平常人早该千恩万谢说出自己的愿望了。 可贺恂偏偏不说话,反而低下头,垂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姜冕不懂他的意思,不由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没想好要什么愿望。” 贺恂眼神幽怨:“想好了,只是不想说。” 姜冕被这人气笑了,他道:“要本宫替你实现愿望的人是你,如今闭口不言的人也是你,贺恂,你可真难伺候啊!” 贺恂见太子动怒,也不害怕,反而变本加厉的委屈:“若是微臣说出来,殿下不肯满足微臣如何?” 姜冕挑眉道:“本宫一国储君,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那殿下就是愿意满足微臣的愿望了?”贺恂轻笑一声,缓缓靠近了姜冕几分,温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姜冕不自觉的往后仰着身子,逞强道:“自然。” 贺恂不许他逃脱,一手摸上了他的后腰,强制性的让他与自己贴得更近一点:“微臣斗胆,想要太子殿下作为礼物。” “什么……” 姜冕一语未完,就感到唇上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 贺恂在亲他! 这个认知让姜冕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要把贺恂推开,却发现后者力气极大,一双铁臂像是金箍一样紧紧地箍在身上,让人动弹不得。 一吻结束,太子殿下已经有些恍然了。 只是贺恂依旧不肯罢休,他将太子殿下扯到自己身前,低声道:“多谢殿下赏赐。” 阶上月色如水,庭前落英如乱雪,一帘幽梦,柳暗花侬,玉暖香融。 到了第二日正午,姜冕才勉强清醒了些。 他被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只得用胳膊遮挡着上半边脸。 他觉得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的疼,随即唤来彩明端来一杯清茶。 待到一盏茶饮尽,他才赫然想起昨夜的荒唐事来。 姜冕不由面热,绯红的霞光爬满了他的耳尖颈后。 “贺恂呢?”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第五章 伴读旷工了 彩明微不可闻的颤抖一下,她飞快的撇了一眼姜冕,见后者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细声细语的说:“贺公子正在门外跪着,说是甘愿受罚。” 她不知道这位贺公子又如何惹了太子爷不快,这么多年来这两人之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快,但无论太子殿下当时有多生气,事后都能被贺公子哄得服服帖帖。 可像今日这样,贺公子一大早就跪在太子寝宫门前脱冠请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让他进来。” 姜冕揉了揉眉心,仅仅这样一个小动作就牵扯到了某处隐秘,让他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恂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他身着里衣,发冠未束,任由头发垂在背后。 他缄默的走进屋来,眼神中少见的闪过几丝慌乱。 他恭恭敬敬地在姜冕塌下跪下,俯身行了个大礼,沉声道:“请太子殿下降罪。” 第6章 姜冕看着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嘴唇发青,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怪罪贺恂,毕竟也没哪条律法上写过伴读轻薄了太子该如何治罪。 太子殿下微微抬头,看了下面跪着的人半晌,越看越生气,最终忍不住抄起身后的软枕狠狠地朝贺恂掷了过去。 贺恂没有闪躲,总归这软枕打在身上也不疼,还是让眼前人消气才是最要紧的。 “自去领罚。” 姜冕脸色铁青,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贺恂。 贺恂是高皇后费尽心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所以他不能轻易地让贺恂离开东宫。 况且,昨日之事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的荒唐事,他也不能借题发挥,着实是令人苦恼。 贺恂倒是难得乖巧,他垂着头,躬身后退,很听话的去领罚了。 姜冕撇了撇嘴,朝着门外发作道:“程安,快去叫齐云生来,本宫有事找他!” 名为程安的暗卫昨夜在寝宫外守了一夜,自然知道太子和伴读昨夜的旖旎情事,他不动声色的给太子殿下行了礼,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东宫。 齐云生得了姜冕召唤,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他一边跟着宦官穿过繁复的雕花走廊,一边掩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姜冕已经起身了,他昨夜被贺恂不知节制地要了一次又一次,浑身又疼又酸,如今见客也只能设在隐秘的寝宫偏殿。 他斜斜的歪在软榻上,纵使腰后臀下尽是软枕,太子殿下还是不太舒服。 齐云生一见姜冕病恹恹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他感叹道:“这贺恂如此正直么?殿下不过赏他一个美姬,便让他对您大打出手、以下犯上!” 姜冕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大打出手倒是没有,至于这以下犯上么…… 齐云生敏锐地观察到了太子殿下的神情变化,他微微一愣,随即做出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怪不得微臣进来的时候看见几个下人把那姓贺的抬出去了呢,殿下您还是太心软,要我说还是得把他下诏狱才行,这谋害太子的罪名……” “打住,”姜冕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知道齐云生向来话多,若是不打断他恐怕他自己就能说上好一阵子,“你说贺恂刚才被抬出去了?” “是啊,微臣来的时候永乐侯府上的轿子就已经停在门口了,估计是来接他的吧。” 姜冕沉默了下来,他知道贺恂向来不喜欢坐轿,如今看来这位讨人厌的伴读确实是伤的不轻啊。 太子殿下有点苦恼了,他只是让贺恂下去领罚,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贺恂没能看上你带来的那个女人。” 或许是因为贺恂的原因,姜冕心乱如麻,口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什么?”齐云生吃惊的皱眉,“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美姬,他竟然还是看不上眼,他不会是柳下惠吧?” 说到这里,齐小公子又摇了摇头,否定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柳下惠,我看他或许根本不喜欢女人!” 姜冕一口茶水呛了出来,他剧烈的咳嗽着,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殿下你反应也忒大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吗,有许多人都爱南风,说不定这贺恂表面上看似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喜欢男人呢。” 齐云生依旧在喋喋不休地抒发着自己的观点,他还丝毫没有注意到姜冕的不对劲。 “行了,”姜冕匆匆打断了他,“他不爱美人,咱们的人就安插不到他身边,你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吧。” 齐云生颇为恨铁不成钢:“殿下,您可是太子,直接把人塞到他身边不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姜冕有些为难。 齐云生微微躬身,语气也变得严肃几分:“殿下,心慈对您来说未必是好事。” 姜冕自认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他善于伪装藏拙,心中却十分狠辣决绝,可他和贺恂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他还不想算计到自己的伴读身上去——尽管贺恂是高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贺恂的母亲乃是那位出身于伯爵府的永乐侯夫人,同高皇后是同伴闺中的手帕交,两人感情甚笃,更是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一段佳话。 更甚者,两人在二十年前同是有孕,又在同一天生产,最终是皇后娘娘后于侯爷夫人三刻生下皇子,姜冕就这样成了弟弟。 过往的记忆如乱絮,姜冕不愿再想,他斜撑着头,忍不住催促道:“还没到吗?” 彩明回道:“就快了,过了这条街就是。” 当姜冕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子的仪仗已经停在了永乐侯府门口。 他望着头上的匾额愣了片刻,才道:“走吧。” 因为姜冕和贺恂的关系在外人眼里还算的上亲厚,所以太子殿下也是永乐侯府的常客。 门外的家丁已经跑进去通传了,永乐侯夫妇急忙出来接驾。 姜冕虽然不喜欢贺恂,但却十分喜欢永乐侯和永乐侯夫人,他亲自扶了两人起身,负手而立,装作漫不经心道:“贺恂,还好吗?” 永乐侯夫人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像平时那样慈爱的笑起来:“多谢殿下记挂,犬子已无大碍了,如今正在他房中休息。”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有的章节需要审核有的章节不需要啊 第7章 第六章 伴读病了,太子探病 姜冕微不可闻的轻咳一声,他摆手道:“罢了,他虽犯了错,却也不是……却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况且他与本宫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在,本宫还是去看看他吧。” 永乐侯夫人见姜冕啰里啰嗦说了这么一堆,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去看贺恂的借口,她急忙应和道:“殿下仁慈,是江山社稷之福分。” 姜冕微微颔首,摆足了太子的架子欲走,却又被永乐侯夫人叫住了。 “殿下,这几日已经入秋了,下回出来还是穿件子厚衣裳才是。” 姜冕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下。 永乐侯夫人有时就会说一些听起来十分僭越的话,但正是这些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的关怀,才能让姜冕得到他所渴望的温暖。 有的时候,姜冕甚至会幻想自己的母亲也是一个像永乐侯夫人一样温柔美丽的妇人,而不是永远端庄淡漠、高高在上的皇后。 “贺恂,听说你大好了?” 姜冕为了避免尴尬特地在进门前拉长调子喊了一声,意外的没有听到屋里人的回应。 他略有些犹豫,在门口站在了半天,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却见一位水灵的姑娘端着一块红木托盘从拐角处过来。 他面上微赧,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你这是要给贺恂送进去?” 那姑娘见公子门前站着一人,一时间也是吓了一跳。好在她足够冷静,也足够懂礼数。 “回公子的话,这是夫人特地吩咐厨房为我们公子熬得参汤。” “哦,”姜冕不自然地上下打量了那姑娘一番,随即把那托盘半抢夺过来,“我去送吧。” 那姑娘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微微一愣,紧接着又得体笑道:“那就多谢贵人了。” 姜冕看着那姑娘的背影,心里那点子难受更加浓墨重彩,他微微抿唇,在心中痛骂贺恂是个骗子。 明明府中藏着如此绝色美姬,竟然昨晚上还能装作柳下惠的样子,真是可气。 姜冕目送那姑娘走远了,这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药味。 姜冕见贺恂的床幔重重叠叠地拢着,心中有些打鼓。 他把参汤放在桌上,自己放缓了脚步走到床前,轻声道:“贺恂,你睡着了吗?” 床幔里并无人回答,整个房间里静谧得有些诡异。 姜冕忍不住拨开床幔往里面看去,可惜这床幔厚重,把屋中所剩无几的光也挡得严严实实。 “殿下。” 沙哑低沉的声音把姜冕吓了一跳,随即他手腕一热,身体重心失衡,瞬间被贺恂扯着跌倒在了床上。 贺恂似乎发着高热,床幔里的温度很高,几乎一瞬间就蒸红了姜冕的脸。 贺恂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姜冕的颈间,这让太子殿下不由又想起了昨夜的荒唐情事。 太子殿下恼羞成怒的半撑着身子,怒斥道:“贺恂,你无礼!” 贺恂委委屈屈地抬头看姜冕:“殿下,微臣好疼。” 姜冕面色微晒:“那也是你活该的,谁让你……谁让你以上犯下的?” “以上犯下……”贺恂似乎是觉得这个词好笑,他轻笑几声,继续说,“这不是殿下许给臣的愿望吗,怎么回事以上犯下呢?” 姜冕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是以一个极为费力的姿势趴在床上。 看来贺恂这次真的伤的不轻。 这个认知让本就心软的太子殿下更加担心自己的小伴读。 虽然太子殿下不喜欢贺恂,但也算不上讨厌他,更何况贺恂是高皇后的人,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还会惹得高皇后不高兴。 姜冕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全然没有发现刚才还委委屈屈的伴读正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 “殿下是不生气了吗?” 贺恂捏捏姜冕的手,软声道。 姜冕微微一愣,把手从贺恂手下抽了出来,避重就轻:“你昨天是故意的吧?你院子里明明养着一个绝色美人,为何还要装作不近女色的样子?难道本宫就这么好骗吗?” 贺恂方才就听见了姜冕和李清如的对话,他早就想好了一番措辞:“殿下误会了,那姑娘是母亲硬要塞到微臣这里的,微臣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姜冕仔细看着贺恂的神色,观后者不像是说谎,才略放缓了语气:“你昨日所求的赏赐……意欲为何?” 贺恂垂下了头,没说话,房间重归寂寞。 姜冕不由怒火中烧,他掐着贺恂的脸,强迫他抬起头来:“贺恂,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本宫真的不会杀你吗?” 贺恂抿了抿唇,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道:“请殿下恕罪。” 姜冕蓦得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贺恂,冷哼一声,顺手拿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参汤,悉数泼在了贺恂脸上。 贺恂闭上眼,感受着参汤肆意洇湿了自己的床单被褥,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姜冕被他气得几乎要发狂,他虽不知自己为何生气,心里却是无比委屈。故而扭头就走,就当今日没有来过。 贺恂看着自己的房门被盛怒之下的太子殿下摔得震天响,不仅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还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8章 殿下这是吃醋了吗?真可爱。 当姜冕阴沉着脸冲出永乐候府时,可实实在在地把永乐候夫妇吓了一跳。 夫妇俩对视一眼,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冕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翻身上马,低声吩咐道:“走,去校场。”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自然是不敢触太子殿下的眉头,只是问道:“殿下可要知会秦将军一声?” “不用管他,等咱们到了他自然知道了。” 姜冕的神志略清明了一些,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缰绳,不紧不慢的出城去了。 秦旌到底还是事先知道了姜冕要来校场的消息——他为了探寻太子喜好特地从太子亲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校场了?” 秦旌远远地就看见了如美玉一般的太子殿下,他笑着迎上去,自然地从太子手中接过缰绳。 第七章 执着争宠的秦将军 姜冕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听说前几日覆朱国进贡了一把十分漂亮的鸢尾长弓?” 秦旌认识姜冕多年,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喜好,连忙命人把那把长弓取来。 姜冕接过长弓,爱不释手的摸索两下,这才放松了些:“知我者,秦将军也。” 秦旌望着姜冕爽朗开怀的样子,眸中也多了几分笑意,他拱手:“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姜冕笑着瞥了他一眼,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似是在开玩笑:“你我兄弟,还说什么客气话。” 秦旌身形微微一动,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嘴角上扬。 太子殿下不等秦旌回答就收回了手,重新抚摸起那把长弓来。 他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弓弦,过了半晌,才蓦然抬头,搭弓射箭,百步穿杨。 百米外的靶子随后微微颤动,靶心上赫然插着方才姜冕射出的那支羽箭。 “秦旌,”姜冕微微侧眸,顺手把鸢尾长弓交还到秦旌手中,似乎是在轻叹,“只有在你和齐云生身边时本宫才最能放松,咱们三人一起长大的情谊是旁人万万比不得的。” 秦旌手心微潮,他细细感受着鸢尾弓上残留的余温,竟不知死活的问:“殿下同贺公子似乎也是一同长大。” 姜冕似笑非笑地看了秦旌一眼,他在秦旌面前向来懒得伪装,他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脸颊,轻声道:“你在争宠吗,秦将军?” 秦旌已经好久没见过姜冕这种神态了,他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惹得太子殿下生气了。 他噤了声,手执长弓站在一旁,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姜冕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安抚性的拍了拍秦旌的肩膀,随口道:“本宫还记得贺恂是谁,不会乱了分寸的。” 秦旌对今早上的事也有所耳闻,他知道太子殿下素来心软,也因着受了不少恩惠,可他还是怕…… 然而太子殿下却好像已经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他颇为悠闲地骑着马,随意看着校场上训练的士兵,突然回头瞥了秦旌一眼。 秦旌还沉浸在方才说错话的自责中,他被太子这一眼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遇要回来了,大概就在最近这几日。” 太子口中提到的沈遇是西北战场上的杀神,常年驻守塞外,前年刚被封为征西大将军。 他所在的沈家亦是满门忠烈,世代为云朝戍边,若不是沈遇上个月在战场上受了伤,估计也不会这么快班师回朝。 秦旌虽说统管着京城内的禁军,可云朝最大的兵权到底还在沈遇手中。沈遇偏偏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参加党派之争。 姜冕在前几年也想着拉拢沈遇,可他还没来得及和沈将军说上几句话,就被后者“生人勿进”的气息逼得节节败退。 这个沈遇倒是和贺恂很像,都是这样正直得令人心烦,说不定他二人还能成为不错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太子不由笑了一下:自己和贺恂相处这么多年都算不上朋友,那沈遇又何德何能呢? “殿下?” 秦旌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姜冕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他虽不知后者因何发笑,却也觉得太子一笑起来俊朗无俦,十分惹眼。 “怎么?”姜冕微微回神,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殿下方才笑了。” “是吗,”姜冕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笑起来,“或许是想到了贺恂吧。” 又是贺恂! 秦旌心中难免有些愤懑了,他知道自己对太子殿下怀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把如此低贱的爱慕之情摆到明面上来。 可是贺恂也不过只是永乐候家的儿子,若论起官职来还没有他高,为什么贺恂就总能得到姜冕青眼呢? 姜冕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他继续说了说沈遇的事情,最后总结道:“你这几日好好表现,等到事成之后你就是整个云朝最有实权的将军。” 秦旌这才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谢太子殿下抬爱。” 姜冕见天色已暮,也不多留,只告诉秦旌自个儿明日还要来校场就离开了。 秦旌望着太子仪仗远去,受宠若惊许多,太子来校场一趟本就稀奇,如今却要连着几日都来了,属实是让他内心鼓舞。 第9章 用罢晚膳,太子殿下趴在床上又无聊起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免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同贺恂在这张床上做出的事来。 他瞬间羞红脸颊,就连耳朵根儿也红成了一片。 “彩明!彩明!” 尴尬的太子殿下大声喊着彩明的名字,希望借此忘掉昨晚发生的事情。 彩明捧着一碟糕点进来,慌张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姜冕不自然地撑起半边身子,装作漫不经心道:“贺恂怎么样了?” 彩明日夜伺候姜冕,自然知道太子殿下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不喜欢这个伴读,但其实心里很看重贺公子的。 “您早晨不是刚去过永乐候府吗,”彩明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服侍姜冕躺下,“贺公子身强力壮,不日便痊愈了,您不必担心。” 姜冕噤了声,闷闷不乐地躺回床上。他从未想过担心贺恂,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才随口问起的。 贺恂受伤不轻,一连几日都躺在家里将养。 没有贺恂管制的这几日,太子殿下可谓是玩疯了,他每日不是去校场找秦旌练剑骑马就是和齐云生满街乱逛,日子过得不能再惬意了。 这已经是贺恂卧病在床的第五天了,太子殿下如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校场,准备和自己的鸢尾长弓亲密一番。 秦旌早早地就候在那里了,他见姜冕策马而来,眼神一亮,上前去亲自牵住缰绳。 “殿下今日光彩照人啊。” “是吗?”姜冕笑着翻身下马,顺手解下自己的鹅黄披风,露出里面新做得银红色胡服来,“本宫原是不愿穿这件衣服的,奈何彩明说这颜色很衬本宫,这才穿了。” 第八章 雄竞修罗场,开始! 秦旌抿了抿唇,他不善诗书,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只得感叹:“殿下穿着衣服很好看。” 姜冕自小便知道自己生得艳丽,但他从不把艳丽的容貌当做资本,毕竟大丈夫建功立业,凭的是雄才武略,又不是姣好的容颜。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活动了活动身体。 可惜,还没等太子殿下开始射箭,原本守在围场外面的内侍就急匆匆跑了进来。 姜冕见他神色焦急,微微蹙眉:“怎么了,这样慌张。” 那内侍急喘了几口粗气,低声道:“殿下,贺公子来了。” 姜冕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围场外面看去。只见一辆青皮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赶车的人正是长跟着贺恂的那名小厮。 太子殿下压抑住内心的期待,轻声呵斥道:“他来了又怎样?只当本宫怕他吗?” 秦旌本就对贺恂颇有敌意,见状连忙道:“殿下若是不想看见他,末将找个由头打发了他便是。” “不必,”姜冕缓缓回头,重新从箭筒里拿了一支箭,“何必这么霸道呢,这校场也不是本宫的,他既然愿意来,那就来吧。” 话虽这样说,太子殿下也装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下一瞬他却不小心射脱了靶。 姜冕虽然课业不精,但这么多年来他在骑射上一直卓群于众皇子,很少会出现脱靶的情况。 “殿下这几日一直在这里同秦将军厮混么?” 不过是八月的天气,贺恂就已经披上了披风,他的脸色也依旧苍白,丝毫没有以往那种惹人厌的精神劲儿了。 姜冕顺手把长弓塞进秦旌怀里,他微微挑眉,道:“贺恂,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秦将军是什么奸佞吗?本宫如何就不能同他待在一起了?” 贺恂微微皱眉,又离得姜冕近了些:“秦将军自然不是奸佞,只是殿下您也知道,秦将军对您是百般顺从,这几日恐怕是纵得您都把功课给忘净了吧?” 太子殿下确实已经多日没有看过书了,他略心虚的抿了抿唇,勉强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敬东宫、以下犯上吗?” 秦旌更是看不得自己捧在心间上的殿下受委屈,他附和道:“贺公子,你虽然是太子伴读,但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揽住了姜冕的肩膀。 贺恂眸色骤然加深,他不是不知道秦旌对姜冕的心思,只是这么多年来秦旌一直恪守本分没有半分僭越,所以贺恂才对两人的交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姜冕不过是一连几日来校场射箭,秦旌就已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贺恂越想越气,他一把叩住姜冕的手腕,冷声道:“殿下,今日请回东宫读书吧。” 秦旌丝毫都不退让,他揽着姜冕肩膀的手也随之紧了紧,道:“殿下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姜冕不知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不知这二人为何会剑张跋扈到这个地步。 原先这两人虽然互看不顺眼,但好歹还能装作和谐相处的样子,怎么今日的火药味突然这么浓了? “殿下请回吧。” 贺恂又看向了姜冕,眼神中多了几分恳求。 “殿下,昨晚上西北刚送来一匹汗血宝马,您还没看过呢吧?” 秦旌不甘示弱的提出了诱惑条件。 太子殿下却是完全傻眼了,他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腕,可手腕被贺恂牢牢地抓着;他又尝试挪动自己的肩膀,可他整个人还被牢牢地按在秦旌怀中。 第10章 “罢了,这来都来一趟,不去看看那宝马岂不是可惜了。” 姜冕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甩开贺恂。 贺恂眼中闪过一抹手上颜色,表情也夸张得委屈起来。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姜冕的手腕,委屈道:“殿下既然想射箭那便去吧,可怜微臣为了让殿下多读些书,不顾父亲母亲劝阻执意前来,到底是……” 他还来不及说完这句话,就已经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十分厉害,身子都在颤抖,不多时眼角已经多了几点泪光。 姜冕何曾见过贺恂如此柔弱的样子,他略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己原先耀武扬威的伴读,担忧道:“你的伤还不好么?” “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只不过前几日又感了风寒。” 贺恂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斯文地擦了擦嘴角。 “既然得了风寒那就好好在家将养,何必跑出来受苦。”姜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却比刚才温柔多了。 贺恂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微臣知道殿下贪玩,生怕这几日殿下耽误了功课,又惹得陛下不快。” 姜冕虽然素来讨厌他的假正经,但见他拖着病体还惦记着自己的功课,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他轻叹一口气,头都没回:“罢了,秦将军,那汗血宝马改日再看吧,今日本宫先回去了。” 这下轮到秦旌傻眼了,他明明已经征得了和太子同行的机会,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贺恂给破坏了呢。 当他愣神之际,姜冕已经走向了自己的仪仗,只剩下贺恂还站在原地。 贺恂此时也没有了方才娇弱的样子,他挺直腰板,默不作声地望着秦旌,眼神中尽是得意与嘲讽。 秦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贺恂为了哄姜冕回去所作的戏。 他气得牙根痒痒,正想揭穿贺恂时,太子殿下又突然回头。 “贺恂,你快别吹风了,快些回马车上去吧。” 贺恂一瞬间又恢复了刚才那种病弱的状态,他微微躬身,极有礼貌地向秦旌拱手道别。 秦旌这一刻心里五味杂陈,他望着两人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把贺恂狠狠地揍一顿才好。 为了表示身为东宫的仁慈,姜冕特地和贺恂一同乘马车回去。 贺恂依旧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他斜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 姜冕没有出声,他鲜少地静默下来。 他看贺恂如此脆弱,心里竟然也泛起了一阵难受。 太子殿下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抿了抿唇,轻柔地揽过平日里那个讨人厌地伴读,让他能够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舒服一些。 贺恂感受着耳边蓬勃的心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不易察觉地弧度。 【作者有话说】:咱们贺伴读主打一个绿茶 第九章 想要撇清关系的太子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日,贺恂的风寒也终于痊愈了。 太子殿下苦着脸看着生龙活虎的伴读给自己搬来了一摞书,恨不得立即让这人再病上几日。 可他转念又想到了贺恂生病时那惨兮兮的模样,于心不忍,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恂清点着书卷的数目,口气不容置疑:“殿下这几日落下的功课都在这里了,臣陪您一起看吧。” 太子殿下刚想摆手拒绝,却看到贺恂已经在自己身边坐好了。 贺恂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摆在最上面的卷藉放在太子面前,示意太子先看着。 好几日没温书的姜冕看见这密密麻麻的字眼只觉得头晕,但他也深知贺恂的脾性,若是他今日不听话念书,估计这位小古板又要去找皇后娘娘理论了。 装模做样的看了几行字,姜冕的心思就不在温书上了。 过几日便是秋猃,秦旌又寻了那么好的鸢尾弓来给他,他实在是不想闷在屋子里读书。 贺恂看出他走神,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殿下在想什么?” 太子殿下回了神,一扭头才发现贺恂的俊脸近在咫尺。 姜冕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为何,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和贺恂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想出去骑马射箭。” 贺恂瞧了他一眼,笑道:“不可,要温书。” 姜冕觉得他这一眼怪怪的:“总不能一整日都呆在房间里温书。” 贺恂似乎靠近了他一些:“为何不可,殿下有几日没读书了?” 姜冕想反驳他,却闻到了贺恂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贺恂这人不爱熏香,更不喜欢佩戴浓香香囊,这还是姜冕第一次留意到他身上的香味。 想到这里,姜冕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变态,耳尖也倏然变红了。 贺恂装作有没看见他的变化,道:“太子殿下是不想和臣呆一整天吧?” 若是平时听到这话,姜冕必定会冷嘲热讽后再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在贺恂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撒娇意味。 不对劲,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太子殿下心中警铃大作,他和贺恂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微妙了。 姜冕猛然起身,冷声道:“贺恂,你未免有些太得意了吧?” 贺恂神色微变,站起身来跪在一旁,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12章 贺恂似乎在刻意的和自己保持距离。 仔细想想,贺恂虽然和之前一样催他做功课,却很少再关心他了。 若是以前,太子殿下想在用过午膳后接着再吃桂花酪,必然要被贺伴读数落一阵。 贺伴读肯定会说此物过于甜腻,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他估计还会说,桂花酪中不许加冰块儿,不然吃了就要腹痛。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就会摆足架子,非要吃上一口冰桂花酪才行。 想到往日种种,太子殿下立即觉得桂花酪也无味了。 他烦闷地站起身来,走到贺恂面前,挡住后者的大半光亮。 贺恂疑惑地抬头。 姜冕抿唇,问道:“你生气了?” 贺恂脸色不变:“没有。” 姜冕死死地盯着贺恂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可惜对方波澜不惊,太子殿下什么也没看出了。 姜冕说:“没有就好,你身为臣子不该跟本宫生气。” 贺恂迅速低下了头,轻声应了一声。 太子殿下烦闷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说给贺恂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两人就一直维持这种相安无事又微妙的氛围战战兢兢的过了好几天。 贺恂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太子殿下也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还好,沈遇回京的事情让姜冕忙了起来,他也就无暇再去顾及贺恂许多了。 姜冕身为一国储君,代表皇帝去城门口迎接沈遇进京。 那一日风很大,京城内外飞沙走石,贺恂也少见的没有跟着一起。 太子殿下身披鹅黄色缎面披风站在城墙上,衣袂纷飞,十分惹眼。 沈遇一眼就看见了城墙上的太子。 他面无表情的想:果真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太子是个绣花枕头。 姜冕不知道自己在沈遇心里的印象这么差,他笑着迎上去嘘寒问暖。 “沈将军,久仰久仰!” 为了表示东宫仁厚,姜冕特地平易近人的同沈遇并肩而行。 沈遇却很冷淡,他微微后退半个身位,敷衍地点了点头。 姜冕热脸贴了冷屁股,他心里有些不爽,却依旧笑着。 “本宫早就听闻沈将军神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呀!” 沈遇很会阴阳怪气:“殿下也和传闻中一样。” 姜冕有些尴尬,不用想也知道有关于他的“传闻”都是什么性质的。 可这沈遇手握军权,是老皇帝的心腹之臣,又有赫赫战功在身,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总之,是他一个草包太子得罪不起的。 “本宫前几年尤为钦佩将军,曾多次遣人给将军送书信,将军可收到了?” 沈遇满脸疏离:“末将忙于军中事务,并未收到太子书信。” 虽说姜冕早就猜到沈遇不会给自己正面回答,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西子捧心壮:“将军真是辜负了本宫一颗炽热真心啊。” 沈遇终于正眼看了姜冕一眼。 只一眼就加深了太子在沈遇心中的刻板印象。 还真是个花瓶啊,沈将军如是想。 由于沈遇身上还带着旧伤,所以老皇帝并未大摆筵席,只是多给了些赏赐,让他回府休息。 姜冕身为太子,也就顺着老皇帝的意思又给沈遇多添了许多赏赐,顺水推舟得了一个重情义的好名声。 “皇兄对沈将军真是无微不至呢。” 姜冕听到这个令人头痛的声音,揉了揉眼角:“五弟,更深露重你怎么还不回府?” 姜翎在黑暗中走到姜冕身边:“皇兄今日和沈将军都说了什么?” “无他,一些家常罢了。” 姜冕一直在避免和自己这个狼子野心的庶弟见面,但像今日这种场合兄弟两人难免会见到。 “皇兄,臣弟母妃说做太子很累,天天要同这些文臣武将应酬,是不是真的?” 姜翎笑嘻嘻的问,却死死的盯着姜冕的眼睛。 姜冕伸了个懒腰:“自然,本宫今日忙里忙外还未曾和府中爱姬亲热。” 姜翎眼珠一转:“听说皇兄上个月又在万季楼被贺公子逮到了?” “你在哪听得如此浑话?”姜冕装作尴尬慌乱。 姜翎嗤笑:“京城里都传遍了,说皇兄你御下太过宽宥被贺恂牵着鼻子走呢!” 姜冕又装作一副生气模样,信誓旦旦的要回去惩罚贺恂。 姜翎看着自己太子哥哥气冲冲的背影,眼神深不见底。 他摸了摸唇角,喃喃自语道:“太子难不成……真是个傻的?” 姜冕走远了才恢复了常态,他微微回眸,冷笑一声。 贺恂站在马车前等了他许久,见他上来便道:“殿下哪去了?” “遇见了五弟,说了几句话。” 贺恂知道姜翎和姜冕不对付,他本想多问几句,却又生生止住了。 姜冕上了马车,又朝他招手:“上来与本宫同乘吧。” 贺恂本想拒绝,可姜冕此时已经放下了门帘,他也就只能乖乖上去。 两人各自占据马车的一方角落,谁也不肯说话。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东宫门口。 马车停了下来,姜冕却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没有丝毫要下车的意思。 第13章 贺恂说:“殿下,东宫到了。” 姜冕依旧闭着眼睛,他声音很小:“别生气了。” 贺恂一愣,却没回答。 姜冕睁开了眼睛,塞给贺恂一块儿糕点:“别气了,本宫在席上给你拿了桂花糕。” 说吧,太子殿下就自顾自下了车。 贺恂独自坐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桂花糕的手帕。 桂花糕已经碎成了小块,但贺恂还是捏起来吃了一口。 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贺伴读终于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真心笑容。 【作者有话说】:嗯,就是要老婆哄才能好 第十一章 就要穿情侣装 秋狝当日姜冕难得起了个大早。 彩明在前一晚就给他准备好了秋狝穿得衣服,其中还有一条极其漂亮威风的金色披风。 姜冕奇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新衣服?” 彩明悉心为他穿戴好披风,笑道:“殿下不知,这是贺公子前几日送来的。贺公子说围场风大,太子穿着这披风暖和些。” 姜冕点头,贺恂眼光属实不错,这件披风确实衬得人英姿勃发。 可当太子殿下见到贺恂的那一刻又觉得有点不对了。 无论怎么看,贺恂身上穿着的那件银色披风,除了颜色与自己身上这件不同,其款式做工明显是一模一样的。 太子殿下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伴读,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礼官叫走了。 秋狝的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围场,秦旌早就在门口等待接驾了。 在正式的狩猎开始之前还有许多无聊的仪式,姜冕实在呆不下去,便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去。 “殿下!” 姜冕打了个激灵,一回头才发现是秦旌和齐云生。 “殿下,您交代的事情末将已经办妥了。” 秦旌上前一步,把一张地图塞给了姜冕。 姜冕打开地图看了一眼,道:“你所找的猛兽不会伤了公主吧?” “自然不会,那白虎是末将训练好了的,断不会出事的。” 姜冕点了点头,但心里依旧有些担忧。 齐云生显然也觉得有些担心:“殿下,此事公主可是愿意的?” “月儿……很识大体。” “殿下放心,这白虎虽看起来吓人,却不会真的伤人,到时候那沈遇孤立无援之际只要公主带着亲卫队出现便可保他性命无虞。” 姜冕年少时曾想过拉拢沈遇,却不想自己送去的书信对方根本没回过。 所以他做了一个局,做了一个携恩求报的局。 秦旌会在沈遇落单时将那白虎放在他附近,待到沈遇六神无主时,姜映月就会带着亲卫队从天而降解救沈将军。 这样天大的救命之恩,沈遇不可能视若无睹的。 齐云生最后总结道:“沈遇此人最重情义,若是此计可成,日后便不愁兵马。” 此时布围已经结束,围场内震天高的万岁呼声让姜冕来不及多想,匆匆离去。 姜冕刚回到围场,就被一旁的贺恂扯住了袖子。 “殿下去哪了?”贺恂紧贴着姜冕的耳朵,声音很低。 太子殿下觉得耳尖痒痒的:“出去方便一下。” 贺恂轻笑:“这披风是臣选了许久才选出来的,殿下可喜欢?” 姜冕见他没起疑心,也没注意到他的语气,随口道:“你选的总不会错。”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到了王孙贵族们围猎的环节了。 老皇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姜冕和姜翎两个成年皇子。 所以,皇帝对他的两个儿子也寄予了厚望。 “太子,老五,你们身为孤的儿子,应当勇冠三军,为诸位爱卿做个表率。” 姜冕微笑着看着高位上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心思却完全不再狩猎上。 倒是姜翎野心勃勃,却装作谦虚:“父皇,太子身为储君,又是兄长,必然是要得头筹的。” 姜冕装傻:“父皇,若儿臣得了头筹可有什么奖励?” 老皇帝笑道:“得头筹者孤可许他一个愿望。” 姜冕立即装作高兴的模样:“那儿臣可不客气了。” 说罢,他便行礼上马,策马走到队伍的前面去。 姜翎没想到太子连装都不屑于装,他气哼哼的跟在姜冕后头,咬牙道:“皇兄真是好大的口气呀。” 姜冕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你不如本宫的吗?” “那是自然,皇兄骑射无双,京中谁人不知……” “既然你知道,那这头筹本宫拿定了。” 姜冕说罢,留下一个得意的笑容,挥鞭离去。 姜翎看着他的背影,恨极了他的意气风发。 可惜,太子殿下骑射卓然,却不喜与人争锋,头筹之事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惹姜翎不快的。 他骑着马悠然悠然进了围猎的林子,不多久就屏退众人自个儿逛了起来。 姜冕久在京中,很少见如此自然风光,他下马踱步,肆意感受着此刻的惬意。 “殿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太子殿下一跳。 姜冕回头,看清来人后不由皱眉:“贺恂,你怎么在这?不是不让你们跟来吗?” 贺恂朝姜冕走了过去,正色道:“臣与随从们走丢了。” 第14章 姜冕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不似做伪,才放下心来。 他本意同沈遇走相反的方向,这样沈遇出了事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按理说贺恂应该和大部队一起往西边去了,就算是走丢也不会走到这里来。 太子殿下又看了贺伴读一会儿,可后者已经坐在小溪边发起了呆,怎么看也不想是图谋不轨的样子。 溪水潺潺,伴着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落花随风落在了贺恂的肩膀上。 太子殿下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为他拂去了肩上的落花。 “殿下,”贺恂突然抓住了姜冕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这里是不是很好?” 姜冕感觉自己的脸颊要烧起来了,他慌忙抽出了手。 “很好,山清水秀。” 贺恂望着远方:“若是余生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也很不错。” 姜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不太明白贺恂的意思。 虽然贺恂同他关系微妙,但怎么说也是他的伴读,来日自己登基,贺恂必然要留在京中谋个一官半职。 还是说贺恂不想在朝中厮混想要归隐山林? 太子殿下立即否定了这项可能,以贺恂热爱写策论的程度来说,他不可能归隐山林的。 “殿下饿了吗,臣正好猎了一只野兔……” 不等姜冕相处一个合适的答案,贺恂已经自顾自站起身去取野兔了。 这下轮到太子殿下坐在小溪边思考人生了。 贺恂的建议其实很不错,可他身为太子注定与粗茶淡饭、举案齐眉的平凡幸福生活无缘了。 何况也没有能和他举案齐眉的人选。 京中的贵女们无一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而且这些贵女们大概率是享受不了粗茶淡饭的。 倒是贺恂忍耐度比较高,看起来也不是多娇生惯养的人…… 想到这里,太子殿下打了个寒战,这种事他怎么会想到贺恂呢 【作者有话说】:哈哈太子殿下把五弟当小宠物逗~ 求收藏呀~ 第十二章 计划有变 正当太子殿下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尴尬无比、贺恂认真拔兔子毛的时候,一声极为清晰的虎啸从不远处传来。 姜冕一下子就抬起了头,他知道这围场原本是没有老虎的,若是有,那边是秦旌放进来额那一只。 冷汗顺着姜冕的额头划了下来。 不会吧,难道是沈遇识破了他的计谋? 贺恂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把太子殿下揽进怀里:“殿下别怕,咱们现在就走。” 可惜,他这话说完了,两人已经走不了了。 只见一个人影迅速的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那人身上带着几处伤痕,手里握着一只折断了的弓。 “沈将军……” 姜冕估计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沈遇看到面前的两人后也有些愕然,他与贺恂匆匆对视一眼,道:“殿下,贺公子,末将方才与一白虎缠斗,那白虎估计还在附近。” 仿佛是为了应证沈遇所说的话,一声近在咫尺的虎啸让三人脸色皆变。 姜冕反应迅速,他们现在人手不足,走才是上计。 太子殿下利落的翻身上马,说:“贺恂,你与沈将军同乘一马,咱们快些走!” 贺恂眸色一暗,扯住姜冕手边的缰绳就坐在了他身后。 “殿下比沈将军瘦些,还是臣与殿下共乘吧。” 姜冕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也就任由贺恂安排。 沈遇此时也骑上了贺恂的马,三人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那白虎却仿佛发了狂,在三人后面穷追不舍。 沈遇有心护持前面两人,故而跑在最后。 不料那白虎飞身一扑,竟然生生咬住了沈遇坐骑的后腿。 那马悲鸣一声向后仰倒,沈遇不受控制的滚下马来。 还好他反应够快,落地的一瞬间就往旁边扑去。 姜冕心中警铃大作,他可不能让沈遇死了! 于是太子殿下拉弓搭箭,转头的一瞬间便放箭只中那白虎的眼睛。 借着,姜冕抢过缰绳要回身去救沈遇。 贺恂却强硬的拉住了姜冕的手:“殿下身子金贵,咱们先走吧。” 姜冕不敢想沈遇死后那令人垂涎的兵权会交到谁手里,情急之下,他翻身下马,竟然只身前去营救沈遇。 贺恂心下一凛,连忙射出一箭拖延时间,自己也下马去拉姜冕。 沈遇不愧是征战多年的将军,他凭着一股子狠劲儿,拼了命的拿到了贺恂挂在马鞍上的弯刀,一刀便划破了那白虎的咽喉。 滚烫的鲜血喷了沈遇满身,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杀神。 姜冕这才止住脚步,回过神后手腕处剧烈的疼痛让他皱眉。 太子殿下甩开贺恂拉着自己的手:“你攥疼我了!” 贺恂看着太子殿下因为紧张和生气而发红的脸,心想:殿下这是在撒娇吗? 姜冕没发现伴读的小心思,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故作关心的朝沈遇走去。 “沈将军,你没事吧?” 沈遇怎么可能没事,他拿开捂在腰上的手,一片手掌大小的伤口出现在姜冕面前。 他竟被那白虎生生撕扯下一块儿皮肉来! 太子殿下深知这是表现的好机会,他从自己随身的锦囊里拿出药粉来。 第15章 “沈将军,这是临行前湖阳公主给本宫的,对外伤最有用了。” 说罢,姜冕就要亲自为沈遇上药。 还不等沈遇拒绝,贺恂率先挡在了太子面前。 贺恂很平淡的说:“让臣来吧。” 说罢,他也不管姜冕是否同意,自顾自的拿起那药粉就要往沈遇的伤口上撒。 “……贺公子,”沈遇眼神闪烁,挡住了贺恂的手,“还是末将自己来吧。” 贺恂却没有搭理他,态度强硬的要为沈遇上药。 太子殿下见惯了贺恂这臭屁样子:“沈将军,既然他愿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沈遇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三人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天色渐晚。 太子殿下的肚子饿得咕噜噜的叫,他催促道:“贺恂方才那个野兔……” 姜冕说到一半,才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不由抓紧了贺恂的袖子:“这里似乎不是我们来时的路……” 贺恂环顾四周,道:“这里咱们没有来过。” 沈遇一如既往缄默。 太子殿下的心又揪了起来:“现在怎么办?” 贺恂拍拍他的手背:“陛下看我们不回去肯定会派人来找的,这围场不大,殿下不必担心。” 姜冕没说话,他担心的不是回不去,而是姜翎和其母妃陈贵妃。 姜翎觊觎东宫之位良久,如此天赐良机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而现在,他身边只有沈遇和贺恂。 更可怕的是,他和这俩人之间还隔着无数道弯弯绕绕。 在太子殿下胡思乱想之际,贺恂变戏法似的又在草丛里捉了一只山鸡,如今正在忙着拔毛。 不一会儿姜冕就坐在篝火旁吃起了香喷喷的烤鸡,他一边放空一边啃着贺恂递过来的鸡腿,完全没发现沈遇也坐了过来。 沈遇是一个冷漠严肃的人,他思量半天,缓缓开口:“多谢殿下方才施以援手。” 姜冕抬起眼皮撇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是沈将军神勇。” 沈遇下意识的看了贺恂一眼,可后者低着头添柴没什么反应。 姜冕从贺恂腰间扯下一块手帕揩了揩嘴角,微微颔首,望向沈遇。 沈遇正巧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第一次与太子殿下对视了。 当今东宫果真美得不可方物,沈将军如是想。 贺恂适时递给沈遇一块鸡肉:“沈将军也吃一点吧。” 沈遇这才回过神来,他嚼着鸡肉,心想:这贺公子明明是笑着说话,怎么语气听起来咬牙切齿的? 姜冕撑着贺恂的肩膀站起身来,他皱眉:“什么时候了?本宫的脚好疼。” “殿下别急,天才刚黑呢。” 贺恂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把姜冕抱到旁边的石头上。 他小心翼翼地帮太子殿下脱掉马靴,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来,悉心包在太子殿下被磨红的脚掌上。 姜冕娇气的很,一点疼都受不了,他一脚踩在贺恂大腿上,道:“疼死了,你不能轻点吗?” 贺恂没吭声,他呼吸重了几分,手上的动作却又轻柔了许多。 沈遇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感觉颇为微妙。 【作者有话说】:沈将军好亮的电灯泡! ps:最近在看叶广岑老师的《采桑子》,感觉造化弄人,令人唏嘘。宝子们有空可以看看~ 第十三章 为爱跳崖 太子殿下脚不疼了,就半靠着贺恂看星星。 他望着天空中闪烁不明的星斗,突然说:“咱们小的时候常去屋顶上玩,被母后发现了总是先责罚本宫。” 贺恂轻声道:“可最后的娘娘打得手板不都是臣替陛下受着吗?” 姜冕哼道:“你是伴读,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沈遇缄默的蹲在一旁擦拭弯刀,装作自己是个木头人。 “父皇怎么还没找到本宫……” 不及姜冕说完,一支利箭破风而来,擦着姜冕头上的金冠掉在地上。 贺恂一瞬间就把姜冕护在了身后,他扭头对沈遇说:“沈将军,务必护太子周全!” 沈遇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机持刀护持在姜冕身边。 此时,许多黑衣人从天而降。 夜色茫茫,月光微亮,姜冕根本看不清他们是何方势力。 沈遇和贺恂与他们缠斗一会儿,渐渐因为人海战术体力不支。 正当此时又有一伙人加入了战场,几下就把那些黑衣人解决了。 姜冕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些把他们救下来的人似乎也是些生面孔。 “殿下您没事吧,我等是秦将军麾下的亲军,特地接您回去。” 秦旌的人? 太子殿下放松了一些,他微微点头,走到那人身边:“秦旌在何处?” 那人说:“秦将军就在前面三里的地方等您。” 姜冕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怪异的感觉:“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属下与将军分头寻找。”那人对答如流。 姜冕握住了别在腰上的佩剑:“为何不点灯?” 那人一愣,又道:“属下怕心怀不轨之人跟来。” 姜冕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脖颈处却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太子殿下堪堪躲过,只有耳边的一缕碎发被削了下来。 第16章 “殿下!” 贺恂惊呼一声,飞身上前,一脚把站在姜冕身边的人踢飞。 那人见自己奸计被识破,索性也不装了,招呼着手下就一拥而上。 姜冕知道此时寡不敌众,他拉起贺恂就狂奔起来。 可是林中道路崎岖,再加上天黑的缘故,姜冕一脚踩空竟从一处山崖滚下去了。 贺恂心中一凛,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姜冕跳了下去,一把抱住了后者。 沈遇站在山崖处有些迷茫了,他看着身后的追兵,最终还是选择去找贺恂和姜冕。 因为夜晚林深雾重,这山崖从上面看起来深不见底,其高度却不算很高。 山崖上的追兵见到此景,大都认为这三人活不了了,便纷纷转头离去。 姜冕听着上面没了动静,松了一口气,他是被贺恂抱在怀里滚下来的,故而伤得并不重。 沈遇除了几处擦伤也无大碍。 只有贺恂狼狈至极,原本漂亮的银色披风都碎成了烂布条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太子殿下慌了神:“贺恂,你怎么样” 贺恂把头紧贴在太子胸前,哼唧道:“殿下,臣好疼。” 这下姜冕更慌乱了,他知道,贺恂很能忍痛,估计此刻是痛极了吧。 太子殿下急得都快哭了,他喃喃道:“对不起贺恂,都怪我。” 贺恂睁开眼睛,望着太子痛苦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举起自己一只红肿的胳膊,道:“殿下吹一吹就不疼了。” 姜冕的心情立即从焦急过渡到了羞愤:“贺恂,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贺恂把脸埋进太子殿下胸口,肆意的吮吸着来自姜冕身上的香气。 姜冕见贺恂如此难受,只能别别扭扭的吹了吹他的手腕。 沈遇站得很远,假装看不见这边的情况。 三人在山崖下休整片刻,就看见山坡上出现了点点火光。 紧接着,秦旌焦急的喊声传来:“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 姜冕惊喜的站起身,高声喊道:“秦旌,快些下来,我们在下面!” 秦旌连忙带着几队人马下到了山崖下面。 当他看见沈遇、贺恂都同姜冕在一起时,脸色变得很微妙。 紧接着,他又发现贺恂是被太子殿下抱在怀里的,于是就变得愤怒。 他走上前去把贺恂从姜冕怀里拉起来,关切道:“殿下您没事吧?” 姜冕却只盯着贺恂:“你小心些,贺伴读受伤了。” 秦旌不得已安排了几个将士过来扶着贺恂,然后自己又要去搀姜冕。 太子殿下却摆了摆手,冷声道:“本宫没事,先回营地吧。” 众人回了营地,姜冕先安排贺恂回去休息疗伤,他自己独自去面见皇帝。 不出姜冕所料,不仅仅是皇帝皇后,就连姜翎和陈贵妃也在帐中等他。 姜翎和陈贵妃在看到姜冕完好无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不过这母子俩是卖乖的高手,很快就调整了心态。 陈贵妃故作轻松的摸了摸心口,念道:“阿弥陀佛,臣妾就说太子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高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朝姜冕招手:“冕儿,快过来让母后瞧瞧。” 姜冕顺从地走到高后面前,他低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声音有些哽咽:“母后,有人要杀儿臣!” 高后敷衍地摸了摸姜冕的发顶,道:“是谁要杀我儿?” 老皇帝也颇为震怒:“太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冕抬头,瞥了陈贵妃母子一眼,随即流泪道:“儿臣所说皆为实言,儿臣差点就没命了!” 老皇帝一边吩咐人彻查此事,一边数落姜冕:“太子你未免太过软弱,你身为储君,理应更有主见,一遇见事就向皇后哭啼告状像什么样子。” 姜冕立即更委屈了,他看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才终于安生下来。 姜翎虽然没能成功拔出姜冕这个眼中钉,却也是乐得看草包太子哥哥挨训。 待到众人散去,高皇后又单独留下了姜冕。 高皇后坐在上座,漫不经心地剪着烛花。 她说:“冕儿,母后跟你说过,如今朝中多股势力都盯着东宫,你怎么……” 姜冕抿了抿嘴,道:“母后也怪儿臣?” 高后叹了口气,看向姜冕。 “我儿,你知道这东宫之位不过是你父皇顾恋先后、可怜咱们母子才给的,你怎么就不能让母后省心些呢?” 姜冕委屈道:“孩儿知道了。” 高后揉了揉眉心,让姜冕下去休息。 出了皇后的帐子,姜冕脸上的委屈立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厌烦和冷漠。 从小到大只要姜冕有一点做的不对,皇后就会提起那个传闻中的先后。 先后是老皇帝的白月光,更是高皇后的姐姐,故而世人常称高家姐妹为“大小高后”。 姜冕冷笑一声,他揉了揉额角,朝贺恂所在的帐篷走去。 【作者有话说】:沈遇:或许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收藏收藏~可怜可怜吧呜呜 第十四章 求赐婚 贺恂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太子殿下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贺恂的睡颜。 他把玩着贺恂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心想:贺恂不烦人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第17章 贺恂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轻哼一声,却没有张开眼睛。 太子殿下大胆的趴在贺恂身边,他问:“贺恂,你说这太子怎么这么难当?” 贺恂理所当然的没回答。 姜冕也觉得自己可笑,他直起身子,摸了摸贺恂的脸。 贺恂恍惚间仿佛听见太子殿下说:“贺恂,本宫是太子,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贺伴读猛然睁开了眼睛,可屋子里却没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他又闭上了眼,确信刚才听到的话不过是梦境罢了。 到了第二日,皇帝开宴,论功行赏。 沈遇猎得白虎,自然拔得头筹。 姜冕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小声问贺恂:“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贺恂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秦旌,道:“都是皮外伤,已经没事了。” 姜冕捏了捏贺恂的胳膊,道:“可不要硬撑。” 贺恂低笑着靠近姜冕:“殿下心疼臣了?” 姜冕耳尖通红,选择性失聪。 沈遇被皇帝叫到了名字,他恭敬上前行礼,跪在殿中央。 此时,许多世家小姐都发出了惊叹,谁能想到这样英武标致的一个人还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大英雄呢。 姜映月坐在一席贵女之首,目光缓缓从沈遇脸上移到了自家太子兄长脸上。 姜冕像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让后者稍稍安心了些。 “沈爱卿,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遇低着头跪在地上,露出一段脖颈,他额上渗出几滴细汗,良久不言。 老皇帝眯眼:“沈爱卿可是没想好?” 沈遇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又悲壮的说:“末将想求陛下重查当日李家的案子。” 此话一出,整个席间安静极了,就连原本还算热络的氛围也变得冰冷凝固。 姜冕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敢替李家求恩典。 要知道,当时李家所犯下的可是诛九族的谋逆之罪,老皇帝生了好大的气,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对这件事说三道四。 就连姜冕也什么都没敢做。 真是疯了! 姜冕皱起了眉头。 怎么之前没人告诉过他沈遇是个疯子? 若沈遇真的激怒了老皇帝被收回兵权,到时候这百万雄兵落在谁手里就不一定了。 长久的沉默后,老皇帝率先在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那双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沈遇:“沈遇,你知不知道李家按什么罪下得大狱?” 沈遇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家的案子在当时可谓是轰动全国,就算是远在边疆也必定是有所耳闻的。 只见他匍匐在地,道:“末将知道,但末将觉得李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皇帝气极反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金樽砸向了沈遇。 “那你的意思是说,朕是个偏听偏信的昏君了?” 大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姜冕握着桌角的手指骨节泛白,他正疯狂思考该如何帮沈遇脱险。 “父皇莫要动怒,沈将军世代忠良,必定是受了蛊惑才说出如此狂悖之言的。” 一抹红色的娇小身影率先占了出来。 姜映月从桌旁走至沈遇身边,摇曳的红色裙摆拂过了沈遇的手背。 老皇帝向来溺爱姜映月,何况他也不是真心的想怎么样沈遇。 毕竟沈遇有着赫赫战功,如若此时对沈遇发难,大多会留下兔死狗烹的骂名。 老皇帝缓了缓脸色,说:“月儿怎么突然替沈将军说话了?” 姜映月展颜一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她俏皮道:“儿臣喜欢沈将军,想要他做驸马。” 沈遇身形一颤,只是依旧低着头。 姜冕则有些坐不住了,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坐在一旁的贺恂似乎感觉到了姜冕的不对劲,他把欠着身子的太子殿下摁回座位,笛声道:“殿下脸色欠佳,可是难受?” 姜冕看了贺恂一眼,后者的神情很自如,似乎看不见眼前的闹剧似的。 贺恂淡淡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堂上的老皇帝笑眯眯的开口:“沈爱卿,公主都如此说了,你可愿意?” 沈遇这次终于抬起了头:“陛下恕罪,末将早有婚约。” 说罢,他又一个头磕在地上,颇有一种悲壮的死志。 老皇帝彻底被沈遇激怒了,他拍案厉声道:“沈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遇匍匐在地上:“末将先前早同李家的三小姐定亲了,臣不能耽误公主!” 老皇帝冷笑一声:“你是因为此事才要求孤重查当年李家的案子吧?” 沈遇刚想说不是,却被姜映月一脚踢翻在地。 姜映月气得脸色涨红:“沈遇,本宫何处比不上李家的女儿?竟由你如此欺辱?” 沈遇这才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清了公主的脸。 说实话,若论样貌,姜映月绝对是比李三小姐出众不少的,而且她身份尊贵,颇得帝后宠爱…… 沈遇摇了摇头,可他不能因为李家落魄就背信弃义…… 姜冕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头痛。 他站起身来,道:“沈将军,你能否看在本宫救过你的份儿上,答应了公主?” 第18章 这下沈遇完全被架在了火上。 一国的太子、公主以至于皇帝都在让他答应这桩婚事,他又怎么能拒绝? 不死心的沈遇偷偷看了贺恂一眼。 贺恂低着眼没看他,却悄悄点了点头。 沈遇忍辱负重的闭上了眼,行礼道:“谢主隆恩。”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沈遇的妥协下变得有些缓和,只是周遭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姜冕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坐回座位,只觉得浑身无力。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字数有点少 第十五章 强吻 原本一顿宾主尽欢的论功宴被这一场闹剧搅得不欢而散。 身为罪魁祸首的沈遇离开时走得飞快。 姜冕喘着粗气追上了他:“沈将军,请留步!” 沈遇见到来人是姜冕,脸上的神色颇为微妙。 他拱手行礼:“殿下,有何事吩咐?” 姜冕轻叹了一口气,道:“湖阳公主自小便爱看将军的话本子,也自是仰慕将军已久,今日行径虽然荒唐大胆,但也是小女儿家春心萌动,将军还请见谅。” 沈遇微微垂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冕又说:“无论如何,还请将军要善待公主。” 沈遇仿佛自嘲般笑道:“公主乃是千金之躯,末将自然不敢怠慢。” 两人说话间,贺恂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淡淡地扫了沈遇一眼,目光随即落在姜冕白皙的脖颈处。 他为姜冕披上了披风,语气温柔:“秋日风大,殿下仔细着凉了。” 姜冕习以为常的让贺恂伺候他穿上披风,望向沈遇的眼神欲言又止。 贺恂不动声色地替姜冕系上领口的系带,心里却总觉得太子殿下眼神勾人。 他挪动身体,隔绝了姜冕的目光,说:“殿下担忧公主过甚,沈将军既然答应了赐婚,必然会敬爱公主的。” 沈遇闻言,身形微微一颤,双手紧握成拳。 停顿良久,他才说:“贺公子所说不错,还请殿下宽心。” 虽说沈遇让姜冕宽心,可太子殿下还是觉得不安。 他同贺恂一起坐在温暖的营帐中,一点也不似平日里活泼了。 贺恂剥了一瓣橘子送到姜冕面前,姜冕就着伴读的手咬了下去。 “好酸。”太子殿下皱眉,望向贺恂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抱怨。 贺恂被这目光看得一愣,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做什么。 姜冕见他呆住,立即发作道:“你不知道去桌上拿些甜酪来吗?” 贺恂这才低了眼,依言去拿。 太子殿下吃了甜酪,口中的酸涩去了大半,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甜酪同宫中做法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姜冕把手中的小瓷碗递向贺恂,“你也尝尝吧。” 贺恂看着太子殿下那张艳红柔软的漂亮嘴巴一张一合,立即觉得口舌干燥。 他依言凑了上去,却越过了那只举着碗的手,俯身咬上了那张看起来很甜的嘴巴。 嘴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太子殿下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当贺恂开始变本加厉吮吸着他口中甘甜滋味的时候,太子殿下才想起来生气。 “贺恂,你大胆!”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太子殿下怒不可遏的吼着。 贺恂挨了巴掌却并不生气,他捂着红肿的半张脸,笑得餍足。 他舔了舔唇角,声音低低的:“好甜。” 太子殿下的脸颊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他竟不知自己是羞的还是被贺恂气的。 由于在外露营,帐子里并无板凳,只有一张矮几和铺了满屋的波斯毯。 两人原本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毯子上,如今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吻变成了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贺恂又朝姜冕的方向挪动了一点,他几乎要把半边身子压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他拿开捂在脸上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姜冕:“殿下,我疼。” 接着昏暗的灯光,姜冕才看清了贺恂脸上的情况。 确实下手太重了,贺恂嘴角都渗出血丝了。 太子殿下有些愧疚,但依旧不肯服软:“你活该,你……你以下犯上!” 贺恂轻笑,缓缓扣住了姜冕的手腕。 太子殿下力气不小,手腕却生得纤细白皙。 贺恂摩挲着太子的手腕,说道:“臣有罪,请殿下罚。” 姜冕想要推开贺恂,却发现后者力气出奇的大。 他脸上讪讪的:“松开。” 贺恂松开了太子的手腕,却又捏住了太子的脸颊,他滚烫的鼻息喷在姜冕脖颈处,烫的人难受。 “你……” 太子殿下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贺恂的脸不正常的潮红,加之对方的手心温度过热,太子殿下只能伸手摸了摸贺恂的额头。 “你好像又发烧了……” 昨夜贺恂烧了一天一夜,今晨原本好些了,又因为宴席的缘故过于劳累,到了这个时候又烧了起来。 贺恂说:“怪不得臣总觉得昏沉沉的。” 说罢,他便一头扎进姜冕的怀里,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姜冕推了他半天,却依旧不见后者动弹。 他无奈叹气:“来人啊,贺伴读昏倒了!” 贺恂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姜冕一眼,自己乖乖的爬到床上去了。 第19章 随行的太医看了一眼贺恂脸上的掌印,又看了一眼装作无事的太子,最终颤颤巍巍说道:“贺公子伤情还未痊愈,殿下也应该顾及一些。” 姜冕撇了撇嘴,心虚的答应了下来。 贺恂烧得凶猛,这里又缺医少药,老皇帝便特许他先行回京。 刺杀的事情还在如火如荼的查着,却没什么进展。 姜冕总觉得这里不甚安全,就请了一道圣旨同贺恂一起回京。 两人在回京的途中相处的格外融洽,这大概要归功于贺恂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太子殿下不好意思去找一个病人的不痛快。 由于两人是提前回京,故而一切从简,只有一辆马车和几个随从侍卫跟着。 姜冕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心却静不下来。 派人暗杀他的幕后凶手、姜映月不尽人意的赐婚、李家暗流涌动的案子……以及贺恂滚烫的嘴唇…… 真令人头痛! 太子殿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贺恂,真想一巴掌把人拍醒问个清楚。 那晚莫名其妙的赏赐和前几日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太子殿下苦恼之际,马车剧烈晃动,紧接着便被甩了出去。 “有刺客!保护殿下!” 姜冕眉心一蹙,他抽出腰间的佩剑,跳下了马车。 几个黑衣人同姜冕身边的侍卫缠打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是和围场的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 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片刻,太子亲卫就不剩几个了。 姜冕这些年来故意藏拙,从未表露过自己武功卓群,可如今生死攸关他实在不能…… 太子殿下利落拔剑,闪身加入了这场混战。 姜冕虽然厉害,双拳却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为首的黑衣人武功最高,他向着姜冕步步紧逼,冷笑道:“太子殿下果真让人惊喜!” 姜冕咬牙,一声不吭地拆了他的剑招。 那人武功在姜冕之上,他的招式渐渐凌厉,势要取得太子的项上人头前去邀功。 只听“噗嗤”一声,刀锋划破姜冕的袖口,鲜血飞溅,太子殿下也随之踉跄后退几步。 那人更加猖狂,举刀挥下,强大的刀气把姜冕冲倒在地。 姜冕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极为沉闷的响声。 太子殿下不由闭眼,心中无限悲凉,自己隐忍多年,一肚子文韬武略尚未有机会实现,难道真的要殒命于这宵小手中? 贺恂如今还在马车上昏睡,不知自己死后,这贼人是否会为难贺恂…… 对了!贺恂! 姜冕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回身望向马车。 只见贺恂眼睛猩红,表情狰狞,他飞身前来,利落的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那贼人的人头。 被鲜血染红的人头骨碌碌滚到姜冕脚下,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太子殿下的白衫。 贺恂扔下刀,踉跄着过来,蹲下身死死地抱住了姜冕。 他声音颤抖:“殿下,你没事吧。” 姜冕被贺恂勒得想死,加之身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让太子殿下很想吐。 “放开……”姜冕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挣得了少许喘气的空间,“你不是还病着吗,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贺恂这才松了力道,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姜冕,确定后者并无大碍之后又一头栽到在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姜冕:一个甜枣一个巴掌 贺恂:老婆有难!被动启动! 第十六章 殿下,别害怕 姜冕摸了摸贺恂的额头,发现依旧烫的吓人。 他简单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费劲儿地把贺恂拖回马车上,然后又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支信号烟放了出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个身穿暗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带着一群属下单膝跪在了姜冕面前。 “程安,你来负责随后的行程,”太子看着眼前的人,语气淡淡的,“把这里收拾干净,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程安点了点头,迟疑道:“贺公子……” 姜冕看了一眼马车里昏睡的贺恂,掩藏起眼底的担忧:“无妨,他病的很重,不会醒了。” 程安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贺恂,主子的话他不敢不听,便转身离开。 姜冕却又叫住了他:“这些人的身份可查到了?” 程安脚步一顿,顺势跪下,道:“属下无能,尚未查到。” 姜冕点了点头,没罚他的意思。 姜翎虽然成天四处招摇如同一只花孔雀,但其人却十分的心细。 他既然计划了这次暗杀,就必然不会给姜冕抓住把柄。 只是不知道贺恂方才看见了多少…… 姜冕重新坐回马车中,手臂上的疼痛让他有些烦躁。 天色渐暮,残月无光。 一片黑暗中,太子摩挲着伴读的脸。 “贺恂,你不会伤害本宫的,是吗?” 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姜冕还是自顾自的问出了这个疑问。 贺恂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姜冕收回了手,目视前方,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有了程安的护持,太子一行人安全的回到了东宫。 程安问:“殿下,是否要把贺公子送回府去?” 第20章 姜冕摇了摇头,只是吩咐人给永乐侯府送了书信,自己把人扛回了东宫。 贺恂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清醒的时候不多,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也必须要看见姜冕,简直就像一个小孩子。 太子殿下也从未如此亲力亲为地照顾一个人,毕竟是贺恂在关键关头救了自己,照顾他一下也无可厚非。 太子殿下如此安慰自己。 在一个绵绵细雨的午后,贺恂睁开了眼睛。 他一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空气中干燥熟悉的香气让他安心起来。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拨开帷幔,声音嘶哑:“殿下……” 姜冕坐在桌边看书,一听见贺恂叫他就急忙走了过来。 贺恂揉了揉额头,静静地看着姜冕。 太子殿下递给他一杯清茶,问:“你可知道现在在哪?” 贺恂喝了一口茶:“东宫。” 姜冕眯了眯眼睛,看来贺恂终于清醒了。 他叫了太医来为贺恂搭了搭脉,确认后者恢复的不错后,太子殿下开始秋后算账。 “当时你怎么醒了?” 贺恂装傻:“什么时候?” “在回程路上,我们遇刺的时候。” 贺恂眼皮颤了颤,他说:“我不记得了。” 姜冕盯着贺恂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可对方的眼睛淡然平和,让太子殿下看不出什么异样。 良久,太子殿下笑了一下,他语气平淡:“那就好。” 是真的好吗? 姜冕不敢苟同,贺恂看没看见、看见了多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贺恂自己说他没看见就行。 只要两人之前的表面关系还能维持的住就行…… “后日陛下仪仗就要回京了,他们都很关心你。” 姜冕背对着贺恂坐在榻边,似是在喃喃自语。 贺恂望着姜冕略显孤寂的背影,心里一痛。 他坐起身来,在后面拥住太子殿下。 他说:“殿下,别害怕。” 姜冕微不可闻地抖动一下,他微微弓着身子,贪婪地汲取着背后的温暖。 是日,皇帝回銮,后宫也传出喜讯,说是十七岁的张才人有了身孕,已经三月有余了。 姜冕嗤笑一声,这么多年来皇帝子嗣稀薄,嫔妃们的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来也养不大。 这个张才人虽然到了三个月才敢声张,但也未必能保住这个孩子。 “真好,本宫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姜冕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赏给传话的太监,笑得得体,“宫中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父皇应该也很高兴吧。” 得了赏赐的太监笑得合不拢嘴:“陛下高兴得不得了,说要大操大办中秋宴呢。” “哦,”太子殿下眯起眼睛,“今年的中秋宴还是由七皇叔筹办吗?” “回殿下的话,七王爷今年添了头痛的新毛病,不再筹办中秋宴了,陛下现在还没选定新人选。” 姜冕点点头,道:“五弟知道这个消息了吗,你们合该告诉他一声。” 那太监在宫中浸淫多年,怎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他应了这门差事,恭敬地下去了。 贺恂正好从外面进来,他瞥了一眼那步履匆匆地身影,把今日要温习的书放在姜冕桌上。 “方才臣似乎看见了后宫的内侍?” 姜冕眼也不抬,随手翻书:“是内务府的,给本宫送秋装来了。” 贺恂这才看见姜冕身后放着许多新衣服,他不再怀疑,替太子磨墨。 姜冕从身后的新衣中拿出一套天水碧的常服递给贺恂,扬了扬下巴:“赏你的。” 贺恂接过那件衣服,莞尔:“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内务府给臣做的?” 太子殿下耳尖红了,却依旧道:“你平日里穿得太素,本宫见了晦气。” 贺恂笑得更加开心:“那就多谢殿下了。” 贺恂说得不错,这几件子衣服确实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内务府做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当日看见了这料子,心里觉得贺恂穿上一定好看,一时头热便吩咐了下去。 好在贺恂也很喜欢这几件衣服。 第二天一早,贺伴读就穿着那件天水碧的袍子早早地来了东宫。 姜冕照例没睡醒,他半只脚伸到床外,白生生的晃人眼。 贺恂喉结滚动,缓缓移开目光,上前道:“殿下,那日刺杀您的凶手找出来了。” 姜冕依旧是那副将醒未醒的模样:“说是何人?” “是李家。” 太子殿下清醒了大半,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哪个李家?是那个刚被抄了家的李家?” 贺恂点头。 太子殿下垂眼:“他们家不是已经没人了?” “尚有余孽。” 太子殿下藏在锦被下的手指颤了颤:“余孽是谁?” “原先李源的一位门生,似乎是姓韩?” 姜冕松了一口气,他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这样。” 贺恂从屏风后取来姜冕今日要穿的衣服,亲自替太子殿下更衣。 他指尖微凉,扫过太子皮肤时不由让后者瑟缩一下。 “殿下可是冷了?合该添件衣裳。” 贺恂悉心给姜冕整理好了衣领,又颇为体贴的吩咐人拿一件披风来。 第21章 姜冕不自在的后退半步,问:“那个姓韩的现在怎么样了?” 贺恂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太子在问方才刺杀的事情。 他说:“陛下震怒,说是株连九族,三日后还要将他凌迟问斩。” 姜冕没回应,他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颓势明显的合欢树,出神良久。 贺恂静静地站在他旁边,肆无忌惮的用目光描摹着太子殿下的脸庞。 他知道太子殿下远非世人眼中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其实,这位漂亮的太子殿下有许多秘密,他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许多。 贺恂看着姜冕垂下的睫毛,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抚了抚太子殿下垂下的长发。 姜冕微微回首,晨曦透过窗为太子殿下渡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殿下。”贺恂只觉得喉头干涩,他想吻姜冕。 “嗯?” 贺伴读俯身上前,轻轻吻在了姜冕唇上。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姜冕有些恍惚,他应该立即推开贺恂然后大声斥责他才对。 可他却自私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个吻。 彩明取了披风回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她心中震惊非常,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退下了。 姜冕似乎也感受到了旁人的存在,他推开贺恂,面色绯红。 贺恂沉静地看着他,神情分外沉重。 “你……”姜冕回避了贺恂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 贺恂靠近了姜冕一些,他几乎要把太子殿下整个人圈进怀里。 他垂眼,那双平日里总是淡漠无比的眸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神色。 他反问:“殿下说臣是什么意思?” 姜冕低头,假装不在意贺恂近在咫尺的呼吸。 “我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僵硬起来,一时间屋子里静的不像话。 幸好方才出去的彩明又折返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披风。 她轻声道:“殿下,皇上召您进宫呢。” 姜冕抬眼,淡淡地推开了贺恂,径直带着彩明走了出去。 偌大的厢房只余下贺恂一人。 他低眼,似是自嘲般扯出一个微笑。 毕竟这样被太子殿下丢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恐怕他是太子殿下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贺恂一直都很害怕自己成为太子殿下的弃子吧 第十七章 心跳 此次传召匆忙,姜冕心中颇没底气。 在宫门口迎他的人是皇帝身边最贴身的钱公公。 钱公公这人只忠心于老皇帝一人,嘴巴严的很,几乎别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秘密来。 姜冕笑着与钱公公并肩而行,他道:“父皇刚刚回宫怎么如此着急召我入宫?” 钱公公虽然油盐不进,但还是十分尊敬太子殿下,他也笑:“陛下惦记着殿下,一回来便让奴婢前去东宫请太子进宫。” 姜冕笑而不语,看来这钱公公是什么也不愿说了。 说来也怪,这一次老皇帝并没有在处理政事的正宫,而是在后宫。 作为成年皇子的姜冕无诏不得入后宫,所以他平日里入后宫的机会寥寥,就算有也是往返于皇后寝宫和姜映月的住处罢了。 而这次他被召到了后宫的小花园处。 姜冕远远的就看见了陈贵妃坐在皇帝身侧,还有姜翎也乖巧的坐在父母下首饮茶。 太子殿下嗤笑一声,人家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他如今巴巴的凑过去到显得可笑。 陈贵妃率先看见了姜冕,她热络的站起来,仿佛是当家主母一般:“太子到了?怎么不过来?” 姜冕暗自冷笑,脸上的笑容却很甜:“给父皇请安。” 陈贵妃见他直接无视了自己,脸色变得难看,却又不能说什么。 姜翎到底是心机深沉,他见自己母亲受辱,也不声张,反而极为平静地向姜冕问了好。 老皇帝对妻妾子孙之间的暗潮汹涌向来装看不见,他问:“太子,前些日子的事让你受惊了。” 姜冕客套道:“父皇记挂儿臣,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姜冕一眼,沉默良久,方问道:“你的伴读可好些了?” 想到贺恂,姜冕神色暗了几分,他颔首:“贺伴读已经大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姜翎与太子不同,他向来是受人称赞的聪颖皇子。 他见众人沉默,便主动开口:“父皇,听说今年七皇叔抱病,恐怕是主持不了中秋家宴了?” 老皇帝点头。 姜翎早就想好了借着中秋家宴的机会大显身手,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老皇帝又看向了姜冕。 “太子,你有什么想法?” 姜冕方才还想着贺恂今日里不同寻常的举动,现在突然被点名,自然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汗颜:“儿臣愚钝,恐怕做不好。”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他道:“你身为东宫,又是嫡长子,合该为孤分忧。” 姜冕为了维持住自己绣花枕头的人设,只好作出为难状:“父皇,儿臣前几日遇刺,如今尚且惊魂未定……” 老皇帝还想再说,却被陈贵妃抢了先。 陈贵妃私下虽然刻薄歹毒,在老皇帝心里却是温柔小意的青梅。 第22章 她柔声道:“太子刚遭了刺杀,怕是如今还心神不宁呢,陛下就让他歇息歇息吧。” 老皇帝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把此事交给老五吧。” 姜翎原本就是想要这差事的,他心中暗喜,连忙谢恩。 姜冕本以为自己在这当完了背景板就可以快点回去,没想到姜翎又说起前些日子自己遇刺的事情来。 “太子此次可要好好谢谢你五弟,”老皇帝满意地看了一眼姜翎,“若是没有他,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出刺杀你的贼人。” 姜冕暗自好笑,这姜翎倒是会贼喊抓贼。 “儿臣听说刺杀儿臣的是原先李源的一位门生?” 老皇帝点头:“这李家的余孽恐怕不止这一人啊。” 姜冕装作恨恨模样:“李家犯下谋逆大罪,恐怕是因为儿臣负责处理此事才遭了他们记恨吧。” 说罢,他又抬头,分外诚挚地望向姜翎:“这次多亏了五弟了。” 姜翎估计被他这个笑容恶心的不行,立即低下了头。 姜冕又客气了几句,便和姜翎一起告退了。 这水火不容地兄弟两人一离开皇帝的视线,便对彼此都淡漠起来。 姜翎向来刻薄,他冷冷的瞥着姜冕,道:“皇兄果真伪善,为了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竟然连中秋宴也不办了。” 姜冕装听不懂:“本宫不喜欢这些东西,有操办中秋宴地功夫,本宫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折新戏了。” 姜翎咬牙:“皇兄身为嫡长子就是底气硬,就算不必辛苦,想必皇后娘娘也会把你送上皇位吧。” 姜冕知道自己的五弟向来有点疯魔,可他断不知姜翎连这话都敢毫无忌惮的说出来。 他凝眸正色:“五弟是喝醉了吗,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姜翎想到方才老皇帝偏袒太子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逼近姜冕几步,变本加厉道:“只不过皇兄也莫要太过得意了,你到底不算是正经的嫡长子,若是那一位还活着,恐怕着东宫的位子也轮不到你来坐……” 姜冕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关那人的话题了,那位死去的嫡长子是这个皇宫的不可提及的辛秘,如今却被姜翎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姜翎见姜冕脸色变了,也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朝中大臣都说五弟聪颖过人,”姜冕依旧微笑,眼神却冷得像霜,“五弟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姜翎脸色难看,他抿唇冷笑:“皇兄自己谣言缠身,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姜冕还想说什么,眼神一转却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贺恂。 贺恂似乎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他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殿下早晨走得急,忘带了披风,小心着了风寒。” 贺恂直接无视了站在姜冕身旁的姜翎,走过来把披风系在太子殿下身上。 姜冕很给面子的一同无视了姜翎,他带着贺恂走回马车,随口问到:“你不冷吗,也不带个披风出来……” 姜翎望着两人的背影,嗤笑一声,暗骂这两人狼狈为奸。 紧接着他又回想了一番,总觉得太子和太子伴读之间的氛围很不一般。 可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了。 姜冕上了马车,才发现马车里面温暖至极,估计是贺恂早就吩咐人在里面放了小火炉。 太子殿下靠在软垫上,悠悠开口:“贺恂,本宫之前跟你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贺恂望着太子殿下被暖气熏红的白皙脖颈,眼神微动:“殿下说得是哪一句?” “本宫说过,”姜冕闭着眼睛却依旧能感受到贺恂炙热的目光,他讨厌这种感觉,“你我乃是君臣,不可逾矩,你可忘了?” 贺恂握着姜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只觉得太子殿下的手心滚烫。 “既是君臣,那殿下何必在臣受伤时亲身照料,臣又何必为了殿下日夜忧思、日渐消瘦?” 姜冕睁开眼睛,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对方力气很大,自己根本挣不开。 太子殿下有些恼怒:“贺恂,你是疯了么?” 贺恂似乎真的是疯了,他又抚上了太子殿下的胸口,眼神中满是哀求:“难道殿下的心从未为微臣跳动过吗?” 贺恂的掌心温度太高了,高到太子殿下只觉得心口处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停车!” 姜冕叫停了马车,一把拂开贺恂的手。 他冷冷地盯着贺恂:“下车吧,近几日无诏不得入东宫。” 贺恂表情难掩失望,他听话地下了车,看着东宫的马车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主打一个逃避 第十八章 三个臭皮匠 自从那日之后,太子殿下果真没在东宫见过贺恂。 贺恂很少这样听话,这突如其来的乖巧让太子殿下十分不习惯。 “殿下?殿下?” 齐云生见姜冕又走神,只好叫了他几声。 姜冕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齐云生哑然,合着刚才自己嘚吧嘚说了这么多,太子殿下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臣方才说,刺杀您的人已经找到了……” 太子抬眼,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茶:“是谁?” “行事之人确实是李源门下那个姓韩的门生,”齐云生一边观察着姜冕的神色,一边说,“只不过在半年前那韩秀才的一家老小都被人接去了金陵。” 第23章 哦,原来是拿人家的家人威胁,找了个替死鬼。 “陈贵妃的祖籍不就在金陵吗,再说他一个秀才哪来的钱财请这么多好手,父皇就没有怀疑过吗?” “听姜翎说那韩秀才颇有家资,因为狠毒了您,是散尽了家财才请来这么多好手的。” 姜冕嗤笑一声,他杯中的茶已经凉了,故而抬手让彩明换上一壶新的。 “你马上派人去金陵,把韩秀才一家老小都完整的接到京城来好生供养着,等来日,本宫定替他们讨回公道。” 齐云生跟了姜冕多年,最了解太子殿下的脾性,他早就派人到金陵去了。 说完了正事,姜冕又想起贺恂来,他幽幽叹了口气,看向了齐云生。 齐云生被他这一眼看得几乎没叫出声来,他表情扭曲,刚喝进口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去。 “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不满道。 齐云生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说:“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说:“讲。” 齐云生如实说:“殿下您方才的眼神好像个深闺怨妇。” 太子脸一红,气急败坏道:“胡说。” 齐云生说:“不敢胡说,事实如此。” “……” 太子沉默片刻,才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这下轮到齐小公子沉默了。 齐云生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和自己一样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子,没想到后者很有可能是个情种。 “万季楼的姑娘们臣都很喜欢。” 姜冕想了想万季楼姑娘们的漂亮脸蛋,顿时也觉得喜欢,转头想到贺恂,却又一种莫名酸胀的情愫萦绕心头。 “不是这种,”太子殿下斟酌片刻,“你有没有想和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喜欢?” 齐云生道:“我母亲说过几日去安阳侯府家为我提亲,她让我娶安阳侯的嫡次女。” “你喜欢她?” “怎么可能,”齐云生微哂,“我连她名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太子殿下顿悟了,他跟齐云生讨论这个根本就没用,因为这位齐小少爷显然还没开窍呢。 思虑片刻,太子殿下正色:“立刻召秦旌来,本宫有要事与他商议。” 秦旌急匆匆的从城外赶来,一进门就看见眉头紧锁的太子殿下和愁眉不展的齐云生。 他见两人表情如此凝重,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不成是那沈遇要悔婚么? 姜冕见他来了,先是让他坐下,随即庄严开口:“秦旌,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秦旌身上寒气还未消,他匆匆赶来,不想却听到这样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怕他误解,又补充道:“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喜欢,而是真心想对一个人好的那种喜欢。” 秦旌红了脸,他当然有真心喜欢的对象,并且这个对象还正坐在自己面前。 只是他的爱太过卑劣,配不上如美玉无双的太子殿下,所以他会把自己的这份爱一辈子都藏在心里。 “臣有过……” 姜冕瞬间精神起来,他追问:“那是何等感觉?” 何等感觉? 秦旌说不出来,他只知道此刻太子殿下亮晶晶的眼睛犹如世上最纯净星子般明媚动人,他愿意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做任何事。 “怎么不说话?”姜冕站起来走近秦旌,他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打上了淡淡的阴影。 秦旌也慌忙起身,他太过紧张,站起来时差点撞到姜冕身上。 姜冕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那样莽撞?” 太子殿下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秦旌鼻尖,只教他头晕。 “末将不知如何说,那人宛如天上月,臣不敢肖想。” 姜冕笑道:“怪事,你秦将军也算是武将中的佼佼者,尚公主也是够格的,怎么如此妄自菲薄?” 秦旌额上出了一层细汗:“末将不敢。” 姜冕不再逗他,他拍了拍秦旌的肩膀:“你不必灰心,若是真的看上哪家贵女就跟本宫说,本宫自然会替你安排的。” 秦旌微微垂眼,拱手谢恩。 太子殿下坐回原处,托腮道:“看来你们都不甚靠谱,还是本宫自个儿想吧。” 秦旌打了个激灵,他慌忙道:“难道说殿下有了心仪之人?” 姜冕忍不住就想到了贺恂的脸,他笑:“本宫也不知他是否是本宫的‘心仪之人’。” 秦旌还想说话,却被齐云生打断了。 齐云生兴致勃勃问道:“殿下见不到那人时可会时常想起那人?” “……会。” “那人若是受苦殿下可会心疼?” 太子殿下立即想到秋狝时为了救自己身负重伤的贺恂,他心脏在揪着疼。 “会。” “若他同别人好,殿下可会嫉妒?” 贺恂向来不近女色,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若哪天他要娶妻…… 太子殿下紧握着椅子扶手,骨节泛白,咬牙道:“他怎敢!” 齐云生得意拍掌:“看来殿下是真的喜欢那人了!不知是谁家贵女如此有福气,能被殿下喜欢?” 姜冕面上绯红,先说:“不是贵女……” 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自知自己失言,又找补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第25章 宫宴行到一半,便有动了心思的贵女上前献舞。 姜冕心思不在这上面,连那贵女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倒是姜翎看着十分得趣,他说:“兄长你瞧,这姑娘如何?” 姜冕这才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一眼。 这女孩儿生得美丽端庄,颇有当日大高后的遗风。 怕是会得老皇帝的青眼。 不枉姜冕给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果真猜准了皇帝的喜好,这女孩被嘉奖一番,封了个美人,不日便要入宫伺候。 姜冕抿唇,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去侍奉一个年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她的心里是否怨怼? 不过怨怼又能如何,在这皇城里,许多人的命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想到这里,姜冕不由抬头望向笑着的老皇帝。 就连这万人之上的皇帝恐怕也难有片刻欢愉吧。 “皇兄,”姜翎拍了拍姜冕的肩膀,笑得很假,“父皇说要投壶取乐,你最善此道,便先行之吧!” 姜冕回神,他笑道:“本宫也许久不玩了。” “是吗,可臣弟听闻皇兄最喜在万季楼同那些姬子投壶饮酒了。” 姜冕脸色黑了黑,他有时候真想不顾皇家礼仪,冲着姜翎的鼻子给他一拳。 两兄弟说话间,宫女们已经摆好了两只玉壶。 姜冕推脱不得,便只好率先出列。 他其实并没说谎,这半年时间他天天被贺恂的事情烦忧着,很少去万季楼了。 太子殿下连中几个,又觉得无趣,便取来两只箭矢投中了双耳。 这对姜冕来说不过稀松平常,但却引起了众人惊叹。 陈贵妃掩面笑道:“太子殿下果真善此道。” 高皇后向来在这种场合少言,这次却开口道:“善投壶算什么,不过是取乐的玩意儿,太子若是读书也能如此用心,本宫方可放心了。” 她这话点醒了不少人,周遭的声音也平复了些。 就连一些贵女看太子的眼神也变了,这太子纵然生得艳丽,可生得艳丽又不当事,只是个绣花枕头罢了,男儿建功立业又不靠容颜。 姜冕早料到了这个结局,他也不在意,他本就有意藏锋。 于是,他装作慌张:“儿臣知错了,还请更衣。” 老皇帝显然也没了刚才的兴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姜冕舒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姜翎看着姜冕的背影,缓缓举起酒杯,目光深深。 【作者有话说】:贺小狗对着老婆就要哭唧唧了~ 第二十章 不是助兴的药咱还不喝呢 贺恂还沉浸在太子殿下连中双耳的英姿中,如今一侧头,却猛然发现余光中空了几分。 他扭头问身侧的小厮:“方才后面坐着的是谁,什么时候走的?” 小厮答:“是刘侍郎的女儿,就是方才献舞的那一位。” 贺恂点了点头,他看着太子殿下空荡荡的位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片刻,他也站起来跟了出去。 姜冕出了宴席,外头的冷风吹得他十分舒坦。 他仰头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惬意。 只是夜间风大,彩明不住得催他进屋更衣,他才不情不愿的往宴席后面的小厢房走去。 姜冕在席间被姜翎灌了不少酒,如今酒劲儿上来到叫他晕乎乎的。 幸得院子里的小太监有眼力见儿,赶忙上来扶他。 姜冕揉了揉眼睛,道:“今日怎么要去西厢房?那不是平日里女眷们用的……” 那小太监笑得谄媚:“回殿下的话,这是五皇子怜香惜玉,说东厢房暖和理应让给女眷,所以才改了。” 姜冕不宜有他,跟着那小太监往西厢房走去。 今天西厢房当差的人太子殿下都没见过,许是些刚入宫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将姜冕送到门口,便不再进去了,在太子殿下推开西厢房门的一瞬间,他匆匆得往里面看了一眼。 姜冕进了门,只觉得暖气熏的他口干,忍不住先解开了前襟的扣子,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做完了这些,太子殿下才恍然发现这屋里还坐着一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道:“你怎么在这?” 贺恂的目光掠过姜冕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殿下想要谁在这?” 姜冕喝醉了,脑子转得很慢。 他走到贺恂面前,低头看他:“你在这儿……挺好的。” 贺恂觉得太子可爱,转念又想到了姜翎做得腌臜事,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姜冕从刚才就觉得口渴,正好贺恂手边放着一杯清茶,他拿起来就要喝,不料却被贺恂按了下来。 “殿下真是心大,还敢喝这茶。” 姜冕奇道:“有什么不能喝的,难道你给我下毒了?” 贺恂说:“方才臣过来的时候,那献舞的刘姑娘正巧在这更衣,西厢房向来是女眷更衣的地方,殿下喝了点酒就忘了吗?” 听到贺恂这么说,姜冕的酒醒了大半,他瞬间清楚了起来。 原来这都是姜翎设下的局。 姜翎故意让那小太监把姜冕领到西厢房,从而冲撞了王姑娘。 若是那刘姑娘是个寻常贵女还好,大不了就是被骂上几日再娶了她就是。 第26章 可她偏偏是皇帝的新宠,姜冕的庶母…… 若是此事没有贺恂从中阻拦,恐怕姜冕就要惹上大祸了。 正当此时,姜翎突然从外面踹开了门,紧接着皇帝皇后以及陈贵妃都走了进来。 姜冕和贺恂都吓了一跳,连忙朝众人请安。 姜翎本来得意洋洋,想着姜冕现在估计正在轻薄那刘氏女呢。 可没想到一进来竟然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平景象。 老皇帝被扰了雅兴,跟着姜翎来“捉奸”,没想到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太子和其伴读。 他怒火中烧,低声道:“老五,这是怎么回事?” 姜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父皇,儿臣……” 太子殿下装作无辜补刀:“父皇,这是怎么了?方才前头的小太监说五弟把西厢房给男子们更衣了,儿臣进来时正巧碰见贺伴读也在,就说了几句话,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姜翎恨得牙根痒痒,也怕得要命,他匍匐在地,不敢多说什么。 老皇帝哪能不知道姜翎的小心思,他说:“无事,是你五弟大惊小怪了。” 姜翎额头贴着地板,道:“都是儿臣的错!” 老皇帝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儿子兄弟阋墙,他冷声道:“老五,你该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了,你哥哥再怎么说也是太子!” 说罢,他又转头向陈贵妃道:“贵妃,孤宠你多年,你却连儿子都教不好,真让孤失望。” 紧接着,他又罚了贵妃的俸禄和姜翎禁足三月,这事才算作罢。 整个过程中高皇后都没有说过什么,她只是静静看着,目光多次落在贺恂身上。 待到众人走后,厢房中又只剩下姜冕和贺恂二人。 太子再次把目光移向了那杯茶水。 “这是助兴的药?” 贺恂默认。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只觉得疲惫。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你泼了便是,何必留着非让本宫看。” 贺恂站了起来,他比姜冕高些,如今两人离得又近,姜冕总有种被贺恂拢进怀中的错觉。 “怎么了,难道本宫说错了?”不知不觉间,太子竟然像是在撒娇。 贺恂不说话,他拿起那茶杯抵在唇边,眼中的欲望浓稠如墨。 姜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觉得心慌。 他无错的抓着贺恂的手腕:“贺恂……” 贺恂勾起唇角,抬腕将那茶水悉数喝下,伏在太子耳侧道:“还请太子可怜臣。” 姜冕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他慌乱的推搡着贺恂:“你这个疯子!” 贺恂呼吸深重,他死死抱着太子的腰不放手:“臣早就疯了。” 姜冕被他吓得不行,可又推不开他,只能发狠道:“滚开,本宫不会理你的!” “殿下难道忍心臣被活活憋死!” 贺恂说得委屈,动作却分外强硬。 太子殿下甚至觉得自己腿上顶着一个硬物。 姜冕慌乱抬头,发现贺恂这话不似作假。 只见一向自持的贺伴读面色绯红,眼神朦胧,他微张着嘴,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心软的太子又动了恻隐之心,他挣扎片刻,还是妥协,道:“我带你去东宫,这里太过显眼了。” 说罢,姜冕就拖着贺恂往外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太子又补充道:“回了东宫我就给你找郎中。” 贺恂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他靠在太子肩上,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贺恂(抱着老婆不撒手):我今天就是要发疯! 第二十一章 臣从此只为殿下而活 姜冕很快就把贺恂带进了东宫。 彩明早就命人准备了热水,收拾好了床褥,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着太子殿下回来。 她一见太子殿下又把贺伴读带回了东宫,心里自然明白几分,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让奴婢服侍贺公子去偏殿休息吧?” 姜冕回想起刚刚贺恂一副箭在弦上的模样,有些尴尬道:“不必,他吃醉了酒,睡得沉,你们都不用管了,下去吧。” 彩明也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带着一干人等就要下去。 倒是上个月刚选进来的小宫女未曾见过如此阵仗,忍不住好奇的瞧了一眼。 彩明瞧见了,立即扯了她一下,低声骂道:“没心肝的东西,主子的事你也管得?” 那小宫女这才慌慌张张的低头,跟在彩明后面走了。 姜冕进了寝宫就如释重负般的把贺恂扔在床榻上。 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个干净,这才想起来去看看贺恂的情况。 太子殿下站在床边观察许久,发现床上的人已然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脱了外袍想去净面,不了没走几步就被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姜冕吓了一跳,艰难扭头:“贺恂,你怎么醒了?” 贺恂的体温烫的吓人,他“呼哧呼哧”地在姜冕耳旁喘气:“殿下,臣难受。” 姜冕想要掰开贺恂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却发现这人力气出奇的大。 “你先放开本宫,本宫替你叫太医。” 贺恂选择性失聪,他放肆地把手伸进太子殿下的前襟里去,毫无章法的胡乱摸着。 第27章 “殿下救我。” 姜冕被他摸的心乱如麻,可惶恐之中竟然还有些无法压抑的期待与兴奋。 “贺恂你……” 太子殿下转过头,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却被伴读强硬的堵住了唇舌。 真是疯了! 姜冕在心里想。 可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贺恂的吻也愈发急切,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思考不能了。 罢了,疯就疯吧…… 太子殿下如是想。 第二天贺恂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他向来自持,每日卯时三刻就起身了,今日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还没等贺恂悔恨,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贺恂这才恍然自己竟然在东宫太子的床上。 昨夜种种缠绵悱恻的情事犹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他连忙起身跪好,等待身边人发落。 姜冕一看到他就想起了昨晚自己反复求饶都毫无用处的景象,随即脸上烧红,恨道:“你跪起来做什么,被子都被你掀开了,是要冻死本宫吗?” 贺恂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动作,太子殿下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秋日微凉的空气中。 他连忙给姜冕盖好被子,自己一人跪在床上。 姜冕面上绯红,不自在的扭头:“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贺恂这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顿时也有些尴尬。 待到他穿好衣服,重新跪在太子殿下脚前的时候,后者已经稍稍起身了。 “去倒杯水来,本宫要渴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姜冕并没有像上一次那般震怒,反而出奇的平和。 贺恂不动声色地下床去取水,心中却无比雀跃。 太子殿下在他面前从不刻意掩藏情绪,如今如此平静,恐怕是…… 姜冕喝干了一盏茶,方才慢悠悠地看向贺恂,一双桃花眼美得勾魂摄魄。 “你有什么想说的?” 贺恂跪在床榻前的羊绒地毯上,手指微颤。 他抬头,庄重地吻在姜冕的膝盖:“臣从此只为殿下而活。” 姜冕披了件衣服,他伸手勾住贺恂的下巴,眼睛里竟是笑意:“贺恂,你可想好了,如此以来说不定是万丈深渊。” 贺恂仍然很坚决:“就算是万丈深渊,臣也会在殿下身边。” 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心里竟然生出一股子热潮来。 他生在荆棘丛里,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 那些人或阿谀奉承,或冷眼相待,都不过因为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权力的巅峰。 从未有人愿意陪他到深渊里去。 “你说这些话,”姜冕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些试探,“可是因为我是太子?” 贺恂愣了一下,他分外心疼的握住姜冕的手:“臣说这些话,只是因为臣喜欢殿下,此生非殿下不可。” 姜冕盯着贺恂的眼睛,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将贺恂拉起来,让后者坐在自己身边,双手环在他的腰间,也十分郑重道:“贺恂,我不要你旁的东西,我只要你的一颗真心。” 贺恂眼神中闪过几分挣扎,他把姜冕揽进怀里,低声道:“真心臣会给您。” 或许是贺恂的誓言太过于庄重了,太子殿下少见的红了脸。 他推开贺恂,装作与往常无异的样子:“你饿了吗?传午膳吧。” 贺恂不回答,只是笑起来。 太子殿下被他笑得不吃所措:“你笑什么?” “臣开心,”贺恂道,“臣从未想过殿下能够接收臣的心意。” 姜冕愣了一下,随即也很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让贺恂继续笑了。 两人吃过了午膳,姜冕见外面日头正好,就提议说出去逛逛。 贺恂给他递了一杯茶:“不可,这几日事物繁多,殿下恐怕把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忘光了吧,下午还是在房中温书吧。” 太子殿下瞠目结舌:“你又要本宫温书?难道你方才说的都是哄人的?” 贺恂正色:“臣自然是为了殿下才会如此,况且太傅不是说过几日要考察殿下的功课吗,殿下全然忘了?” 姜冕当然没忘,只是些“之乎者也”让他看得头疼,他选择性不去看罢了。 “你……”太子殿下和贺恂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便又说,“本宫这昨日受了惊吓,理应歇息歇息才是。” 贺恂立即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殿下要如何休息?” 姜冕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齐云生说京城来了位名伶,这几日在唱《惊梦》一折,要不你也随我们一同去看。” 贺恂摇头:“这看戏咿咿呀呀的,更累人,殿下要是休息还是在寝殿休息吧。” 太子殿下咬牙,看来这次贺伴读是油盐不进了。 姜冕本想着向往常一样,等到贺恂回了侯府自己就跑出去玩。 可不知怎的,贺恂竟然让人把他自己的行李细软都搬来了,他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住进东宫了。 不仅如此,他还美名其曰是要督促太子读书。 可两人读书的时间少,在床上厮混的时候却不少。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终于想通咯~ 第二十二章 逛街 这样白天读书,晚上同贺恂浑闹的日子太子殿下过了几乎快一个月。 第28章 前几天虽然甜蜜,却也架不住贺恂的无度索求。 想到这里,姜冕揉了揉自己的腰,冷着脸对凑上来的贺伴读道:“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贺恂毫不在意太子殿下的冷脸,他凑上前去,摸上太子劲瘦的腰身:“前几日皇上刚称赞了臣肯耐心督促殿下读书呢。” 姜冕的注意力都被自己腰上的那一双手吸引去了,他颇为不自在:“不回就不回,你离我远点。” 贺恂装作没听见,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姜冕身上靠。 正巧这时候外面的彩明在外面道:“殿下,湖阳公主来了。” 姜冕眼睛一亮,一把推开贺恂,胡乱整理了几下衣服,道:“快请!” 姜映月央求了高皇后好久才征得此次出宫的机会,她几乎是蹦到了姜冕眼前。 “兄长!” 姜映月扑进姜冕怀中,实实在在的撒了一会儿子娇。 姜冕宠爱道:“又想让哥哥带你出去玩了?” 姜映月点头:“听说城南的首饰铺子里又多了许多新花样,哥哥陪我去嘛。” 姜冕一边吩咐人准备出门的东西,一边道:“你是最尊贵公主,要什么首饰没有,还非要去那首饰铺子里买?” 姜映月半个身子挂在太子殿下身上:“总是不一样的。” 贺恂不喜欢这位娇气的小公主。 他冷脸道:“公主已经定下婚约,应该少出门才是。” 正好,姜映月也不喜欢太子哥哥的小古板伴读。 她回敬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 若是在平时,姜冕肯定会帮着姜映月说上几句。 可现在他和贺恂的关系不同以往,所以太子殿下负责打圆场:“好了,仪仗备好了,咱们快些出去吧。” 姜映月却摇头:“不要仪仗,咱们偷偷的出去,微服私访才好玩呢!” 姜冕哑然失笑,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又看了什么话本子,竟然说出“微服私访”这个词来了。 贺恂见状,生怕太子殿下在微服私访途中出什么意外,连忙道:“臣也想去。” 姜映月皱起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的太子哥哥说: “正好,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姜映月奇怪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她想:什么时候兄长同贺恂关系这样亲密了? 贺恂不管公主如何想他,他只是默默的帮姜冕收拾好了出去带着的东西,不动声色的候在门外。 姜映月娇生惯养,虽说是微服私访,却也带了仆从。 姜冕一回头,边看到李桁那张熟悉的脸,他略吃惊:“月儿倒是很喜欢他啊。” 姜映月也随着姜冕的目光看去,她笑:“对啊,他很听话呢。” 几人上了街,就先往姜映月所说的首饰铺子去。 城南的这一条街多是些胭脂、首饰铺子,故而有许多女子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走着。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除了不可科举之外,其余也同男子差不多,并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说。 姜冕生得漂亮,贺恂也是俊朗无双,这两人立即吸引来了许多目光。 姜映月笑道:“早知道哥哥应该带个面具来了,就像那话本子里的兰陵王一样。” “少看些话本吧。”姜冕无奈的敲了敲妹妹的额头。 李桁也是在李家获罪后第一次出来,他跟在三人后面,望着姜映月发髻后面的珠钗出神。 姜映月却突然回头,说:“小桁子,你去前面给我买个糖人来,记得挑个好看的!” 李桁愣了一下,几个月过去,他还是没能适应“小桁子”这个称呼。 但他很听话,立即就跑着去给姜映月买糖人儿了。 贺恂从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太监气质非凡,如今才问道:“这是宫里的新人吗,之前怎么没见过?” 贺恂机敏,姜冕怕他看出端倪,正想辩解。 姜映月却呛到:“宫中这么多宫女太监,难道贺公子还都认识吗?” 贺恂挑眉,没再追问,姜冕也松了一口气。 李桁精心挑了一只漂亮的翠鸟糖人,正欲回去交差时却在不远处的春燕阁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不是前不久刚和公主定下婚约的沈将军沈遇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向了春燕阁的牌匾。 这春燕阁可是这京城中最高档的风月场,许多达官贵人都爱去这地方。 虽然李桁从未去过,却也有所耳闻。 更重要的是,春燕阁中有许多官妓,他的三姐就是其中之一。 难道说沈遇是去找他三姐的 不知怎的,李桁心中很是愤恨,好像沈遇已经负了公主似的。 沈遇没发现李桁,或者说他不认识李桁。 当年他去李家给李三小姐提亲的时候李桁还小,他记不住李桁也是应该的。 李桁见沈遇朝着边走了,才慌忙往回折返。 姜映月见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气得直跺脚:“你再不回来这糖人都化了!” 姜冕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别气了,哥哥给你买首饰去!” 姜映月也不是真的想把李桁怎么样,故而也没多说什么,欢欢喜喜的跟着姜冕进了首饰铺子。 贺恂对这地方实在不感兴趣,他也无心奉承姜映月,所以就自己随便乱逛起来。 第29章 这家首饰铺子卖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价格也是贵得惊人,掌柜的身后博古架上放着的几样子首饰更是镇店之宝。 贺恂一眼就瞧见了最上面的那鼎金镶玉的发冠。 他微微眯眼,心想:若是殿下带上此冠,那必定是“金樽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于是他道:“掌柜的,上面这冠卖不卖?” 掌柜的见他气度不凡,穿的用的皆是上乘,就急忙起身笑道:“客官好眼光,这金玉冠是小老儿在塞外偶然的来的,整个京城就这一顶。” 贺恂笑道:“我要了。” 掌柜的傻眼了,他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可是像这样上来连价钱都不问就拍板要买的还真是少数。 贺恂得了那金玉冠,钱袋也跟着空了不少。 但他并不心疼,只要一想到姜冕戴上此冠的样子,他就想仰天长啸“千金散尽还复来”。 可还没等他把那金玉冠送出去,就发现姜冕那边不太对劲。 姜冕看见沈遇出现在这首饰铺子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沈将军,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遇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太子和……他的未婚妻。 姜映月不像平常姑娘见到未婚夫那样拘谨,她缓缓地打量着沈遇,随即才露出一个甜笑。 “沈将军是来给本宫挑首饰的吗?” 沈遇皱眉,很不情愿的吐出一个字:“是。” 姜映月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审判沈遇这句话说得是否真诚。 【作者有话说】:舍得为老婆花钱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第二十三章 春燕阁 姜冕则是不信的。 秋狝那日沈遇还对姜映月如此抗拒,怎么短短几天时间就想通了。 站在两人后面的李桁把头垂旳低低的,生怕沈遇认出自己。 贺恂暂且把金玉冠寄存在掌柜的那里,连忙向这几人走去。 姜映月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她随手寻了一只珠钗,在自己的发髻上比了比,问道:“这个可趁本宫?” 沈遇微微一愣,他虽不喜公主娇蛮,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几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确实是容色倾城。 他冷淡的点头。 姜冕就说:“既然沈将军一片丹心,那今日公主挑中的首饰便直接记在将军账上吧。” 沈遇如今骑虎难下,自然应下。 贺恂正巧此时走了过来,他微微蹙眉:“殿下,不可胡闹,这若是让旁人知道恐怕要参您一本。” 姜冕倒是满不在乎:“参就参呗,反正平日里参本宫的折子也不在少数。” 他说完了这句,又半开玩笑的望向沈遇:“沈将军,你没参过本宫吧?” 沈遇被太子殿下看的很不舒服,他低头:“没有。” 贺恂见太子不依不饶起来,便道:“殿下,别再吓唬沈将军了。” 姜冕听他这样说了,也只好作罢。 贺恂松了一口气,落在沈遇身上的余光也收回了。 姜冕又恢复那种平和的状态,他四处环顾,看中了一双金丝勾的镶红珊瑚腕套。 这副腕套虽然不算多么贵重,样子却很新巧,若是下次打马球时带着这个,也是十分生动有趣的。 贺恂顺着姜冕的目光望去,便明白了后者的心思。 他刚想开口,却被姜冕抢先了。 “你喜欢那个吗,虽不名贵,却也漂亮。” 贺恂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像送给自己,他点头道:“殿下的赏赐臣都喜欢。” 姜冕转头看他:“这不是赏赐,是本宫送给你的礼物。” 仅此简单的一句话,姜冕就把自己和贺恂摆在同一层台阶上了,仿佛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君臣之别短暂的消失了。 贺恂大受感动,却碍于有旁人在不便表露真情,只忙不迭道谢。 沈遇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他连想起之前秋狝三人被困时发生的事,不由察觉出了什么。 倒是姜映月这时候让李桁捧了一大堆首饰到他面前,意思是让沈将军破费。 李桁站在沈遇面前,恨不得把头埋进领口里。 沈遇看着小太监怕生,也不过多为难,只是给了他钱袋让他前去记账。 此次出街,姜映月可谓是满载而归,幸而李桁这几日在宫里吃得不错,要不然可拿不动这么多东西。 公主到底是姑娘家,就算是民风再开放也不如男儿上街的机会多。 她又逛完了胭脂铺子,还是意犹未尽,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春燕阁硕大的牌匾,不由来了兴致。 “哥哥那里就是春燕阁?” 太子殿下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头疼。 他道:“是春燕阁,没什么好玩的。” “怎么不好玩了!”姜映月反驳道,“我还从未去过这等地方呢!” 沈遇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公主竟然如此跳脱,连青楼都要进去一探究竟。 姜冕看了一眼妹妹的未婚夫,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拽着姜映月的胳膊:“这世上你没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你难道都要去吗?” 姜映月不管这些,她想要的东西必须是她的。 “没事的,话本子里不也有姑娘扮作男人去勾栏烟花地的吗!” 姜冕知道她这是被宠坏了,又怕她众目睽睽发作起来,只好说:“可以去,但不能逾矩,你得乖乖的跟在哥哥身边。” 第30章 沈遇这才慌张起来,他刚才没想到姜冕能同意姜映月这荒谬的要求,现在才知道这兄妹俩竟然如此不可理喻。 看来这有关太子兄妹的流言多半是真的。 沈遇知道李三小姐如今正在春燕阁,若是两拨人碰面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他道:“殿下,这不好吧,恐怕有损您名声。” 姜冕似笑非笑:“你不叫我殿下又有谁知道我的身份” 贺恂上前一步,道:“殿下三思,这恐怕会有损公主清誉。” 姜映月学着兄长的样子道:“你不叫本宫公主谁又知道本宫是谁。” 贺恂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向来顺风顺水,几乎没人敢忤逆于她,便也不说话了,只剩下沈遇还在一旁暗暗心焦。 可李桁已经同公主一起去换衣服了,此事恐怕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沈遇望向贺恂,他眼神焦急,却又不敢说什么。 姜冕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贺恂,你先和沈将军去打点一番吧,别让什么腌臜东西脏了公主的眼睛。” 沈遇一听,连忙领命,忙不迭去“打点”了。 贺恂很合规矩的跟在沈遇后面,等到了姜冕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慢慢走到前面。 “春燕阁,怎么回事?”贺恂看出了刚才沈遇的不自在。 沈遇冷汗连连:“李家的官妓都在春燕阁。” 贺恂皱眉:“包括你那个李三小姐?” 沈遇没说话,算是默认。 贺恂冷冷的看向沈遇:“沈将军,我说过京中不比军中,你万事都该小心。” 沈遇其实还是有点怵贺恂的,他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等到咱们大事谋成,我自然会还给李家一个清白,”贺恂淡漠的看着春燕阁的牌匾,“到时候你想娶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遇抿唇,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只是帮贺恂推开了门。 贺恂进了门,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道:“你小心些吧,赐婚只是开始,他们大概是要你手里的兵权。” 沈遇挑眉:“那该当如何?” “给就是,”想到姜冕,贺恂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意,“他这么想要你给他便是。” 沈遇立即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权当应下了。 姜冕和姜映月来的时候贺恂他们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闲杂人等全部赶离,只留下几个文雅漂亮的伺候。 【作者有话说】:嗯嗯,走走剧情~ 第二十四章 云双 姜映月扮上男装后有板有眼,打眼望去只觉得她是为漂亮挺拔的小公子。 就连姜冕也说咱们小公主变成小太子了。 “沈将军呢?” 姜冕环顾一圈儿不见沈遇,不由问道。 贺恂说:“方才有个姑娘不小心泼了他一身茶,如今正在后面换衣裳呢。” 姜冕点头,看起来似乎是信了他说话。 几人进了雅间,里面几个乐姬就站起来请安,模样很是俊俏。 姜映月抚掌笑道:“好有意思!” 说罢她就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几块儿银子,一一赏了。 这些姑娘很少见如此俊朗又出手阔绰的小公子,不一会儿就围上前来,一个个都想往姜映月身前凑。 这到合贺恂的心意。 他死死地拽着太子殿下的袖子,强迫人家和自己坐在远离姑娘们的椅子上。 姜冕被他拽着袖子动弹不得,无奈道:“放开我,我不去招惹她们。” 由于太子殿下前科累累,贺伴读很是疑心。 贺伴读松了些力道,但还是攥着太子的手腕:“公子别去,我讨厌她们身上的香粉味儿。” 姜冕心底生出了些酸胀的甜蜜:“总要有人看着月儿吧。” 贺恂看了一眼羞得面红耳赤还不忘帮姜映月阻拦那些姑娘的李桁,道:“这个小太监还挺忠心的,怪不得公主喜欢他。” 姜冕怕贺恂看出什么端倪,连忙捏住了贺恂的下巴,半是撒娇半是威胁:“你不让我看,你自己也不许看。” 贺恂一转脸儿就直接对上太子殿下那张勾魂摄魄的脸,他呼吸重了几分,恨不得在这里就要“以下犯上”。 姜映月在众位美人儿怀里玩的不亦乐乎,李桁拼了命的要把那些女子推离公主;姜冕和贺恂两人挤在墙边的小榻上,头对着头不知在说什么。 沈遇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姜冕听见了响声,不自然的和贺恂拉开了些距离。 他清了清嗓子:“沈兄,这边来。” 沈遇被太子殿下这声“沈兄”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颇为冷淡的走过去,抿着唇站在贺恂身旁。 贺恂道:“搬个凳子过来坐。” 沈遇搬了个凳子坐在贺恂的斜前方。 姜冕说:“沈将军真听你的话。” 贺恂心下一震,面上依旧从容:“是吗?” 姜冕还想继续举例说明,却看见姜映月扭头叫他过去。 太子殿下任劳任怨的走过去,问:“怎么了” 姜映月指了指身旁的女孩子:“哥哥,我想把她们买回家。” 姜冕愣了一下:“家里养着乐姬,你何必再买?” 姜映月瘪了瘪嘴:“可是她们好可怜,她们在这里过的一点都不好。” 第31章 姜冕垂眼,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看起来骄纵,实则却是十分感性善良的。 只是这些乐姬来历不明不说,有些可能还是罪臣之女,想要入宫做宫女是万万不能的。 他只好摆出些太子的架子来:“家里规矩大,小心父亲罚你。” 说到老皇帝,姜映月也有点蔫了,她只好点了点头。 那些乐姬们也不由丧气。 正巧此时门被推开,一名丫鬟端着茶水果子进来了。 紧挨着姜映月坐着、名叫兰溪的乐姬急忙打圆场:“果子来了,公子尝尝吧,人人都说我们这儿的果子好吃呢!” 姜映月给李桁使了个眼色:“小桁子,你尝尝。” 李桁知道,这是公主让他试毒呢。 他正欲那起一块点心,不料那丫鬟手一抖,茶水果子便摔了一地。 姜映月尖叫一声,回身抱住了姜冕。 姜冕也被吓了一跳,他环住妹妹,冷声道:“当差这样不小心?还是这点心有毒?”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筛糠。 贺恂和沈遇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从后面走了过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变得凝滞。 贺恂担心太子殿下受伤,便让李桁把那丫鬟押远些审问。 李桁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家里杀鸡都不敢看,哪里干的了这事。 倒是沈遇上前,把那丫鬟看住了。 姜冕安抚好了妹妹,从容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且吩咐沈遇让他悄悄的去调些人来把这里封住。 “抬起头来。” 那丫鬟怕极了,听话的抬头。 一张很普通的脸。 太子殿下皱起了眉头,他可以肯定自己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这丫鬟。 “这点心里你下了毒?” 那丫鬟拼命摇头,哭道:“不是婢子下的,是云双姑娘给了婢子一块金条要婢子给您送进来……” “云双是何人” 姜冕不常来春燕阁,和这里的姑娘也并无恩怨纠缠,至于这个云双他更是闻所未闻。 “是楼里的姑娘,好像她以前是大官家的小姐,因为家里遭了难才流落至此的。”那丫鬟傻傻的回答。 大官家的小姐 姜冕立即道:“她是李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垂头站在一旁的李桁抖了一下。 “婢子不知。” 看来这丫鬟也是见钱眼开,是被临时抓来当替死鬼的。 姜冕只好道:“贺恂,你带她下去,把那云双姑娘找来。” 贺恂领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太子兄妹和李桁三人。 李桁见四下无人,一下子就跪倒在姜冕脚下:“殿下恕罪。” 姜映月说:“你有什么罪?难道你认识那个叫云双的?” 李桁懵懂的摇了摇头,他的姐妹中并没有人叫云双。 不过被卖到这里的官家小姐都会改名,所以他也说不清这个云双到底是不是李家的人。 “李桁,你也很恨本宫吧?” 李桁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才慌忙摇头。 “李家当年的案子是本宫审的,家也是本宫带着人抄的,你肯定很恨本宫。”姜冕继续说。 李桁额上沁出冷汗:“小人……小人原先是对殿下有些许不满,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小人宁愿相信殿下当时是有苦衷的。” 姜冕垂眼看他,仿佛是慈悲的观世音化身。 他说:“你等着吧,本宫会还你们家一个公道的。” 李桁把头磕的震天响:“殿下、公主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姜映月捂嘴笑道:“你谢哥哥就是了,何必谢本宫呢!” 李桁红了脸,说不出什么了。 贺恂此时正巧回来,他皱眉:“殿下,云双跑了。” “跑哪去了?沈遇带人来了没有。”姜冕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 “沈将军已经把这里都围起了了,也派人去找了。” 太子点头:“封城吧,看看能不能找到。” 京城因着这事儿封了一天一夜,可那个名为云双的姬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姜冕派人查了半天,只查到这人原本是李家的三小姐。 “李家三小姐?”姜冕蹙眉,“这不是跟沈遇有婚约的那人吗……” 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就有宫中的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宣召太子入宫。 姜映月已经因为这事受了罚,现在正被禁足在宫中,直到年下才能出来。 【作者有话说】:李桁小可爱还是很爱公主和殿下滴~ 第二十五章 被迫出柜? 姜冕进了皇后所居的凤栖宫,只觉得气氛微妙。 皇后贴身伺候的秋叶姑姑亲自在门口迎他,道:“娘娘在小佛堂等您呢。” 高皇后这么多年来不管后宫事务,潜心礼佛,却很少在小佛堂见姜冕。 姜冕对高皇后又敬又怕,他心中忐忑,推门而入,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高皇后听见他的动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虔诚的点燃了一炷香,拜过三拜后方才施施然插进香炉中。 香篆袅袅,是节节升高之兆。 可如今小佛堂内的母子二人心情都分外沉重。 姜冕不喜欢烧香的味道,这样的香烟熏的他眼睛疼。 第32章 “平日你自己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上你妹妹了?” 姜冕低头:“母后,儿臣知错了。” 高皇后叹气,难得露出了几分担忧神色:“你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你是太子,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儿上,你得小心些。” “儿臣知道了。” “冕儿,”高皇后走过来将他扶起,“你不要怪母后把你生在这里。” 此话一出,母子二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姜冕有些疑惑了,自此之前高皇后从未对他表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含糊应下,又听着高皇后说让他在东宫好好闭门思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被禁足了。 太子殿下脑子一热,问:“那贺恂还能去陪儿臣读书吗?” 高皇后一愣:“你和贺恂什么时候这样要好了?” 姜冕自知失言,找补道:“贺恂是母后亲自为儿臣挑的伴读,自是平行端正,儿臣从前不懂事,日后定会好好与他相处。” 高皇后眼神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她点头:“你们相处的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姜冕也就退下了。 只是姜冕刚走,原本高烧的香烛就噼啪一声断为两节。 高若雪茫然回首,夕阳余晖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投射在香案前供奉的大慈大悲观世音像上。 可怜的太子殿下就这样被禁足在了东宫,虽说他的吃穿用度一切如常,却不能出去放风,实在是憋得难受。 幸好贺恂得了特赦令,能日日来看他。 贺恂来得时候带上了那顶没来得及送出手的金玉冠。 姜冕很是吃惊贺恂竟然会送给自己如此特别的礼物,他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东西哪来的?” 贺恂如实回答:“是那日在首饰铺子看见,就像送给殿下。” 姜冕把那发冠仔细看了一遍,说:“这样漂亮的冠倒像是宫里的物件儿。” 说罢,太子殿下笑眯眯的补充:“不过它比宫中的物件还要好。” 贺恂奇道:“这是为何?” 姜冕说:“这是你送给本宫的,自然比旁得东西好。” 贺恂少见的红了脸:“殿下也送臣的袖套,臣也很喜欢。” 姜冕装模作样的苦叹一句:“可惜本宫被禁足了,今年的最后一场马球是打不上了。” 贺恂说:“这有什么,开了春自然又有马球可以打,臣陪殿下打一辈子的马球。” 姜冕在镜子前坐下,对贺恂说:“你来帮本宫戴上吧。” 贺恂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穿过太子殿下的发丝,他多想时光就此停住,天地之间惟剩他两人而已。 太子殿下和贺伴读在东宫窝了小半个月,实在是腰疼且烦闷。 他灵机一动,道:“咱们翻墙出去吧?” 贺伴读不为所动:“殿下小心让皇后娘娘知道。” 太子殿下不高兴了,发作起来:“你惯会狐假虎威!” 贺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抱住发脾气的太子殿下:“殿下禁足正好,可以把以前落下的功课补上了。” 姜冕拍了拍他的脸:“你在这儿,本宫也没什么时间读书。” 贺恂被太子殿下撩拨的心猿意马,凑上来又腻腻歪歪的想要往床边挪。 姜冕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推开他,一脸正色道:“还是快些读书吧。” 装模作样的看了几页书,太子殿下又有些坐不住了,他心想怎么还不到年下,这禁足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转念又一想,父皇膝下单薄,成年的孩子不过几个,如今却大半都被禁足了,真是有些好笑。 只不过好笑之余,还有些山雨欲来的诡谲静谧。 姜冕心下一惊,自己和贺恂在一起过久了舒服日子,竟然忘了这东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随即彩明的声音穿了进来:“殿下,齐小少爷来了。” 姜冕说:“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本宫被禁足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齐云生从门外探进头来。 姜冕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进来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这有什么的,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能……” 齐云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贺恂,剩下的话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他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贺伴读您也是钻狗洞进来的” 贺恂冷淡的瞥过齐云生鬓间沾上的枯草,没说话。 姜冕于心不忍,他亲自上前为齐云生理了理头发:“难为你还想着我。” 齐云生扫了贺恂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示,说:“殿下,臣有话要说。” 姜冕抿了抿唇,也往想了贺恂:“贺恂本宫见你常用的那枕头也旧了,正好库房里有一件御赐的累金丝软枕,你去随彩明取了来吧。” 贺恂研磨的动作顿了顿,行了礼就出去了。 齐云生估摸着他走远了,才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贺恂怎么会在这里?” 姜冕捂住他的嘴:“是母后恩准他来东宫陪本宫的。” 齐云生是个话唠,有些话不说出来他难受。 第33章 他从太子殿下的桎梏下挣脱出来,啧啧称奇:“殿下和贺伴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他方才那样子不像是太子伴读,倒像是太子妃呢。” 姜冕呛了一下,连忙道:“你别胡说。” 齐云生看太子殿下面颊绯红,不由疑心,他皱眉:“臣不会说准了吧?” 太子殿下恼了:“你话本子看多了!” 齐云生虽然爱看话本子,但却能轻而易举的洞悉他人的心思。 他觉得不对,待到回想起太子殿下最近种种对伴读的亲近之举,就觉得更离奇。 这下,齐小少爷是真的有点担心了。 他说:“上次殿下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不会就是……” “不是!”太子殿下慌忙打断。 “可是臣还没说是谁……” 太子殿下见状,只好说:“这件事不能告诉秦旌。” 至于为什么不能告诉秦旌,太子殿下也不太清楚。 齐云生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的被动:和贺伴读独处一室就会腰疼。 齐云生: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倒吸一口气) 第二十六章 太子殿下暗暗吃醋 他凑到姜冕身旁,低声道:“朝堂上现在闹翻天了,那些朝臣都叫嚷着要追封大皇子为先贤皇太子呢!” 姜冕皱眉,心中觉得奇怪:大皇子死了都快二十多年了,怎么这时候又想起追封来了。 “是因为本宫这次受了罚,又叫他们想起大皇子的好处了?” 姜冕虽说现在是皇子中年龄最长的,可要实际论起来他只排行老三。 其中大皇子是大高后高若絮所出,二皇子的生母则是冷宫里的赵贤妃,两人都已经去世多年了。 大高后是如今高皇后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也是老皇帝的贤妻白月光,教育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钟天地灵秀的一颗青松。 只不过这母子俩不长命,大皇子在治洪的路上被山贼所害,大高后丧子后不久也因悲痛过度去世了。 “说句实话,当时若不是大高后薨了,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捞不着进宫,殿下您也当不上太子。” 姜冕皱眉:“这事是老五那边提出来的?” 齐云生点头:“是陈贵妃的娘家,看来是想让皇上想起大皇子的好来进而埋汰太子您呢。” 姜冕冷笑:“陈宁妍还真是蠢,若非父皇对大高后有愧,本宫又怎会稳坐东宫多年,她这番举动帮谁还不一定呢。” 太子殿下算得不错,陈贵妃这番举动确实暗中帮了他不少忙,不过多久老皇帝就亲自下旨把姜冕和姜映月放出来了。 贺伴读作为此事唯一的受害者,垂头丧气道:“皇上也太溺爱您了。” 姜冕哪能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只是太子殿下的腰也不是钢铁铸的,受不了天天同贺恂待在一起。 正好已经进了腊月,庄子上的人都道永乐侯府送租子了,贺恂家里忙翻了天,姜冕借这个机会把他打发了回去。 贺恂却是个脸皮厚的,他抱着太子殿下的腰不松手,连哄带骗的把太子殿下带回了府邸。 姜冕这次来的匆忙,永乐侯夫妇皆被吓了一跳。 幸好姜冕也不计较,他随意安抚几句,就跟着贺恂到后院去了。 乡下庄子里的人大多都在后院交接汇报东西,这原本是后院管家娘子的事情,可姜冕从小生在宫中,没见过这些,就想来开开眼。 永乐侯府三代单传,贺恂的祖母年纪大不再管事,贺恂还未娶妻,贺侯爷又是个忠贞不二的,从纳过妾。 故而贺家真正能管事的主母就只有永乐侯夫人。 李清如这几个月来在贺家颇受尊敬,近日更是受了永乐侯夫人的嘱托帮忙打理庄子上的事情。 姜冕和贺恂来的时候她正忙着清点账目,就连身后站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姜冕也发现了她,奇道:“这样漂亮的姑娘本宫从前怎么从没见过?” 李清如听见了姜冕的声音,连忙回头,发现是太子和贺恂,又赶忙行礼。 姜冕一眼就认出李清如是那日要给贺恂送药的侍女。 太子殿下心里有点不舒服,揶揄道:“这不是你屋里的丫鬟,贺公子金屋藏娇呀!” 李清如红了脸,偷偷的抬眼看向贺恂。 后者并没什么回应,反而说:“她现在在我母亲跟前伺候,母亲让她学管账。” 姜冕也觉得和一个小小侍女争风吃醋未免太过掉价,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应付过去了。 太子殿下饶有趣味的看了一通鸡鸭鹅狗,兴致勃勃的说:“这些东西怪有趣,若能拿回东宫养便是了。” 贺恂哑然失笑:“这样的生禽畜生怎么能养在东宫呢。” 姜冕点头:“东宫四方天地,不是什么好去处。” 两人无话,倒是站在一旁的李清如神色微变,似乎有话想说。 太子刚被解了禁足,心情好,就让她但是说无妨。 李清如说:“既然东宫不是好地方,为何历代皇子都为了一个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弑父弑兄之事似乎也成了平常了。” 姜冕的脸色冷了下来:“你倒是胆大。” 李清如表情平淡:“做了太子就能做皇帝,做了皇帝就有无上的权利,能随意掌控他人的生杀大权。这样看来,东宫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第34章 姜冕气极反笑:“你这话说得大逆不道。” 李清如本来想说自己身为罪臣之女再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也不怕,但是为了不连累贺恂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贺恂刚想劝解几句,又听见姜冕说: “罢了,本宫当你今日忙昏了头,你下去吧。” 李清如一愣,她为了这几句心里话原本是报了必死的决心的。 毕竟当时这位太子殿下带人查抄李家时,那是十分的气定神闲,可他手下的动作却分外干净利落,直教人害怕。 她还记得当年她四哥年纪小脾气急,拿了宝剑就要同金吾卫拼杀。 金吾卫们或许是收到了收监李家男子的命令,一个个都不敢动手。 这让李家四哥更猖狂起来,一会儿就打伤了好几个金吾卫。 这时候,这位太子殿下就拎着一把长剑出来了,只是气定神闲的几下,她四哥的头就如同蹴鞠一般飞了出去。 李家四哥死在李清如面前,他的血染红了妹妹的裙边,也染红了太子殿下半边袍子。 李清如当时怕极了,就连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只记得太子殿下那如同修罗一般的脸。 后来太子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她实在是太怕了。 待到李清如离开,贺恂立即察觉出太子殿下心情不佳。 “婢子无状,殿下别往心里去。” 姜冕冷哼一声,在贺恂腰上拧了一把:“不愧是会爱写策论的贺伴读,就连家里的丫鬟都这么伶牙俐齿。” 贺恂没想到太子根本不想追究,他心中暗喜,难道这就是与殿下心意相通的好处吗? 他按耐住自己心中的狂喜,整个人挂在太子殿下身上:“外面冷,殿下随我去屋里吧。” 姜冕怕了和贺恂共处一室,他刚想告辞,就听见永乐侯夫人的声音响起: “臣妇给殿下请安。” 姜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推开贺恂。 贺恂脸色也随之黑了几分。 “侯爷夫人不必距离,按照情分您是本宫的长辈,本宫合该先去看看您。” 永乐侯夫人神情复杂的看着姜冕,多次欲言,却又生生止住了。 倒是贺恂先说到:“母亲,外面风大,儿子正想带太子殿下进屋呢。” 永乐侯夫人轻叹一声,说:“也好,我先去后院看看清如,她第一年管事,恐怕做不太好……” 贺恂“嗯”了一声,拉着姜冕就往外走。 姜冕觉得这对母子之间相处奇怪,但碍于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李清如:骂太子。 太子殿下:勿q,忙着吃醋 第二十七章 谣言 年关将至,太子殿下合该进宫给皇后请安。 只是姜冕刚犯了错,不敢太造次,索性拉上姜映月当挡箭牌。 姜映月本来在挑过年时穿得新衣,这下只能不情不愿地被太子哥哥拉出来。 她缩在大氅的毛领里,说话的声音都含糊了:“这样冷的天,母后都免了后妃请安了,哥哥还要去。” 姜冕说:“这样才显得咱们兄妹心虔志诚,后人才评说咱们是孝子贤孙呢!” 姜映月不满的嘟嘴:“后人的评说有什么要紧,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的。” 姜冕秉承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思想,不再与这个小姑娘争辩。 因着京城刚下了一场大雪,路面湿滑,兄妹俩就没有坐轿。 宫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拿着大扫帚扫雪,其中不乏窃窃私语着。 甚至有两人聊的起劲,连太子公主快走到身后了还没发觉。 其中一个说:“你可听说了,人们都说咱们的那位太子殿下不是皇后娘娘生的呢!” 另一位颇为吃惊:“这怎么可能,当年皇后娘娘十月怀胎那是有目共睹的!” “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如此疏离,不像是对亲子的态度。我还听说皇后娘娘生下来的是个死胎,因此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所以只能抱了个宫女的生得庶子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宫女刚巧和皇后娘娘一天生产的吗?” “哎,人家都说那宫女是狐狸精变得,迷住了咱们皇上才生下了孩子。狐仙不能在咱们凡间多待,所以就杀了皇后娘娘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了!” “怪不得太子殿下生得那样妩媚,原来是狐狸精的孩子!” 姜冕听她们说得越来越离谱,忍不住道:“你们在哪听来的这些,都要比话本子里的故事稀奇了。” 这两个宫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太子殿下更是骇得趴在地上直哆嗦。 彩明厉声道:“殿下问你们话呢!怎么不答?” 其中一个宫女颤抖着声音说:“奴婢是在花房的小顺子那里听来的。” 彩明凝眸,狠狠甩了她们一人一个巴掌:“糊涂东西,听了几句不知哪里来的浑话就知道妄议主子了?” 姜映月淡淡地说:“这样放肆合该打她们几十大板,让她们长长记性。” 那两宫女一听,立即哀嚎着祈求公主饶命。 着宫里关于废物太子的谣言多了去了,姜冕也不是头一回听见底下人议论自己了,只是他向来懒得辩解,毕竟这些谣言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保护色。 第35章 “彩明带下去处理吧,别脏了公主的眼睛。” 那两个宫女被拖下去了,姜冕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因着大皇子的谣言被放了出来,可现在宫里又传满了有关他的谣言。 虽然是两件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可就是让人不舒服。 真是多事之秋。 “哥哥,走吧,母后还等着咱们呢。” 姜映月扯了扯愣神的兄长,挤出一个笑容。 兄妹俩见过皇后,说了许多吉祥话,也的了很多赏赐。 姜映月记挂着她那些新衣服,又吃不惯皇后宫里的斋饭,先离开了。 倒是姜冕坐在椅子上,喝了一盏又一盏茶。 高皇后是聪明人,她问:“我儿,可是有话想对母后说?” 姜冕立即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母后,方才儿臣进宫时听见有人说儿臣不是母后亲生的。” 高皇后略无奈道:“那种浑话不听也罢。” “他们说得真真儿的,儿臣都要信了!” 高皇后摩挲着手中的佛珠:“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母后与孩儿不亲切是因为孩儿是狐狸精生得……” 姜冕可怜兮兮地抬头,眼睛却盯着高皇后,生怕错过后者的什么微表情。 高皇后轻叹:“冕儿你是太子,若你我母子太过亲昵恐会引起你父皇疑心外戚,不利于咱们的江山社稷。” 姜冕点头,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高皇后对自己的太子儿子不冷不淡是事实,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人拿这事说事儿,只是姜冕从未往心里去过。 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姜冕心中很是难受。 幸而贺恂亲自套了马车来宫门口接太子殿下回去了,要不然太子还要更加伤心。 “殿下,”贺恂皱眉,“这样冷的雪天你怎么来请安了。” 姜冕见到贺恂心情好了不少,他一抬头才发现竟然又有些落雪了。 贺恂要为他撑伞,他却按住了伴读的手腕:“这雪不大,不必打伞了。” 贺恂怕冻着太子,还想说什么。 不料太子殿下皱皱鼻子,撒娇似的说:“你就听我这一回。” 正所谓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贺伴读连忙点头,恨不得满足姜冕所有的要求。 太子殿下接一片晶莹雪花在手心,呵出一团云雾。 他突然唱起《御碑亭》中的一句:“风雨难测人思量,暗室何必日月光。” 贺恂也听过这一折,他记得下一句是“阴谋毒计良心丧,休书叫人愁断肠。” 他握住姜冕冻冰了的手,轻声道:“殿下,雪大了,咱们回吧。” 太子殿下回了神,半靠在姜冕身上,说:“再等会儿吧。” 姜翎一出宫门就看见太子和太子伴读依偎在一起淋雪。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兄好兴致,在这里赏起雪来了。” 姜冕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他站直了,问:“五弟真孝顺,刚解了禁足就进宫了。” 姜翎非但不恼,还从贴身宫女手中接过伞,自然而然的笼在姜冕头上。 “母妃说快过年了,给我做了几身新衣裳。” 姜冕笑:“原是这样,陈贵妃向来爱护你。” 姜翎凑到太子耳边,颇有些幸灾乐祸:“皇兄真是心大,这几天关于您的浑话满宫里都传遍了,您还有功夫在这赏雪。” 姜冕装傻:“什么浑话,本宫怎么从未听过?” 姜翎说:“有人说皇兄你并非皇后所出,还有人说你是狐狸精的儿子呢!” 姜冕挑眉,示意姜翎继续说下去。 姜翎却戛然止住了话题,他看向一旁站着的贺恂,说:“这些话贺伴读你有没有听过?” 贺恂垂头:“微臣多在东宫当差,没听过这些。” 姜翎眼珠一转,面上尽是戏谑神色:“你这当差当的好呀,能让主子这么喜欢你。” 姜冕身形一震,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安。 他抿唇:“雪下得大了,咱们都回吧。” 姜翎这会子突然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了,他撑着伞把姜冕送上了马车方才离去。 太子殿下靠着马车里的炭盆暖和了会儿,才懊恼道:“是本宫情难自已了,不知老五会怎么想。” 贺恂安慰:“殿下放心,古人也有兄弟二人抵足而眠的先例,这算什么的。” 太子殿下轻声应下,心思却又飘到那些谣言上。 在姜冕做太子的这些年也不是没听过这般浑话,甚至还有更过分的。 可这些话一般只是在宫女太监处传传,就算宫里的主子们知道了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 姜翎肯定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却是他第一次当着姜冕的面把这事儿挑明。 太子殿下揉揉眉心,恍然发觉东宫已经到了。 他下了车,才发现雪花如席。 贺恂正欲为他打伞,却见后者回首望他。 姜冕眼眶微红,雪落了满头。 他问:“贺恂,方才老五说的话你信吗?” 贺恂急忙为他打上伞,用人入怀,他低声道:“殿下让臣信什么臣就信什么。” 冰凉的手抚上贺恂的脸颊,姜冕苦笑:“若他说得是真的怎么办?” 第36章 贺恂凝眸,他的心针扎一样痛。 “那臣就带殿下走。” “走能走到哪儿去?” “天下海角何处不能容身呢。” 姜冕被他逗笑了:“恐怕倒时候永乐侯会怨我这个假太子把他们家唯一的儿子拐跑了呢!” 贺恂无言,紧紧的将太子殿下拥入自己怀中。 雪越下越大了,紧接着风呼啸起来。 贺恂半抱着太子殿下往暖阁走,手中的伞却被吹飞。 如絮般的雪花纷纷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肩上,仿佛两人已经相携走过一生,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姜冕本想为贺恂拂去落雪,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 他亦是有私心的。 他不知到自己能否在这无形的刀光剑影下笑到最后,自然也不知自己能否见到贺恂青丝尽白的样子。 贺恂没注意这些,他护持着姜冕进了暖阁,忙不迭帮后者把湿衣服换下来。 姜冕不觉得多冷,他见贺恂忙前忙后,忍不住笑人小题大做。 贺恂却捧了姜汤来,恢复了那副讨人厌的小古板劲儿:“殿下快喝了,暖和暖和。” 姜冕依言喝了,问:“有关本宫的谣言你是否也听过?” 贺恂沉吟:“听过,但微臣从未往心里去。” 太子殿下托腮:“或许这事该做个了断了。” 贺恂问:“殿下怀疑是五皇子捣的鬼?” 姜冕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怀疑他罢了。” 太子殿下很少同贺恂说这些弄权的事,他总觉得像贺恂这样刚正的人是不屑于这些后宫的腌臜手段的。 没想到贺恂却说:“殿下是该查查了,这些谣言出现的毫无道理,又来势汹汹,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又要生出别的事端来。” 姜冕诧异于贺伴读的通情达理:“依你之见如何查?” “那自然是先从您最怀疑的人身边查起。” 只是这事太过复杂,贸然查起来也是无处下手,太子殿下只好先让宫中的几个眼线留意着。 【作者有话说】:植骨粉,好痛,好肿……有人经过吗!!!呜呜!!! 第二十八章 我要你的岁岁年年 眼见着到了年根儿里,姜冕也没工夫天天和贺恂胡闹了。 他整天跟着老皇帝各种祭祀,忙得晕头转向。 姜翎也跟着。 他站在太子身后一个身位的地方,望着自己草包哥哥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 由于他中秋宴上犯了错,所以这次宫宴由皇后和太子共同打理。 太子殿下主管前朝祭祀事宜,皇后则负责除夕时的宴席。 姜冕很少见的没把事情办杂,这主要是归功于贺恂的帮助。 一想到贺恂,太子殿下心里又有点痒。 他悄悄回头,见贺恂正规规矩矩的站在其位置上,表情严肃,很是可爱。 姜翎愣了一下,顺着姜冕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目光所至处是贺恂。 五皇子蹙眉:这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原先太子不是很讨厌他的伴读来吗? 不待姜翎想明白这其中缘由,就听见礼官高唱,他也不敢再走神了。 经过连续几日的高强度祭祖,终于到了旧年的最后一日。 这几年来,本朝风调雨顺,政治清明,人民也都安居乐业,俨然已经是青史留名的盛世了。 故而这次宫宴也分外热闹。 姜映月穿了公主朝服,颇为不自在的让李桁给她提着裙摆。 姜冕老远就看见她站在殿外揪发冠上的朝珠,不由失笑。 贺恂也看见了,便问:“殿下可要去找公主?” 姜冕点头:“这小丫头也太顽皮了,连朝珠都敢动。” 太子殿下本想去提醒姜映月一番,不料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沈遇跟着同僚们一转过来就看见了姜映月。 说实话,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自己这位公主未婚妻。 姜映月也看见了他。 “沈将军,”公主殿下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笑嘻嘻地问,“你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吧?” 沈遇一丝不苟的行过礼,然后才说是。 姜映月道:“在宫里过年可好玩了,等到后面我们还要行飞花令、放烟花,可有趣了!” 沈遇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女孩,心脏似乎停跳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末将不喜欢这些。” 姜映月还想在说什么,却看见了沈遇身后的姜冕。 她笑着扑进姜冕怀里,兴奋的说:“哥哥,今年飞花令沈将军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姜冕看向沈遇,后者明显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他到底还是想和沈遇打好关系的,故而什么也没说。 倒是贺恂突然开口说道:“沈将军第一次在京城过年,理应和我们一起玩玩。” 沈遇皱眉,显然还是不情愿。 姜冕心想:沈遇这人为人冷淡,贺恂这回估计要碰钉子了。 此时,沈遇却说:“贺公子说得有礼,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冕心中诧异,只是姜映月又说起了今年的烟花多么新颖漂亮,他也就无暇再想了。 待到众人落了座,酒过三巡,训练有素的舞姬便粉墨登场了。 姜翎照例同姜冕坐在一处,他身穿蟒袍,眼睛微微眯着,颇有几分醉意了。 第37章 姜冕本想再灌他几杯,一转眼看到了他腰上系着的一只锦囊。 这只锦囊的样子不像是出于宫中绣娘的手,倒像是哪个女儿家秀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五弟可有心仪的小姐了?” 姜翎酒樽轻摇:“兄长还未娶妻,我这做弟弟的怎么能逾矩呢。” 姜冕挑眉轻笑:“见山寺的住持说本宫流年不利,过几年成亲最好。” 姜翎不再说什么,只道:“年轻的公子哥儿、贵女们都在那边取乐,咱们身为皇子理应与民同乐。” 姜冕不置可否,率先一步向众人走去。 姜映月早就在人堆里玩疯了,她抱着签桶笑得璀璨:“咱们来行飞花令,谁做令官?” 齐云生举手:“微臣愿意!” 飞花令是元旦宴席的传统,每年都要行上几遭。 其中姜映月是飞花令的忠实拥趸,贺恂则不太愿意赏脸。 姜冕坐在贺恂上首,也是令官下的第一位,“你今年怎么愿意来玩了?” 贺恂道:“殿下在,微臣也就在了。” 齐云生这时候说:“咱们今日难得放松,规矩也就简单些,只要说出的诗句中有‘花’字即可。” 姜冕在心中暗夸齐云生聪明,看来他也考虑到了沈遇是第一次和他们一起玩,故意照顾沈将军。 沈遇坐在秦旌身旁,没什么反应。 姜映月奇道:“既然如此,如何确定行令的顺序?” 姜冕说:“击鼓行令吧,这过年就要热闹嘛。” 既然太子殿下都发话了,旁人也都纷纷赞同。 只有姜翎觉得无趣——想他五皇子才华横溢,如今却要陪这群人玩这些小儿科的游戏。 不一会儿,那鼓就取来了,齐云生负责击鼓,待到鼓声停了,众人抬首,发现竟是贺恂行令。 贺恂抿唇,望着太子殿下,突然展颜一笑:“花前月下,几度销魂。” 姜冕微微一愣,面上飞红。 齐云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生怕他俩露馅,赶紧又奋力击起鼓来。 倒是坐在对面的秦旌脸色不大好看,他虽才疏学浅却也听得出这句词说得是情人间调情的亲昵。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贺恂方才看向太子的眼神…… 待到鼓声停,秦旌才发现那所传之花不知何时落到了自己怀中。 姜翎素来看不惯任何和太子交好的人,他随口讥讽:“秦将军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连传花都忘了?” 贺恂淡淡的说:“看来秦将军是诗兴大发啊。” 秦旌咬牙,他瞪了贺恂一眼,想了半天,才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姜冕有些意外,他知道这绝对难不倒秦旌,真不知道谁惹了咱们秦小将军不快乐。 鼓又起,花又停,这次是到了姜冕手中。 姜冕微微侧头,瞥了身旁的老五一眼,才缓缓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姜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答话。 令行了几遭,众人都喝了些酒,气氛变得更为松快了。 姜翎觉得无聊早就离席,姜冕也觉得屋子里闷热,拉起贺恂要出去凉快凉快。 太子殿下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酒意去了三分。 他拉着贺恂的手,“本宫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恂感到手掌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由于过年的缘故,宫中众人都守在屋里嬉笑打闹。 长街上空无一人,太子殿下就这样毫无顾忌的牵着贺恂的手,奔走在这个冰冷孤寂却又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夜晚。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太子殿下所说的那个“好地方”。 说是好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废弃了的戏楼。 这戏楼原先是赵贤妃寝宫里的,后来赵贤妃被打入冷宫,她的寝宫也被贴上了封条,这里也随之废弃了。 赵贤妃当年极为受宠,她爱看戏,皇帝就为她建造了这个皇城中最高的戏楼。 姜冕轻车熟路的带着贺恂爬到戏楼的最高层,在这里他们可以俯瞰皇城所有的建筑。 太子殿下摘掉头上沉重华丽的旒冠,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月夜下得树影将他剪成一片片或实或虚的碎片。 姜冕抬手,他指着满城琉璃瓦,道:“你瞧,皇城也就这么大点儿。” 贺恂随他的手看去。 灯火阑珊处是行宫宴的大殿,如此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色于太子来说却是无尽深渊。 贺恂自太子身后拥住他。 姜冕握住贺恂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这地方本宫小时候常来,那时候赵贤妃刚失了她的第二个孩子,这里还有伶人唱戏。” 贺恂垂眼,直盯着太子殿下微红的耳尖。 太子殿下回身反抱住贺恂,似是在回忆:“后来赵贤妃疯了,他被打入冷宫,这里也就荒废了。” “不过本宫受了委屈的时候也回来,这里视野不错,可以看见整个皇城。” “只有在这里本宫才觉得有几分自在。” 贺恂凝视着太子殿下含情的双眸,心疼不已。 他说:“殿下,别害怕。” 姜冕身形微颤,他点头:“本宫不怕。” 贺恂低头,虔诚又怜惜地吻在姜冕的唇上。 姜冕闭上眼睛,深深感受着这个吻。 第38章 此事,一朵绚丽无暇的烟花在他们背后绽放开来,染红了半边皇城的天。 姜冕蓦然回首,看向天边落霞一般的烟花。 他忽而莞尔笑道:“你我要岁岁年年都如今日。” 贺恂也望向那炫目的烟花,他轻声重复:“岁岁年年……都如今日。” 两人赏完了烟花,携手往回走。 姜冕很少会有如此放松惬意的时候,他懒洋洋的眯起眼睛,说:“若天天如此该多好。” 贺恂说:“殿下身为储君,怎么能如此懒散。” 不等贺伴读组织好词句开始长篇大论,在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咳嗽声。 姜冕下意识松开了贺恂的手,朝着声源望去。 贺恂问:“何人在此?” 无人答应。 过了一会儿,那咳嗽声愈演愈烈,那人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一样。 姜冕走了过去,提灯一照,发现对方是个穿着破旧的半大小孩。 【作者有话说】:贺恂:出发关键词…… 第二十九章 信不过 这小孩棉衣单薄,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眼神却警惕的很,像是受了伤的小野兽。 姜冕皱眉,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个小太监,却也不像富贵公子。 况且这个地方废弃多年,平常很少有人会来,这小孩孑然一身看着可疑又可怜。 贺恂怕这莫名冒出来的小孩是什么刺客,他把姜冕拉到自己的身后,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抿唇,戒备的看着他们。 姜冕揉揉眉心,转头道:“把他抓起来,可能是什么奸细。” 贺恂刚要下手,那少年拔腿就跑。 可贺恂练武多年怎么能让他跑了,不一会儿就把这个小小逃犯带回了太子面前。 姜冕沉眸看他,只觉得他有些面熟。 至于这少年像谁,他却想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年纪?哪个宫里的小太监?” 太子殿下一口气问了许多,但也没指望这小子一一回答。 出乎意料的,那少年说:“我叫舜宜,十三岁了,不是太监。” 姜冕略吃惊。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问道:“那你是谁?如何进得这皇城里的?” 舜宜不说话,他倔强的盯着姜冕。 此事,从黝黑的胡同里跑出一个衣着朴素的洒扫宫女。 这宫女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理应被外放出宫才是。 这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姜冕脚下,声音颤抖:“殿下息怒!这孩子是二皇子的遗腹子!” 姜冕蹙眉,随即冷笑:“你是在唬人吗?二皇兄死无对证,凭你红口白齿就给他变出个儿子来吗?” 那宫女慌忙从少年领口掏出一件长命锁,说:“殿下请看这件长命锁就是二皇子儿时佩戴的!” 姜冕让贺恂上前取来,仔细看过。 他暗暗吃惊,这长命锁他也有一只一样的,就连姜映月也有一只。 太子殿下看向贺恂,意在询问后者如何看。 贺恂缓缓问道:“那你又和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 那宫女沉默半晌,方才回答:“奴婢是舜宜的生母,原先在赵贤妃身边伺候。” 二皇子薨逝的时候姜冕不过五六岁光景,哪里记得赵贤妃身边伺候的人。 幸好此时彩明带着人来寻他,其中正巧有个在宫中待久了的太监,说是认识这位宫女,确是赵贤妃贴身伺候的。 姜冕颔首,若是二皇兄不死估计这宫女已经成了皇子侍妾了吧。 “既然如此,你们母子就随本宫一起去面圣,日后也不必在此受苦了。” 那宫女却分外惶恐:“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奴婢不敢。” “为何不敢?”姜冕分外奇怪。 当年二皇子死于风寒,据说那年冬天比以往都要冷,二皇子着了风寒就再也没好起来过。 老皇帝膝下单薄,成年的儿子也都没有成家,更谈不上抱皇孙的事,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孙子,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那宫女却涕泪涟涟:“当年先皇后如此盛况,大皇子还不是死于非命,就连大皇子妃肚中的孩子都没保住。” 关于大皇子的事姜冕知道的不多,一来是姜冕出生的时候大皇子已经薨逝,二是大高后母子早已成为宫中的禁忌,鲜少被人提起。 就连与大高后一母同胞的小高后在谈起这个话题时也是莫讳如深。 贺恂不动声色地看向太子殿下,后者专注的神情是如此的迷人,就连太子思考时微微蹙着的眉心也显得如此动人。 姜冕还要再问,那宫女却不说了。 她抬起尽是泪痕的脸,分外平静道:“殿下若还想知道,初五晚上就到冷宫来吧。” 说罢,她拉起那孩子便消失在了漆黑的胡同中。 姜冕抬脚想追,却被贺恂抓住了胳膊。 贺恂说:“当心有诈。” 姜冕也不敢贸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只能先行回宫。 贺恂此人十分奇怪,这样红火的除夕夜,他不赶紧回家同家人团聚,偏偏赖在东宫不走。 太子殿下的寝房中暖气烧得很足,两人只穿薄衫想对而坐。 姜冕斜靠在床上让贺恂给自己捶腿,舒服的快要睡过去了。 第39章 贺恂捶腿锤得心猿意马,他见太子殿下浅眠,边偷偷过去准备一亲芳泽。 姜冕憋了许久,终于等到贺恂气息靠近。 他猛然睁眼,咯咯笑着,一把搂住贺恂的脖子,笑道:“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贺恂俯身吻上太子殿下柔软的双唇,一吻作罢,他趴在姜冕身上呢喃:“臣只要殿下,旁得都不要。” 姜冕揉了揉他的头发,半开玩笑道:“那就封你做本宫的太子妃吧。” 贺恂猛然抬头,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十分惊喜。 他重重地亲吻着太子殿下的脸颊脖颈,俨然已经完全代入“太子妃”这个角色了。 于是,在新年与旧年交接的这个夜晚,太子被他的太子妃按在床上狠狠的服侍了一晚上。 待到太子殿下完全从这一夜的疯狂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四了。 在前几天他全身都像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腰部,更是疼的令人发指。 太子妃也因此被勒令回家陪陪父母,不到正月十五不许再来东宫胡闹。 春节期间宫中事忙,姜冕趁机派人仔细查查有关他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何处传出来的。 可这东西真真假假,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正巧齐云生和秦旌来向姜冕请安,太子殿下就一一同他们说了。 末了,太子又说了冷宫的事,希望他们能帮忙拿个主意。 齐云生思衬片刻,道:“那宫女不知是敌是友,殿下还是不去为好。” 秦旌也同意齐云生的说法,他可不想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出什么意外。 然而姜冕却总觉得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自己可能会后悔。 他说:“秦旌跟本宫同去,咱们明天晚上等到天黑了从后墙翻入皇宫。” 齐云生颇为不赞同:“那怎么行,皇城戒备森严……” 姜冕必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表示自己会在那之前打点好一切的。 秦旌却没头没脑的问:“怎么不见贺伴读?殿下同贺伴读一起去难道不好吗?” 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凝起来。 太子殿下冷冷的望向秦旌,似笑非笑地扯动嘴角:“你管他做什么?” 秦旌自知失言,还想找补,却听到姜冕平静的说: “本宫信不过他。” 秦旌听后心中暗喜,这个贺恂是有些手段却永远也得不到太子殿下的真心。 倒是他秦旌,虽然只是太子身边的一名下属,却也是能被太子殿下所信任的。 既然如此,那他也相信,有朝一日太子总肯低下头来施舍给他一些怜悯…… 想到这里,秦旌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自己真是过于猖狂了,怎么敢肖想太子了呢? 姜冕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却顾忌他再次提起贺恂,于是说:“秦旌,本宫不喜欢别人打探本宫的事。” 秦旌打了个寒战,连忙称是。 贺恂虽说被太子殿下下了逐客令,可他到底是个长腿的东西,天一擦黑就急忙套了马车往东宫来了。 他来得时候秦旌和齐云生刚好离开,双方就这样在东宫门前碰面了。 秦旌不待见贺恂,又刚刚因为贺恂被太子训斥一顿,心中自然别这些火气。 他挑衅道:“这样晚了,贺伴读怎么来了?” 贺恂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来陪殿下用膳。” 秦旌冷哼一声,分外得意:“殿下已经用过膳了,看来贺伴读是白跑一趟了。” 贺恂懒得同他争这些口舌之利,他微微颔首,绕过秦旌二人就要进去。 秦旌却一瞬间就想到了他在新春宫宴上念得那句黏黏糊糊的词,蓦然抓住了贺恂的胳膊。 贺恂略微不快地甩开秦旌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秦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秦旌呲目欲裂:“你最好离殿下远一点。” 贺恂一直知道秦旌的想法,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一来是因为秦旌此人有勇无谋,说白了就是很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二来是因为秦旌对姜冕似乎有些“不可亵玩”的惧怕与自卑。 可最近秦旌却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与太子殿下如何,好像秦将军也管不到吧?” 秦旌咬牙:“贺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龌龊心思!” 贺恂轻笑,道:“如此说来秦将军也是龌龊之人了?” 秦旌瞪眼,想要反驳,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其实和贺恂是一丘之貉。 齐云生见两人剑拔弩张,生怕出什么意外,连忙上前拉住秦旌。 他在秦旌耳边小声说:“你想给殿下找不痛快吗?” 秦旌冷静了些,临走时还不忘啐上一口:“贺恂,就凭你是皇后娘娘选得伴读这一点,殿下永远都不会相信你的。” 贺恂身形一颤,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东宫。 【作者有话说】:怎么不够3000字! 第三十章 欺骗 秦旌还想说什么,却被齐云生捂住了嘴。 齐云生气得跺脚:“你真是个木头!” 秦旌扒拉开他的手,很认真的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齐云生说:“无趣莽撞。” 秦旌略有些急了:“我说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第40章 齐云生端详了半天,摸着下巴说:“还行吧,不丑。” 秦旌确实不丑,他生得刚毅,多年军旅生活更为他添了几分英姿勃发。 秦旌又问:“那我和贺恂比之如何?” 齐云生想了想,他不忍伤害朋友,就说:“你忘了殿下说大丈夫不以容貌建功立业的话了?你在意这些干什么?” 秦旌无言,沉默良久。 齐云生以为他就此消停了,也松了一口气。 说来可笑,秦旌身为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心性却是十分的单纯莽撞。 齐云生同秦旌告了别,上了马车,还没走过一条街,又听见秦旌的马蹄声赶了过来。 他无可奈何的挑起帘子,询问的看想秦旌。 秦旌脸憋的通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氛。 他颇为郑重的问:“你若是个姑娘,你会选择嫁给我还是贺恂?” 齐云生忍无可忍的放下帘子,高声道:“怎么这么慢!再快点!” …… 贺恂一进门就看见太子殿下毫无形象的歪在雕花榻上吃蜜饯。 一双锦靴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连着外衣也搭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你来了。” 姜冕朝他招招手。 贺恂站在门口,语气僵硬:“殿下方才就是这幅样子见他们的?” 姜冕听出贺恂有点生气,可又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太子殿下如实回答:“自然不能,那岂不是失了本宫储君风度。” 贺恂这才走过去,他跪在榻边,小狗一般把头埋进太子殿下的臂弯里。 他闷闷的说:“方才臣与秦将军拌了几句嘴。” 姜冕不甚在意:“秦旌就是心直口快,你不要放心上。” 贺恂抬起头,表情十分可怜:“明日臣要跟父亲母亲前去京郊祭祖,恐怕要第二日才能回来。” 初五去京郊祭祖是永乐侯府多年的规矩,就算是贺恂不说姜冕也知道。 贺恂见姜冕一副了然的模样,又说:“殿下,臣若想您想的睡不着怎么办?” 姜冕不由好笑:“只一夜罢了。” “于殿下来说是短短一日,于臣来说则是万古长夜……” 贺恂一边说着,一边挤上小榻,他环抱着姜冕,目光深深。 太子殿下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慌,忍不住推搡贺恂。 贺恂却紧紧贴着姜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殿下疼我。” 太子殿下面上绯红,侧着头躲避伴读的亲吻。 “本宫不是……不是让你正月十五之前别再来了吗?” 贺恂不答,只一个劲儿的往太子殿下怀里钻。 最终太子殿下还是没能阻止了伴读的恶行,两人一直闹到半夜才罢休。 贺恂抱着太子殿下沐浴完毕,两人各自在床上躺好了。 姜冕从未觉得东宫的床是如此的柔软舒适,他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贺恂却还很有精神:“殿下明日可要去赴那冷宫的约?” 姜冕迷迷糊糊的回答:“不去……” 说罢便睡了过去。 贺恂看着太子殿下的睡颜,良久才俯身在姜冕额头上印下一吻。 第二日姜冕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彩明说贺公子一大早就离开了,走得时候十分小心,生怕吵醒了太子殿下。 姜冕不由得勾出一个微笑,而后又想到了昨晚自己的回答。 到底还是骗了贺恂。 姜冕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贺恂。 贺恂似乎已经把一颗真心捧给了他,可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把真实自己坦露给贺恂。 剩下的一天时间姜冕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是东宫,最不能轻易交出的就是真心。 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贴身女官照顾起居,那女官对他无微不至,说是视为亲子也不为过。 可那一日他跟着女官去御花园的小湖边看锦鲤,那女官屏退众人,突然就要把他推下去。 小小的太子吓坏了,只能拼命挣扎,最终没能让女官得逞。 他回去之后高烧多日,待到他痊愈之后,那女官已经被皇后娘娘处死了。 姜冕又做了那个做过多次的噩梦:他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疯狂的奔逃,身后是无数张大手追着他要把他拉进腥臭无比的沼泽。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在前方看见了贺恂。 贺恂站在那里,伸手向他张开怀抱。 太子殿下心下一喜,连忙向贺恂怀里扑去。 可就在他触摸到贺恂的那一瞬间,贺恂整个人都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了。 太子殿下扑了个空,踉跄一下跌坐在地上。 随后那些恐怖的手追了上来,有的扣住他的胳膊,有的抓着他的肩膀,要硬生生的将他拖回那无尽深渊里去。 姜冕打了个激灵,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窗外橙黄色雾霭烟霞,才惊觉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冰冷黏腻的汗水。 真是奇怪,自从和贺恂在一起之后他很少再做这个梦了…… 彩明听见了屋中传来动静,连忙推门进来。 她一面打了温水来,一面说:“殿下真是好睡,秦将军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 第41章 她一抬头,看见太子殿下面色惊恐,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殿下,您又梦魇了?” 姜冕摇了摇头,淡道:“伺候洗脸吧。” 彩明心疼她们家主子,可又无法可解,只能默默伺候姜冕洗脸。 太子殿下收拾好了,又恢复的和往常无异,这才叫秦旌进来。 这是秦旌第一次进太子寝宫,拘谨之间又夹杂着兴奋。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作祟,秦旌总觉着太子殿下的寝殿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但他不敢乱看,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待太子殿下发话。 姜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扔给秦旌一身夜行衣,说:“看看穿上合适吗?” 秦旌接过衣服,脸红的要滴血:“微臣去偏殿换。” 姜冕却不以为意,他解开前襟的扣子,说:“你我都是男子,何必麻烦,在这里换就是。” 说罢,太子殿下就脱掉了上衣,露出白皙劲瘦的脊背。 秦旌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挑了,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向前挪动一步。 姜冕背对着秦旌,没注意到后者的不对劲。 秦旌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劣,可眼睛又贪婪的扫视着太子殿下的脊背。 直到,他看见太子腰间的红痕。 他虽对太子痴情,却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自然知道那痕迹是为何而来。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贺恂,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可笑——贺恂与殿下再亲密也不过是个伴读,这痕迹估计是太子的姬妾留下的。 姜冕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回头就看见秦旌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站在原地。 这让太子殿下不免有些不快:“秦旌,愣什么神?天要黑了!” 秦旌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动作起来。 太子殿下皱眉看着秦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由感叹:“若是本宫当时再有本事些,你也不必在前线受这么多苦了。” 秦旌眼睫微微颤抖:“殿下这么多年还记得臣,臣就已经知足了。” 秦旌家中原本还算得上显赫,只是在他十岁那年家道中落,一家人都搬离了京城。 姜冕儿时总喜欢和秦旌一起玩,在有了实权之后也就四处打听秦旌的下落。 当太子殿下知道儿时玩伴在前线冲锋陷阵时难免不忍,想尽一切办法把秦旌调进了京城。 好在秦旌自己也争气,又有前线的军功加持,这几年在京城中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太子看秦旌换好了衣服,也不再忆往昔了,拍拍后者的肩膀就先行走了出去。 秦旌抿唇,他望着太子殿下离去的背影,不由思忱: 太子殿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是纨绔的草包太子?还是冷静自持的隐忍储君?亦或只是一个温柔心软的公子…… 两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冷宫,一打眼就看见了院子里温书的舜宜。 秦旌看着这个半大孩子,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这就是殿下所说的……二皇子的遗腹子?” 姜冕点了点头,率先走过去:“本宫前来赴约了,你母亲呢?” 舜宜警惕性依旧很高,他瞥了姜冕一眼,飞快的跑进屋里去。 不一会儿,屋里就走出来一名妇人。 这妇人荆钗布衣,气质却非凡,一看就不是昨日与他们对话的宫女。 姜冕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半晌,最终也没认出此人是谁。 倒是那妇人认得姜冕:“太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姜冕心下一震,试探着开口:“可是贤妃娘娘?” 那妇人缓缓走下台阶,道:“难为你还认得我。” 说认得姜冕肯定是不认得了,毕竟眼前这个苍老衰败的中年妇人和他印象中那个宠冠六宫的美艳赵贤妃还是有些差距的。 赵贤妃走到了姜冕面前,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探出半个头的舜宜。 她轻叹一声,说:“太子殿下小时候最喜欢去我宫里的小戏楼看戏,不知道现在殿下还去吗?” 姜冕心中略有些唏嘘,“父皇封了您的宫苑,本宫也多年未曾去过了。” 赵贤妃扯了扯嘴角,对这个答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后宫中的女子们哪个不是靠着这一点儿淡薄的恩宠过活,等到青春不再,当时的海誓山盟自然也不算数了。 【作者有话说】:秦将军真的很在意啊! 第三十一章 便宜侄子 “太子殿下,我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本不该有什么留恋,奈何又有了这个孙儿……”她说着说着便流下了两行泪,随即声音颤抖的也说不下去了。 姜冕这才明白了赵贤妃叫他来此处的目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涟涟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他。 秦旌凑到太子殿下耳边说:“殿下,咱们还不知道这女人是好是坏呢!” 姜冕扫了他一眼,顺势说:“是呀,贤妃娘娘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赵贤妃抿唇,道:“殿下若愿意顾怜舜宜,我可以把大高后母子真正的死因告诉您。” 姜冕微微一愣,随即和秦旌对视一眼。 秦旌说:“殿下,不妨先听听她怎么说。” 太子殿下欣然同意,示意赵贤妃说来听听。 第42章 赵贤妃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太子侧妃了,她生得漂亮,十分得宠。 那时候陈贵妃还是罪臣之女,直到老皇帝登基之后陈家才得以翻身,陈宁妍才得以入宫为妃。 在陈贵妃之前大高后和赵贤妃分别生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而在陈贵妃进宫后的十几年时间里老皇帝再无所出。 大高后生得大皇子十分争气,据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人稳重自持,生得也是丰神俊逸,很得老皇帝的喜欢。 姜冕听到这里,不由走神:这大皇子和贺恂倒是很像,他们合该是亲兄弟才对。 当时的陈贵妃虽然得宠,但头上还压着大高后和赵贤妃,自己又只生了个公主,自然是心中不满。 赵贤妃说到这里,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长叹道:“当年大皇子说是死于治洪路上的山贼之手,其实是被陈贵妃私养的暗卫所杀!” 姜冕心下一震,他急忙问:“娘娘如何知道?” “大皇子死得蹊跷,先后便派人去查,如此便查到了陈贵妃头上。” 虽说大高后查出了些东西,却并不足以给陈贵妃定罪,加之那时候陈贵妃还是皇帝刚失而复得的青梅,地位自然更难动摇。 大高后丧子之痛难平,最终抑郁而终。 七年后陈贵妃又策划了一场无法痊愈的风寒夺取了二皇子的性命。 姜冕脑海中关于二哥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去赵贤妃的小戏楼看戏,他的二哥总是把他抱在膝上,温柔的喂他吃点心。 “我本是该给我儿讨回个公道的,可是那时候思怜肚子里有了舜宜,为了能让舜宜安生的长大,我只能装疯,在这冷宫给我的孙儿博一条命。” 赵贤妃此事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呜呜咽咽的哭着,用一条朴素却干净的素白帕子不住的擦拭眼角。 姜冕听到这里难免动容,他问:“贤妃娘娘如何信得过我?” 赵贤妃平复了一会儿:“老婆子我虽然身居冷宫,但也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高位上的老头子快不行了,你和老五正夺嫡呢!” “老五是我杀子仇人的儿子,心思又歹毒,我不可能把舜宜交给他,”她话锋一转,看向了姜冕,“倒是太子殿下您心软良善,定会好好待舜宜这个侄儿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不求他封王拜相,只求他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便是。” 姜冕思忱一番,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定会好好对舜宜的。” 赵贤妃走进屋里把舜宜拉了出来,她郑重的把孙儿推向了姜冕。 舜宜依旧沉默,他跪了下来冲着赵贤妃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不远处传来了禁卫军巡逻的脚步声,姜冕才恍然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他让秦旌带好舜宜,转身欲走。 此时从屋里又冲出一个女人,她停在了距离姜冕四五步远的距离,此人正是昨日同姜冕说话的那个宫女,也是舜宜的生母——思怜。 思怜满脸泪痕,嘴唇翕动,最终只是说:“我儿照顾好自己……” 舜宜再淡漠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他死死地捂住嘴,低声呜咽起来。 在宫中生离死别姜冕见多了,他不再停留,带着秦旌和舜宜一起离开了。 夜色已深,姜冕只好吩咐秦旌为舜宜找个安全的地方先住着,过几日他再去看望舜宜。 舜宜却在此时抓住了姜冕的袖口,塞给他一个小包袱,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回到东宫再打开看。 太子殿下回到东宫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了无睡意,沐浴更衣后便靠在榻上打开了舜宜给的小包袱。 令太子殿下吃惊的是,这小包袱里面所装的竟然是当年陈贵妃要求其暗卫刺杀大皇子时所写的书信。 陈贵妃所写的书信都是给一个叫方羽的人,而方羽则在信中称贵妃娘娘为宁妍妹妹。 姜冕研究了半晌,终于确定了这个方羽是陈贵妃手下的暗卫首领,也就是那一日被贺恂斩首的人…… 太子殿下想得正出神,突然听到前面高唱说贺伴读来了。 姜冕赶紧把这些东西塞进床头的暗格里,他看了一眼天色,惊觉现在不过辰时一刻。 贺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贺恂昨日在京郊祭祖,跪拜祖宗时想得却是太子殿下,他自认对不起祖宗,可祖宗再重要也不过是一群魂灵,哪有他香香软软的漂亮娘子重要? 于是今日天还没亮,贺公子就套了马,一刻也不肯停得奔东宫而来。 贺恂脱了大氅,抖掉一身冷气,上床就要去抱太子殿下。 姜冕穿得少,被他身上的寒气冻的不轻,忍不住怪他:“冷死了,你也不知道烤暖和些再进来。” 贺恂一边道歉,一边在太子身上四处点火。 两人笑闹了一会,贺恂也暖和了起来,他突然发觉了什么。 “殿下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姜冕打了个哈欠:“还不是被你吵醒了,本宫都要困死了。” 这话也不完全都是谎话,这贺恂一来,太子殿下的睡意也紧跟着来了。 姜冕在贺恂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睡了过去。 贺恂本想着早回来些与人温存一番,没想到姜冕竟然没心没肺的睡过去了。 第43章 他顿感无奈,而他也是天不亮就骑马赶回来了,这会子暖和过来也有些倦乏,便紧紧抱住太子和衣睡去。 秦旌也是一夜未眠,他忙活了一夜,好不容易把舜宜安顿好了,连休息都来不及休息就又跑到东宫来复命。 彩明笑眯眯地给他端上一盏茶,道:“将军再等会吧,殿下还未起身呢。” 秦旌看了一眼此刻的天色,心想着,这已经下午了,殿下怎么还没睡饱。 太子殿下此刻还在贺伴读怀里睡得正香,倒是彩明前来通报,把他吵醒了。 姜冕听清了来者是谁,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贺恂,顿觉棘手。 也不知怎的,这贺恂和谁都能做出一副友善的模样来,唯独对秦旌充满了敌意。 贺恂不依不饶地抱住太子的细腰,撒娇道:“殿下莫要去了。” 太子殿下头疼,他拍了拍贺恂的手臂:“你在这乖乖等本宫回来,本宫去去就来。” 说罢,他立即起床更衣,生怕再多耽搁一秒贺恂又要寻其他的法子来阻止他出去。 太子殿下往书房处走着,越想越不对劲,他和贺恂之间的对话怎么这么像恃宠而骄的妻子和色令智昏的丈夫之间的对话? 秦旌见了太子自然欢喜,他迎上前去:“殿下,您交代末将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姜冕呷了口茶润润嗓子:“哦?在何处?” “就在城西的雁回巷,那里虽然不多奢华却也清静,末将又为小主子找了个利索的小厮伺候着。” 姜冕点了点头,秦旌这人虽莽撞,但只要是自己交给他的事情他也从未办砸过,这也是这么多年太子殿下一直把他当做左膀右臂的理由之一。 “辛苦你了,”姜冕说着就把手里把玩着的鎏金红珊瑚玉钏递给了秦旌,“此物赏你,权当图个新鲜吧。” 秦旌战战兢兢地从太子手中接过赏赐,这玉钏上还残留着太子殿下手心的温度。 他的一颗心又狂乱的跳动起来。 彩明从外面拿了一盘银子进来,说是让秦旌拿回去给雁回巷的主子用。 秦旌领了赏赐,欢欢喜喜的出去,心里畅快非凡。 贺恂早就在寝殿等的不耐烦了,他披了件披风出来,一溜烟似的直奔书房。 秦旌欢喜之余看见了有人从不远处长廊经过,那人身上还披着太子殿下平日里最常用的那件羽缎翻毛斗篷。 但由于距离太远,秦旌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此人身形高大,并非一般姬妾可比拟。 能和太子殿下如此亲密,又不是姬妾…… 秦旌心中想到一人,但始终不敢确定。 他问门前守卫:“今日谁来了?” 守卫摇头:“除了将军您没人来过了。” 姜冕一开门就被贺恂抱了个满怀,他看着对方身上的斗篷,不由笑道:“你怎敢妄动本宫的东西” 贺恂敞开斗篷把太子殿下一起包了进去,在他耳边低低的笑了。 姜冕这才发现贺恂里面只穿了一件青色直缀,衣襟处还未打理好,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 他脸红,小声骂道:“行迹无端,你还是以前那个贺恂吗?” 贺恂用脸蹭蹭太子殿下:“殿下喜欢现在的臣还是以往的臣?” 太子殿下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现在,至少没人逼着本宫念书了。” 贺恂听到“念书”二字,突然直起身子:“殿下几日不温书了?夫子讲得东西恐怕都忘光了吧!” 【作者有话说】:贺恂:主打一个双面人格 第三十二章 儿子、皇子、太子还是棋... 姜冕看了眼天色,说:“真是不巧,今日本宫答应了月儿进宫陪她用晚膳,念不了书了。” 贺恂倒也不是真心想让太子殿下温书,他只是想着法子逗弄太子罢了。 “殿下早些回来,臣在东宫等您。” 姜冕应了一声,恍惚间竟不知贺恂说的是“臣”还是“臣妾”。 太子殿下进宫时颇为注意形象,他换了身衣裳,又让彩明为他梳头。 彩明用沾了玫瑰油的梳子替太子殿下梳好了发髻,拿起桌上的玉簪正欲动,却听得一直站在一旁的贺伴读说: “殿下怎么不戴微臣送您的金玉冠?是不喜欢” 姜冕委屈,他喜欢那冠喜欢的紧,只是几日他出门皆戴旒冠,还没来得及用一用那金玉冠。 彩明听罢,便笑盈盈地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那冠来在太子殿下头上比了比。 她说:“这冠好精巧,奴婢手笨,还是让贺公子来为殿下戴冠吧。” 姜冕抿着嘴笑,他透过铜镜与贺恂对视:“贺伴读,请吧。” 贺恂极为甜蜜的接过金玉冠,仔仔细细地为太子殿下戴好。 待到打理好一切,他突然俯下身子,趴在姜冕耳边嗅了嗅,“好香。” 太子殿下捏住他的下巴印上轻轻一吻,“孟浪。” 贺恂舔了舔嘴唇,沉声道:“臣只对殿下孟浪。” 太子殿下生怕公主等急了,快马加鞭地往未央宫赶去。 只是他刚进宫门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皇帝仪仗……以及伴驾的陈贵妃。 姜冕颇为不情愿的给皇帝请了安。 老皇帝歪在龙辇里,靠着两只织锦银丝软枕,腿上盖着厚实的虎皮毯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第44章 “太子,今日怎么想起来进宫了?” “是月儿让儿臣进宫陪她糊花灯……” 姜冕未说完,龙辇上的老皇帝就重重地咳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说:“皇后太惯着你们了,瞧瞧她把孤的孩子养成什么样儿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否生气,却令人害怕。 “陛下,依臣妾看,太子殿下芝兰玉树被皇后娘娘养得很好呢。殿下今日戴的金玉冠也十分漂亮,臣妾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陈贵妃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老皇帝顺气,娇滴滴的语气让老皇帝平复不少。 皇帝看向了姜冕头上的金玉冠,他略顿了顿,说:“这冠老大曾有一个。” 随即,他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太子,你在哪得来的此物?” 姜冕瞬间跪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父皇如此生气的模样了。 “父皇,这金玉冠是儿臣在首饰铺子里偶然得来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贺恂抖搂出去。 皇帝却震怒,他猛然喝道:“这冠封存在御儿的住处,怎会被你从首饰铺子里买回去?” 他口中的“御儿”就是薨逝多年的大皇子,大皇子名为姜御,可见当年皇帝对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多么的重视。 姜冕完全可以找来那首饰铺子的老板对簿公堂,但这样一来贺恂送他金玉冠的事情就会暴露。 不知为什么,太子殿下并不想这样做。 老皇帝见他不说话,更加气氛:“你可知这金玉冠是孤与先皇后共同为御儿打造,只可惜他还未戴上就……” 说到这里老皇帝潸然泪下。 姜冕茫然抬头,眼底也多了些悲痛:“父皇,难道儿臣不是您的儿子吗?” 老皇帝垂眼,眼底是无尽威严:“你是孤的皇子,你不该觊觎你哥哥的东西。” 太子殿下这一瞬间只觉得悲凉,他抿唇,说:“儿臣没有说谎,这金玉冠确实是儿臣买来的,儿臣不曾觊觎哥哥的东西。” 老皇帝却冷笑一声:“太子,有关于你的谣言孤都知道,孤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所以,你不必觊觎御儿的东西。” 姜冕握紧了拳头,他觉得这天气太冷了,冷得他心都要冻住了。 他猛然站起了身,苦笑一声,道:“儿臣已经是太子了,儿臣怎么会觊觎兄长,儿臣是活着的太子,他是薨逝的皇子,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老皇帝被他气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就立即从身侧抓住一个软枕砸向姜冕。 他颤巍巍地怒斥:“太子你太不像话了,你不仅欺君,你还大不敬!来人!把太子给孤下放刑部大牢!” 话至此处,宫道上的宫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就连刚才还幸灾乐祸的陈贵妃也吓得花容失色,下了龙辇跪在一旁。 一瞬间,长街上就只剩下姜冕还站在原地了。 他眸中氤氲了湖光,可到底还是没落下了来。 他颇为冷静的说:“大皇兄是您的儿子,是您的骄傲,而我就只是皇子、是太子,若是这般,这太子不当也罢。” 说罢姜冕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金吾卫也反应过来,远远的跟在姜冕身旁——毕竟老皇帝还没说废太子,所以姜冕进了刑部也是太子。 老皇帝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无力的瘫软在龙辇上,眼底是深深的哀伤。 他轻叹:“太子……” 姜映月等不到皇兄,稍加打听就知道了此事,她急得团团转,想要去找皇帝求情,却又被一道圣上口谕禁了足。 她跺了跺脚,急道:“这可怎么办!哥哥连那大皇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金玉冠就去偷盗!” 李桁倒是很冷静,他建议道:“殿下还是传书出去告诉贺伴读吧。” 姜映月不喜欢贺恂,“写给他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写给秦将军和齐小公子!” 李桁摇头:“不可,贺公子稳重,又有皇后娘娘帮持,是第一人选。” 姜映月不情不愿道:“伺候笔墨吧。” 贺恂在东宫等了半天,他等的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他的太子殿下,反而等来了湖阳公主的一封信。 他看完了来信,心下一沉,大抵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彩明也急得团团转:“贺公子这可怎么办呀,奴婢还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过!太子殿下娇贵,在那牢房里吃不好也睡不好……” 贺恂蹙眉,他又看了一遍公主来信,才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皇上只是把殿下打入大牢,还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说罢,他吩咐人马上去找那家首饰铺子的掌柜,自己则递了帖子要进宫面圣。 过了一刻钟,就有人来回说那首饰铺子早已关门大吉,那个掌柜的也不知所踪了。 而贺恂进宫的帖子也被驳了回来,说是夜深了,皇帝不便见客。 贺恂有些诧异,看来这皇帝是一点求情的余地都不给他了。 那为何又要留下姜冕的太子之位呢…… 正当贺伴读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宫里有人来说皇后召贺公子觐见。 贺恂眼神一亮,知道这件事还有转机。 贺恂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小佛堂里抄经。 她见贺恂来了,便搁了笔。 第45章 贺恂正欲开口,却听皇后问: “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宫?” 贺恂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没说话。 高皇后叹息道:“我儿,你犯下大错了。” 贺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他说:“太子现在身陷囹圄,还请皇后娘娘救他。” 高皇后垂眼:“谁是太子?你才是太子,他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我儿你怎么能对棋子动心呢?” “母亲,”贺恂跪在高后身前,“他不是棋子,请母亲救他!” 高皇后缓缓抚上了贺恂的发顶,“你很少叫本宫母亲,为了他你竟愿意……” 她顿了顿,又说:“二十年前,母亲费劲心力让他顶了你来做这个不讨好的皇子,为得就是这一天啊,若他能替你受罚,也是他的福分。” 贺恂的心都要碎了,他声音嘶哑:“他已经被下了大狱了,万一皇帝真的要杀他该怎么办?” 高皇后似乎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她双手合十:“那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 贺恂蓦然站起,眼角微红,他说:“若是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那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母亲,您救他就是救我,若他真有什么事,我就永远是永乐侯的儿子,就再也不是您的太子!” 高皇后露出些不可置信,她望着贺恂的脸,突然觉得无力。 “心妄动,则伤其神,我儿你糊涂啊。” 贺恂转身,他背对着高后,轻声道:“儿不怕心痛神伤,只怕他有恙。” 高后向前半步,可到底还是没能留住亲儿。 待到贺恂走远了,高后略垂了眼,向立在一旁的秋叶道:“去告诉永乐侯一声,让他着手为恂儿议亲。” 秋叶担忧道:“恐怕选不得称心如意的好女啊。” 高后闭上眼,似是在轻叹:“那也比他们如此胡闹要好。” 贺恂出了皇宫已是深夜,他却不觉得困乏,直奔刑部大牢去。 姜冕也还没睡,他根本就睡不着。 仅仅为了一只金玉冠,老皇帝就如此冷酷的将他下了大狱,难道他当真一点父子情义都不顾吗? 太子殿下的牢房是最豪华的牢房,里面无论是床榻被褥还是椅子矮几都是顶好的,就连脚下也通了地龙,丝毫没有阴冷之气。 孤影珊珊,落叶声残。惨白的月光自一线天的小窗里漏了进来,洒在太子殿下扬起的脸上。 他闭着眼,无力地靠着墙壁,他觉得此生凄凉——没有慈母同样也没有仁父,只空有太子之位。 可东宫之位并非他所求,他一出生即为太子,这就注定了他此生得不到父母之爱、兄弟之谊。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是挺惨的 第三十三章 负荆请罪 贺恂在刑部门口被拦了下来,他连忙拿出高皇后小印,这才得以通行。 残灯无焰,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月辉下的殿下。 太子殿下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眉心蹙着,孑然一身,似有千般惆怅。 贺恂走过去,轻声道:“殿下……” 姜冕缓缓睁眼,他问:“金玉冠何来” 贺恂眸色颤动,他如实回答:“那日首饰铺子买来赠予殿下的。” 太子殿下坐直了身子,他摸上发顶,粗暴的扯下发髻上的金玉冠,如瀑的青丝随之倾下。 “贺恂,本宫原以为你真心待我!” 贺恂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带了哭腔:“微臣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这金玉冠之事微臣实在不知啊!” 姜冕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狠狠地将手中的金玉冠摔在地上。 金玉冠磕在牢房的石阶上,发出巨大而清脆的响声,磕掉一角后随即骨碌碌滚到了贺恂的脚边。 贺恂的身子随之一震,姜冕的心也随之发痛。 “殿下不肯信臣?”贺恂看向太子的目光诉说着心碎。 “如何信你?”姜冕扭过脸去不再看他,“本宫连父亲母亲都不敢信,又怎么能信你?” 贺恂无言,他一半心疼一半辛酸。 “贺恂,你让我如何信你?” 太子殿下忽而又看想了他。 贺恂俯身捡起了那金玉冠,他道:“殿下,臣一定会把您救出去的。” 贺恂在这牢房里一待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被好吃好喝的供着,老皇帝也不限制别人来探望他,可以说除了不能出门以外,其余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在这半个月里,秦旌来过,齐云生来过,姜映月也来过,甚至连姜翎也来过。 唯独贺恂不曾再来过。 那天晚上太子殿下摔了金玉冠,却并没再受处罚,狱卒又给他送来许多发冠簪子,都是他平日喜欢的款式。 据秦旌等人所说,老皇帝现在每逢谈到太子的事情,都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甚至有几个谏官上书说老皇帝暴虐,怎能为了一个不知从何来的金玉冠就如此严惩太子殿下。 姜冕已经对这些事情不甚关心了,他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出去,无非是老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齐云生坐在牢房外喝第二杯茶,他絮絮叨叨地说:“到底您是陛下的亲儿子,等皇上消了气儿,自然放您出去了。” 姜冕心不在焉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问:“贺恂……最近在干什么” 第46章 齐云生无言:“他把您害到如此地步,您还想着他呢!” 太子殿下仿佛没听到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齐云生无法,只好说:“他现在很忙,天天往宫里跑,还常常见公主呢。” 姜冕冷笑:“他倒是真忙,竟然一趟也不来了。” 齐云生无语,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喝茶。 太子殿下被放出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元宵节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秦旌、齐云生等在门口,就连姜映月也特地跑了出来。 姜映月一见哥哥,立即跑上来,“兄长,你没事吧。” 姜冕揉揉公主的头:“我在里面好吃好喝,能有什么事?” 姜映月确认自家兄长无碍,这才亲密地挽住姜冕的胳膊,颇为委屈道:“哥哥,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听了宫人们说城南的首饰铺子花样多,也不会让你惹上这倒霉事。” 姜冕挑眉:“听哪个宫人说得?” 姜映月扫了身后的宫人们一眼,笑道:“我不记得了,当时好像合宫的人都说城南首饰铺子里有好东西,这才让我动心的。” 太子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以不知何处来得传闻引公主入局,就算姜冕当日不去,姜映月也多少会沾染些晦气。 太子殿下环顾一圈,仍不见贺恂,忍不住问道:“贺恂何在” 姜映月很为难地说:“他说他要负荆请罪。” 贺恂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说要负荆请罪,还真就在这萧萧寒冬光着上身、背着荆棘条跪在东宫院中。 姜冕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冻的发红的脊背。 太子殿下脱下身上的大氅扔在贺恂身上,冷声道:“进屋。” 贺恂抬起脸,他的睫毛上结了冰,鼻尖冻得通红:“殿下不必可怜臣。” 太子头也不回的就进屋去了:“在这打你,冻手。” 贺恂这才急忙站起身,披着那件留着殿下体温的大氅跟进了屋里。 太子进了屋烤了烤手,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贺恂背后的荆棘束里挑选了一根趁手的。 他在空中挥了挥,然后不轻不重的抽在贺恂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贺恂双手撑地,乖巧地跪着,双臂上蔓延的青筋在悄然诉说着他的疼痛。 “他们说是宫中有太监起了贪念,偷了那金玉冠出去,才造成这误会,是真的吗?” 贺恂不答。 太子冷笑,抬手又是一下,贺伴读背上的红痕交错起来。 “他们还说,是你在为本宫查这件事?” 贺恂这才抬起头,他说:“臣只要殿下还臣一个清白。” 姜冕嗤笑一声,他扔掉手中荆条,缓缓蹲下身子,捏着贺恂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贺恂,你要本宫信你吗?” 贺恂喘着气:“要。” 太子殿下勾起唇角,在贺恂唇上印下重重地一吻。 贺恂再次顺理成章地上了太子的床,他们都出奇的沉默,只遵循本能疯狂的冲撞。 太子殿下冰凉的指尖在贺恂脊背上火热凸起的伤口上游走,微凉的触感让贺伴读有些心猿意马。 “父皇又让我留意着月儿的婚事,”太子殿下出神地望着摇曳的床幔,“金玉冠的事情也没有再追究,他真的不生气了” 贺恂说:“皇上与殿下是亲父子,哪里有隔夜仇呢?” 姜冕没说话,天家父子之间的情谊,岂是能轻易解释的。 就像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不过因为一顶金玉冠就被下了大狱,又因为皇帝气消了得以继续扮演储君的角色。 春山日暖,啼莺舞燕,嫩芽新绿,正是打马球的好时候。 按照以往的惯例,春天京城勋贵们参加的第一场马球赛应该是由皇家主持、皇帝亲自观摩的。 太子殿下骑射功夫了得,马球打得也漂亮。 老皇帝特地传了口谕,让姜冕负责此次马球赛。 自从金玉冠之事以后,太子殿下就再也没见过他的父皇。 老皇帝还隔三差五的给太子殿下下达任务,怎么样也不像是想冷落东宫的模样。 比之太子殿下的落魄,姜翎这个新年过得可以算是顺风顺水。 先不说老皇帝替他指了一门颇有助力的姻亲,就说他能够整日出入大理寺打点京中的重案、要案,也足够让旁人羡慕的了。 旁人羡慕,太子殿下可不羡慕。 大理寺竟是些古板老头,一想到同他们共事姜冕就头疼。 待到马球赛正式开场那一日,姜冕才再次见到了他的父皇。 或许是天气回暖的原因,老皇帝气色看着不错。 他威仪地扫视群臣,最终目光落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 太子身穿鎏金团龙袍,发髻上碧玉簪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老五一如既往低着头,表情恭敬,一袭深紫色直缀显得深沉稳重。 “太子,你身为储君,今年的第一场马球就由你和老五先开始吧。” 姜冕拱手,道:“儿臣遵命。” 姜翎擅诗词歌赋,在马球上却资质平庸,他生怕自己被太子打的落花流水,连忙道:“儿臣请求和国公世子一同上场。” 说起这和国公的世子,乃是姜翎的亲表哥,名叫陈珈措。 陈珈措从小和这个皇子弟弟交好,他见被点了名,连忙站出来,说:“陛下,请准臣助五皇子一臂之力。” 第47章 老皇帝见状,笑着看向姜冕:“你弟弟找了帮手,你也找一个吧,要不人家总说孤偏袒老五。” 太子殿下装作听不出老皇帝的双关语,他回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秦旌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秦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他骁勇善战,又打得一手好马球…… 太子转过身,说:“那儿臣就选贺伴读吧。” 站在武将一列的秦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原先他才是太子殿下的第一选择啊! 贺恂此时已经走到了场地中央,施施然领旨了。 四人各自换好了衣服,又从马嗣里牵来自己的马。 “若是遇见危险你就躲在本宫身后,切莫出头,知道了吗?”太子殿下一面擦拭着自己的月杖,一面嘱咐道。 贺恂笑得甜蜜:“微臣谢殿下了。” 再看五皇子这边。 姜翎愤愤不平的跨上了马,他说:“表哥,待会儿咱们得给太子点颜色瞧瞧。” 陈珈措也翻身上马:“殿下,切莫为了意气之争伤了自己。” 姜翎根本听不进去,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姜冕贺恂二人,似是在喃喃自语:“他俩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陈珈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说。 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随着一阵鼓声,马球率先被姜冕击中,裹挟着沙石朝姜翎那边的球门飞去。 姜翎心高气傲,哪能让太子殿下这么轻易地进球。 他挥着鞭子向前冲着,高声喊道:“表哥!小心!” 陈珈措不愧是姜翎第一时间想到的帮手,他策马奔出,身形反转,一瞬间几乎是倒吊在马脖子上。 紧接着他长臂一展,月杖勾起马球转了个弯,飞速朝反方向飞去。 姜冕颇为赞叹,他不由道:“陈世子还真有些英姿。” 贺恂听了这话颇为不舒服,他斜斜地看了陈珈措一眼,感觉也不过如此。 正巧马球飞来,他便极为轻巧的自马背上跃起,没用月杖,而是一脚把那马球踹了回去。 太子殿下又忙夸他:“没想到你打马球也挺厉害的。” 一场马球打完,终是太子殿下多赢了一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姜冕擦了擦自己额上的细汗。 他望了一眼看台上的帝后,朝贺恂道:“咱们该上去领赏了。” 【作者有话说】:姜翎:表哥,打虎亲兄弟!咱们能赢! 姜冕(冷笑):可惜你的对手是小情侣 第三十四章 隐祸 两人上了高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皇帝皇后犹如两尊佛像一般坐于高位,而姜翎和陈珈措早早的就候在那里了。 皇帝鲜少地笑了一下,他道:“你们两兄弟各有所长,孤心甚慰。太子赢了比赛,英勇矫健,赏团龙金杯一对儿;老五也尽了力,行迹可嘉,赏玉如意一柄。” 姜冕连忙谢恩领赏,余光中他看见了老五愤愤不平的目光。 此时看台下另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上场的是秦旌和沈遇。 他们两人都是武将出身,这场比赛恐怕会分外精彩。 高皇后朝姜冕招了招手,命人在她下首放了凳子。 “你们也别跑来跑去的了,就在这看吧。” 姜冕带着贺恂赶忙坐过去。 坐在老皇帝下侧的陈贵妃也不甘示弱,急忙求了恩典让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坐下。 倒是坐在贵女之首的姜映月像是被冷落了一般,她站起身来,嚷着要坐在母后身边。 老皇帝笑着让她紧挨着皇后入座,还特地命人为她端来了最爱吃的蜜饯。 太子殿下一边看一边小声问贺恂:“你觉得他俩谁会赢?” 贺恂看着场内如胶似漆的情况,摇头道:“臣不知。” 姜冕不依不饶道:“若让你猜一个呢?” “沈将军吧。” 太子殿下显然不认同这个观点,他分析道:“沈将军虽然英武,却初来乍到,想来他打马球的机会不多,未必赢得过秦旌。” 贺恂却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恐怕比这马球要激烈多了。” 姜映月听见他们说话,连忙跳出来帮哥哥:“本宫也觉得秦旌更厉害些!” 她说完还嫌不够,又看向皇后:“母后你说呢?” 高皇后的目光缓缓落在姜冕和贺恂身上,她揉了揉姜映月的头,说:“你且看便知道了。” 姜映月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沈遇在京城的宅子太小了,儿臣不喜欢,父皇母后给他换个新的吧。”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姜翎忍不住开口:“皇妹糊涂,沈将军以后还要去镇守西北呢,京中的宅子怕是也不常住。” 姜映月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她问:“这是真的?那本宫也要随他去吗?” 老皇帝分外宠爱这个女儿,怎么舍得她离京,便说:“月儿想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吧。” 姜映月仍是不满:“女儿一人住那么大的公主府,真是无聊极了,能不能不让他去西北?” 老皇帝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姜冕。 姜冕忙着低头喝茶,父子俩没能进行上眼神交流。 “那便让他留在京城吧,只是他的兵权该如何?”老皇帝轻叹一声,似是无奈。 姜映月甜甜一笑,站起身指向场中的秦旌,道:“秦旌不也是武将吗,给他就是了。” 第48章 姜冕终于喝罢了茶,他佯装生气:“月儿不可胡闹,军国大事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 姜映月嘴巴一瘪,立即就要掉下眼泪来。 老皇帝不知是不是见不得女儿落泪,竟然真的把三分之一的兵权给了秦旌,至于另外的三分之二仍是归还西北。 在整个过程中,贺恂表现的都分外淡然,就好像他不在其中似的。 此时场下的比赛结束,沈遇终于赢得了秦旌。 这次的彩头是一杆虎头银枪,沈遇得了彩头上来谢恩,紧接着就被告知了这个噩耗。 只是他表现得分外平淡,似乎只是一件莫不关己的小事。 姜映月托着腮,趁着沈遇磕头领旨的时候冷漠地打量着他。 姜冕借一个小女孩的口夺了人家积累多年的兵权,到底是有些心虚,只能一个劲儿的喝茶。 贺恂适时按住他的手腕:“殿下,茶盏都喝干了。” 姜冕这才放下茶盏,“我渴。” 贺恂望着殿下因为心虚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喉头滚动,也觉得渴了。 暮色将至,帝后回銮。 姜冕带头送走了皇帝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翎在后面抢上一步,不咸不淡地打量着太子:“皇兄和公主唱得一场好戏,不过几句话就把沈遇的兵权哄到手了。” 姜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皇弟想得太多了,本宫没想到这一层呢。” 姜翎咬牙,随即道:“皇兄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太子殿下却毫不在意的笑起来,他拍拍姜翎的肩膀,道:“皇弟忘了吗,本宫本就不聪明啊。” 说罢,太子殿下朝身后的贺伴读招了招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贺恂本以为太子殿下要回东宫去,没想到却来到了万季楼。 贺伴读对这个万季楼是没什么好印象的,毕竟太子之前最喜欢在这里消磨时光。 万季楼的掌柜的一见太子殿下来了,连忙喜笑颜开的迎上来:“殿下许久不来了,楼里的姑娘都想您了……” 当他看见太子身后跟着的人是贺恂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顿时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姜冕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偷偷回头看贺恂的神色,却发现后者很平和。 这让太子殿下不太高兴了。 两人进了二楼的房间,太子殿下忍不住发作道:“你怎么什么也不说?” 贺恂奇道:“说什么?” “你……”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到底要他说什么,憋了良久,才继续说,“没什么,这里新上了醉鸭子,很好吃,特地请你来尝尝。” 贺恂抿着茶轻笑:“殿下带臣来吃鸭子,臣应该高兴才是,又怎么会多嘴呢?” 姜冕气急,故意说:“既然这样不如找些美姬来助兴!” 贺恂眸色沉沉,他走到太子殿下面前,双臂撑着太子椅子上的扶手,将姜冕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里。 他道:“殿下何故故意惹臣伤心呢,臣不喜欢殿下同她们见面,这就是臣要说的。” 太子殿下满意了,他拽着贺恂的领口将人拉到自己脸前,狠狠吻了上去。 贺恂也热烈的回应着这个吻,烛火跳动,两人的影子也融在一起了。 万季楼的对面是京城最有名的戏园子,此时五皇子姜翎就在此同表哥一起看戏。 说是看戏,可他到底有些没心情,便拉了陈珈措坐在窗边吹风喝茶。 “表哥,你说今日之事真是巧合吗?” 陈珈措与太子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碰面让他觉得太子确实是个绣花枕头。 “臣不知,”他沉吟片刻,“殿下不必惊慌,沈遇的兵权虽然给了秦旌一些,却未必听他使唤,咱们且看且待就是。” 姜翎觉得此话有些道理,心里也宽慰些,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窗户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那两人如胶似漆的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种超越了友谊的亲密关系! 姜翎既兴奋又紧张的抓住了陈珈措的袖口,他的手颤抖着,凸起的关节泛着白色。 “表哥,你瞧!” 陈珈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也震惊得不能自已:“是太子和……贺伴读?” 姜翎渐渐松了手,一双眸子如同毒蛇一样狠辣又贪婪。 今日马球场上太子给他带来的的阴霾一扫而空了,他蓦然起身,抑制不住的欣喜。 “表哥,他真是疯了,”姜翊看着陈珈措,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姜冕,你不是活得很谨慎吗,怎么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就这么……不知死活了。” 陈珈措什么都没说,他看着行迹略有些逢魔的五皇子,眸底深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一吻作罢,太子殿下打了个寒战。 他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埋怨道:“春夜料峭,还是关了窗吧。” 贺恂依言去关窗,他的目光掠过对面空荡荡的窗口,稍稍停留后又不动声色地关上了窗户。 “你在看什么?”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颇有烟火气。” 姜冕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这种生活?” 贺恂说:“好是好,恐怕不能,臣还有官职在身。” 太子爷不说话了,他加了一筷子醉鸭,抿在嘴里咽下,道:“好吃,你也尝尝吧。” 第49章 两人吃过醉鸭,好像都微醺了。 春夜凉,冷风一吹让人多了几分恣意潇洒。 太子殿下歪歪斜斜地捉着贺恂的手,他说:“如此情景,甚好。” 贺恂还来不及回答,就察觉身边的人儿已经困了。 正巧此时东宫的马车来了,也就再无话。 暮春五月,到了公主出嫁的大日子。 本朝阳盛阴衰,没几个公主能顺顺利利地嫁给京城的勋贵人家。 何况这湖阳公主还是老皇帝最心爱的嫡幼女,光是尊贵的封号就加封了一大堆,至于嫁妆那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说是十里红妆都有些委屈了,要说是“百里红妆”才行! 姜冕身为公主驸马的主婚人,一大早就被彩明叫起来拾到了一番。 按照祖宗礼制来说,公主的主婚人多为亲王,如今太子做了这主婚人,也算是给湖阳公主多添了几分荣光。 姜映月更是天不亮就起身了,她终于穿上了二十几位苏州绣娘绣了半年多的龙凤呈祥嫁衣,发髻上更是带了皇后亲赐的凤冠,可谓是华贵至极。 可她却有些不真实感,她坐在未央宫的铜镜前,略微出神。 直到宫中的嬷嬷再三提醒她才想起来吃些东西,省得在这一整日的流程中饿了肚子。 吃完了糕点,便穿上吉靴。 紧接着嬷嬷便要为她戴上耳环,这是最后的首饰了。 姜映月心下一颤,不假思索道:“慢着!” 嬷嬷不解地看着她。 姜映月说:“让小桁子进来伺候吧。” 嬷嬷迟疑一会儿,还是不敢在这大喜日子惹了公主不快,出去把李桁叫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姜翎(抓陈珈措袖口):吃到大瓜!!! 陈珈措(默默看抓自己的手爪子):羡慕 姜翎:? 第三十五章 欠一个愿望 李桁一进屋就觉得今天这屋里的香味尤其重,他低着头,不敢看姜映月一眼。 “你来替本宫戴上耳环吧。” 李桁身形微微一颤,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妆奁上的耳环给姜映月带好。 姜映月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来,她问:“本宫去公主府,你去不去?” 李桁说:“奴婢去。” 姜映月又问:“为什么不抬头,今日本宫出嫁,你看看本宫漂亮吗?” 李桁脸红到耳尖儿,他摇头:“奴婢不敢。” 此时嬷嬷又来催,说是别误了吉时。 姜映月叹一口气,她站起身来,轻声道:“李桁,别灰心,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李桁什么也没说,只是跪下身去,朝着公主离开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姜映月先是拜别了太后,又去拜别帝后。 高后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不言间眼眶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姜映月也哭了,她哭着上了花轿,底下的嬷嬷却怕她哭花了妆,一个劲儿的劝。 姜冕身为主婚人同新郎官一同等在皇宫门口。 沈遇高头大马一身喜服,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 太子殿下生怕妹妹受了委屈,他忍不住讽刺道:“沈将军不满意这场婚事吗?怎么连个笑脸都没有?” 沈遇目视前方,没什么表示:“末将不喜欢笑,心里其实欢喜的紧。” 姜冕仔细看着沈遇的表情,像是在猜测他这“喜欢的紧”有几分真。 贺恂生怕姜冕和沈遇之间发生冲突,也就跟来了。 他牵了牵姜冕的袖子,轻声道:“这大喜的日子,殿下莫要找沈将军的不痛快了。” 姜冕点点头,他虽然担心,心中却还是有数的,他怎么忍心毁了姜映月的婚礼呢。 几人说话间,公主的喜轿伴随着喜气洋洋的喧天锣鼓从皇城正门缓缓走近了。 沈遇身为驸马身份低公主一筹,他下马行礼,恭迎公主仪仗。 待到各种礼仪都周全了,这浩大的队伍才重新启程,风风光光的行到了新建的公主府。 姜冕走在队伍前面,心里却惦念着姜映月,难免有些走神。 幸好贺恂一直跟在他身后打理诸事,这才没有出了乱子。 两位新人拜了天地,公主便先行进了洞房,只留下新驸马留在席间应付宾客。 姜冕坐在宾客首席,心里却不是滋味。 方才红纱摇曳,姜冕怎么也看不见姜映月的脸,只能看到盖头上一个金晃晃的“喜”字。 他又喝了一盏酒,忍不住问身侧的贺恂:“你说本宫是个好哥哥吗?” 贺恂哪能不知道姜冕心中所想,他心疼太子,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过多动作,只能轻声提醒:“殿下莫要喝醉了。” 姜冕没说话,他抬头,正巧看见沈遇走来敬酒。 沈遇对太子殿下颇有微词,但又不得不顾忌着对方的地位。 沈遇举起手中的酒盏,说:“恭请殿下饮酒,殿下主婚劳累了。” 姜冕笑眯眯地扶着自己桌上的酒盏,说:“本宫的酒盏空了,烦请沈将军为本宫斟满吧。” 沈遇一愣,他看向了姜冕身后专门布菜斟酒的侍女。 那侍女连忙取了酒壶要为太子殿下斟酒,不料却被姜冕挡开了。 姜冕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沈遇:“沈将军听不懂本宫的话吗?” 沈遇咬牙,他不想太子殿下竟会如此不顾脸面,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就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第51章 太子殿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是神仙你也可以实现本宫的愿望。” “殿下有什么愿望?” “……一时想不起来,等本宫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好,只要殿下说出来,臣一定为殿下实现。” …… 姜冕不说话了,他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感动。 他身为太子,是要想尽千方百计赐别人如愿的神佛,他坐在莲台之上,被人渡了金身。无数双手伸到他面前索求,他只能慈悲给予。 从未有人到他面前来,说,你不必赐我什么,我是来替你如愿的。 从未有人说只为他一人实现愿望。 “贺恂,”太子殿下闷闷地开口,“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欠本宫一个愿望呢。” 贺恂在锦被下握住了他的手:“臣不会忘的。” 【作者有话说】:贺恂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第三十六章 吃醋 贺恂最近很忙,至于忙什么,太子殿下却不知道。 太子殿下不止一次问贺恂在忙什么,贺恂却都含糊过去了。 今日东宫又不见贺伴读身影。 太子殿下气压很低。 “彩明,”姜冕放下手中的茶盏,“宣贺伴读觐见。” 彩明给殿下添了茶,淡淡地说:“殿下您就别总缠着贺公子了,马上就到科考的时候了,估计他正忙着背书呢!” 太子殿下恼羞成怒:“什么叫本宫缠着他……什么,快要科考了?” 彩明道:“是呀,贺公子要参加八月份的科考呢。” 太子殿下哑然,科考与他无关,他老人家自然不会关心,只是想不到贺恂身为太子伴读,比旁人都有走捷径的权利,却还是要参加考试。 真是个小古板! 太子殿下在心里说道。 虽说彩明让太子殿下留心贺恂的考试,可太子还是忍不住想要见贺恂。 终于,太子殿下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这样整日苦读也不好,不如把他叫出来玩玩。” 彩明知道自己拗不过殿下,只好让人去找。 贺恂对于科考其实不怎么上心,他准备充分,有十足信心能拿下这次考试。 他最近忙得不见人影的原因有二,一是常常去高皇后的母家共谋大事,二是偶尔见见沈遇同他说说日后的计划。 老皇帝开春之后身子好了些,但到底不如从前了,高家不止一次暗示他要多多留意,提早准备。 贺恂很烦,他不是烦这江山是否旁落,他烦得是不知如何把此事告诉姜冕。 他该怎么说呢? 难道他要直接告诉姜冕说:你是假太子,我才是皇后的亲儿子,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替我挡下前朝后宫的明枪暗箭,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辛苦谋划一直制衡着五皇子的势力发展? 姜冕为了太子之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深深地知道的。 他怎么能,又怎么忍心告诉姜冕这一切呢? “公子,太子殿下召您去东宫呢。”李清如敲了敲门,打断了贺恂的思路。 贺恂淡淡抬头:“好,你去回了,说我马上就到。” 李清如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贺恂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了?” “公子,太子殿下很难伺候吧,您在他身边受委屈了。” 贺恂看了李清如一眼,很没感情地说:“与你何干。” 李清如尚不死心,她道:“我不想公子受委屈,公子……” 贺恂却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李姑娘,你家的案子我会替你们查清楚,至于别得不相干的话,你也不必说了。” 说罢,贺恂推门出去,只剩下李清如一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姜冕老早就穿戴整齐等着贺恂了。 贺恂还没来得及迈进东宫的大门就被太子殿下拽了出去。 姜冕道:“你整日苦读,想必也累坏了,今日本宫带你出去玩玩,也放松放松。” 贺恂很警惕:“殿下想去哪?” 太子殿下很不满贺恂的态度,不由发作:“本宫还能卖了你不成?” 贺恂站住不动了:“殿下肯定不会卖了我,臣只是怕殿下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贺恂,你这人真是无趣,”太子殿下佯装生气,“这样好的天气我们去城外泛舟多好。” 太子殿下又说:“城外清湖的荷花都开了,顶漂亮呢。” “清湖……”贺恂微微一愣,没说好不好。 不过太子殿下才不管他好不好呢,他不由分说地把贺恂推上马车,朝着清湖出发。 清湖南边的荷花开得最好,离城墙也最近。 正好太子殿下不想远走,便让人把准备好的小舟放下,两人就近玩了起来。 清湖澄碧接天,荷叶荷花重重叠叠,如同一副艳丽的风景画。 姜冕惬意地呷着贺恂递来的梅子酒,说:“清湖这样大,北边又多树林,咱们在这附近玩玩就是了。” 贺恂应了一声,顺手从船边摘了一支莲蓬。 姜冕笑道:“人家都是煮酒观花,我们到好,成了吃莲子下酒了。” 贺恂剥了一粒白白胖胖的莲子塞进姜冕口中,他也笑:“这有什么不好,莲子清甜,正好下酒。” 姜冕吃完了一粒,觉得口中香甜,便又想吃。 第52章 他微微张嘴,殷红水润的双唇因为沾了酒汁正闪闪发光,看起来十分动人。 又因为吃了酒,太子殿下两颊绯红,他眼睛半眯着,仿佛一直刚睡醒的小狐狸。 贺恂头脑发热,他轻咬着莲子,俯身渡到太子殿下口中。 太子从前也和爱姬们玩过这种游戏,可却从未如此心动过。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贺恂的气息如此炙热熟悉,直教人心烦意乱。 贺恂却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他抱着太子殿下倒在船板上,耳边是淙淙流水的流水声。 碧空如洗,天山共色,云彩缓缓流动着,仿佛这一刻的时间都凝滞了。 两人仰躺着,肆意汲取着对方的体温,他们的青丝散乱得缠绕着,呼吸声也变得缠绵一体。 不知躺了多久,夕阳悠长的光芒赐得人眼睛痛。 太子殿下饿了,便要回去。 两人上了岸,沿着湖边朝来路走去。 走着走着,太子殿下蓦然看见一个黑影。 他仔细一看,随即道:“好像是沈将军?他在这里做什么?” 贺恂眉心一跳,说:“谁知道呢。” “沈将军!”姜冕高喊一声,便走了上去。 沈遇听到太子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蓦然回首看见了姜冕身后的贺恂,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姜冕把沈遇扶起来,目光不善的打量着他,“沈将军怎么到这来了?” 沈遇举了举手中的钓竿:“听说清湖水美鱼肥,末将特地来此处垂钓。” 姜冕半信半疑:“沈将军还有如此雅好?” 沈遇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殿下,末将现在是闲人一个,公主今日又进宫看皇后娘娘了,我在府中也是无聊,便来了。” 姜冕笑道:“是啊,本宫合该叫你驸马才对。”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遇脸色不怎么好看。 太子殿下没注意到,他兀自说道:“那么驸马今日收获如何呢?” 沈遇脸色更难看,而太子殿下也看到了沈遇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空桶。 贺恂此时出来打圆场:“殿下不是饿了吗,咱们快些回去吧。” 姜冕点了点头:“走吧,驸马也跟着一起去吧。” 沈遇摇了摇头,下意识拒绝:“臣不想去。” 贺恂却说:“一起去吧,多个人也热闹,公主今日也要在宫里用晚膳吧。” 沈遇迟疑一下,道:“是。” 太子殿下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个沈遇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太子,却对一个伴读言听计从,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说贺恂在背着他搞什么小动作? 贺恂却不知道自己又惹得太子殿下生疑,他依旧如平常一样,看起来正直非常。 太子殿下又回想起以往贺恂同沈遇交往的情景来,才恍然发觉这个对谁都冷冰冰的沈将军,唯独对贺恂有几分好颜色。 但太子殿下又不愿意相信贺恂会欺骗自己,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颇为震撼的答案。 难不成沈遇对贺恂也有些断袖之情? 太子殿下摇了摇头,觉得不对,沈遇之前还为李家三小姐求情来着,怎么看也不想是断袖。 这世上断袖怎么可能那么多啊! 贺恂见太子殿下出神,不由问:“殿下想什么这么入神?” 姜冕脑子一热,竟然问道:“沈将军对你言听计从,你俩什么关系?” 贺恂噗嗤一笑,凑到太子身边:“殿下吃醋了?” 太子脸热:“胡说。” “原先沈将军家的宅子就在永乐侯府对面,殿下忘记了吗?” 经由贺恂这么一说,太子殿下才恍然。 他暗暗责怪自己对贺恂不够上心:“是这样,本宫都忘了。” 三人一起用过了晚膳,沈遇便提出要离开。 姜冕也懒得和他多缠,正好打发着贺恂同他一起走。 或许是碍于有外人在场,贺恂少见的没有缠磨太子,十分痛快地跟着沈遇一起走了。 太子殿下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他抿唇,望着贺恂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深。 贺恂和沈遇出了东宫,待到四下无人,才开始低声交谈。 “他怎么会去清湖?清湖是否已经不安全了?”沈遇问。 贺恂说:“无妨,他没发现什么,你安心练兵就是。” 沈遇沉眸:“殿下,您似乎用情太深了。” 贺恂面色不虞,他冷冷地瞥了沈遇一眼:“别叫我殿下,我不是什么殿下。” 沈遇却说:“您早晚都是殿下。” “至少现在还不是,”贺恂揉了揉眉心,“你对他也恭敬些,他到底还是太子。” 沈遇挑眉:“他与公主设计去了我的兵权,我还要对他客气么?” 贺恂冷笑:“看来你对公主也颇有微词了?” 沈遇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飘得很远,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眼见天气越来越热,太子殿下见贺伴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蝉鸣阵阵,树影婆娑。夏日午后日头高悬,炽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就连风都熏得人口干舌燥。 太子殿下轻摇折扇,蹙眉道:“这个贺恂也忒能读书,几日都不来见本宫。” 彩明又为太子殿下端来一杯解暑的杏仁茶:“殿下念了好几天了,奴婢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您干脆去永乐侯府瞧瞧贺伴读” 第53章 姜冕自己拉不下脸来说要去永乐侯府,正等人给他找台阶呢。 他故作为难:“这样大得日头恐怕不好吧?” 彩明笑道:“殿下何时怕晒了?快些去吧,奴婢为您备马车。” 【作者有话说】:姜冕:男人的醋女人的醋我都吃! 第三十七章 本宫不会负了你的 太子殿下到了永乐侯府,没让人通报,自己就走了进去。 现在正是午睡的时候,偌大的永乐侯府静悄悄的,不知名的花香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阳光被枝桠剪裁成斑驳洒落在窗上墙上,别有一番美感。 姜冕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贺恂的小院,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只不过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李清如泪眼婆娑地站在贺恂面前,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动人。 太子殿下心下一凛,慌张地躲进了月亮门旁边的花架后面。 李清如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贺公子,我知道我不配你明媒正娶做世子夫人,我只想你能在身边给我留个位置,侍妾也好,通房也罢,我都不在意。” 贺恂背对着姜冕,他的表情太子殿下看不到。 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李姑娘,你不要埋没了自己。” 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姜冕没能听清贺恂说什么,不过从那女孩颓败受伤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李清如垂泪,她低声道:“贺公子难道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恂点头:“有。” 李清如抬头:“是谁?” 贺恂说:“是一位贵比天神之人,他于我而言无异于瑶池珍宝。” 李清如何等聪慧通透,她立即猜到了贺恂口中所说之人,惊讶之余更多震撼。 她咬了咬下唇,道:“看来我是比不上那位贵人了。” 贺恂没说话,算是默认。 李清如到也洒脱,她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多缠。贺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之事我定会保密。” 姜冕从刚才就听不清两人再说什么了,他见李清如又笑了,也按耐不住,从花架后面钻了出来。 他展扇,挤出一个笑容:“二位好聊,这样热的天也不进屋凉快。” 贺恂早就听见了太子殿下的动静,他回头说:“她来送冰。”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李清如空空如也的双手:“冰在何处?” 贺恂打开屋门:“在屋里呢,这会子屋里该凉快了。” 李清如见太子来了,便知道自己不该多留,请安后便退下了,在此期间,她再不曾看过二人一眼。 太子殿下进了屋,顿感凉爽,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方才他只听见了李清如的真情剖白,别得都没听清,故而心里颇为在意。 “那个丫鬟气质非凡,你很喜欢?” 贺恂摇头:“不喜欢,臣只喜欢太子。” 姜冕冷哼:“人家又要给你做妾又要给你做通房,一片丹心真切,连本宫都要动容了,你却不近人情。” 贺恂颇为委屈,他过来抱住太子殿下:“殿下难道想让臣‘近人情’吗?” 姜冕心里自然是不愿意,可他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故而嘴硬没说话。 贺恂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他趴在姜冕身上,颇为受伤:“殿下难道要臣同别人亲近吗?” “自然不要!”姜冕一想到他和别人耳鬓厮磨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贺恂笑起来:“殿下心里有臣。” 姜冕略微触动了,他突然问:“你会成亲吗?” 贺恂斩钉截铁道:“不会。” 姜冕虽然不是很相信,却也开心:“你惯会唬人。” 贺恂并非信口雌黄。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永乐侯夫人找了许多贵女的画像来给他相看,其中不乏样貌家世品性样样都好的。 可贺恂提不起兴趣,他也不想委屈了太子殿下。 他心里清楚,永乐侯夫人是没这么大的权利来为他选妻的,估计是在高皇后的授意下才给他送来了这么多画像。 贺恂觉得可笑。 高皇后以保护之名把刚出生的他送到了宫墙外,前几年又突然告诉他他才是当朝太子,要他替高家再续荣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高后一手谋划,从未问问他的意见。 高皇后说姜冕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可他又何尝不是高皇后以至于高家的一颗棋子呢。 在这皇城中,谁是棋子?谁是棋手?又真得说得清吗…… 太子殿下不知怎得就被贺恂这这一句话打动了,他心里颇为甜蜜,道:“贺恂,本宫不会负了你的。” 贺恂笑,笑得却心事重重。 六月二十,当朝太子与湖阳公主前去见山寺礼佛,不料却下起了大雨。 姜映月不满地坐在禅房里,道:“这样大的雨怎么下山?” 姜冕倒是不以为意:“既然下不了山,不如在这里住一晚,也算修身养性了。” 公主殿下却不这么想,她记挂着府里的小红狐狸,一个劲儿催问身边的人雨何时会停。 那小红狐狸是沈遇前几日从山上猎来送给公主殿下的礼物。 沈遇冷着脸把那小狐狸递给了姜映月,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十分微妙,尤其是沈遇,似乎总是对公主有些隔阂。 第54章 雨幕萧萧,山气森然。 姜冕给妹妹斟满一盏热茶:“看来你同驸马相处的很不错。” 姜映月咬着茶点:“也就那样吧,嫁给谁不是嫁呢,总要有这么一遭。” 姜冕问:“沈遇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吧?” 姜映月摇头:“他除了钓鱼打猎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他在京城朋友少,常独来独往的,也怪可怜。” 姜冕不说话了。 京城困住了沈遇,他再也飞不回西北大地了。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冲刷着青苔石阶。 姜冕本以为这时候不会有人再来了,没想到廊下却突然吵闹起来。 “何人在外面?”姜映月问。 门口的金吾卫回答:“是永乐侯夫人。” 原来是贺恂的母亲。 姜冕爱屋及乌,道:“请夫人进来避雨吧。” 永乐侯夫人进了屋,先请了安,才坐在一旁同姜冕二人唠起了家常。 太子殿下对永乐侯夫人向来是很敬重的,说得话也客气,直到他看见了站在永乐侯夫人身后的李清如。 外面雨势太大,小小的油纸伞抵挡不了多少,李清如裙发皆湿,看起来有些狼狈。 姜冕笑问:“前几日去府上的时候便看到这女使了,她似乎不是夫人府上的家生子吧。” 永乐侯夫人看了一眼李清如,说:“前几个月才买回来的,看她机灵就留下了。” 姜冕上下打量着李清如,一股醋意油然而生:“你生得很标致,叫什么名字?” 李清如站了出来,跪在姜冕面前:“奴婢名叫清如。” 一直低着头站在姜映月身后的李桁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震,他蓦然抬头,正巧看见自家二姐那张清丽熟悉的面庞。 他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时间眼眶中竟然蓄满了泪水。 李清如抬眸,也看见了自家弟弟。 她以为家里男丁都已经死绝了,没想到幺弟李桁还活着,甚至看起来面色红润、活得还不错!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李清如脸上留下,她嘴唇颤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姜冕摸了摸下巴,顺着李清如的目光看了过去,他咬牙笑:“你们认识?” 李清如连忙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心乱如麻,只觉得震撼又百思不得其解。 李桁怎么会在这? 就算太子再怎么草包也不会任由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随侍公主左右,除非这个人是他亲自寻来送到公主身边避祸的。 可那日查抄李家的人是他,他又何必费尽心机保下李桁? 姜映月也反应过来了,她瞥了李桁一眼:“小桁子,是你的故人吗?”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就连永乐侯夫人也有些栖遑。 永乐侯夫人并不知道李清如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她并非常人。 李桁扑通一声跪在姜映月脚边,声音微不可闻:“殿下,奴婢不认识她。” 姜冕笑了几声,站起身一脚将李桁踹翻在地,冷声道:“看来你不肯说实话啊。” 姜映月见李桁被踹翻出去,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有动。 李桁被这一脚踹得生疼,他忍痛爬起来,说:“奴婢不敢撒谎。” 姜冕施施然坐回座位,说:“不老实的奴才本宫留不得,来人,把他拖出去找个地方处理了,仔细别脏了佛门圣地。” 金吾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李桁。 姜映月突然起身,她看向姜冕,道:“兄长……” 姜冕摇头:“月儿,他生了二心已经留不得了。” 李清如没想到事情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她愣了一下,立即匍匐上前道:“他是奴婢的弟弟,奴婢是他的姐姐,我们是罪臣的子女!殿下息怒!” 姜冕望着眼前那张清丽凄婉的脸,突然感觉自己很可笑。 他强撑着一口气,轻声问:“是贺恂救了你吗?” 李清如虽然为难,却也怕弟弟受了池鱼之殃:“是。” 姜冕又看向了永乐侯夫人,他问:“夫人知道吗?” 永乐侯夫人没想到这个气质不凡的女使竟然是逆贼李家的余孽,她脸色苍白,看向姜冕的眼神却饱含爱怜。 她说:“妾身原本不知,如今却知道了。” 不知为何,姜冕对永乐侯夫人有一种天生的信任。 他说:“夫人现在和本宫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永乐侯夫人说:“妾身自然同殿下同心。” 太子殿下看向李清如,他觉得鼻头酸涩喉咙肿胀:“贺恂他……” 他说不下去了。 该如何说呢? 问贺恂为何要把她藏匿在侯府?还是问贺恂为何不同他商议此事? 还是问,贺恂是否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太子,是否从来就……没有真心。 【作者有话说】:清如妹子是好人!!大家不要讨厌她~ 第三十八章 殿下信我 雨声渐渐停了,不远处露出了曦光。 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睛,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觉得自己好笑。 他缓缓站起身,四周的景象变得扭曲模糊,他向门外走去。 山间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潮湿的空气令他难以呼吸,他茫然看着脚下青翠,摆摆手说:“雨停了,都回吧。” 第55章 姜映月向前一步:“哥哥!” 姜冕置若未闻,兀自下山去了。 贺恂借着太子殿下上山礼佛的机会,只身到清湖去看沈遇练兵。 不料却下起了大雨,直到傍晚雨才停。 雨后稍霁,贺恂就直奔东宫。 可他却被拦下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东宫门前被拦下。 贺恂皱眉,询问门口的守卫:“殿下还没回来吗?” 守卫答:“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那为何拦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太子伴读,不需通报就能进出东宫?” 守卫说:“是殿下吩咐的,殿下说不想见您。” 贺恂蹙眉,他追问:“为何?” 那守卫为难道:“小人也不知啊。” 贺恂抿唇,转身就要硬闯。 门口守卫不敢违背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能生硬地阻拦。 几人闹了一会,才从院里走出来一个人。 彩明向贺恂福了福身子,说:“贺公子请回吧,殿下不想见您。” 贺恂垂眸:“那我明日再来。” 彩明顿了一下,道:“明日也不必来了,殿下说公子您日后都不必来了,他会为您在朝堂上谋个好差事的。” 贺恂眸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彩明:“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再也不见我了?还是要同我一刀两断?” 彩明没说话,算是默认。 纵然冷静自持如贺恂,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理智了。 他一把挥开拦着他的守卫,掠过彩明身边时丢下一句“得罪”,整个人如同被狂风一般卷进了东宫。 侍卫们还想再追,却见彩明摇了摇头。 贺恂快步走近太子所局的院子,他双目赤红,泪水蓄在眼眶里要滴不滴。 太子殿下正站在廊下为前几日新送来的赤芍剪枝,他一身月白纱衣,站在盛开的芍药后面,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 贺恂站在院子门口,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死囚尚且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殿下为何对臣如此狠心,说不见就不见了?” 姜冕心乱如麻,他不敢抬头,他怕自己看见贺恂那张脸后太过心痛。 他问:“擅闯东宫是死罪,你难道不知道吗?” 贺恂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献到太子面前。 “殿下要杀便杀吧,臣只求死得清清楚楚。” 姜冕透过森然的白刃看见了贺恂垂下的眼,他缓缓抚上剑身,冷笑一声,睥睨地看着贺恂。 贺恂蓦然抬首,太子殿下冷漠讽刺的目光让他几乎肝肠寸断。 “你要死得清楚,那好,”姜冕捏起贺恂的下巴,目光深深,“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他扯住贺恂的领子,把他拖进屋子摔在了地上。 贺恂轻咳几声,再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清如。 李清如见贺恂被波及,脸色青白,她跪在地上,拼命为贺恂求情。 李清如的哭声让姜冕更加烦躁。 他自诩为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可此刻却对面前这个清丽美人一点怜悯都没有。 他揉了揉眉心,说:“哭什么,他又没死。” 李清如不敢再哭,生怕惹了太子殿下不快。 贺恂见到李清如的一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暗恨自己没能处理周全此事,竟然让太子殿下自己发现了李清如的存在。 太子多疑,两人之间的信任本就如履薄冰,如此一来更是说不清了。 贺恂说:“殿下为何生气?” 姜冕怒极反笑:“为何生气?贺恂,你说要真心待本宫,难道这就是你的真心吗?你是否也在为李家鸣冤,你是否也觉得本宫是个不近人情的昏庸储君!” 太子殿下说到后半句已经有些哽咽,他红了眼眶,心痛不已。 他原本以为贺恂和旁人不一样的。 贺恂会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告诉他“殿下,别害怕”,他以为贺恂是知道他身为太子身陷囹圄的艰苦困境的。 他更以为贺恂是不惜一切、没有目的,只为了他是姜冕才说喜欢他的。 贺恂见太子落泪,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他大口呼吸,却依旧感觉喘不上气。 他说:“殿下,臣的真心日月可鉴!” 太子冷哼,他擦去眼角的眼泪:“你的真心是什么?是你送给本宫那只招来祸患的金玉冠,还是你背着本宫偷偷窝藏反贼之女?” “贺恂啊贺恂,本宫被你耍的团团转啊,可本宫至今不知道你要借本宫的手做什么!” “贺恂,本宫只知道你古板,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深沉,本宫再也容不得你了!” “贺恂,你走吧,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宫不会给你的仕途使绊子,你再也不要来东宫了。” 贺恂怎么肯走,他颤抖着抱住太子殿下的腰,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殿下……” 姜冕却捂住了他那双战栗的眼睛。 他叹息道:“贺恂,本宫是真心爱你啊……” 听到这句话,贺恂身形一震,他死死抱住太子不放手,浑身都在颤抖。 他说:“殿下,臣知错了,臣不该瞒着殿下救助李家!臣知道当时查抄李家是殿下的无奈之举,臣不想殿下日夜罹受良心谴责,臣才救下她的呀!” 第56章 太子殿下感到自己抚在贺恂眼睛上的那只手手心更加湿润了,他望向远方,心都要碎了。 还要再相信他一次吗? 若是受伤怎么办? 还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贺恂拿下姜冕的手掌,把其放在自己唇边细密地亲吻着,他舔舐着太子手心残留的泪水,口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他说:“金玉冠的事微臣不知内情,若殿下不信臣愿意以死明志。” 姜冕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贺恂咬牙,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捅。 姜冕愣了一下,连忙去拦。 太子殿下情急,竟然直接抓住了剑身。 利刃割破皮肉,鲜血混着泪水流下。 贺恂见状,连忙捧起太子殿下的手,“殿下你何必!” 姜冕抿唇,他甩开贺恂,说:“贺恂,本宫……本宫再信你一次,你起来吧,把这件事说清楚。” 贺恂缓缓起身,他的心随着殿下的手在滴血。 他欣喜,却也心痛。 欣喜是因为太子殿下如此深爱他,竟然能给他一次机会;心痛却是他让太子受尽了畏怯,却依旧不能…… “李家抄家后,臣去得晚了,只找到了李姑娘。臣知道殿下相信李家是忠臣,当日之举不过是被逼无奈。” “殿下明辨是非,有朝一日必定要为李家昭雪。” “若那时李家族人皆灭就算是洗清冤屈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臣才斗胆……” 姜冕凝眸,贺恂说得确实不错,他当日救下李桁时也是这么想的。 太子殿下看向跪趴在角落里的李清如,他说:“李姑娘,你或许对本宫心怀怨恨,可当日所有证据都指明你父兄谋反,本宫若是公然抗旨不去查抄你家恐怕也会被惯上个谋逆的罪名。” 李清如身形颤抖,没有说话。 太子殿下轻叹一声,似是自嘲:“本宫是太子,太子是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人,也是最受猜疑的人,李姑娘,本宫无能,没法保你们家周全。” 李清如聪颖,哪能不懂太子苦心。 她道:“殿下慈心,小女子永世难忘,还请殿下给小女子指条明路。” 姜冕挑眉:“你父素来和陈国公不和,前年陈国公劝陛下大兴土木建造江南行宫,他好在里面搜刮民脂民膏,是你父拼死劝谏,才得以阻拦。” 太子殿下看着李清如悲愤的神情,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姑娘你难道不懂吗?” 李清如唇色苍白,她心中其实也有猜测,可当年李家的案子几乎是由太子一手经办的,李家也是由太子查抄的,要她怎么能不恨呢。 李家与陈家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大学士清廉刚正,看不惯陈国公身为外戚作福作威,更不想参与太子与五皇子的夺嫡,所以对陈家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前几年陈贵妃曾做媒想让李清如的嫡亲大姐姐嫁给国公世子为妻,让李清如嫁给五皇子做侧妃。 李大学士明面上就拒绝了,让贵妃娘娘很没面子,两家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姜冕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他说:“谁人不知道李家是肱骨之臣,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老五倒是想起本宫来了,在父皇面前举荐本宫去查你们家的案子。” “纵然你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也躲不过他人栽赃嫁祸,那时候本宫势力尚浅,手下可用的人不多……” “好在本宫还救下了你弟弟,你们李家也不算绝后了。” 李清如一个头磕在地上,她冷静且哀伤:“殿下,今日的话小女子记下了,殿下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来日衔环结草也要报答的!” 姜冕头疼,他挥了挥手,让李清如下去。 他不图一个飘零女子能够报答他什么,他只是想无愧于民、无愧于国也无愧于心。 贺恂垂头站在一旁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姜冕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他问:“你委屈?” 贺恂摇头:“臣不委屈,臣恨自己。” “为什么?” “臣恨自己欺瞒了殿下,让殿下伤心了。” 姜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本宫能信你吗?” “殿下信我。”贺恂与之对视,目光灼灼。 太子殿下把头抵在贺恂兄控,轻声呢喃:“贺恂,本宫最讨厌别人辜负本宫的信任了,你可不能再骗本宫了。” 贺恂手指微颤,最终还是抚上了太子殿下弓起的脊背,他沉声应道:“臣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贺恂其实压力也很大,但是贺恂的真心是绝对保真的!! 第三十九章 陈宁妍 宫里的张才人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却生下来一个死胎。 皇帝子嗣稀薄,又在病中,对这个孩子十分看重,没想到竟然如此夭折了。 张才人哭得不成人样,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三天要一个公道。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出奇的是皇帝这次没让协理后宫的陈贵妃来查这件事,而是让高皇后亲自去查。 不多时,高皇后就给出了答案:是陈贵妃买通了稳婆,故意害得小皇子夭折。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多时在京城的大半勋贵都知道了。 此时太子殿下正在房中作画,画得是一幅“贺伴读催学图。” 第57章 图中贺恂凝眸冷眉毫不留情地拿着一本书在说教太子,太子殿下则是堵着耳朵,不去听伴读唠叨。 贺恂凑过来一看,不由道:“殿下心中臣便是这样的吗?” 太子殿下笑了,他从腰间取了小印盖上,又觉得不够。 他想了想,从图中贺恂的胸口上也盖了一枚小印。 贺恂挑眉,他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姜冕笑嘻嘻地指着图上的小印,道:“印上了本宫的名字,你就是本宫的人了。” 贺恂道:“那臣也要印。” “什么?” 不及太子殿下反应,贺恂已经取出自己的小印印在了画里太子的衣摆上。 两人看着画中彼此身上自己的名字,都笑得不可开支。 彩明此时进来,说:“殿下,宫里闹得不可开交,就连五皇子都进宫了。” 姜冕笑:“是吗,看来这次父皇真的要罚陈贵妃呀。” 陈贵妃不止一次被人寻出错出来,可老皇帝实在爱她,每次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这一次却好似真的动怒了,毕竟在姜冕的记忆里还没见过宫里因为陈贵妃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过。 “贺恂,”姜冕把画收了起来,“你说这一次陈宁妍会倒吗?” 贺恂摇头:“皇上重情,陈贵妃与他青梅竹马,恐怕还是难以动摇她根基。” 姜冕冷笑:“既然这样,就由本宫去为她添把火。” “贺恂,本宫如今羽翼渐丰,再也不想屈与人下了。” 太子殿下笑吟吟地收起手中的画卷,面色平静,眼神却如烧山的野火,疯狂且绚烂。 贺恂看痴了,他狂热的迷恋着太子殿下的自信与野心,他愿意一辈子对太子殿下俯首称臣。 姜冕换了衣服,他转头问:“你要与本宫同去吗?” 自从那日李家的事情说清楚后,太子殿下好像真正打开了心扉,他做什么事都不再瞒着贺恂了。 可太子殿下十成的信任让贺恂更加坐立难安,他夜间常常觉得被勒住了脖子,他在惊恐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不止一次想要同太子坦白,可他做不到,他若是说了,高皇后、高家、永乐侯府以至于姜冕本人都会受伤害! 贺恂从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唯独这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冕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你不想去吗?” 贺恂摇头,“走吧,臣只是怕殿下受伤。” 太子殿下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抽出那一叠赵贤妃所给的密信,又从书架后面的暗格里取了些东西出来。 他笑:“本宫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贺恂的目光短暂的在那些东西上停留一下,却没有多问。 待到上了马车,姜冕主动递给贺恂几封密信,示意他看看。 贺恂看罢,微微皱眉:“陈贵妃手下竟然养着如此听话的暗卫,这些年恐怕有许多无辜性命葬送在此啊。” 姜冕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即又转向贺恂:“幸亏贺伴读武艺高强,一刀斩落那贼寇首级,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贺恂眼神闪烁,“殿下,那日的事情我记得,殿下的英姿臣也看见了。” 姜冕微微一笑,说:“不碍事,本宫知道。” 贺恂心下一震,展臂将太子殿下紧紧地抱入怀中,他低声:“殿下!” 因着这是后宫里的事情,所以断案的场所在皇后所居的凤栖宫。 姜冕和贺恂到的时候事情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贵妃坐在皇帝下首的椅子上哭哭啼啼,姜翎面色不渝站在其母妃身后。 高位上的高皇后脸色紧绷,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身为苦主的张才人瘫坐在地上,她面色惨白,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和悲愤。 老皇帝紧闭着眼,他眉头紧锁,看起来很烦躁。 姜冕匆匆瞥了一眼,便行了礼。 皇帝问:“太子怎么来了?” 姜冕答:“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臣怕母后身子吃不消,特地进宫瞧瞧。” 皇帝点头,说:“你们母子说说知心话吧,别人都散了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就走,不了却被张才人拉住了衣角。 张才人已经没有眼泪了,她双眼赤红,恨声道:“臣妾不相信贵妃是无辜的,陛下明鉴啊!” 皇帝显然还是偏袒陈贵妃,他说:“贵妃说了她是好心嘱咐那稳婆,是那稳婆自己不小心才害死了你的孩子,人证物证皆在,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张才人撕心裂肺地指着贵妃嚎叫道:“贱人,你不得好死!我不信!我不信……” 不及她说完,老皇帝就不耐烦了,他甩开张才人就要出去。 姜冕见状,连忙跪在皇帝面前,他说:“父皇,儿臣也不信。” 老皇帝停住了脚步,神色复杂的看向了自己的太子。 姜翎见他如此不识抬举,不由道:“皇兄,这里有你的什么事?” 姜冕冷哼一声,说:“贵妃雇凶刺杀本宫,这件事怎么就不关本宫的事了?” 老皇帝轻叹一声,重新坐回了原处。 他说:“太子可不要信口胡言。” 姜冕说:“儿臣当日秋狝遇害根本不是李家余孽所为,而是陈贵妃一手谋划的。” 说罢,他便让人把韩秀才的遗孀父母带了上来。 第58章 贺恂微微侧眸,正巧看见太子殿下那张坚毅又自信的脸,他微微牵动嘴角,心里十分喜欢。 韩秀才的遗孀呈上一封用鲜血写就的状书,声声泣血诉说了当日韩秀才是如何被威胁的,又是如何替贵妃顶罪的,最后又是如何惨死狱中的。 老皇帝脸色铁青,缓缓看向了贵妃:“贵妃,有没有此事?” 陈贵妃还在故作镇定:“陛下仅凭这几个不知道哪来的人就要冤枉臣妾吗?依臣妾看这不过是太子的栽赃嫁祸。” 高皇后悠悠开口:“我儿虽然不如五皇子聪颖,却也温厚,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诬告贵妃呢。” 陈贵妃咬唇,楚楚可怜的看向了老皇帝。 姜冕道:“陈贵妃在儿臣回京的路上又谋划了刺杀,若不是那一次贺恂相救,儿臣恐要丧命了。” 贺恂和太子殿下默契十足,他上前一步,说:“臣愿意替太子殿下担保,殿下所说句句属实。” 姜翎知道二人的关系,他冷哼:“贺恂和他蛇鼠一窝,让贺恂作保恐怕不当真。” 老皇帝说:“太子,你可有证据。” 姜冕微微颔首,让彩明拿出一把染血的长刀来,献给皇帝。 皇帝定睛一看,就看见了刀身上所篆刻的“方羽”二字。 太子说:“这方羽就是当日刺杀儿臣的刺客之一,他是贵妃的左膀右臂。” 陈贵妃听到“方羽”这两个字时眼神颤动,她死死地抓着椅背,看向姜冕的眼神已经变得怨毒。 老皇帝问:“你怎知这方羽与贵妃有关?” 姜冕给贺恂使了个眼色,贺恂把那些有关刺杀大皇子的信笺递给了老皇帝。 “当年贵妃就是指使这个人假装山贼谋害了治洪途中的大皇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就连一向端庄的高皇后也变了脸色,她缓缓看向姜冕,却觉得这个在她面前长了二十年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 老皇帝没有说话,他静默地看完了那薄薄的几张纸。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偌大的宫殿再没有别的声音。 “他说得可属实?” 那几张密信被扔在了陈贵妃脸上。 陈贵妃滑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捡起来看,看罢又泪流满面。 她仰头:“太子凭空捏造了几封信就想……” 姜冕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的人,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册子递给老皇帝。 “父皇,这是先皇后所手书,里面记录了陈贵妃犯下的罪孽,这也是先皇后的绝笔。” 老皇帝颤抖着手翻看几页,最终重重合上册子,不忍再看。 陈宁妍见老皇帝面色凝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索性指着姜冕骂了起来。 “姜冕小儿,你惯会装像!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她又转头骂高皇后:“高若雪,你比你姐姐会教儿子!瞧瞧你的好儿子连这么多年前的事情都翻出来了!你们母子都会演戏,合该去南曲班子里谋生路才是!” 高皇后面色不变,她道:“陛下仔细查查,陈氏说不定还有罪孽呢!” 陈宁妍癫狂地爬向高皇后,可又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死死地抓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贺恂不动声色地把太子殿下扯到自己身后,他生怕这个疯女人伤到他的亲亲太子。 【作者有话说】:贺恂:我老婆好辣,斯哈斯哈 第四十章 没能力还要保护的人 心急如焚的姜翎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情急之下他跪在地上说:“父皇,太子他也……” 陈宁妍虽然气昏了头,却也怕姜翎胡说。 他们母子如今落于下风,姜翎要是在此时说出姜冕与贺恂的事必定会被认为是狗急了跳墙,是诬陷。 “翎儿!不可胡言!” 姜翎被他母妃这一嗓子喊得回魂不少,他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过来。 故而话锋一转,他说:“太子不也是装傻卖乖混淆圣听吗?” 老皇帝看着这个从小就聪明的儿子,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觉得亏欠陈宁妍,所以就拼命地对贵妃和姜翎好,以此来弥补自己的内疚。 可不成想,他的宠爱竟然让姜翎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了。 他缓缓道:“他都这样藏锋了,你们不还是不肯放过他吗?” 姜翎一愣,看向自己父皇的眼神逐渐变得不解且敬畏。 老皇帝说:“你们嫌他当太子当的太久了,孤就有意疏远他,他犯了小错孤就狠狠地罚。” “可你们还不满意,又要用那金玉冠去害他,孤只能把他关进大牢,只为你们母子别再盯着孤的儿子不放了……” 红烛垂泪,垂垂老矣的老皇帝眼角滴下一颗浊泪。 他说:“宁妍,孤不是傻子,孤只是太爱你了。” 陈宁妍红了眼眶,她冷笑:“臣妾被抄家的时候陛下在哪呢?臣妾被流放苦寒之地的时候陛下又在哪呢?” 老皇帝说:“当年孤还是皇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没有能力还要保护他人,真是可笑……”陈宁妍摇摇晃晃地站起,她珠钗散乱,泪痕满面,再也没有原先那样风姿绰约的模样了。 姜冕心里却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59章 没有能力还要保护的人…… 太子殿下微微侧眸看向了贺恂,却恍然发现贺恂也在看他。 老皇帝好像累了,他说:“贵妃陈氏废为庶人,永居其寝宫,非死不得出。” 姜翎听罢,连忙磕头求情,却被其母亲一把揪住。 “翎儿别求他,娘早就想到这一天了。” 老皇帝微微颔首,问:“老五,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陈贵妃冷笑:“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做,与翎儿无关。” 随着此事告一段落,陈贵妃所犯下的罪孽都被抖落了出来,久居冷宫的赵贤妃也被放了出来,就连舜宜都得以认祖归宗。 老皇帝知道了自己有个大孙子,可他看起来却并不高兴。 自从陈宁妍事发之后他就不怎么高兴了,他很少见人,国事也都打发给了太子处理。 老五被连夜送到封地去了,就连一直耀武扬威的陈家也没有出言求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老皇帝这次真的是被陈宁妍伤透了心。 姜冕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了,他身为储君暂时监国,手上又有兵权,有不少站队五皇子的朝臣也频频向他是好。 太子殿下却是一副棱模两可的态度,别人送来的礼物照单全收,可从来不肯给一句好话。 有人在私下议论太子拿乔,齐云生却说太子做的对,委屈了这么多年合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太子殿下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他如今不需藏锋,快活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闲言碎语。 姜冕奉命处理舜宜进宫的事情。 按照常理来说舜宜应该养在其父的王府,但二皇子薨逝太早,尚未建王府,只能先送进宫抚养。 雁回巷是个安静的好地方,秦旌对于姜冕交代的事情的事情总是不会办砸的。 姜冕和贺恂一起来帮舜宜搬家。 舜宜依旧很怕生,他怯生生地站在自己小厮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冕二人。 太子殿下说:“你进宫之后会有专门的宫女太监伺候你,你不能带着他了。” 舜宜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小厮,问道:“为什么?我只想要青哥陪我。” 姜冕瞥了一眼那个被叫做青哥的半大孩子,冷笑:“可以,他进宫做太监就成。” 青哥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没说话。 舜宜想了想,很失落的说:“那好吧,那青哥能常去找我玩吗?” “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舜宜眨了眨眼睛,肉眼可见的伤心。 贺恂不忍看太子殿下欺负小孩,他说:“小王爷别难过,臣把青哥接到侯府去,等有空了小王爷可以去找他。” 或许是因为对二皇子的亏欠,老皇帝大手一挥给舜宜封了个亲王。 舜宜这才平静下来,他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塞给青哥,约定以后再见。 那个叫青哥的孩子羞涩的笑笑,很郑重地把玉佩收好了。 姜冕带着舜宜进了宫,又给他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回到东宫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太子殿下匆匆吃了晚饭,趴在床上不肯起来。 贺恂拍拍他的屁股:“殿下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姜冕摇头:“等会吧,太早了也睡不着。” 贺恂躺在他身侧,问:“殿下那日为何不连李家的事情也说出来?” “你傻了么?”太子殿下横了贺恂一眼,“陈氏残害再多的皇嗣也不过是后宫女人争宠,若是牵扯到李家,那就是前朝的政事。” “父皇一代明君,怎会容忍自己晚年亲近奸佞、误杀忠臣呢。” “那李家之事……” “等到本宫登基,第一件事就要为他们家翻案!” 太子殿下说完才看见贺恂笑吟吟的脸,他顿觉不对,问道:“是李清如让你来问的吧?” 贺恂挑眉:“太子圣明。” 说起李清如,姜冕难免有些醋意,他揶揄:“李二小姐生得很漂亮啊,你觉得呢?” 贺恂说:“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太子殿下面上飞红,嘴硬道:“大丈夫建功立业不以容貌为先,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两人笑闹着滚做一团,直到快天亮才匆匆睡去。 太子殿下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刚洗漱完毕,就被贺伴读带去了大理寺。 姜翎一走,大理寺的事情也都落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这些日子他也提拔了不少人,可有些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太子殿下腰疼,太子殿下还困得睁不开眼。 他寻了个有软垫的椅子坐下,道:“劳烦你了,贺公子。” 贺恂一边任劳任怨地看着卷宗,一边说:“殿下怪会躲清闲,这大理寺的卷宗怕是没看几本吧?” 姜冕打了个哈欠,“本宫现在清闲,昨晚上可不清闲,你也不能这样磋磨人。” 贺恂脸皮更厚,他说:“臣昨晚也不清闲啊。” 太子殿下脸红,装作没听到,趴在桌上就睡了起来。 等到姜冕睡醒,贺恂已经看完了大半,简单汇报一下两人就要打道回府。 姜冕说:“你还记得那个韩秀才吧?” 贺恂点头:“自然记得,怎么了?” “他父亲明日请本宫去府上吃饭,你也去吧?” 第60章 贺恂道:“一个穷秀才的父亲也敢随便请当朝太子吃饭?” 姜冕不以为意:“人家要离开京城了,或许日后再也不会见了。” 贺恂点头:“殿下心慈,那便去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结伴来到了韩家在京城的落脚处,这地方还是太子殿下为了保护他们精挑细选的呢。 韩秀才家里原本是冀州富商,经由陈宁妍那么一陷害也损失不少。 好在在查明真相之后老皇帝勒令陈宁妍将韩家被侵吞的资产全部归还,这才让韩家得以重新过活。 “怎么想到搬去江南了?”太子殿下坐在首位,幽幽问道。 韩父说:“我家大朗死在冀州,若不是殿下您替他平怨他恐怕一辈子不得清白。冀州是伤心地,我们不再回去了。” 姜冕点头,笑道:“也好,去往江南就重新好好生活吧。” 韩父“哎”了一声,抹了抹眼泪,又说:“幸好小人还有二郎和孙子,不然小人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韩父口中的二郎叫做韩令舟,今年刚刚十七岁,还是个青涩的少年。 姜冕朝韩令舟说:“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本宫替你在京城谋个职位。” 韩父一听,立即下跪拜道:“殿下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韩令舟也羞怯的对太子行礼,他嘴唇翕张却什么也没有说。 太子殿下也不计较,毕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小小失礼也无妨。 贺恂却不喜欢这个韩令舟,确切的说,贺恂很不喜欢韩令舟看向姜冕的眼神。 那种眼神贺恂在熟悉不过了——羞怯却渴望,少年时的贺伴读也常常用这种目光描摹着太子殿下。 幸好这小子马上就要去江南了,等他参加科举还有好几年,到时候他能不能做状元还两说呢…… 贺恂想的出神,就连太子殿下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注意到。 太子殿下不满的拧了他胳膊一下,说:“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贺恂刚回神:“殿下说什么?” 太子殿下无言,狠狠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倒是韩令舟说:“贺公子,京郊有一处温泉极好,是小人家的私产,正借此机会献给太子呢。” 贺恂不想和他说话,敷衍道:“哦,天气这么热泡什么温泉。” 韩令舟羞涩一笑,看似是在回答贺恂,却看向了太子:“虽是酷夏,但泡泡温泉也能祛湿解乏,对身体很好呢。” 姜冕对这汤泉很感兴趣,笑眯眯地点头。 贺恂念在这小子马上离京的份儿上没说什么,但也不怎么热情。 【作者有话说】:贺恂(草木皆兵):让我来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 第四十一章 三条红线 两人吃过饭就告辞了。 太子殿下不傻,他早看出来贺恂不待见韩令舟,可又不知道为什么。 “你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干什么?” 贺恂委屈:“臣讨厌他看向殿下的眼神。” 姜冕奇道:“什么眼神?” 贺恂说:“他恋慕太子。” 姜冕一愣,随即大笑:“贺恂啊贺恂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呢?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男子,那个男子碰巧还都是本宫。” 贺恂望着姜冕俊美无俦的笑颜出神,随即恨恨道:“殿下真是不知道自己多能招蜂引蝶。” 姜冕笑得更加开怀,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贺恂一板一眼道:“殿下以后不准再见他了。” 太子顺着他说:“他三日后就要去江南了,本宫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了。” “殿下想也不许想。” “好好好,本宫不想,那贺伴读陪本宫去泡汤泉吧?” 贺恂终于答应了下来,他本就是要去的,毕竟和太子殿下共浴这种机会可不可多得。 韩家的汤泉是一处天然的山间盐碱温泉,他们家人生活讲究,汤泉装潢得也十分精致,两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太子殿下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裸的胸膛被热气熏得通红,青丝散乱的束在头顶,他微微仰头,颈间喉结滚动,看起来十分动人。 贺恂深深望着太子殿下白皙的脖颈,终于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原本惬意地眯着眼睛的太子殿下被吓了一跳,他的双手慌乱的搂住了贺恂,却因为沾了水的缘故触感黏滑。 贺恂轻叹:“殿下肤若凝脂,真真诱人。” 姜冕却不怎么自在:“你不会要在这里……” 贺恂抬眼装无辜:“殿下说什么呢?” 姜冕脸色爆红,忍不住道:“没什么……” 贺恂轻笑一声,下一秒就深深地吻住了姜冕的唇。 太子殿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深吻亲得七荤八素,他迷迷糊糊的睁眼,身子已经软了一半。 贺恂从水下捞着太子殿下的腰身,生怕后者滑下去。 他低声笑道:“殿下说对了,臣就是喜欢这里……” 两人跑完汤泉已经是黄昏十分。 太子殿下脸色沉沉,扶着腰从汤泉馆里走了出来。 反观贺伴读,倒是一脸餍足神色,体贴地服侍在太子殿下身边。 姜冕瞥了一眼贺恂,心里想:再也不同这人来泡温泉了,别人泡温泉是解乏,他和贺恂泡完温泉反而更累了。 第61章 贺恂说:“殿下今个是十五,城里有夜市,咱们去吃些东西吧?” 姜冕本想说那都是些市井小吃没什么可吃的,可他肚子又饿了起来,正巧离那夜市也近,就答应下来了。 两人买了一碗汤圆儿边走边吃。 芝麻香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唇齿间绵软弹牙的糯米团散发米香。 姜冕轻轻哈气,他道:“太烫。” 贺恂闻言,立即轻轻把下一颗汤圆吹凉了才喂给姜冕。 太子殿下嚼着汤圆,眼神在各个小摊子上流转。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烟火气了,平日里待在东宫,这几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在集市上逛逛走走倒也舒适。 不远处有一个小摊前面围了许多人,看起来十分红火。 姜冕奇道:“那是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两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年轻男子在测字算命。 贺恂不信命理,他笑:“怕是骗子。” 他声音不小,足够摊主听见。 只是摊主没说什么,站在贺恂身边的一名老妇不满地说:“怎么能这么说,灵易先生可是咱们京城中有名的大仙。” 姜冕不愿与百姓起冲突,他借着昏暗的烛光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位灵易先生,只觉得对方生得端正,怎么看都不像个灵验的神棍。 灵易先生抬眸,温润一笑:“公子可要测命?” 太子殿下挑眉,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放在灵易先生面前简单的木板桌上。 灵易先生没收,只是问:“公子并非凡人,想算什么呢?” 姜冕没把他的话多当真,随手指了指身后的贺恂,道:“你看他如何?” 灵易先生只扫了贺恂一眼,就笃定道:“有潜龙之像,来日必有功成名就之时。” 姜冕这下更笃定这人是骗子了,他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遇见个端正漂亮的公子哥都说人家有潜龙之像。” 灵易先生哑然,但很快又说:“这种话小道不敢乱说。” 两人一来一往说得起劲,却没发现站在姜冕身后的贺恂脸色不怎么好看了。 贺恂说:“公子,夜深露重,咱们别在这听这神棍胡说了。” 姜冕虽不信,却觉得好玩。 他摆了摆手:“钱都给出去了,怎么着也得让他多说几句。” 灵易先生听贺恂说他是神棍也不恼,依旧平静温和问太子:“不知这位公子想问什么呢?” 姜冕想了想,随口道:“就算算我的姻缘如何吧。” 灵易先生翻过姜冕的手掌,仔仔细细看着其中的纹路,半晌,才道:“公子红鸾星飘渺,恐怕姻缘忐忑。” 贺恂脸色更黑,他说:“胡言乱语。” 姜冕却让他继续说下去。 灵易先生继续说道:“公子命中有三条红线,一条在明一条在暗,还有一条虚虚掩掩尚未到显性时刻。” 姜冕觉得好笑,他之前就有美姬无数,怎么可能才三条红线。 灵易先生倒是一本正经:“在明者虚妄,在暗者离弃,倒是那尚未显性的第三条红线真心可鉴,公子不妨多等些时日。” 姜冕问:“要等多长时间?” 灵易先生摸了摸自己稀稀疏疏的长胡须,道:“多则五年少则三年。” 贺恂在后面听得心烦意乱,他理不清姜冕是否有这么多红线,只觉得这个神棍令人心烦。 “公子,这人全在胡说。” 姜冕虽不信却也不想当众让这神棍下不来台,故而什么也没说。 灵易先生这才拿起姜冕放在桌上的大块银子,他说:“公子该算得不是姻缘而是命途啊,公子命途虚幻,如镜中花水中月,真假难辨,小心到头来万事皆空。” 姜冕皱眉,他听不太懂,下意识地也不想去听,索性站起身来道声“抱歉”就带着贺恂离开了。 太子殿下对这神棍说得话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贺恂忧心忡忡,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来。 姜冕看了一眼贺恂,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真怕本宫有三条红线?” 贺恂不言。 太子殿下安抚道:“别听他瞎说,若是真有红线这种东西,那本宫怕是有上百条红线才对。” 贺恂本就不信这个,他见太子宽慰自己也不好再说别的,只是紧紧地抱紧了他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与贺恂越发亲密,两人之间坦诚相待,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秘密了。 苦夏将过,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太子殿下在书房写罢一幅字,抬头看向贺恂:“老五在封地也不老实呢,听探子来报他好像在养私兵。” 贺恂帮太子殿下把墨迹吹干,道:“擅养私兵可是杀头的死罪,殿下可是要带人去查” 姜冕摇头:“穷寇莫追,况且父皇手眼通天未必不知道老五的事。” “自从五皇子离京后,殿下您一家独大,恐怕皇上又不安心了。” 姜冕微微垂眸,似是在自嘲:“父皇确实慈爱,可他到底是帝王,我们父子之间怕是永远不得交心了。” 贺恂眼神动荡,握住了姜冕的手。 姜冕不想惹贺恂神伤,他抬头望向贺恂,说:“你我胜过莫逆之交,我合该带你正式见见齐云生和秦旌。” 贺恂心中触动,他虽不想见秦旌,却感激姜冕如此信任自己,随即答应下来。 第62章 两人挑了休沐的时候,特地请齐云生和秦旌来东宫赴宴。 姜冕本想着先提前说一声,可他与这两人的关系既是朋友又是上下级,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把人请来再说。 齐云生和秦旌都在东宫吃过无数顿饭了,小厨房特地为他二人做了他们喜欢吃的菜品,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宴席也就摆在了院子里。 金桂飘香,伴着廊前悠长的夕阳,别有一番静谧。 秦旌为了今日赴宴特地好生打扮了一番,甚至还戴上了太子年下赏他的珊瑚手钏。 秦旌几乎是和齐云生一起到了东宫门口。 齐云生作平常打扮,他在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秦旌手上的手钏。 齐小公子忍不住奚落好友:“秦小将军不是最烦这些配饰玩意儿吗?今日怎么这么爱俏了?” 秦旌懒得搭理他:“这是殿下赏的。” 齐云生拍了拍秦旌的肩膀,颇为感慨:“秦兄实乃忠臣也!” 两人进了东宫,由宫女引着到了今日设宴的小花园。 太子殿下穿着随意,正背对着二人折桂花。 自从秦旌接手沈遇的兵权之后他几乎日日在城外练兵,算起来他也有小半年时间没见过太子殿下了。 如今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忍不住上前,笑道:“殿下好兴致,折这些桂花做什么?” “今年桂子生得好,正巧本宫刚学了酿桂花酒的法子,这才采来试试。” 姜冕刚好折满了一小篮,他转手将篮子放在秦旌手中,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起来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说】:贺恂:什么神棍胡言乱语! 灵易先生(笑):破防了吧,我就说你不是他的正缘! 第四十二章 为什么是他? 秦旌痴痴的接过小篮,问道:“殿下的酒酿成了能否赏末将一口?” 姜冕笑着越过他去坐在桌边:“那是自然,你就算要一坛本宫也舍得。” 齐云生对殿下亲手酿得桂花酒没什么兴趣,他只对真金白银感兴趣。 “殿下我记得前几日冀州送来几块宝石,您可否赏臣几个?” 姜冕挑眉:“那些宝石尚未打磨雕刻,你要它们做什么” 齐云生故作苦恼道:“还不是臣那新婚的娘子总说现在的簪子都一个样儿,所以臣想着为她打个独一无二的发钗呢。” 齐云生夏天的时候刚刚成亲,如今正和他夫人如胶似漆呢。 姜冕向来大方,立即答应下来。 “好了,今日是请你们来玩的,不必拘礼,都坐吧。” 待到两人落座,秦旌却发现桌上还有一副闲着的碗筷。 他问:“殿下还请了什么人吗?” 太子点头:“还有贺恂,他方才衣裳沾了茶水去换了,估计也要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贺恂就从花园深处的回廊走了出来,他一如既往,脸上带着淡漠又礼貌的微笑,客气地同每一个人寒暄。 秦旌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 怎么会这样? 他看得清楚,贺恂不是从客人暂存马车的后院走来,而是从太子寝殿的方向走来的。 也就是说贺恂不是在自家马车换衣服,而是从太子的寝殿…… 忽而,秦旌又想到了那一日他离开东宫时看到的高大身影。 秦将军觉得有些头痛。 他扶额,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正在和贺恂说着什么,表情虽平常,眼神却很缱绻。 秦旌想给现在的情况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可他实在太笨了,怎么都想不出来。 姜冕见秦旌面色不佳,关怀道:“秦旌,你可是不舒服?” 秦旌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末将没事。” 贺恂扫了他一眼,眼神很淡漠,好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姜冕不再追问,他很快进入了正题。 “咱们三人有竹马之谊,这么多年来亦是相互扶持。本宫境遇不好唯有你们肯在本宫身边,所以本宫很是感激,”姜冕端起酒盏,展颜一笑,“所以这一杯酒本宫敬你们。” 齐云生连忙起身,随即秦旌也站了起来。 齐云生说:“殿下这是说得什么话,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旌不善言辞,只一口气喝了那杯中的酒。 姜冕也饮下这一杯,他示意两人坐下,道:“若是没有你们,本宫恐怕早是一具枯骨了。” 齐小公子很震惊姜冕会说这些话,他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贺恂,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算计。 秦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什么都要敬太子殿下一杯。 姜冕真诚又忐忑地说:“日后贺恂会多和你们共事,他有时过于严谨,你们还是多担待的好。” 太子这话其实说得明白,无非是拉贺恂入伙的意思。 齐云生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不觉得惊讶,很快就接受了。 倒是秦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贺恂,欲言又止。 姜冕哪能不知道他不喜欢贺恂,连忙说:“旌哥,我知道你和贺恂之前多有摩擦,但贺恂心地不坏,你日后就知道了。” 秦旌心下一震,姜冕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旌哥”了,不知道何时两人之间就生出了一种名为“君臣”的隔阂。 第63章 而现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为了贺恂再次讨好的叫出了“旌哥”这个名字。 这令秦旌心里更不是滋味。 可他不想让太子伤心,只好勉强应下。 贺恂哪能看不穿秦旌的心思,他故意举杯,“秦将军,以前是我不知礼数,还请您多多包涵。” 秦旌心里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但不想让太子觉得自己小气,也连忙道:“我生来鲁莽,合该贺公子您多包涵才是。” 贺恂不说话,只是抬手饮酒,眼神冷漠地在秦旌身上打了个转。 姜冕夹了几箸菜,总觉得不安,索性放下了筷子。 他抬眸,说:“旌哥,你待我如亲弟,这件事我本不该瞒你。” 秦旌动作一顿,下意识觉得太子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是一件好事。 姜冕抿了抿唇,才说道:“其实本宫同贺恂并非兄弟之谊,而是……” 太子殿下说不下去了,为难地看向贺恂。 贺恂握住了太子殿下的手,十分平静的说:“我与殿下乃是诚心相爱的。” 秦旌瞳孔微震,脸色唰得一下变得苍白,他蓦然起身,眼神既震惊悲哀又带着隐隐的不甘。 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溺死于空气。 他的眉头紧蹙,眼睫颤抖,唇齿微张,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吞吐不能。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深看向姜冕,眼角划下一滴泪来。 他问:“为什么?” 姜冕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在太子殿下的记忆里还从未见过秦旌掉眼泪。就连两人在京中重逢的那一次,秦旌也不过是红了眼眶。 太子殿下略显无措地站起身,他想要伸手替秦旌拭泪,却又不知为何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旌哥,你……” 秦旌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胡乱擦了擦眼泪,情绪激动,“为什么是他?殿下不是说信不过他吗?他是皇后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啊,您怎么会选他呢!” 齐云生虽不知秦旌为何如此激动,但他却怕秦旌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齐小公子把秦将军按回椅子上,说:“秦兄莫要激动,殿下向来谨慎,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选择的。” 姜冕却会错了意,他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受伤的神色来:“旌哥是觉得……恶心吗?” 秦旌一时没有听懂,迷茫地抬头看他。 姜冕重新说:“你是觉得两个男人相互爱慕恶心吗?若是如此……” “不!不是!”秦旌第一次打断了太子说话,他伤恸地看着姜冕,仿佛一只受伤的雁,“我怎么会觉得殿下恶心呢。” 他长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不过怕他骗殿下罢了。” 贺恂适时开口:“秦将军放心,我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 秦旌不说话了,席间总算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姜冕重新拿起筷子,心情却很沉重:“饭菜要凉了,咱们快吃吧。” 这顿饭吃得宾主皆不尽欢,尤其是秦旌,一直死气沉沉的。 齐云生和他一起出了东宫,忍不住数落道:“就算你再不喜欢贺恂,也应该给殿下一个面子。” 秦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你根本就不懂我!” 齐云生打量他一眼,这才明白过来,冷笑道:“这有什么不懂的,你和贺恂的心思不都一样吗?” 秦旌震撼地看向了齐云生,后者略微尴尬的别过了头。 相较于同姜冕君臣有别,秦旌在心里还是和齐云生更加亲密。 他说:“我只是不甘心,为何殿下会选贺恂呢?若是论忠心,贺恂是比不过我的。” 齐云生感叹他是个榆木脑袋,“你不曾跟殿下提起过你的心意,若你提早说出来说不定今日贺恂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可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妥:“这也不一定,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的。” 秦旌抿唇:“我是罪臣的儿子,若不是太子殿下垂怜估计早死在前线上了,我怎么配得上太子呢……” 齐云生看了他一眼,眼神同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觉得你和殿下现在的关系就很好,若你真向殿下表明了心迹,那才尴尬呢。” 秦旌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点头,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埋怨。 不光秦旌,姜冕也十分忧心。 他靠在贺恂身上,轻声道:“今天好像吓到秦旌了。” 贺恂知道秦旌为何如此激动,但他不想让太子知道秦旌的这份心意。 于是他安慰太子说:“秦小将军从未见过两个男人相互倾慕,况且他又讨厌微臣,所以才会如此激动吧。” 姜冕颇为认同:“大概是这样的,不过你们两人为何相看两厌” 贺恂含糊道:“谁知道呢,我们天生不对付。” 姜冕坏心思上来,他问:“那你为何喜欢本宫?” 贺恂低头望着太子殿下,笑道:“殿下皎如人间月,臣从未见过比殿下还漂亮的人。” “仅此而已吗?”太子殿下很不满,他认为贺恂很肤浅。 贺恂笑,他说,不是。 他认真地回忆起来:“殿下心软又很坚韧,虽然世人都说殿下玩世不恭,但臣知道那只是殿下的障眼法。” 第64章 贺恂握住了姜冕的手,笑道:“殿下总是想要保护所有人,臣都知道。不过殿下不用怕,以后让臣来保护殿下。” 姜冕嘴唇颤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看穿了他的脆弱壁垒。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喜欢你吗?” 贺恂摇头,毕竟在一年前他还认为自己是太子殿下暗杀名单上的一员。 “因为你看起来很真心。” 姜冕笑了一下,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来。 “从小到大你就像个小夫子,总是要本宫做这做那。父皇母后都对本宫不甚上心,你却天天跟在本宫屁股后面大谈劝学言论。” “你知道吗,本宫感觉自己要是读不好书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姜冕又笑:“本宫疑心你是母后的探子,可又想不懂一个探子为何要对本宫如此上心,贺恂你可真难懂啊。” 贺恂也笑,却笑的心酸。 他的心上人贵为太子,却小半生都在渴求父母那瘠薄的爱。 思及此,贺恂忍不住心痛。幸好他此生别无长物,唯有对姜冕的爱意真挚热烈,经年来亦如烧山野火愈演愈烈。 他俯身抱住姜冕,道:“臣从未和皇后娘娘说过什么,臣永远站在殿下这边。” 姜冕也抚上他的背,沉声道:“本宫相信。” 【作者有话说】:齐云生:服了你们给子了 忘记定时了今天 第四十三章 珍爱的朋友 秦旌虽说在齐云生那里得了些宽慰,可到底不甘,大半夜又跑到万季楼喝起闷酒来。 或许人伤心的时候酒量也欠佳,不过二两黄酒下肚,秦旌就已经醉得失去了意识。 他伏在万季楼二楼的桌子上,任由眼泪和酒汁混流。 陈珈措今日恰巧来万季楼应酬,欲走之时透过半掩着的房门看见了趴在桌上的秦旌。 他知道秦旌和姜冕的关系,本不欲招惹,却听得屋里秦旌呜呜咽咽的哭着,看起来很是伤心。 陈珈措很没君子风度的站在门口,希望能听出个大概。 可里面的人只是哭,并没有什么别的。 陈珈措刚想走,就有一个人从后面走过来。 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从身形上看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男子。 “表哥,你在看什么?” 陈珈措一惊,看清来人后低声道:“是秦旌。” 姜翎探头,见果真是秦旌,不由来了兴趣。 陈珈措却不想多留:“藩王私自入境本就是死罪,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京中事有我,不必担心。” 姜翎却摇了摇头:“秦旌深夜在此买醉痛哭必定是有什么伤心事,咱们看看清楚再走也不迟。” 陈珈措向来唯表弟是从,也只好站在原地。 不料秦旌却在这个时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他扶着桌子,垂着头,站着不动了。 姜翎怕他发现自己,转身欲走,却看到他突然捧出一条珊瑚手钏。 这条手钏姜翎在太子身上见过,想来是太子给秦旌的赏赐。 秦旌朝圣般双手捧起那件手钏,放在唇边轻吻,动作虔诚又渴望。 他轻声呢喃:“殿下,为何您不能正眼看看我……” 姜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忽略的厌恶,冷笑道:“想不到秦旌也有这种心思,真是恶心。” 陈珈措默然,放在腿边的双手握成了拳。 姜翎没注意到表哥的变化,他说:“表哥,劳烦你去开导开导秦将军,无比让他知道他的真心是如何错付的。” 顿了一顿,姜翎又讥讽道:“这个姜冕还真是狐狸精下凡啊,怎么一个两个的男人都叫他勾引去了。” 陈珈措望着表弟一张一合恶毒的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眼见着秋祭将至,老皇帝却更加不愿动弹,故而今年秋祭的大任就落在了太子身上。 这两年来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一眼望去,黄澄澄的麦浪随风而动,天高云阔,令人心旷神怡。 姜冕手持镰刀,象征性的割下一束麦子放进木匣,又亲自捧了那木匣子走上祭坛,在巫师的祝祷下完成了祭祀事宜。 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太子吉服繁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透不过气。 秦旌负责此次祭祀的安保,他身穿铠甲,一动不动地站在祭台下。 祭祀完成,太子也回了城。 秦旌将太子殿下送到了东宫门口,两人一路无话。 姜冕下了轿子,挑起眼前的珠帘,轻叹道:“你是在同本宫置气?” 秦旌慌乱下跪,道:“末将不敢。” 他倒是没说谎,他不曾跟太子殿下置气,只是还有些想不通。 况且那日他酒醒之后遇见了陈珈措,那位国公世子同他说了不少太子的坏话。 陈珈措说太子殿下负心薄幸,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辜负了他秦将军一片真心,真是可恶。 陈珈措还说,太子殿下惯会利用他人,这种主子不跟也罢。 对了,陈珈措最后说,若是想通了就立即修书给他,他自然会求宁王——也就是五皇子给秦旌谋一份好差事的。 秦旌默默听罢,挥手就给了陈珈措一拳,现在后者的眼圈估计还青着呢。 第66章 贺恂见太子殿下摔的不轻,也顾不上别的了,着急道:“殿下,您没事吧?” 姜冕自然没事,倒是贺恂刚刚双手撑在地上划了几道口子。 姜冕捧起他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你怎么样?” 贺恂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受伤了,他摇头说没事,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帕子随便擦了擦就包扎起来。 太子殿下显然不满他这种消极的处理方式,建议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贺恂全然不在意,他从身后扯下披风铺在地上,然后把太子殿下抱到披风上。 姜冕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殿下,此处幕天席地,又有青林流水,实在是钟天地灵秀的好地方。” 太子殿下立即明白了过来,合着摔一下还不够让贺恂长记性的,他竟还想着刚才那事呢! 【作者有话说】:贺恂:满脑子黄色废料~ 千万别锁啊!!!很委婉了这一章!!! 第四十四章 不老实的贺伴读 姜冕还在绞尽脑汁找些圣人言来教训贺恂,后者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太子殿下虽然骑射一流,但近身搏斗不如贺恂,而且在这床笫间贺恂似乎又多出一种神力来。 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清秋如洗,绿芜匆匆。 太子殿下半仰着头,也渐渐沉沦于此了。 贺恂贪婪放肆的描摹这太子殿下的脸庞,他额上沁出细汗,心里却因为自己能光明正大看向太子殿下而无比兴奋。 “前面似乎有水声,咱们到前面去,也让马喝点水。” 从不远处传来公主的声音让太子殿下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 他猛然坐直身体,推搡着贺恂,磕巴道:“是……月儿!” 贺恂不言,只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太子殿下气急,狠狠地甩了贺恂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子殿下并未留情,打得贺恂脸都偏了过去,很快便从他的脸上出现五个分明的红指印。 贺恂不恼,反而笑,他笑得魅惑,让人看得心惊。 姜映月的声音渐渐近了,仔细听还能听到沈遇的声音。 沈遇注意到了附近有声音,可是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让他有点听不真切。 姜冕压低声音:“贺恂,你疯了!” 贺恂把脸埋在太子殿下的脖颈处低笑,笑声震得太子殿下的心脏也跟着热烈跳动。 风止树静,沈遇听力很好,模糊之间听见了太子殿下的声音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响动。 姜映月对周围的事情全然无知,她还想往前走,却被沈遇拦住了。 沈遇说:“公主,这里水美草肥,咱们就在这歇脚吧。” 姜映月不疑有他,喜滋滋的说:“那你去给把本宫猎来的小兔子放血去毛吧,正好带回家给昭昭吃。” 昭昭是沈遇之前送给姜映月的小红狐狸,姜映月很喜欢这个小宠物。 沈遇愣了一下,他拎着兔子耳朵,说:“这小兔子这么可爱,公主要喂给昭昭吗?” 姜映月理所当然:“兔子可爱是可爱,可也只是只兔子,理应被昭昭吃掉呀。” 沈遇没想到公主心里自有一套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不再说什么,乖乖洗兔子去了。 姜冕清清楚楚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如擂鼓,眼神更是像刀子一样剜在贺恂身上。 贺恂也很小声的说:“他们看不见的。” 太子殿下当然知道他们看不见,可这两人也不是聋子,万一听见声音寻过来怎么办? 贺恂看穿了太子殿下心中所想,调侃道:“殿下小声些就是了。” 太子殿下冷笑,摸过贺恂的手来,狠狠咬了下去。 贺恂吃痛,倒吸一口冷气,到底没有痛叫出声。 待到两人结束,穿好了衣服,公主和沈遇还没有离开。 太子殿下整理好了衣冠,问贺恂:“本宫看着怎么样?” 贺恂痴痴望着姜冕依旧潮红的脸,道:“好漂亮。” 姜冕无言,决定不理他,自个儿到小河边照了照,确认自己形象端庄之后才牵着马走了出去。 姜映月听到响声便扭头来看,见是自己哥哥,她高兴得跑上来,和姜冕抱了个满怀。 “哥哥,你瞧我自己猎得小兔子。” 那兔子已经被沈遇去毛剥皮,若是不说很难看出它原来的物种。 姜冕摸了摸姜映月的发顶,肯定道:“月儿真厉害。” 贺恂也牵着马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站到太子身旁,后者却冷着脸离他远了一步。 姜映月一眼就看见了贺恂脸蛋上的指印,她幸灾乐祸:“贺恂你又惹哥哥不高兴了?” 贺恂瞥了姜冕一眼,没否认。 倒是太子殿下脸变得更红。 姜冕这一巴掌用力用得大了,贺恂脸上的指印一直到傍晚回营都没有消去。 秦旌也看见贺恂挨了打,又见太子殿下冷脸,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他笑着凑上去,替太子殿下拿了马鞭,道:“殿下,末将烤好了鹿肉,您快去吃吧。” 姜冕淡淡的“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进帐篷里。 贺恂紧跟其后,却被秦旌拦住了。 “贺公子,你还是暂时不要去找殿下的不痛快了。” 第67章 贺恂心里生出一股子不爽来,他不动声色的挡开秦旌的手径直进去了。 姜冕猜到贺恂会跟进来,他懒懒地靠在榻边,抬眼望向贺恂,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贺恂俯视下去,正好看见太子殿下散开的领口处的春光一片。 他微微凝眸,只觉得口干舌燥。 姜冕不自觉的拢了拢衣服,问:“你可知错了?” 贺恂顺势跪坐在太子殿下身边,乖顺低头:“微臣知错。” 太子殿下斜眼看他,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 贺恂又凑近了些,楚楚可怜的说:“殿下难道要一辈子不理臣了?” 姜冕把他的头推远了些,说:“你老实些吧!” 贺恂更加可怜,他拿着太子的手放在自己腿间,以此来表达:不是他不想老实,而是他在太子面前就老实不下来。 姜冕可不惯着他。 太子殿下用力一抓,换来贺伴读一声低低的痛吟。 贺恂痛得蜷缩在地毯上,可怜巴巴的说:“殿下好狠的心,若是抓坏了还不是苦了您自己!” 姜冕见他还不老实,又站起身来补了两脚,这才穿好衣服悠哉悠哉出去吃鹿肉了。 秦旌见太子殿下心情好了很多,又不见贺恂,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一个劲儿地给太子倒酒。 姜冕心里高兴,顺势多喝了几杯。 这酒是沈遇自西北拿回来的烈酒,初入口时虽不觉什么,可后劲却极大。 姜冕喝了没几杯,就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飘飘然如在云端。 篝火跳动,橘黄色的光照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仿佛为他渡上了一片霞光。 姜冕软趴趴的垂着头,手里还举着酒盏,他问:“贺恂呢?” 秦旌半抱着太子殿下,回答道:“贺恂在营房里呢。” 姜冕听不太懂了,他抬头,漫无目的的寻找:“贺恂何处?” 贺恂独自在帐篷里呆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让殿下的朋友都不太自在,所以也没去自讨没趣。 只是这一会夜深了,露水凝重,风也大起来了,太子殿下只穿了一件薄衫,恐怕要着凉。 思及此,贺恂拿起一件外袍朝着篝火处走去。 太子殿下吃醉了酒,连人都认不清了,他半挂在秦旌身上,笑道:“贺恂,你不是不来吗?” 姜冕笑意深深,本就多情的桃花眼更是莹润。 秦旌望着心上人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吞咽口水。 太子殿下摸了摸秦旌的脸,笑道:“这样冷的天,你的脸怎么这般热。” 秦旌心如擂鼓,但很快又有些辛酸。 太子殿下肯定是喝醉了把他错认为贺恂,否则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娇态的。 他又有些嫉妒贺恂了。 贺恂与他同为臣下,凭什么可以亵渎贵比天神的太子殿下? 贺恂走来时就看见太子殿下靠在秦旌怀里轻声说着什么。 秦旌神色痴迷,让贺伴读十分火大。 贺恂走上前来,一把把姜冕扯进自己怀里,用外袍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低眸看向秦旌,冷然道:“秦将军请自重。” 秦旌站起身与他平视,眼睛里是熊熊妒火。 醉猫太子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从贺恂怀里探出头来,奇道:“怎么有两个贺恂?” 姜冕唇齿间酒香四溢,又胡话连篇,看来是喝醉了。 贺恂不同醉猫计较过多,他俯身抱起太子殿下,朝营房处走去。 太子殿下眼皮沉重,贺恂怀里又温暖,他迷迷糊糊间就要睡去了。 秦旌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了两人面前,可当他与贺恂对视,又觉得底气不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齐云生喝得半醉,但还有些理智,他摇摇晃晃地拽了拽秦旌,大着舌头对贺恂道:“贺公子,他喝醉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贺恂向来对齐云生这个人无感,他微微颔首,带着太子殿下快步离去。 秦旌见两人走远,不由气急:“你拦我干什么?” 齐云生经这么一闹清醒了许多,他瞪眼:“我不拦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要把太子带回你的营帐吗?” 秦旌默然,他自然不能这么干,毕竟他还没有完全失了理智。 “之前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齐云生又问。 “没问,”秦旌看向了太子的营帐,“我只是不甘心……” 齐云生对情爱知之甚少,他只能拍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希望他能早日走出来。 太子殿下被贺恂喂了醒酒汤,第二天不仅起了个大早还神清气爽,一点儿宿醉的痛苦都没有。 天气晴好,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是策马的好日子。 姜冕取了马鞭,吩咐道:“去请齐公子和秦将军来,就说本宫邀他们同游。” 贺恂不太乐意,他说:“臣可以去吗?” 姜冕挑眉:“你若去了他们恐怕会不自在。” 贺恂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想惹太子殿下不快,故而折中道:“那殿下尽量离秦旌远些吧。” 太子殿下已经穿好了马靴,他惊奇地看向贺恂:“这是为何?” “不为何,臣不喜欢他。” 姜冕俨然已经把昨天的事情忘了个精光,他只当贺恂是在撒娇:“好,那就听你的。” 第68章 贺恂也不指望姜冕真能离秦旌远一些,只是他说出来心里好受些罢了。 【作者有话说】:沈遇:steve就是我,主打一个爱情保镖 第四十五章 想做的事 秦旌早就把自己收拾妥当,候在姜冕的营帐外面了。 倒是齐云生起个床唧唧歪歪的,好不容易才拖着步子过来。 姜冕率先上马,他放眼望去,只见旷野无边:“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跟着父皇秋狝吗?那时候咱们就常常一起跑马。” 齐云生笑:“哪能不记得?当时臣连上马都困难呢!” 秦旌侧目望着两人的脸,竟然真有种置身于十几年前恍惚感。 他哈哈大笑:“齐云生,你怎么不说是你胆小呢!” 齐云生瞪他一眼,突然扬起马鞭,高喊一声:“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齐云生双腿一夹马肚子,一下子窜出去好几米。 姜冕和秦旌没想到他耍诈,也连忙跟了出去。 贺恂望着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了几分无奈。 他是这样爱着太子殿下,所以他又怎么忍心去伤害殿下所珍视的朋友呢。 他知道姜冕这一生得到的爱不多,齐云生和秦旌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贺恂多次想要做掉秦旌,可他不忍太子殿下伤心,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齐云生不如其余两人身强力壮,渐渐落在了后面。 秦旌不愿抢了太子殿下的风头,只不紧不慢的跟在姜冕后面。 草原上劲风烈烈吹起太子殿下的衣角。 山风自疏林穿过,爽气如天,物情潇洒。 策马奔腾间,太子殿下发丝纷飞,他微微仰头,表情惬意,年少风流不过如此。 姜冕松开缰绳,张开双臂,肆无忌惮地感受着此刻风情。 他长叹:“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齐云生也情绪高涨,他高声道:“太子殿下好诗情啊!” 姜冕回头笑他:“你惯会油嘴滑滑舌。” 随即他又轻叹:“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快活过了。” 秦旌见太子高兴,自己心里更高兴,“若是殿下喜欢,末将天天都来陪您跑马。” 姜冕哈哈大笑,此刻他心中郁结一扫而空,什么阴谋诡计都抛诸脑后了。 三人疯跑了一阵儿,人乏了马也累了,索性找了一处地方歇脚。 姜冕坐在草地上,一把薅下秦旌腰间的酒壶,狠狠灌了自己几口。 齐云生方才又叫又笑,早觉得口渴,也接过那酒壶喝了几口。 待到那酒壶物归原主,里面已经没几滴酒了。 秦旌仰着头将剩余的酒汁都倒进自己的口中,他喉结滚动,几下就把酒汁全吞下了肚。 姜冕仰躺在地上,眼神放空。 齐云生抱膝坐在一旁,问:“秦旌,你日后想做什么?” 秦旌被他问的不明所以:“当然是辅佐殿下了。” 齐云生恨他榆木脑袋,转头问姜冕:“殿下您想做什么?” 姜冕想到了贺恂,他微微一笑:“寻一处风光秀丽的地方,与贺恂建一座小房子,过平常人的生活。” 秦旌捕捉到了太子殿下的笑容,他分外失落,妒火更盛。 齐云生自顾自道:“臣想带着娘子周游各地,吃遍各处的好东西!” 秦旌对此嗤之以鼻,说他胸无大志。 齐云生梗着脖子说要大志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 姜冕一手抓住一个人,然后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他道:“这么多年多谢你们。” 其余两人都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抒情搞懵了,他们彼此对望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 姜冕继续说:“你们于我同家人无异,待到来日本宫登基,你们尽可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齐云生恨不得现在就山呼万岁,他抱了太子殿下一下,道:“殿下圣明啊!” 秦旌却依旧笑得不怎么爽朗,他说:“臣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辅佐殿下一辈子,到时候殿下可不要嫌弃臣啊。” 姜冕张开双臂搂住他俩,笑道:“有你们是本宫的福分啊!” 秦旌看着太子殿下的笑颜,在心底忍不住哀叹:为何这样一个神仙模样的人物不能归自己所有呢? 太子殿下自从秋狝回来就染了一场风寒,高烧三日不退。 贺恂已经合衣在太子殿下床前守了三日。 他不停地用凉水给太子殿下擦洗四肢,夜间也不间断的更换冰袋,可床上的人却迟迟不见好转。 他心急如焚,整日逼问太医。 太医该开的药也开了,该干的事也都干了,面对贺伴读的催促也是束手无策。 姜冕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了贺恂的声音,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贺恂在哪,可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很快太子殿下又被拉倒黑暗中去了,他又开始做那个很久没有做过的梦。 无数只手在他身后疯狂的追逐着,太子殿下朝着前面无尽的黑暗奔逃。 就在姜冕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贺恂出现在了前面。 贺恂微微笑着,朝太子殿下张开了双臂。 姜冕扑进贺恂怀里,这一次贺恂没有再消失。 太子殿下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贺恂正在身后拥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冰袋帮自己降温。 第69章 “贺恂,辛苦你了。”姜冕看着贺恂充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又欣慰。 贺恂见太子醒来,高兴得不知所措。 他抱紧太子殿下,声音颤抖:“殿下,您要吓死臣了!” 秦旌站在太子寝宫门口目睹了这一切,他静默地站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本是来探病的,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阳光透过雕花窗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馨而又感人。 站在门口阴影里的秦旌此刻犹如一个局外人。 这个认知让秦旌觉得心痛,他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劝自己放下太子殿下,毕竟两人本就君臣有别。 可当他真切的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子与别人如此亲密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明明贺恂才是后来者,殿下以前又那么讨厌贺恂…… 若是他能够勇敢一点,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现在拥太子殿下入怀的人会不会是他? 秦旌不愿久留,他缓缓转身离去。 彩明正好碰见了秦旌离开,她惊奇的问:“秦将军不是刚来吗?这就要走了?” 秦旌挤出一个笑容:“我看殿下身体欠佳,就改日再来吧。” 彩明不疑有他,端着粥饭进去,却看到太子殿下已经苏醒了。 她愣了一下,问:“殿下,方才秦将军来了,您没和他说说话吗?” 姜冕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彩明也觉得莫名其妙:“刚刚奴婢还在门口碰见秦将军了呢!” 贺恂低眉,心里有了些算计,他很满意秦旌的识趣,便说:“恐怕他是怕打扰殿下休息吧。” 姜冕大病初愈,身子尚且虚弱,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过了三五日,太子殿下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姜冕捧着药碗,皱眉道:“本宫好像好多了,就不喝药了吧?” 在吃药这件事上贺恂是从来不跟他商量的,他从碟子里捏了一颗蜜饯说:“殿下喝完了吃颗蜜饯就好。” 太子殿下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喝干净了药汁。 贺恂也言出必行,把蜜饯塞进了太子殿下口中。 蜜饯的甜味在口中化开,可舌根处还是弥漫着苦涩。 太子殿下缓了缓,道:“喝完药吃蜜饯真是自欺欺人,难道这蜜饯是甜的就能把方才吃的苦都忘却吗?” 贺恂挑眉,又塞了一颗蜜饯给太子:“那殿下就多吃几颗吧,虽然方才受的苦不能消失,但好歹现在是甜的。”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是公主殿下来了。 姜冕望向门口,正巧看见姜映月走进来。 姜映月听说哥哥病了,心里担心的不行。 她急匆匆地走到姜冕身前,轻声问道:“哥哥可好些了?” 姜冕欣慰道:“好多了,你不该来的,若是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 “哥哥高烧不止,月儿都要担心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病气不病气的。” 姜映月坐在贺恂原先坐的地方,她牵着姜冕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心。 “哥哥看着真是好多了。” 姜冕看了一眼贺恂:“多亏了贺恂贴身照顾。” 姜映月在姜冕高烧的时候也来过几次,自然知道贺恂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姜冕的,所以这次公主殿下鲜少没挖苦贺恂。 姜冕问:“沈遇怎么样了?” 姜映月看了一眼贺恂,似是有些不解。 姜冕摸摸妹妹的头:“无妨,说便是。” 姜映月迟疑一会,到底选择相信哥哥。 “沈遇他最近有点奇怪,”姜映月抿了抿唇,“他最近喜欢在城里闲逛,逛着逛着就找不到人影了。” 姜冕愣了一下:“咱们的探子一个都跟不上吗?” “正是,”姜映月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他不会和老五联手了吧,哥哥夺了他的兵权,他面上没说什么,恐怕心里记恨。” 贺恂听着也皱起了眉,他最近和沈遇联系很少,故而也不知道沈遇在干什么。 不过据他对沈遇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倒戈。 姜冕没注意到贺恂的微表情,他略微思索了一番,说:“等会让程安跟你走吧。” “可是……”姜映月显然有点犹豫,程安是姜冕手下最得力的暗卫,若是程安走了,东宫出什么事怎么办? 姜冕笑着安抚妹妹:“无妨,本宫这里不会有事的。” 姜映月点了点头,临走时又看了贺恂一眼,表情十分复杂。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少年恣意啊~ 第四十六章 母子 沈遇这几天能明显的感受到公主派来跟着他的人换了。 新来的这人显然比之前的人武功高强,他得多花些时间才能把他甩掉。 驸马爷在京城里转了小一个时辰,终于把跟着的人甩开了。 他长舒一口气,往城东梧桐巷走去。 自从那一日春燕阁出了那一场闹剧之后,沈遇就花大价钱把李清柔赎了出来。 他把李清柔安置在城东桐巷的一处小宅子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偶尔他也会去看看李清柔,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逾矩的地方了。 沈遇买了几样时兴的小菜,刚走到巷口,突然觉得不对。 他猛然回首,只见身后空荡荡一片,并没有什么人。 第70章 沈遇皱眉,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番,确实不见人影,这才提着酒菜进去。 李清柔上次给姜冕下毒不成,还差点被太子殿下给揪出来,尚且有些后怕。 幸好沈遇上赶着给她找了一处庇护所,让她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李清柔还是没放弃为自己家复仇的计划,她本想攀上沈遇进而接触太子,再寻找机会下手。 可沈遇似乎真把她当做妹妹,这么多日子以来不曾有一次逾矩。 李清柔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更何况她在春燕阁当过官妓,性情更是和普通的大家闺秀不同。 一个巧合的机会,她得了五皇子的青眼,可就在她想通过五皇子报复姜冕的时候,陈贵妃又出事了。 她出神地抚摸着腕上的玉镯,那是五皇子送她的礼物。 “三妹妹,”沈遇进了门,把酒菜放在桌上,“近来过得可好?” 李清柔回了神,拉下衣袖盖住玉镯,甜美一笑:“有遇哥哥庇护,妹妹怎能过得不好呢?” 而此刻,贺恂正站在这个没有牌匾的小宅子门口,神情凝重。 沈遇在里面待到黄昏时刻,一出门就看到了街角处的贺恂。 他微微一愣,颇有些心虚。 贺恂见他出来,并没什么大动作,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即走。 沈遇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酒肆进去坐了。 贺恂这才悠悠开口:“解释解释吧。” 沈遇想了想,说:“里面的人是李清柔。” 贺恂抿了一口茶,这个答案倒也不算太离谱。 “你身为驸马还敢养外室?” 沈遇愣了一下:“不是外室,末将只把她当妹妹。” 贺恂冷笑:“公主已经察觉了,昨日还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说了,沈遇你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坏了我们的大事。” 沈遇凝眸,他问:“公主知道多少?” “她只说你行踪不定,估计知道得并不真切。” 沈遇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他说:“末将以后会分外小心的。” 贺恂眼神复杂的看着沈遇,半晌才站起身来。 “走吧,正好跟我去前面的点心铺子买点东西。” 沈遇跟着贺恂去了点心铺子,看着自己追随的少主精心挑选了一大包口味不同的点心酥饼。 贺恂买罢了,鲜少地笑了一下:“殿下前几日就说想吃这家铺子的点心了,只不过这几天太忙总是忘了吩咐人来买,一会我买回去他怕是会很高兴吧。” 这回换沈遇眼神复杂的看着贺恂了。 酝酿片刻,沈遇冷静的说:“贺公子,你可想过同殿下的以后?” 贺恂心里一沉,没回答。 沈遇见他不说话,索性破罐子破摔,学着贺恂的样子也买了一大包糕点。 贺恂看他:“你买这么多点心干什么?” “……回去给公主尝尝。” …… 不出贺恂所料,太子殿下吃到心心念念的点心果真很开心。 “殿下吃得太多了些,”贺恂怕姜冕口干,为他倒了一杯茶,“小心一会吃不下午膳。” 姜冕不太在意:“吃不下就吃不下,这有什么的。” 贺恂挑眉,顺手拿走了太子殿下面前的盘子:“殿下,食不过三,老祖宗的规矩您都忘了吗?” 姜冕皱了皱鼻子,斜了贺恂一眼,却听话的没去再拿点心。 贺恂笑了一下,紧接着把点心盘子放再姜冕手中:“殿下,臣说笑的。” 姜冕却没吃,他站起身来,拧了一下贺恂的耳朵,勾唇笑道:“罚你不许吃午膳,本宫可不是说笑的。” 贺恂眼见着太子殿下命人传膳,然后又命人摆了一双碗筷。 姜冕吃了几口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恂,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 贺恂半跪在姜冕身旁,仰头道:“求殿下赏赐。” 太子殿下大发慈悲地给贺恂加了一筷子青笋,拍了拍后者的脸颊。 贺恂乖乖的嚼碎吞下,又抬头望向太子,好像是一只乞食的大犬。 两人闹了一会,太子殿下就不再逗弄贺恂了。 他让人给贺恂布上碗筷,说:“前几日吏部一个小侍郎上书说徐州盐矿草菅人命,还有官商勾结倒卖私盐的事情。” 贺恂抬眼:“这件事臣也听说了,只不过陛下好像并无表态?” “父皇让本宫前去徐州调查此事。” 贺恂放下筷子,担心道:“此事一查起来不知又要挡了谁的财路,恐怕是不好查呀。” 姜冕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本宫也不得不查,身为东宫哪能贪生怕死呢?” 贺恂点头,他说:“那臣陪您去。” 姜冕满意地点了点头,“知我者,贺伴读也。” 虽说此事紧急,可眼见到了中秋,老皇帝不理朝政,姜翎也在封地回不来,朝中总要有个主事的。 今年中秋较之去年冷清许多,加上皇上心情欠佳,姜冕也不敢太过张扬,只吩咐一切从简。 中秋宴行至一半,老皇帝便推说身体疲乏,带着人离开了。 高后身为后宫完全的掌权者,看起来也不怎么有兴致,她和姜冕说了几句知心话,又忧心忡忡地看向了贺恂。 贺恂装作没看到,他低头饮酒,置身事外。 第71章 姜冕挑眉,问:“母后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后收回目光,她朝贺恂招手,让后者坐到自己身边来。 太子殿下大叉着腿坐在软垫上,大臂撑在膝盖上,轻晃着手中的酒盏,目光在高后和贺恂身上流转。 贺恂小麦肤色,五官刚毅,比之白皙柔和的侯爷夫人倒是更像端庄自持的皇后的儿子。 姜冕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自己的想法可笑。 高若雪低头看着贺恂,她目光怜爱却又担忧:“贺恂,听说你母亲为你选了几门亲事你都不喜欢?” 贺恂规规矩矩的拱手:“回娘娘的话,臣现在尚未出仕,娶妻恐怕不合适。” 高若雪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子,不想正好和后者对视一眼,她缓缓移开目光,心里却有些慌张。 经由陈宁妍一事,她才惊觉这个被自己当做挡箭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个能屈能伸、老谋深算的储君了。 姜冕自然不会忽视了这一眼,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皇后在寻求自己的意见,毕竟贺恂名义上还是自己的伴读。 高后轻叹一声,说:“常言道成家立业,你成了家再考取功名也不迟。” 贺恂态度却很坚决:“娘娘,臣心已定,您莫要劝了。” 高后不死心,她又说:“齐郡王的侄女今年刚好及笄,她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理,生得也漂亮,若是你愿意,本宫可为你们做媒。” 话说到这里,高若雪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 贺恂皱起眉,他同皇后之间本就没什么母子之情,若是真说起来,他对皇后的感情更像是一种责任。 他早就明确表示了自己还不想娶妻,皇后也因此消停了几天,没想到今日又在姜冕面前旧事重提。 “母后莫要难为老实人了,”姜冕放下酒杯,心情很不爽,“贺伴读的婚事永乐侯夫妇还没说什么呢,咱们就别操心了。” 高若雪心下一惊,下意识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儿子。 在她的印象中,姜冕从未如此顶撞过她。 高后微微眯起眼睛,此刻才发现自己养了一头豺狼。 贺恂因为太子为自己说话欢喜的很,若不是太多人在场,他定要跑到太子怀里撒娇。 待到中秋宴散了,众人皆去御花园吃蟹赏月。 姜冕不喜应酬,带着贺恂独自开溜。 “殿下可是吃醋了?” 两人坐在宫墙最高的琉璃瓦上,一轮满月自他们面前照耀着,清辉若水,温柔了爱人们的脸庞。 姜冕撇了他一眼,轻笑:“是又如何?” 贺恂亲了太子的脸颊一下,笑道:“臣高兴。” 姜冕拍了拍他的脸,似是威胁又似是调情:“贺恂,你永远不能背叛本宫。” 贺恂要溺死在太子殿下那双动人的桃花眸里了,他如痴如醉地望着太子的脸庞,如佛前最虔诚的信徒:“臣遵命。” 姜冕捏起贺恂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贺恂伸出一只手,扣在太子的后颈上,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在约下亲吻,正巧被早退的秦旌看见。 秦旌身为太子近臣,又手握兵权,这些日子来也没少被人巴结。 就刚刚在席上,就有不下十余人给他敬酒。 秦旌酒量虽好,却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前来敬酒,何况太子又不见了身影,他就更不想呆下去。 秦小将军好不容易训了个借口跑出来,正准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却不曾想在这里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沈遇: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贺恂:去码头上给老婆整点薯条。 沈遇:……你说得对。 第四十七章 徐州 姜冕和贺恂找的这个地方其实很隐蔽,若是平常人大概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秦旌行伍出身,又在战场上厮杀过,听力和视力都远胜过常人。 他方才只是听到了一丝响动,顺这声音看过去却看到了太子和……贺恂。 秦旌愤然低下了头,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把太子殿下当做君主,不可再生不轨之心。 可当他看到如此情景,他又怎能任由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仪付之东流呢? 难道贺恂可以以上犯下,他秦旌就不行吗? 思及此,秦旌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心也紧绷起来。 正当此时,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 秦旌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就去抓那人的领口。 那人也有几分本事,在秦旌抓住他领口的一瞬间也扣住了秦旌的手腕。 借着惨白的月光,秦旌看清了来人,他皱眉:“陈珈措?你跟踪我?” 陈珈措被揭穿了也并不脸红,他率先放开了秦旌,说:“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秦旌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方才姜冕和贺恂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秦小将军半信半疑的跟着陈珈措出了宫门,来到一处普通的民宅里。 他抱臂而立,冷笑着讥讽:“国公世子,这五殿下都去往封地再也回不来了,你还不肯消停?” 陈珈措给他倒了一杯茶,并不理他的嘲讽。 “秦将军,你难道不嫉妒吗?” 秦旌虽然嫉妒,却不想被人左右,他冷哼:“与你何干?” 第72章 陈珈措默默的看着他,良久才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若是将军愿意,我自有办法助您抱得美人归。” 秦旌是直肠子不假,可他也是忠心,他挑眉:“你来游说我,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将军不必妄下定论,让我来为您引荐一个人。” 秦旌皱眉,他不知道陈珈措要搞什么把戏。 这时候,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带兜帽的年轻人,他摘掉兜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旌。 秦旌忽而抽出腰间佩刀抵在那人喉间,咬牙道:“五殿下,藩王私自回京可是死罪。你说我要是捉了你回去,是否能加官进爵啊?” 姜翎轻笑一声,他并不害怕,依旧很优雅。 “秦将军跟着皇兄,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何必心急呢?” 秦旌听到他提到太子,握刀的手抖了一下。 姜翎拨开面前的白刃,看向秦旌:“姜冕这样不顾惜将军你的心意,将军倒不如跟着本王做出一番事业来。” 秦旌不吃他这一套,冷笑:“待我押你进宫,看你还敢如此狂悖否!” “将军,若是来日本王登基,”姜翎上前一步按住了秦旌的手腕,抬眼望他,“就把废太子送给你,如何?” 秦旌闻言一愣,他握刀的手渐渐垂下,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姜翎笑呵呵地说:“到时,不仅废太子任由将军处置,就连那贺恂要杀要剐也是将军您说了算。” 姜翎开出的条件不是金银财宝高官实权,偏偏是他秦旌可望不可及之人。 这样的条件让他如何不心动呢? 秦旌内心分外挣扎,他不想背叛太子殿下,可他也不想一生都是太子的臣下。 他思索半晌,最终道:“你万不可伤了太子。” 姜翎哼笑一声,爽快答应了下来。 过了中秋节,姜冕就被封为钦差,隔日出发徐州彻查倒卖私盐之事。 徐州刺史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姓杨单名一个恩字。 他听闻太子殿下要来,早早地就候在了城门口,亲自率领徐州军民夹道欢迎。 姜冕刚到城门就被眼前这盛大的架势给吓了一跳,他眯起眼睛,自人群之中找到了杨恩。 杨恩上前来,亲自为太子殿下牵马,礼数不可谓不周全。 姜冕安然不动地坐在马上低头望去,他问:“你就是徐州的刺史。” 杨恩笑:“正是微臣。” 姜冕抬起头,放眼往城里望去,他说:“听说你正直清廉,爱民如子,是个不可多得的清官?” 杨恩还在笑:“殿下谬赞了,微臣不过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罢了。” 太子殿下收敛了笑意,看了贺恂一眼,“杨刺史这样的清官治下的徐州城里怎么会出现倒卖私盐的荒唐事呢。” 贺恂打量着城门口人头攒动的盛景,不动声色道:“殿下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杨恩没说话,却在心里觉得这个太子不怎么好对付。 杨恩也算是讨好太子,他特地找了一处舒适广阔的大宅子给太子一行人住,生怕太子殿下住的不舒服再找他的茬。 姜冕对于这和东宫差不多大小的宅子并没说什么,他欣然接受了杨恩的好意,带着贺伴读美美住了进去。 太子殿下来徐州城的第一天什么也没有做,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睡醒了就拉着贺恂吃饭喝茶,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 到了第二日,杨恩又派人来请太子去刺史府赴宴。 姜冕整了整衣服,不紧不慢道:“本宫今日想去街上走走,刺史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贺恂取来披风为姜冕披上,他看着传信人离去的背影,不由道:“殿下想怎么查?” “这个杨恩不显山不露水,徐州城更是铁桶一般,咱们恐怕要在徐州带一阵子了。” 贺恂笑笑:“在徐州城待多久也不要紧,臣只要在殿下身边就足够了。” 两人作平常打扮,结伴出了门。 徐州城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又是交通中枢,商业十分发达。 姜冕见到这里与京城不同的景象,也隐隐有些好奇。 集市上热闹非凡,卖菜的老妪、吹糖人的中年男人、坐在街角编筐的篾匠还有街头红火的杂耍班子…… 姜冕看了一会,道:“百姓们穿得干净,脸色也红润,看起来倒不像是苦于暴政的样子。” 贺恂沉眸,他说:“杨恩虽然圆滑些,却也可能是个好官。” “既是好官,为何会放任倒卖私盐的事情不管?”太子殿下轻叹一声,霎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闲逛了一会,很快就到了正午,便寻了一家最近的酒馆吃饭。 贺恂仔仔细细地擦过碗筷,为姜冕倒上一杯茶:“殿下口渴了吧,只是不知道这茶好不好。” 姜冕不甚在意,端起来喝了。 贺恂心疼太子殿下,说:“下次出来应该带些好茶来。” 太子殿下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哪里这么娇贵。” 两人说了半天话依旧不见小二上菜,难免有些等不及了。 太子殿下回眸,却发现他们身后那一桌已经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似乎比我们来得晚吧,”太子殿下皱起了眉,“这家店这么不会做生意么?” 第73章 贺恂心领神会,他走上前问小二:“我们的饭菜还没好么?” 小二看了他一眼,笑道:“客官您稍等,后厨正做着呢。” 太子殿下看向身后那桌大快朵颐的人,说:“他们比我们来得晚,为何已经吃上了?” 小二看了那桌一眼,颇为抱歉:“客观见谅,那一桌是熟客呢!” 姜冕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冷哼一声:“这便是你们的生意经么?” 小二赔着笑,凑上前来,低声道:“这位公子您先别动气,那一桌子人是咱们徐州城的大人物,小的小本生意,怎么惹得起呀!”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 姜冕又打量了那桌人一番,完全看不出这些人有什么派头。 似乎是太子殿下这边的动静惹了那边“大人物”的注意,其中一个大人物站起身来,朝姜冕扔去了一根筷子。 贺恂眼疾手快,在那筷子落在姜冕身上之前将其抓在了手里。 贺恂冷冷抬头,面色不善地看着那挑事的人。 那人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手,阴阳怪气道:“你们还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如此嚣张呢。” 贺恂把手里那根筷子扔回那人脚下,不冷不淡的说:“嚣张的人似乎是你吧?” 那人显然在徐州城横行霸道惯了,万没有想到有人敢忤逆自己。 他窜到贺恂面前,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外地人?是不知道你爷爷是谁吗?” 贺恂没搭理他,退到姜冕身边站好。 那人显然没被如此冷落过,他又转到姜冕面前,以手敲击着桌面,眼神阴冷。 “小爷可是徐州郑毅的儿子郑文!就算是皇帝老儿到了这徐州城,也得礼让我爹三分!” 太子殿下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双细眼,一管鹰钩鼻,两腮有些凹陷,下巴又尖又长,看着像只猴子。 “郑毅是谁?” 郑文捧腹,他笑得夸张,似乎是没见过这么无知的人。 “你在徐州连我父都不认识,真是可笑,”他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父可是徐州最大的盐商,这徐州就是我郑家的天下。” 太子殿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方才说就算皇帝也要礼让你家三分,如今皇帝没来,太子却来了,你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了又如何?小爷还听说那太子生得和女人般,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罢,郑文哈哈大笑起来,同他同桌的那些人也都哄笑起来。 贺恂凝眸,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作者有话说】:姜冕:给你一个装的机会。 第四十八章 另有隐情? 姜冕却不恼,依旧挂着好看的笑,“自古以来只有官盐,你父没有官职,算哪门子盐商。” 郑文止了笑,并没有回答姜冕的问题,他上下打量了太子殿下一眼,惊奇道:“你生得就挺漂亮,该不会就是那个绣花枕头太子吧?” 那群人又哄笑起来。 姜冕却不像他们所想那般窘迫,他施施然站起来,直视着郑文的眼睛:“郑文是吗?我记下了。” 郑文愣了一下,不知怎的,他被这一眼看得说不出话,一时间僵在原地,连姜冕两人离去都没反应过来。 小二正好捧着酒菜出来,他见姜冕要走,连忙道:“客官,客官留步,您的酒菜好了。” 太子殿下淡淡回头,“不要了。” 小二一听,放下酒菜就要去找掌柜的要银子,可姜冕和贺恂已经走远了。 贺恂出了那酒馆,就握住了姜冕的手:“殿下,您受委屈了。” 姜冕回握住他的手:“幸好是你和我一起来了,若是秦旌来恐怕就要打草惊蛇了。” 贺恂一想到方才郑文那丑恶的嘴脸就就觉得恶心,他心痛的看着太子,忽而想到太子这么多年在京城也是这样忍辱负重过来的。 太子殿下肚子饿了,刚想转头给贺恂说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一转头就看见贺伴读红了眼眶。 他吓了一惊:“你怎么了” 贺恂自觉失态,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心疼太子。 姜冕莞尔:“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算什么呢,待到查清此案,千百个郑文也不足以在本宫面前作福作威。” 贺恂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问:“郑家的事殿下要去问问杨刺史吗?” 姜冕摇头:“杨恩不知道是谁的人,暂且还是不要告诉他太多吧。” 太子多疑谨慎,多年来皇城中的明枪暗箭让他对人总是设防。 想了想,太子殿下又补充道:“贺恂,在此处本宫唯你可信也。” …… 过了两三天,杨恩见太子殿下除了在屋里睡觉就是上街闲逛,心里总是不安生。 当他又想派人去请太子的时候,却收到了太子的邀约。 杨恩看了太子的手谕,连忙穿戴整齐出门去了。 姜冕打扮随意,一转头却看到了身穿朝服的杨恩。 他玩笑道:“杨大人这样正经倒显着本宫散漫了。” 杨恩连忙告罪。 姜冕摆摆手,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走吧。” 杨恩斗胆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的脸,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乖乖的上车。 与太子同乘这样的待遇恐怕没几个朝臣能享受,可杨恩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第74章 马车内气氛古怪——太子殿下闭目养神,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位贺公子忙着给太子奉茶,两人都面无表情,看着怪让人害怕。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杨恩再也按耐不住了。 “斗胆问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姜冕这才正眼,“大人别急,等到了就知道了。” 又行了半日,杨大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马车才终于停下。 杨恩跟着姜冕下了车,这才发现太子殿下把他带到了盐矿。 他表情微妙,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没有说。 这个盐矿有着徐州最大的盐湖,由徐州本地的士兵把守,众人表明了身份才得以通行。 看守盐矿的长官听闻太子来了,忙不迭跑出来招待。 可姜冕不需要导游,也就让他回去了。 太子殿下带着众人漫无目的的转了转,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太子殿下闲聊般问起:“这徐州城倒卖私盐的事杨大人可查过了?” 杨恩说:“下官因为这事已经查办了一些人了,不知道是谁到皇上面前去说嘴,还劳烦殿下您来着跑一趟。” 姜冕不冷不淡的问:“听你的意思是本宫这一趟是白来了?” 杨恩摸不准这位贵人的心思,只好说:“殿下您的意思是……”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呢,”姜冕哂笑一声,“这案子您说查过了,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这盐矿里一个低等管事犯了糊涂,自己昧下了许多盐去卖,这才惹了这么多事端来。” 姜冕没说话,态度十分模糊。 贺恂伏在太子殿下耳边轻声道:“殿下何不现在问问郑家的事。” 姜冕玩味的看向杨恩:“你知不知道郑毅?” 杨恩看起来并没什么触动:“郑毅是徐州城最大的富商,殿下也知道他吗?” 姜冕看似随口问道:“是听说过,他们家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些田产铺子,这几年也运些精致玩意儿在周遭几个地方倒卖。” 太子殿下并不追问,就好像真是无意间提起的。 姜冕和杨恩逛了一天,愣是一点不对劲也没发现。 他颇为苦恼地坐在房中,轻叹了一口气。 “殿下不必伤怀,徐州城好似密不透风的铁桶,一时查不出也是正常。” 姜冕一把抱住贺恂,眼睛定定的望向远方。 良久,太子殿下说:“既然他们做事密不透风,那么咱们也不必太规矩了。” 贺恂心领神会:“殿下是要暗中访查?” 姜冕点头,“今晚上咱们夜访盐矿,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到了夜半时分,两人换上夜行衣,悄悄从下榻的宅子后面翻了出去。 贺恂仔细描摹着黑夜中太子殿下的身姿,暗戳戳地想:太子殿下真乃妙人也,就连穿上夜行衣也挡不住其腰身劲瘦有力。 姜冕哪知道贺恂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他扒在盐矿的墙头,目不转睛看着里面的情况。 盐矿中的大部分管事工人都睡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巡夜的士兵。 这景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可太子殿下还是疑心。 姜冕看了一会,突然朝贺恂伸手:“火折子你带了吧?” 贺恂点点头,问:“殿下要火折子做什么?” 姜冕指了指院落墙角堆着的那一大捧干草柴火,说:“这样看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把这院子点了,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贺恂依言照做,不一会儿那堆柴火便燃了起来,随着火势蔓延,院中也终于有了些响动。 脚下呼声漫天,不一会儿就有一大队士兵前来救火。 姜冕和贺恂趁乱溜进了盐矿,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处渐渐往里面走去。 一个士官打扮的官兵提着一大桶水,一把薅住了身边一个小兵,吩咐道:“火势不受控制,你快去禀报大人!” 姜冕和贺恂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跟了上去。 两人跟着那慌慌张张的小兵在偌大的盐矿七拐八拐,竟然到了一个白天从未来过的地方。 那地方看起来就是一个荒院子,可在走过那座废旧的屋子之后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只见有二十几个衣衫破烂还戴着脚镣的人在低头忙碌着制盐工序。 姜冕皱眉,低声道:“他们是……犯人?” 不及贺恂回答,那小兵已经汇报完了前面的情况。 一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真是不安生啊,那个劳什子太子刚走怎么就着火了?难不成这太子真是灾星?” 这声音太子殿下颇为耳熟,正是前几日与他们发生冲突的郑文。 紧接着另一个人走过来拍了拍郑文的肩膀:“贤侄不可妄言,本官见那太子形貌迤逦,不似池中物。” 郑文变得十分谦卑了:“叔父教育的是,侄子记下了。” 此人声音沙哑,绝不是杨恩,可夜色深深姜冕看不清他的样貌。 贺恂在黑夜中视力极佳,他凝眸,沉声道:“这似乎是杨恩身边的长史,也是姓郑。” 姜冕想了想,确实是有此人。不过这人存在感很低,太子殿下甚至想不起他的样子。 很快,那郑长史就转过头来了,他和郑文一样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的皮肤挤在一起构成了许多沟壑。 第76章 日后江山社稷到了这样的人手中,百姓估计也会少受点苦吧。 “杨刺史,昨夜本宫和贺伴读曾夜访盐矿,见许多人在制盐,这些人可都是徐州大牢中的犯人?” 杨恩摇了摇头,轻叹道:“那些人多是些老实百姓,郑家欺男霸女,不把百姓当人啊。” 说罢,他抹起了眼泪,垂首顿足道:“下官身为徐州父母官,竟连百姓都保护不了,实在是愧于江山社稷啊!” 从刺史府出来,姜冕心情分外沉重。 他抿唇,良久才道:“好官敌不过恶绅,这徐州城还真是水深火热之地啊!” 贺恂握住殿下的手,试图借此给予殿下几分力量。 姜冕回握住贺恂的手,望向远方,冷笑道:“来了这么些日子,咱们也应该去拜访拜访郑家了。” 第二天姜冕起了个大早,带着贺恂就往城东郑家的宅子去了。 郑家不亏是这徐州城的土皇帝,就连宅子也大的吓人。 姜冕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高大的朱门,轻笑道:“这条街全是郑家的府邸么,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贺恂哑然,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太子殿下强压下去的怒火,毕竟就连永乐侯府都没有这个郑家一半大。 郑家门头显然也是见过几分世面的,他见姜冕和贺恂两人气度不凡,也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郑家家主和那位郑长史就带着一群郑家子孙迎了出来,他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太子千岁。 姜冕审视着脚下跪着的老老少少,一眼就找到了那天在酒馆与自己起冲突的郑文。 郑文当然也认出了太子殿下,他匍匐在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姜冕不说平身,反而道:“郑员外家资雄厚却教子无方啊。” 郑文的爹郑毅愣了一下,试探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姜冕冷笑一声:“那一日贵公子在酒楼对本宫大不敬来着,您还不知道吗?” 郑毅心里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个太子殿下来者不善,却没想到他会先从自己的儿子开刀。 郑毅的弟弟郑长史混迹<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多年,连忙出来打圆场:“殿下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贺恂不冷不热的打断他的话:“那一日郑文自报家门说他是郑毅员外的儿子,难道是殿下诬陷他不成?” 郑毅冷汗连连,急忙摆手说不敢。 姜冕本就想借着郑文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既然如此,那就先把郑公子带走审问审问吧。” 郑文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牢狱之灾。 他慌不择路道:“太子殿下饶命,饶命!” 很快,他发现姜冕并不搭理他,便转而求自己的叔父。 郑长史虽横行霸道惯了,却也不敢公然与太子作对,只好忍痛扭过了头。 为了以防万一,姜冕此次前来带的都是从京城带来的金吾卫,很快郑文就被押解下去。 姜冕这才不紧不慢的让郑家诸位起了身,他笑:“早就听闻徐州郑家,只是前几日事忙,今日才来拜访,郑员外不会怪罪吧” 郑毅脸色苍白,他一边把太子殿下往里面请,一边暗骂这太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太子殿下慢悠悠的跟着郑毅巡视府宅,突然问:“你们兄弟俩倒是少见的和睦,竟然还没分家。” 郑毅干笑两声。 郑长史道:“不怕殿下笑话,这处宅子是我们郑家的祖宅,我们兄弟俩都舍不得从小生长于此的情谊,一直就在这住着了。” 姜冕点头:“这样大的宅子应该也够住吧。” 贺恂适时开口:“这里比微臣家的宅子还大呢。” 郑长史脸色微妙,他知道贺恂的身份,也明白这句话是为反讽。 姜冕没多说什么,他带着贺恂长驱直入,颇有几分宾主倒置的模样。 郑毅没见过地位如此崇高的人物,他诚惶诚恐地跟在太子身后,生怕后者从这里找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此处富丽堂皇,不该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可惜今日带的人手不够,又缺乏证据,不能贸然动手。 太子殿下转了半天,笑道:“好了,叨扰半天本宫也该走了。” 郑毅连忙道:“还请殿下赏脸,尝尝小人家的饭菜。” 姜冕和贺恂对视一眼,也不多客气,顺理成章地坐在了餐桌前面。 郑毅家的厨子也有些厉害,做得一桌菜很合太子殿下的胃口。 待到吃饱喝足,姜冕起身告辞,郑毅送他到门口。 “殿下,”郑毅突然叫住了姜冕,担忧道,“犬子无状,实在该罚,不知殿下要怎么处置他?” 姜冕但笑不语。 贺恂冷淡道:“冒犯太子是什么罪,员外心里应该清楚。” 郑毅见状,连忙让人捧出一方一臂长的锦盒。 他谄媚地打开锦盒,里面十几条沉甸甸的金条紧密的挨在一起,金灿灿的晃人眼。 姜冕挑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郑毅道:“一点小心意,还请殿下笑纳。” 姜冕莞尔一笑,朝贺恂道:“还不快拿着。” 贺恂依言接过,不动声色的盖上了盖子。 郑毅还眼巴巴的看着姜冕,希望后者能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保障。 可太子殿下已经上了马车,连头都没回一下。 第77章 待到太子仪仗走远,方才一直沉默的郑长史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冷声道:“这个太子不是个好缠的!” 郑毅的儿子成了阶下囚,这会子正急的团团转,忍不住道:“光骂有什么用?你侄子的命还在人家手里呢!” “兄长莫慌,”郑长史眼珠已转,奸笑一声,“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他是太子又如何,也不看看这徐州是谁的地界!” 郑毅立即明白过来,可他又觉得不妥:“你难道要……” 郑长史咬牙:“哥,此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犹豫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徐州副本大概要完了 第五十章 神秘的幕后之人 姜冕把郑文关在了自己宅子里,让金吾卫日夜不离的看守。 贺恂端详着刚拿回来的金条,道:“郑文能知道多少?” 太子殿下不甚在意:“多少知道一点即可,他不过是本宫查抄郑家的引子。” 郑文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太子殿下只是把他从木架子上绑了一晚上他就有些受不住了,大半夜的哀嚎个不停。 姜冕被他吵得睡不着觉,索性把身边的贺恂拍起来,说:“走,咱们去看看他。” 贺恂连忙起身为太子殿下找了身厚衣服,现在更深露重,可别冻坏了太子殿下。 较之穿得暖暖和和的太子殿下,郑文显然更惨一些。 他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双臂被绑在身后的木架子上,头低垂着,不知死活。 负责看守他的金吾卫见太子来了,连忙一盆凉水把郑文泼醒了。 郑文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了太子殿下。 在跳动的火焰的映射下,太子殿下那张美颜无双的脸竟显得有几分妖冶。 姜冕缓缓开口,仿佛唠家常一般:“郑文,你的嚣张气焰呢?” 郑文没什么骨气,他苦苦哀求:“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人有大量……” 姜冕打断郑文的话:“你不必求本宫,只要你说出本宫想要的东西,本宫自然会放了你。” 郑文虽然愚笨,但也知道什么是不能说的,他咬牙,似乎有些誓死不从的意思了。 姜冕笑吟吟地坐在金吾卫搬来的椅子上,游刃有余地看着郑文表情变化。 贺恂上前一步,道:“郑文,你可知道你们家是如何倒卖私盐的?谁又是你们家的靠山?” 郑文脸色一变,什么都不说。 姜冕喝了一盏茶,朝旁边的金吾卫道:“那就行刑吧。” 其实太子殿下最鄙夷的就是屈打成招的做法,可年关将至,他总不能在这过年吧。 更何况,这郑文也不是什么好菜,打他也不算屈打。 说来可笑,郑文方才表现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可不过打了他几下他就已经哀嚎阵阵,说什么也要把自家辛秘和盘托出了。 太子殿下很满意,命人好好记录下来郑文所说的供词。 贺恂在郑文嘶哑的惨叫声中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完美呢?贺恂在心里如是想。 火光下的太子殿下杀伐果断、理智迷人,一颦一笑间皆是让人一不开眼的风采。 过了半个时辰,郑文已经叙述完了郑家的种种罪责,但其中并没有提及郑家背后的大靠山是谁。 姜冕皱眉,问:“你还想挨打?” 郑文被打怕了,他连连摇头,涕泗横流:“小人不敢啊,小人实属不知啊!这事关机密,只有叔父才知道。” 贺恂沉吟片刻,凑到姜冕耳边:“殿下,看来郑长史才是郑家的掌权人。况且今日臣观那人心机深沉,恐怕不好对付。” “无妨,先将郑家查办,再把那郑长史押解进京细细审问。” 两人正商议着,突然从后院传出了一阵喊杀声。 在场众人皆为之一颤。 贺恂下意识把太子殿下拉进自己怀里,他随手拿起武器架上一柄长刀,喊道:“护驾!” 金吾卫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把姜冕二人围在中间。 此时,十几个黑衣人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虎视眈眈地看向姜冕。 很快,金吾卫们与黑衣人战作一团,两拨人打得难舍难分。 贺恂全心全意护着姜冕,生怕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 这些黑衣人虽不及陈贵妃的暗卫,却也有几分本事,有几个人也突破重围杀到了姜冕面前。 贺恂虽武功超绝,却因为要看顾太子,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其中一名刺客看好时机,举刀朝着贺恂的背心砍去。 姜冕原本处于一个看戏的悠然状态,他一见贺恂处境危险,立即忘了继续维持临危不乱的人设了。 他一拳揍晕了一个冲上来的刺客,夺过其手中的刀就替贺恂挡下了这一击。 贺恂听到身后传来的金石相交之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能护好殿下。 他拉着姜冕的小臂,急切的问:“殿下没事吧?” 姜冕打开他的手,转身加入到混战中:“先顾好你自己吧。” 有了太子殿下的加入,这场混战很快接近了尾声。 金吾卫们抓了好几个活口,这会儿都押在太子殿下面前等待发落。 姜冕的衣袍上沾了血,这让他很苦恼,毕竟这件衣服他还是挺喜欢的。 第78章 这几个杀手也不怎么忠心,不过吓唬几下就把自己的主家全盘托出。 姜冕听罢,冷笑:“郑文,你这位叔父好大的本事啊,连当朝的储君都敢杀?” 郑文脸色惨白,他嘴唇颤抖,显然已经被吓破胆了。 闹腾了大半夜,太子殿下也困了,他命人收监了这几个人,又让金吾卫去通知杨恩连夜搜查郑家,然后就光明正大搂着贺恂去睡大觉了。 两人一觉睡到天明,杨恩早早在院子里侯着了。 贺恂比之殿下更能体恤下属,他小古板属性爆发,忍不住数落太子:“殿下怎么能让杨大人等这么长时间呢。” 姜冕自觉理亏,也没反驳,赶紧穿戴整齐去见杨恩了。 杨恩在郑家查出不少东西,郑毅用来贿赂太子的金条也被当作证物一同交了上去,倒卖私盐的案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让姜冕不满的是,在郑家并没有搜出任何有关其靠山的东西。 不仅如此,就连太子殿下派去跟着送信人的探子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这让太子殿下苦恼无比,若是真的从郑家这里断了线索,恐怕就要让这条大鱼逃走了。 郑长史如今被关押在徐州大牢里,由于没有姜冕的命令,杨恩并未对其动刑,所以他现在看起来还算得上得体。 太子殿下一大清早就亲自来到大牢里审问他。 虽说是审问,但姜冕没打算真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在他嘴里套出话来。 太子殿下隔着栏杆,问:“你背后还有没有别人了?” 郑长史脖子一梗:“全是罪臣一人所为。” 姜冕冷笑:“那你的本事还真大啊……” 太子殿下顿了一顿,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不过无妨,本宫会押解你进京仔细审问。” “那我们家的其他人呢!”郑长史情绪激动起来。 “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贺恂从怀中掏出此案的卷宗,“女眷全都没为奴。” 郑长史眦目欲裂,他冲上前来,手握着栏杆,嘶吼道:“姜冕,我与你不共戴天!你等着,自会有人收拾你!” 太子殿下对这些狠话置之不理,挥挥手离开了。 郑长史对着姜冕的背影骂个不停,并且遣词用句越来越不堪入目。 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贺恂突然转过了身,他朝一旁的狱卒道:“他怎么还这么有力气?” 狱卒们心领神会,赶紧一拥上前塞住了郑长史的嘴。 太子殿下回京的时候杨恩把他送到了城门外。 由于姜冕替杨恩解决了郑家这个大麻烦,杨刺史对太子殿下是感恩戴德,就连徐州城了解此事的老百姓也都跟了出来一同送别太子。 太子殿下颇为感动,依依不舍的和徐州城说了再见。 回程路上姜冕心情很好,他吃着贺恂剥好的橘子,兴致勃勃道:“至仁至亲,至圣至明,本宫总算没辜负了徐州城的百姓。” 贺恂又剥了一个橘子,他的指缝因为橘子的汁水变成淡淡的黄色。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心痛万分:若是没有他,姜冕肯定会成为一个仁德的好帝王吧? 姜冕见贺恂不说话,便扣住他的脖子,凑到他面前:“贺小公子怎么不说话了?” 贺恂这才轻啄了一下姜冕的唇角:“殿下仁德,天下百姓幸哉。” 两人回了京城,简单扼要的向老皇帝汇报了一下徐州城发生的事情。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了,老皇帝的精神也愈发不济。 高皇后这几日常常亲自侍疾左右,可老皇帝依旧不见好转。 宫里人心惶惶,前朝讨好姜冕的朝臣也越发多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心底达成一个共识:老皇帝就要不行了。 太子殿下对此并无表态,他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本分,除此之外就是和贺恂一起窝在东宫。 “过了年就是你的生辰吧?” 临近年关太子殿下忙的晕头转向,可心里还记挂着贺恂的生辰。 贺恂道:“也是殿下您的生辰。” 姜冕和贺恂同一日出生,这让两人之间的羁绊更深了些。 只是去年在他们两人生辰的时候,太子殿下因为金玉冠的事被下了诏狱,贺恂也为此事四处奔走求告哪里还有功夫想生辰的事。 “你想要什么礼物?”太子问。 贺恂不假思索:“臣能够待在太子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肖想什么礼物。” 说起这生辰礼物来,姜冕难免有些愧疚:在以往的二十年里,太子殿下还没亲自给贺恂准备过礼物。 没逢贺恂生日,姜冕都会打发彩明从库房里挑几样子拿得出手的东西给贺恂送过去,从来没考虑过贺恂喜欢与否。 而贺恂也是个狠人,每年都会在太子的生辰为太子奉上一大摞乏味枯燥的圣贤书。 那些圣贤书姜冕从未看过,常常是收下来就命人扔进库房,从此再不许它们见天日了。 “你今年不会又要送本宫那些无味的废纸吧?”姜冕笑着看向贺恂。 贺恂顿感委屈:“殿下这是什么话,那些书籍都是臣精挑细选的,况且臣在每一页都做了批注,不可谓不用心。” 姜冕听罢一惊,他尴尬一笑,试图掩饰自己从未翻过那些书的事实。 “哈哈,原来如此,是本宫……” 第79章 贺恂发现了端倪,他上前一步,把人扣在怀里不许逃脱:“殿下不会从来没看过吧?” 太子心虚地移开目光:“怎么可能没看过呢……” “那臣都写了什么,殿下还记得吗?”贺恂心里已经有数,他并不生气,只觉得太子殿下心虚的模样分外可爱。 姜冕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推开贺恂,脸红红的:“这么长时间本宫早就忘了,你饿了吗,该用膳了。” 贺恂抚掌笑道:“殿下忘了不要紧,正好今年要送给殿下的礼物臣也准备好了。” 太子殿下心中警铃大作:“不会又是书籍吧?” “待到臣送您那一日您就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愿为丝萝托乔木 过了年很快就到了姜冕和贺恂的生辰。 老皇帝缠绵病榻,这个新年过得也并不热闹,其间姜翎不断上书想要回京看看父皇,却都被驳回去了。 人们都说老皇帝对这个昔日宠爱的儿子太过绝情,竟然是一面都不见了。 姜冕的生辰宴也办得颇为低调,只请了几个要好的前来赴宴。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朝臣送来价值不菲的礼物,堆的东宫的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姜冕在自己生辰这一天起了个大早,他要先进宫向皇后请安。 往年这个环节都是贺恂与他同去的,因为贺恂与姜冕一日出生,所以皇后也会在这一天赏赐贺恂不少好东西。 可今年高后却特地指明说只要太子一人进宫。 贺恂听到这个消息后显然有些紧张,他思虑再三,建议太子不要进宫。 姜冕不明所以的随口安慰:“皇后娘娘是本宫的母亲,虎毒不食子,她不会对本宫怎么样的。” 高若雪宣召太子进宫,她自己心里也颇为不安,至于为什么不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姜冕进了凤栖宫,规规矩矩的请过安,像往常一样和皇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后来又谈及徐州郑家倒卖私盐一案,说是郑长史死不认罪,又因其是朝廷命官不好严刑逼供,这件事一直拖着未曾结案。 高若雪心不在焉的应答几声,她看向姜冕,突然觉得很陌生。 她和姜冕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母子,可命运弄人又让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子。 高若雪直白的目光让姜冕有些不太舒服,他凝眸笑道:“母后可是有话要说?” 高若雪这才缓缓移开目光,她语气平淡:“冕儿,今个儿是你二十一岁的生辰,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姜冕一愣,心底酸酸的,可也算不上特别感动,他摆手:“儿臣锦衣玉食多年,哪里辛苦呢。” 高若雪长舒一口气,她问:“你同贺恂是什么关系?” 太子殿下微微一怔,随即抬头,不慌不忙直视高后的眼睛:“儿臣为太子,贺恂为伴读,是为君臣。” 高若雪在深宫浸淫多年,又了解贺恂和姜冕的脾气性格,哪能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 从前陈宁妍势盛,后宫前朝虎视眈眈,她不能把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可现在贺恂拒不议亲,且态度坚决,让高后十分头疼。 “冕儿,母后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你和贺恂终究不是正途啊!” 自从陈宁妍一事之后,高若雪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得不刮目相看,她清楚姜冕有手段,故而不想和其硬碰硬。 姜冕抿唇,他道:“见山寺的主持不是说儿臣三年内不宜娶亲吗?如今离着三年之期还剩一年不是吗?” 高若雪不太清楚这是否是姜冕的真心话,她不想把姜冕逼的太紧,只说:“母后在你面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父皇恐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了,你身为储君既无妻室也无子嗣难免会被朝臣们诟病。” 姜冕说:“二皇兄不是有个孩子吗,过继给儿臣就好了。” 高皇后心下一凛,观其表情不似作伪,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姜冕却在此事站起了身,他笑道:“儿臣开玩笑的,东宫设了宴,儿臣身为主人不好缺席太久,先行告退了。” 高若雪望着姜冕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说姜冕不是她的亲子,却也是她亲眼看着长起来的,她又怎能一点都不为这个可怜的孩子谋划呢。 姜冕在见到贺恂的那一刻心中因高皇后而起的阴霾立即烟消云散了。 贺恂听闻太子进宫请安,心里很是忐忑,一大早就站在东宫门口等着太子。 姜冕见了他心里高兴:“你怎么在这站着,不冷吗?” 贺恂见太子神色无异,也放下心来了。 他迎上去,捧出怀里的锦盒递给姜冕。 姜冕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开玩笑道:“看来这里面不是书了” 贺恂笑:“殿下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虽说东宫门口四处无人,但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况天气寒冷,在风中站久了难免害病,姜冕就带着贺恂先进屋去。 两人进了屋,暖和了过来,太子殿下才取过那锦盒。 贺恂颇为期待的看着姜冕,眼神亮晶晶的仿佛一只在摇尾巴的大狗。 太子殿下打开锦盒,之间里面放着一块算不得华贵的乔木木雕。 这乔木木雕做工粗糙,中间是一截肆意生长的盘虬卧龙的老枝,约有成年男子的手腕粗细;老枝上缠绕着与其同根而出的几缕丝萝,给这件木雕平添了几分灵气。 第80章 “愿为丝萝托乔木,”贺恂凑上前来,不好意思的说,“这件东西是臣自己雕的,样子不好,殿下可不要嫌弃。” 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姜冕勾唇笑,亲手把这件粗糙的工艺品放在了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 他捏起贺恂的下巴,笑道:“你愿做本宫的丝萝?” 贺恂微微低头,轻吻着太子殿下的指尖,算是默认。 宾客们渐渐来起了,太子殿下欲出门迎宾。 贺恂颇为委屈地抓住姜冕的手,问:“殿下难道没给臣准备礼物吗?” 太子殿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脸,笑道:“莫心急,本宫自然少不了你的礼物。” 贺恂皱眉,似是撒娇:“臣今年可不要那些库房里的玩意儿了!” 姜冕失笑,看来贺伴读是苦库房久矣了。 两人来至会客厅,众人见状纷纷向太子殿下行礼,紧接着一个个送上了礼物。 这些人送的礼物没什么新奇的,无非是些新鲜又昂贵的玩意儿,倒是秦旌奉上一把软剑看着还有几分意思。 太子殿下在席间推杯换盏,从善如流的应答着各种问题,一直闹到半夜方才散去。 贺恂有个正直古板的名声在外,又是太子近臣,很少有人灌他酒,一整夜下来竟然还没喝醉。 太子殿下心里记挂着贺恂的生辰礼物,也没敢多喝。 待到宾客散去,贺恂迫不及待的向太子殿下套要自己的生辰礼物。 太子殿下的脸微不可闻的红了一下,幸而烛光昏暗没让贺伴读看出来。 “你先去东暖阁等一会儿。” 贺恂乖乖的在东暖阁等着,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期间贺恂也不止一次想要出去一探究竟,可都被人拦下来了。 贺公子等了又等,终于等来了彩明。 彩明笑吟吟的对他说:“贺公子,殿下请您去寝殿呢。” 不知为何贺恂听罢这话就心跳个不停,他轻轻推开太子寝殿的门,只觉得屋子里萦绕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气。 正对着门的高几上摆了一对龙凤喜烛,如今烧的正好,照得屋子里一片暖光。 太子殿下的声音穿过屏风从床榻处传来:“贺恂,你来了?” 或许是屋子里炭火烧的太旺,贺恂总觉得脸上热热的。 他绕过屏风走过去,只见下午的淡黄色床幔已经换成了一件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床幔。 床幔散开,遮住来太子殿下的身子,只露出一双脚来。 太子殿下脚上穿着一双喜靴,鞋面上悬着一抹红色的裙摆。 贺恂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轻轻拨开床幔,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盖头的太子殿下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 姜冕握着喜秤的手局促不安的摩挲着,他见贺恂不说话,心里更加没底,小声道:“你不喜欢?” 贺恂看呆了,这才回过神来,他高兴得声音都颤抖了:“喜欢,臣都要高兴疯了!” “那还不快点掀盖头。” 太子殿下把手中的喜秤往前一递,声音里带了些羞涩。 贺恂接过喜秤,缓缓掀起太子殿下的盖头。 在看清太子的脸的那一刻,贺恂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姜冕本就生得漂亮,如此擦了胭脂描了眉更显得风姿绰约,竟是宛如天上的神女下凡一般光彩照人。 姜冕被他直白热烈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索性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贺恂痴痴的笑:“殿下好美。” 太子殿下显然有些不自然,他半是恼怒半是害羞:“不许说这些无聊的话。” 贺恂把太子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拿下来,他细细的盯着姜冕,道:“殿下犹如画中的神女,真真是好看极了。” 太子殿下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他胡说下去了,于是捏起贺恂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上去。 一吻作罢,太子殿下唇上的胭脂都花了。 贺恂用拇指抹过太子殿下的嘴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抹红痕。 太子殿下望着贺恂动情的脸,为自己选对了生辰礼而开心。 不过到了第二天,太子殿下就不开心了,他不仅不开心,甚至还有点后悔。 昨晚上贺恂一身使不完的牛劲,直到天都蒙蒙亮了才结束。 姜冕甚至忘记了最后是怎样结束的,或许那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 太子殿下在床上躺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精神。 贺恂凑上来,道:“殿下,您好些了吗?” 姜冕浑身无力,软绵绵的打了贺恂一巴掌:“你这登徒子!” 贺恂委屈:“若不是殿下您那么诱人,臣也不会……” 姜冕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他才懒得听贺恂辩解呢。 【作者有话说】:贺恂:老婆好爱我,吸溜吸溜~ 第五十二章 公主中毒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一切皆有欣欣向荣之势——除了老皇帝的病情。 自从新年以来,老皇帝的身体就每况日下,到了春天更是醒时少,睡时多。 姜翎远在封地了无音讯,其余的皇子又没成年,太子无形中已经成了这个国家新的帝王。 姜冕心情畅快,自从新年以来,他运势颇顺,就连郑长史也受不了牢狱之苦吐出了不少京官的名字。 第81章 这些京官多是陈国公一派的人,不过都是些四品小官。 姜冕可不信几个四品小官能干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有意继续查下去,此事的矛头直指陈家。 陈家遭过变故,陈贵妃又失了势,故而做事不仅滴水不漏还十分小心谨慎,太子殿下查了半天都没什么进展。 姜冕向老皇帝递了帖子,希望能够依法查抄陈家,只不过老皇帝尚在昏迷中,并没给出回复。 贺恂知道在这个关头,太子殿下难免心急。 他说:“殿下不可操之过急,若是逼得那陈家狗急跳墙,恐怕会两败俱伤。” 姜冕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心里还记挂着这件事。 “若是借此事能扳倒陈家,那李家就可以在父皇还活着的时候沉冤昭雪了。” 贺恂心中动容,原来太子殿下还一直记着李家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彩明带着李桁急急忙忙从外面闯了进来。 姜冕还没看清来人是谁,李桁就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带了哭腔,急切道:“殿下快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受奸人所害,中毒昏迷了!” 姜冕为之一振,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他感觉大脑一阵眩晕,抓起外袍就往外面跑去。 贺恂见状,生怕太子殿下急出个好歹来,也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跟着李桁快马加鞭赶到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在这了,沈遇站在公主床前,看不见其表情。 姜冕冲进房中,一把抓住沈遇的肩膀,强迫后者转过身来。 他厉声道:“怎么回事?” 沈遇面色忧愁,显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中毒之前吃了什么,驸马可还记得?” 贺恂安抚性的把太子拉到自己身边,看向沈遇。 沈遇眉头皱的更深,他道:“公主吃了微臣买回来的酥饼。” 姜冕急火攻心,立即甩了沈遇一巴掌:“你狼子野心,竟敢谋害公主!” 沈遇扑通一下跪在太子面前:“臣怎么会谋害公主呢!” 贺恂握住姜冕的手,安慰道:“殿下急昏了头,若真是驸马谋害公主,那他怎么会自己跑出来乖乖承认呢。” 姜冕喘着粗气,决定暂时先不去搭理沈遇。 他转向太子,问道:“公主情况如何?” 老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道:“索性公主所食不多,已经无碍了,过几日就能醒来。” 姜冕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冷声道:“沈遇,这事因你而起,你就负责好好看顾公主吧,至于下毒之人为何人,本宫自会去查。” 沈遇应承下来,转身又去顾看姜映月。 姜冕见妹妹昏迷着,深知自己在这也帮不上忙,只好先行回去。 公主中毒的事情惊动了皇后,高若雪冒着夜风也要出宫来看看小女儿。 沈遇站在皇后身后,他隔着影影绰绰的床幔看向姜映月苍白的脸,心里已经有了计算。 待到高后走后,已经是深夜。 沈遇交代好下人有关事宜,一个人骑着马奔去了城东桐巷。 李清柔秉烛独立,她在等着沈遇的到来。 今天下午沈遇像往常一样前来看她,也像往常一样给她带了些生活用品,更像往常一样给姜映月买了一盒酥饼。 李清柔从酥饼里下了毒,她想要为自己家报仇。 姜冕杀了她的父兄姊妹,那她就要毒杀太子殿下最为珍爱的妹妹,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太子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沈遇下了马,他急冲冲的进了屋,却见李清柔站在院子里,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公主殿下,”李清柔朱唇轻启,嘴角还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死了吗?” 沈遇眦目欲裂,他从不打女人,可今天却生出了给李清柔一拳的想法。 “果真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清柔举起蜡烛照亮了沈遇的脸,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像的事情,表情古怪:“沈遇,你难道爱上她了?别忘了,她可是和太子设计一起夺了你的兵权啊!” 沈遇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冷静了些,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只为我李家上上下下几十条冤魂。”李清柔眼中氤氲了湖光。 沈遇敏锐的发现了李清柔腕上的玉镯,他垂眸:“此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李清柔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索性说了出来:“是宁王殿下让我这么做的,不过我愿意。” 沈遇头疼欲裂,他再看向李清柔时只觉得这个女孩无比的陌生。 春寒料峭,东风席卷而来,李清柔似乎是冷了,她瑟缩一下,又毫不畏惧的看了回去。 沈遇说:“我说了我会护你周全、提你们家讨回公道,你何必去找姜翊?” 李清柔冷笑一声,“你连自己的兵权都保不住,又拿什么来为我讨公道?” “三妹妹,我尽心尽力将养着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清柔眼神中蒙上一层痛苦的神色,“父亲曾教导过我们,身为李家的子孙要有骨气,我虽不能和男子一样征战沙场、叱咤朝野,可我也不会接受灭族仇人帮凶的好意!” “沈遇,你口口声声要帮我,可你却醉倒在公主的温柔乡里了!” 第82章 “姜映月的哥哥和我们家有着血海深仇,你怎么能爱上她呢?沈遇,你根本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李清柔喘着粗气,细细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 “只有五皇子是真心帮我的,只要来日五皇子继承大统,我们家的冤屈自然就洗清了。” 原先李清柔还在春燕阁时就认识姜翎了,她有感觉,五皇子对她是有些感情的。 她曾亲手绣了一只荷包送给姜翎,以此来表达倾慕之情。 沈遇揉揉眉心,一时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最终,他只是说:“李桁还活着,是太子和公主救了他。” 李清柔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你说谎!” “三妹,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遇似是轻叹。 李清柔不敢相信自己恨错了人,她声音颤抖:“为什么他们要救下幺弟?不是他们害了我们家吗……” 沈遇这才有些平静下来:“是陈国公啊,当年修缮行宫的事闹得那么大,三妹你难道没听说吗?” 那件事李清柔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她深处深闺知道的并不真切,再加上姜翎刻意引导,她难免不去恨姜冕。 可如今,却告诉她她恨错了人,还差点误杀了自己弟弟的救命恩人。 她手上一松,红烛落地,烛光顽强地在地面上燃烧着,但很快变得忽明忽暗,最终还是熄灭了。 两人陷入了黑暗中。 沈遇沉吟片刻,说:“你不必怕,公主无恙,我自会找个办法替你隐瞒过去。” 李清柔苦笑一声,她道:“我愚昧,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你何必替我隐瞒。” 沈遇对此并无表态,只是在离开前嘱咐她在此处好好待着。 姜冕回了宫却也睡不着,他心里惦念着姜映月的病情,有派人去找那点心铺子里的人,可到底什么都没查出来。 贺恂见太子无眠,自己也睡不着了,他搂着姜冕,轻声道:“殿下不必太忧心,公主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姜冕轻叹一声,近几日发生的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他心中苦闷,不料门外有大理寺的人急匆匆赶来,非要觐见太子。 正是夜半时分,大理寺定是有什么急事。 姜冕生怕牢中那几个罪臣出什么岔子,他从床上弹起,道:“快传!” 幸而大理寺传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甚至可以算得上这些日子里唯一一条好消息。 徐州私盐案牵扯到的官员有人招了,说是陈国公一直在暗中打点着一切,郑家不过是陈国公放在徐州的爪牙。 太子殿下轻笑,那人身为官宦,实在没骨气,仅这几天的功夫就把陈国公的罪孽招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供词都花了押了。 左右也睡不着,太子索性去兵营清点了人数,趁着天不亮就把陈家围了起来。 贺恂跟在太子身后,显然忧心忡忡。 陈家虽然落寞,可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在朝野中的权势恐怕比太子想象的大。 外围的响动惊醒了陈家的众人,陈珈措率领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出来查看情况。 金吾卫们的金甲在火光照耀下威严无比,清列的刀光映照出陈家众人惶恐的脸庞。 姜冕并不急于露面,他想让陈家好好感受一下如此栖遑氛围。 贺恂还是有些担心:“殿下不问皇上,擅自查抄陈家,恐怕不好吧?” “陈家说不定就是毒害月儿的罪魁祸首。” 太子殿下在来得路上就已经有了决断,他把陈家逼的太紧了,陈家这才想起对姜映月下手。 若是姜映月死了,那相当于太子失去了一条臂膀;若是姜映月大难不死,也能够让太子分神。 “沈遇不会投了老五吧,”姜冕随口说起,眼中却已经有了杀意,“早知道当初不该留下他了。” 贺恂眼神微动,他倒是相信沈遇,可公主中毒来得既突然又蹊跷,很难不让人生疑。 【作者有话说】:嗯,大概要开始虐了 第五十三章 背叛 鸡鸣三声,天亮了。 姜冕理了理衣服,道:“走吧。” 陈家众人早就醒了,陈珈措全副武装站在门口,颇有国公世子的风范。 姜冕带着贺恂走进去,他道:“陈国公,您不必怕,今日本宫只是带人来搜查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陈国公气得脸色铁青,眼神中又带了些惧怕:“可是皇上让你来的?” “父皇病重,本宫有监国之责,昨个大理寺里有人招了,说是您借着郑家的手在徐州倒卖私盐,所以才来查查。” 此话一出,陈国公脸色白了下去,他勉强道:“我陈家世代忠臣,哪能有得你这样诋毁?” 姜冕微微一笑:“本宫知道,所以查一查也可以还老国公一个清白不是?” 说罢,他一挥手,金吾卫们便涌了进来,仔仔细细搜查起来。 姜冕坐在前厅的雕花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今年的新茶。 他道:“国公爷真是会享受啊,本宫还没喝上这样的茶呢。” 不等陈国公回答,就有一金吾卫跑过来汇报:“殿下,在书房后面发现一个密道。” 姜冕瞥了陈国公一眼,后者已经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是去哪的?” 第83章 “通往原先五殿下的府邸。” 紧接着,又有人从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账本密信等东西。 姜冕收获颇丰,颇为满意的站起身来:“多派些人手,把国公府看好了。” 陈珈措气急,他顺手拔出一个金吾卫的佩刀,指向姜冕,道:“太子,你不要太猖狂!” 金吾卫们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可又不敢上前,生怕刺激到陈珈措反而伤了太子。 姜冕并不怕他,他回眸:“国公世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陈珈措这会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冷眼看向太子和贺恂。 “姜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贺恂是什么关系,身为太子却是个恶心的兔爷儿,说出去怕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了!” 姜冕脸色一边,身边的众人也颇为差异。 贺恂没想到陈珈措在情急之下竟然把此事抖落了出来,他上前一步,一个飞踢踢掉了陈珈措手里的刀,再一个转身踹在陈珈措的肚子上,将后者踹倒在地。 陈珈措捂着肚子,吐了口血,可见贺恂这一脚十分用力。 “陈公子,你气糊涂了。” 贺恂冷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又向姜冕:“殿下,你没事吧?” 姜冕还沉浸在被揭穿的余韵里无法自拔,他想:若是陈珈措知道此事,那是否代表姜翎也知道此事? 贺恂见太子状态不对,连忙拉起人的手,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先行离开。 姜冕回了东宫,也缓过神来了。 他紧紧攥着贺恂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问:“怎么办?” 贺恂倒还淡定,他把太子抱紧怀里:“无妨,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皇上病重,没几天日子了。” 姜冕惊讶于贺恂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但他没去追究。 “我是怕……我是怕你会受伤……” 贺恂心下一震,立即明白过来。 姜冕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可以被原谅。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伴读,若是杀了他就能“治好”太子殿下的断袖之癖,那他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若事实真是如此就好了,他情愿为了太子而死。 可等到真相暴露,死的人必定会是姜冕。 贺恂又一次对自己生出了许多厌恶情绪,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自己为何不能代替姜冕去死。 “贺恂,本宫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姜冕振奋了些,“要尽快处理完陈家的事才行。” 话虽这么说,可陈家牵扯到的案子巨大,查起来更是费力,大理寺全体官员苦熬了一个多月才差不多把陈家的罪责理清楚。 其中甚至还包括当年李家的那桩案子。 姜冕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找上了老皇帝。 这是老皇帝少有的清醒时刻,他听完姜冕讲述完这一切,良久无言。 姜冕跪在地上,心里也在打鼓。 终于老皇帝说:“太子,你可觉得孤做错了?” 姜冕一下子俯下身子,道:“父皇圣明,只是那陈国公太过狡诈。” 老皇帝没对儿子的答案作出评价,他重重地咳了几下,艰难道:“太子,你以后要做个仁君,也要做个没有感情的人。” 姜冕抬头,鼻腔酸胀。 “太子,不要让感情左右了你的决断,为君者,切不可意气用事。” 姜冕红了眼眶,他膝行上前:“父皇,您万岁……” 老皇帝摸了摸太子的脸,这还是他第一次摸这个儿子的脸。 他说:“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姜映月身子好了一些,沈遇本想着找个人替李清柔认罪,可公主却不让他再查下去了。 沈遇和公主之间好像又新增了一些隔膜。 这些日子里小狐狸昭昭也生病了,平时最爱吃的野兔也引不起它的兴趣,姜映月每日好饭好水的喂着,却依旧不见好转。 在春末夏初的日子里,陈家数罪并罚,一夜之间一个世家大族就这样倾没了。 李家倒是洗清了冤屈,李桁告别公主带着二姐三姐住回老宅去了。 老皇帝已是弥留之际,为了方便,姜冕索性住在了宫里。 就在这时候,五皇子反了。 老五反的突然又迅速,一眨眼的功夫就打到了京城外三十里地的地方。 姜冕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按着贺恂的手掌:“姜翎必定是有内应!” 贺恂认同这个说法,若是没有内应,姜翎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带着三万大军打到京城门口的。 “是沈遇?”太子殿下沉吟着,试探性的说出了最怀疑的对象。 贺恂却摇头:“沈遇身为内应又能如何呢,他手下既无兵权,也帮不上太多忙。” 姜冕心思一沉,在这京中手握重兵又能帮上姜翎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他甩了甩头,觉得荒谬:“来人,召秦旌觐见。” 秦旌一身甲胄,飞快地赶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姜冕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松了一口气。 他拍拍秦旌的肩膀,道:“老五带来的兵都没受过系统训练,虽然人数看着吓人,但应该是不敌你手下亲兵的。” “你辛苦守两日城门,待到援军到了就可以了。” 秦旌拱手领命,眼神却少见的有些慌乱。 第84章 贺恂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波动,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又怕这个关头扰乱军心,最终什么也没说。 姜翎颇为耐得住性子,他在城外修整了三日,于第四日夜半时分攻城。 姜冕睡在老皇帝寝宫的偏殿,他是被小黄门给吓醒的。 一个小黄门哭喊着冲进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殿下,城破了!” 姜冕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胸闷。 “秦将军现在在何处?他受伤了吗?” 不等小黄门回答,齐云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他抓着太子殿下的胳膊,脸上全是细汗:“殿下,秦旌……他反了!” 姜冕一愣,随即觉得天昏地暗,他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一时间竟什么也说不出了,只死死地抓住齐云生的手。 齐云生亦是痛心疾首,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痛的时候。 “殿下,还请您速速决断!” 姜冕勉强镇定了下来:“金吾卫还有多少?” 齐云生道:“只有五千。” 姜冕闭眸:“让他们前去阻拦叛军。” 齐云生迟疑道:“那您这里岂不是无人可用了。” 姜冕苦笑一声:“谁说无人可用了,不是还有本宫的太子亲卫吗” 齐云生抿唇,五十个太子亲卫如今说来难免有些可笑了。 “齐云生,你再带些人去找公主和贺恂,务必要护他们周全。” 说罢,太子殿下利剑出鞘,眼神明亮如烧山野火,疯狂又笃定。 齐云生哽咽着答应下来,连忙带人出宫。 手持利刃的太子带着仅余的三十位太子亲卫成了皇城唯一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姜冕突然觉得可悲,自己筹谋多年自以为大权在握,没想到事到如今身边只剩下三十位太子亲卫。 就连他一向信任的程安都被派去姜映月身边了。 五千金吾卫虽然训练有素,可秦旌训练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姜冕就听见了宫门外漫天的喊杀声。 昏迷多时的老皇帝醒了,他声音嘶哑:“太子,怎么了?” 姜冕提着剑,轻声道:“父皇,没事。” 老皇帝摇了摇头,叹息道:“太子,孤还没糊涂呢?是老五吧?” 姜冕不言。 老皇帝浑浊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床幔:“孤把他宠坏了,太子,孤对不起你……” 姜冕红了眼眶,他抿唇道:“父皇你放心……” 不及他说完,寝宫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太子亲卫们围了上去,可面对数量庞大的敌人却都不敢上前。 姜翎冷笑着拍手,讽刺道:“父皇和哥哥真是让人动容啊。” 姜冕站起身,一眼就看见了姜翎身后的秦旌。 秦旌还穿着那日两人见面时的甲胄,他面容悲哀,乞求地看向太子。 姜冕没去理会老五的嘲讽,他吞咽一下,颇为艰难道:“秦旌,这世上谁背叛本宫本宫都不会伤心,唯独你,让本宫伤透了心。” 秦旌别过脸去,他不想让太子殿下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第五十四章 将军自刎 姜翎走上前来,太子示意众人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老五走到自己哥哥面前,并不着急动手。 反正现在姜冕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没什么好着急的。 他冷眼打量着床上虚弱的老皇帝,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的问题:“父皇,您不是说我才是您最喜欢的皇子吗?为什么不把太子之位给我?” 老皇帝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喘着粗气。 他怒斥:“老五,你不孝!” 姜翎冷哼一声,举剑指向了疼爱自己的父王。 他眼底尽是悲哀,动作却毫不手软:“父既不慈,子便不孝,兄既不友,弟便不恭。天家父子兄弟注定不恭不敬,亲情疏冷。” 姜冕在旁一直无言,他看准时机,突然将姜翎扑倒在地。 天横贵胄的两兄弟在父亲的病榻前扭打成一团,实在是可笑可悲。 姜翎不敌兄长,败下阵来,他被姜冕挟持着,不由吼道:“秦旌,你是个死的?!” 秦旌抖了一下,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可依旧没有举起来。 姜冕把他这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难免辛酸。 秦旌眼眸低垂,半晌才道:“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殿下吗。” 这话是对姜翎说得。 姜翎气得跳脚,在心里大骂秦旌是个蠢货,他急道:“你不杀他,他必杀你!” 他这话说的不错,秦旌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若是姜冕登基必定要肃清反贼。 可是秦旌不愿意,他只是想独占太子殿下,事情怎么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旌,你为什么会背叛本宫?” 太子徐徐开口,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秦旌精神颇为崩溃,他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地说:“殿下,臣也爱慕着您啊!为何你会选择贺恂?” 姜冕心下一凛,他从不知秦旌对自己也有这样的情愫。 秦旌又流出泪来,“在殿下心里臣到底哪里比不上贺恂呢?殿下怎么能这么狠心?” “狠心的人是你吧,”姜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你从未告诉过本宫你的心意,又擅自做出这般选择来……” 第86章 “当时只觉得你皇祖父不近人情,如今想来,他定是一番苦心啊。” 姜冕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冕儿,”老皇帝抚上了儿子的脸颊,轻柔地帮他拭去眼角的泪,“身为一国之君,你觉不可以有弱点。” 说罢,他看了身边伺候的内侍一眼。 那内侍跟了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很快就端上一杯鸠酒来。 贺恂见那内侍的动作,身子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的接过那杯酒,一时间心绪万千。 他看向姜冕那张惊恐的脸,忽而有些释然,或许就这样替他去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混淆皇家血脉如何?欺君罔上又如何? 这本来就是一场错,索性让它就这么一直错下去好了。 只要……只要他心爱的人能活下去就好了…… 杯中绿油油的鸠酒倒影着贺恂湿润的眼眸,他语气平静,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人:“臣谢主隆恩。” 姜冕一个激灵,一拳锤翻了冲上来按住自己的金吾卫,一下子扑倒贺恂身边,打翻了其手中的鸠酒。 白瓷酒杯摔在地上,尸身四分五裂,其清脆的响声割裂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老皇帝由悲伤转为愤怒,他颤巍巍的指着姜冕:“太子,你也要反吗?” 姜冕跪在地上,他拼命摇头,祈求道:“父皇,您别杀他,儿臣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贺恂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心上人的爱是那样炙热真诚,让他有些舍不得了。 老皇帝显然不相信姜冕的保证,他命人上前押住太子,又递给了贺恂一杯新的毒酒。 姜冕气急攻心,三两下干翻好几个金吾卫,可对方数量太多让他一时间不能脱身。 老皇帝威严的注视着贺恂,道:“孩子,对不起。” 贺恂无言,他看了一眼混战中的太子,高喊一声:“殿下,臣去了!” 说罢便要饮酒。 此时高皇后从殿外冲了进来,她扑倒在老皇帝的榻前,哭诉道:“陛下,万万不可!贺恂才是您的儿子啊!” 【作者有话说】:老五也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吧 秦旌心里肯定很愧疚,呜呜 第五十五章 狸猫与太子 此话一出,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姜冕愣在一旁,不知道皇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贺恂才是您的儿子”? 若贺恂是老皇帝的儿子,他姜冕又是谁的儿子? 一连串的疑问在姜冕脑海中不停的跳跃着,扰得他头痛欲裂。 “母后……” 姜冕征愣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走到皇后身边去。 可金吾卫们挡在前面,让他寸步难行。 贺恂低着头,手里还握着那杯鸠酒,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情绪,更多的只是愧疚。 老皇帝显然也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搞得失声,良久他才扣住皇后的手腕,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废妃陈氏谋害了大皇子和宫中其他妃嫔的孩子,臣妾恐怕自己的孩子也惨遭毒手,所以跟永乐侯夫人共同谋划了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 “臣妾将刚出生的儿子送到永乐侯府,永乐侯夫妇则把他们的儿子送进宫中当做是臣妾的皇子。” 高若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哀恸又坚定:“臣妾有罪!” “你确实有罪!”老皇帝气得摔开皇后的手。 他皱着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就不怕混淆皇家血脉?!” “皇家血脉又如何?”高若雪咬牙,眼神中多了些恨意,“臣妾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你这毒妇!”老皇帝颤颤巍巍指着皇后的鼻尖。 高若雪却不以为意,她一把打掉皇帝的手:“您纵容陈宁妍断送了姐姐和她的孩子,又断送了臣妾的一生,您何尝不狠毒?” 老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身为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表率,何为断送?” “可从未有人问过臣妾是否愿意做这个皇后!” 高若雪嗤笑一声,她说:“臣妾与陛下,半路夫妻形同陌路;臣妾与姐姐,同根相生却天人永隔;就连臣妾和自己的儿子,也是多年不得相认。” “臣妾是您的妻子还只是您后宫的一个官职?臣妾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个端庄大方的皇后,您可曾想过臣妾原本的模样是什么?” 老皇帝一时语塞,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回顾他的后宫,大高后端庄贤良,陈宁妍柔情似水,赵贤妃美艳动人。 可若说起他这个继后,他却理所当然的认为继后应该和她姐姐一般,是端庄的。 成亲二十余载,老皇帝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 他垂眸,什么也没有说。 高若雪不指望这个孤傲的帝王能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来,她冷笑,缓缓站起身。 “陛下,您应该谢臣妾,若不是臣妾,您恐怕又要失掉一个孩子了。” 老皇帝这才看清了自己的妻子,原来这个深谋远虑又隐忍绝情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 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就老成了一张老树皮,他认命般的闭上双眼,道:“皇后,事已至此,孤无话可说。” 第87章 “只是他们两个,”他睁开眼睛,看向了呆若木鸡的姜冕和跪在地上的贺恂,“只能留一个。” 皇后艰难吞咽了一下,命人送来鸠酒,亲自端到了姜冕面前。 姜冕眼底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皇后递过来的鸠酒,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自己叫了二十年“母后”的女人。 这样一来什么都说的通了,皇后并不是一个不爱自己孩子的淡漠母亲,而是他根本就是个冒牌太子。 他不过是巍巍皇权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一只替真太子受着明枪暗箭的可悲狸猫。 “皇后娘娘,”姜冕感觉喉头紧涩,“为什么?” 高后摸着他的脸,眼睛也红红的:“孩子,对不起。” 姜冕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没人问问我愿不愿意!” 高若雪终于抑制不住的留下泪来,她也不是木头雕的假人,她的心也是血肉做就的,这些年来她生怕自己和棋子产生感情,拼命的疏远姜冕,可到头来还是心疼不舍。 姜冕握紧了酒杯,他说:“我能和贺恂说几句话吗?” 高后点点头,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姜冕走到贺恂身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贺恂抬眼,他膝行到姜冕身前,双手紧紧抱住后者的双腿,声音颤抖:“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殿下?”姜冕怒极反笑,他一脚踢开贺恂,厉声道,“谁是殿下,你才是殿下吧?” 说罢,他伸手去扯贺恂的胳膊,想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可贺恂死死地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就犯。 他拼命摇着头,似乎是在恳求:“我也是身不由己,殿下你别生气,你别不要我!” 姜冕抹了抹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没流泪。 他满意的笑了一下,一如往常高傲美丽。 “贺恂,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恐怕与跳梁小丑无异吧?” 贺恂愣了一下,更加拼命的摇头。 姜冕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麻木了,要不然他怎么一点心痛也感觉不到呢? “贺恂,你让我信你,还让我别害怕,”他吸了一下鼻子,看向贺恂的目光怜悯又悲伤,“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我替你制衡老五,除掉陈家,还为李家昭雪,你应该感谢我啊!可是贺恂,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吗?” 贺恂身子抖了一下,他还想上前,却见姜冕退后了两步。 他的心脏如蚁噬般刺痛着,他像往常一样扬起脸可怜巴巴的看向姜冕,却没能获得再一次的原谅。 他无助地哀求:“殿下我不要做这太子,这太子之位你喜欢就继续坐着,只要你别生我的气……” 姜冕环顾四周,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子荒谬来。 他扬起脖颈,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贺恂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却又怕刺激到他不敢贸然上前。 姜冕笑够了,便举起手中的酒杯,他望向贺恂,眼神决绝。 他缓缓开口:“贺恂,若有来世,我一定不要遇见你。” 说罢,他将杯中鸠酒一饮而尽。 酒液冰凉甜腻,烧过喉咙划过肚腹,烫的人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得痛。 姜冕尽力抬着头,梁上二龙戏珠的浮雕变得陌生且冰冷,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痛,太痛了。 究竟是因为被心爱之人隐瞒背叛而痛,还是因为毒酒腐蚀心肺而痛?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渐渐无力了,缓缓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他感到自己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来。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尽头了,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叫永乐侯夫人一声“母亲”…… “姜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贺恂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于自己面前。 他眦目欲裂,想要冲上前阻止这一切,却被早就准备好的金吾卫扑倒在地。 他力气极大,两三个金吾卫都有些压不住他。 他拼命的挣扎着,却依旧是徒劳。 他被金吾卫狠狠地压住了双手,只能看着鲜血在姜冕口中涌出。 不,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后明明答应了自己要留姜冕一命的! “为什么!你说过要保他一命的!”贺恂嘶吼着,怒火冲出他的眼睛,他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 高若雪不忍见儿子如此模样,她别过头去,暗自垂泪。 不知过了多久,贺恂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金吾卫已经散去了,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想要走到姜冕身边去。 可他趴着的时间太长了,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 贺恂咬牙,用酸痛的手掌撑着地面,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姜冕身边。 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过了好几个百年。 他跪在姜冕身边,小心翼翼捧起后者的手。 姜冕的手已经变得冰凉,触感也不如之前柔软。 贺恂还不肯接受姜冕的死讯,他又屏着呼吸,指尖摸上姜冕的脉搏。 他顿了一会儿,蜷缩起了手指。 一线熹光穿窗而入,照在了姜冕苍白的脸上。 贺恂温柔的为姜冕擦去嘴角的血迹,像是往常无数个平常的早晨那样轻声呼唤:“殿下,天亮了,该起身了。” 第88章 可这一次,姜冕没再给他任何回应。 贺恂颤抖着双手把姜冕抱入怀中,他细细亲吻着爱人冰凉的脸,温热的眼泪和咸腥的鲜血在他口中混成一团。 高若雪在一旁看着亦是心痛,她走上前来,道:“我儿,斯人已逝,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贺恂茫然抬头,似乎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高若雪从未在贺恂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心如刀绞,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我儿,你是太子,还得好好的活下去啊!”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贺恂,他激灵一下,一手揽着姜冕,另一只手随手捡起一支掉落在地上的箭矢,狠狠朝着自己脖颈处捅去。 高若雪惊呼一声,幸而金吾卫们反应迅速,拦下了他自戕的动作。 贺恂伏在姜冕身上失声痛苦起来。 高若雪没想到贺恂如此深情,她思虑在三,还是说:“你是太子,肩上有江山社稷,身后有家国天下,你若是自戕,恐怕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金吾卫们上前来想要抬走姜冕的尸体。 贺恂却死死的搂抱着,不肯松手。 两方一瞬间陷入僵局。 高若雪轻叹一句:“让他入土为安吧。” 贺恂这才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看着金吾卫们带走了爱人的身躯,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纵容着这些事情的发生。 不知怎得,贺恂突然想起了那一次飞花令,他说“花前月下,几度销魂”,可恨他忘了,此句的下一句是“未识多情面,空余泪痕”。 想来是他说错了话,老天爷在惩罚他。 他顿感眩晕,咕咚一下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夺嫡篇就要告一段落了,下面迎来我们的经典老番:追妻火葬场! 最后是he,大家放心~ 卷二此情无计可消除 第五十六章 寻春巷 两年后,苏州城,寻春巷。 “公子,这里清静,您在这里好好读书今年科考必中状元!” 韩令舟笑着点了一下小厮思容的鼻子,道:“有你在这叽叽喳喳的我就得不了清静。” 思容捧出一碟子果子糕点来:“听闻咱们只有一家邻居,小的把这些果子送去,也让人家知道咱们懂礼数。” 韩令舟在思容手中接过那糕点盒子来:“听人说隔壁那人不喜见客,还是我亲自去,显得尊重。” 思容撅了撅嘴,但又觉得自家公子说得有道理,毕竟公子是预备役的状元郎嘛! 韩令舟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端着那点心碟子,就直奔邻居家。 这邻居看起来古怪,偌大的宅子门口没有一个看守不说,就连门梁上也没个牌匾,叫外人看了都不知道主人家姓甚名谁。 他敲了敲门,高声道:“小生韩令舟,刚搬来此处,自家乡拿来些许点心小吃,特来叨扰。” 他敲罢门,却不见有人来应,犹豫再三又敲了一遍。 终于,朱红色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笑吟吟的说:“多谢韩公子了,我家主人不喜见外人,就不请你进去了。” 说罢,她接过点心,顺手关上了大门。 韩令舟没想到这姑娘身手如此利落,他碰了一鼻子灰,喃喃自语道:“这人还真是古怪啊。” 韩小公子本以为自己同那古怪的邻居在也没有什么瓜葛了,可过了几日后他又收到了邻居送来的礼物。 正值暮春,雨肥梅子,邻居家送了酸甜可口的梅饼来。 韩令舟尝过,顿觉爽口,道谢之后又问来送东西的女使这是何处买来的。 那女使依旧是上次给他开门的那一位,她笑笑说:“这是我们家公子亲手做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韩令舟大受感动,道:“你家主人有心了,我合该登门拜访才是。” 女使摆手拒绝,行过礼就离开了。 “公子不喜见人,何必再给他们送梅饼去呢?” “来而不往非礼也,虽居陋巷却也不可忘了君子礼仪。” 合欢树下的年轻公子转过身来,他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散在背后,面容艳丽,表情却很淡漠。 他又问:“彩明,那梅饼他们可还喜欢?” 彩明走上前去替公子将肩上落花拂去,笑道:“邻家公子很喜欢呢,他还问奴婢这梅饼是在哪儿买得呢!” 姜冕淡淡笑了一下,可笑意并未触及眼底。 他带着彩明往屋里走去:“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我给你物色了几个不错的,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吃穿不愁的清流人家……” “公子!”彩明打断了姜冕的话,自从过了年姜冕就总是说起这个话题。 可她不想嫁人,她想在公子身边伺候一辈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按理说你二十五岁就该回家的,只是现在被我连累了。”姜冕坐在竹椅上,目光柔和。 “奴婢能跟在公子身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是连累呢,”彩明跪在姜冕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若是奴婢走了,还有谁能陪您说几句话呢?” 姜冕目光微动,他伸手抚摸着彩明的脸颊,沉默不言,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彩明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勉强笑道:“您昨天不是说想吃肚仁儿吗,奴婢这就去让厨房做上。” 第90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姜冕一眼。 姜冕倒是没觉得什么,他像平常的兄长那样嘱咐道:“无妨,你年纪不大,倒是也不着急。” 韩令舟点点头,心跳的很快。 他吃过午饭就告辞了,虽然和姜冕待在一起很快乐,但他也还得读书,要不然可是考不上状元的! 若是放在以前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可现在命运让他和姜冕重逢,若他还像往常一样没出息又怎么敢向那样高贵的人儿表明心意呢。 送走了韩令舟,姜冕怔怔地靠在软榻上发呆。 彩明端了果子茶水来放在他身边,见到姜冕又在发呆,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 在苏州城的这些日子里姜冕常常发愣,有时候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原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也是去了光彩,就连那双顾盼流转的多情眸也灰败下去。 “公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彩明把茶盏举到姜冕面前,“这是侯爷从京城特地送来的雨前龙井。” 姜冕木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他望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说:“彩明,我不孝。” 彩明愣了一下,急忙道:“公子何必这么说呢?” 姜冕苦笑一下,把茶盏放回原处,他望着北方,似是在自言自语:“父亲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而我却一天都没有供养过他们。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不仅不能享天伦,还要整日为我提心吊胆。” 彩明眼中泛起泪光,她勉强忍住了眼泪:“公子,您受苦了。” 姜冕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韩公子重新闪亮登场! 第五十七章 紫宸殿 京城,紫宸殿。 子时三刻刚过,高太后身边的玉柳姑姑就手捧一碗红枣银耳燕窝准时站在了殿外。 殿内红烛高烧,年轻的帝王伏案,勤勤恳恳地批改着奏章。 玉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把羹汤放在贺恂面前,一丝不苟道:“太后嘱咐陛下喝了这碗燕窝就安置吧,切不可累坏了身子。” 贺恂头都没抬一下,他用朱笔在苏州织造的奏章上钩了一个圈,冷声道:“多谢太后。” 玉柳在心里叹息一声,天家母子失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太后有意示好,皇帝却依旧不为所动。 玉柳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怨恨着太后。 贺恂放下了笔,缓缓抬起脸来,他眼下乌青,面容颇为憔悴。 他站起身,任由贴身伺候的太监给自己披上外袍,看都没看桌上的燕窝一眼。 他从玉柳姑姑身边擦身而过,却听到后者问:“恕奴婢大胆,陛下这是要去?” 贺恂没回答她,他身为帝王没必要回答一个冒昧的宫女。 他走到门口,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吩咐:“去东宫。” 新皇整日夜宿东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朝中说闲话的人不少,但都每一个人敢说到明面上。 一是因为新皇威严,朝臣不敢冒犯;二是这件事太后也提点过几句,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想想吧,人家亲母子之间尚且说不得此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怎敢多言? 贺恂进了东宫,一切如旧。 无论是庭前的桂花树,还是屋里的摆件屏风,与两年前皆无异。 他屏退众人,独自步入寝房。 床上的被褥床枕依旧是他用过的,就连床幔都和之前一样。 贺恂脱去外衣,在床榻上缓缓坐下,他抚摸着姜冕曾睡过的位置,心口酸涩不已。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连梦里都不肯见我一面。” 他微微侧眸,眼神中有无尽的遣倦与哀伤:“你恨毒了我对不对?……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烛火跳动,光影斑驳。 贺恂侧身躺下,冰冷的床铺给不了他一点温暖。 他在脑海里描摹着逝去爱人的模样,想到开心处竟笑出了声。 他记得自己去万季楼抓人,还记得那年秋狩两人在悬崖下紧紧地挨坐在一起,又想起他们一起打马秋赢了一个好彩头…… 奇怪,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怎么却觉得如此遥远模糊了呢? 贺恂蓦然睁开眼睛,他空洞的望着头顶的帷幔,一滴冰凉的泪水从他脸颊上滑落。 “殿下……”他痴痴的伸出手,好像要在虚无的半空中抓住什么,“姜冕……” 贺恂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在失去了姜冕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难眠,有的时候甚至会彻夜枯坐,就算有时侥幸睡着,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就清醒过来。 他认为自己报应不爽,这是上天对他欺骗爱人的惩罚。 世人皆说新皇勤政廉明,又爱民如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可只有贺恂知道,他为了太后和高家选择做一个皇帝,为了不辜负姜冕而做一个好皇帝。 至于勤政…… 失去爱人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生命与他而言无异于折磨,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吃不吃的消,若是吃不消更好,他能早点下去找姜冕。 天蒙蒙亮,贺恂又睡不着了。 今日休沐,朝臣们估计皆在家睡懒觉,他这个皇帝闲的发慌。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贺恂实在难眠,他索性起身,派人去召沈遇入宫。 第91章 沈遇睡眼惺忪的穿好衣服,转头嘱咐身边的人:“去禀告公主一声,说我进宫了。” 那人应下,立马就去了。 沈遇心里却很忐忑,自从真相大白之后,他就又领会了自己的兵权,成了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贺恂曾问他想不想回西北去。 若是在平常他肯定是要回去的,可是公主从小生长于京城,去了西北恐怕不惯,这事也就作罢。 两年来他和姜映月的关系越发僵硬,当初公主携恩求报要嫁他,现在却是他求着才能让公主看自己一眼。 待到沈遇收拾妥帖,送话的那人也没回来,想来是公主尚未睡醒。 沈遇自我安慰了一番,径直去了东宫。 贺恂早就穿戴整齐等着他了。 他见沈遇一来,就道:“走吧。” 沈遇问:“去哪?” 贺恂说:“见山寺。” 沈遇无语:“又去见山寺?这个月已经去了三次了。” “再给他烧点香烛元宝,他这么金贵的一个人总不能受了委屈。” 沈遇跟在贺恂身后,忍不住吐槽道:“陛下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 “不至苦处,不信神佛,”贺恂轻叹,“若这世上真有鬼神就好了,那起码还有见到他的机会。” 沈遇默然。 到了见山寺时突然下起了小雨。 贺恂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模样十分虔诚。 沈遇心不在焉的站在贺恂身后,他只觉得贺恂有点可笑。 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如此虔诚到显得十分荒谬。 贺恂拜过三拜,缓缓站起身来。 沈遇问:“你许了什么愿?” 贺恂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遇挑眉,不可置否。 贺恂问:“你不许个愿?” “不要,”沈遇又往后退了几步,“公主有孕闻不得这香火味。” 贺恂无言。 他和沈遇一前一后走出正殿,小雨淅沥,身后跟着的内侍立即跟上前来给贺恂撑伞。 贺恂孑然一身,不急着回去,他慢悠悠地在庭中散步。 “沈遇,你说这世上是否真有什么缘分命理” 沈遇不答,这种鬼神之说谁又说得准呢。 贺恂眸色深深,山下烟雨朦胧。 此时见山寺的住持大和尚撑一把青白色的油纸伞从门外走来,他朝着贺恂道一声阿弥陀佛,笑意浅浅。 贺恂对这位大和尚颇为敬重,他道:“今日小雨,大师何处去了?” “有樵夫上山被猛兽所伤,这几日住在山上,今天早上贫僧送他回家去。” 贺恂点头,没心思多问。 大和尚见他形容憔悴,心不在焉,不由道:“陛下,贫僧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贺恂道:“大师但说无妨。” “陛下身为国主,身体强健方能固本江山。” 贺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和尚又说:“心动伤神,心神皆伤则身痛。” 贺恂一顿,这句偈语多年前高皇后也曾说过。 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他说他不怕心痛神伤,只怕心上人有恙。 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若是没有他,姜冕活得或许还好些。 他仓皇抬头,问道:“难道大师的意思是不可心动吗?” 大和尚笑了,他望着贺恂:“百千法门,总在心源。” 贺恂低低的笑了,他笑中带泪,他总是身不由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说来也怪,他经常会忘记一些记忆。 不过无妨,想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东宫的一切都与两年前一样,就连那粗糙的乔木木雕还摆在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 贺恂取下那只木雕,看着只觉得可笑,他学艺不精,做出来这样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竟然还被姜冕宝贝似的放在多宝格的最中央。 木雕末端的枝干尖锐,贺恂不慎划破了指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涌出滴落进地毯上,却迟迟感受不到疼痛。 他病态地用伤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木雕,希望通过这样的折磨来填补自己内心无尽的悲伤。 两年了,床铺间早已经没了他的味道,就连许多东宫的宫人都不认识曾经那个假太子了。 无论是前朝后宫,众人对姜冕皆是闭口不谈,就连齐云生这小子也不在京城好久了。 贺恂有时候会想,难道以往二十年种种都是他一个人无端的臆想? 若真是臆想的话,为什么不让他疯的更彻底一点,这样他就永远能活在有姜冕的温柔乡里了。 或许他应该去和高皇后说清楚,就算于事无补,他也应该去说清楚! 想到这里,贺恂毅然进宫。 此时天色已晚,他不愿惊动别人,故而没让人通报。 高若雪又在佛堂。 贺恂听力极好,他听到佛堂有人声交谈。 他走上前去,却停在了门口。 他听见玉柳的声音:“娘娘,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您看皇上那脸色惨白,太叫人心疼了!” 高若雪轻叹一声:“他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心疼,可他病的太深了,只能刮骨疗伤。” 第92章 “以奴婢之见,这刮骨也未必能治好陛下的伤!” 高若雪顿了一下,声音明显慌乱起来:“不可胡说,现在不过才两年,哀家相信只要再过些时日……” 玉柳带了些哭腔:“恐怕陛下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高若雪显然乱了阵脚,她高声怒斥:“玉柳,你怎么能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玉柳继续哭道:“娘娘,左右那人还活着,您要不还是……” “万万不可!”高若雪仓促地打断了她。 她们两人后面的对话贺恂已经没心情听了,他手指轻放在门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 【作者有话说】:贺恂也挺惨的哈哈 第五十八章 新邻居 玉柳方才说:左右那人还活着? 这是什么意思? 姜冕还活着?! 贺恂为之一振,他突然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了。 他猛然推开门,急切道:“姜冕还活着?” 高若雪和玉柳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破门吓了一跳。 高若雪知道贺恂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着急,她站起身来掩饰道:“恂儿,你糊涂了。” 贺恂的思路无比清晰,或者说这两年以来他的脑子从未这么清晰过。 “太后不必唬我,”贺恂冷静道,“今日我来,就是要同您说清楚的。” 高若雪眸色渐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当年说要我当皇帝,延续高家荣光,我已经做到了。” “这两年来高家人在朝堂上加官进爵,不可谓不风光,我也勤政,无愧江山社稷,故而您的生恩也算还清了。” 高若雪万没有想到贺恂能说出这番话来,她捂着心口,被气得说不出话。 贺恂继续说:“如今舜宜已经长大,我也放心把江山交给他。他生母卑微,祖母赵贤妃母族无人,您又待他这般好,他必定不会威胁高家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若雪第一次失了国母风度,她几乎在尖叫,“为了一个男人你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为了他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什么江山社稷!” 高若雪冷笑:“哀家不会告诉你他在哪的!” “无妨,”贺恂眉眼间有一抹淡淡的释然,“既然太后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一寸一寸的找,总有能找到的一天。” 说罢,他转身就走,青灯飘渺,照得他愈发孤影伶仃。 高若雪身形一抖,她看着儿子走到门口,和自己隔的越来越远了。 “他在苏州城寻春巷。” 贺恂一愣,转身向高太后行了个大礼:“谢太后。” 高若雪静静地望着儿子的背影,眼底尽是悲伤。 这天下哪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呢 苏州城,寻春巷。 彩明捧着一碟新鲜的蜜瓜笑吟吟地端到姜冕面前:“公子,隔壁的韩公子送了蜜瓜来,说是甜得很呢!” 姜冕正照着窗外的合欢树作画,他微微点头,并无别的表示。 彩明倒是觉得自家公子应该多和隔壁的韩小公子来往,韩小公子热情单纯,大概能治愈姜冕受伤的心吧。 她用银叉子叉起一块蜜瓜送到姜冕嘴边,道:“公子尝尝吧。” 姜冕不愿意扫她的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彩明眼神亮晶晶的:“公子可还喜欢?” 姜冕道:“很甜。” 彩明抿唇笑:“韩公子想请您后日晚上去踏青爬山呢。” 姜冕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又发觉自己这些日子来受了人家零零散散的不少小玩意儿。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倒是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何况韩令舟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思单纯,又热情,跟他出去玩玩也没什么不妥的。 说不定还能借此疏散一下这两年来的抑郁之情。 于是他点点头:“你去回了韩小公子,就说谢他邀请,我必到场。” 韩令舟这边得了姜冕的回复,兴奋得手足无措。 他搓了搓手,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捱到彩明离开,就兴冲冲地问思容:“你说后日我该穿什么衣服?又该带什么头冠?” 思容无言:“公子只不过是去和友人去爬山,又不是去相亲……” “你懂什么,”韩令舟急匆匆地打断了他,依旧十分兴奋,“那样金玉般尊贵的人,竟然答应了我的邀约,真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待在那里傻乐。 思容不懂他家公子在高兴什么,忍不住吐槽:“这人整日深居简出,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是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如今真龙天子登基,他不好意思露脸了嘛。” 韩令舟脸色冷了下来,他训斥道:“思容,你乱讲话!” 思容很少惹自家公子生气,他缩了缩脖子,脚底抹油溜了。 待到两人约定的那一日,姜冕一出门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韩令舟。 韩令舟一身湖蓝连云纹圆领袍,头发由一枚小冠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手中提着食盒,见到姜冕出来神情局促羞赧。 他上前几步,乖巧腼腆。 姜冕依旧如常般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说来也怪,他以前是那样爱俏的一个人,如今却也不在意打扮了。 初夏天气虽不会热的人难受,但在太阳底下晒久了难免也会不舒服。 第93章 韩令舟从思容手中接过一把纸伞罩在姜冕头顶,笑道:“哥哥,太阳太晒,我给您打伞。” 姜冕吃惊于他的细心,也笑道:“原来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娇气的人吗?” 韩令舟不好意思的说:“是小弟唐突了,小弟只怕哥哥晒伤。” 姜冕顺手在韩令舟手中接过伞柄:“多谢你这份心了。” 韩令舟笑得眉眼弯弯,他低头从食盒中取出一枚点心递给姜冕。 姜冕接过,抬头的一瞬却好像在巷子的拐角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下一沉,连忙再抬头去看,可方才的地方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韩令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连忙问怎么了。 姜冕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说:“无事,是我看花了眼了。” 韩令舟不疑有他,自顾自说起了最近的新闻。 “哥哥你深居浅出估计还不知道吧,听说新皇病得起不了身,现在是太子监国呢。” 姜冕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贺恂……皇帝他怎么了?” 韩令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哥哥您不是很讨厌新皇吗,这下可痛快?” 姜冕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讨厌他了?” 韩令舟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又会错了意,忍不住暗骂自己愚笨。 姜冕也心不在焉起来,他确实怨恨贺恂骗了自己,可这么多年的竹马情谊,他也无法对贺恂做到置之不理。 韩令舟识趣的不再提新皇的事情,他又天南地北的说起各地奇闻来。 姜冕面带微笑时不时回应着,心思却飘得很远了。 两人踏青回来已经是午后,韩令舟爬山累得精疲力尽,纵使再想和姜冕多呆一会儿也撑不住了,他朝姜冕道别,连忙回家补觉去了。 姜冕见他走了,心思惆怅,可他知道自己不该再为那个人伤神了。 他摇摇头,正欲回去,却猛然发现正对着自家宅子的那座空房子大敞着门,不少小厮进进出出。 他愣了一下,觉得神奇。 他在这里住了两年,训春巷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户人家,怎么今年一下子就搬来这么多人。 对面宅子门前站着一个管家似的人物,他颇为讨好地凑上前来:“公子是对面的邻居吧。” 姜冕淡漠地点了点头,他很久没有和陌生人交谈过了。 他问:“你家主人可搬过来了?” 管家说:“主人正在路上。” 姜冕点头:“你家主人贵姓?” 那管家刚想说,却被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叫走了。 姜冕也不慎在意,反正无论这新邻居是什么样的人,他依旧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孤寂日子。 管家跟着小厮进了屋,一抬眼就看见自家那个神秘冷漠的年轻主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宅子紧闭的大门。 不知怎的,管家抖了一下,他连忙低头,不敢再去看主家的面容。 “你就见到他了?” 管家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对面的公子,你见到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位公子气质华贵,身量高却消瘦,生得漂亮极了,小人一把年纪第一次见这样漂亮贵气的人呢!” 贺恂勾起唇角,眼底却是淡淡的忧伤。 其实他今天早上就在巷子里见过姜冕了,他站在街角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和一少年有说有笑的共撑着一把伞。 他心里嫉妒极了,可又不敢冲上去。 当年他对姜冕伤害如此之深,现在他又怎么敢再去叨扰。 贺恂最知道姜冕的性格,他怕是再也得不到那人的原谅了。 姜冕用过晚膳,突然想起对面的新邻居来,他随口问彩明:“对面搬来的什么人?” 彩明摇头:“奴婢不知,要不明日奴婢去拜访一番?” 姜冕摇头,他来苏州城可不是来交朋友的。 第二天一早,韩令舟就兴冲冲的过来敲他的门。 昨日踏青韩令舟捡了几块成色上好的青苔卵石,如今做成了盆景,第一时间就给姜冕送来了。 姜冕向他谢过,只觉得这小子往这边跑的频率太过频繁。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来苏州城求学的吗?怎么我还没见过你读书?” 韩令舟笑嘻嘻地挽住姜冕的胳膊,道:“哥哥莫要催,我过几日就学。” 姜冕愣了一下,这场景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好像之前贺恂也常常这样劝他读书。 真是怪了,越是想忘记那个人,就越是想起过往种种。 姜冕不愿意困在回忆里终其一生,他下定决心要走出来的。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贺恂,道:“你若是因为贪玩误了读书,不光是你父亲,就连你哥哥也会伤心的。” 韩令舟叹了一口气:“哥哥,不瞒你说,我似乎不是科考的料。” “你不是还要考个状元郎来着?” “嗐……那不是年少无知嘛……” 【作者有话说】:贺恂:先买个老婆对门的房子观望一下! 第五十九章 再相逢 贺恂站在自家屋子里目光深深地望着对面大敞着的大门。 门里面的两个人背对着他,亲昵地靠在一起说话。 他死死捏着手边的椅子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把那黄花木捏出了裂缝。 第94章 怎么会这样呢,是他来晚了吗? 姜冕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也不缺真心的爱慕者。 这些爱慕者中也不乏一些样貌才华都拔尖的人物,比如秦旌,可这些人贺恂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 可如今斜对过这个冒冒失失的黄毛小子却让他不由得心慌。 此时管家过来打断了贺恂的思路。 “公子,咱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去给邻里们送些礼物” 贺恂目光一顿,道:“你去把桌上的食盒送到对门去。” 管家迟疑一下,又问:“那斜对门那一户……” 贺恂垂眼:“不必管他。” 管家知道自家主子脾气古怪,虽然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贺恂知道姜冕以前最喜欢吃城东桐巷旁那家点心铺子里的酥饼,但从京城到苏州路途遥远,点心买来恐怕会放坏了。 于是他便花大价钱把那家点心铺子的师傅请来苏州,特地做给姜冕吃。 姜冕正和韩令舟一起研究盆景的摆放问题,就见彩明引着对门的管家走了进来。 姜冕愣了一下,彩明以前很有分寸,从来不会把不相干的人带进来的。 彩明笑了一下,道:“公子,这位是在对面府上当差的,说是家里的糕点师傅是从京城来得,做得点心与这里不同,奴婢想着您可能会喜欢,所以就请他进来了。” 姜冕这才点了点头,他转向韩令舟说:“你好久也没吃过北地的点心了吧。” 韩令舟咽了咽口水:“是啊,在这里吃糯米团子吃得腻了,倒是格外想北方的东西呢。” 管家笑眯眯地把食盒放在姜冕面前,还为他打开了盖子。 姜冕只看了碟中的酥饼一眼,就觉得眼熟。 他拈起一块儿放入口中,熟悉的口感味道让他难免有些恍惚。 “你们家的师傅原先可是在京城城东开点心铺子的?” 管家回答:“小的不知,这师傅是我们家公子从京城请来的。” 姜冕只吃了一口就没了胃口,倒不是这酥饼难吃,而是这酥饼总让他想起贺恂。 他记得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这家点心铺子的酥饼,可城东那边离东宫距离较远,太子殿下总是吃不上最新鲜热乎的酥饼。 为此贺恂想了不少办法,其中最有效的就是把酥饼裹在怀里骑马一路狂奔,这才能让姜冕吃上最好吃的酥饼。 现在对面邻居送来的酥饼不仅热气腾腾还酥脆香甜,竟然比当年贺恂快马加鞭送来的还要新鲜许多,简直像是刚出锅就给他送来了。 姜冕让彩明给管家行了赏,道:“替我谢谢你们家公子。” 管家领了厚赏,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韩令舟拿着酥饼大嚼特嚼,他见姜冕不吃,还以为是姜冕不喜欢。 他努力咽下一大口酥饼:“哥哥,你不喜欢吗?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姜冕见他爱吃,索性说:“你若是喜欢就带回去吃吧。” 韩令舟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人家送给你的,我拿走合适吗?” “无妨,我留下两块就是了。”姜冕一边说着,一边让彩明取了个干净碟子来,取了两块小的放了进去。 韩令舟喜滋滋地收下点心,准备回家和思容一起分享。 管家回来的时候贺恂依旧像他离开时那样站在窗口,无言地向着对面眺望。 “点心他喜欢么?” 管家总觉得自家主子和对面的公子之间有什么前缘,但他身为下人不该打听这么多,就说对面的公子很喜欢。 “喜欢就好。” 贺恂这才舒心了一些,他微微笑了一下,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韩令舟拎着他刚才送过去的那个食盒,欢欢喜喜地从姜冕家走了出来。 这一瞬间,贺恂想了很多,但最终他也只是觉得难过。 也对,两年过去了,他的喜好变了也说不定…… 韩令舟原本欢欢喜喜地和思容讨论着如何分吃这些酥饼,不料一抬头却看见对面大门大开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站在窗前。 他不自觉地把食盒塞进思容怀里,不由得心虚。 那男人明显也看见了他,很快就把窗户关上了。 韩令舟揉了揉眼睛,他虽然没看清那男人的模样,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见过这人…… “小舟,”姜冕追了出来,“后天有京城来的名伶摆台,你可要与我同去?” 韩令舟简直高兴疯了,他忙不迭答应下来。 姜冕本不想叫着韩令舟同去的,只是他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出来那必然要做出些改变才是。 他笑了一下,问:“你方才朝对面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面宅子的主人有些眼熟。” 姜冕也往里面看了一眼,除了洒扫的仆从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也说不定是你之前认识的人,你得空也该去拜访一下。” 韩令舟没放在心上,他的心思都被后日能和姜冕一起看戏给占据了。 贺恂也托人买了这台戏的戏票,他知道姜冕在京城时就尤为喜欢这位伶人,每每他开唱姜冕都是要到场的。 姜冕带着韩令舟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他怕被台上的伶人认出来。 韩令舟兴奋得不能自已,他问:“哥哥,今日要演什么” 第95章 “说是有锁麟囊中春秋亭、朱楼两折,金玉奴中还有几折,余下我也忘了。” 贺恂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姜冕。 隔着百十个人头,他再次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心上人,他的心似乎又热烈的跳动起来了。 他挑了姜冕西北处的屏风后坐好,确保其人看不见自己,这才肆无忌惮的描摹起姜冕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看姜冕了。 他可怜的心上人这两年在苏州应该也很难过吧,单是身形就比之前消瘦不少。 此时锣鼓开场,众人安静下来。 姜冕不知为何突然向西北方向看去,可他除了攒动的人头和一扇巨大的屏风什么都没看见。 扮演薛湘灵的正旦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春秋亭选段,观众们纷纷叫好。 韩令舟不喜欢这种小儿女情长的题材,他的心思也不在听戏上,只托着腮傻笑着去看姜冕。 姜冕听了一会儿戏,转头才发现韩令舟这傻小子盯着自己。 他道:“请你来你不看戏,看我干什么?” 韩令舟被抓了包,他脸红,转头看戏去了。 正好这时候唱到了朱楼一折,台上的薛湘灵凄凄凉凉地唱着: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姜冕听到此处愣了一下,自从两年前离开京城他就再也没听过戏了,如今再听朱楼一折竟然有几分惆怅。 是啊,这未尝不是老天爷的一番教训,教他收余恨、免娇嗔、且自信、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休恋逝水…… 姜冕垂眸,眼前又浮现出贺恂的模样来。 原先在京城时姜冕最愿意和贺恂一起看戏。 秦旌粗鲁,在戏台前坐不了半个时辰;齐云生多嘴,无论是否是出好戏他总能给人家挑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病;只有贺恂,安静且细心,是最好的戏搭子。 锁麟囊两折唱完,韩令舟已经昏昏欲睡。 姜冕也失了看戏的心情,他拍了拍韩令舟的胳膊:“走吧,回家去睡。” 韩令舟惊醒过来,他还以为是自己打瞌睡惹了姜冕不快,他连忙道:“哥哥,我不困!” 姜冕笑道:“走吧,不看了。” 韩令舟这才知道姜冕没生气,他又笑嘻嘻的缠了上去,两人一起朝门口走去。 姜冕走过西北角,匆匆在贺恂身前两三丈的地方略过,他忙着和韩令舟说话,并没有发现坐在屏风后面的人。 贺恂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姜冕,他多么希望姜冕能够发现他啊。 姜冕走到门口,突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向了方才的那扇屏风。 四目相对,是电光火石间的亘古一眼。 姜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慌忙移开眼睛,转身就要走。 韩令舟也吓了一跳,他看着姜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也向屏风处看去,只一瞬间他就想起了那个急匆匆向他们走来的男人是谁。 姜冕不容他多想,抓着他的手腕就把他往外面拖。 可那人追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站在了他们面前。 姜冕冷冷地看着他,嘴唇却在颤抖。 那男人也不言语,双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痛苦。 韩令舟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好像并不是简单的狸猫和太子的关系,他被夹在两人中间有点为难。 贺恂平复了一下心情,深深望着姜冕的眼睛:“阿冕,对不起。” 姜冕心里刺痛,表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准备搭理贺恂,拉着韩令舟就要走。 贺恂目光落在姜冕拉着韩令舟的手上,他觉得刺眼,不由自主地把姜冕的手从韩令舟身上扯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最近被组会搞得分神乏术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十章 回不去了 姜冕不满他粗鲁的动作,脸上带了些怒气。 他冷声道:“贺恂,你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韩令舟听到这个名字在姜冕口中喊出来,才有了几分真实感:原来他面前站着的这个愤怒痛苦的男人真是当今的年轻帝王。 据说这位帝王为了报答永乐侯——现在是永乐王的养育之恩,在登基之后也没有改名字。 他下意识地就要跪下去给贺恂行礼,却被身边的姜冕一把薅住。 姜冕语气不善:“我们走!” 韩令舟看了一眼贺恂,后者显然怒气更盛。 就当韩令舟大脑飞速旋转,考虑怎么化解皇帝的怒火时,这位高位者竟然像一条大狗一样抱住了姜冕,眼神瞬间变得可怜。 贺恂看见姜冕和别人在一起本是十分愤怒的,可他一见姜冕生气,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让眼前人舒心。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阿冕,对不起……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姜冕看到对方通红的眼眶,竟觉得也有些鼻酸。 这是今天贺恂第二次向他说对不起了。若是两人间的恩怨仅由一句“对不起”就能消除,那该多好啊。 第96章 “贺恂,你何必再说对不起,”姜冕轻叹一句,“我说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贺恂愣了一下,瞬间想到了两年前先皇病榻前,姜冕决绝悲痛地饮下那杯毒酒。 他当时看着贺恂,眼睛红红的,说:“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贺恂抿唇:“我们今生未完,不谈来世,阿冕当年我也是有苦衷的。” 姜冕眨眨眼睛,竟然轻笑出声:“我信你。” 贺恂喜出望外,他松开姜冕,转为握着对方的手。 不料下一秒,他就被狠狠甩开了。 姜冕面不改色,“可是谁没苦衷呢生活在皇城里谁是没有苦衷的呢?” 贺恂这才知道姜冕并没消气。 此时金玉奴唱完,里面散了场,人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 姜冕不再同他多缠,拉着韩令舟直奔寻春巷。 韩令舟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回过神来,他从两人的对话中多少猜出了几分他们的关系。 他抿唇,心里却是高兴的:若事情真如他所想那般,那他同姜冕也并非全无可能。 姜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心中慌乱。 两年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两年前纷乱甜蜜的回忆也接踵而来,他明明下定决心逃离那些恼人的往事,贺恂却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我先回去了,”姜冕勉强定了定神,向韩令舟说道,“这几天你在家好好读书,别再那么贪玩了。” 韩令舟懵懂点头,他知道姜冕这是想自己待一会儿呢。 姜冕转身进了门,韩令舟还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 他伫立在姜冕家门口,望着那扇紧闭着的朱门出神。 今日他见识了姜冕和贺恂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可在这些之外,这两人中间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羁绊,那是一种不容他人插足的羁绊。 话虽这么说,韩令舟却觉得贺恂此人不可靠,若是他的话,他定不会让哥哥受这样的委屈。 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好好读书等到功成名就之后就向哥哥表明自己的心迹。 思及此,他感到干劲十足,转头就往家里冲,恨不得立即把圣贤书读烂。 只不过他刚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子口走了进来。 韩小公子从小受礼仪教化,见到贺恂下意识的想行礼,可他转念想到贺恂深得姜冕烦心,索性一咬牙站在原地没动。 贺恂见韩令舟在姜冕家门口站着,心底很不爽,正巧姜冕现在不在,他不用假惺惺的装友好。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韩家的小子,你们家的温泉很不错,在温泉中同阿冕欢好的滋味很不错。”贺恂缓缓开口,眼神极具压迫。 韩令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贺恂话里的意思,他脸上绯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 “你这登徒子,怎么还跟到这里来了,小心我去报官!” 贺恂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好啊,你去啊,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韩令舟脸色一变,没话可说了。 但他誓死保卫姜冕,又恶狠狠地警告:“你快些离开之里,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贺恂并不在乎对方客气不客气,他指了指身后,说:“这就是我家啊,我回家而已。” 说罢,他就在韩令舟呆滞震惊的目光里缓缓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 一进门贺恂就脱了力,他靠在朱门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方才在韩令舟面前那种高傲已经全然不见了。 他摩挲着双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姜冕的体温。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先不说韩令舟这小子来势汹汹,京城里更是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高太后只给了他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之内他还不回去,朝廷上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乱子。 姜冕亦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贺恂,索性倒头就睡。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他又做了那个噩梦。 只不过这一次梦里没有贺恂,他也没有奔逃。 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良久才哑着嗓子喊:“彩明!” 可奇怪的是他一连喊了几声,彩明都没有回应。 姜冕感到奇怪,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披了件外衣出门去看。 他刚走出门就听见彩明的声音: “公子,您走吧,我们家主人现在不想见人。” 哦,大概是韩令舟。 姜冕这样想。 如果是韩令舟的话也就罢了,进来也就进来吧。 可很快,姜冕就听到那人说: “彩明姑娘,你是知道我的,怎么连你也不信我的真心了?” 彩明语气中带了几分愤怒:“贺公子,您是天子骄子,是我们家主子配不上您,您以后还是别再来了。” 姜冕的心又狂跳起来,他没想到贺恂竟然找上了门。 贺恂不依不饶:“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你就让我去见见他吧。” 彩明还想拒绝,却见姜冕披着外套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姜冕目光落在贺恂脸上,无奈又忧伤。 他曾无数次同此人交颈而眠,他也无数次看过贺恂的眉眼,一别两年,他瘦了许多,眉间多了几分忧愁。 第97章 “贺恂,你想怎么样呢?” 贺恂上前一步,看着朝思暮想爱人恸伤的脸,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夏日蝉声噪,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姜冕不期望在贺恂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就算贺恂真的说出其要求,他也无法再满足了。 如今他不过是苏州城的一个闲人,贺恂却是掌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在那一天他们的地位倒置,关系也从此渺茫了。 夏日燥热,姜冕转身欲走。 贺恂却越过彩明,一把拉住了姜冕的手腕。 他出神地望着姜冕的散下的长发,一把把人拉进怀里,死死地抱着。 他把头埋在姜冕颈间,低声恳求:“只求你疼我。” 姜冕不是第一次在贺恂口中听到这句话了,他一时间有些恍然,竟有些分不清这是在苏州还是在东宫。 贺恂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搔得他皮肤痒痒的。 姜冕用力挣扎着,可并没有挣脱出来。 他卸了力,语气坚决:“贺恂,咱们不可能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要。”贺恂拒绝的很干脆,他任由自己的眼泪沾湿姜冕的领口,“你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给我判了死刑,你为何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姜冕闻之,心神震荡,他紧紧扣住贺恂抱在他腰间的手臂,咬牙问道:“难道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吗” 贺恂这才恍然自己说错了话,他慢慢松开了手,期期艾艾地看向姜冕。 是啊,姜冕曾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无论是金玉冠惹来的祸患还是他在暗地里帮助李家,姜冕都不曾真正的怪罪他。 是他太蠢了,总想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姜冕的底线。 姜冕见他松手,快步向屋里走去,好像是要逃离他身边一样。 贺恂又向前半步,可最终没敢追上去。 他声音颤抖,喊道:“我该怎么办,咱们才能回到从前?” 姜冕开门的动作一顿,抿唇道:“贺恂,咱们回不去了。” 他打开门进去,紧接着关上房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也没给贺恂说话的机会。 贺恂望着紧闭的房门,握紧双拳。 彩明此时从他身后走来,语气冷淡:“贺公子,我们家公子话说的够清楚了,您请回吧。” 贺恂没言语,他转身离开,心已经痛得麻木。 姜冕在房中枯坐许久,直到夕阳霞光透过窗照在他脸上。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打开房门,见彩明正在廊前浇花。 他想了想,问:“他走了?” 彩明立即明白过来:“他走了有两个时辰了,奴婢还跟他说再也不让他来了。” 姜冕愣怔地点点头,眼神空洞地望向了远方。 贺恂的出现对姜冕来说无异是一次浩劫,他拼了命想要忘记此人,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段阴影。 【作者有话说】:存稿快没了,呜呜 第六十一章 两年前的那一夜 韩令舟从外面回来就看见贺恂败犬一般从姜冕家里走出来,他在心里偷笑,很想上前去奚落对方一番。 贺恂也看见了韩令舟,但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好像韩令舟在他眼里不算个人似的。 韩令舟年少轻狂,叉着腰站在一旁,极为大声道:“哟,你不会被人家赶出来了吧?” 贺恂本就心烦,更听不得韩令舟在这阴阳怪气。 他上前揪住韩令舟的领子,几乎要把后者从地上提溜起来。 “少在这里胡说!” 韩令舟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但还在嘴硬:“怎么?被我猜对了你不知道哥哥最讨厌你了吗?” 贺恂知道自己不该被这毛头小子刺激到,但他一想到姜冕对自己的厌恶就无法不在意。 他一把把韩令舟甩在地上,冷哼道:“我们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韩令舟这下也被激起了斗志,他咳嗽几声,恶狠狠地盯着贺恂:“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哥哥的!” 贺恂心中刺痛,他冷笑:“你胆大包天,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韩令舟从地上爬起来,颇为硬气道:“你是皇帝又如何?在哥哥心里你恐怕连我这个邻家弟弟都不如!” 贺恂咬牙,他早该知道韩令舟是个狼崽子的! 自那日贺恂找上门之后,姜冕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家宅子一步,他整日在天井中枯坐,无泪亦无笑,表情空洞的吓人。 彩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姜冕的模样与两年前刚来苏州城时无异。 两年前,东宫。 彩明得了太子殿下嘱咐,又听到外面厮杀声震天,心下了然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虽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却也是个忠仆,她一夜未敢闭眼,等这太子殿下的消息。 她一只等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只等来了太子殿下的尸体。 彩明永远也不会忘记姜冕那一日铁青的脸,她还记得几天前太子殿下离开时笑着让她别担忧的模样。 不过短短两日,太子殿下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们是……五皇子的人?!”彩明惊惧地看着送姜冕来的卫兵,这些卫兵的模样很陌生,看起来倒像是西北人士。 此时,从后面走来一个人,他身穿甲胄,面容忧愁。 第98章 彩明认得他,他是公主的驸马,沈遇。 沈遇轻声道:“彩明姑娘?” 彩明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遇又说:“节哀吧。” 彩明彻底崩溃了,她扑倒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姜冕的头,哭喊道:“沈遇,你个乱臣贼子,你怎么敢杀当朝太子!” 沈遇脸色很难看,“他不是太子,贺恂才是真正的太子。” 彩明愣住了,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遇轻叹一声,解释道:“他是皇后娘娘找来挡刀的假太子,真正的储君是贺恂。” 这下彩明才明白过来,她是知道姜冕和贺恂之间的情谊的,她不由皱眉,问:“我们家主子也知道……” “他不知道……”沈遇说得有些心虚。 彩明扑簌簌落下泪来:“那他到底把我们家主子当什么啊!” 沈遇没听明白彩明口中的“他”是谁,他硬着头皮道:“彩明姑娘,带着……姜公子上车吧,我护送你们去江南。” 彩明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被人拉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她看不清前路,只能死死地抱着姜冕的身子。 …… 姜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难免有些恍然,他盯着头顶上暗绿色的床幔,有种不真实感。 他缓缓伸手,想要在虚无中抓住什么,可他面前只有一片空。 彩明一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她连忙上前来,坐在姜冕床边抓住后者的手。 “公子,您醒了?” 姜冕这才清醒几分,他吃力地看了彩明一眼,问:“这里是哪?” 彩明抿唇,忍住了眼泪:“这里是苏州城,是……太后娘娘送给您的宅子。” 太后? 老皇帝的母亲薨逝已经快十年了,哪里来得太后呢? 姜冕皱眉,他觉得有些头痛。 彩明不忍见他如此痛苦,便想去取些安神汤来。 可她刚走不就,外面就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 姜冕被吵的心烦,睁眼问门口洒扫的小厮:“外面怎么这么吵,是谁家在办喜事吗?” 小厮回答:“今日是新皇登基的日子,普天同庆呢!” 姜冕闻言,猛然直起身子,追问:“先皇什么时候薨逝的?!”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小声说:“三日前。” 姜冕脱力地仰倒回床上,眼泪不住的流——那个让他又敬又怕的父皇,那个不善言辞的父皇,终是在无尽的遗憾与欺骗中离世了。 “新皇可是……贺恂?”他喃喃的问。 小厮被他的大不敬吓了一跳,急道:“公子,您怎么能直呼新皇的名讳呢!” 姜冕没说话,他仰躺着,任由眼泪落尽枕头里。 小厮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当今的皇上可真是孝顺呢,听闻他从小养在永乐侯府中,如今认祖归宗也要沿用以前的名字呢!” 姜冕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他静静的躺着,心乱如麻。 贺恂现在应该身着帝王冠冕礼服正在大殿上接受众臣朝拜呢吧。 他会不会愧疚?他会不会想起自己?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姜冕捏紧了拳头,若贺恂从头来对自己真的只是利用,他该怎么办呢? 他把一颗真心都交出去了啊! 贺恂怎么能…… 彩明此时端了药进来,她见自家主子瘫软在床上,心中暗叫不好。 “彩明,”姜冕声音沙哑,“贺恂他怎么这么狠心呢。” 彩明心下一凛,她从沈遇口中听说了那日紫宸殿发生的事,自然是为自家主子鸣不平的。 她把姜冕扶起来:“公子先喝药吧,您现在身子太虚弱了。” 姜冕的目光落在黑漆漆的药汁上,似是不解,“高若雪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是只是她的一颗棋子吗?” 彩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舀了一勺药汁喂到姜冕嘴边。 姜冕别过头,却没有喝,他的目光死气沉沉:“我这一生都是一场骗局,她倒不如给我一杯真毒酒,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 彩明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抱住姜冕的腰身:“公子,您别这样,您这样可让奴婢怎么活呀!” 登基大典后,新皇宴罢群臣先行离开。 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柳姑姑亲自为贺恂端来一碗参汤。 贺恂自从那日在大殿上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逼死自己的爱人,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老皇帝龙驭宾天,他在高家的簇拥下成为了新皇。 登基大典上沉重的冠冕压得他抬不起头,他麻木的走到高台之上接收着朝臣的跪拜。 这就是他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他隐在姜冕身后联络朝臣、拉拢沈遇、借刀杀人,他今日终于得以如愿以偿。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与姜冕相比,无论是江山社稷还是生恩家族与他来说都如敝履。 他还是觉得有些头晕,明明今早上才喝了参汤,还吃了许多提神补气的药。 他知道,自己这是心病,药石无医。 玉柳看着他把参汤喝净,忧心忡忡地说:“陛下您喝了这么多药,又吃这么多补品,怎么还是不见好。” 贺恂没回答,他问:“太后把他葬在何处了?” 玉柳闻言一怔,很快回答:“永乐侯祖籍泸州,已经差人把那位送回去了。” 第99章 贺恂冷笑:“孤在永乐侯府生活二十余年,年年去京郊祭祖,从未听说过什么泸州!” 玉柳面不改色:“太后娘娘说那人身份敏感,若是葬在京郊难免会扰乱陛下您的心思,所以送走了。” 贺恂怒极,一下子扫下桌上的物什:“你们为何这么狠心!连死后都不让他安生!” 玉柳依旧淡定,她行了礼,自顾自下去了。 贺恂靠在椅子上,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喊:“沈遇回来没?召他觐见!” 沈遇刚从苏州快马加鞭的回来,还没来得及见公主一面,就又被召入宫。 他脸色很冷,临行前又千万嘱咐下人去给公主通报一声。 贺恂见了他就劈头盖脸的问:“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沈遇也不隐瞒:“末将听从太后慈命,护送永乐侯世子的尸身去泸州。” 贺恂一愣:“他真的被送去了泸州?” “是,”沈遇撒谎不打草稿,“太后娘娘特地选了一出天地灵秀的好地方。” 贺恂沉默了,他仰头,喉结滚动,心底无尽悲凉。 沈遇静默地立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陛下,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沈遇抿唇:“您如今登基,理应认祖归宗,您的名字……” 贺恂凝眸,眼神凌厉:“沈遇,你到底是孤的臣子,还是太后的臣子?” 沈遇心惊,他顺势跪下,道:“末将只为了江山社稷!” 贺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并不说话,压迫感十足。 沈遇额上冒出细汗,他一个头磕在地上:“末将一片丹心,陛下明鉴!” 贺恂没对他的忠心下结论,只是喃喃地说:“我不会改名字的,若是改了名字,他回来不认得我了怎么办?” 沈遇眼皮颤动,最终没说什么。 而在新皇登基的第三日,永乐侯被封为永乐王,其夫人封一品诰命,新皇为表孝心,决意沿用原先的名讳。 【作者有话说】:emmm大概就是贺恂玩脱了,老婆跑了 第六十二章 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半个月前贺恂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苏州城,如今又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姜冕闷在屋子里半个月,有时都觉得自己癔症了,那日出现的贺恂不过是他的想想而已。 “公子,今日是乞巧节,晚上有灯会咱们一起去看吧?” 彩明捧了一碟新鲜的葡萄来,期待地看着姜冕。 出奇的,姜冕竟然答应下来。 他拈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也叫上小舟吧,那日我恐怕吓着他了。” 韩令舟这半个月在家里乖乖地待着,没敢去叨扰姜冕,只是时不时在巷子里转悠两圈,一是为了看看姜冕是否愿意见客,二是打探一下贺恂的情况。 说来奇怪,这两家的大门都紧闭着,好像这两处宅子都不曾住人似的。 大半个月过去,眼见乞巧节到了,姜冕竟然主动邀请他去看灯会。 这可把韩令舟高兴坏了,他着重打扮了一下,匆匆用过晚膳就在巷子里等着姜冕。 酷暑难捱,姜冕穿了一件石青色净面杭绸直缀,外罩一件纱衣,头发半散着,只在头顶用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 韩令舟眼神一亮,他上前道:“哥哥好漂亮,好像遗世独立的仙人。” 姜冕笑他油嘴滑舌,两人并肩欲走。 可对面宅子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贺恂提着一盏灯默默地走出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姜冕。 姜冕看到贺恂的一刹那脸色瞬间惨白。 他没想到前几日搬来的邻居竟然是贺恂。 韩令舟下意识地挡在姜冕面前,语气不善向贺恂道:“你想干什么?” 贺恂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神只在姜冕身上流转,他轻声道:“听说今日街上有灯会,我想去看看。” 姜冕假装听不出贺恂是在给自己说话,他语气生硬,拉着韩令舟道:“快走吧。” 贺恂垂眸,很是失落。 姜冕则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巷子,他慌乱至极,可心底却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安心——至少贺恂的出现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灯会上热闹非凡,人群熙攘,其中不乏适婚年龄的小伙子小姑娘手持花环寻找着心仪的对象。 本朝民风开放,乞巧节的灯会更是为年轻男女创造了一个得以互相相看的机会。 在灯会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年轻人看上了心仪的对象,就把自己亲手编的花环送给心仪的人,若对方愿意就会把花环戴在头上,若是不愿意也就罢了。 韩令舟提着姜冕刚给他买的莲花灯,手心已经出了一层黏腻的细汗。 他特地寻了开得最艳的石榴花来亲手编成了花环,如今正把花环藏在袖中,伺机送出。 姜冕不知道韩令舟的小心思,他的思绪都被贺恂扰乱了。 年轻的小姑娘在姜冕身后跟了许久,她两颊绯红,摩挲着手里的花环不知道要不要送出去。 倒是她的同伴泼辣些,直接上来拦住了姜冕:“公子留步,小女子的小妹有话想对公子说。” 姜冕愣了一下,他看向送花的姑娘。 姑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公子哥,她匆匆把花环塞到姜冕手中就拉着同伴跑了。 第100章 姜冕看着手里的花环,不由失笑。 韩令舟颇为不满:“哥哥好受欢迎。” 姜冕还以为他没收到花环生气了,半开玩笑道:“吃醋了?” 那曾料韩令舟脸上绯红竟然害羞了。 姜冕没想太多,哈哈大笑起来。 贺恂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他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亲手编了一只花环,他用茉莉编就,想要送给他圣洁温柔的爱人。 不仅如此,他还听说民间有一种说法:赠君茉莉,愿君莫离。他不能再失去爱人了。 可看现在这个情况,他这花环恐怕难以送出去了。 韩令舟说:“哥哥,护城河边有人放莲花灯,咱们也去瞧瞧吧。” 姜冕不愿扫他的兴,与他一同前往。 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河边放灯了。 千百盏荷花灯顺流而下,护城河中星星点点,宛如万星银河中闪烁。 韩令舟兴冲冲地买来两盏灯,他递给姜冕一盏:“哥哥,放灯的时候一定要许愿,这些灯都是要飘到银河里去的,织女会实现你的愿望。” 姜冕抿唇,从他手中接过荷花灯,点亮后放入河流,目送它顺流而下。 韩令舟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许愿。 他睁开眼睛,问:“哥哥,你许愿没有?” 姜冕反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家人健康,科举中第,”韩令舟扳着手指,偷偷瞥了姜冕一眼,“和哥哥常常在一起。” 姜冕有些吃惊:“跟我在一起也是你的愿望” 韩令舟羞赧得“嗯”了一声,问:“哥哥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姜冕望向飘渺如碎金般的河面:“我早就没有愿望了。” 韩令舟有些心疼,他咬了咬牙,从袖中拿出花环:“哥哥,其实我……” 姜冕看他动作,心里猜到几分,却只觉得尴尬。 韩令舟把花环递出去,道:“哥哥,我心悦你。我知道贺恂对你不好,他负心薄幸,伤了你的心,我不会的,哥哥,你信我!” 姜冕面色复杂的看着韩令舟,心里想得却是贺恂。 贺恂曾经信誓旦旦的对他说“殿下信我”,可最终还是骗了他。 姜冕由于片刻,最红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那花环。 韩令舟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紧张。 “哥哥,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姜冕依旧没有动作,他听见自己很平静的说:“小舟,我只当你是邻家弟弟。” 韩令舟脸色变得难看,他举着花环收回去也不是送出去也不是。 姜冕怕他难堪,还是接过了花环,安慰道:“花环我收下了,只当这是你送给哥哥的礼物,好吗?” 韩令舟不死心地握紧拳头,他凑上前去,想要去吻姜冕的嘴唇。 姜冕却倏然扭头,他不想这样。 韩令舟眼神逐渐冷了下去,他想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哥哥,你只爱贺恂吗?” 姜冕心中震动,他不知道韩令舟为何要这么说。 他和贺恂早就恩断义绝,他怎么会还爱贺恂呢? “哥哥,如果是贺恂的话,你不会拒绝吧。” 姜冕抿唇,却悲哀的发现他不曾拒绝过贺恂的亲近,哪怕是在两人的情谊未曾挑明的时候,他也不曾拒绝过。 “小舟,我有些累了,”姜冕抿唇,“先走了。” 贺恂隐在暗处,把这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开始是愤怒的,可到他看见姜冕躲开了韩令舟的吻,一瞬间又高兴起来,或许他和姜冕之间并非全无可能了。 韩令舟沉浸在悲伤之中,全然不觉危险已经靠近。 倒是贺恂看得清楚。 两个蒙面的汉子举刀悄悄靠近了韩令舟。 韩令舟突然感到背后凉风一阵,他慌忙回头,见一个蒙面人举刀向自己砍来。 他武艺平平,堪堪躲过了这一下,失声尖叫。 姜冕未曾走远,他听到韩令舟的喊声蓦然回头,他顾不上想许多就冲了上去。 姜冕手无寸铁,这两年来又疏于锻炼,还要分神顾着韩令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那贼人也颇为狡诈,只钻空子朝韩令舟攻击。 姜冕硬生生用手臂替韩令舟挡下一击,他不顾鲜血淋漓的手臂,扭头道:“你先走。” 韩令舟自然不肯,连连摇头。 贺恂见姜冕受伤,也顾不上别的了,立即冲到姜冕前面把那两人踹进了护城河。 这一场骚乱引得人们惊叫连连,姜冕不想引起骚动,也不同贺恂多说什么,带着韩令舟直接回到了寻春巷。 贺恂在两人身后紧紧跟着,他焦急道:“阿冕,你的胳膊!” 姜冕充耳不闻,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停下来。 贺恂心急如焚:“你没事吧。” 姜冕看着贺恂,好像感受不到胳膊上的痛,他垂眸:“多谢你。” 贺恂欣喜若狂,他以为姜冕终于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了。 可下一秒姜冕转身就要走。 贺恂下意识地拉住了姜冕,很快又被对方狠狠甩开。 姜冕回头:“贺恂,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恂凝眸:“跟我回去吧。” 姜冕觉得有些恶心,贺恂怎么能这样轻松的说出这句话。 第101章 不知道是否是失血过多的愿意,他感到有些眩晕。 贺恂抿唇,眼神中尽是哀求:“跟我回京城吧,东宫一切如旧,你回去就能住。” 姜冕只想作呕,他不顾还在流血的胳膊,上前去狠狠给了贺恂一巴掌。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眶通红:“贺恂,你假惺惺的深情要做给谁看?” 贺恂被他打得偏过头去,眼睛也是红的:“不是的……” 韩令舟站在旁边看得魂都快飞了,他暗自纠结要不要劝劝这俩人。 姜冕却被贺恂气得头晕,他想离开,却忽然感到无力,抬脚的一瞬间竟然晕了过去。 贺恂吓了一跳,他连忙抱住姜冕,神情慌乱的喊着后者的名字。 姜冕没有回应。 贺恂只好抱起姜冕往屋子里奔去,临进屋之前还不忘勒令韩令舟去找郎中。 韩令舟见心爱的哥哥突然晕倒,也是心急如焚。 可贺恂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然没给他表现的机会。 韩小公子只好悻悻地去寻郎中。 彩明光是见姜冕受伤就已经够担心的了,当她看清抱着姜冕的人时更是无比震惊。 贺恂小心翼翼地把姜冕放在床上,亲自给他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然后就如石雕一般半跪在姜冕榻前,紧紧地握着爱人的手。 【作者有话说】:小韩:一次外向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第六十三章 回京 彩明站在门口,她看贺恂如此诚挚,一时间竟然也有点动摇。 贺恂从贴身的锦囊中取出了烂的不成样子的茉莉花环放在姜冕枕边,他喃喃道:“阿冕,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姜冕自然没答。 贺恂轻叹一声,他轻轻吻了吻姜冕的唇边,继续静默地守着。 韩令舟带着郎中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至高无上的帝王犹如最忠诚的仆人一般半跪在姜冕的床榻前,帝王神情虔诚,眼底尽是缱绻。 在这一刻韩令舟突然觉得自己的爱有些微不足道了,他扪心自问,却不敢再同贺恂比肩。 郎中给姜冕把过脉之后,捋着胡子开了几副药。 姜冕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才晕过去的。 贺恂谢过郎中,也安心不少。 韩令舟依旧站在门口,他静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人,转身离开了。 贺恂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他等着彩明煎完了药,亲自给姜冕喂了下去。 彩明站在一旁,思忱片刻突然跪下行了个大礼:“陛下。” 贺恂挑眉,转头看她。 彩明抬眸:“您对我们家公子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贺恂用手指描摹着姜冕的眉眼,轻叹:“我爱他怜他,更有愧与他,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他怨我也是应该的。” 彩明也随之看向了姜冕,她道:“陛下,依奴婢之见,公子虽然怨您,但更多的是怨他的前半生被蒙在鼓里,与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 贺恂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陛下定要好好待我们家公子,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彩明深深拜下,语气中已经带了哭腔。 姜冕第二日一早悠悠转醒,他本想叫彩明进来,却发现贺恂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愣了一下,难道贺恂就这样在他床前守了一夜? 姜冕抿唇,他放肆地描摹着贺恂的模样。 两年没见,贺恂瘦了不少,这让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是有些帝王的样子了,姜冕如是想。 不知道贺恂是不是感到了姜冕的目光,他眼皮颤动,就要醒来。 姜冕见状,连忙闭上眼睛装睡,他有些慌张,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慌张。 贺恂睁开眼,他没发现姜冕的小动作,只以为心上人还在睡着。 他摸了摸姜冕的额头,俯身吻上了后者的唇。 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姜冕心如擂鼓,或许韩令舟说得对,他总不会拒绝贺恂的吻。 贺恂站起身来,舒展一下酸痛的身子,出去端来一碗汤药。 姜冕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不料正与贺恂对视。 贺恂愣了,姜冕也有些无措。 最终还是贺恂先开口:“郎中说你失血过多,并没什么大碍,起来先喝药吧。” 他语气那么的平淡,就好像是两年前东宫里的每一个平常的早晨一般,也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隔阂都没有一般。 姜冕垂眸:“这样算什么呢?” 贺恂不接他的话,“要不先用碗粥再吃药吧。” “贺恂,别这样,”姜冕抬眸,“别再自欺欺人了。” 贺恂放下手里的碗,正色道:“你说我没有真心,我就证明我的真心,你别再推开我了,好吗?” 姜冕冷笑:“贺恂,我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你为什么还要在这惺惺作态。” 贺恂很伤心:“我也是在十八岁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深爱着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姜冕闻言一怔,他盯着贺恂,似乎是在审判这句话的真实性。 贺恂知道姜冕不会立即相信自己的话,他又半跪下来,仰望着姜冕:“跟我回京城吧,我将用余生证明。” 姜冕扭头:“余生太长,我不喜欢豪赌。” 第102章 说罢,他吸了吸鼻子,补充道:“何况,我已经赌输一次了。” 贺恂心如刀绞,“我不会放手的。” 姜冕重新缩回被子里,只留给贺恂一个背影。 贺恂知道这时候也多说无益,他嘱咐了姜冕记得喝药后就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韩令舟正准备敲门,两人在姜冕家门口无声对视。 韩令舟看到贺恂一大早就从这里出来并不意外,他撇撇嘴想从后者身侧绕过去。 贺恂却率先问:“追杀你的人是谁?” 韩令舟戒备的看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吧,我替你处理掉,你要是死了,阿冕应该会伤心。” 韩令舟抖了一下,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应该是我大伯派的人,他一直眼馋我家家产好久了,加之哥哥死后我就是韩家唯一的儿子……” 贺恂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他不喜欢石榴花。” 韩令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贺恂是在说他昨日送的花环。 “夏日他最爱茉莉,”贺恂睥睨着他,“你一点都不了解他,还胆敢说爱他?” 韩令舟脸被气得通红:“你偷听,非君子!” 贺恂很大方的承认:“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韩令舟哪里斗得过贺恂,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对姜冕确实知之甚少。 但很快韩小公子就找到了贺恂的痛点:“至少我从未骗过他,也未曾惹他伤心!” 贺恂被气得咬牙,他无能狂怒:“你最好离他远点。” 韩令舟才不管他:“我凭什么听你的!” 说罢,他就跑进了姜冕院中。 贺恂被这小子气得无语,但回到家还是勤勤恳恳地给韩令舟处理起追杀的事来。 正如韩令舟所说,是他大伯贪恋他家的财产才叫人痛下杀手。 贺恂派了几个暗卫去处理此事,自己瘫在椅子上偷一会闲。 可很快又有暗卫来报,说是京中最近不太平,高家想要让太后的侄女入宫为妃,太子百般阻拦已经有些应付不来了。 贺恂揉揉眉心:“让沈遇联合几个高家的对头先反对这件事,孤不日便回去。” 暗卫为难道:“太子殿下请您速回。” 贺恂点头,心情却很沉重。 如今他尚未得到姜冕的宽宥,若是贸然回京恐怕更惹人伤心。 可若是不回京,姜舜宜恐怕又应付不了高太后。 真是进退维谷啊。 不出三日,贺恂的暗卫就把韩令舟的事情处理干净了。 贺恂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姜冕邀功。 姜冕对他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松动了,至少这次他去敲门没再被拒之门外。 姜冕坐在庭前的合欢树下,面前摆着一张古琴。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徐徐拨动着琴弦,琴声丁冬,如清泉潺潺。 “韩令舟不会有危险了。” 姜冕抬眸,拂去落在琴弦上的合欢花。 贺恂继续道:“我替他收拾了图谋不轨之人。” 姜冕依旧没什么表示:“你应该去跟他说。” 贺恂上前一步:“你开心吗?” 姜冕垂眸,原来贺恂做这些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他说:“你要我开心?” “我想你开心。”贺恂说。 姜冕说:“如果不见你我可能会更开心。” 贺恂选择性失聪:“我可能要回京城了。” 姜冕抚琴的手一顿,他说:“是吗,一路顺风?” 贺恂不甘心地又问:“你跟不跟我走?” 姜冕没说话。 贺恂执拗地看着他。 两人无声对峙,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贺恂清楚姜冕的为人,如果这一次他不带姜冕回京,那他将再也找不到姜冕了。 姜冕肯定会在他离开的第一时间就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他知道的。 “跟我走吧,回到京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做皇帝呢?”姜冕戏谑地看着他。 贺恂愣怔一下,他皱起了眉头:“可以,不过我要计划一下。” 姜冕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心下一凛,脱口而出:“疯子。” 贺恂不仅不恼,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我早就疯了。” 姜冕没工夫跟他讨论他的心理健康问题,无疑他是不想回京城的,他抱起长琴转身就要离开。 贺恂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注视着姜冕的动作,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他赶在姜冕进门的前一刻,说:“你真以为你是孑然一身了吗?” 姜冕转头皱眉,等着贺恂的下文。 贺恂觉得自己卑鄙极了:“永乐王、姜映月还有齐云生,他们都要看我的脸色过活呢。” 姜冕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嗤笑一声:“你不是最讲究君子之道吗,怎么如今这么无耻了?” “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就算再无耻也在所不惜。” 姜冕抱着长琴的手指渐渐收紧,他垂眸:“你何时走?” “三日后。” 姜冕没有回答,他静默地进了屋。 随着房门关闭,贺恂也脱了力,他本不想这样的,可造化总是弄人,总是让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选择。 第103章 三日后,青皮马车停在了姜冕的宅子门口。 彩明一大早就忙着指挥人把行李细软往马车上搬。 韩令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他出来一看,大惊失色,忙问彩明:“彩明姑娘,这是做什么?” 彩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韩公子,我们要搬走了。” 韩令舟没想到姜冕会这么突然的搬走,他连忙问:“你们要搬去哪里?” “京城。”彩明利落的回答完,就又指挥着众人忙活了起来。 姜冕要回到京城去? 韩令舟分外震惊,难不成他已经和贺恂和好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贺恂也出来了。 他像是主人一般审视着这辆马车,问道:“他起身了吗?” 彩明没精打采地回复:“主子正在用早膳。” 【作者有话说】:蒽,就是1竞就完事了(我们小韩是可爱的卡哇1呢!) 第六十四章 东宫 贺恂点了点头。 说来奇怪,姜冕马上就要跟他回京城了,他们将会有大把的时光来疗愈前半生的伤痛,可贺恂还是高兴不起来。 韩令舟猜到这肯定是贺恂搞的鬼,他忍不住怒道:“是你胁迫哥哥跟你走?” 贺恂这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年轻的帝王不紧不慢地踱到韩令舟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韩令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说:“你看什么?” “是不是我胁迫了他与你何干?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叫嚣。” 韩令舟被气得发抖,他刚想反驳,就看见姜冕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姜冕有意无视了贺恂,他走到韩令舟面前,摸了摸后者的头:“小舟,不必为我担心,你好好读书,明年咱们京城再见。” 贺恂脸色臭的可以,他刚想说话,就见姜冕冷冷的瞥了自己一眼。 “你的东西都收拾妥帖了?” 贺恂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姜冕是在问自己。 他说还没有。 姜冕说:“那还不快点去。” 在韩令舟惊讶的目光中,贺恂如同得到主人命令的大狗一半乖乖的、灰溜溜的离开了。 韩令舟艰难地吞咽一下,他好像知道的太多了,日后不会被贺恂灭口吧。 姜冕略带歉意的看向韩令舟:“小舟你不必怕他,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韩令舟被姜冕看穿了心事,脸上爆红:“哥哥,乞巧节那晚我对你说的话……” “那天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过,”姜冕目光淡淡的,“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韩令舟咬着下唇:“……好。” 正好贺恂回来,姜冕不愿和他多说话,跟韩令舟简单告别后就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的一声高喝,载着姜冕的青皮马车徐徐离开了寻春巷。 正如姜冕来到这里的那个夏天一样,寻春巷一如既往的静谧安宁。 韩令舟看着那辆青皮马车渐行渐远,他感到自己的心火也跟着熄灭了。 由于回程时带了不少行李细软,贺恂又怕姜冕路上不舒服,两人走了小半个月才到了京城。 姜冕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发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是不会跟贺恂多说一句话的。 贺恂也出奇的老实,可能是出于某种亏欠,这半个月来他一直缄默地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 随着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姜冕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京城到了。 马车经过繁华的长街,他曾和秦旌、齐云生整日在这里闲逛消遣。 姜冕的心神渐渐回到了两年前,那时他还是运筹帷幄的太子,常常呼朋唤友。 “公子,到了,请您下车吧。” 彩明挑开车帘,表情略带些微妙。 姜冕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牌匾——东宫。 他心下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站着没动,看向贺恂。 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赶了半个月的路,你也累了吧,先进去休息一会吧,等晚膳我来叫你。” 姜冕依旧站在原地,他抱臂而立,脸上尽是嘲讽神色:“贺恂,你什么意思?” “走吧,”贺恂带了些哀求的神色,“里面什么都不曾变过。” 姜冕纵使心里觉得膈应,但到底是案板上的鱼肉,他抿唇,带着彩明走了进去。 正如贺恂所说,东宫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无论是庭前的桂花树还是屋子里的陈设摆件,都与姜冕离开时一模一样。 一时间姜冕竟然有些恍惚,他竟不知道自己是离开了两年还是两天。 幸而庭院中洒扫的宫女内侍他都不认得了,要不然他真的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两年前。 贺恂在他身后静静地跟着,他分外忐忑:“你开心吗?” 姜冕没说话,他轻车熟路地往寝房走去,雕花八步床上摆着两只枕头,两床被子,被子的花色已经有些旧了,姜冕认得出,那是他两年前用过的。 他不动声色地掀起一角被子:“我不喜欢旧被子,换了。” 贺恂心中失望,但他恐怕惹了姜冕不快,连忙吩咐人去办。 姜冕又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突然嗤笑:“贺恂,这些年你就是这么骗自己的吗?” 第104章 贺恂眼神受伤:“我以为你死了。” 姜冕闻言一愣,他再度审视起屋里的摆设来。 贺恂以为他死了,也就是说这两年来贺恂生活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在缅怀着他。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情感,明知道爱人已经逝去,却依旧生活在逝者的阴影中不肯走出来。 “你在折磨你自己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姜冕问。 “阿冕你知道吗,我一度认为失去你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贺恂抬眸,目光深深,“所以我尽力受着,还好现在我找回了你,要不然我……” 姜冕打断了他的话:“贺恂,我有点累了。” 贺恂立即安静下来,他双拳紧握后又松开,“那你睡吧。” 姜冕躺在床上,听着贺恂开门离去的声音,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在这张自己睡了二十年的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只想着贺恂所说得“惩罚”。 在以往两年的漫漫长夜中,贺恂是否也像今日的他一样辗转难眠? 重回到京城的姜冕不仅没有用晚膳,还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他睡前自嘲般的想:如今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睡到自然醒了,毕竟他不再是太子,也不用再去操心朝堂上那些大小事宜了。 姜冕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 他揉了揉眼睛,问彩明:“你在这还适应吗?” 彩明不想让姜冕担心:“奴婢在这里伺候您十几年了,怎么会不适应呢?” 姜冕点头,他起床简单打扮了一下,他想去永乐王府。 自从那日他匆匆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就被秘密送往苏州,到头来都没来得及以儿子的身份去见永乐王夫妇一眼。 虽说这些年他在苏州也接受了不少父母的好意,可他到底是为自己不能尽孝难过的。 带到姜冕收拾妥帖,准备出门之际却被门口的重兵吓了一跳。 只见东宫门口站了一圈身穿重甲的士兵,戒备比皇宫还要森严。 姜冕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他找到其中一个领头的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显然是贺恂的心腹,他颇为油盐不进:“姜公子,陛下说了,让我等在此把守。” 姜冕没再追问,只想离开。 不料他又被守卫拦下。 这下姜冕实在是受不了了,忍不住发作:“贺恂不让我出去?” 那领头的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听见姜冕直呼今上的名讳也没什么反应,依旧一板一眼的说:“陛下吩咐了,只要您不踏出东宫,其余的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姜冕脸色更难看:“他是要囚禁我?” 那人不说话了,充当一个五感尽失的柱子。 姜冕气得拂袖而去,他向来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贺恂越不让他出去他越想离开这里。 于是姜冕在后院寻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脚尖轻点,跃至墙头。 他俯首看去,正好和墙下的甲兵大眼瞪小眼。 那甲兵年纪很小,他一见姜冕就有些慌乱。 幸好姜冕在他喊人来之前又退了回去,这才避免了一场混乱。 姜冕悻悻地回到房中,闷闷不乐地坐在了桌前。 彩明见他回来,也猜到几分,刚想上前宽慰几句,却听到姜冕说: “去找贺恂来。” 贺恂自从昨日离开东宫就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直到天快亮时才去眯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更是去找高太后掰扯一通,拒绝了高家的女儿。 他本想去东宫找姜冕的,可不知为何又心生惧意,他还是怕姜冕难过。 直到来人通报说东宫那位贵人想要见他,他才忙不迭地往东宫赶去。 姜冕一见到贺恂也不客气,他劈头盖脸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我囚禁于此吗?” 贺恂没反驳,他说:“抱歉。” 姜冕惊讶于贺恂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他索性站起身:“贺恂,你应该很了解我吧,你知道我最讨厌这样失控的场面。” 贺恂低头不言。 “所以你决心要把我管在这里了?”姜冕又问。 “阿冕,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贺恂可怜兮兮地说。 姜冕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他拿起手边的茶盏掷向贺恂,茶盏在贺恂脚边碎成零丁锋利的瓷片,发出巨大的响声。 贺恂不进反退,他走上前来,低头看着姜冕,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姜冕倔强地回望过去,随后又走到多宝阁前,把最中央的那只木雕取了下来。 “愿为丝萝托乔木,”姜冕冷笑连连,“真令人作呕!” 说罢,他双手用力一掰,乔木木雕应声断为两节,粗糙的木刺划伤了姜冕的手指,但他丝毫不觉得痛。 贺恂瞠目欲裂:“阿冕,你就这么狠心吗” “怎么,贺恂,你这就受不了了”姜冕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贺恂,可他心里也十分难受。 第六十五章 原66章,发错,看作者有... 愿为丝萝托乔木。 姜冕还记得当时贺恂将这木雕送给自己时那羞赧又期待的眼神。 那时候正是两人最情浓时刻,姜冕也想好了要做贺恂一辈子的“乔木”,他本是要尽自己所能保护贺恂一辈子的。 纵使他们的爱情不为世人所容,也不被父母亲祝福,他为贺恂挡住所有风雨。 第105章 可等到事情真相大白那一天,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身为挡箭牌的狸猫费尽心机去保护太子? 实在是可笑。 贺恂似乎真的伤心了,距离那日两人吵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眼见秋狝的日子都快到了。 姜冕本应该高兴,贺恂不来他多少可以轻松一些,可不知怎么他这几天越来越不安心。 彩明看出了姜冕的忧心忡忡,她问:“公子,奴婢去请陛下来吧?” 姜冕不满:“请他做什么,我一个乐得清静。” 彩明不说话了,说实话她也有些埋怨贺恂。 贺恂费尽心机地把自家公子胁迫来京城,如今又不见踪影了,真是讨人嫌。 贺恂此时也不好过,他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看得沈遇心惊肉跳。 沈遇说:“陛下少喝点。” 贺恂不搭理他,又饮下一杯。 沈遇看了看天色说:“我得回家了,天这么黑公主该害怕了。” 贺恂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嗤笑一声,抬眼看向沈遇:“公主愿意搭理你了?” “……” 沈遇无言,暗地里恨不得把牙咬碎。 他很快就回击道:“至少我还敢回家。” 贺恂被戳到了痛处,他冷眼:“你说我不敢去东宫?” “我可没说,”沈遇耸肩,继续拱火,“你这一个月不去看他是为什么?是不想吗?” 贺恂一拍桌,脸色被酒气蒸得通红:“我今日就回去。” 沈遇才懒得管他到底回不回去,他只想赶紧回公主府。 于是沈将军又说:“是吗?现在就去你敢不敢?” 伤心的时候或许更容易醉,贺恂感到有些头晕,他站起身来高喊道:“备车,去东宫!” 沈遇对着他的背影行礼恭送,直到贺恂消失在门口,他才站起身来忙不迭往公主府赶。 贺恂到了东宫时酒劲完全上来了,他畅通无阻地来到姜冕的寝房面前,迟疑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姜冕正靠着床头看书,他随口道:“请进。” 贺恂推门而入,直勾勾地看着床榻上的姜冕。 姜冕没想到来人是贺恂,他下意识直起身子,语气不善:“贺恂,你怎么……” 贺恂却有些恍惚了,他抱住姜冕,死死地把人压在身下。 姜冕闻到贺恂身上的酒气,难免有些心慌,他想推开贺恂,可后者力气很大,让他根本推不开。 贺恂脸颊滚烫,他凭着本能把脸埋在姜冕的颈间,他眼睛湿润,这种安心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姜冕不想和一个醉鬼纠缠,他刚想骂醒贺恂,却听到后者模糊地说: “殿下,你真的回来了吗?” 姜冕身形一震,他最终还是没能推开贺恂。 他轻叹一声,并没有给贺恂什么回应。 贺恂却很执拗:“殿下对不起,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姜冕轻声道:“起来吧。” 贺恂不为所动。 姜冕又说:“贺恂,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其实姜冕不指望这个醉鬼能记得多年前一个无关痛痒的誓言,谁料贺恂竟然抬起头来,认真的回答道:“我记得。” “现在还算数吗?”姜冕眼睛也湿漉漉的。 贺恂点头:“算数。” “放过我吧,咱们就当没有认识过。”姜冕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贺恂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愤怒如同野火一般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很不清醒。 他如此努力的想要修复这段关系,到头来却换来姜冕这样的一个愿望。 他闭了闭眼睛:“不要离开我身边,别的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 姜冕顿了一下,道:“我别无所求。” 贺恂心如刀绞,他握着姜冕的手腕,字字泣血:“你就这么想逃离我吗?” 姜冕别过头,算是默认。 贺恂深吸一口气,他把姜冕的双手压在其头顶上,重重的吻了上去。 姜冕平生第一次想要躲开贺恂的吻,可他无论如何都是躲不开的。 贺恂眸色沉沉,他觉得他要控制不住体内的那只野兽了。 这么多天的隐忍、这么多时日对爱人可望不可求的欲望,终于在这个醉酒的夜晚爆发了。 他动作粗鲁,而姜冕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讨饶。 两人静默无声,烛火噼啪跳动,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映在纸窗上。 姜冕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奋力仰着脖子,细汗在他额上颈上渗出。 贺恂眼睛赤红,死死盯着身下的人,似乎下一秒这人就要从自己身边逃走,从此在人间蒸发一样。 他抖了一下,随即趴在姜冕身上,声音中带了哭腔:“殿下,求你救救我吧……” 姜冕的胸膛上下欺负着,两人的皮肤隔着黏腻的汗水粘连在一起。 真是可笑,贺恂竟然向他求救。那他又该向谁求救呢? 贺恂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大早就溜之大吉了。 姜冕浑身酸软,昨夜那场情事粗暴激烈,贺恂像是一头失了神志的野兽,口中只喃喃呼唤他为“殿下”。 可笑,他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 用罢午膳,姜冕有了些力气,想着闲来无事倒不如去写写字。 第107章 贺恂见办妥了此事,连早朝也顾不得上了,忙不迭跑去东宫邀功。 可惜姜冕还没醒,他只能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等着。 姜冕一觉醒来就听见彩明说贺恂在门口等着他。 他抿唇,之前贺恂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就时常早早来东宫候着。当时姜冕只以为贺恂是要早早的来催自己读书,现在想来,估计是贺恂想一大早就见到自己吧。 贺恂听见他醒了,小心翼翼地蹭到他面前。 姜冕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明明贺恂才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却偏偏对自己一个闲散人毕恭毕敬。 贺恂期待的看着他:“姜映月午后就来。” 姜冕“嗯”了一声,穿罢衣服,问:“你不去上早朝?” “忘记了,我只想见你。”贺恂实话实说。 姜冕可没当妖妃的觉悟,他说:“别,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贺恂垂头丧气:“那我现在去吧。” “现在就是‘午朝’了,”姜冕看了一眼天色,又说,“吃点东西吧。” 贺恂欣喜若狂,他其实已经忘了自己那日醉酒具体说过什么了,但现在看来他估计也说了不少有用的话,要不然姜冕的态度怎么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膳桌上的东西显然都是姜冕喜欢吃的,他尝了几口,突然问:“这还是原先那位大师傅做的吧?” 贺恂点头:“你喜欢吃他做的菜,我就一直留着他。” 姜冕垂眸,道:“舜宜现在身为太子,理应住在这里才是。” 贺恂默默不语,他心底还是有些不愿意的。 姜冕不多说,两人吃完了自重逢来第一顿和平的饭。 眼见姜映月就要来了,贺恂与她不熟,更不想留在这里讨人嫌,便主动说要去宫里看折子。 姜冕自然没留他,虽说他是准备给贺恂一个机会,但现在看着贺恂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多少还是有点碍眼。 姜映月今天一早才知道姜冕还活着,她又惊又喜,为了来见哥哥特地在府中打扮了一个多时辰。 但她没想到姜冕还住在东宫,她甚至还在东宫门口遇见了贺恂。 有关姜冕和贺恂的事情姜映月也知道一些,她只知道两人之间闹的不愉快,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这对半路相认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在东宫门前无言对视。 最终还是姜映月率先行礼道:“皇兄万安。” 贺恂微微颔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姜映月了,后者和他印象中那个骄纵刁蛮的公主差了很多。 姜映月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了姜冕的房门,房间的熏香依旧是姜冕原先喜欢的味道。 她望着东宫与两年前无异的陈设竟然也觉得恍惚,她抬步进去,就见姜冕靠在床边的软榻上读书。 姜冕听到开门声的那一刻眼眶就湿润了,他抬起头,看向阔别已久的妹妹。 他站起身来,走到姜映月面前,略显无措地捉住对方的手。 姜映月脸色憔悴,就算是涂了胭脂也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她也瘦了些,除了身怀六甲的肚腹彭隆之外,别的地方都没什么肉。 姜冕心疼至极,他说:“月儿,对不起,都怪哥哥无能,你受苦了。” 姜映月见到最宠爱自己的哥哥,一腔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她扑进姜冕怀中,哽咽道:“哥哥,他们都说你死了。” 姜冕心疼的抱住妹妹,他轻抚着姜映月的发顶:“月儿,哥哥回来了。” 兄妹俩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对坐着说话。 姜冕瞥了一眼姜映月的肚子:“月儿,你这是几个月了。” 姜映月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却并不见要为人母的喜悦。 “六个月了,大概年底就要生了。” 姜冕看出了妹妹的惆怅:“你……过得好吗” 姜映月愣了一下,她望着姜冕,缓缓道:“不好。” “沈遇欺负你?”姜冕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姜映月摇头:“他对我很好,可是我……过得不好。” “哥哥,你知道吗,咱们都被贺恂骗了,”姜映月激动起来,她握住姜冕的手,“他早就和沈遇串通好了,无论是咱们计划夺沈遇的兵权还是老五起兵造反,他都知道的!” 姜冕哪能不知道,就算贺恂从未和他明说过这些事,他也早就猜到了。 姜映月垂眸,继续道:“我还记得,逼宫的那一日老五把公主府团团围住,我带了几个亲兵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沈遇却找不到了。” 在姜映月的讲述中,姜冕终于凑齐了逼宫那一晚整件事情的最后一片拼图。 沈遇在老五一进城的时候就策马去了城外清湖北边的树林里,那里有他养的私兵,这些兵多都是沈遇在西北带来的,原来在上交兵权那一日沈遇就把他们藏匿了起来。 就在姜冕洋洋得意以为得到了沈遇所有兵权的时候,沈遇整借着钓鱼的借口在清湖练兵。 在姜冕假死后,沈遇临危受命护送姜冕去苏州,在此之前他却偷偷回了公主府。 那时候天已经有些亮光了,姜映月一夜未眠,除了叛军她只等来了两个人。 她等来的第一个人是家住在离公主府两条街远的李桁,李桁不顾自身安危,带了李家仅有的几个家丁前来护驾。 第108章 他说,公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朝叛军进城,愿誓死护公主安全。 第二个人就是沈遇。 沈遇一身甲胄,浑身浴血,他踏着曦光而来,宛若天神降世。 姜映月却以为是叛军临门,在被迫打开门后才发现门外的人竟然是自己失踪一天的丈夫。 公主聪颖,见沈遇如此境况也猜出了几分。 她问:“你投了老五?” 沈遇摇头,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姜映月。 姜映月踉跄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你筹谋好的?” 沈遇没说话,算是默认。 姜映月笑了一下,她站起身来,尽量维持出公主荣光,她说:“不愧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果真好谋略,本宫甘拜下风。” 沈遇身形一震,他颤抖着问:“公主,这些年来,你对微臣......可有半点真心?” 姜映月微微颔首,一如往常矜贵,她缓缓开口:“从未。” 沈遇呼吸一滞,他艰难开口:“当年公主请求先皇赐婚时那样情深炙热,难道也是假的么?公主难道这么多年来同臣同床共枕也没有一次心动过么?” “本宫身为公主,必然是身不由己的,沈将军,”姜映月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沈遇落在灰蒙蒙的天边,“本宫算错一步,已是全盘皆输,可见这情字是最害人的。” 说罢,她转身欲走,不料却被沈遇抓住了手腕。 “所以公主还是动了心了!” 姜映月甩开沈遇的手,她眸中氤氲了湖光,但很快又趋于平静:“真心这东西是最不重要的,将军请回吧。” 这一次她不再给沈遇反应的机会,立即快步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沈遇心如刀绞,他上前一步,似是呢喃:“我要去苏州了。” 姜映月闻言,脚步一顿,可终究是没有回头。 …… “所以,你同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姜冕心疼地握住了妹妹的手。 姜映月眼神放空了些,她抿唇:“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相敬如宾,但我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姜冕垂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窝处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月儿,是为兄对不起你,假若当初就知道今日情景,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嫁给沈遇的。” 姜映月淡然一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假如。 她说:“哥哥,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姜冕抿唇:“还不错,除了不太自由以外他倒没有苛待我。” 姜映月的目光落在姜冕脖颈上的吻痕上,“哥哥,你若是有委屈就向我说吧。” 姜冕摇头,他却有很多委屈,可现在却说不出来了。 他与贺恂之间爱也好恨也罢,其中丝丝缕缕难以说明,倒不如一直糊涂下去,两人还都能喘息的余地。 姜映月却以为是他有苦难言。 她上前些,轻抚着姜冕的脖颈:“兄长,你受苦了。” 姜冕心中一惊,他知道姜映月误会了贺恂。 他捉住妹妹的手,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月儿,他确实负我许多,但我确实也还……爱他。” 姜映月闻言一愣,心中更加酸涩。 到底是怎样深沉一份爱,能让她这位向来高傲金贵的兄长低头。 她知道,纵使姜冕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其骨子里仍留着皇家血脉的傲气。 贺恂给了他这么多委屈,可他却依旧愿意留在这里做贺恂的笼中鸟。 “月儿,”姜冕轻叹一声,他似笑非笑,“爱这个东西说不清楚,一旦爱上就非他不可,一旦爱上就算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他轻抚着妹妹的脸颊,眼中闪烁着泪光:“月儿啊,你可明白?” 姜映月似是懵懂的点头,两行清泪送她脸颊留下,她心中无比酸涩,情绪百回。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饱饱们,如果你们没看到我的作者有话买重了的话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我给你们多发阅读币!! 第六十七章 坏了,我成红颜祸水了 姜映月在东宫用了晚饭才出来,沈遇早就在东宫门口候着了。 或许是孕期体弱的缘故,姜映月总是怕冷,她紧了紧毛领,湿润的眼睛看向沈遇。 沈遇这些年在公主面前一直小心翼翼,他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件事办得不好让他们夫妻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两两对望,除了瑟瑟的秋风再无别的声响。 姜映月走到沈遇面前问他:“当年本宫求父皇赐婚,你可记得?” 沈遇点头,他当然记得。 那年姜映月说喜欢他要嫁给他,红色的裙摆拂过他的手背,在他心底掀起一片涟漪。 “本宫拆散了与你青梅竹马的李三姑娘,你恨透了本宫吧?” 沈遇摇头,他从未恨过姜映月。 倒是李清柔在知道自己恨错了人之后懊悔至极,她曾在贺恂登基后亲自上门跟姜映月请罪。 姜映月不与她多计较,她却颇有骨气,第二天就削发上山做姑子去,说是要一生青灯古佛,终日为公主祈福诵经。 姜映月别过头,沈遇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她说:“两年前,你问本宫有没有心动过,本宫当时回答过你。” 沈遇心下一凛,紧张地看向姜映月。 第109章 “如今本宫要给你一个回答,”她轻叹一声,“咱们一起打猎时,你在河边洗兔子,本宫心动过;你送给本宫小狐狸时,本宫也心动过;你为本宫买酥饼时,本宫也心动过。” “只不过现在小狐狸死了,本宫也不会再为你心动了,”姜映月深吸一口气,“沈遇,咱们和离吧。” 沈遇没想到自己等了两年竟然只等来这么一个答案,这与他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 他下意识急切回绝道:“不成!” 姜映月没说什么,就好像她早就料到如此一般,她默默转身,越过沈遇想要上车。 沈遇却一把拉住了姜映月的胳膊,眼睛赤红:“公主,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姜映月悲凉地望着他,刚想说话却感觉喉头一甜,她呕出一口血来,眼睛一花,身子就软了下去。 姜冕听到妹妹在东宫门口晕了过去,一下子就弹坐起来。 当他冲到门口时,沈遇已经把姜映月带走了。 他抬脚就想追出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姜冕急火攻心,哪还管得这么多,他捶晕了几个守卫,不等人反应就追出去了。 领头的卫兵扶额,向属下道:“还不赶紧去禀报陛下!” 贺恂得知消息的时候姜冕已经闯进了公主府。 就像多年前公主被奸人所害中毒的那一夜一样,公主府中人仰马翻,沈遇不顾劝阻执意待在姜映月身边。 姜冕站在院中,看见宫女们一盆血水一盆血水的端出来,慌乱无比。 情急之下他扯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宫女,厉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那宫女见他气度不凡,连忙回答道:“公主气急攻心,听太医说恐怕要小产呢!” 姜冕顿觉头晕目眩,他道:“叫沈遇来。” 沈遇第一次没给姜冕面子,直到贺恂来了,沈遇依旧没有出现。 贺恂见姜冕脸色苍白,在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上前宽慰:“你莫要担心,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这了。” 姜冕喝了一杯茶,眉头紧锁:“沈遇他到底给月儿说了什么?” 贺恂略有些心虚,毕竟公主驸马感情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他在心底有意偏袒沈遇,一直以来对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冕冷静了些,也回过味来,他兴师问罪:“你和沈遇关系这么好,对他的事多少也了解点吧?” 贺恂实话实说:“了解的不多。” 姜冕审视着贺恂,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太医出来通报说公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孩子保不住了。 不知怎的,姜冕松了口气,孩子没了就没了吧,只要月儿没事就好。 不一会儿,沈遇也从里面出来了,他神情疲惫,眼下乌青。 姜冕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冷声问:“你对月儿做了什么?她方才走时还好好的。” 沈遇看了一眼姜冕,并不回话。 贺恂装若无意的敲了一下桌子:“你们可是发生口角了?” “不曾……发生口角,”沈遇顿了一下,看向姜冕的眼神有些戒备,“不知道姜公子跟公主说了什么?竟然刺激到了公主。” 姜冕没想到沈遇此人如此厚颜无耻,他道:“沈将军惯会泼脏水,你的事情月儿跟本宫说了不少,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合适。” 沈遇咬牙:“姜公子,我与公主合不合适还轮不到你说话吧?再说,当年不正是你把公主送到我身边的吗?” 姜冕尚不知沈遇还有此等伶牙俐齿的时候,他不想和这无耻之徒多缠,索性站起身来去看看姜映月。 姜映月静静地睡在一团锦被中,她小脸儿苍白,颇为惹人怜爱。 姜冕轻抚着姜映月的脸颊,沈遇方才说的话在他心头萦绕不休。 沈遇说得对,若是没有他这个没用的哥哥,姜映月也不必受这么多苦。 她是先皇最喜爱的小女儿,大可选一个老实爱她的勋贵做驸马。 姜映月似是感受到了哥哥的伤心,她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冕惊喜道:“月儿,你醒了?” 姜映月喉头干涩,她抓住姜冕的手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哥哥,我想同他和离。” 姜冕一怔,原来妹妹的婚姻已经到了如此不可挽回的境地了吗。 “月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姜冕紧张的问。 姜映月摇头:“哥哥,他对我很好,我只是……不爱他了。” 她继续说:“我听你说了许多,才恍然你是因为还爱着贺恂才甘心继续留在这里的,可我已经不爱他了,我不能就这样蹉跎我这一生。” 姜冕握着她的手,坚定点头:“你说的好,我们月儿长大了。” 贺恂是在沈遇口中听到有关和离这件事情的。 沈遇眉头紧锁,分析道:“我是先皇指给公主的驸马,只要陛下你不同意,我们是不能和离的。” 贺恂淡淡点头:“这还不容易。” 沈遇似是松了一口气,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贺恂,”姜冕此时正从卧房里出来,他侧着身叫贺恂,“走吧。” 贺恂顿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全然忘了沈遇还在原地苦恼着。 沈遇见他那怂样,心又凉了半截,要是姜冕也支持和离的话,那他还能和公主继续下去吗。 第110章 贺恂颠颠儿地到了姜冕面前,讨好的问:“月儿没事了吧?” 姜冕没搭理他:“走吧,回去。” 贺恂愣了一下:“回哪去?” “东宫。”姜冕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话,率先走了出去。 贺恂的心立即热络起来,他追了上去,笑得很开心。 姜冕蹭着皇帝的马车到了东宫,他看着门口的守卫,问:“这些人还不撤了?” 贺恂愣了一下,连忙道:“马上就撤了。” 姜冕点头,又说:“我明天要去永乐王府。” 贺恂点头:“好,要不要我替你备些什么礼物?” 姜冕用不着他献殷勤,他说:“月儿说要和离。” 贺恂抿唇,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他和姜冕的关系刚刚换和一些,按理说他不该拒绝,可是沈遇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也不能对沈遇的诉求置之不理。 姜冕看透了他的心思,幸好和离此事急不得,需等到姜映月身体好些了再徐徐图之。 贺恂见他不说话,问:“今天吓着你了吧?” 姜冕靠着椅背,定定的望着他。 贺恂神色谦卑虔诚,他想伸手去摸摸姜冕的脸,却被后者挡住了。 姜冕眯眼:“你又没睡好吗?折子是改不完的,如今也算的上是清平盛世,你何苦这么拼命” 贺恂对于老婆的关心十分开心,他抿唇:“我做一个好帝王,你才会开心吧?” 姜冕挑眉:“你要是英年早逝,我恐怕不会开心。” 贺恂笑得眉眼弯弯:“阿冕,你心疼我了?” 姜冕站起身,向床榻边走去,“我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 贺恂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他跟着姜冕走进了卧房,在床铺旁边不远不近的站着。 姜冕也好像没看见他一般,照常脱去外衣,上床缩进被子里。 贺恂后头滚动,他行至床前,跪在姜冕旁边,眼神渴望。 姜冕却有意逗弄他,“你要非在这里就睡旁边的软榻吧。” 贺恂看了一眼那张只有一臂宽的软榻,还想得寸进尺:“阿冕,我……” “不愿意就回宫睡去。” 姜冕一句话浇灭了贺恂搂着老婆睡觉的幻想,他只好叫人送来一床厚被,在软榻上睡下了。 让姜冕没想到的是,他一觉醒来,贺恂还在那软榻上蜷缩着睡着。 他毫不留情地叫醒贺恂:“你怎么没去上早朝?” 贺恂揉揉眼睛:“今日休沐。” 好吧,今日休沐。 幸好今日休沐,要不然姜冕又成了“妖妃”了。 收拾妥帖,姜冕带着彩明准备去永乐王府。 贺恂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着姜冕,美名其曰他身为永乐王府的养子也该去看看养父母了。 姜冕哪敢对这大孝子多说什么,只好带着他一同去了。 【作者有话说】:嗯,怎么回事,摘掉甲片打字感觉好别扭 第六十八章 和离?! 永乐王夫妇早就听闻姜冕今日会到,但他们没想到贺恂也回来。 姜冕看出有贺恂在大家都很拘谨,索性吩咐道:“你去后面自己转转,怀念怀念你的童年。” 贺恂乖顺地离开了,这一番操作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刚和儿子相认的永乐王妃忍不住抓住姜冕的手,担忧道:“你不该这样说,他可是当今圣上啊。” 姜冕微笑着安抚母亲:“无妨,他不会计较的。” 永乐王妃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她道:“我儿,常言道色衰而爱驰,他现在虽然爱护你,可日后……” “母亲,”姜冕抿唇,“我不是他的后妃,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也只能恨自己看错了人。” “可是我儿,你受了那么多苦,为何还要回到这京城来?” “母亲,儿子不孝,无法不爱他。”姜冕轻叹一句,似乎是在叹自己的无能。 永乐王妃留下泪来,她总觉得亏欠儿子许多,如今更是心疼。 众人用罢午膳,姜冕要跟着永乐王妃上山祈福。 贺恂自然跟着,他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姜冕黏在一起。 永乐王妃这几年在见山寺供了不少香油莲灯,寺里面的和尚们多少都认识她。 有几个小僧上来同她打招呼,在看到她身旁的姜冕时都有些诧异。 姜冕身份特殊,永乐王妃也不便说什么,只能笑着含糊过去。 倒是见山寺的主持认出了他们。 大和尚的目光不含一丝恶意,只淡淡的扫过姜冕和贺恂。 他朝着众人道:“陛下与王妃一同进香?” 贺恂坦荡道:“孤陪王妃来。” 虽说对外宣称新帝仁孝,永乐王妃也是贺恂名义上的养母,却也实在到不了帝王陪外命妇上香的地步。 大和尚看破不说破,他微笑,请众人进去。 姜冕陪着母亲供了些瓜果香烛,一转头就看见贺恂跪在蒲团上,正虔诚的参拜。 他微微挑眉,待到贺恂拜完,问:“你不说你从不信这些?” 贺恂看他一眼,笑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常来拜。” 姜冕抿唇,他没说话。 永乐王妃喜欢见山寺的斋饭,姜冕虽不喜斋饭,却格外珍惜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 贺恂破了例,非要和王妃一桌用膳。 第112章 朝堂上一时间众说纷纭,朝臣们都对此颇有微词。 贺恂每日为了应付这些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幸好姜冕深居东宫,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楚。 眼见着到了秋狝的日子,贺恂亦对姜冕发出了邀请。 姜冕却回绝了:“我身份特殊,师出无名,还是不去了。” 贺恂却不想姜冕如此,他道:“你最爱骑射,合该和我一同去快活快活。” 姜冕依旧摇头。 贺恂抿唇,问道:“若是我求你呢?” 姜冕一怔,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贺恂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姜冕来京之后心情始终压抑,或许让他出去跑跑马会好一些。 朝中不少人都认识姜冕,姜冕为了不引起轰动特地穿上了金吾卫的衣服,低调地混在队伍里面。 正如其所料,人们对一个金吾卫的关注度很低,这让他平安的来到了营地。 刚到了营地,贺恂就以贴身保护之名把他拉进了帷帐。 贺恂给他递上一杯茶:“辛苦你了。” 姜冕摘下重重的头盔,只喝茶,不说话。 贺恂有意讨好他:“一会儿的仪式很无聊,你若不想去就待在这里吧。” 姜冕却说:“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反正我也有些时候没看过秋狩了。” 贺恂点头,姜冕想要干什么他都是依的。 秋狝的仪式一如既往无聊繁杂,姜冕站在金吾卫之首,总是打哈欠。 他无聊的朝高台上看去,不料却和高若雪看了个对眼。 高若雪自从一开始就看见姜冕了。 她不是不知道贺恂把姜冕带来了京城,她早就知道,只是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没想到贺恂竟然对此人的存在一点都不加掩饰,眼见就要酿成大祸了。 待到贺恂讲完那些场面话,高若雪突然朝台下招了招手。 此时一个妙龄少女走了上去,略显羞涩的站在了高若雪身边。 【作者有话说】:贺恂:对不住了兄弟,人各有妻,你要是有老婆我就得没老婆,所以你得和离! 沈遇:……服了你这个老六。 第六十九章 为爱跳崖2.0 姜冕眯了眯眼睛,握着刀柄的手不由抓紧了些。 贺恂顿感不妙,他刚想阻止,可高太后还是说出了口: “皇帝,这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名叫王姝,她同哀家说倾慕你,想要与你一同秋狩呢。” 贺恂下意识地看向了台下的姜冕,却发现后者没有任何表情。 他抿唇,道:“骑射辛苦,王姑娘娇贵,还是算了。” 王姝不说话,表情却放松了些,看来她也不想跟着一群男人在烈日下跑马。 高若雪却不依不饶:“你等等她便是。” “孤身为帝王,在秋狩中李颖一马当先为众臣表率,怎么能因为一个姑娘家坏了规矩?”贺恂皱起眉,他有些不高兴了。 高若雪叹气:“皇帝,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吗?” 贺恂撇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宣布众人列队,秋狩正式开始。 姜冕虽然听不到高台上的声音,却看得清贺恂的表情。 他自然看出天家母子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他跟着金吾卫的队伍准备上马,不料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姜冕回眸,发现来人竟然是一位熟人。 他面无表情:“玉柳姑姑,可有什么事?” 玉柳也算是从小看着姜冕长大的,她望着眼前冷淡的青年,心中亦是感慨万分。 她说:“公子,太后相召。” 姜冕挑眉:“什么意思?” 玉柳低眉,她素来知道这位爷的脾气的。 她道:“不为别的,只为叙旧。” 姜冕看了一眼前面被众人簇拥着的贺恂,他道:“走吧。” 高若雪全然没有想到她和姜冕还有再次重逢的时候。 她见姜冕进来,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可在和姜冕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又觉得十分无措。 姜冕看向这个自己叫了二十年“母后”的女人,也觉得无比陌生。 他本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高若雪的。 比如为什么要选他做棋子、为什么要让他的人生变成一场可笑的骗局以及到底有没有真心的爱过他? 可真到了两人能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他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高若雪整理好情绪,率先开口:“你也知道,贺恂是皇帝,他必须要有皇后后妃,这样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姜冕说:“太后这话应该去对他说,毕竟我又不能替他开枝散叶。” 高若雪脸色变了变,她说:“哀家允许你在他身边,但你也不要太过善妒……” “太后娘娘,你真是有些太可笑了,”姜冕打断了高若雪的话,他冷眼看向对方,“是你儿子一直缠着我,他拿我的亲朋好友威胁我回京,这些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高若雪哪能不知道,她就是猜也能猜到。 姜冕继续道:“若你真能说服他放弃我,我还要谢谢你呢。” 高若雪表情微妙,她当然无法说服贺恂。 姜冕不想再同她过多纠缠,他本来想问问高若雪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点舐犊之情的,可现在想来也不必问了。 第113章 高若雪对他有爱如何,无情又如何,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姜冕骑马赶上贺恂的时候,后者已经猎杀了一头雄鹿。 贺恂见到姜冕,连忙贴上来:“阿冕,你去哪了,我找你好久。” 姜冕答非所问:“你只猎了一头鹿?” 贺恂笑道:“我的骑射向来不如你的。” 说罢他又嘱咐众人散去,他和姜冕单独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姜冕其实没想打猎,他早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 只是这样出来走走也很让人舒心。 贺恂听到前面有水声,便提议:“咱们去河边休息休息吧?” 姜冕点头,他正需要大自然的美景来治愈一下心灵。 两人走近了,却发现根本不是河水,而是一壁悬崖,悬崖下面滚着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流中怪石嶙峋,水质倒是很清澈。 姜冕见状也不强求,他抿唇:“既然如此,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贺恂刚应了声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 很快一对人马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人名叫高桥,按照备份贺恂理应叫他一声舅舅,目前官至丞相。 高桥看见两人待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好像他本就知道两人会单独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向贺恂行了礼,又笑眯眯地看向了姜冕:“姜公子,好久不见。” 姜冕对高桥没什么好印象,当年高家虽说是太子一党,可在背地里却对他这个假太子十分冷漠。 “国舅爷,”姜冕冷哼,“您如今官至高位,得愿以偿啊。” 高桥笑呵呵的阴阳回去:“比起姜公子在京城搅起的风浪,下官这点本领又算什么呢?” 贺恂脸色一边,喝道:“住嘴!” 姜冕凝眸,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公子还不知道吗?”高桥眼底涌起几分冷漠,“满朝文武皆知你深居东宫、左右圣心,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啊!” 姜冕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喜欢这种被看作他人附庸的感觉。 贺恂心里暗道大事不妙,他看到姜冕脸色骤变,连忙道:“阿冕……” 可姜冕却没有让他多说,只是问:“他说的都是真的?” 贺恂不说话,高桥却回答道:“下官还没无聊到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姜冕心中有了定夺,他亦觉得羞愤难当。 贺恂恨高桥多言,再也顾不得什么国舅不国舅,冷声道:“高桥,你有些得寸进尺了!” 高桥对年轻帝王的怒火丝毫不怕,他朝贺恂拱手:“陛下,如今您被狐媚子蒙蔽,微臣奉太后旨意前来处理此事。” “是吗,孤还真有点不清楚这天下是孤的天下还是你们高家的天下了。” 高桥道貌岸然道:“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只是这君侧不清,天下也难定。” 姜冕这才知道原来贺恂也并不能随心所欲,高家当年是如何制衡他的,如今就是如何制衡贺恂的。 于是姜冕问:“那么请问国舅爷想要如何处理我这个……‘狐媚子’呢?” 高桥笑了两声:“若是姜公子配合,那下官必然会给您留个全尸,若是您不配合,那……就别怪下官不念旧情了。” 贺恂挡在了姜冕面前,他怒目圆瞪,喝道:“你大胆!” 高桥见姜冕没什么反应,索性冷笑一声:“看来姜公子这是不愿意了?” 姜冕自然不愿意,他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自然知道生命的宝贵。就算他不再爱贺恂,他也还有高堂亲朋,他不会再轻易赴死了。 高桥一抬手,跟在他身后的甲兵都举起了弓箭对准了姜冕。 贺恂眦目欲裂:“高桥,你疯了!你敢伤他孤必要诛你九族!” 高桥假惺惺道:“陛下,臣这是替您扫除奸佞!” 说罢他便下令放箭。 贺恂想要扑上去替姜冕挡箭,可高桥手下的人放箭角度极其刁钻,让他没办法第一时间替姜冕挡住箭矢。 姜冕瞥了一眼悬崖下湍急的溪流,当机立断跳下马去,一侧身便跃下了悬崖。 高桥没想到姜冕竟然这么决绝,他刚想带人下去查看,就看见另一条黑影跟着姜冕跳了下去。 他定睛一看,吓得脸都青了:“陛下!” 姜冕跃入湍急的溪流中,纵使他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去还是被灌进鼻腔的冰凉河水呛得口鼻生疼。 他还没来得及挣出水面,就听见耳边炸起一声巨响。 他奋力探出头来,只见水面上膨出一个巨大的水花,接着贺恂湿漉漉的脸从水里面钻了出来。 贺恂急切地游向他,问道:“阿冕,你没事吧?” 一如当年一样,贺恂又一次紧跟着他跳下了悬崖。 这一刻姜冕心中无比酸涩,紧接着却又炸起了烟花。 贺恂的爱竟然也一如当年那般义无反顾。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两人,姜冕从滚滚浪涛中朝着贺恂伸出了手。 贺恂急忙向前游去,他抓住了姜冕的手,紧接着把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紧紧的抱着姜冕,冰冷的嘴唇紧贴着姜冕同样冰冷的脸颊,他喃喃自语:“我还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姜冕从水下环抱住贺恂的腰,他道:“这次,你可不要再辜负我了!” 第114章 贺恂心中一动,他终于取得了姜冕真正的原谅。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强劲的水流拍向一块凸起的嶙峋怪石。 他瞪大了眼睛,连忙转身把姜冕护在了怀里。 姜冕转身间才看见那块石头,可他阻挡不及,只能拼尽全力拽着贺恂绕过去,不了贺恂还是被那锋利的石块划伤了手臂。 河水立即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淡淡的血腥味让姜冕的神经更加紧绷。 贺恂痛得闷哼一声,他反过来安慰姜冕:“不碍事的。” 姜冕没说话,他反抱住贺恂,拉着人逆流而上朝着岸边游去。 待到两人游到岸边皆是筋疲力尽。 此时天色渐暮,空气也渐渐冷了下来。 姜冕冻得哆嗦一下,他推了推身边的贺恂,道:“你没事吧?” 贺恂缓缓睁开眼睛,他抚摸着姜冕的脸,似梦似幻:“你说的都是真的” 姜冕脸红了些:“自然是真的。” 贺恂抿唇一笑,十分满意,爬起来找了些枯枝,做了一个简易的篝火。 姜冕暖和了一会,才发觉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现在正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他捋了捋头发里的水,顺手把上衣脱去,露出劲瘦白皙的上身。 贺恂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冕,浑身的血液先是一股脑的冲上太阳穴又一股脑地向下涌去。 【作者有话说】:嗯,就和好了,大概快完结了~下篇写个小甜饼! 第七十章 谁是娈童? 姜冕注意到了贺恂的目光,他轻笑一声,缓缓走到了贺恂面前。 贺恂抬起头看他,湿发沾在额头上让他更加性感。 姜冕捏起贺恂的下巴,他微微眯起眼睛,红润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神极具侵略性。 贺恂讨好的把头探了过去,他伸手揽住姜冕的腰身,把人拉进了些。 “你的衣服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 姜冕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蛊惑。 贺恂喉头滚动,他胡乱褪去自己的上衣,一下子把姜冕拉入自己怀里。 姜冕跌入贺恂怀中,感受着后者喷在自己耳后的滚烫鼻息。 篝火热烈的烧着,时不时噼啪作响。 光影忽明忽暗,两人身影交缠不休。 姜冕仰起脖子,他的视线模糊了,星月在他眼中似乎倒悬,耳边是哗哗水声,他抓紧了贺恂的手臂,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份感情的充实炙热。 月悬中空,姜冕靠着贺恂吃烤鱼。 不得不说贺恂确实是个野外生存的好手,就算是一片漆黑也能精准地在河里摸上两条鱼来。 姜冕说:“你这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嘛,怎么还没人来找我们?” 贺恂还沉浸在老婆失而复得的余韵里,他看了看上游方向,说:“或许咱们被冲得太远了,他们还没找过来。” 他话音刚落,姜冕就看到对岸悬崖上出现了点点火把。 他把吃了一半的烤鱼塞给贺恂,自己站起身来,看向了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的对岸。 悬崖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不多时便有人带队下来了。 来人竟不是高桥,而是沈遇。 自从和离之后沈遇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他面容疲倦,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默默地看了面前的两人一眼,没有任何询问,只说:“陛下请回吧。” 贺恂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姜冕的手,他点头:“走吧。” 姜冕感受着手上的触感心绪万千,他到底没有松开贺恂的手。 沈遇深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不由提醒道:“太后娘娘可是很担心陛下呢。” 贺恂拉着姜冕走在前面,他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娶任何人了,高若雪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他的底线。 既然做母亲的不顾儿子的感受,那么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必太顾及母亲了。 高若雪自从知道自己弟弟逼着姜冕跳崖,紧接着自己儿子也跟着跳下去之后就颇为不安。 她在自己的营帐里不住的踱步,还不忘数落着高桥。 “你未免太心急了,你不知道姜冕在恂儿心里是多么重要,你怎么能如此莽撞呢!” 高桥被姐姐说得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忍不住反驳道:“陛下现在被一个娈童迷得不务正业不说,甚至还公然顶撞您……” 高若雪却不高兴高桥叫姜冕“娈童”,她皱眉道:“那也不是你逼着他跳崖的理由!” 高桥也不高兴起来,他皱眉:“太后娘娘您怎么也帮着那娈童说话,难道您真忍心看着陛下因为此事受后世诟病吗!” 高若雪沉默了,她自然是不想的。 高桥见姐姐不说话,还以为后者是被自己说动了,他继续说:“姐姐虽然现在贵为太后,可到底还是咱们高家的女儿,理应多为高家考虑。” 太后说:“哀家已经为高家尽心尽力了!” 高桥却不这么认为:“姐姐若是真为家族着想,当时就该让大哥哥的女儿给陛下做后妃。” “恂儿不愿意,哀家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是陛下的亲娘,您要是执意让他娶了咱们高家的女儿,他又能说什么呢。” “恂儿已经让高家子弟都在朝堂上谋得好差事了,他也不算愧对哀家。” 高桥却重重的叹息一声,他说:“姐姐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咱们虽然在朝堂上无人能比,可这后宫若是没人给陛下吹吹枕边风,也是不好的呀。” 第115章 “想当年大姐姐薨逝后,祖父当机立断就送了姐姐你进宫做继后,正是因为姐姐你生下了陛下,陛下又当上了皇帝,咱们家才有如今的无上荣光啊!” 高若雪看着弟弟慷慨激昂的脸,心却凉透了。 她问:“当年送哀家进宫有谁问过哀家吗?哀家在你眼里也不过是稳固家族的一颗棋子吧!” 高桥被姐姐问得住了嘴,他脸色瞬间难看下去,很快就不再说什么了。 高若雪只觉得胸闷,她早就知道自己是高家的一个棋子,只是在弟弟口中亲耳听到此事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姐弟俩陷入了一种冷酷的沉默中。 正巧此时,贺恂已经简单包扎了伤口,正和姜冕候在营帐外面。 贺恂担忧地望着姜冕:“要不然你还是先别去了吧。” “为何不去,”姜冕笑了一下,“我拐走了太后娘娘的儿子,理应对她说声谢谢呢。” “好。”贺恂莞尔,心底却还是有些担心。 两人进了帐子里,最先看见的却是高桥充满敌意的目光。 姜冕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笑道:“国舅爷,我这人就是命大,让您白费心了。” 高桥脸色骤变,他冷哼:“姜公子真是伶牙俐齿。” 高若雪揉揉眉心,她不愿看自家弟弟和姜冕呛声。 “罢了,你们两人也受惊了,先坐吧。” 说罢,就有宫人为两人搬来两把椅子。 姜冕在心中暗道奇怪,高若雪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这么好。 高若雪的目光落在贺恂包着绷带的胳膊上,她关心道:“皇帝,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贺恂淡淡地应付。 高若雪感受到了儿子对自己的冷淡,她轻叹一声,却知道自己谁也怨不得。 若是二十年前她不把贺恂送走、若是两年前她不欺骗贺恂说姜冕死了、若是现在她能够坚定的站在儿子这边…… 可是哪里有这么多如果。 世人皆赞她是个端庄仁厚的皇后,是个运筹帷幄的国母,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陛下,您这样确是有伤风化啊!难道您想百年后因为这事遗臭千年吗?”高桥不客气的开口。 贺恂却不在乎:“百年之后谁不是一抔黄土,后人怎么评价孤,孤不在乎。” 高桥脸色又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贺恂打断他:“孤向来拿舜宜当亲儿子。” 姜冕忍不住莞尔,没想到又被高桥盯上了。 高桥转移目标:“姜公子你也算是勋贵子弟,怎么这样自甘下贱,上赶着做陛下的娈童。”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家陛下上赶着做本公子的娈童?”姜冕笑眯眯地回击。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高桥表情震惊,嘴巴半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就连一向端庄的高若雪都有些无措。 姜冕这话可谓是大不敬中的大不敬,若是放在平常那必然是要诛九族的。 可贺恂听后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一下,似乎以成为姜冕的“娈童”而高兴。 高桥把皇帝的反应看在眼里,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瞠目结舌半晌,才看向太后。 后者显然也有些语塞,酝酿片刻才说:“姜冕,你未免太无礼了!” “那太后娘娘是要砍我的头吗?”姜冕笑着说。 高若雪不是想真的惩罚姜冕,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有些后悔把他们两人叫来了。 “可是我已经为了您死过一次了,这一次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姜冕站起了身,俯视着高若雪。 一提到这件事,高若雪就忍不住愧疚,她并非铁人,这么多年来对姜冕自然是有感情的。 她还记得在姜冕假死被送到苏州之后,永乐王妃哭着来找她。 永乐王妃是她闺中好友,如今也因为此事永久的失去了。 高桥见姐姐走神,连忙接话道:“姜冕,这是你作为臣子的本分,你怎敢拿此事威胁太后?” 姜冕毫不客气的回敬道:“如今外戚势大不利于皇权稳固,国舅爷合该告老还乡做好你身为臣子的本分才是。” 高桥被他气得面色通红。 贺恂站起身来,拉起了姜冕的手,郑重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太后和国舅的意思孤知道,但是孤今生不会辜负阿冕,所以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提了。” 说罢,他不等其余人反应,拉着姜冕就朝帐外走去。 贺恂心情复杂,这一次他终于敢为了姜冕与高家、与太后对立,虽然前路依旧多风险,可是他再也不会松开姜冕的手了。 秋狩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二天臣子们皆噤若寒蝉。 倒是贺恂没事人似的继续组织大家该干嘛干嘛,仿佛昨天跟着姜冕跳下悬崖的人不是他似的。 姜冕不是个高调的人,他知道自己此时若再露面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故而一整天都待在贺恂的帐子里。 这次秋狩彩明没有跟来,姜冕一个人待在帐子里难免有些无聊。 他趴在床上发呆,却突然听到几个女孩儿交谈的声音。 其中一人道:“姝姐姐,你真的要做皇后了?” 姜冕一个激灵做了起来,看来这是昨日那个高台上被贺恂拒绝的姑娘。 第116章 王姝说:“哎呀,不可胡说。” 她的女伴笑道:“难道不是吗?昨日陛下同你说什么了” 王姝略有些羞涩的说:“陛下什么也没说。” 其女伴不死心的追问:“真的么?我不信!姐姐你莫要瞒我了!” 此时姜冕听到王姝轻叹一声,她说:“陛下不喜欢我,我也……我也不想嫁给他,今日我得去找陛下把这件事说清楚。” 第七十一章 同人女的胜利 姜冕立即恍然,原来王姝来这是来找贺恂摊牌来了。 可惜她来得不是时候,贺恂一大早就被沈遇叫去跑马了。 姜冕听觉灵敏,他听着王姝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穿了一身中衣。 思及此,姜冕连忙从床上窜起来,慌乱间拽了一间贺恂的外袍披着。 他本想换件合适的衣服,王姝却已经来到门口,他见来不及了,也只好作罢。 由于姜冕穿着贺恂的衣服,王姝也就认错了人,她朝着姜冕行了个跪拜大礼。 姜冕尴尬的转头,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王姝惊愕抬头,当看到姜冕的一瞬间表情也随之凝固了。 她的脸很快烧的通红,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人。 这两年姜冕和贺恂事情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王姝很快就猜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她调整好情绪,福了福身子:“姜公子,陛下在吗?” 姜冕还有些窘迫,他的脸也红红的:“他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姝盈盈一笑,说:“无妨,我想有些话说给姜公子也是一样的。” 姜冕请她坐下,心里却很忐忑。 “小女子此次来得唐突,实在是有苦衷的,”王姝大方的坐下,“我身为世家女儿理应为家族荣光添砖加瓦,只是陛下不想娶小女,小女也另有心上人,故而才特来此求一个恩典。” 姜冕抿唇:“这些话你应该去跟贺恂说,我无法替你做主。” 王姝却笑道:“公子您同陛下情比金坚,只要您同意了,陛下必然同意。” 姜冕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我同他……情比金坚?” 王姝看着姜冕震惊得表情,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吃惊道:“公子难道不知你们的事大家伙儿都知道了” 姜冕艰难道:“大家是谁?” “自然是京城中的勋贵们呀,”王姝微微一笑,“虽然父亲他们总是抨击您,但我们姐妹之间都很佩服您呢!” 姜冕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为何佩服我?” “您为了陛下连生命都不要了,我们怎么能不佩服您呢!” 王姝神情颇为真挚,姜冕都不好意思把实情告诉她了。 “对了,坊间有很多关于您和陛下的话本,小女子偷闲看过几本,写得都很好呢!”王姝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姜冕的大脑却是处于一个宕机状态了,他问:“什么话本?” “就是大家设想的您和陛下的故事,”王姝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其中有一本名为《风月平分》的写得极好,说来不怕您笑话,小女子当时都看哭了。” 姜冕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小姑娘们的脑回路了,他愣了一下,问道:“这本书写得是什么?” 王姝回忆了一下,道:“写得是您身死后陛下非常思念您,后来上天和您团聚的故事。” 姜冕震惊于这话本作者的跳跃思维,吞了吞口水:“能否借给我看看?” 王姝没想到姜冕竟然对这些女孩儿家的东西感兴趣,她连忙点头,颇为兴奋:“好,待到回京变给您。” 姜冕用自己残存的一丝理智把事情拉回正轨:“你放才说已是心有所属,能否告诉我你心悦者是谁,若是方便就让陛下替你们赐婚。” 王姝更加高兴了,连忙把自己与隔壁家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事情说了出来。 待到王姝走后、贺恂回来,姜冕还在想那些话本。 贺恂见姜冕自个儿趴在床沿上发呆,便悄默声地走过去,突然趴在人耳边,问道:“在想什么” 姜冕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给了他胳膊一下。 没想到这一下刚好落在贺恂昨日的伤口上,很快就有点点血红渗出纱布。 姜冕愣了一下,连忙做起来,又愧疚又心疼:“你没事吧?” 贺恂咬了咬牙,笑道:“不碍事。” 他在姜冕身边坐下,问:“你刚才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我走进来你都没听到” 姜冕抿唇,随口道:“在想王姝。” “王姝?那是谁?”贺恂皱起了眉。 姜冕稀奇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记得了,昨个儿人家还要与你共同狩猎呢!” 贺恂这才反应过来王姝是为何人,他更加吃味,不依不饶地问:“你想她做什么,总不是吃醋了吧?” 姜冕有意想要逗弄他,便说:“今日王姝姑娘来找你,她见你不在便把话都给我说了。” 贺恂果真上钩了,他急切地问:“王姝都给你说什么了?” 姜冕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前来表明她不喜欢你罢了。” 贺恂松了一口气,这次反应过来姜冕是故意想看他呷醋出丑,索性也赖皮起来。 他抱住姜冕的腰把人压到在床上,闷闷地说:“你总是吓我!” 第117章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姜冕无奈地回抱住贺恂的腰,“王姑娘还希望你能给她赐婚呢!” 贺恂说,这还不简单。 说完之后他又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追问:“你们还说什么别的了?若只是简简单单的赐婚,你恐怕不会想得这么出神吧?” 姜冕立即想起那些荒谬的话本来,他脸变得通红,说:“没什么了。” 贺恂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不依不饶地把人圈在怀里追问。 姜冕被他闹得咯咯直笑,终于忍不住讨饶:“好了,等我回到京城弄清楚事情缘由再告诉你。” 贺恂向来知道和姜冕相处的分寸,他见姜冕把话说到了这份也不再追问。 王姝果真是个有诚信的姑娘,秋狩后到达京城的第二天她就托人把那些话本送到了东宫。 姜冕特地挑了个贺恂不在的时间从王姝手里拿到了那些话本。 王姝很有意思,不仅把那日所提到的《风月平分》一整套都给他拿来了,还附赠了很多花花绿绿的话本。 姜冕抱着怀里沉甸甸的话本,多少还是有点心虚,他确定好四下无人才抱着这些话本偷偷溜进了寝宫。 回想起王姝的强力推荐,他率先选择了那本传说中的《平分风月》。 这话本里的内容和王姝说得差不许多,且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对姜冕和贺恂两人的性格也描述的很贴切。 姜冕读完半本,觉得事情蹊跷,这话本子写得未免太写实了,教人都有些害怕。 除了姜冕身死后到天上做了神仙,贺恂相思成疾每日与他天上相见那一段有些奇怪,别的部分都很真实,就像姜冕和贺恂真的做过这些事似的。 姜冕还记得王姝一脸陶醉地问他:“姜公子,话本中写得陛下好深情,不知这是否是真的?” 姜冕满头黑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囫囵吞枣般看完了手中的话本,姜冕又随手抽了几本话本。 余下几本显然是他人凭借想想杜撰得了,其中除了必不可少的香艳画面,还有小鸟依人的姜冕和霸气外露的贺恂。 姜冕忍下了想要作呕的冲动,走马观花般把剩下的大都看了一遍。 贺恂今天特地早早结束了政务,回到了东宫。 他一进门就看见姜冕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手里死死地捏着一本话本。 他放缓脚步凑上去一看,简直要被里面梦浪的内容吓晕了。 姜冕发觉了他的存在,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把话本合上了。 “在看什么?”贺恂想要伸手去拿话本,却被姜冕避开了。 姜冕故作镇定:“话本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贺恂虽然没看清话本子里的具体内容,却也发觉里面的内容不同寻常。 于是他说:“既然如此,给我看看也无妨吧?” 姜冕脸色爆红,耍起赖来:“你天天在京城里,难道没看过吗?” “我何时看过这些东西啊。”贺恂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角上的一本翻开看起来。 姜冕暗道自己失策,他急忙去抢,却被贺恂避开了。 贺恂看了几页,心里已经了然。 他合上话本,笑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话本子吗,真是稀奇。” 姜冕泄了气,也不再去争抢,他坐回椅子上,解释道:“是王姝姑娘给我的,她好像很喜欢看这些……” 贺恂挑眉,“你们那日原来还说了这些吗?” “是她主动提起的,”姜冕试图辩驳,可发现作用不大,“我也是觉得新鲜才拿来看看。” 贺恂脸皮又厚起来,他煞有其事道:“我倒是觉得很不错。” “什么?!”姜冕颇为不满,“难道你喜欢柔情似水的?” 贺恂立即联想到了话本中姜冕靠着自己叫哥哥的景象,他抖了一下,老实摇头:“不是。” 过了一会,他又凑上来:“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里面和‘姜冕’和‘贺恂’似乎懂得更多闺房之乐……” “住嘴。”姜冕又羞又气,索性一下子捏住了贺恂的嘴巴。 贺恂闷声笑着,有意无意地把人往床榻上拉。 姜冕松了手,拥着他倒在榻上,忽而笑道:“罢了,你既然看了,那咱们就来试试吧!” 贺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亲吻着姜冕,口中含糊道:“遵命……” 【作者有话说】:哈哈,王姝是cp粉 第七十二章 同人文大手是你小子 姜冕实在没想到自己同王姝还会有交际。 在过了元宵节后的一日里,王姝突然托人传信与他。 王姝的字迹娟秀小巧,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能写出来的字。 但信里的内容信里却十分狂野,大体是邀请他一起去参加《风月平分》作者的新年第一场读书会。 王姝似乎猜到了姜冕对此有很多疑问,所以在信中事无巨细地写了个清楚。 她说《风月平分》的作者似乎是京城某位勋贵家的贵女,为了自己的贞洁名声从不露面。 但随着《风月平分》在京城中爆火,这位贵女也开始时不时开一场读书会了。 据王姝所说,这所谓的读书会其实就是京城贵女们聚在一起讨论姜冕和贺恂之间爱情的一个幌子。 第119章 此刻屋子里的姑娘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目光,不少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就连王姝也颇为讶异:“呀,原来云栖姑娘是那位和姜公子交好的齐小公子啊!” 姜冕怕引起骚动,拽着齐云生找了一件无人的包房进去。 齐云生心虚地坐在椅子上,不住赔笑。 姜冕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想的啊?让男人生孩子!” 齐云生暗叹姜冕接受度还挺高,看来除了生孩子之外,别的地方他都不讨厌。 “艺术需要加工嘛,”齐云生搓搓手,“这不是需要个噱头嘛。” 姜冕脸色更冷,他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就在干这个?” “这有什么不好,”齐云生辩驳道,“这不比以前跟着你在前朝吃苦好多了。” 姜冕觉得说他不通,只得勒令他别再艺术创作了。 齐云生虽然面上答应了,不过他可没准备收手,大不了再换个笔名就是了。 姜冕又说:“我听贺恂说你不在京城云游去了,你怎么回来了?” 齐云生“嗐”了一声,道:“那不都是骗他的吗,我本就不喜欢他,他还想拉我去给他干活,所以我才说我不在京城。” 姜冕诚信建议:“贺恂是个好皇帝,你颇有才干,倒不如……” “停停,我不是什么‘忠仆不事二主’的人物,我只是不喜欢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齐云生打断了他。 “我是因为和你有竹马之谊才会帮你的,可不是为了什么高官厚禄、名垂青史。”齐云生耸耸肩,这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姜冕听了有些感动,遂也不再劝他。 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姜冕突然问:“秦旌……葬在哪了?” 齐云生愣了一下,他后来也听说了秦旌的所作所为。 他没想到自己当时都那样诚恳地劝告秦旌把那份心意藏在心底了,可后者还是做了糊涂事。 秦旌这个名字像是给两人兜头破了一盆冷水,屋子里的气氛眼见着就尴尬起来。 姜冕深吸了一口气,强颜笑道:“罢了,当我没说吧。” “他的心意……你可知晓了?”齐云生突然抬头问。 姜冕缓缓点头,心情沉重:“他……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齐云生沉默了良久,他无法对秦旌的感情做出什么评价,只是说:“他葬在京郊南陵山了。” 姜冕闻言一愣:“他是乱臣贼子,怎么会葬在京郊?” “还不是今上格外开恩,”齐云生深叹一口气,“陛下知道你念及旧情,肯定不会希望昔日旧友朴实荒野,这才让秦旌尸骨得以葬入他们家祖坟。” 姜冕不再言语,心中却是热流激荡。 他知道贺恂不喜欢秦旌,却没想到贺恂竟然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对秦旌这个判臣格外开恩。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抿唇一笑,心中对贺恂分外感激。 齐云生见他笑得恶心,忍不住嘲讽;“你又在思春了?” “什么叫又”姜冕发现自从自己不当太子后,齐云生似乎在自己面前放纵许多。 齐云生很夸张地回忆:“之前就有过很多次啊,只要你一说到贺恂,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姜冕立即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甩甩手,把齐云生一个人扔在了包间里。 【作者有话说】:齐云生:带头磕我好兄弟cp,不小心舞到正主头上咯(俏皮吐舌哎嘿~) 姜冕:坏了,原来我在大家心里是个死恋爱脑! 第七十三章 再遇韩令舟 姜冕回到东宫时贺恂已经坐在庭前读书了。 他脱下毛领大氅,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这样冷的天怎么不进屋?” 贺恂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坐在这里能早一点看见你。” 姜冕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贺恂滚烫的手,他笑:“好,那我们进去吧。” 贺恂把姜冕的手包起来,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姜冕没回答,只笑吟吟地将贺恂拉进了屋子里。 屋里地龙烧得暖和,炭盆也很旺,进门的一瞬间蒸腾的热气几乎能把人冲个跟头。 姜冕暖和了一会,突然很郑重地看向贺恂:“贺恂,谢谢你。” 贺恂不知道姜冕为何要向自己致谢,他问:“怎么了。” 姜冕抿唇,说:“谢谢你允许秦旌葬入他家的祖坟。” 贺恂眼眸一动,他将姜冕拥入怀中,闷声道:“你开心就好。” 自从姜冕知道了秦旌的心意之后,才明白过来贺恂为什么不喜欢秦旌。 贺恂是个直觉很敏锐的人,又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所以贺恂一直因为秦旌对姜冕的心意而对此人抱有敌意。 姜冕推开他,半开玩笑道:“你既知道他是何种心思,为何不告诉我?” “我又不傻,”贺恂似是撒娇,“万一告诉你了你移情别恋怎么办。” 姜冕跷着脚坐回椅子上,像是在沉思:“俗话说色衰而爱驰,等你日后容颜不再,我说不定会变心。” 贺恂也不气恼,他笑着把脸搁在姜冕大腿上:“那就趁着我还有些姿色,您多宠爱些我吧?” 两人春宵一度,姜冕半靠在枕头上看着烛台上的红烛跳动着。 第120章 贺恂却匆匆穿好衣服,下床去了。 姜冕奇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宫?” 贺恂没来得及回答,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方锦盒从外面进来了。 姜冕望着那熟悉的锦盒,心中一动,他拉住贺恂冻得冰凉的手,低头不语。 贺恂也少见的拘谨起来,他抿了抿唇,颇为郑重的打开了锦盒。 烛光下贺恂的眼神闪烁不止,他看向姜冕,心如擂鼓。 姜冕的目光从贺恂的脸上转移到锦盒中,只见那锦盒中赫然放着那只被姜冕掰断了的乔木木雕。 此时,断口处已经被贺恂仔仔细细的用胶粘好,虽然不似之前平整光滑,却也看着顺眼多了。 姜冕鬼使神差地伸手把那木雕从锦盒中拿了出来,他仔细摸索着,抬眼看向贺恂。 贺恂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都显得有些模糊了,他说:“当年说的话,我不曾做过半分假。” 愿为丝萝托乔木。 姜冕在心底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年贺恂将此物送给他时眼神还是闪亮期待的。 贺恂又以那种眼神看向姜冕了,他在期待姜冕的一个回答。 “愿为丝萝托乔木,”姜冕握紧了手中的木雕,眼底是浓浓的爱意,“我的心意同你一样。” 贺恂略微激动地捧住了姜冕的脸,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爱意亦如江水般滔滔不绝。 或许是上次两人之间难舍难分让高家终于有了些退意,一直到秋天又来临的时候,太后都没有再提起立后纳妃的事情。 只不过天家母子之间的关系依旧僵硬,朝堂上表面虽是太平的,可人人都看得出皇帝在和外戚暗暗较劲。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八月份的科举要到了。 考官们出了卷子送给贺恂过目,姜冕也几乎与此同时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来信。 来信人是谁姜冕也没打算瞒着贺恂,他看完了信,总结道:“韩家老二要来京城了,说是不日便到。” 贺恂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来,他头也不抬:“他不是夸下海口要中状元吗?这次科举李桁也要参加,他这状元怕是难了。” “你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姜冕有了秦旌的前车之鉴,立即看透了贺恂的心思,“我只当他是弟弟。” “那小子心思不纯,你离他远点。”贺恂才不管对方是不是什么小孩子,他就是要把这口陈年老醋咽下去。 姜冕不去搭理他,自顾自计划:“他来到京城我也该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该去请他吃什么好呢?” 贺恂把奏折翻得哗啦哗啦响,借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姜冕笑着安慰他:“你同我一起去见他好了吧?” 贺恂虽然还是不情愿,但好歹比刚才消停点了。 时隔多年,韩令舟再次回到京城难免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哥哥。 可他转念一想,不日便能见到姜冕心里又高兴许多。 正巧今日姜冕邀他去东宫做客,他打扮体面,带上上好的礼品,准备给姜冕一个全新印象。 可当他看见贺恂坐在姜冕身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时候,一颗心瞬间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 姜冕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连忙笑着迎上去:“你许久不来京城,对这里是否还熟悉?” 韩令舟回过了神,他艰难的把目光从贺恂脸上移开,小声问道:“哥哥,他怎么在这?” 姜冕觉得有些尴尬,他知道两人不对付,可他没想到两人能不对付到这种地步。 于是他说:“我知道你们俩之间有些误会,不过你放心贺恂不是坏人。” 韩令舟在心底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贺恂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吗,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受教颇多的样子,毕竟他可不想坏了姜冕的好心情。 姜冕为了款待韩令舟特地让贺恂从御膳房调了御厨来。 他想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时在苏州时韩令舟虽然怀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实际上还是对他很好的。 韩令舟在贺恂对面坐定,一脸幽怨地看着贺恂。 贺恂笑了一下,笑得韩令舟心里发毛。 果真,韩令舟就知道贺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要不是看在阿冕的份上,你与孤同桌而食恐怕是天方夜谭。” 韩令舟不冷不淡的回敬:“皇帝陛下既然不想与草民同食,那就走啊。” 贺恂也不恼,他一脸可怜地看向了姜冕,就像一只寻求主人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小狗。 姜冕无言,说:“来者是客,你消停些吧。” 虽说贺恂挨了姜冕的教训,可韩令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正如姜冕所说,他坐在两人对面,是一位客人,同时也是一位局外人。 贺恂还算听话,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再去过多的为难韩令舟。 吃过饭后,姜冕命人准备了茶水果子,和韩令舟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信心中第?”姜冕问道。 韩令舟笑了笑,有些心虚:“或许能中。” 贺恂冷笑:“我看你在苏州城时总是出去玩耍,恐怕够呛能中。” 韩令舟瞪他:“你莫要给我使绊子就是。” 贺恂颇为不屑:“你也轮得到孤出手?” 姜冕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突然有一种不真实感,钥匙放在五年前,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有朝一日会有两个男人为了自己吵嘴的。 第121章 吃过饭的第二日,正好赶上京中有夜市。 韩令舟好热闹,可他京中又无朋友,就只能叫上姜冕一同出游。 姜冕既去,贺恂必然也会跟去,于是这气氛诡异的三人组就这样上街了。 韩令舟虽然不喜欢贺恂,但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 他见前面有一小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也来了兴致,高喊道:“哥哥,咱们也去瞧瞧!” 姜冕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已经侧着身子往人群中挤去了。 贺恂趁机道:“走吧,咱们不好这热闹。” 姜冕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也和个孩子似的了?” 说罢,他就朝着那小摊子的位置走了过去。 贺恂见状,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姜冕一走进就看见了字幡上的招牌,只见那字幡上写了“灵易先生”四字。 他暗自吃惊,下意识地向摊主的方向看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一瞬间,灵易先生也忽而抬头,正巧与姜冕看了个对眼。 姜冕略微尴尬,他刚想低头,却听对方说:“这位公子别来无恙啊。” 姜冕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算命的还记得自己。 他抿唇:“几年不见,先生愈发得道了。” 灵易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小道多年前的预言都实现了吧?” 姜冕不言,心里却更加震撼。 正如多年前此人所说,他此生有三根红线,两条在明一条在暗,如今明者只余下一条,暗者也已经浮出水面。 而姜冕的人生也更如此人所说,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忙碌半生只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灵易先生见姜冕表情凝重,便主动提出:“公子,不如由小道再为您算一卦?” 可姜冕这一次却谢绝了他的好意:“先生神算,只是无论日后命运如何,我都不会再轻易屈服了。” 灵易先生定定的看着他,随即笑道:“公子好志气啊!” 自夜市回到东宫,姜冕终于忍不住对贺恂道:“当年他说你有潜龙之像,我还道他胡说,如今看来他竟是对的。” 贺恂最害怕姜冕提起此事,在这件事上他永远亏欠着自己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没存稿了,明天还要去赶飞机,我的全勤奖!!!! 第七十四章 母子 姜冕看出了贺恂的愧疚,他温柔的握住了贺恂的手,道:“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了,我不怪你。” 贺恂抬眸看他,一瞬间心中既酸涩又柔软。 其实姜冕这话既是为了安慰他,也是在宽慰自己。 往事暗沉不可追,或许休恋逝水对两人都好吧。 三日后科举开考,姜冕令彩明从库房里找出一件夹袄来送给韩令舟,还亲自写信祝他金榜题名。 贺恂自然又是吃了老大一坛子醋。 姜冕暗笑他小孩子心性,又说:“齐云生约了我上山祭拜秦旌,明日午膳你自己用吧。” 因为秦旌和先帝忌日相近,他又是乱臣贼子,所以夏天的时候姜冕并没得到机会去祭拜这位昔日老友。 这件事情拖到了现在,终于是拖不下了,况且又有齐云生作陪,也不算尴尬。 出奇的是贺恂这次却没什么过激反应,一是他早就答应了姜冕让他去祭奠秦旌,二是秦旌现在已经是一抔黄土,没什么可怕的了。 第二日一早,姜冕就和齐云生一起往南陵山去了。 在马车上姜冕忍不住拷问齐云生:“你最近没再写那些东西吧?” 齐云生头摇得像拨浪鼓:“姜公子都发话了,小的哪里还敢造次。” 姜冕这才放下心来,毕竟齐云生太了解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东宫的起居官呢! 齐云生却在心里暗笑姜冕单纯,他早就换了笔名,如今新书在京城卖的火热,为了防止再次掉马,他这次可谓是慎之又慎,除了笔名别的信息一改都不披露。 南陵山上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祖坟,此刻正值清晨,白色的太阳从山坳中冒出来,半山腰上绕着一层薄雾。 姜冕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坛酒。 齐云生瞠目结舌:“你带这么一大坛酒来,沉不沉啊!” 姜冕不搭理他,只默默地为秦旌扫去墓碑前的残土,把那酒坛摆在前面,缓缓打开了封口。 一股酒香裹挟着桂花的香气飘了出来。 姜冕这才说:“他那一日说喝不上我酿的桂花酒了,这不今日还给他送来了。” 齐云生眼眶酸涩,他盯着姜冕,良久才缓缓地说:“姜冕,你不是真太子也挺好的。” 姜冕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这样心软,怎么当得了皇帝,”齐云生笑了一下,把手搭在了姜冕的肩膀上,“你如此多情,怎么当得了皇帝。” 姜冕身形一颤,并没有去辩驳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齐云生画风一转,说:“今上当真是个狠角色,我看他除了对你是对谁都无情。” 姜冕一听见贺恂的事情,立即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齐云生继续道:“他对太后都这样狠心,难道还不够么?” 姜冕点头,确实如此,贺恂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似乎是有些怨恨的。 齐云生顿了顿,又说:“你们这样和太后僵持下去,无疑会两败俱伤。” 第122章 “看来我们齐小公子又有良策?” “母子本一体,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与其高太后两虎相争,倒不如拉拢她让她为你们所用。” 齐云生说罢,得意洋洋道:“你去苏州一趟怎么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 姜冕淡然一笑:“天家纷争我早就不想插手了。” 齐云生恨铁不成钢:“你做了甩手掌柜是舒服,可想想你那亲亲相公,他的日子还水深火热呢。” 姜冕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他们母子俩那样骗我,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齐云生语塞,果真姜冕还是原先那个不吃一点亏的姜冕。 其实齐云生所说的事姜冕不是没想过,可他痛恨高若雪,他就是阴暗的希望高若雪永远得不到亲生儿子的谅解。 他坐在书桌旁想的出神,彩明却通报说太子殿下到了。 姜冕回过神来,连忙道快请。 姜舜宜长高了不少,面容也愈加俊朗,眉宇间尽显沉稳,破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姜冕了,当年姜冕派人把他护送出宫,又安全的将他送回皇宫,也算是他的恩人。 “姜公子,”姜舜宜有些尴尬的开口,“父皇不在这里吗?” 姜冕觉得有点好笑,贺恂不过比姜舜宜大了五岁就当上了他的父皇,这对天家父子站在一起更像是兄弟呢。 “他今日一早就回宫了。” 姜舜宜似乎送了口气,他恭敬道:“皇祖母思念父皇,您去劝劝吧?” 姜冕奇道:“她思念贺恂何干,你是让我去劝贺恂吗?” “不是,请您去劝劝皇祖母。” 姜冕神情复杂地看向了姜舜宜,他一时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姜舜宜又补充道:“父皇现在已经不愿见皇祖母了。” 姜冕沉思良久,问:“是太后让你来的。” 姜舜宜不说话,权当是默认。 姜冕最终还是去见了太后,这还是他回京来第一次再次踏足高若雪的小佛堂。 高若雪的小佛堂与三年前无异,依旧是肃穆庄严,走近了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味。 玉柳姑姑早就等在了门口,她一见姜冕来了,就急忙把人赢了进去。 姜冕进去的时候高若雪正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向佛祖请愿,她神情虔诚,眉头紧锁。 姜冕冷淡的开口:“太后娘娘叫我来何事?” “皇帝最近还好吗?”高若雪在玉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了神。 “还行,”姜冕垂着眼,“要是没高家使绊子的话。” 高若雪平淡的问:“你是在责怪哀家?” “怎么会呢,太后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心疼,哪里轮得到我来心疼。”姜冕冷笑。 高若雪神情微妙,她轻叹道:“哀家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啊。” 不知怎的姜冕突然想起了贺恂被前朝政务磋磨的夙夜难眠的时候,他抿唇,再次开始认真考虑齐云生的建议。 于是他缓缓开口:“太后其实和我一样,不过是弄权者手中的棋子。” 高若雪脸色一变,喝道:“大胆。” 姜冕大胆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甚至有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恃宠而骄的妖妃。 “如果您真心疼贺恂,就为他考虑考虑吧,”姜冕道,“高家和儿子您总要选一个。” 高若雪平复下来,她站在佛堂的阴影里良久不语。 姜冕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转身欲走,可当他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回头。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太后娘娘,您到底对我有没有一点母子之情?” 高若雪惶惶然抬眸,道:“若是没有,哀家不会纵容你活在这个世上的。” 姜冕笑出了声,他擦了擦眼角深处的泪水,坦然离去。 贺恂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等来高若雪的妥协。 他那位端庄的母后坐在高位上,眼神慈爱且无奈。 高若雪道:“高家势大理应打压。” 贺恂略微讶异:“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高若雪轻叹:“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自然更向着你。” 贺恂心下了然,但他却不明白高若雪为何会突然说起此事。 高若雪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若是姜冕是个女子,你们也是天赐良缘。” 贺恂冷淡开口:“就算他不是女子,我们也是天赐良缘。” 高若雪这次却没什么激烈反应,她道:“日后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贺恂愣了一下,先是有些惊喜,后来又是疑惑:“太后何必这样说。” “今日姜冕来找哀家了,他是真的爱护你,”高若雪淡淡垂眸,“哀家愧对你们许多,上天已经给了哀家惩罚。” 贺恂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对哀家说要哀家心疼你,”高若雪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神十分复杂,“哀家想过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高家得了不少好处,哀家不能再放任他们迫害我的儿子了。” 贺恂这才明白过来姜冕对高若雪说了什么,一时间心中万分感激。 太后本想留贺恂在公众用餐,贺恂却婉拒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见姜冕。 第123章 高若雪看着儿子匆匆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恂儿,这么多年你只叫哀家‘太后’而非‘母后’,你能否叫我一声‘母后’?” 贺恂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无论如何,‘母后’这个词他对着高若雪是叫不出来的。 姜冕本以为贺恂会在宫中用膳,所以早就自行吃饱了饭。 于是等到贺恂回来时姜冕着实吃了一惊。 贺恂见到姜冕,心中便涌起一股热流,他快步上前,把姜冕拥入怀中:“谢谢你。” 姜冕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轻抚着贺恂的脊背:“你更应该去谢谢你母亲。” 贺恂沉默着,贪婪的汲取着姜冕的体温。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科考放榜的日子。 姜冕早就在贺恂手里看了名单,他道:“你给李桁批的探花?” 贺恂点头:“我倒觉得他更适合探花。” 不出所料,韩令舟没有上榜,他垂头丧气地来找姜冕诉苦,被贺恂好一顿冷嘲热讽。 科举之后便是琼林宴,这本没什么稀奇的,可是今年却和公主的绣楼招亲撞在了一起。 第七十五章 义无反顾的选择 姜映月将养了大半年,身子终于好些了。 姜冕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再嫁的事情,他生怕贸然提起此事惹了姜映月伤心。 所以,当姜映月提出她要再嫁的时候,姜冕着实吃了一惊。 “哥哥,我想自己选一次。”姜映月坐在东宫的金桂下,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姜冕用目光细细摩挲着妹妹的脸颊,他轻叹一声,问道:“你是否怨恨哥哥?” 姜映月急忙摇头,她真诚地说:“哥哥,我不会怨恨你的,当初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只不过这一次我只想为了自己选一次,这一次我不会被任何原因左右了。” 姜冕垂眸,随即笑道:“好,那哥哥一定多为你添妆。” 李桁中了探花,打马长街前过,不少勋贵人家都看中了他既有本事又有相貌,恨不得立即把他迎回家去做东床快婿。 李桁家中无父无母,仅有的两个姐姐一个嫁了人,另一个在山上做尼姑,所以他的婚事仅凭他自己做主。 他回绝了所有勋贵,任媒人踏破了门也没同意任何一门亲事。 李桁知道今日公主会在长街尽头的绣楼上招婿,他一颗心胡乱蹦着,隐藏多年的渴望终于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姜冕前来为姜映月把关,为了充面子他还叫上了贺恂。 贺恂在长街夹道最好的位置租了一层半露天小阁,这里视野最好,不仅能看到绣楼上的情况,也能看清绣楼下的人群。 姜冕接过贺恂递过来的茶水:“月儿这样真能选到称心如意的夫婿吗?” “她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她心里自有算计。” 姜冕很不满:“你什么意思?” 贺恂连忙贴了过去,赔笑道:“你不要担心就是了。” 姜冕转头刚想在说几句,却被贺恂在嘴唇上偷香一个。 他凝眸,耳尖微微红着:“你这样成何体统?” 贺恂笑眯眯的说:“无妨,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身后响起两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咳嗽声。 姜冕瞪了贺恂一眼,他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沈遇。 他的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忍不住道:“沈将军,什么风把您也出来了。” 沈遇没说话,缓缓走到了贺恂身后。他眼下乌青,似乎也瘦了不少,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姜冕心里突然难受一下,但他不是姜映月,没办法替妹妹选择原谅,只好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去。 贺恂倒是表现的很平常,他示意沈遇坐下。 沈遇倒也不客气,他坐在贺恂身后,眼神死死地盯着空无一人的绣楼。 很快,进士前三甲游街的锣鼓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绣楼上也有了几位宫女出来打点。 随着锣鼓声渐渐近了,绣楼也热闹起来,很快便有个宫女手托着一枚漂亮的绣球走了出来。 沈遇视力极佳,很快看清那宫女是姜映月平日里最倚重的那一位。 姜冕往另一边看了一眼,忽而笑道:“他们来了。” 这句话刚说完,姜映月就走上了绣楼。 姜冕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身戴红花走在状元、榜眼身后的李桁,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沈遇也在此刻绷直了身子,他紧张极了,双手均握成拳。 姜映月向绣楼下环顾一周,心不在焉地接过了宫女递上来的绣球。 绣楼下仰慕公主的勋贵颇多,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等着公主的绣球。 姜映月显然对他们均无兴趣,她只等到游街的队伍近了,才往台前站了过去。 李桁一昂头就看见了姜映月。 如今的公主远不如他们初见是那样华贵活泼,但她眼神依旧如昭昭明月,无情也多情。 姜冕却皱起了眉,他仔细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道:“这个距离李桁接不住绣球吧。” 沈遇忍不住呛声:“绣楼下这么多人,未必公主心仪的就是李桁。” 姜冕本来看他可怜想放他一马,现在却没这么善良了:“公主心仪谁也不会心仪沈将军你了。” 沈遇立马闭了嘴,更加一蹶不振。 第124章 姜映月手里掂着绣球,望向李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李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却也不敢太逾矩。 姜映月似乎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保证李桁能准确的接到自己的绣球,但她并没有因此停下动作,而是用力把绣球抛了出去。 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底下的人立即沸腾起来,他们张着手、跳跃着,都想成为绣球的所得者。 李桁愣了一下,按照现在的形式来看绣球大概率会落在他的前面。 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他策马向前几步,欠着身子伸手去接,可似乎还是有些不够。 李桁心下一横,索性从马背上飞身往前,终于把绣球稳稳当当地捧在了手里,不过他也因此摔下了马,就连身前的红花也粘上了泥土。 姜冕没想到他为了这个绣球如此义无反顾,心中难免有些动容。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贺恂都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沈遇一眼,后者的脸色可谓是十分难看。 李桁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全然不顾被擦破的手掌,高兴地朝姜映月聚齐了手中的绣球。 姜映月抿唇一笑,亲自下去把他迎了上来。 其余勋贵子弟也颇为有肚量,虽然自己没能成为驸马,但还是对李桁献上了祝福。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沈遇蓦然站起了身。 贺恂看向他,似乎在问为什么。 沈遇显然有些失去理智了,他咬牙道:“为什么她如此狠心?” 贺恂说:“你们既然已经和离,就彼此放过吧。” 沈遇额上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步,翻身就要飞跃下去,其架势来势汹汹,似乎是要抢亲。 姜冕一侧身就扣住了沈遇的手腕,他凝眸:“你要干什么?” 沈遇恢复了几分理智,眼神却依旧不甘。 姜冕扯着他退后几步,然后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说:“沈将军,其实是你太无情吧?” 沈遇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却被姜冕连珠炮似的话语给逼退了。 “无论是月儿还是李三小姐,你都从未真正的爱过她们!若是你当真爱月儿,那你理应把贺恂的一切计划都告诉她,而不是将计就计;若是你真的爱李三小姐,你也不会等她家破人亡后才想起来为她求情。” “沈遇,你何必装作深情呢?你最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沈遇表情震惊,他沉默良久,才道:“怎么可能!我……” 不及沈遇多说,姜冕冷笑道:“你把那些小恩小惠叫做爱吗?若那些就是你的爱的话,那你沈大将军的爱未免也太廉价了!” 贺恂站起身,他默默轻拍着姜冕起伏的脊背。 时间似乎过了一百年那么久,三人就这样无声地僵持着。 沈遇突然跪下,他拱手,声音颤抖但坚决:“请陛下允许末将为国戍边!请陛下让末将回西北去!” 他刚和公主成婚的时候日思夜想着西北的风情,但他被困在京城,哪里都去不了。 后来,贺恂登基,他亦成为新皇忠臣,他本来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回西北去,却都因为舍不得公主而留下了。 如今,京城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可以留恋的了。 贺恂深深地望着沈遇,最终道:“准奏。” 这两个字好像抽去了沈遇身上的所有力气,他趴伏在地上,身体不住的颤抖,流出了自从父母去世后的第一滴眼泪。 姜冕从他身边略过,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贺恂本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只是说了句“珍重”便追了出去。 姜冕早一步上了马车,他见贺恂来了,便朝车夫道:“走吧。” 贺恂颇为忐忑地看向他,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姜冕摇摇头:“没有。” “我也曾起骗过你。”贺恂垂眸。 姜冕缓缓地说:“可你不止一次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了,当你知道我还活着就义无反顾放弃一切去苏州找我的时候,我就有些动容了。” 贺恂猛然抱住了姜冕,他把脸颊埋进爱人的肩颈处,深深地呼吸着。 姜冕推开他,极为认真的问:“若我现在让你放弃一切,你愿不愿意?” 贺恂一愣,没明白姜冕的意思。 姜冕补充道:“皇位、权利、财富,这些你都要放弃,你愿不愿意?” 贺恂痴迷地望着自己的爱人:“我愿意。” 姜冕忽而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要你干什么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贺恂道。 “那我要你退位和我一起去山林隐居,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 贺恂吻上了爱人的唇,他用行动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虽说贺恂早就当皇帝当的厌烦,可舜宜多少还有些稚嫩,再加上高家在前朝虎视眈眈,他立即拍屁股走人并不太合适。 幸而姜冕也知道这几件事的重要性,索性为他出谋划策早日解决高家的事情。 贺恂忍不住赞叹:“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姜冕气得拧他耳朵:“你才是贤妻!” 贺恂进入角色很快,他把自家相公扑倒在床上,一脸娇羞:“那就请夫君好好疼爱妾身吧!” 【作者有话说】:不要买中转过夜的飞机,真的很累!!!!! 第125章 第七十六章 献计 好好疼爱了贺恂一晚上的姜冕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悠悠转醒。 此时贺恂正巧被叫去商量政务了,他只好自己爬起来吃了碗燕麦粥了事。 贺恂到了天黑才回来,他虽然一见姜冕就露出笑容来,但后者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浓浓的疲倦。 姜冕装若无意地猜测:“又在前朝和他们生气了” 贺恂显然不想让爱人替自己担心,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冕心下了然,问:“是不是还是高桥?” 贺恂抿唇,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姜冕凑上前来,半开玩笑道:“陛下,臣有一计。” 贺恂愣了一下,这还是姜冕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君臣相称。 他连忙摆手,脸憋的通红:“阿冕,你别这样称呼自己,我听着难受。” “不能称臣?”姜冕想了想,更加变本加厉,“那臣妾有一计行不行?” 贺恂脸更红,他眨眨眼,滚烫的手摸上了姜冕细腻的皮肤,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姜冕却在这时候捉住了他的手,微微正色道:“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贺恂这才老实下来,坐在姜冕身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地模样。 “高桥不是想把他女儿嫁给你吗,你不如从了。” 贺恂瞳孔一震,心里烧起一股怒火来,他委屈道:“你不要我了?” “说什么呢!”姜冕捏了捏他的脸蛋,“你与他虚与委蛇,将他捧上高位就是。” “那我真的要娶他的女儿”贺恂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当然不行,我可不想毁了人家姑娘的幸福,”姜冕顿了顿,又说,“而且你要是真的娶她的话我也会不开心的。” 贺恂这才舒服几分,他又不情不愿地说:“咱们可说好了,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自然。”姜冕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说得也有些难受,可为了扳倒高家他们必须要忍辱负重。 贺恂这才说起今日发生的事。 高桥今日找他说是舅甥之间说说家常,可字字句句之间都在质问贺恂为何没有在殿试中点高家的儿子为进士。 贺恂虽然有意打压高家,却也不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高家儿孙的能力不足,本就不该被赐进士。 对此贺恂百口莫辩,高桥最后也是拂袖而去。 “未免太猖狂了些,”姜冕皱眉,“君臣有别他难道不知么……” 沉思片刻,姜冕抚掌道:“正好借此机会你去跟他说要封他的女儿为皇后,也算是对这次高家子孙落榜的一个补偿了。” “如此……恐怕会让高桥更加得意。”贺恂担忧道。 姜冕却说:“这样最好,高桥本就心气颇高,如此以来他必会犯下大错,你也算师出有名。” 贺恂这才明白过来,他随即笑道:“原来爱妃是扮猪吃虎的高手。” 姜冕也笑:“毕竟我的前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你是否觉得委屈?” 贺恂收敛了笑意,他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爱人,爱怜更甚,他郑重道:“你为我如此费心,我受点委屈又能怎么样呢” 姜冕对当初的事情早已释怀,他安慰道:“贺恂,别的事不要多想,我自会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贺恂点头,他握住了姜冕的手,若有所思道:“若真要实行这个计划,大抵要先告诉太后一声。” “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他又喃喃自语。 “太后会同意的,”姜冕眼神坚定,“若是她不同意……” “不同意如何?”贺恂追问? 姜冕笑着抓住贺恂的胳膊:“若她不同意,我就把你打晕了装进麻袋,把你拐出京城!” 贺恂一本正经道:“不用麻烦你,我自会跟着你走。” 话虽这样说,但两人都知道彼此是不会撇下江山社稷不管的。 贺恂还是去找了高若雪,他按照惯例行完了礼,犹豫片刻,才缓缓开口:“母后,儿臣给您请安。” 高若雪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听到贺恂叫自己一声“母后”,她颇为激动的站起身来,道:“我儿快快请起。” 一声“母后”叫出了口,贺恂也彻底放下了心理负担,他坦荡的将姜冕的计划讲给了高若雪。 高若雪停罢并没有说同意不同意,而是反问他:“这是姜冕给你出的主意吧?” “亦是儿臣的主意。”贺恂回答道。 高若雪叹了一口气,她看向莲花座上慈悲的观世音菩萨,最终还是低下眼,缓缓道:“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她顿了顿,又看向了贺恂:“母后只求你一件事,留下高桥一条命吧,他是哀家亲眼看着长大的。” 贺恂点点头,正如高若雪当年救了姜冕一样,只要他能达到目的,他绝对不会过多的伤害高家。 对于贺恂突然想通了这件事高桥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或许是门生们的阿谀奉承蒙蔽了他的眼睛,这位向来谨慎敏感的权贵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高桥对于贺恂的示弱很是受用,很快也放缓了态度:“幸亏陛下您开口早,要不然臣就要给小女议亲了。” 贺恂敷衍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高桥却得意忘形,他说:“过几日太后在宫中办赏花宴,陛下正好可以先见见小女。” 第127章 贺恂却摇头:“你不要这么顾全大局。” 姜冕奇道:“原来你喜欢善妒的?” “只喜欢你善妒。”贺恂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笑意。 正如姜冕所料,不多时高桥就开始在背地里以国丈自称。 也有些颇会溜须拍马的大臣,一个个都上赶着去奉承高桥。 大概过了一个月时间,高桥在朝中已经被捧得飘飘然,贺恂和姜冕都觉得已经到了时候。 于是贺恂选了一个暖和的午后,单单召了高桥进宫。 高桥一进门,贺恂就热情地赢了上去,甚至还亲手为高桥奉上了一杯茶。 高桥到底还残留点做臣子的良心,他受宠若惊:“陛下,这可使不得!” 贺恂笑道:“今日咱们不论君臣,只论舅甥。外甥给舅舅奉茶,有什么使不得的?” 他这一番话很符合高桥心里对自己的定位,于是高国舅十分受用道:“陛下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祖宗礼法不能废,咱们还是君臣有别的好。” 贺恂没在这件事上和他过多的争辩,而是很快进入了正题。 “舅舅,昨日我在早朝上所提到的行宫一事您看如何?” 修行宫只不过是引高桥上钩的一个幌子,贺恂不贪于玩乐,对这劳民伤财的行宫也没什么兴趣。 昨日贺恂故意在早朝上提了出来,不出所料的有许多朝臣跳出来反对,但高桥却没有表态。 高桥拈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问:“陛下为何突发奇想想要修这个行宫?” 贺恂装作一副怀春模样:“是阿冕怀念苏州城的时光,所以我才想修一座行宫常带他去玩玩。” 高桥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贺恂所说的是真是假。 贺恂又道:“舅舅您知道,我答应娶梅清妹妹后他总是跟我闹,我不得已才……” 高桥这才缓缓开口:“陛下重感情是好的,只是也不要为了一个娈童乱了根本。” 贺恂听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姜冕“娈童”,一肚子火油然升起,差点就要演不下去了。 幸好他专业素质高,还是笑了笑:“本还想把此事交给舅舅来做,没想到舅舅也不同意吗?” 高桥一听如此,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要知道督建行宫可是有不少油水可捞,若是他谋略的当,说不定一年就能挣十年的银子! 贺恂观他已经上钩,继续说:“舅舅算是孤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家人,这件事交给别人孤实在是不放心。” 高桥立即就坡下驴,但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领罢了这样的好差事,谢过皇恩后就走了。 贺恂见他走远了,就绕道角落里的屏风后面,说:“如何,你都听到了?” 坐在屏风后的高梅清面色惨白,她没想到父亲根本不在乎她的亲事是否美满,她更没想到的是高桥竟然为了能贪几个钱就放任一个男人凌驾于女儿之上。 与她同样在屏风后的还有姜冕。 姜冕料到了高梅清这幅反应,他安慰道:“高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在这权利中心谁又不是棋子呢。” 高梅清滴下一滴泪来,她颇为崩溃地看向了贺恂:“表哥,我不想嫁!” 贺恂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姜冕。 姜冕则十分温柔地递给她一张手帕:“高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不会让你成为权力的牺牲品的。” 高梅清怔怔地点了点头,忽而又回过神来:“那我父亲?” “你父亲是咎由自取,”贺恂冷声道,“你不必替他求情。” 高梅清垂眸,她明白这个道理,只能黯然离去。 朝中诸位大臣都没想到修行宫的事情最后竟然交给了高桥。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还有忠正之士当时就脱了官帽要解甲归田。 幸好现在高桥和贺恂成了利益共同体,还不等贺恂发话,高桥就已经把这些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建造苏州行宫的事情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贺恂无意于劳民伤财,故而每一步都专门派了人跟高桥演戏。 高桥自然是被蒙在鼓中,肆无忌惮的搜刮着民脂民膏。 贺恂暗中收集着证据,终于在迎娶皇后的前三天收集齐全。 然而还不等他发难,高家却出了一桩震惊世人的巨大丑闻——身为准皇后的高梅清竟然和府中的一个侍卫私奔了! 高桥气疯了,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 可贺恂早在高府布下了天罗地网,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高桥从未见过在他面前如此盛怒的贺恂。 贺恂坐在龙椅上,看向高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高丞相,听说你女儿跟别人私奔了,可有此事?” 高桥下意识摇头,却又惊觉自己确实找不出第二个高梅清来,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已经下令去找了。” 贺恂听后勃然大怒,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向高桥扔了过去:“你的意思是孤会让一个跟男人私奔过的女人做皇后?!” 高桥顾不得身上的汤汤水水,连忙说:“我还有一个嫡女……” “高丞相真是心大,出了这档子事难道孤还会要你们高家的女儿?” 高桥吓得身子一抖,他跪趴在地上,连声求饶。 第128章 贺恂可不打算饶过他,他又取了一些奏折来扔到高桥面前,说:“孤让你督造行宫,你就是这样给孤督造的?” 高桥颤抖着拾起地上的奏折,大致扫了一眼就已经魂飞魄散。 试问,哪位官员不贪些银子花?为何贺恂偏偏就死死地防着他? 想到这里,高桥突然明白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 贺恂冷笑一声:“看来高丞相还不算愚笨。” 高桥竟然出奇的恢复了理智,他厉声道:“这全部都是你的主意?不,不可能,肯定还有姜冕,是他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因为我要把女儿嫁给你,他就……” “住嘴!”贺恂最讨厌在高桥这种人嘴里听到姜冕的名字,他打断了高桥,“你认不认罪?” 高桥哈哈大笑,他把那些书写着他的罪证的奏折扔得漫天飞舞:“我认不认罪又如何?贺恂,是我小瞧你了。” 很快,高桥就被收监大牢。高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频频递帖子进宫想让高太后出面摆平此事,高若雪却总是称病不见。 贺恂遵守了当初的诺言,他流放了高桥,也算是留了他一条性命。 至于其余的高家人,贺恂也只不过是夺取了他们的爵位,令他们永世不得入京城。 三个月后。 刚过了新年,姜冕收到了一封来自江南某村落的信。 他读过之后,对贺恂说:“是梅清表妹寄来的。” 贺恂不满的说:“你一口一个表妹倒是叫的很亲切,她好像也很喜欢你。” 姜冕知道,贺恂这是又在莫名其妙的吃醋了。 “你瞧,她在信中说江南是个好地方,宋侍卫每日上山打猎贩卖野味,两人过得很开心呢!” 贺恂这才把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姜冕合上信纸,又说:“她也是可怜人,所以当时我才会帮她离开京城的。” 贺恂环抱住爱人的腰:“你最是心软的。” “咱们也去江南怎么样?”姜冕满怀憧憬的看着贺恂,“去和梅清他们住在一个村子里,也好互相照应?” 如今舜宜也能够独立处理政务了,贺恂和姜冕也开始计划起了他们的出逃。 贺恂对此却持反对意见:“不好,我不喜欢她,你不要再和她见面了。” 姜冕哑然,只好道:“那咱们就另寻一处小村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贺恂兴奋的点点头,他轻吻上爱人的嘴唇,心里第一次对未来如此充满希冀。 【作者有话说】:完结啦!!!还有番外!大概会写《风月平分》哈哈哈哈 番外 第七十八章 番外一人间月,关山雪(沈遇,公主) 沈遇离京的时候正好赶上公主大婚。 城内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城外则肃静的令人害怕。 贺恂还算够意思,亲自来为他送行。 沈遇喝下贺恂递过来的饯行酒,说:“多谢陛下相送。” 贺恂朝他点头,随即挥手。 沈遇明白,这是让他走呢。 他在京城待了四五年,好不容易熟悉了京城的气候环境、风土人情,如今又该离开了。 他回首望着高耸的城墙,不知怎的想起了当年他初来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刚打了胜仗,还是沈家最后一个男丁,入城时由太子亲自迎接。 沈遇早早地就听闻现在的太子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什么真本事。 在见到姜冕的那一刻沈遇更相信自己听来的传闻,他对这个漂亮愚蠢的太子向来嗤之以鼻。 他本以为自己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就能回西北去,没想到贺恂却找上了他。 贺恂对他说,如今这个太子是假的,而他贺恂才是真正的东宫。 沈遇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之分震惊,而且颇有些害怕——他知道了皇家这么大的秘密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而贺恂却只要求他帮他。 沈遇问:“凭什么” 贺恂说:“凭我是太子,你是臣子,而且小时候咱俩住对门。” 小时候的记忆沈遇早就模糊不清了,他倒是依稀记得自己儿时很讨厌贺恂,因为贺恂少年老成的模样他没少被母亲念叨。 “我是臣子,却是陛下的臣子,不是你的臣子,”沈遇说,“而且我小时候很烦你。” 贺恂又想了想:“我帮你救李家怎么样?” 沈遇犹豫了,他这次回京的目的之一也是想为李家求情的。 他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贺恂笃定道。 沈遇答应了下来,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别做,留在京城就行,”贺恂顿了顿,又补充道,“注意别惹太子生气。” 沈遇思考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现在所说的“太子”是姜冕。 他问:“为什么?” 贺恂微笑,眼神含春:“因为我喜欢他。” 沈遇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京城人的思维模式,所以他选择沉默不语。 幸好贺恂也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转而交代起了公事。 沈遇第一次见到姜映月是在秋狩大会上。 那一日姜映月穿了一身绛红色的裙子,神采飞扬,美得惊心动魄。 沈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贵女之首的湖阳公主,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此生都要同这人缠绕不清。 第129章 后来他猎得白虎,拔得头筹,也终于明白过来贺恂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未来的一国之君喜欢男人。 沈遇缩了缩脖子,他可没想知道这么多。 姜映月说喜欢他要嫁给他的时候他是有些恍惚的,因为他是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公主喜欢的。 首先第一点,他杀过很多人,身上带了杀气,许多姑娘都怕他;其次第二点,他比公主年长许多,两人再次之前也从未见过面。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正为罪臣求情,按理说人人都应该对他避而不及才对。 可姜映月就是很勇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裙摆拂过沈遇的手背,触感很痒。 眼见着形式越来越紧迫,沈遇只好看向了贺恂,可后者却让他同意。 沈遇饱经沙场,自然知道顾全大局,只能忍痛点了头。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不幸福的婚姻——不过事实如此,只是不幸福的方式不是他当初想的那样。 后来,姜映月又帮姜冕夺走了自己的兵权,幸好贺恂有先见之明,让他留下了一些亲兵,若不然逼宫那一夜他恐怕谁都保护不了了。 逼宫后沈遇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小公主,于是他壮着胆子问:“殿下,这些时日里您有没有心动过?” 可姜映月却没给出他想要的回答,原来他心爱的小公主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政敌,而非心爱的丈夫。 他的心都要碎了,可贺恂说:“你还能待在他身边,这已经够好的了。” 是啊,至少他与姜映月的亲事是先皇亲自定下的,大家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他与姜映月的关系表面上像平常夫妻一般,可暗地里却是一潭死水。 后来姜映月有孕,他高兴的快疯了,或许有了孩子他也能父凭子贵。 然事情总是不顺他的意,姜映月在看过姜冕后就流产了,不仅如此还要和他和离。 最令他痛苦的是,姜映月竟然也是对他有过期待和真心的。 他原来也拥有过心上人的爱啊。 那一段时间沈遇真是恨毒了姜冕了。 说来可笑,当时姜冕逼他娶公主的时候他没有恨,姜冕意图分他兵权时他也没有恨。 他偏偏在姜冕无钱无势时恨了他。 姜映月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你不要恨我哥哥,太医说本宫身子太弱这个孩子根本就是怀不住的。” 沈遇沉默。 姜映月继续道:“和离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沈遇干涩的抬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和离后的日子对沈遇而言并不好过,他夜不能寐,身形也迅速消瘦下去。 后来他在贺恂口中听到公主要绣楼招婿的事情,他说:“我也想去看看。” 贺恂默许了。 当他看到李桁义无反顾的接住姜映月抛来的绣球时,他气昏了头,整个人几乎不再受理智控制了。 可他被姜冕拦了下来,他犹记得姜冕那一日冰冷如霜的眼神。 姜冕说他谁都不爱,惟爱他自己。 他辩驳不出,在那一刻终于是彻底心死了。 他请愿回西北去,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让这片土地、和他的爱人永久的成为他记忆中最痛苦亦是最幸福的扉页吧。 【作者有话说】:结局还在想,今天先放个沈遇的番外 第七十九章 番外二此情无计可消除(贺恂视角) 贺恂第一次见到姜冕是三岁的时候。 他从小比旁人早慧,三岁时就已经记得一些人和事了。 当时姜冕被乳母抱在怀里,穿着一见青色缎子夹袄,半个胖乎乎的脸蛋儿埋在毛领里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元宵团子。 贺恂走上前去,姜冕也被乳母放在了地上。 两个小团子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贺恂知道姜冕是太子,自己理应尊重些,于是很友好的伸手去抱姜冕。 姜冕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毫不犹豫的咬了上去。 贺恂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手臂上顿顿的疼痛,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成功把小太子吓得收了嘴。 对于这件事少年时的贺恂是打死都不承认的。 那时候太子和伴读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主要还是贺恂作为一个陪读的竟然比正主学得还好。 而且贺恂读书时很勤奋,下了学还总是缠着太傅问东问西,故而很惹人厌烦。 姜冕表达讨厌的方式也很直白,他经常因为一些小事为难贺恂。 比如说两人一起练武不许贺恂穿厚衣服了,再比如说趁着太傅出去的空隙就让贺恂为他端茶倒水了。 如此种种,不厌其烦。 每当姜冕为难贺恂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把他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并且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向贺恂。 贺恂以为自己是讨厌姜冕的,直到他十四岁的梦里看着姜冕那双多情的眸子梦遗了。 换过床单后贺恂坐在床上仔细且严肃地考虑的这个问题。 首先,姜冕是太子,而他是臣子,两人君臣有别,他不能以下犯上;其次,姜冕是男的。 …… 这一瞬间,贺恂发觉自己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许多勋贵人家都喜欢男人。 第130章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敢肖想太子…… 贺恂经过一番思考,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男人。 于是他做了此生第一件叛逆的事——他去南风馆里找了小倌。 可效果却强差人意,当他看见那小倌的时候顿时兴致全无,甚至还有点恶心,只能扔下一块银子就逃跑了。 看来他不是喜欢男人,而是喜欢姜冕。 姜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他对自己又不好。 贺恂在心里说。 首先,姜冕长得很漂亮,而且漂亮的丝毫不让人厌烦;其次,姜冕其实很……心软。 贺恂敢发誓,这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姜冕真的很心软。 比如说姜冕每次练完武都会装若无意地给他送上驱寒的姜汤,所以他一次也没得过风寒。 再比如,当他端不住热茶杯的时候姜冕就会装作不耐烦的说不想喝茶,转而让他去取冰酪来。 再比如,姜冕对他的两个好朋友齐云生和秦旌都十分好,从来没有真正苛责过他们。 如此一来贺恂好像给自己的喜欢找到了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于是他光明正大的开始了暗恋。 他喜欢偷偷仰望着太子,在黑暗中用目光肆意秒回太子殿下那张绝代风华的脸。 他时常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呢? 在日以继夜的偷看中,贺恂赫然发现了一桩有关太子的秘密:原来太子殿下张牙舞爪的外表是为了保护脆弱的内心。 在太子十五岁的生辰宴上他收到了皇后娘娘亲手缝作的护膝,而姜冕只得到了一箱来自库房的金银珠宝。 若是单论礼物的价值,姜冕的礼物必然是要比他的贵重很多的,可若论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爱的多少,姜冕却还不如他这个伴读。 姜冕肉眼可见的失望,他眼巴巴的看着贺恂手里的护膝,眼神很惹人怜。 贺恂承认自己非君子,他本是跟太子告别了的,可他转念又想到姜冕在席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折了回去。 贺恂身为伴读,进出东宫向来不需通报,他悄悄地走过长廊,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天井圆凳上垂泪的姜冕。 姜冕哭得很安静,他眼眶红红的,眼睫微垂,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眼眶一颗颗滚下。 贺恂站在长廊中,忘记了呼吸,他静默的看着天井中的太子,那是他平日不曾见到的太子。 姜冕吸了吸鼻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看向长廊的方向,却什么都没看到。 贺恂害怕被姜冕看到,一下子就翻下了长廊,狼狈的跪趴在花丛中,生怕被人发现。 幸好姜冕没有生疑,这件事也没有暴露。 姜冕不仅是一个心软的少年,还是一个有抱负的储君。 贺恂之前虽然喜欢姜冕,却从没觉得他能做个明君。 甚至贺恂已经暗自决定要好好读书做个贤臣,日后成为姜冕在前朝最得力的助力。 直到那一日,天色已晚,贺恂忽而想起今日要写的策论落在了东宫,便动身去寻。 他没想到姜冕那个时辰还在书房,只不过太子殿下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贺恂放缓了脚步,走到姜冕面前,才发现他竟然在看太傅前几日说得治国论。 他还在太子手边发现了几个信封,他紧张又小心的拆开来看,发现里面竟然是姜冕写给齐云生和秦旌的信。 信中说如今五皇子得势,他虽身为太子却不得皇帝宠爱,就连高后好似都已经放弃了他,所以他只能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贺恂不动声色地把信封放回了原处,心中却无比酸涩。 他深深地望着姜冕的睡颜,目光最终落在那张红润柔软的嘴唇上。 贺恂发誓,他虽喜欢太子,但从没有以下犯上的心思。 可就在那一刻,不知是否是少年心中野火摇曳,他竟然俯身吻上了太子的唇。 幸而姜冕很累了,唇上的触感并没有惊醒他。 贺恂恍然间直起了身子,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有点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脚面。 过了半晌,他突然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连忙夺路而逃。 姜冕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对待贺恂依旧如常。 贺恂却总觉得心虚,常常找些借口逃离太子身边。 贺恂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百年之后也只会停留于此,直到他十八岁那一年被高皇后叫去了佛堂。 他对高皇后向来有一种敬慕之情,他乖乖地坐在皇后下手,以为和平常一样只是来说说家常。 可那一日,高皇后却告诉他:“贺恂,其实你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姜冕是永乐侯的儿子,他是你的一颗棋子。” 贺恂显然不能接收,他跌跌撞撞地回家,向素日里最宠爱自己的爹娘求证,没成想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原来姜冕是假太子,他才是真东宫。 贺恂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是觉得愧疚,他知道姜冕为了坐稳这个位置花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委屈。 可如今一来,姜冕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作数了,只因为他贺恂才是真正的太子。 贺恂本想挣扎,却无奈于高后、高家的施压,以及永乐侯夫妇的哀求,于是他不得不坐上了这个位置。 第131章 他犹还记得在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次见姜冕的情景。 那一日姜冕一如既往的往万季楼里钻,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叫歌舞伎们进东宫表演。 他身为伴读理应劝谏,可当他看见姜冕那双跃跃欲试的挑衅的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种席卷全身的无力感。 他垂手站在门口,看向姜冕的目光不知是疼惜还是怜悯。 姜冕显然也没见过他如此模样,难免有些慌神。 十八岁的小太子挥了挥手,周遭立即安静下来。 “贺恂,本宫不过是听个小曲儿,你装出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给谁看?” 贺恂抬头,缓缓走到姜冕身边跪下,他喃喃道:“殿下……” 姜冕愣了一下,随即很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他仍然嘴硬:“这又是你的什么新把戏吗?” 贺恂无言,只能轻叹一口气。 姜冕不知道贺恂心中压力,还以为是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思及此,不知怎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殿下心里竟然生出一股子恐慌感来,若是贺恂真的不管他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真的心疼他了。 姜冕立即让那些歌姬下去,愤愤不平地向贺恂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贺恂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问:“今日臣能和殿下一起睡吗?” “为什么?”姜冕奇道。 “……臣与父母亲吵架了。” 姜冕听罢哈哈大笑,随即奚落道:“没想到咱们从小品学兼优的贺伴读也会跟长辈吵架?” 说罢,他又故作大方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勉为其难的和你睡一晚吧!” 是夜,姜冕已经沉沉睡去,其均匀的呼吸羽毛一般轻抚着贺恂的面颊。 贺恂却辗转难眠。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描摹着太子的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要占有姜冕。 原先姜冕是君他是臣,两者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如今他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太子,既然如此是否证明他们之间的高墙已经轰然倒塌了? 这个想法让贺恂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如果他能得到姜冕,那做这个太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贺恂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姜冕也同样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大概今晚会写完完结章!!!再放个番外!!! 第八十章 番外三秦旌篇 秦旌十二岁跟着父亲入宫的时候从鱼池子里把年仅八岁的小太子拉住了。 那时候秦旌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怕的浑身发抖的小孩是太子,他只以为这小孩是和他一样跟着父亲进宫请安的勋贵家的孩子。 于是他毫不客气的问:“你怎么样?” 这孩子好像吓傻了,抱着他一个劲儿的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哭晕了过去。 正当秦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时,一个华贵的女人带着一大群人把这小孩给带走了。 后来秦旌才知道,那个华贵的女人是继后高若雪,而他偷偷跑出来在池塘边拉住的小孩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赞他赤胆忠心,不仅在识破奸人诡计还救下了太子,故而赏给他一柄很漂亮的小匕首。 秦旌虽然受之有愧,却还是十分开心。 秦旌第二次见姜冕是在三个月后了,听闻太子殿下在那日之后收了惊吓,发了好多天的高烧,这几日才将将痊愈。 皇后召他进宫,姜冕就跑出来自己谢他。 纵使十几年过去,秦旌仍然记得那一日小太子羞怯的跑到自己面前,说:“哥哥,谢谢你。” 他告诉太子自己叫“秦旌”,是秦将军的儿子。 小太子拉着他的手,笑得很甜:“那本宫以后就叫你旌哥吧!” 这一声“旌哥”一叫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秦旌就像一个称职的大哥一样小心呵护着他的太子弟弟。 可在秦旌十五岁的那一个春天,噩耗悄然而至。 他父亲在边疆连连败退,甚至还丢了一座城池,这让远在京城的皇帝勃然大怒,一道圣旨杀了他父亲的头。 他也一夜之间从京城勋贵变成了罪臣之子,被发配前线。 秦旌离京的那一日连绵细雨,十一岁的姜冕撑着一把油纸伞来送他。 姜冕紧紧地抓着秦旌的手,说:“旌哥,别害怕,本宫会去救你的!” 秦旌不奢望姜冕救他,他只是舍不得这个弟弟。 很快押送他的狱卒上前来请示,姜冕不便耽搁太多时间,只能让他先走。 他三步一回头地走在细雨中,心里无限惆怅。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姜冕喊道:“旌哥好好活着!等着我!” 临别前的这句话成了秦旌这些年生死一线中的唯一支撑,他无时无刻不再等着姜冕来践行诺言。 幸好,姜冕还没有忘记他。 在他二十三岁的一个冬日,穿得厚实的太子殿下突然如天神般降临在他面前。 姜冕看着秦旌夺眶而出的眼泪,鼻子也酸酸的:“本宫可否来晚了?” 此时,秦旌已经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军营中杀出了一片天地,可他身上的旧伤遇见风雪阴天还是会疼的。 他望着眼前艳丽无比又华贵非常的姜冕,恍然察觉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原先那样纯粹的关系了。 第132章 于是,秦旌缓缓跪下,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姜冕望着秦旌的发顶,轻叹一声,说:“平身吧。” 自此之后,姜冕再也没有叫过他“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