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尾(古言1v1)》 娇鹊儿 春雨方歇,江宁府的天至傍晚时分才放了些晴,只见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檐下躲了两日的鹊儿忽地啾啾叫了几声。 絮子街上人影寥寥,一位身姿清瘦的女郎提着群褶,从关家医馆里慢慢走出两步。 女郎伸出手,俄顷,有几滴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在掌心聚成一个极小的水洼。 身后一位年长些的嬷媪匆匆走来,臂弯还搭着一条烟绿素织的斗篷。“女郎怎么自己先出来了,这几日才下了雨,天还有些凉,可别冻着身子。” 陈阿嬷将那斗篷展开抖了几下,披在了风荷的肩上。 风荷甩去掌心冷雨,怕弄湿了衣裳,抬着手臂任由阿嬷动作,待她在脖颈处打了结,才笑盈盈道:“方才有喜鹊叫了几声,出来听听是哪里来的,可我一出来,它们又都不叫了,阿嬷你瞧瞧,那房梁上是不是有两只喜鹊?” 女郎弯着两道黛眉,眼廓略清圆,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澄澈纯净。 陈阿嬷瞧着她笑,心里涩涩的。 她家女郎哪里都好,只这双眼睛是不好的,女郎心善,却无辜得了一双不能视物的眼睛。 陈阿嬷抬头看向房梁,那两只黑白的喜鹊正偎在一起,懒懒地不动,她心疼风荷,温言宽慰她道:“女郎的耳力极好,正是有两只呢。” 风荷弯了弯唇,伸手挽住阿嬷的臂弯,回头向里面高声喊道:“淙表哥,我和阿嬷先回家啦!” 风荷唤的表哥名叫关祺淙,是师父关遥的嫡亲侄子。 弘化十九年,师父离开宫中医署,自京城回到了江宁府,在絮子街上开了这家医馆。 关家原非杏林世家,长女关遥自幼不学琴棋书画,唯爱学习医术,十七岁时便入了宫中的太医署为御医,是当时的太医令最得意的弟子。 后来兄长家的两个小辈有样学样,长子关祺淙随关遥学医行诊有数十年,小女关祺兰如今只五岁,也跟着她阿兄每日到医馆问诊。 风荷随师父姓关,是她自京城回江宁的路上捡到的孤儿,在身边一养便是十六年。 虽目盲,但心思灵秀,也随关遥学习医术许多年,极擅药理,是江宁远近闻名的一位小神医。 关祺淙那边正忙着给一位老阿婆诊脉,没顾得上回话。 堂中一个穿着豆青色春衫的小姑娘从椅子上爬下来,拎着小食盒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撞了风荷一个满怀。 “三姐姐,我给你的桃花酥你没拿哩!” 风荷弯下腰捏了捏她莹白稚圆的脸颊,小姑娘便凑到她耳边,甜声甜气道:“三姐姐,里头还有百花坊的白玉甜糕呢,娘亲只买了一盒,你可不要告诉阿兄,不然他一准跟你要。” “不告诉他,三姐姐藏着自己吃。” 风荷接了食盒,站起身,祺兰将柔软的小手塞进了她手里,两人牵着手走了半个巷子,陈阿嬷才催道:“小小姐便送到这儿吧,走远了你阿兄该不放心了。” 祺兰揉了揉风荷的手指,依依不舍道:“三姐姐我走啦。” 然后仰着小脸看向陈阿嬷,“阿嬷你牵好三姐姐,地上有水,还滑着哩。” 风荷住的宅子离絮子街不远,只转过几个巷子便到了。 那宅子只住了风荷,关遥,陈阿嬷,还有另外两个小丫鬟,虽不大,但胜在景致优雅、清净疏阔。 匾额上有风骨舒朗的“关宅”二字。 这宅子并不属于关家,而是关遥的私产,关遥未曾婚配便另立府邸原本不合礼数,可她少时便已是京中御医,如今在江宁亦是声名赫赫,故而关家也无人敢置喙。 阿嬷开了门,风荷偏过脸嘱咐道:“师父去刺史府上看诊了,待入了夜,阿嬷别忘了在院里多点上几盏灯,免得师父回来瞧不见路。” 陈阿嬷应好,又向院里喊那两个小丫鬟:“挽夏挽月,去备些热水来,好让女郎净手。” “诶——” 丫鬟只在屋里应声,两个都没出来,倒是家里养的大黄狗闻声从后院蹿了出来,扑到风荷身边,贴着她的裙边蹭来蹭去。 陈阿嬷连忙驱赶它,“这小畜生,身上不知有多少脏东西呢。” 风荷摸了摸大黄狗的头道:“前几日才用百部煮了水给它驱虫,身上不脏的。 大黄狗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贴着掌心蹭得愈欢,尾巴一摆一摆的,陈阿嬷实在看不下去,硬拉着风荷去净了几遍手。 — 春夜,风灯俱静,风荷坐在廊下等着关遥回来。 待到近亥时,刺史府的家仆来家里敲门,道是关遥须在府上多留一晚,明日再回,陈阿嬷便催着风荷回屋。 “既然先生明日才回,女郎就不要再等了,早点安歇吧。” “可我今日还不困呢。”风荷按住阿嬷去牵她的手,摇了摇头,“阿嬷先睡吧,我一会便回。” “女郎小心可别磕着了。” 风荷笑道:“这路我日日走夜夜走,哪里能磕到。” 陈阿嬷一想也是,于是去拿了斗篷给风荷披上,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春雨后的草木香气极为清冽,伴着微凉的夜风含混在鼻息之间,风荷在廊下坐了片刻,正要起身回屋,便听见外面大黄狗嗥叫了两声。 “过来。”风荷低声唤它。 大黄狗跑到她身边,风荷轻轻踢了踢它的爪子,“别叫,阿嬷她们都睡了。” 大黄狗便不再叫了,踱步到她身后,用头顶着她的腿,示意她往外面走。 “要做什么?”风荷问道。 它继续顶着她的腿弯。 “要我跟你走吗?” 大黄狗走到风荷前面,踏着步子,脚步声浊重,风荷便跟着它走到了门口,开了门,巷中漆黑如墨,月落如霜。 约莫走到巷尾处,一人一狗停了下来。 风荷侧耳静听,万籁俱寂之中,倏尔听到一声极细微的闷哼,像是平日在医馆听见的病人极力忍耐伤痛的声音。 循着声音慢慢走去,弯下腰,摸到布料的触感,继续往下摸索,找到了那人臂弯,试图将他扶起来,手腕却被反手攥住。 “疼。” 风荷蹙起秀眉,轻声哼道。 女郎的声音清清软软,在这漆黑黏腻的春夜里犹如一尾小金鱼游弋于深池,撩起圈圈泛泛的涟漪。 掌心握着的皮肤细腻温热,卫漪下意识松了手。 “受伤了吗?我扶你起来。” 流霜月色下,那皎皎美人面低垂,丹唇一张一合,看得卫漪燥热无比,风荷见他不语,于是去拉他的手臂。 不…… 卫漪想推开风荷,可她一碰到自己,身体和意识都开始无助地颤栗,叫嚣着,渴望她更多一些的抚摸。 手足无措的少年男子眼尾渗红,气息极乱,闷哼声比之方才添了许多难抑的情欲。 这女郎害他不浅…… 他闭上眼睛,颤着漆墨的睫,试探着将自己的手送到女郎掌心,下一瞬,就被柔软的暖意包裹。 风荷以为他疼得厉害,捏了捏他的手,如在医馆安慰孩童那样安慰道:“不怕,姐姐会治好你的。” 下意识连称谓也一并用上了。 姐姐…… 卫漪借着月色看她,眉目清稚,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哪里是什么姐姐。 金鱼尾 风荷握着卫漪的手,试图将他扶起,然而下一瞬这人自己却站了起来,倾身过来,惊得风荷下意识退了半步。 银月匕首悄无声息地入了鞘,卫漪将臂膀搭在风荷肩上,用虚弱的口吻道:“多谢。” 听这声音像是个少年郎,也不知是如何伤的,少年气盛,莫非是与旁人打架斗殴了? 风荷暗自思忖,扶着他慢慢向院里走。“你伤着哪里了?可流了血?” 那少年男子默然不语,许久,才道:“没有。” 进了院子,大黄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绕着两人打转,像是做了好事向风荷邀功似的。风荷腾不出手去摸它的头,便轻声夸它:“乖乖的,明日给你拿肉骨头吃。” 大黄狗尾巴摇得极欢快,凑过来想要去蹭女主人的腿,只是才伸了爪子,一道极冷的目光投射过来,于是神色便蔫了,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风荷并未声张,只将“受伤”的卫漪扶进了自己屋里,屏风后有张小巧的罗汉床,风荷贴心地扶他躺下。 不待他说话,又去多宝格上取了一个小瓷瓶,去了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溢满了整间屋子,是她自己配制的外伤药粉,止血止痛效用极好。 “这药粉给你,敷在伤处便好。” 风荷将药瓶递到卫漪面前,他却不接,风荷便以为他怕疼,轻声安慰道:“别怕,这个敷上是清凉的,不会痛。” 屋里陈阿嬷点的灯烛还未熄灭,明晃晃的烛火映衬下,女郎一张脸莹白如玉,卫漪全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瞧见一张好像点了胭脂的嘴,海棠花似的。 身上的难耐愈加明显,亟待找一个纾解的出口。 风荷伸手去寻他的伤,几番摸索之下,触到一个炽热的物什。 这是……什么? 风荷没见过那物,觉得奇怪,于是弯了弯手指,将那硬如热铁的东西纳入掌心,轻轻捏了捏。 卫漪扬起脖颈,额间沁出细密的汗,压抑地闷哼一声。 风荷微愣几息后,旋即反应过来,《内经》素问一篇有云:男子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 这是男子阳物。 风荷身为医者,对于自己知道但是没见过的东西自然心生好奇,一时有了些兴味,于是握着那硬物问道:“肿胀成这样,会痛吗?” “不痛。”卫漪咬着唇喘息道。 “男子精气要如何泄出?” 卫漪不曾自渎过,没法解答风荷的困惑,只得遵循身体的本能将下身往她手中送了几分,无助地恳求她:“揉一揉。” 风荷循着他的话,用手指裹着硕大的阳具轻轻揉捏起来,那物愈发充血肿胀,翘起的前端颤抖着渗出些许清液,将布料洇湿了一片。 是石楠花的味道。 风荷摸索着找到流出精液的铃口,湿漉漉的,她用手指揉了揉。 粗糙的布料摩挲着极敏感的龟头,酥酥麻麻的轻微疼痛伴随着热切的快感,卫漪难耐地喘息着,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腹,将阳具往她掌心一下一下撞去。 “唔……” 他的眼尾极红,无意识地轻哼。 风荷从他的声音中听见了难以抑止的情欲,知晓这样做是对的,便跟着他的动作握住茎身上下套弄,阳具炽热硬挺,磨得掌心泛了红。 卫漪初尝云雨之事,快感从被她握着的阳具蔓延至四肢百骸,闭上眼,漆墨的眼睫鸦羽似的颤动。 “嗯……” 他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助地喘息,把整个身心都毫无保留地交付给身前的女郎,由她牵引着,步入翻涌的情潮。 指尖再次划过敏感的顶端,卫漪紧咬牙关,腰腹绷得极紧。 压抑的呻吟终是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来,身体颤着,浓稠的精水喷涌而出,一汩一汩的,射了许久才渐渐停止。 初次泄精,陌生到令人茫然无助的快感让他有片刻失神,睁开眼睛,看见阑珊微明的烛火下,女郎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盈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风荷知晓他泄了精水,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下来,半软的性器分量仍是可观,安静地伏在她掌心,一片黏腻湿漉。 白皙的液体将纤细的手指浸湿染透,温凉黏腻的,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地流下。 卫漪缓过神,看见风荷被自己弄脏了的掌心,顿觉羞愧,“抱歉……” 风荷并不怪他,只觉得这事新奇,自顾自地柔声道:“精水的味道,原来和石楠花一样。” 江宁一带民风外放,不怎么讲什么男女大防,也并不要求闺阁女子守身如玉 ,少年男女若是两情相悦,云朝雨暮、鱼水之欢都是寻常事。 而风荷身为医者,便更不避讳谈论床笫间事,但是师父于这事上没怎么教她,今日也算解了她的困惑。 男子精满则溢,原来是要从这里泄出。 卫漪见女郎眉目舒然,丝毫没有厌恶或者被冒犯的神态,更觉得羞愧,磕磕跘跘地向她解释:“抱歉……我中了春药。” “春药……”风荷喃声思索道。 这东西她在话本里听过,听说可以促使男女两厢情动,唯云雨之事可解,也不知是什么药材配的,有这样奇特的效用。 “那春药在何处,可否给我瞧瞧?” 风荷好奇地问。 女郎睁着盈盈脉脉的眸,微微偏着头看他,卫漪知道她看不见,但仍是下意识攥起拳头,红了脸。 方才的情欲还不曾完全散去,他眸中春情郁灿,眉目如水洇墨画,额间凌乱的发丝黏在湿漉漉的肌肤上。 错过女郎探寻似的目光,微微喘息着道:“我不知道。” 风荷点点头,又问:“那现在药性算是解了吗?” 一边问着,同时伸手去探那物,隔着湿漉漉的布料,阳具很快重新炽热硬挺起来,胀大到她的手一圈竟没法完全握住。 身体的反应先一步回答了她的问题。 卫漪仓皇失措,又没法控制自己,难堪地喘出声,“嗯、我……” 他的羞愧风荷听得分明,安慰情绪低落的病人是医者本分,于是心软的女郎便轻声宽慰:“没事,一会便好了。” 敏感的顶端渗着清液,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微微颤动,渴望着女郎的抚慰。 风荷学着方才的样子揉捏着蟒首,握着粗大的棒身上下撸动。 卫漪下意识挺起腰身将那物往风荷掌心顶撞,然而泄过身的性器太过敏感,被粗糙的布料磨得发疼,只得低喘着恳求:“衣裳,解开好不好?” “嗯。” 风荷松了手,摸索着将他腰间的束带解开,手探进里裤,将那滚烫如硬铁的阳具释放出来。 甫一离开衣裳的禁锢,那物蓄势待发地高高翘起,柱身青筋虬起,是干净的肉粉色,蟒首红润,颤抖着吐出白色的精水。 温暖柔嫩的手指将性器裹在掌心,肌肤紧密相贴,卫漪扬起脖颈,唇齿之间溢出情欲缠绵的喘息。 精水不断渗出,将风荷的掌心全部浸湿,黏腻温热的,使得她手上动作更加顺畅。每次抚过柱身虬起的青筋,卫漪都喘得更加明显,自尾椎骨处升起一阵阵热烈的舒爽快意。 “快一些……” 他已经不满足于风荷的速度,伸手将她的手包住,带着她快速动作,柔软细腻的肌肤将性器紧紧裹住,卫漪挺动腰身,在湿滑间进出地极顺畅。 指尖划过敏感红肿的顶端,腰眼酥麻,喘息着将压抑许久的情欲喷薄而出,白浊的精水射满了两人的手。 淅淅沥沥的,顺着瓷白的肌肤将手指全部打湿,浸染上浓郁的气味。 迭复的情潮许久才平息下来,卫漪看着被女郎握在雪白柔荑中的吐着精液的性器,红了眼眶。 “抱歉。” “没事的,要不要再来一次?” 女郎这般温柔地开解他,卫漪下身隐约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仓皇而艰难地压下身上的异样,将腰间束带系上。 “不、不必。” 秋千外 风荷端来了一盆水,将丝帕浸湿,将手指上沾的脏污细细擦去,又寻了一块新帕子,也是浸湿,递到卫漪面前,“要擦一擦吗?” 卫漪已经整理好了衣物,星星点点的白浊在深色的布料上尤其显眼,怎么样都遮掩不住,他接过帕子,红着脸向风荷道谢。 白净的帕面上绣了些翠青色的兰草,亭亭伫立,一如钟灵毓秀的女郎,松间月照,空谷幽兰。 卫漪草草擦了擦手指,便将它藏进了衣袖之中。 “怎么会中了这样的药?可是有人要害你吗?” 挽夏挽月她们喜欢看话本子,风荷也时常跟着听一听,在那些深闺秘辛的故事中,春药出现的次数可不少,拿出来,多半是要用来害人的。 “我……” 一字含混在唇齿间,卫漪默然垂首。 见他难以开口,风荷莞尔笑言:“我不是有意要探知你的私事,随口一问,你若为难便不要和我说了。” “多谢。” 他说话的语气生涩得很,风荷心中觉得奇怪,这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少年公子?街心市井混出来的小子可不是这般的。 “你叫什么名字?” “卫漪。” “是哪两个字?”风荷伸出手,莹白的掌心在他面前展开。 “你写给我瞧,我虽看不见,但自幼师父便教我习字,我识得字。” 一笔一划如羽毛落入掌心,酥酥痒痒的,他写完了,风荷便知道是哪两个字,于是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我叫关风荷,可也要我写给你看?” “不必,我知道。” 风荷微微点着头,这二字是好辨认的。 卫漪收回了手,细腻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少年男子初尝云雨情事,这温柔热情的女郎叫他心慌意乱,女郎启唇轻吐莺语,如山涧溪泉清清淙淙。想看她,却又不敢看她。 风荷今日本无聊着,却捡回来一个爱害羞的少年郎,单纯得连自渎都不会。 本着多做善事的心态,风荷想起下午离开医馆时小兰给的那盒点心,便想拿给他吃。 “你可饿了?我这里有些桃花酥和白玉甜糕,不知你喜不喜欢。” 卫漪微张嘴,两个字说得并不清晰,风荷没听清楚,便疑惑地轻嗯了一声,俯身凑过去,“方才说什么?” 清幽的药香随她俯身落下来,盈满了卫漪的鼻息,难得平复的心绪倏而又张惶失措起来。 “没什么。” 风荷忍不住笑出声:“你总怕什么?听着声音颤颤的,别怕,我不害你。” 想到话本子里有些骇人听闻的深宅秘辛,这位小公子定是向来不谙世事,遭了恶人毒手才被吓成这样,又想起关家几个年幼的表弟,于是更对他心软了几分。 她哪里知晓,眼前的这位“小公子”并不是什么年幼无知的弟弟,而是月偃楼排名第一的杀手。 一把银月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一刀封喉,不见丝血。 然而此刻,这恶名在外的杀手卫漪在一位手无寸铁的女郎面前,比院子里瞌睡的大黄狗还要乖顺几分。 风荷绕过屏风,去拿搁在桌上的食盒。桃花酥她只分了挽夏挽月她们几块,想来剩下的还多,百花坊做的东西偏甜一些,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惯。 风荷思忖着,忽然听见那边极轻的啪嗒一声,不知是什么。 走回了罗汉床前,循着记忆的方向将食盒递过去,“这桃花酥有点甜,你若吃不惯我再去倒些茶水来。” 然而并无人应她。 “卫漪。”风荷侧耳静听,又唤了一声:“卫漪你在吗?” 又过许久,仍无人应答,风荷才知道人已经离开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盒搁在罗汉床上,捻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清甜馥郁的桃花气息。 走了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呢? 大黄狗也是,今日见了生人怎么也不叫了? 风荷腹诽的大黄狗则全然没有听见卫漪的脚步声,窝在廊下睡得正酣。 — “女郎,你可起来了?” 风荷因忧心着师父,又想着今夜遇见的少年郎,睡得并不安稳,天未亮时便醒了,懒懒地躺在床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挽夏在外间唤她,乱飞的思绪才归拢回来。 “嗯。” 风荷揉了揉压了许久的脸颊,支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听见挽夏惊呼一声,“女郎,哪里来的金子!” “什么?” 风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好大一块金锭,就搁在这桌上,女郎你瞧!” 挽夏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抓着风荷的手往上头摸,冰凉又沉甸甸的触感让风荷恍了神。 这是……卫漪放的吧。 这下她更坚定了卫漪是富家公子的想法,也怕说多话了会给他惹麻烦,于是便定了定心神,替他遮掩道:“这是我昨日在巷子里捡的,我不知道是块金子,就拿回来搁在了桌上。” “你莫要声张,要是叫阿嬷知道又该担心了,她最怕惹麻烦的。” “女郎说得对,我不告诉阿嬷。”挽夏连忙道,思索几息又添了一句,“也不告诉挽月。” 然后又四处翻找一番,找了两块旧帕子,把金锭子裹起来,放到箱笼的最角落里。 絮絮叨叨道:“不义之财是不能花的,若是这几日有人来寻,咱们便把这个还他,若是一直没人要,到时候就寻个寺庙将它捐作香火钱,叫佛祖来了却这一桩债,女郎,你觉得如何?” 风荷心里只想着这金子是不是卫漪的,又该怎样还给他,并未听清挽夏的话,心不在焉地顺着她道:“是这个理。” 青絮子 挽夏扶着风荷起身,净了面,坐到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风荷一宿未曾安眠,这会才觉出些困意,手指触到引枕刺绣的缎面,脑海中忽地闪过昨夜这罗汉床上发生的许多事来,指间仿佛仍染着黏腻的石楠花气味。 她紧张地攥起手指,唤道:“挽夏,你过来。” 挽夏正在箱笼里翻着换季的衣裳,听见女郎唤她,便将披帛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从里间走出。 “昨夜我不小心弄翻了一盏茶,也不知这垫子上是不是染了茶渍,你过来仔细瞧瞧,若弄脏了今日好拿去洗洗。” 挽夏依言翻看了一圈,垫子都干干净净的,“没弄脏,只是这引枕都有些旧了,我待会去告诉阿嬷,给女郎换个新的。” “春天了,我要一个绣桃花的。” 风荷抱着引枕,脸上露出个轻轻浅浅的笑,像极了春日枝梢缀玉的薄粉桃花。 “这是自然,阿嬷最疼女郎了。女郎的衣裳也该换换了,今日太阳大得很,再穿得那么厚该出汗了。” 挽夏回了里间,俄顷,又听见她在那边高声喊到:“挽月!开春给女郎新裁的那套藕荷色襦裙你放去哪里了?你快来找找,别说不是你放的,我牢牢记着呢……挽月你来呀!” — 关遥是在午后回来的。 风荷几人才用了饭,听见院里大黄狗汪汪叫得欢快,风荷欣喜地提着裙摆小跑了几步。 “女郎,小心摔着!”陈阿嬷正倒着茶,慌里慌张地喊。 “师父回来了,可用了饭,累不累?” 一位衣着极素雅,又不戴钗饰的女子走了来,托住风荷的手臂,淡声道:“别跑。” “我不跑了。”风荷牵住她的手,亲昵地晃了晃。 关遥回房里换了件问诊时常穿的素色衣衫,又出门去了医馆,风荷也跟了去。 春日乍暖还寒,这时节极易患风邪感冒,医馆来寻医问药的人便多了许多,关祺淙那边正忙着,连招呼都未来得及打。 祺兰午睡还未醒,否则见到姑姑和三姐姐来了,定是第一个跑出来迎的。 关遥照例进了医堂,坐下为人看诊,来的是个抱着三岁小儿的妇人,关遥给那孩子把了脉,又观其舌,舌尖红而苔薄白,脉浮数,是为温病初起之兆。 关遥提笔蘸墨,去写药方。 风荷也给孩子摸了脉,慢慢道:“连翘一两,银花一两,苦桔梗六钱,薄荷六钱,竹叶四钱,生甘草五钱,芥穗四钱,牛蒡子六钱。” 又想了一想,“小儿肺腑娇嫩,更易积食积痰,积热蕴肺,需再加些清热理肺之品。” 关遥也已落笔,药方与风荷所言分毫不差。 风荷转头悉心嘱咐那妇人:“以鲜苇根汤煎,三时一服,日二服,夜一服,可记清楚了?” “记得,记得,多谢关大夫。”那妇人接过药方连声称谢,抱着孩子便离开了。 “师父,她说的关大夫是你,还是我呀?”风荷用手撑着下巴,与关遥玩笑道。 “女郎女郎!” 挽夏从外面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一见关遥神色淡淡,立刻捂上嘴,声音小了下来,悄悄挪到风荷身边,贴着她耳语道:“方才在外面看见个生得好漂亮的人!” 又颇为可惜地啧啧两声,“要是能照着那人的模样刻一个木偶娃娃就好了,以我的手艺,做出来一定极好看。” 挽夏有个特殊的喜好,便是雕刻木偶娃娃。 陈阿嬷常说,小妮子整日不学女工刺绣,只守着些蠢笨木头,以后嫁了人,生了儿子,一家子整整齐齐都是顽愚憨货。 风荷心不在焉地听着,倏地又心念一动,问道:“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没看清呢,那人奇怪,方才在茶馆前站了许久,总朝我们这边望,叫我给瞧见便走了,穿着黑色衣裳,个子高高的。” 挽夏拉起风荷的手高高举着,“嗯……差不多就这么高。” 总朝这边望……那人会是卫漪吗?风荷下意识站起身来,手指来回搅弄着帕子,斟酌着想问些什么。 “我的木偶娃娃……”挽夏那边苦闷着一张俏脸,郁郁怏怏。 “你带我过去瞧瞧。” “女郎。”挽夏见女郎急色的样子,噗嗤笑出声,但还是牵起她的手,“都说人家早就走啦。” 到了医馆门口,挽夏环顾四周,并没瞧见那人身影,“我没说错吧,他真的走了。” “嗯。” 风荷慢慢点着头,挽住了挽夏的手臂,跟着她不疾不徐地往医馆里走。 春风聘巧,卷着枝梢新绿,行至一棵高大的槐树下时,那枝倏地颤了颤,悄悄丢下两片新叶,落在了风荷肩上。 “挽夏,我们先不回去,去河边坐坐吧。” “嗯。春天了,是该多出去走走,女郎身子单薄,再不动一动便成那软骨猫儿了。” 一条细细的河穿絮子街而过,将那街裁成东西两半,河水翠绿欲滴,其岸弱柳垂髫,半遮碧色,春风尤细。 河上有座建了逾百年的石桥,浸水之处生了厚厚的青苔,桥上石块斑驳,石柱苍老。 两人风荷行过那桥,到了西街。 “日头还晒得很,女郎且到树下坐坐吧。” 河岸的柳树下有些平缓的大石,挽夏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铺在石上,扶着风荷坐了上去。 河水在春光下波光粼粼的,挽夏看了两眼,晃得她有些困乏,掩着面打了个哈欠,又听见风荷唤她:“挽夏,我的披帛忘记戴着了。” “对呀,方才走得急,忘在医馆的药堂里了。” “你回去把它拿来好不好?” “女郎一个人可以吗?”挽夏担忧道。 “我不乱动,就坐在这里。” 风荷安了她的心,三言两语就将她哄走,待听见挽夏的脚步声过了桥,离西街越来越远,风荷才拿出掌心攥了一路的小石子,朝某个方向用力丢过去。 小石子落在地上,哒哒滚动了几圈,停在斑斓的树影里。 试新茶 小石子停留的那棵柳树枝桠颤了颤,卫漪从树后走出来,走到风荷身前,轻轻唤了声:“女郎。” “我知道是你。” 风荷安静地坐在石上,柔荑交握,搁在膝头,扬起一张雪白的美人面看他,眉目间笑意舒然,带着些小小的骄傲神色。 “我耳力好,听见你的脚步声,一直从医馆跟过来的,是不是?” “嗯。” 少年男子的嗓音都是清亮的,卫漪又不怎么说话,故而风荷也想象不出他的模样,只晓得他是高的,穿黑色衣衫,是极漂亮的…… 能有多漂亮?挽夏都嚷着要将他雕作木偶娃娃了,风荷独自嘀咕,想起挽夏方才的语气,心里一阵古怪。 “卫漪你过来。” 风荷与他说话时总爱叫一声他的名字,那两字他人念来普普通通,从女郎口中吐出却仿佛染了莲香一般,一平一仄皆是绵远悠长。 卫漪贴近了些,只要微微俯下身,便可鼻息交错。 “给我摸摸。” 风荷倒想瞧瞧他是怎么个漂亮模样。 而卫漪一听这话,意识瞬间空白一片,昨夜他如何在女郎手下溃败、释放的画面,蓦地一齐涌入脑中,全身的气血都朝身下涌去。 耳尖红得发热,气息也乱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能摸。” 他拒绝得极坚定,是风荷未能想到的,一时来了气性,这小子难道自负美貌,连摸都不让摸一下。 风荷蹙起黛眉,气恼在脸上写得分明。 卫漪则全然不知女郎为何忽然就生气了,也不知道女郎为何想在这种地方……摸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就被站起身的风荷一把拉了过去。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向下压,摸上了他的脸。 “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漂亮什么啊……” 卫漪弯着腰,任由她在脸上胡乱揉作一通,而女郎的脸庞也离他极近,眉尖微蹙,半晌,垂下鸦羽的睫,神色也由气恼转为怏怏。 她推开他,用了几分力气。 “你快走吧,挽夏要过来了,别让她瞧见你。”风荷偏过头,捻过一条被风吹得挲挲的柳枝,在手指间绕着圈。 卫漪走得悄无声息,这回风荷没有再听见他的脚步声。 挽夏从医馆取了披帛来,走过古桥,远远地朝着风荷呼喊:“女郎,我回来啦!”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风荷身边,一边轻喘着气,一边将鹅黄的披帛搭在她肩上,见风荷一直垂头不语,便奇怪道:“女郎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我没事。”风荷只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方才关大夫说医馆得风寒的人多,让女郎不要再过去了,待会我们便回金鱼巷吧。” — 风荷一整个下午都没说上几句话。 昨日关家大夫人差人送了许多绫罗布料来,陈阿嬷和挽月正挑着料子,准备送去裁作入夏的新裳,见风荷端着一盏茶,半晌没喝一口,便都瞧出她神情郁郁。 而挽夏却没心没肺惯了,什么也没瞧出来,只一味吵着想吃青团和冰糖山楂。 “这时节山楂花才开了几朵?哪里来的山楂果子给你吃?小妮子一贯懒馋又贪玩,你说,今日又上哪里胡闹去了?”陈阿嬷放下手中的料子,嗔怪道。 “今日哪也没去,就和女郎过了桥走了几步,阿嬷你冤枉我,你怎么不审审挽月,问问她每日都做什么。” 陈阿嬷没顾得理她,看向安静坐在窗边的风荷,心下疑惑,只是去桥上走了几步……是吹了风,还是叫太阳晒着了? “阿嬷你一直瞧着女郎做什么?女郎的脸上有花吗?” 这小妮子……陈阿嬷回头瞪她一眼。 “外头风好像大了些,女郎坐在这里可别着了凉。” 挽月笑着走到风荷身旁,摸了摸她的手,是温热的,于是只将半扇窗子阖上,看着风荷的脸仔细端详了下,温柔道:“脸上是有花呢。” “在哪儿呢?我瞧瞧!” 挽月托着风荷的下巴,“这不就是?” “挽月。”安静了许久的风荷脸上有了些神色,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轻声道:“让我摸摸你的脸。” 风荷细细摸过挽月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放下手,又对挽夏道:“挽夏你过来,我也摸摸你的。” “女郎摸我做什么?” 挽夏嘀咕着走过来,风荷也摸了她的五官和脸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呢!”心直口快的姑娘第一时间就反驳道。 “我和挽月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她是柳叶儿眼,眉毛也细长,我是圆眼,杏仁儿状的,挽月眼角有一红痣,我没有,挽月的嘴巴是花瓣形状的,我却是桃心的,挽月是鹅蛋状的脸型……” 她倒豆子似的数起两人不同之处,全然没有注意到风荷愈发失落的神色,“还有头发,虽然头发差不多长短,但我的看起来更黑一些……” “挽夏!” 陈阿嬷打断了挽夏倒豆子,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往屋外搡。 “就属你话最多了,整日里从早上嚷嚷到晚上,说的话比你吃的米粒子还多,莫要在这里吵闹了,去找找大黄狗去哪了?今日还没给它喂食呢。” “哎,阿嬷你敲我头做什么?你好不讲理,怎么还不让人说话呢?人长一张嘴可不就是要说话么……” 廊下的声音愈走愈远,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大黄狗跑去哪里了,今日都没听见它叫唤呢?女郎去医馆的时候,它可是也跟着去了?” “没有。”风荷摇摇头。 挽月又捡了些琐碎小事与她聊着,诸如夏衣的颜色和形制,发簪是要绒花的还是金银玉石的,胭脂要什么样的,风荷喝着茶,也都一一答了。 挽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回来时手中拿了两个圆钵的陶瓷小罐,放在桌案上,打开来,里面装的都是些茶叶,一样的褐色。 挽月用手指拨了拨,闻了几下。“阿嬷把茶叶全都放在一起了,我记着有一罐是去年还没喝完的,也辨不出是哪个,女郎你来帮我闻闻,看看哪一罐是新的。” 她一手捧着一罐茶叶,轻步过去,风荷只各自闻了一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新茶。” “挽月。”风荷慢慢地抬起头,睁着烟灰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倏而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我的鼻子是不是很好?” “嗯。” 风荷将脸贴上挽月的胸口,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挽月将茶罐放在一旁,手自然搭上她的背,轻轻拍着。 “是很好。” 银丸月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絮子街上的大多商铺都已打了烊,只余远处几家酒楼还亮着煌煌的灯火。 街角有一家茶楼,漆黑的廊下,檐角高高悬着的大红灯笼随着夜风轻轻荡着。 一对小夫妻挑着灯从那茶楼前走过,忽地,有一玄衣男子从屋顶纵身跃下,落在二人面前,足下无声,将那小夫妻吓了一跳,顿时抱作一团。 男子正要大喊大叫,霎时,一柄银刀抵在喉管前,他连忙噤声。 卫漪最不喜与人多话,蹙眉淡声道:“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那男子两股战战,只顾着害怕,一时没能听清他说什么,身旁的小妇人抖着手狠掐了他一把:“问你喜欢什么!” “银子!银子……啊不对,金子,喜欢金子……”男子惶恐地闭上眼睛,又连忙将妻子的眼也捂上,“少侠我们都是良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万万不敢碰什么不义之财,少侠莫要、莫要误伤无辜啊!” “闭嘴,吵。” 卫漪微折眉心,看向小妇人,“你呢?” “金子……”小妇人吓得呜咽出声。 金子……他有很多。 卫漪撤了刀,身形如鬼魅,那对小夫妻全然不知他何时离开的,反应过来后在原地直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撞了鬼还是撞了匪!” 他悄无声息地到了金鱼巷,夜风微漾,想起那夜种种,红了脸。 打了一天瞌睡的大黄狗这会正精神得很,绕着附近几条小巷四处溜达,见黑漆漆的巷中站了一人,一闻到气味,顿时狗眼冒光。 肉骨头! 哒哒地飞奔过去,绕着他转了两圈。 卫漪淡淡乜它一眼。 大黄狗被落过来的目光冻得哆嗦了一下,退了两步,转身撒腿奔向女主人的屋子,因被陈阿嬷用扫帚打过几回,故而不敢再乱闯屋子,只坐在门口汪汪叫起来。 屋内一灯如豆,风荷和挽夏正两厢偎着挽月听她念话本。 听见大黄狗的叫声,风荷走过去开了门,它便停了叫声,也不进来,欢快地起身绕到风荷身后,去顶她的膝弯。 这举动,风荷稔熟于心。 她拍了拍狗的头,捂着嘴小声指使它:“你坐着。” 随后轻移莲步回了屋里,软着声道:“听了有一晚上,现下困得很,这个故事不若留到明日再继续说吧。” 话音落下,挽夏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是呢,我也困得厉害,挽月我们也回去歇息吧。” 她委实是困了,闭着眼稀里糊涂地去拉挽月的手。 挽月轻欸了一声,话本搁在了桌上,又走过去摸了风荷的手,温声嘱咐她道:“夜里天还凉,女郎莫要冻着,早些歇息吧。” 然后再将闭着眼的挽夏拖走,那半梦半醒的姑娘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挽月你讲故事真的没意思,下次我来念,女郎喜欢听我念的。” “你总一惊一乍的,女郎的耳朵都要被你吓坏了……” 待两人都各自回去睡下了,风荷才提了一盏灯,踢踢门口蹲坐的大黄狗,叫它带路,悄悄出了院子。 风荷腰间挂的荷包里还装着那块金子,下午本就想与卫漪说这事,可她当时只顾自己心中烦着,竟都浑忘在了脑后。 金子太过贵重,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漆黑的巷子里,披着外裳的女郎提着一盏玻璃灯,款款行来。 “卫漪是你吗?” 她抬起灯照着,好叫他能看到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即使没有这灯,月偃楼的第一杀手卫漪也能将她的眉目、睫羽都看得分明。 “嗯。” 卫漪不喜与旁人说话,但是在这女郎面前,他第一次觉出不善言辞的坏处。 “这个,给你。” “什么?” 风荷放下玻璃灯,伸出手去接,那放了整整十个金锭的匣子太重,弱不禁风的女郎险些没能托住,好容易拿稳了,她好奇地打开匣子去摸。 一整排熟悉的冰凉的质感。 “你、你这是做什么?”风荷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只觉得这匣子忽然变得万分烫手,并着腰间荷包一齐塞了回去。 卫漪看见荷包里的东西,静默不语,良久才低声道:“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风荷怕他再还给自己,连声拒绝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你生气了。” 他说的是下午的时候。 风荷想了想,轻轻摇头,“是我不好,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心烦,我看不见……” 纵然是对情绪不甚敏感的卫漪,也知晓了女郎的失落,他抿着唇,牵起风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可以摸。” 如果回到午后的柳树下,女郎问他那次,他应该说,可以摸。 指尖下的肌肤微微发烫,风荷不难过了,捂嘴笑起来:“卫漪,你是不是脸红了。” 女郎坏了心眼,手指滑落到他胸口,歪着头无辜问道:“摸哪里都可以吗?” 少年绯红的脸,隐在漆墨的夜里。 风荷盈盈笑作一团,末了,想起那盒烫手的金子,又为这单纯但富有的小公子忧心起来。 “这些钱都是你的吗?” “嗯。” “那你一定要将它们都藏好,财不外露,莫要让人看见了,我知道有人害你,若叫他们知道你有许多钱,又起了旁的心思,便更危险了。这样,你把钱全都存到钱庄里吧,去的时候要带着幕篱,把脸遮住……” 女郎时而凝目,时而蹙眉,不知灯已然熄了,只余银丸似的月,落了一身霜色。 春作澧 因这两日医馆风邪感冒之人尤多,风荷想跟着师父去医馆都被陈阿嬷拦了下来,连挽夏也被拘着不能外出。 一向跳脱的小姑娘自然不肯,为了跟陈阿嬷赌气,把箱笼里大大小小的木头人偶全拿出来,摆到陈阿嬷准备用来晒艾蒿的晒台上。 陈阿嬷拿了艾叶过来,见到这规整又壮观的队伍又气又笑:“小妮子挤兑谁呢?” “准你晒就不准我晒了?前几日下雨我的人偶受了潮气,我得好好晒上一整天呢!” 陈阿嬷不与她说道,直接抬手敲她脑袋,挽夏一边抱头一边嚎叫:“女郎救我,阿嬷要打死我了!” 而她口中的女郎此刻正在窗边支颐,神游天外,全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风荷只想着昨夜的少年郎,脑中自顾自勾勒出深宅后院里,单纯稚嫩的小公子遭恶人毒手,委屈到眼泪汪汪的图景。 她又给自己代入了姐姐的身份,忍不住轻叹一声,也不知上次叮嘱他的事听进去没有。 菩萨心肠的女郎足足为他忧心了两日,甚至想着过几日去寒光寺拜菩萨时,便也为他求个平安吧。 — 日光向晚。 挽夏与陈阿嬷吵吵嚷嚷半日,想起上次没读完的话本,于是又拉着抄写经书的挽月和发呆的风荷去念话本,两人被按着坐在床上,见挽夏兴致勃勃的去点灯,甚是无奈。 那话本名叫《瑞香记》,讲的是一位侯门小姐同一书生、一杀手的爱恨情仇,挽夏喜欢温润端方的书生,而挽月则更看好痴心不移的杀手。 两人争执半晌,挽月忍不住捏着挽夏的脸颊胡乱揉捏。“你喜欢书生有什么用,莺莺分明是喜欢那杀手的,人家才是正经的一对呢!” 挽夏眼见辩不过她,拉着风荷的袖子嚷道:“女郎,女郎!你说你喜欢哪个?” 然而风荷只听了两页纸之后已是神思飘忽了,掩面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答道:“喜欢书生。” “好好好!两个对一个,挽月你输了!” 这有什么好论输赢的,挽月美目微嗔,推开挽夏凑过来的神采飞扬的脸。 风荷自然也不会管什么输赢,倏而听见廊下卧着的大黄狗汪了一声,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廊下微风,大黄狗惬意地翻了个身。 良久,风荷垂下眼尾,怎么……又没了动静呢? — 此刻,女郎时时挂念的娇弱公子此时正在酒楼盯梢。 对面包厢门窗禁闭,只在小厮开门的一瞬,卫漪便透过那点罅隙将屋内几人的身形面貌记了个分明。 正是上回那几个南疆的商人。 身为月偃楼的杀手,是谁要买他们的命,其中又有何仇怨,这些是一概是不必管的。对卫漪来说,要在顷刻之间取这几人性命,不过易如探囊取物。 那些南疆商人极为谨慎,自入了江宁后便滴酒不沾,也不轻易开口说话,与外人打交道皆由一位中原话娴熟的男子负责。 静等了一个时辰,直至月升中天,兴阑人散之际几人才离了酒楼。 卫漪欲跟随其后,只是才站起身来,便脚下一软跌回了圈椅。 熟悉的燥热感自腹下升腾,他克制不住轻哼一声,紧抓着椅把的手上青筋虬起,翻山覆海的情欲洇湿了额发。 怎么会……上次的药性、没有解吗…… 腹下之物滚烫如硬铁,春药发作得猝不及防,他仓皇之时想将其压下,手上却失了力道,只弄得更加肿痛。 这回的药性较之上回更加汹涌,面貌秾丽的少年郎眼尾红透,跌在椅间,堪堪是一副病弱公子的形容。 被情欲折磨得理智都即将涣散之时,他想到的不是如何自我纾解,而是那女郎。 想见她…… 顾不上曾在她面前如何失态,又如何羞愧,只记得那夜深巷之中,春意浓烈若甘澧,桃花面皎皎夭夭。 在她掌心,难以言喻的溃败。 他用尽内力强压下药性,手脚渐生了些力气,勉强站起身,只是神志依旧摇摇欲坠。 夜幕中月暗星沉。 卫漪寻到金鱼巷时已是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靠向墙边,压制不住的药性再次汹涌而至,他已无法再撑起身子,倚墙跌坐下。 拳骨重重砸在地上,让尖锐的石子划破,细密的疼痛唤回了一分理智。 怎么到这里来了? 清醒一些的卫漪全然不能接受自己在意识涣散之际做出的决定,羞愧地红了脸,怎么能再唐突那女郎一次。 女郎她……总之他不能…… 身下情潮汹涌,他忍不住喘息一声。 恰好是这一丝声音,让院子里自娱自乐乱窜的大黄狗捕捉到,狗眼一亮,飞也似的从墙尾的狗洞窜出来。 肉骨头又来了! 正欲离开的卫漪被捉个正着,大黄狗绕着他兴奋地嚎叫,好像再说:你等等,我去叫女主人来。 “怎么又让人给害了?卫漪你可真是粗心。” 心善的女郎摸着他发热的额头,轻柔的语气颇有些无奈,但又带着温暖的关切,“以后与人交道可要擦亮些眼睛,莫要再叫坏人骗了,有些人瞧着光明磊落,内里却是黑心的。” “嗯……” 卫漪难耐地哼出声,落在风荷耳中却以为他听劝,欣慰地顺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微凉柔软的肌肤触碰到敏感的耳垂,本就无法纾解的卫漪更加欲火焚身,眼尾绯红,咬着嘴唇轻喘出声。 少年郎清亮的声音微哑,染着一丝清软的委屈,偏那女郎不仅不共情他的处境,还倾身过来仔细听,柔柔笑道:“卫漪的声音好好听。” 女郎的眉目在明璨的烛影下如清洇点墨,卫漪偏过头,手指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他躺的是女郎的床。 上回的罗汉床换了新的桃花垫子,女郎不让他再碰,于是便褪了外衣,被女郎催着上了她的榻。 属于女子的馥郁清香在浅粉的纱幔中游弋不定,如秋日薄雾般交织覆落,他乱了心神,情思昏昏。 软春水(微h) 风荷褪去卫漪的亵裤,熟稔地握上了炽热硬挺的阳物。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出格之事,于她而言中药的卫漪只是个病人,师父常说医者仁心,哪里有见了病人却不医的道理? 才不是因为她自己好奇。 方才强行用了内力的卫漪此时浑身无力,“虚弱”地躺在女郎的床上,墨发被汗水浸湿,眼眶绯红,景色靡乱如骤雨碾碎了的海棠花瓣。 风荷轻捻蟒首,他眼角沁出泪。 “你自己试试好不好?”风荷以为他不会自渎,有心想教教他,却被不识好歹地拒绝了。 “不、不要……” 她去拉他的手,可他却只攥着被子不肯动。 “其实你应该自己学学的,总不能每次中药都要靠大夫来救呀?”风荷有些微恼,语气不复方才轻柔。本来就不聪明,现在还不听话了,活该人家来祸害你。 暗自腹诽一番,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软了嗓音哄道:“你听话。” “不……” 又被拒绝了一次,风荷这回是真气恼了,手指动作的力道一重,将那肿胀的阳物愤愤捏了一下。 这一捏让卫漪几乎要昏厥过去,喘息中带着痛苦难耐的哭腔,他喘得委屈,声音又格外好听,风荷又心软了,安抚似的轻轻揉了揉,但是语气仍是有些冷的。 “你不乖我才捏你的。” 听着他好似真的快哭了,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哭呀卫漪,我帮你弄。” 在这种情境下,女郎还要叫他的名字,心理和生理都临近崩溃。 肿胀到发红的顶端颤栗着渗出精水,将阳物和手指全都浸湿,使得撸动的动作更为顺畅,指尖时不时擦过敏感的铃口,卫漪扬着脖颈,舒服地喘出声。 风荷耐心地将那炽热粗长的物什握在掌中亵玩,时而揉着下面两颗卵蛋,卫漪愈发情动到不能自已,连腰身都不自觉地颤抖。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女郎手中高潮泄身的,许是药性过于猛烈,极度欢愉之下便昏睡了去。 “卫漪?” 风荷叫了几声才发现他睡着了,呼吸平静绵长,于是便起身去净手,又拿了湿帕子将他腹下黏腻都清理干净。 “床是我的,你睡着了我睡哪?”风荷小声嘀咕着,不知他是不是听见了,倏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抓得用力,紧紧将风荷柔软的手握在掌心,风荷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叫他也不应声,于是便俯下身,狠狠在他腕上咬了一口。 卫漪松了手,风荷心虚地摸着留下的牙印,小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故意咬的,谁让你抓着我不放,我帮你解了药,又让你睡了我的床,醒了可不准怪我。” “这被子我自己要盖,你是男子,少盖一次不碍事的。” 风荷推着他的肩,费力地从他身下将被子扯出来,抱着被子去了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卫漪在女郎的榻上醒来,入目的是一片粉色纱幔,他想起昨夜种种,只觉得羞愧无比。 又唐突了女郎一次。 他燥热得厉害,秾丽漂亮的脸上春色渐郁,却不是因为自己的孟浪,而是因为他竟羞耻地喜欢上了在女郎手中泄身的感觉。 女郎的手那般柔软温热,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他不敢再深想,压下腹间隐隐约约的躁动,仓皇地下了床。 外间灯烛已经燃尽。尚未散去的墨色中,有浅薄的曙光透过明瓦窗落进来,皎皎离离,铺了风荷一身柔白,冰肌玉骨的女郎蜷在薄薄的锦被里,像一粒小巧的梨花。 卫漪心念微动,怔怔凝望许久,待她娇娇地翻了个身,才自觉失态,收回了堪称热切的目光。 他走到罗汉床前,将裹在被子里的风荷抱入怀中,轻轻放在了里间的床上,熟睡的女郎忽然偏过头,微张的嘴唇便碰到了他抽离的手。 一个无意的吻印在手腕,卫漪心跳如擂鼓,一张脸染了丹砂似的,红到了耳根。 也就是这时,他瞧见了风荷留在腕上的咬痕,深深浅浅地落在肌肤上,朦胧地想起昨日他好像牵着女郎的手不放。 他想着女郎应是如何愠怒的,又如何咬了他的手腕的,眉眼不自知地柔和下来。 卫漪轻轻将风荷凌乱的墨发都拢于耳后,每次碰到她莹白温软的肌肤,脸色都更红上一分。 溶溶春光之中,那冷面无情的月偃楼杀手,与风荷心中单纯无暇的公子,在某一刻好似隐隐约约地合为了一体。 趁着最后一点夜色,卫漪从风荷的闺房离开,足下轻点,落在院墙外。 “噗——” 这声嗤笑在静谧的巷中格外清晰,循声望去,高大的槐树上,玄衣男子叼着一根草,枕着手臂躺在枝干上。 那男子右眉有道疤,自眉尾处截断,原本还算疏朗的面容便显出一分凶神恶煞来,与容貌昳丽的卫漪相比,他更像是一个杀手。 这人便是月偃楼排名第六的杀手,冯榷。 “找了你一夜,你小子竟来这私会红粉姘头来了,怎么样,这关家小娘子滋味如何?”冯榷嬉笑道。 卫漪眸色一凌,一道银光闪过,银月匕首擦着冯榷的脖子,深深钉在了他倚靠的树干上,被刀风削下的几缕发丝幽幽飘落。 冯榷自是不敢再多言,连声道:“我给那小娘子赔罪,小娘子冰清玉洁,哪里轮到我这张破嘴乱扯。” 他拔出银月匕首,从树上跃身而下,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一齐递到卫漪面前。 卫漪眉心微折,冯榷正了神色,解释道:“这便是那日你在流云阁中的春药。” 几日前卫漪在月偃楼接了刺杀那几个南疆商人的任务,由于报酬实在丰厚,冯榷便厚着脸皮来找他合作,理由是目标太多,一个人不好杀完。 卫漪被他缠得不耐,随口应下。 然而解决那几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并不需要旁人襄助,于是他便孤身一人寻到了流云阁。 流云阁乃是江宁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底下四楼是正正经经的酒楼,而五楼暗中做的却是风月生意。 卫漪并不知晓此事,否则也不会误服了那掺了烈性春药的酒水。 “那酒原是应送去其他包厢的,新来的小厮糊涂,误送到你那,叫你给喝了。”冯榷晃了晃那瓷瓶。 “这东西名叫‘软春水’,是流云阁特制的春药,男子服下后便会欲火焚身,但妙在它同时又能使人四肢无力,不能动弹,唯有女子含萧或观音坐莲可解,一般是贵妇人调教小倌用的,你喝了半壶,估摸着还要再发作三四次。” 看着身下柔弱貌美的男子梨花带雨地求幸,实在是恶趣味。 卫漪想起某些时刻他喘息着求女郎“快些”,尾骨处霎时一片酥麻,他紧闭双眼,哑声道:“解药。” “解药是没有的,你那小娘子不是神医么,求她给你做喽。” 要什么解药啊,观音坐莲不就成了。 冯榷暗自腹诽。 香盈袖(微h) 金鱼巷中,月明星稀。 关宅西角小院里的正房灭了两盏烛,煌煌灯火幽暗了几分,俄顷,有两个小姑娘并肩走出来,离了小院。 卫漪从槐树上跃下,朝厢房走去,推开木门,却见灯烛明灭,岑薄的绢纱屏风上映着女郎的身影,褪了外衫的身躯窈窈纤纤,莹润如玉。 风荷以为脚步声是陈阿嬷,只穿着花枝细锦的抹胸从屏风后出来,软着嗓音撒娇道:“阿嬷,这个抹胸有些紧了,裹得我好难受。” 浅粉色的抹胸包裹着皎皎如月的肌肤,肩颈纤细,腰身酥窈更甚软玉。 卫漪顿时乱了呼吸,连忙背身垂眸,好几息后才哑声道:“是我。” “卫漪?是你呀,你且等等,我把衣裳穿上。” 风荷转身去穿了外衣,将如瀑青丝都拢于耳后,才沐浴过的女郎脸颊透着粉,轻移莲步时衣袂生漪,有暗香盈袖。 从屏风后走到卫漪身前,微歪着头好奇问道:“阿婆忘记拴门了吗?你是如何进来的?” 卫漪此刻却无心回答她的问题。 那桂馥兰香撩动的情欲让他羞愧难当,红透了耳根,他宁可此时药性发作,总好过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在女郎面前起了欲望。 他只想退后几步,离她远些,可足下却生了根似的,任由这暗生的馥郁撩拨心弦。 试图找回些理智,开口的声音却带了难抑的颤抖:“我、我……” “你是不是又中药了?”风荷听他声音低哑沉闷,便了然于心,上前摸了摸他的脸,“脸好热呀,和上回一样热,唉,怎么总不长记性呢,笨蛋!” 温热的指尖划过肌肤,尾骨处霎时生出颤栗的酥麻,卫漪听着那声温柔的抱怨,磕磕跘跘解释道:“不是……只第一回中了药,那药性古怪,会发作数回。” “原来是这样,是我说错了,你不是笨蛋。” “不过这次我定是要教会你的,你不许拒绝。”风荷点了点头,伸手去捉那物,却被卫漪仓皇拦下。 “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你别紧张,我慢慢教你,待你学会了也好给自己解药。” 饶是再羞愧难当,卫漪终是溃败于女郎的温柔热切,紧闭着眼睛,任由她将自己推到罗汉床上,一双温软的柔荑探进里裤,捉住了他的炽热肿胀。 “就像这样……揉一揉这里,就会舒服了,你瞧,这里有精水溢出来了。” “是不是?” 她将沾了精水的手指拿给他看,白嫩的指尖染了水渍,在烛光暖照下晶莹剔透。 “嗯……” “手心湿乎乎的,用手指握着这样上下套弄就好了,唔……又变粗了些,好像有点握不住了,卫漪你感觉舒服吗?” “舒服……” 肿胀的铃口渗出更多精水,原本肉粉色的阳物因过度刺激而染上丹砂似的殷红,被雪白的柔荑紧紧包裹在其中,棒身虬起的筋脉昭示着少年男子热烈的欲望。 掌心套弄的动作愈发迅速,卫漪咬着唇,舒服到难以控制地喘息出声,快感从被女郎握着的阳物蔓延到四肢和尾骨,他无助地唤着她:“女郎……” 手指揉捻过伞状的顶端,尾骨酥麻难耐,鸦羽似的睫颤抖不止,挺着腰腹即将要攀上顶峰。 女郎却倏地用手指堵住了铃口,让他无法高潮泄身,卫漪红着眼,被情欲折磨得声音清软又委屈,不知所措地恳求她:“女郎,给我……” “方才我教的你学会了没有?” 风荷还记着方才的事。 “会了。”他的声音哑的厉害,眼尾红透,腰身也颤抖着。 得到满意回答的女郎才好心地撤了手,浓厚的白色精液从顶端喷薄而出,浸满了指缝,压抑许久的呻吟也忍不住从唇齿之间随之溢出。 他喘息的声音风荷格外喜欢,奖励似的揉了揉正在射精的阳具。 “学会了下回自己弄好不好?” 高潮到失神的卫漪已然无法给出回答,茫然地抓住风荷撤去的手,交握的十指间沾着味道浓郁的精水,单纯的动作在幽暗的烛火下却格外淫靡。 “嗯?” “很喜欢吗?”风荷问道。 他不说话,风荷便推开了他的手,“不要拉着我,我要去净手了,你闻闻,手指上全是你的味道。”有些嫌弃似的语气让卫漪耳根绯红。 “不过我也不怪你,我是个大夫,大夫是不会嫌弃病人的。” 可他,并没有中药,卫漪难以启齿,羞愧地垂下头。 他可耻地想,女郎如此善良,也许他不需要什么解药。 但是最终还是无法看着她烟灰色的双眸说出欺骗的话,待她净了手回来,便将装着“软春水”的瓷瓶递过去。 “这是什么?” 风荷将干净的丝帕放到他掌心,接过那瓶子在耳旁晃了晃,是沉闷的水声,去了塞子,一股泛着苦药材的味道溢出,在鼻息之间捉摸不透。 “我中的春药。” 风荷闻言眼眸一亮,垂首去闻那药,这般效用奇特的东西,到底是如何制成的? 卫漪看着她认真辨别药材时而微蹙的眉心,语气不自知地柔软下来,“女郎可否为我制些解药?” 他说的是可否,而不是问她能不能制出解药,这种无缘由的信任让风荷心尖雀跃,扬着一张桃花面,语气带着些小神气:“这是自然。” 风荷往帕子上沾了些药液细闻,只顾着那药,将站在一旁的他无视得彻底,良久,不知该做什么的卫漪才试探着轻声唤她:“女郎……” “你先回家吧,外面危险,以后便不要在晚上出来了,未时阿婆她们会午睡,你后日未时再来找我。” “等等。” 卫漪转身离去时,又听见风荷在身后唤他。 “以后不能随便进旁人的屋子,要记得先敲门,知道吗?” “嗯。” “你家里人是不是对你不好?没有人教过你吗?我见你也不大爱说话,别怕,若是遇见事了就与我说,或许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的。” 风荷对这位可怜的小公子心存怜惜,像对待关家几位幼弟那般哄着他。 “对了,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 一直照顾的弟弟变成了哥哥,风荷怔怔地微张着樱唇,许久才攥紧拳头故作稳重道:“我今年十八,正好大你一岁,你该叫我姐姐呢。” 没听见“姐姐”,却听见他一声极轻的笑。 桃花糕 檐下生风,鸟雀呼晴,关宅的小药房中,挽夏苦着一张脸控诉:“女郎,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昨日说好要一起去买百花坊买桃花甜糕的,可女郎自晨时起身便钻进药房,忙碌了半天,把她们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 “没干什么。” 都弄两个时辰了,还没干什么……挽夏忍不住哭唧唧道:“女郎你是不是不想与我一道出去,故意骗我来着?我就知道你更喜欢挽月,你想和她一块。” “不是的,别生气,一会儿就去。” 风荷柔声安慰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将取来的甘草放进药碾里,细细碾作粉末状,用手指捻了捻,倒进陶制的小圆钵里。 她把戥子递给挽夏,“去帮我称两钱莲芯来。” 戥子搁在手上,挽夏更是欲哭无泪,“女郎你忘了,我不会用这个呀!”伤心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道:“女郎你等等,我去把挽月叫来。” 待挽月称好了莲芯,挽夏眼巴巴地又等了半日,直至日暮之时风荷才将炮制好的一粒小药丸装进瓶子,收入荷包之中。 净了手,去拉挽夏的臂弯,那姑娘却气恼得厉害,不让她碰自己,生硬道:“女郎你骗我。” “对不起挽夏,我下次不骗你了。” 风荷眨着一双清圆的杏眼撒娇认错,态度诚恳得让挽夏不好意思再发作,不满地哼哼道,“你身上药味太浓了,难闻。” 风荷笑着扑到她身上,环住了她的腰:“没关系,现在你也难闻了。” 两人闹作一团,最后牵着手去了东街的百花坊。 那掌柜的却说桃花甜糕晌午就买完了,挽夏顿时心痛如疾,缠着掌柜道:“老板,我求你再做一屉好不好!” 掌柜甚是为难,“做不了,桃花都用完了。” “那你怎么不去摘呢?” “现下已是暮春,前些时日又下了大雨,城外的桃花稀稀疏疏地都落尽了,我上哪里去给你寻桃花?” “我看你那院里不是还种了一棵……” “诶诶,姑娘可别打它的主意,那是我们东家的。姑娘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酥饼,这个也好吃……”掌柜张惶失措地把挽夏拦住,惊恐地劝道。 大街上人流如潮,不少人听见声音后都朝这边观望,风荷觉得好生丢脸,拉着挽夏硬生生将她扯出百花坊。 “挽夏,求求你别嚎了……”风荷无助地小声恳求道。 — 惦记着要给卫漪“弟弟”送软春水的解药,晌午才用过饭,风荷便催着阿嬷她们去午睡。 阿嬷她们还觉得奇怪,好在不明就里的挽夏挤到中间一手挽着一个,把两人拉走了,“今日一早便被女郎喊起来,我都快困死了。” 待她们各自回房睡了,风荷才悄悄地出了宅子,到金鱼巷那棵大槐树下等着。 原以为自己来得早,可才走过去便听见卫漪唤她的声音,像是已在此处站了许久,“咦?现在是几时了?” “快到未时了。” “怎么来得这样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早,也不久。”已经在槐树上等了一个时辰的卫漪不敢向女郎道出实情,略显紧张地回答道。 “那就好。”风荷将腰间系着的荷包递给他,里面装了一个瓷瓶、一张药方。 “这个是我做的解药,药性发作时吃下便好了,不过药房里的鱼银草不够了,只做了这一颗,我将药方和制法写了下来,你拿去医馆让大夫照着做吧。” 卫漪接过药瓶,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将那药草买来,女郎……可以帮我做吗?” 风荷闻言便有些为难了,微蹙起眉心,鱼银草气味古怪,她不喜欢那个味道,于是便想拒绝,可她还未张口,便听见卫漪清冽低软的声音。 “姐姐。” 一时心弦颤动。 微怔几息,成功被拿捏了软肋的女郎才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上回让你叫你偏不叫,这回求我帮你忙便叫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坏胚!” “可以吗?姐姐。” “可以!”风荷羞恼地嗔怪道,又伸手去夺她的荷包,“把荷包还给我,药方也给我,瓶子……也还给我!” 一颗黑黢黢的药丸空落落地留在掌心,女郎气得头也不回,藕荷色的裙摆随着有些急切的步子漾动,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卫漪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喃喃道:“姐姐……” — 安静的关家小院中,一人一狗无聊地坐在廊下,风荷有一些没一下地揉着大黄狗的头。 约莫未时三刻,挽月散着长发从屋里出来,见风荷坐在外面,便问道:“女郎在这里坐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们?” “没有多久,挽夏起来了吗?” “还没呢,方才叫了好几声,连眼睛都不睁开,只嚷嚷着要打我呢。”挽月一边梳着发,一边忍俊不禁道。 “我去叫她!” 风荷蹭地站起身,带着摇尾巴的大黄狗直奔挽夏的闺房而去。 “挽夏,想不想吃桃花甜糕?” 风荷撩开床幔,弯下腰,贴在她床边小声耳语,于酣眠中的姑娘一下子清醒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问道:“哪里有桃花甜糕?” “在外面,我方才去买的。”风荷的眼神无辜又真诚。 …… “女郎的心眼比煤灰还黑,我今日一定要教训她!” 发觉自己被骗了的挽夏嚷嚷着要捉那“小坏胚”,阿嬷和挽月一左一右死死拽着她,恃宠生娇的女郎捂着嘴盈盈笑作一团。 挽夏好不容易挣开桎梏,扑过来捏她腰间软肉,风荷痒得笑个不停,推着她道:“不要闹了,我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快去瞧瞧是谁。” 挽夏撤了手,气鼓鼓地跑过去,粗声粗气地大喊:“谁呀?” 开了门,看见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竟是百花坊的掌柜。挽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来找谁呀?” “来来来,把贵客的订单送进来。”随着掌柜的指挥,三个小厮捧着十来个描金的红木食盒进来,“敢问贵客,这些甜糕要放到哪里?” “什、什么?”挽夏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惘然道。 “桃花甜糕呀。” “搁这儿吧。”她呆呆地指了指旁边。 “啊啊啊啊啊女郎!你没骗我!” 好久才缓过神来的姑娘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将风荷饱了个满怀,小脸搁在她的颈窝蹭着,哭唧唧道:“女郎你对我太好了呜呜。” 风荷比她方才还要呆怔几分,茫然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 而在此刻的絮子街东街上,百花坊的掌柜一路欢天喜地地哼着小调,身旁的小厮纳闷道:“掌柜的,您这是何意呀?” 一早便带着几人爬上十里外的碧桐山摘了几大筐桃花,百花坊的厨子全被吩咐去做桃花甜糕,忙忙碌碌一日,最后……都送出去了? 掌柜捻须,笑而不语。 胸口揣着的金锭子暖暖的,沉甸甸的。 莺时景 翌日,风荷早早地便带着大黄狗等在古槐树下,女郎酡着一张俏脸,烟雨似的眸中写着欲语尤嗔的羞恼。 她揉了揉大黄狗的头,指使道:“待会你给我狠狠地咬那个坏胚!” “女郎说谁是坏胚?” 听见来人清浅的笑意,风荷更恼了,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还笑呢?你说,昨日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女郎不喜欢桃花甜糕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糕,是、是……” 这个坏胚!在每个装甜糕的食盒里都放了纸条,写着“多谢姐姐”,阿嬷和挽月还没说话,偏多嘴的挽夏开口就嚷道:“女郎你什么时候有情郎啦?” 风荷想起那情景脸颊热得厉害,粉玉桃花似的,羞恼起来起来发间的银步摇流苏一颤一颤。 她气急了,直踮起脚捏上卫漪的耳朵嗔骂:“你这个坏胚,我帮了你还要来祸害我!那药也不给你做了,叫你难受死好了!” 她用了几分力气,有意叫他吃痛长长记性,可对卫漪而言女郎这点力气却像撒娇似的,怒气写在那张莺啼烟景的桃花面上,成了欲语还休的娇嗔。 起初卫漪还想笑那女郎,可顷刻之后他却笑不出了。 她的手还留在他的耳朵上,凝脂似的肌肤摩挲着,温软酥麻的感觉自耳骨处引起一阵阵颤栗,女郎的抚摸令他脑中下意识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图景。 一张脸霎时叫丹砂染透,自面颊红到耳根。 他不得不仓皇失措地推开她的手,“不要摸了!” 忽然变得疾厉的语调让风荷听着像是斥责似的,她以为他生气了,被推开的手便怔在那里。 自幼养在蜜罐里的姑娘第一次被凶,心里蔓延着一丝委屈,抬着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重重地落下,脑中只想着怎么把这坏胚打死。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祸害了我,现在还要来骂我,你凭什么骂我?你哪次中药不是我帮你弄的?偏你每次都还要那么久,弄得我的手快要酸死了,你自己又懒得学……” “让你找别的大夫你也不要,就指着我一个纠缠,我再不帮你做解药了!” 气性十足的风荷像一直炸了毛的猫崽,卫漪顾不得羞耻,情急之下牵住她的手,“我没有骂你!” “是,你没骂,但是你凶我了。”风荷顿了一下,“你还推了我一下,你放开!” 卫漪耻于将真相告诉她,便磕磕跘跘解释道:“方才你弄得我很痒……我、我怕痒……” “你怕痒?我不信你,之前我摸过好多地方你都没有觉得痒。” 心思灵巧的女郎显然没有那么好骗。 许久,耳垂红到将要滴血的卫漪开了口:“方才我……想起女郎,摸我那里的时候……” 风荷瞪着一双杏眼,觉得不可思议。 “药性又发作了吗?” “没有。” “之前女郎弄得很舒服……是我自己忍不住……对不起,我……” 在女郎面前,将自己污秽不堪的一面剖白开来,卫漪从未觉得如此不知所措,身下的炽热更是昭显着丑陋的欲念,他不知为何会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风荷了然,自知不能全然怪罪于他,“那春药药性极烈,这是正常的,待药性全部解了之后便会好了。” “是真的吗?” “嗯。但是你现在药性并未发作,我便不帮你了,忍一忍就好了。” “多谢女郎。” 风荷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心软了,明明方才被气得发昏,可转头还是替他制了解药,若不应,那坏胚便会软着声说“多谢姐姐”,可他算她哪门子弟弟? “等做好了解药,我便再不理他了。”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女郎,你嘀咕什么呢?” 挽夏见她在药房里一边搓着药丸一边自言自语,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 她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又道:“明日是十五,我和师父要随大夫人一起去寒光寺敬香礼佛,挽月也要回家住几日,你可要回家瞧瞧?” “我才不回家。” 挽夏不知想到些什么,气闷地趴在桌上,神色郁郁不乐。 “挽月是她爹娘的宝,所以她才愿意回家的,我又不是,一回家,我爹和我奶奶定要把我攒的那点子钱全抢走了……” “那便不回了,你同我一起,听说有人在碧桐山上瞧见孔雀了呢。” “真的?” 小姑娘的眼睛又亮起来。 — 春夜,流云阁中。 卫漪将饮酒赏乐的冯阙拎着衣襟拽起来,银月匕首抵上他的喉管,紧抿薄唇,眉目间萦着霜雪似的冷冽。 冯榷自知不妙,噤若寒蝉。 “那关家小娘子,收到礼物不开心吗……” 前些日子见这少年春情萌动,在金鱼巷那棵古槐树上一坐便是半日,冯榷自认还算懂得风月之事,便主动教他如何哄那关家女郎开心,按理说法子不会有错,可眼下这情景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你送的东西她不喜欢?” 卫漪不言,手中的银月匕首代替他做了回应。 “别生气!别生气!”冯榷连忙用手指抵住薄刃,赤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溢了满手,散出腥锈的气味,“我教你别的法子!三十六计试上一遍,总有一计行得通的。” “你这副皮囊生得这般漂亮,小娘子也不喜欢吗?” 卫漪眸色更冷。 “好好,你的女郎品行高洁,不是见色起意之人,那便用苦肉计,医者心善,你若得个风寒热症什么的,不怕她不救你。” 冯榷说得荒谬,卫漪冷乜他一眼,垂下眸,将匕首上的血迹慢慢地擦到他衣襟上。 胭脂色 去碧桐山对关遥和关家大夫人来说是去敬香礼佛,对风荷和挽夏这种年岁的姑娘,则是踏春游玩。 挽夏一向爱美,一早便起来对镜梳云鬓,铺胭脂,风荷不爱那红蓝花汁子的气味,她还偏压着她的手往她唇上抹。 两人正闹时,外间的门被敲响了。 “表妹可收拾妥当了?” “我都好了淙表哥!”风荷一边应声一边急着用帕子去擦唇上的胭脂,不仅没擦干净,反倒晕了嘴唇一圈,挽夏见了捂嘴偷偷笑。 “表哥,舅母可来了?我们这就走吧。” “来了,母亲和姑姑已在马车上等着了……” 风荷将门打开来,关祺淙见她抹花了的小嘴,朗声笑起来,“笨蛋表妹,又被挽夏捉弄了。” “别顾着笑了,快去取些水来给你家女郎擦擦。” 挽夏也觉得不好意思,忍着笑去端了水盆来,要给她擦,被惹炸了毛的女郎一下也不让她碰,关祺淙伸手接过帕子,将那一圈红色细细擦净。 郎君温柔垂首,女郎蹙着眉,委委屈屈的。 这一幕好生和谐,挽夏在一旁瞧着,掩唇呵呵笑起来。 “你还笑!”风荷伸手去捶她,却被脚边的圆凳绊住,向前倾倒过去,温柔的郎君连忙将她拦腰扶住。 一时春动枝头,风乱雀鸣。 此刻发生在少女闺房中的兄妹情谊,透过木窗的罅隙,全都落入槐树上坐着的某人眼中。 手边两三指粗的枝桠霎时被折断,旧叶纷纷扬扬随风散落。 三人出了金鱼巷,关家大夫人和关遥已在巷外等候,风荷和挽夏上了马车,里面正好容得下四人,挽夏呵呵笑言:“若是挽月来了就坐不下了,还好挽月不来。” 随行的家仆有两个,车夫一个,关祺淙则是骑马跟在马车一侧缓步行进。 挽夏闲着车窗帘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向风荷描述外面的景象,两人一说一听正欢快时,忽地听见车外一声嘶嘶马鸣。 “怎么了淙儿?”大夫人慌张地命令马夫停车。 方才策马悠闲踱步的关祺淙摔在地上,膝盖那处的布料都被磨烂了,坐在那里颇为狼狈。 “好端端的,为何摔了?”关遥看着一旁同样摔了马,淡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关祺淙自己也一头雾水。 “方才好像有颗石头崩到马腿上了,许是这马吃痛,便摔了。”离关祺淙较近的车夫出来解释道。 “石头……”关遥眉心微折。 大夫人本想让关祺淙先行回府,可他却摆手笑言:“我又没摔着骨头,不骑这马便是了,说不定等会你们哪个爬不了山,还得我背着上去呢?你说是吧,表妹。” 风荷知道这表哥贪玩,跟着他打圆场道:“是呀,我上回爬了一次碧桐山,累得都动弹不得了。” 话已至此,大夫人和关遥便都没有多说什么,马车重新晃晃悠悠地走动起来。 碧桐山上气候寒凉,有些外面早已落尽的花仍旧开着。 挽夏好久没出过门,在山野间像只兔子似的乱窜,风荷和她表哥则跟在挽夏后面,凑到一块聊各种稀罕事。 “听闻前几日流云阁发生了一桩命案,有几个外地来的商人在那定了个包间,用过饭了却迟迟不肯出来,小厮敲门也无人应声,但正巧那时客人多,没人在意这事。待到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之时,来清理残羹的小厮一推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那六人整整齐齐地围着桌子,无声静坐,可给小厮吓坏了……” “那小厮拍拍胸口,壮胆道:‘怎么也没人给贵客们点灯呢,来,我给诸位把灯点上。’小厮说完便去点了几盏灯,一回头,几人的眼睛都是闭着的,瞧着像是睡着了,小厮过去推了推其中一个,那人却僵直地栽在地上,前胸的衣服全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俨然是遭人凶杀的模样,想到屋里一圈全是死人,小厮吓得拔腿就跑。” “后来流云阁差人去官府报案,仵作来验了尸,发现几人全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刀具割了喉管,当场毙命,流云阁自然也被查封了,还是刺史大人亲自带人来封的。” “那些商人是什么来历,杀人的可是仇家?还是有人见财起意?” “那些商人身上穿得是中原服饰,但有个人在颈上戴了一个类似某种动物牙齿的挂饰,有个仵作认出来,说是南疆那边的物件,不过剩下五人是不是也是南疆来的,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钱财,财物都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应该不是盗匪作案,感觉更像是仇杀。唉,光天化日之下,这贼子杀人如麻,真是令人胆寒,待贼子归案斩首之时,我定要去骂一骂……” 关祺淙义愤填膺道,身为医者,自然视人命为世间头等大事,没人比他们更懂得救死扶伤的艰辛,这贼子一日屠杀六人,实在可恨。 风荷也自然是一样的感受,“太可恨了,表哥到时候你一定要带上我,我也去骂他。” “女郎你要骂谁呀?” 摘了许多鲜花的挽夏凑过来,把编好的花环带到风荷头上。 “一个恶贼。” — 日色见晚,三人打道回寺。 “寒光寺的僧人做的斋饭尤其好吃,就是为了这个我才每次都跟来的,原本祺兰也闹着要一起来,但是早上她睡得熟,我没叫她,这会儿指不定在家中怎么骂我呢。” “听说祺兰前几日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臭丫头不肯吃药,每次都是我捏着鼻子灌,灌完她就一边嚎一边扯我头发,我现在一见到她便头皮隐隐作痛。哄人这事还是表妹你擅长,你来了家里几次,不仅是祺兰,连猫猫狗狗都更听话一些。” 风荷笑弯了眉眼,伸出柔荑在面前晃了晃,“我的手上有神药,揉一揉猫猫的头,它便乖乖听话了。” 挽夏闻言笑得更大声,扯着关祺淙的衣襟往风荷那边推,“女郎你快摸大公子的头,让他学狗叫!” 风荷哪里会放过跟着胡闹的机会,揉着关祺淙的头发,嘬小狗似的:“快叫唤两声。” 关祺淙把这两烦人精推开,羞恼道:“叫个屁!” 小银鱼 山上的夜色比城中浓郁得多,寺庙的僧人节俭,入了夜便不再燃灯,伸手便触到深墨似的夜。 关家捐的香火钱不少,寺里特意辟了三间环境清幽的禅房出来。关遥与大夫人一间,风荷和挽夏一间,关祺淙和留下来的那个家仆一间。 风荷净了面,正要脱衣上榻,却发现腰间佩戴的禁步不见了。 明明方才回庙里时还在的,怎么就弄掉了呢? 那水墨白玉环嵌银鱼流苏的禁步是她最喜欢的,丢了心疼,于是便想出去找找,回头叫了挽夏两声,却发现她正酣眠沉梦。 挽夏是指望不上了,于是风荷便披了件披风,推门出了禅房,因着有寺人说入夜不让燃灯烛,也没有拿上提灯。 风荷循着白日里的记忆,摸索到自己去过的佛堂。 她猜着禁步是在拜佛上香时掉下的,于是在焚香的铸铁炉和跪拜用的蒲团旁边各自寻了两圈,最后在一个蒲团下摸到了熟悉的玉环。 风荷将禁步佩在腰间,欣然往佛堂外走,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 那锁是寺中巡夜的小僧上的,他不知佛堂里有人,落锁后就离开了。 风荷打不开门,高声喊了好久,可那僧人早已走远了,禅房也离这里很远,自然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风荷泄了气,自认倒霉。 在蒲团上抱膝坐了一会,觉得困乏得厉害,于是将三个蒲团并在一起,侧身蜷缩着躺上去。 蒲团不大,脚便露在了外面。她是趿拉着绣鞋来的,没有穿袜子,饶是已近夏季,山上的佛堂也寒凉得很,于是将鞋脱了,裹到披风里,这才觉得好上一些。 卫漪此刻也在寺庙之中。 他见女郎独身一人出来,没有提灯,后来又看见她被锁在了佛堂之中。 因为是悄悄跟进庙里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僧人去开锁,于是待那僧人回房睡下,他才悄无声息地进去找到了钥匙。 经久的木门随着铜锁被打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动岑寂的夜色。 佛堂中没有灯烛,漆黑一片,借着门口渗进来的些许月光,卫漪看见金碧辉煌的金佛像前,女郎裹着披风缩在蒲团上,小小的一团。 他走上前,轻轻将女郎抱起。 酣眠的风荷正梦到自己与关家的猫猫狗狗们玩耍,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安静的小女郎忽然伸出手,在毛茸茸的小狗身上揉了揉。 “乖狗狗。” 被当成小狗抚摸的卫漪脸颊顷刻红透。 “小狗好可爱,好喜欢狗狗,还有猫咪,猫咪也可爱,也喜欢……” 睡梦中的风荷也没有忘记雨露均沾的原则,念着几只小动物的名字挨个夸了一遍。 都可爱,都喜欢。 “还有呢?”卫漪诱着她继续说梦话。 “还有,还有……” 女郎迷迷糊糊的,犹豫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什么,卫漪忍不住了,轻声提醒她道:“女郎,喜欢卫漪吗?” “卫漪……卫漪也是乖狗狗,喜欢。” 沉睡的人显然是不会有理智的,口中胡乱说了一通,而卫漪丝毫不在意这些,只那声“喜欢”便叫他心尖雀跃,燃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烟花。 — 翌日,山中鸟雀啾啾而鸣,将美梦中的风荷闹醒。 睡眼惺忪的小女郎艰难地撑起身子,理着额前乱糟糟的发,却发现身下温暖柔软的是……床?还有一旁也被吵醒,哼哼唧唧抱怨的挽夏,困意顿时散了一半。 好生奇怪,怎么回来了? 用过斋饭,她特意去问了昨夜巡夜的小僧,是不是后来又发现了她,才把她送回来了。 小僧人被这女施主问得一头雾水,挠着头疑惑道:“没有呀,昨夜贫僧锁了佛堂之后便离开了,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今日一早门还是锁着的。” 风荷觉得蹊跷,一路思忖着回了禅房,将这桩奇事说与了挽夏听。 “女郎是不是做梦梦糊涂了,昨夜没听见女郎开门出去呀。” 挽夏显然不知道自己睡得有多沉。 风荷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做了场太过真实的梦,可她不是三岁稚子,梦境和现实她怎会分不清楚呢? 昨夜确实是做了个梦,可梦到的并不是她去佛堂的事。 而是自己摸着猫猫狗狗的毛,念着它们的名字,挨个说着喜欢,后来…… 风荷隐隐约约想起一个飘渺轻灵的声音。 喜欢卫漪吗? 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很快找到了一根明朗的线,她想起自己接下来说,“卫漪也是乖狗狗,喜欢。” 她不禁红了脸颊,脑子热乎乎的,同时也确定了昨夜的真相:是卫漪把她送回来的。 可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是巧合吗?还是,其实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一旦有了猜测,便急着想要一探究竟,风荷想若是他跟着来的,是不是能找个法子将他引出来,至于诱饵,自己不就是诱饵吗? 这个计划在风荷的脑海中有了雏形,她趁着午后挽夏在禅房小憩,独自往寺庙后的林子走去,那处地势低缓,绿草生得极为茂盛,风过撩起浅草沙沙声响。 风荷注意着四处细微的动静,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走着,察觉到脚尖抵住了一块石头,便顺势向前跌去。 “哎呀!” 为了提醒卫漪,她还大喊了一声。 那草厚厚软软的,摔上去一点也不疼,她为了做戏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僻静的山林之中,身姿纤纤、秀美清丽的少女哭得楚楚动人,犹若山野精怪。 风荷假意哭着,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已然确定是卫漪不错了,可他却没有叫自己,而是沉默着半跪下身,用手托住她的手臂。 他想把她扶起来,可风荷偏不起身,而是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倒在草丛中。 她跪在卫漪身侧,张开手虚虚掐住他的脖颈,恶狠狠道:“小贼!让我逮住了吧?你说,跟了我一路要做什么?” 卫漪不知道女郎已经认出了他,以为是方才让她听见了脚步声,仍是抿着唇不肯说话。 僵持之时,女郎忽地俯下身,在他面前眨了眨烟灰色的眼睛,柔柔道:“臭狗狗,做了好事怎么不来讨奖励呢?” 女郎的话让他心尖一颤。 她,发现了? 风荷循着昨夜的记忆去揉他的头发,揉得毛茸茸的,本就脸红的少年郎连眼睛都不敢挣开,睫毛轻轻颤动。 “小狗卫漪,怎么不理我?嗯?” 旧岁雪 她太过温柔了,比桃花甜糕还甜软,卫漪一瞬不瞬地仰望着她,“女郎昨夜说,喜欢小狗。” 这话其实就是承认了昨夜的人是他。 果真是你! 风荷没有注意到他隐隐的期盼,以及言语之中的另一层意思,她骄傲于自己能够发现蛛丝马迹的细节,将这“小贼”抓出来,又对他的行为感到困惑。 “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从城里跟到碧桐山上。” 她直白的质问没有给卫漪辩解的机会,方才想好的来寺里上香的借口也用不上了,于是他便不说话了。 果然是这样,风荷暗自想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还是不说话。 风荷便根据他在家中的惨淡境遇,猜测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家里人都不疼你,我对你好,所以想认个姐姐?” “不是!”卫漪急促地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风荷并不戳破他,掩唇笑起来。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郎,知道这个年岁的男子都会掐尖要强些,不愿让人轻易窥伺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等回了城里,以后你白日里可以去絮子街的关家药堂找我,我教你一些药理好不好?” 卫漪下意识点头,女郎的眼睛太澄澈了,总让人忘记她目盲的事情,反应过来以后才出声道:“好。” “我教你药理,你替我给病人写药方,我们可以各取所需,正好。” “我不识字。” 他唯一会写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冯榷教的。 家里不让他读书吗?风荷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 “没事,没事。” 自幼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姑娘总是会心软一点,她试着安慰卫漪,让他不要为此而感到自卑和难过。 卫漪看见风荷因怜悯而微蹙起的眉。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风荷不知道,她以为的最可怜的少年,在见到她脸上并不掩饰的心疼时,蓦然一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听到从寺庙那边传来的挽夏高呼的声音,转头对卫漪道:“我要回去了卫漪,你自己小心一些。” “女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还以为自己把你弄丢了,快要急死了。”挽夏气喘吁吁,用袖子抹着额头薄薄的汗。 “丢什么?你比我小一岁,要弄丢也是我把你弄丢了。” 挽夏呵呵笑着。 “女郎可别跟我论这个,我十二岁时就能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在我看,女郎还是个要人照看的孩子呢。” 风荷鼻尖一涩,去牵她的手,原属于女子温软细嫩的手上有着明显的茧。 不经意地揉了揉那茧子,用欢快些的语调道:“你才是孩子,阿嬷说过你心性幼稚,像没长大似的,要不怎么让人拿点吃的一哄就哄哭了。” 风荷说得是上回桃花甜糕的事,这姑娘嘴里嚼着糕,哭哭唧唧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那是太高兴了好不好!女郎你这样好,你说当初大夫人给女郎挑丫鬟怎么就选了我呢?大夫人究竟看上我哪里了?” 风荷知道,但她不说。 她想起那年在关府的元夕,是日寒冬,大雪。 “方才来时听见府里的姐姐们在一处猜灯谜,有个姑娘笑得灿烂,听了心里欢喜得很。” 雍容优雅的大夫人笑笑,指着一旁的丫鬟道:“你去瞧瞧,是哪个丫头笑得最大声。” 丫鬟去看了一圈,回禀道:“是挽夏。” 风荷捧着盏热茶,漫出的茶汤水汽裹着她白净的小脸,熏得肌肤润泽晶莹,低着眉,轻声念着那姑娘的名字。 “是挽夏呀。” — 在寒光寺中小住了两日,一行人在第三日午后下了山,家仆已在山下候了许久。 马车悠悠逛逛一个时辰,停在碧瓦朱甍的关家府邸前,大夫人客气地邀请风荷她们师徒两人去府上喝茶,关遥淡声拒绝了。 大夫人也没再坚持,嘱咐关祺淙好生将她们送回金鱼巷的宅子,晚膳前又差人送了些岭南的枇杷来。 阿嬷不爱吃酸,挽月还没回来,只有风荷和挽夏两个姑娘偎在一起尝鲜。 挽夏贪吃,嚷嚷着牙都快酸倒了。 到了夜里,冷不迭地闹了肚子,难受得冷汗涔涔,风荷连忙叫了阿婆来照看她,自己去药房寻了药材,亲自煮了葛根岑连汤叫她服下。 黄芩黄连都是苦寒之药,挽夏喝得直皱眉头,好在服过之后肠胃爽利了些。 生病的人心性会变得脆弱,挽夏看着悉心照顾她的女郎,忍不住悲从中来:“女郎,以后若是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怎么办,我舍不得你。” “挽夏乖,不会的。无论关家那边如何,只要你和挽月不愿走,我便求大夫人留着你们,大夫人她人很好,你不必担心,等到了一百岁,我们还在一起。” “可是,可是……” 挽夏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了酸涩的鼻尖,哭腔会让女郎听出来的,她不愿让女郎跟着难过,止住了声音,不再往下说。 大夫人是好的,可她自己家中还有一堆子糟心事呢。 许久,她才平复了些心情缓缓道:“我信女郎。”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贴在一起,过了一会挽夏扭了扭身子,催着风荷走:“女郎你贴着我好热,快回去睡觉吧,我已经好多了。” 风荷走了,可心里还挂念得很,一早又起身煮了一遍药看着她喝下。 原本是要和师父一起去医馆的,因着担心挽夏就没去,两个姑娘窝在床上读了一日的话本。 全然将在碧桐山上与卫漪的约定忘了个干净。 到了第二日,风荷跟着关遥去了医馆,走上絮子街那座古石桥上时,听着街心市井小贩的吆喝声,生出了一种恍惚感。 好像上次来这里是十几日前了,那时候还在这里见到了卫漪…… 坏了! 风荷的脸霎时红了个透。 怎么将这事给忘了,还立志要做个疼人的姐姐呢,哪里会有这样混蛋的姐姐!也不知卫漪昨日来了没有,等了很久都见不到她,会不会生气了? 到了医馆,她连忙去问里面的小厮,昨日有没有一个生得很漂亮的,个子高高的少年男子来过。 她不知该怎样描述卫漪,对他外形上仅有的认知来自于那日挽夏的形容,高高的,很漂亮。 “兴许是没有吧,不过昨日来得人多,我也没怎么注意。”小厮道。 鸳鸯谱 清晨来的人不多,关遥又带着药箱出门看诊去了,医馆内很是安静,堂子里只有个小厮扫地的声音,沙沙簌簌的。 郁郁不乐的女郎托着腮,安静地坐在窗边。 “表妹怎么啦?是不是挽夏那臭丫头又欺负你了?” 平日风度翩翩的关家大公子在医馆里也只是作寻常布衣打扮,方才洗过药罐子,手臂上束着的襻膊还未拆下。 身后一个穿着娇俏春衫的女娃娃歪着头露出小脸儿来,娇声娇气道:“三姐姐,谁欺负你哩?你告诉祺兰,祺兰去打他。” “屁大点儿的丫头,揍得动谁?人家一根手指头就给你撂倒了哈哈哈。”关祺淙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关祺兰小手里攥了一缕哥哥的头发,猛地拽了一把,在他疼得龇牙咧嘴时,欢快地跑到了风荷的身边。 “三姐姐抱,快抱我!”小丫头怕哥哥报仇,张着手糯糯道,风荷便把她抱在膝上坐着,关祺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回头对她哥做了个鬼脸。 兄妹俩是一样的心性,从来就不知道稳重端庄四个字怎么写。 关祺淙扑过来去拽小丫头的后领,而祺兰则紧紧搂着风荷的腰不放。 两个人一样莽撞,都用了蛮力,拉扯之间关祺淙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身子向后仰倒,被他死死拽着的祺兰,被祺兰紧抱着的风荷,三个人摔在一块。 关祺淙躺在最下面,被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压着,痛呼一声。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看他,又看了看摔得懵懵的风荷。 祺兰是完全趴在她哥哥身上的,而风荷其实只算是趴在了他的臂弯里,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感觉这场景怪熟悉的。 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阿兄,三姐姐,我好像是你们两个的娃娃。” 在府里爹爹就是这样既抱着她,又搂着娘亲的。 “臭丫头!” 祺兰古怪地笑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更像了……” 爹爹也这样凶她。 “关小大夫!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这位……” 小厮跑进来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连忙捂着眼睛害臊地跑开了,嘴里还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 只留下卫漪一人站在那处,薄唇轻抿,眸色深沉得厉害。 “哥哥你看。”无辜的小丫头指了指身后挣扎着坐起来的两人,糯声道:“我的爹爹和娘亲。” “臭丫头!” 祺兰的脑壳被狠敲了一下。 关祺淙怕风荷摔伤了哪里,连忙起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着,一脸关切地问道:“可伤着哪里了?” “膝盖疼……” 方才跌下来时祺兰有人肉垫子,风荷怕压着她,于是向一旁歪了歪,膝盖先磕到了地上,疼得厉害,这会还没缓过劲。 关祺淙闻言着急地去摸她的膝盖,按了一圈发现骨头没有错位,这才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估计是摔青了,我去拿药酒来。” 关祺淙走了,祺兰还在演她一家三口的戏码,娇娇道:“三姐姐受伤了,我阿兄好急呦。” “女郎。” 卫漪喉间涩得厉害,声音低低的。 “卫漪,你……” 关祺淙情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回来,看到那黑衣男子还站在原地,出声解释道:“这位兄台,还请你回避一下。” 卫漪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退半步,转身离开了。 关祺淙觉得这男人的目光冷得有些吓人,不过他并没有得罪过他,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人家性子就是这样的。 他也不再多想,半跪在风荷身前,伸手去撩她的裙摆,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若是以前他是觉得没什么的,医者面前本没有男女之分,可方才让祺兰闹了一通,他这会儿也羞臊起来,觉得碰表妹的腿不太合适,也怕风荷不情愿。 于是转头红着脸嘱咐一旁的祺兰:“你去前面告诉小山,让他速去金鱼巷把陈阿嬷带过来。” 小山便是刚才过来的那个小厮。 “三姐姐还疼着,阿兄你帮她揉呀……” “滚!” 关祺淙有些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三姐姐,方才来的那个哥哥眼生,你认识他吗?我见他一直在看你哩。” “认识,他是我的……好朋友。”风荷没好意思说是她在外面认的弟弟。 “他长得怪好看的。”祺兰想起方才那张白而冷冽的脸,又补充道:“不过没有我阿兄好看,三姐姐,我阿兄要好看得多。” 祺兰又古怪地笑起来。 上回有个媒人到府里来给二伯家的大姐姐说亲,她在旁边偷听了一耳朵,媒人口中天花乱坠,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倒是把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听进了脑子里。 转着聪明的小脑瓜一想,阿兄和三姐姐不就是天生的一对吗? 所以阿兄应该喜欢三姐姐,三姐姐也该喜欢阿兄,如果三姐姐变成了她的嫂嫂,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呀! “三姐姐,以后你要是能来和我一起住就好了。” 风荷点点她的鼻头,“你要是喜欢,我去大夫人跟前求求,让你来我家住几日好不好?” “好呀!”想到她的阿兄,祺兰又急着道:“能不能带上我阿兄,阿兄也想来!” “当然可以呀。” 祺兰自认为促成了一件极大的好事,欢快地像只小蝴蝶似的,扑棱着翅膀飘了出去,“阿兄,阿兄!我帮你干了件大事,你可得谢谢我哩!” 风荷听着她喜鹊似的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女郎。” 她的笑被这声低哑又凝涩的“女郎”打断,意识到来人是卫漪,惊讶地问:“你从哪里来的?都没有听见你的脚步声。” “我没走。”他凝视着那女郎,目光幽郁。 风荷想起自己干的坏事,羞愧道:“昨日挽夏生病了,我才没有来的,卫漪,你生气了吗?” “是我不好,我该叫人告诉你一声,可是我忘了。” 绿水谣 少年看着他的女郎,眸中酝酿出不甚清明的颜色,他弯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姐姐,昨日等了你好久。” 他扮做最乖巧可怜的模样,诱使女郎对他更多一些疼惜。 他的声音这样委屈,听得风荷心肝颤颤,再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想起身去揉揉他的头,就像哄祺兰和挽夏那样。 “嘶——” 腿上的疼痛感让她踉跄了一下,卫漪没有伸手去扶她,而是任由女郎温软的身子跌过来,跌进他的怀里。 “姐姐,你疼吗?” 风荷抓着他的衣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将自己的耳廓包裹住,酥酥痒痒的。 她察觉不到他的图谋,一心歉疚道:“昨日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让你白等那么久了,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好。”他乖乖地答应了。 这是哄好了吧? 风荷扶着他的肩站起来,顺势揉了揉他散在背后的头发,微凉而顺滑,和猫猫狗狗是不同的触感,忍不住又摸了摸。 卫漪微倾身,用她最喜欢的,干净柔软的少年语调诱惑着她:“喜欢吗?” 风荷怔怔的,觉得他怪怪的,好像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了。 “我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卫漪。” “哪里不一样?”卫漪垂眸,看着她的红软的唇。 “你比以前更亲近我一些,以前我们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你说话的声音都会抖,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那现在呢?” “现在你真的像我的弟弟了!”风荷音调雀跃,启唇犹若莺语。 “那……女郎满意吗?” “满意!你把我当成姐姐亲近,我自然高兴。” “如果,不是姐姐……” “不是姐姐是什么?” 娘亲?姨母?这可不行,她还是个姑娘,怎么能给别人当娘亲呢!风荷连忙摆摆手打消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行不行,只能是姐姐!” 两人正说话间,陈阿嬷和挽夏已赶着过来了。 陈阿嬷是先一步进来的,看见自家女郎和一个眼生的少年离得那样近,匆忙走上前将风荷护在身后。 风荷笑着去拉她的袖子,软声软气道:“阿嬷,他不是坏人。” 挽夏在这时也进了门,甫一看见卫漪这张熟悉的面孔,惊讶地愣在原地。 这不是上回看见的那个…… “女、女郎。” 风荷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笑道:“这就是那日你在医馆门口看见的人,他叫卫漪。” “女郎怎么会认识他的?”挽夏好奇道。 陈阿嬷也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高大俊美的少年男子。 “前几日和师父去寒光寺上香,不小心被关到了佛堂里,是卫漪救的我。” 风荷不好将他家里的那些事说给别人,于是便把佛堂里那回当成了她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卫漪你说是不是?” 风荷提醒他把谎话继续说圆,卫漪点了点头,接着女郎的话道:“寒光寺的师父误把女郎在的佛堂上了锁,我恰好看见了。” 陈阿嬷松了口气,眼前这少年郎安安静静的,说话声音虽有些冷淡,可看着也不像是个强势的人。 “多谢公子救了我们女郎。”她向卫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谢礼。 其实江宁城民风不羁,是没有这起子礼节和规矩的,不过陈阿嬷是外地来的人,极重视礼数,恪守规矩。 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女郎这会调皮起来,也学着陈阿嬷的样子道:“多谢卫公子救我!”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眸中的烟雨化成春日的桃花雨、海棠雨,总之不是温柔内秀的,而是潋滟斑斓的。 然而陈阿嬷感激归感激,却并不愿意风荷与他多来往。 她看不惯江宁的少男少女不顾礼数,无媒相合的做派,她家女郎合该由关家牵线做媒,嫁一个端方知礼的世家公子,做受人尊敬的夫人,怎么能和一个衣着奇怪、不知来路的男子这么亲近? 也不怪阿嬷觉得卫漪衣着奇怪,他穿的是武袍,材质和形制都是阿嬷都没见过的。 “不知公子出身哪家?老奴好知会我家先生一声,正经设宴相待才合礼数。” 待正经谢过了,她便会嘱咐女郎不要再与这少年来往了。 风荷知道卫漪家中情形,连忙阻道:“不必不必!师父每日都要出门问诊,哪里有时间做这个,我们不要麻烦她了。” 陈阿嬷还想再坚持,可风荷挽着她的手臂晃呀晃,“阿嬷阿嬷阿嬷……” “我的女郎呀,好了,都依了你了。”陈阿嬷经不住她撒娇,叹了口气。 挽夏听见风荷被关进了佛堂,则是点着风荷的额头嗔怪道:“女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不叫我一起,这多危险呀!” “下回不许这样了。” 风荷反过来抱住她的脖子,晃着她的肩膀,软声软气地撒娇:“好挽夏,我再也不敢了。” 卫漪看着风荷与这人异常亲昵,微抿薄唇,眼神愈发幽暗。 轻声道:“女郎,我先走了。” 风荷松开搂着挽夏,朝他挥了挥手,脸上铺开清浅的笑意,“那你明日再来!” “好。”语气乖巧温顺。 卫漪走后,挽夏一头雾水。 他方才是不是瞪我呢?看错了吗?我不认得他呀。挽夏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一边把方才从街上买的白米糕递给风荷。 “女郎你尝尝这个,这家铺子是昨儿才开的,方才见好多人在买这个米糕,也不知好不好吃。” 挽夏咬着手里的米糕,思索一番后,觉得我凭什么受这闲气?转头就与风荷告状:“女郎,那人走的时候瞪我!” “啊?” 风荷嚼着白米糕,粉嫩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似的,嘴里含糊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卫漪很乖的。” “真的!” “他不会的。” “是真的!” “挽夏你……真的看错了吧。” “女郎你不信我……”挽夏扯着哭腔。 - 谢谢大家的珠珠,感觉很快就要加更了~ 海棠雨 夜色阑珊,风荷在屋里梳着长发,正打算要睡下,却倏地听见大黄狗在门外汪汪叫了两声,她微愣,继而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女主人,外面那个人又来了! 大黄狗的尾巴摇得极欢快,每次它来通风报信,女主人都会奖励它肉骨头吃,它日日盼,夜夜盼,就等着那个人来呢。 风荷牵起唇角,不禁在心里微微抱怨,怎么这个时候来找她呀,阿嬷才睡下,她不喜欢自己和卫漪来往的。 于是她穿了披风,提着灯笼,在屋里心急地等着,直到觉得阿嬷差不多已经睡熟了,才悄悄地跟着大黄狗出了院子。 穿过月洞门,猝不及防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女郎,是我。” 来人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风荷捂着嘴,将声音压得很小。 “翻墙。”卫漪如实相告。 “你又翻墙呀,下回不许再这样了,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小贼,说不准要将你扭送到官府去,到时候可是要挨板子的!” “嗯。” 他放软了姿态,声音有些委屈,“我知道女郎膝上有伤,所以才擅自进来,是我不好。” 风荷哪里知道这人瓷白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一丝委屈,她单纯地想:我不该如此苛刻,我伤了腿,他是为我好才这般的。 “你到我的屋里来吧,在这儿说话容易被发现。”风荷存了安抚的心思,去牵他的手腕,却被反手握住,扣入温热的掌心。 她暗自一惊,却听见他道:“女郎的手好凉。” 是这样啊,她摇摇头,把那丝怪异的情绪从脑海里赶了出去,是了,夜里天凉,他只是怕我冷着。 她这么天真,怎么会知道自己救下的人,认下的“弟弟”,存的是何种心思。 到了屋里,风荷放下手中的灯笼,解着脖子上披风的系带,转过头去问他:“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漪拉过她的手,将一个小圆钵放在她掌心,“这是治腿伤的药膏。” 风荷打开细闻,有好几种名贵的药材,尤其是其中添了一味极珍贵的麝香,《本草经》中有记载,其味辛、温、主辟恶气,杀鬼精物、温疟、蛊毒、痫痓,活血化瘀效用甚好。 纵使他有钱,可她只是磕了下膝盖,远远用不到这个呀。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呀?” “一两金。” “笨蛋,我这腿伤都快好了,用不着这个!” 风荷被他的挥霍无度气笑了,她想把圆钵塞回他怀里,却被这笨蛋径直打横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惊呼,却怕声音被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阿嬷听见,连忙捂住了嘴。 “你做什么?”她捶着他的肩。 从方才在月洞门时这人就有些怪怪的,不对,是从白日里开始! 她实在不能再骗自己了,她没有感觉错,卫漪变得实在太古怪,他的行为这般放肆,牵他的手,又抱她,这人根本就不是她乖巧的弟弟! “女郎,我只是关心你……” 又来了,又是这种委屈清软的声音,这一回风荷不会再叫他哄骗了,掐着卫漪的耳朵,嗔怒道:“谁让你抱我了?我是你姐姐!” “姐姐?” 卫漪轻笑,“十六岁的姐姐吗?” 他竟然知道! 被戳破的风荷脸霎时蕴满了红云,从脸颊到耳后,整个人羞臊得厉害,她当惯了姐姐,这回却在弟弟面前丢了脸。 不对,他现在不是弟弟了…… 风荷羞得想哭。 甚至都忘了还被卫漪抱着,直到他把自己放在了床上,撩起裙摆,她才反应过来,按着他的手,扯着哭腔道:“你做什么?” 卫漪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掌心,叫她挣脱不开,撩起雾蓝轻纱的裙褶、裤腿。 “给你抹药,姐姐。” “表哥给过我药了……”风荷红着眼眶怯怯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再给我涂药了,可她不知道,这话除了火上浇油,起不到任何效果。 单膝跪地的男子垂着头,恍恍惚惚的烛火让他的神色更加难辨,他忽地从喉间哼出一声短笑,轻飘飘的,仿佛落不到地上。 “卫漪,你、你笑什么?” “我是只有十六岁,这个我不该骗你的,可是那时候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年龄小些,便不好意思接受我的帮助了。我、我是好心,不是故意骗你……” “嗯。” “既然你不生气,你就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你现在奇怪得厉害,我都不认识你了。” 女郎软音颤颤,犹若雨摧海棠。 她说了这几段话的时间,卫漪已经将药膏抹在了她膝盖的淤青上,属于麝香的气味浓烈馥郁,像是花粉香夹杂着木香的气息。 卫漪垂首,在她膝上轻轻嗅了嗅。 “你怎么像小狗一样?”风荷惊得蹬掉绣鞋,往床榻里缩,却慢了一步叫他捉住了纤瘦的脚踝。 “女郎不喜欢小狗吗?” 他摩挲着她莹白的脚踝,像是在把玩一颗明珠,低声反问道。 “不喜欢!” 她哪里还敢喜欢小狗。 “那女郎喜欢什么?喜欢……表哥吗?” 风荷受不了他的莫名其妙,也不想在被他牵着回答这些古怪的问题,挣脱了他的手,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卫漪你的脑子是不是叫街上飘的杨絮糊住了!你再不清醒些,我不理你了。” 卫漪一点防备都没有,甚至似乎有点喜欢她用脚踹过来的嗔怒模样,他向后倾倒去,带着旁边放茶盏的小案,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声响不再是能掩盖的了的,睡在厢房的陈阿嬷被惊醒,惊诧地喊道:“女郎怎么了?可是摔着了?你千万别动,我这就来!” 风荷如何也不敢让阿嬷知道,她不仅偷偷见了卫漪,还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闺房里来。 顾不上找鞋子,赤着脚便心急地下了地,把卫漪往自己的床榻上拉,“你快上来,别叫阿嬷看见你了!” 嘭—— 陈阿嬷推开门。 - 加更一章吧~ 湿雾蓝 软银似的月光下,绯色纱幔仍在微微漾动。 风荷把卫漪拉到锦被里,她怕阿嬷会忽然过来掀帘子,便自欺欺人地压在他身上,把被子拉到头顶,整个人都裹在里面。 “阿嬷我没摔着,小案上的茶杯碎了,你小心一些。” 隔着被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风荷真的紧张得想哭,她这么一个坚强的女郎,从来没有哪日像今日这样无措。 都怪卫漪!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她愤愤地伸手掐了身下人一把,却不知正好捻在他胸口的茱萸上。 卫漪吃痛,鼻息之间发出细微的声响,风荷用手连忙去捂他的嘴巴。 那边阿嬷已经拿了扫帚往床边来,风荷闷闷道:“阿嬷要不明日再弄吧,不碍事的。” “不行,如果女郎晚上起夜,踩到瓷片上割了脚可怎么好?” “我不起夜的……” 陈阿嬷却坚持要把碎瓷片扫干净,风荷劝不住,只能紧紧捂着卫漪的嘴。 她慢慢地翻过身,由躺着改为趴在他的身上,试图将他的手脚紧紧并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穿着的襦衫都松泛了些,雪白的胸口在他眼前莹莹若若。 晚春的夜,绯色的纱幔里,属于女子的香气像池上千百株染露芙蕖一般颤动,斜吹疏雨,霜风暗引,春动莲房。 那莲香攀上清高的叶,缠绵悱恻。 “女郎,你夜里起来一定要喊我,地上说不准还有碎瓷片,千万不要自己下床。” 风荷只顾着摆弄卫漪的身体,忘记了回答,陈阿嬷没听见她说话,便疑惑地往床榻这边走,“女郎,你睡着了吗?” “睡了!阿嬷我已经睡了,你快些回去吧。” 陈阿嬷的手已经碰到了纱帐,风荷惊惶失措地喊出声,于是她便放下了手,“好吧,女郎起身时别忘了叫我。” 陈阿嬷终于离开了。 闷了半晌的风荷从被子里爬出来,微微喘着气,鼻头微红,眸中浸了水,捂出的细汗将颈间的几绺墨发沾湿,黏在潮湿白腻的雪肤上。 “卫漪你出来吧。” 她自己捂得难受,更何况一直被她压着的人。 “卫漪?” 叫了几声的人既不动,也不说话。 是不是给捂坏了? 风荷的一颗心揪起来,急急地掀开被子,去探他的心口,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那胸腔中的心跳比寺庙的佛钟还要猛烈,肌肤的异样的温度几乎要灼了她的手。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风荷嗔怒道。 “女郎觉得我有没有事?”他声音低哑得厉害。 风荷听见他的声音便暗自心惊,却只能装聋作哑,虚张声势道:“你能有什么事?药也给你涂了,这回你是不是该走了?” “女郎在碧桐山上说的话,还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可你下回不能再这样了,还和以前一样乖乖地听话好不好?” “听谁的话?” “听我的。” “嗯。” 良久,他轻声道。 尾音微微垂落,古怪的感觉好像又消失了,又成了之前那个乖巧、害羞的少年郎,风荷心喜于他的转变,但仍存了叁分警惕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下了床,她又哼哼道:“你没有脱鞋子,我的衾被让你给弄脏了。” 不只是方才裹着的被子,还有下面平铺的月白色如意云纹软衾,阿嬷觉得普通褥子贴着肌肤不舒适,特意给她铺上的。 “第二个箱笼里有新的,你去拿过来换上。”风荷指着那边几个朱漆木箱道。 卫漪去箱笼里取了衾被,笨拙地把弄脏的收起了,将新的铺到纱帐里,风荷摸了摸,觉得很满意,心里最后一点怪异也消散殆尽了。 他还是那个乖乖的小公子嘛。 方才把他捂在被子里太久了,风荷觉得有些愧疚,问道:“外间还有一个茶壶,你要不要喝水?我去倒些来。” “嗯。” 风荷得了应许,转身去了外间,女郎穿的是轻薄的襦衫和齐腰百裥裙,雾蓝色的裙褶,又缀以禁步,银鱼停伫在水墨玉环中央。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褶上,炽热得像是即将燃起的枯秋的一场大火。 那雾蓝色却更盛泠泠的一场秋雨,潮湿、纤细、落拓,遇上这样一场雨,再烈的火也都熄灭了。 他眸中幽暗的神色不再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的清澈和柔软。 再乖一点吧。 她说喜欢我乖。 风荷端来的是一个白瓷的圆融杯,杯壁比寻常茶盏略高些,她和挽夏都不喜欢用敞口小盏细饮,而是喜欢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用阿嬷的话说叫“牛饮”,她惯喝的也不是寻常茶叶,是叁花茶。 “这个也给你。”她把一个叁层细绢织就的小袋子也递给他。 “里面装的是我自己晒出来的叁花茶,要到夏天了,喝些这个清热解火,祛风消暑。阿嬷说的对,我是该好好谢谢你的。” “嗯,多谢姐姐。” 他好听话。 轻曼的纱帐落下,风荷在铺着软衾的床上打了个滚,眉眼笑得柔柔的。 定是我方才踢的那一脚将他给踢醒了。 粉墙低 风荷去到医馆时,她乖巧的弟弟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她走过去,他便轻轻的唤她,“姐姐,我在这里。” 他好乖哦。 风荷忍不住住脸上的笑意,可她又想立着姐姐的威严,于是压下嘴角,仰起头故作认真道:“你这样听话,我差使你多干些事你愿不愿意?” “嗯。” “你要做我的小厮吗?” 医馆里有两个干活的小厮,一个叫小山,一个叫王齐,因关遥时常外出看诊,这两人日里都是跟着关祺淙,听他差使的。 而风荷就没人可以使唤了,挽夏是个连戥子都用不明白的,实在指望不上。 风荷扬着雪白的脸,颐指气使的样子只显出一分天真和娇气,她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是如何柔软又炽热。 “卫漪?” “嗯。”少年清越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似山涧溪泉里春日的落英缤纷,清澈中显出一丝缠绵缱绻的羞涩,“可以做女郎的小厮。” 风荷用帕子掩着嘴笑,“可是我没有银子给你。” “我有很多银子。” 这话风荷一听,嘴角就落下来了,都快忘了,他是个有钱的公子呢,哪里看得上她这叁两五两的。 风荷抿了抿嘴,又忽地想起他先前的遭遇,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卫漪弯下身,清甜的女子香气霎时便盈满了呼吸,女郎贴在他耳畔,柔柔问道:“你家里最近怎样了?可还有人要害你吗?” 那温热的气息像是沾了赭石制成的颜料似的,将耳廓染成血玉似的红色。 他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者说,他的思绪已经被这女郎扰得凌乱不堪,只看见她眸中盛着的澹澹烟雨,看见薄粉桃花似的唇瓣一张一合,犹若莺莺絮语,这般、这般可爱…… “卫漪?” “姐姐……” — “女郎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知道挽月一回来你的心就偏着她了……” 挽夏抱怨着从外面走进来。 风荷早起时去挽夏房里喊了两声,但她睡得酣熟,连眼睛都没睁开。风荷怕师父等久了,便没再叫她,与关遥一道先去了医馆。 挽夏起身的时候问女郎怎么还没起,挽月一脸无奈,看傻子似的睨着她:“都日上叁竿了,你说女郎起来没有。” 挽夏心虚地坐回了妆镜前挽起了头发,换了衣裳后直奔絮子街而去,到那里时离早晨风荷出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她知道定是自己睡得太熟女郎没叫起来,于是打算来一手恶人先告状,哪知道一推开门,就瞧见昨天那个男子和女郎坐着依偎在一处……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登徒子!你快给我离女郎远些!” 昨日还被他瞪了一眼,挽夏更不能忍这闲气了,冲上去就拽着他的后领往后扯。 显然她这点子力气是拽不动卫漪的,不过卫漪为了让她松手,自己往后退了退,冷冷地看她一眼。 “你又瞪我!” 挽夏连忙向风荷告状:“女郎我没看错,他是真的瞪我了,那眼神就像村口的恶狗一样,巴不得把我咬死呢!” 风荷听着挽夏振振有词的指控,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眨着烟灰色的眸子弱弱道:“真的吗?” “女郎。” 卫漪却并不为自己辩解,只轻轻地唤她,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委屈和柔软。 “女郎你要为我做主!” 一个柔弱可怜,一个盛气凌人,风荷很难想象卫漪是如何欺负的挽夏,咬了下软红的唇瓣,温吞道:“你要我怎样做主?” “自然是把他赶得远远的,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风荷无奈,只得侧过脸对着卫漪,佯作严肃道:“你莫要再欺负挽夏了,不然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私下里却是把手悄悄背到身后,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腰。 卫漪的腰是一处极为敏感的地方,让她这般轻羽似的一揉,霎时一阵酥麻,脸上染上石榴汁一般的绯色,他低低应道:“嗯。我不会。” 挽夏一开始还很满意,但是见他低着头,像话本子里害羞的姑娘似的,而女郎则是对着他的方向,目光柔软,眉眼噙笑。 忽地福至心灵,想起女郎从前念的那首《孔雀东南飞》,其中有一句:“郎情似酒热,妾意如丝柔。” 女郎呀女郎! 挽夏大恸,她读过那么多话本子,怎会看不明白现下是怎样的场景。 这狐媚子在勾引你呀。 她自知勘破了真相,卫漪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倒竖冷眉瞪过去。 — 临近晌午,医馆来看诊的病人逐渐多了起来,关祺淙一人不免吃力,风荷便也过去帮着诊脉了。 来她这里的多是一些年岁小些的姑娘和夫人,不喜欢男大夫看诊的,也有几个是看清了卫漪的容色,因而暗生情愫,诊脉时总偷偷往他那里看。 其中就有个穿绿衫子的年轻姑娘,家中是行商的,胆大心细,不似别的姑娘忸怩害羞。 她见那男子穿得朴素,又极听这位小大夫的话,心里猜测着他是主人家雇来帮工的小厮。 虽说身份与她不甚相配,但他生得实在漂亮,便是最后不能成就鸳侣良缘,谈上一场风花雪月也是好的。 于是她便提着裙摆,款款行至风荷身前。 “小妹妹看着样貌青稚,如今芳龄几何了?怎么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医术。” 风荷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知道说话的是个温柔的姐姐,和挽月似的,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仰着脸和她玩笑道:“我一出生师父便把我带到这医馆来了,我今年十六,当大夫快十七年了。” “妹妹好生有趣,我姓江,名叫敏之,不知妹妹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家住何处?还请妹妹莫怪我叨扰,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很想交个朋友呢。” 这位姐姐说话曼声细语,像河畔窈窕的柳枝似的,风荷听得心里也欢喜。 冷芙蕖 iy u zha i wu. xy z “我叫关风荷,家住絮子街金鱼巷。” 江敏之微讶,“这倒巧了,我家离金鱼巷不远,只隔了叁四个街口,待日后得了空,我定去关妹妹家中拜访。” “嗯。”风荷点点头。 “江姐姐来这里,可是身子有不适之处?我且给你把把脉。” 江敏之坐下,把手搁在了把脉用的小枕上。她腕如凝霜,又戴了翡翠的细镯、錾花银戒指,像只华贵优雅的猫儿。 “最近也不知是怎的,总觉倦怠无力,心悸易惊。” 风荷仔细地把了脉,认真道:“姐姐近日可是劳累过度了?《灵枢经》中说,‘神劳则魂魄散,志意乱’,神魂劳累则易损及脾胃,使水谷精华失运,中气升降失常。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我与姐姐写个方子,不日便能见效的。” 风荷把纸笔递给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眼睛不好,这方子还得姐姐自己来写。” “取生地黄十斤,捣绞取汁。汉椒叁两,去目及闭口,微炒去汗。附子叁两,炮裂,去脐皮。研作细末,入生地黄汁中,以慢火渐熬成煎,每于食前以温酒调下半匙便可。” 这方子名叫补益地黄煎,出自《太平圣惠方》中,主治五牢六极七伤。 风荷每说一句都要停顿许久,待她缓缓说完,江敏之手中地笔也放下了,笑道:“多谢关妹妹。” “妹妹说得很对,近日确实是牢累了些,如意坊的生意太忙,每日看账本要看到夜里,眼睛也酸得厉害。” 那张药方搁在了桌上,葱白似的食指在半干的墨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更多好书都在:jil e ha i. co m “姐姐是如意坊的老板?” 风荷惊呼。 如意坊可是江宁城中生意最好的首饰铺子了,首饰制作的工艺繁复,用的宝石珍珠亦是品质上佳,但是价格贵了些,只在过年的时候,她和挽夏挽月才会去那里一人挑个簪子类的小件戴上。 “嗯。妹妹也喜欢如意坊的首饰吗?那我送几样新的款式给妹妹可好?” “不用不用。”风荷连忙摆手拒绝,如意坊的首饰那么贵,哪里好意思要呀。 “才说了想与妹妹交个朋友,妹妹这般生分倒是让我伤心呢。” 见风荷犹豫,江敏之接着道:“我知道太贵重的不合适,妹妹放心,只挑些小巧精致的物件,略算作姐姐的一点心意。” “那……”风荷怯怯地伸出一根食指,“就只要一个好了。” 江敏之被她这小兔子似的神态逗笑了。 原本只是想打听打听那男子的身世,不成想这小妹妹这样可爱,倒是让她多了几分真心。 至于旁的…… 还不急。 — 风荷打小就是个玩心重的女郎,嘴上说着要认认真真地教卫漪药理,却总忍不住想逗他玩儿。 她主动提出教他背诵《内经》,道:“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卫漪照做。 她却捂着嘴笑起来,“不对不对!你要像私塾里的小学生那样,摇头晃脑地背,这样才记得清楚。” “可以……不这样吗?”卫漪有点为难。 “不能。” 卫漪闭上眼睛,忍着尴尬准备乖乖照做,风荷却大笑着按住他的肩,“别晃别晃,我逗你玩的,怎么这么听我的话呀?” 两人正玩闹着,上回的绿衫子姑娘江敏之又来了。 身边跟着一个穿得俏丽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将一个红漆雕花的首饰盒奉上,打开来,是一个錾刻莲花缠枝纹的银镯。 有诗言:莲衣承玉钏,莲刺罥银钩。此间形容恰如其分,那银面光洁细腻,寒光灵动,刻成小池疏叶的芙蕖,葳蕤含香。银是冷的,故而香也是冷的。 江敏之熟稔地牵过风荷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将那镯子推到她腕间。 “看来我挑的样式不错,妹妹带着果真好看。” 风荷欣喜地摸着上面的花纹,“多谢江姐姐!” “与我还客气什么?”江敏之笑道:“昨日喝了妹妹配的药,身子果然爽利许多,还不曾谢过妹妹呢。” “没事没事!”风荷转身面向卫漪,把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卫漪,好看吗?” “嗯,好看。” 他眉目噙笑道。 只是她说的是镯子,他说的却是人。 江敏之第一回见卫漪开口,便大大方方地看向他,姿态端庄,又带了一分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知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他叫卫漪。” 朋友啊…… 江敏之笑了笑,优雅道:“卫公子好。” 卫漪只默然地扫过她一眼,一言不发。 “卫漪……”风荷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和江姐姐打个招呼呀。” “无碍。”江敏之道。“卫公子不必拘礼,倒是我不请自来,怕是失了礼数呢。” “不会的江姐姐!”风荷急忙劝道。 她急起来愈发像只俏生生的兔子了,江敏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白嫩的脸颊,软软糯糯的,她又捏了两下,一旁却有道极凌冽的目光投射过来。 江敏之下意识迎上去,却见那位卫公子,漆黑的瞳仁中藏了星星点点的寒意。 她先是愣了一瞬,继而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 在卫漪冷冽的视线下,江敏之放下了揉风荷的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这小女郎眸中含了一汪春水,单纯得像是连谎话都不会说的样子。 江敏之有意无意道:“妹妹今年十六岁,不知可许了人家没有?” 凤求凰 风荷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懵懂地摇摇头,“没有呀。” “我有个与妹妹一般年岁的胞弟,叫江敬之,成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憨又愚的。前儿有个姨妈问起他的婚事,我不过随口说了句‘小秀才等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呢”,结果给人家臊得满脸通红,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妹妹为人豁达,要是当面问起我阿弟的婚事,他准要生气了呢。”江敏之用白玉骨的锦绣团扇掩着笑。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怪可爱的。” 她又将话圆了回来,仿佛方才只是拿两个年岁相仿的弟弟妹妹比了下性格,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即便是有,风荷多半也是听不出来的,她极单纯地应和道:“是怪可爱的。” 江敏之笑得更大声了。 “我阿弟整日闷在书房里,待过两日我把他叫出来走走,引荐妹妹见一面也挺好的。” 啪—— 卫漪手边的杯子掉到地上,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江敏之无辜道:“一样年岁的少年男女总是有话聊呢,妹妹,你说是不是?” “是呀。” 女郎软软的笑着,好似真的对那素未谋面的江小公子感到心喜。 她的笑清甜的像是沁着朝露的玫瑰,映在身旁人漆黑的瞳仁中。 风荷原以为江敏之那日说的只是玩笑话,可不巧的是,两日后她竟真的将那江小公子给带来了。 彼时她正与卫漪凑在一处,把炮制过的甘草片放在手心递与他闻。 “卫漪你闻闻甘草的味道,药圣孙思邈说,‘此草最为众药之主,经方少有不用者,犹如香中有沉香也。国老即帝师之称,虽非君而为君所宗,是以能安和草石而解诸毒也。’把甘草誉为‘帝师’,意思就是说甘草能够调和众药,令其平和相处,不同而和……” 风荷娓娓道来,卫漪却全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只垂着眸,看她桃花似的唇瓣。 “关妹妹。” 人未见,笑先闻。 江敏之从外面一径走来,她今日穿了天水碧色的罗裙,头戴花冠。身后跟着个青白圆领襕衫的小书生。 江敏之搭着小书生的肩把他往风荷跟前推,笑道:“好阿弟,来,见过关家姐姐。” 江敬之前些日子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算来自然是比风荷更小的。 小书生下颌微圆,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甫一见到一个素未谋面,又生得极清妍的女郎,羞臊得满脸通红,直往江敏之身后躲。 “阿姐!” 江敏之佯装不悦,“阿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为人处世要大方利落,谁教你做的这般忸怩姿态!” “关姐姐好。” 江敬之被迫与风荷见了礼,手中握着一柄扇子,拱手作拜,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心跳如擂鼓,霎时春莺婉啼,春雨落拓。 这回真是弟弟了,风荷不知想起什么,浅笑道:“果真很可爱。” “妹妹夸他做什么?这小憨货听了倒要得意了。”江敏之使白玉骨的团扇轻拍着他的背,虽然嘴上嫌弃得厉害,但她对这弟弟还是极看重的。 “阿弟?”江敏之喊了他一声,他却只顾红着脸垂首,不知想些什么,江敏之见状,还能不明白么。 这小子,动了春心了。 若是能把这可爱妹妹拐回家做弟媳,倒是妙极。江敏之嫣然一笑,继而脑海中谋出一个计划来。 至于她最初的那些念想,早已抛之九霄云外了。 江敏之做生意时向来是风行雷厉,她懒得与自家弟弟打哑谜,回家的路上便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小心思戳破了,“是不是喜欢那关家小女郎?” 只怪春色恼人,穿着襕衫的小书生羞臊地不敢抬头,气愤道:“阿姐你胡说什么?” 江敏之露出个爽利的笑,拿出了在如意坊与人谈生意的姿态,“我的蠢弟弟,喜欢便是喜欢了,有什么可恼的。你只要点个头,阿姐我便想法子把那小女郎请到咱们家做媳妇,你只说想不想要她做你的娘子?” 娘子…… 江敬之只低着头,平日苦读的那些诗书经赋都乱了,方正的墨字飘飘然堆迭在一处,谱成一阙《凤求凰》来。 “好弟弟想起什么了?”江敏之打趣他。 “没什么!” 他抬起头,也顾不上羞了,神色中显出一分急切,“阿姐,你真的帮我吗?” “这是自然,你不信我又能信谁呢?还是你觉得凭你这呆瓜呆脑的,能讨得关女郎欢心?” 江敏之凤眸微挑,激将似的睨他一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再犹豫几日,说不准哪家的青年才俊就上人关家提亲去了,到那时你哭也是白哭,害了相思病,你阿姐我可治不来啊。” “那你帮我呀阿姐!” “憨货,急什么?”江敏之笑着用扇子骨敲了敲他的脑袋。 江敬之脸上露出个烂漫的笑,两个酒窝酿了蜜似的。 再说江家姐弟走后多时,医馆内又来了几位小姐和夫人来风荷这里问诊,她依次把过脉,写了诊方。 午后暖阳斜照,人间的草木都让阳光晒得懒懒的。待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风荷掩面打了个哈欠,闻见手指上沾的甘草的气味,下意识唤道:“卫漪。” 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 金乌将将西坠,絮子街的古桥上,风荷倚在那石柱的栏杆上,晃着轻罗小扇,思绪随桥下清淙翠绿的河水一道飘得很远。 “女郎,你怎么先出来了,不是说等我来接你的么?” 挽夏这两日都留在家中帮着陈阿嬷晾洗入夏后要换的薄衾和褥子,只在晌午送一回饭,傍晚再来接风荷回去。 这会西山日暮,她才上了桥,便看见美人愁容。 “女郎想些什么呢?这样入神。” 风荷停了扇子,口中喃喃,挽夏没有听清,复又问她说的什么,她却闷闷不答。 方才江家姐弟走后,卫漪也不见了。此前她喊他时,他总会走到她身后,乖乖地回上一声“我在”,可这回却没有了。 既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呢? 风荷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了挽夏听,挽夏却笑道:“女郎年岁大了,心性却愈发像孩子了,一时半刻都要人陪着。那明日我还和女郎一起来。” 不是的……风荷想说,她不是想要人陪着- 酸杏子 风荷想着,等明日他来了,我要问问他,走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第二日,会早早候在门口等她的人不在。 第叁日,依旧不在。 自那日之后,他已许久没再来过了。 每日风荷到医馆时都会下意识先问一声“卫漪在吗”,可是没有人会再乖乖地应她了。 不来便不来吧,明明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可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不知何时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试图去细想,可总弄不清楚那点若有若无的酸涩从何而来。 风荷揉了揉心口,那点奇怪的酸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闪动了一下,又俶尔消逝。 她想问一问挽月,也许挽月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回到家时,挽月正闲来坐在窗边看书,风荷走过去,偎到她身边,将自己的困惑细细说与她听。 挽月听完揉了揉她的脸,道:“女郎想见他吗?” 风荷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别扭的情绪,闷闷地摇头,“我不想。” 他来或者不来,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翌日午后,江家人来了一回。 这回来的不是江敏之,而是上回的小书生江敬之,笑着与风荷打了声招呼,将手中提着的精致食盒递上。 “关姐姐喜欢吃蜂糖糕吗?我阿姐方才买了许多,想着离关姐姐这里不远,便让我送了些来。” 这两句话他在来的路上默默练了许多回,可真到了风荷面前,手心里还是冒了细密的汗。 “蜂糖糕呀,自然是喜欢,原来江姐姐和我一样喜欢吃甜呢。” 江敬之看见她的笑意,嘴角也跟着上扬,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欢喜道:“不只是我阿姐,我娘也喜欢吃甜食的,所以家中雇了一位姑苏的厨娘,最擅做一些口味清甜的糕点。现今正巧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关姐姐若得了空,可以来家里与阿姐小叙,正好也尝尝厨娘做的樱桃煎。” 江敬之时刻记着阿姐嘱咐的话,不仅要让她喜欢你,也要让她喜欢咱们家才行。 “好呀。” “那叁日之后可好?” 江敬之见她应了,迫不及待地相邀,又怕这样太过匆忙,显得不隆重,才解释道:“我阿姐过几日要随父亲南下谈一桩生意,月余方回,若是知道我把关姐姐请来了,她一定高兴呢。” 风荷原是有些犹豫的,但她想到江姐姐送过自己礼物,不好意思推脱,就答应了他。 江敬之的笑愈发灿烂,兴高采烈道:“那我今日先走啦,关姐姐,下回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家又差了个小厮送来请帖。 是一封描金海棠的花笺,放在五寸见方的木匣中。上面放了一簇浅绯色的绒花海棠,风荷听说是绒花做的,惊喜地捧在手上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点。 那小厮笑着将花笺取出,将那句诗念与她:“荼蘼花事了,掌中见晚春。” “你家少爷好精巧的心思。” 风荷笑意融融,想起江敬之走时雀跃地唤她姐姐…… 她的笑忽地凝滞了一瞬,脑海中浮现另一声“姐姐”,是一声清柔的,低软的,委屈的。 想他做什么? 风荷别扭得厉害,他既然不来找我了,我还想他做什么? 在闷热寂寥的夏日午后,女郎绞着柔纱的帕子,心中渐生委屈——我帮了你这样多,可是你却说走便走了,除了你的名字,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着想着,外头西极的天空叫晚霞染成了胭脂醉,一半蛋青,一半绯色。 与挽夏回到家中时,陈阿嬷用井水湃了新鲜的瓜果,风荷觉得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小块。 晚膳后,叁个姑娘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一块乘凉,外头的大槐树上新蝉聒噪得厉害。墙外叁两行人,低语不断,风荷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叫这蝉叫得这样大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烟灰色的眸中渐渐酝酿出一场春雨。 “女郎你怎么了?”挽夏最先发现了她微红的眼眶,惊呼道。 挽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问,只搂着她的肩,让她把脸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眸中包着一汪泪,含糊不清地哼出几个字,谁都没有听清。 — 今夏的第一场雨下了整整一夜,屋檐之上溅起的水雾时高时低,忽稠忽稀。骤雨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落下,流聚在青石板的缝隙间,像奔腾的、细小的河流。 夜里,挽月到风荷的屋里给她添了一层薄毯,看见床榻上铺的小团花纹的衾被,问道:“女郎何时把原先铺的那床被子换掉了?” 风荷想起她偷偷把卫漪藏在纱帐里的那夜,心中敲起了小鼓,咬着唇瓣,支支吾吾道:“就是弄脏了一点,然后……就换掉了嘛。” “那换下的被子呢?等过两日天放晴,我把它拿去洗洗。” “已经叫阿嬷洗过了的。”风荷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挽月,我有一点话想要说。” “女郎的话,应该说给真正想说的人。”挽月一字一句温柔道。 “可是找不到他了……” 她又往下缩了几寸,声音含混在唇齿间,轻轻柔柔的。 “那便等一等吧。” 知骤雨 这场时骤时缓的雨落了两日方休。 月偃楼中,冯榷扛着浑身滚烫的卫漪去了地牢。 这里长年鬼气森森,只在入口处燃着两盏幽暗微弱的灯,黢黑的墙壁让冷雨浸湿,藏匿于暗隙的毒虫复又蠢蠢欲动起来。 在地牢的某个角落,一个瘦骨伶仃的黑影晃动着。 冯榷把卫漪放在光照的到的地方,喘着粗气,向那黑影好声好气道:“鬼医大人,行行好,他中毒了。” 角落里那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暗淡、死气沉沉的脸,他怏怏地掀起眼皮,扫了那二人一眼。 在冯榷来月偃楼之前,这鬼医便已经被关在地牢里了不知多少年月了。 冯榷未曾和他打过交道,绞尽脑汁地搜寻了些从前听过的月偃楼秘闻,咽了口口水,忽悠他道:“中毒的这个人是咱们楼里最厉害的杀手,鬼医大人以后若是……有什么想法,说不定他能帮你实现呢。” 至于是什么想法,这是冯榷自己瞎猜的,毕竟没有哪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鬼地方。 “嗬。” 鬼医的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哑的冷笑,阴阳怪气道:“最厉害的杀手还能中毒啊?看来你们月偃楼也不过如此。” “呵呵。” 冯榷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兄弟虽然是杀手,但是却是难得的好人,他要杀的那人阴损恶毒,用人家无辜的姑娘当人肉盾牌,我兄弟怕伤到那姑娘,便失手叫他给阴了。” “好人?” 鬼医笑了几声,他许久没有开过口,声音嘶哑尖锐,在阴森森的地牢里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来,他整个人瘦骨嶙峋,仿佛是淤泥里浸透的朽木,披上一层冷白的皮肉。 他给卫漪把了脉,抽出他腰间的银月匕首,漫不经心地在手指上划了个小口子。 “你要给他喂血?”冯榷惊讶道。 鬼医懒懒地睨他一眼,指尖血花绽开,散发出铁锈的腥气,墙缝里隐约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的,有蝎子状的毒虫从漆黑潮湿的地面爬过来。 鬼医捉起一只毒虫,飞快地掐掉虫首,截断处流出暗蓝色的血液。 他在卫漪的手腕处割了一道口子,把毒虫的血滴上去,那蓝色的液体顷刻间融入他的血脉,冯榷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样就能解毒了?” 鬼医懒得理会他,慢悠悠地挪回漆黑的角落,闭上了眼睛。 “那高热什么时候能退?” “退不了。” “那怎么办?” “找大夫,我这儿又没有药。” “哦哦。”冯榷讪笑了两声,感激地向他抱拳道谢。“多谢了!” 冯榷又费力地把卫漪背出了月偃楼,外面天已经放晴了,烈日高悬,把骤雨带来的凉爽晒去十之八九。 他抹去额上汗水,心道:我也算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昔年他在江湖上遭仇人追杀,便是卫漪救下的,倒也不是卫漪好心,只是恰好雇主要杀的人就是追杀他的仇人。 遥想当年,月偃楼声名赫赫的少年杀手,一把银月匕首,见血封喉,从未失手,如今…… 冯榷只觉感慨万千。 前日他和卫漪按照雇主的要求去取一人性命,那人也是太歹毒阴损,性命攸关之际,竟将自己不足十岁的女儿推出来挡刀。 卫漪陡然收手,却让那山匪用淬了毒的刀划伤了手臂。 当时他诧异于卫漪为何会失手,但见他眉头紧蹙,顺着视线望去,那小姑娘腰间佩了一个粉色的荷包,只怔了几息,他便勘破了真相。 不必深想,这荷包,金鱼巷那关家小女郎定是也有一个了。 看见个荷包就恍了神,这小子,真是糊涂了!冯榷察觉到卫漪的体温愈发滚烫,低声啐道。 — “女郎这两日是怎么了? 挽夏见风荷总靠着窗子怔怔出神,一日也不说几句话,心里觉得奇怪,便悄悄拉了挽月出来问。 昨日雨下得大,在屋子里闷了一日也就罢了,今日午时雨便停了,女郎还是这般郁郁不乐的模样,与人说话时,神色也怏怏的。 明明前几日还高兴着呢,送她去医馆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挽夏弄不明白,挽月看她这副愚笨的模样,忍不住暗里翻了个白眼,把人往厨房里搡,“少去烦女郎,你要是闲着,就帮阿嬷择菜去,去吧去吧。” 挽夏不乐意了,哼道:“好你个挽月,我一和你讲话你就不耐烦,总有一日我要让女郎知道你的真面目!” “我什么真面目?” “你整日里装得像个温柔姐姐,内里却凶着呢。” 跟关家大夫人一样,看着温柔,实际上都是面热心冷的那一种,俗称——笑面虎。 挽月听了挽夏对她的评价,笑骂道:“我若是笑面虎,第一个就先把你给吃了,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随后又正了神色,“这话出了这院子,万不能往外说了,要是叫旁人听见你这样的话,不仅你要遭殃,女郎也跟着受连累。”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干女郎什么事?” 挽夏倒也不是故意辩驳,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这样说。 挽月柳眉微挑,反问她道:“你既觉得大夫人是笑面虎,你猜她听了这话,会不会疑心是女郎,或者关大夫教你的?即便她当下信得过女郎的人品,以后遇着事,便难免会在心里存个疑影,一来二去的,倒离了心。” “好吧好吧,你最聪明了,我听你的便是。” 挽夏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挽着她的手撒娇,“我拿你当好姐姐,你这老虎可不要把蠢妹妹给吃了。” 挽月笑着推开她。 “明日叫阿嬷买两斤猪脑花回来。” “嗯?” “炖给你吃。” 挽夏哼了一声,使着水波流转的杏眸瞪了她一眼,转身往风荷的房间走去。 “你做什么去?” “我去哄哄女郎。” - 对不起大家,其实我是一只山里的吗喽,不小心捡到这本《小狗恋爱日记》,啊你说要拿一百个珠珠来换?珠珠是什么啊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瑞香记 挽夏哄人的法子便是给风荷读话本。 她有意学着勾栏瓦舍里说书先生的模样和腔调,甚至还寻了木镇纸来做醒木,一言一语慷慨激昂,声情并茂。但她念的却是一些书生小姐情情爱爱的话本,听着便很滑稽好笑。 风荷难得脸上有了些笑意,挽夏便更欢喜了。 还是要哄的嘛,她心道:虽然挽月聪明,但还是我更懂女郎一些。 这厢才念过几页纸,陈阿嬷便把饭做好了。 饭桌上,陈阿嬷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挽夏,前儿你和女郎去了医馆,有个男人来家里敲门,说是你爹托他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在六月底务必要回家一趟。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险些要忘了。” 挽夏听见“爹”这个字,眉眼耷拉下来,怏怏地说了声“哦”。 “可还说了别的?” “只说让你回家,旁的没有了。” 回家……她出来了整叁年,这还是第一次叫她回家呢。 挽夏神色冷淡,心里忖度着家里是不是又缺银子了,叫她拿银子出来呢。 “挽夏。” 风荷察觉到她的失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着身旁的关遥道:“师父,我们雇辆马车送挽夏回去吧,她家离得远,要走一日呢。” “嗯。” 关遥自然没有意见,挽夏却连声拒绝:“不用的女郎,单单雇一辆车太浪费了,平日里都有去城郊的牛车的,我坐那个便好了。” 挽夏的家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离这儿叁四十里远,牛车要走差不多两个时辰。 “真的用不了多久的,女郎。” 见她坚持,风荷便也点点头,“若家里有事,多待几日也是可以的。” 挽夏才不愿在家里多留,笑道:“我家能有什么事呀,女郎且宽心,最多隔一日我便回来了。” 晚饭之后,叁个姑娘又一起看起了话本子,是前些日子看过的那本《瑞香记》。 第一册已经读完了,前几日挽月又去书局买了第二册回来。 第二册的故事情节陡然曲折了许多,书生远赴京城赶考,只给莺莺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的承诺,而杀手则一直陪在莺莺身边,伴她春与冬,风和雪。 莺莺陷入险境时,杀手以血肉之躯将恋人护在身下,在性命垂危之际,他只说:“小姑娘,我们一起种的瑞香,大约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你可以想我到明年春天,待花开后,便不要再记得我了。” 看了那句“想我到明年春天”,挽夏的一双杏眼泪汪汪的。 “我原本是更喜欢那书生一些的,但是现在觉得这个杀手也很好,只可怜了莺莺,若想与他长相厮守,便只能离了父母兄姊,为何不能两全呢?” 风荷并没有她这样深的感触,她只想知道杀手的命最后救回来没有。 “挽夏,你不要伤心了,挽月,你接着读。” 在写到那日杀手重伤昏迷以后,作者将画面一转,来到第二年阳春日,京中盛况空前,新科状元鬓边簪花,跨马游街,好不风光。 高中状元的,正是先前与莺莺许下承诺的书生。 念到这儿,挽夏复又欢喜起来。“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书生一些,这下好了,金榜题名,接下来便该是叁书六礼,迎娶莺莺为妻啦!” 挽月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叁心二意的姑娘,翻了一页纸,接着念下去。 状元郎回到家乡,第一件事便是去莺莺家中提亲,彼时莺莺正在给一株新栽的瑞香浇水,听见书生诉尽衷情,她笑了笑,说:“待明年春日,这株瑞香花开了,我便嫁与你为妻。” 嘉礼初成,夫妻燕尔,一道看尽人间烟雨,四时风物。 每年夏天,莺莺都会在院中栽上一株瑞香,待到来年阳春叁月,便会有新的瑞香花盛开。 后来状元郎携新妻赴任京城,叁十二岁那年官拜丞相,叁十九岁时积劳成疾,在一个春雨夜溘然长逝。 丞相一生两袖清风,名下唯一私产是京郊的一处桃花园,京中人尽皆知,唯有他那相携半生,唯一挚爱的夫人不知。 又是一年春日,莺莺携幼女去京郊的寺庙礼佛,途中遇骤雨,遂躲进桃花园的长亭中,园中有一竹屋,住在那里的花农心善,为母女二人煮了驱寒的姜汤。 白发苍苍的花农看着眼前姑娘的眉眼,忽地忆起昔年的一桩旧事来。 第一次见那位大人,是在二十年前的春天。 他鬓边簪了一簇桃花,身着青色状元袍,琼林赴宴,跨马游街。有尚未出阁的世家女子眼波盈盈,向他索要那花,他婉言拒绝,笑道:“这桃花,我要赠与一人为聘。” 后来他携夫人入京,买下这座桃花园,花农笑言:“大人的桃花,想必已经送出去了。” 他只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我的夫人不喜桃花,唯爱瑞香而已。” 只可惜了这满园春色,小桃花动着枝浓,春风不在,春光不再。 故事至此方止。 挽夏拖着腮,将那句“春光不再”反复在口中默念了几回,疑惑问道:“为什么这故事要叫《瑞香记》,而不是《桃花记》呢?” “当然是因为莺莺真正喜欢的是那个杀手了。”挽月见她仍执着于书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道。 挽夏不理她,只问风荷:“女郎,你觉得是应该叫《瑞香记》,还是应该叫《桃花记》?” “可不可以……第一册叫《瑞香记》,第二册叫《桃花记》?”风荷弱弱道。 挽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女郎,你这好像是在问,书生和杀手,我能不能两个都要。” 风荷的粉腮染上了更浓郁的石榴色,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软软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要一个就好了。” “那你要哪一个?”挽夏追问。 破新橙 “好啦,别多嘴了,女郎要休息了,我们也快回去睡觉吧。” 挽月把兴致勃勃的挽夏强行拉走,到了门口,又回首问道:“女郎明日可还想去医馆了?” “我……” 这一问又撩起了少女的感伤,风荷慢慢挪到床边坐着,闷闷道:“不想去。” “嗯,既不想便不去了。后日女郎要去江姑娘家做客,该备一些上门的礼物,听说江家的小公子是个读书人,明日我与女郎去街上买些笔墨纸砚,至于江姑娘和江夫人……现到了夏天,蚊虫甚多,我们再亲手制些避蚊驱虫的香囊当作礼物,虽说不够贵重,但江家是富庶人家,想来会更看重情意一些。” “读书人?” 挽夏从她冗长的一大段话中精准地捕捉到这叁个字,捂着嘴傻笑两声,又似真心,又似打趣道:”女郎,方才让你选,你半晌也选不出来一个,这下可好,人家书生自己来啦!” 风荷杏眸微嗔,“我选什么?我又不是莺莺。” “书生多好呀,日后金榜题名,琼林赴宴,簪花游街……” 挽月上去捏她的耳朵,低声恶狠狠道:“别贫嘴了!” 然后又看向风荷,温声软语:“女郎,早些休息吧,别听挽夏的胡言乱语。我那儿还有些绣好了的香囊,明日我拿过来,女郎再配些药材便好了。” “嗯。”风荷乖乖点头。 — 风荷起身梳洗后,挽月便拿了香囊过来,一共六枚,分别绣了梅兰竹菊、喜鹊、狸花猫,图案正好也都合适。 两人将丁香、藿香、金银花、薄荷、佩兰以及冰片等药材用药碾子研做粉末,放到香囊里,临近晌午时便做完了六枚。 挽月又在底部打了流苏上去,这样显得更精致秀气一些。 “晌午的天还晒着,我们等傍晚的时候再出去吧,东街街头那儿就有几家墨斋,一会也就到了,好不好?” 挽月找了个木匣子,底下垫上两层帕子,把做好的香囊整整齐齐地码放进去,看着呆呆的风荷问道。 “嗯。” 夕日西斜之时,两人去东街的昭文斋买了笔墨纸砚,挽月道:“明日让挽夏和女郎一道去吧,我看她在家里闷了两日,无聊地正逗狗呢。” 蹲在廊下与大黄狗絮絮叨叨的挽夏听见了这话,连忙起身摆摆手,“还是你去吧,礼物都是你帮着女郎备下的,我去了岂不是顶了你的功劳?”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你不想去?也罢……” “没有不想。”挽夏腼腆地笑了两声,“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你闲的时候少来闹我,我就高兴了。” 一旁的风荷静静靠在窗边,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她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今日不知是为何,心神总有些不安宁,好像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又说不上是忧还是喜。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深夜,轻纱帐内,风荷辗转反侧,漏夜难眠。 忽地,她听见外面传来几声犬吠。 风荷怔住了,心跳却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比山涧淙淙的溪泉更雀跃几分,她捂着心口,心绪再难平静。 顾不上披件衣裳,踩着绣鞋便小跑出去,穿过长廊,月洞门。 夜凉如水,月色似一抔银雪。 “卫漪……是你吗?”风荷小心翼翼地问着,而大黄狗则在后面着急地顶着她的膝弯,把她往槐树下面引。 风荷走过去,终于在树下触到微凉的发丝,她欣喜地问道:“是卫漪吗?” 那人靠坐在槐树下,并不应声。 风荷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现滚烫得像火球似的,人好像已经昏睡过去了,风荷不知道这人怎么病得这样厉害,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卫漪,一时犹豫起来。 而坐在树上的冯榷见她这样,心急如焚:就是他呀,小祖宗,快把他带回去吧。 风荷拍着他的脸颊,唤道:“你醒一醒呀。” “女郎……”昏睡中的卫漪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微折眉心,口中呢喃出一声低低的呓语。 “卫漪!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初初见到念了几日的人,风荷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忧心忡忡起来,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把人撑着站起身,可昏迷中的他却纹丝不动。 “卫漪你醒一醒呀,我拖不动你。”鼻尖涌起一阵酸涩,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就在她眸中包着一汪清泪,茫然无措之际,忽地听见一丝微弱的气音。 “女郎……” “你醒了?”风荷惊喜道。 “嗯。” 因为高热不退的缘故,原本清亮的声音显得格外沙哑,风荷连忙托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鼻尖红红道:“你搂紧一点,我怕摔着你。”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床上。 “卫漪,你先不要睡着,我去给你拿药。”风荷给他掖好了被角,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嘱咐道。 然后去外间取了一个药瓶,倒了一粒黢黑的药丸在掌心,递到他唇边,“卫漪你乖一点,把药吃了。”见他不动,又哄着道:“张一张嘴呀。” 待卫漪把药丸吃下,她才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脸,“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一会就会好了。” 因着怕陈阿嬷起夜时会过来看,风荷也上了床,把纱幔合上,抱着膝在他身旁坐着。 她勾了卫漪的一缕墨发,在手指间缠绕一圈、松开、又缠上。 整整数日的失落和不安好像都消散殆尽了,心中似有一把小鼓在敲,想说的话在唇角停伫一瞬,继而都化作雨过天晴的浅笑。 待身边人传来了平静绵长的呼吸声,她才轻声呢喃道:“还以为你再也不来见我了。” “上回挽月问我想不想见你,我说不想,其实……其实我是很想的。”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醒了,还叫我姐姐好不好?江家弟弟也叫我姐姐,可是他没有你叫得好听,我喜欢你叫我姐姐。” 卫漪的手忽地动了一下,风荷听见声音连忙噤声,竖耳细听,见他并没有醒过来,才继续道:“上回给你的叁花茶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再多拿一些给你。” “还有驱蚊的香囊,今天我和挽月做了好几个,不过是要送给江姐姐的,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做几个好不好?” 风荷絮絮之间,卫漪缓缓睁开了眼睛。 - 明天超甜!!!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吗喽打滚) 燎沉香 女郎穿着浅白衣衫,抱膝坐在那里,像一粒小巧的梨花,他看着她一张一合的殷红的唇瓣,眸中酝酿出一层幽郁晦涩的云翳。 只记得那日离开絮子街前,女郎初见那江家公子,浅笑道:“果真是很可爱。” 可爱…… 病得快要糊涂的人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枝梢缀玉的小梨花跌落在他怀中。 “卫漪,你做什么?”风荷惊呼出声。 他周身的气息太过炽热,像炎炎夏日骤然降落的一场大雨,避无可避,将她逼退至无人的角落,在耳畔亲昵地诱她沉醉。 最好醉得和他一样。 “姐姐。” “你、你……”风荷的心弦紧紧绷着,尾音颤抖,想问他怎么了,可是却问不出口。 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轻吻、舔舐。 在干什么呀? 她怯怯地想躲,身子被他紧紧地桎梏住,想推却推不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办,耳垂上的温热终于浅浅离了一瞬,她又听见他在喊她。 “姐姐。” 声音这么轻,这么软,好似那个委屈的人是他似的。 风荷在心里哭着控诉——被压着的人是我,不能动的也是我,你在委屈什么? 她不明白。 只能被迫地扬起一张薄粉的小脸,感受着他炽热的,又轻盈若絮的吻,落在耳畔,鬓发间,她低泣出声,却只引来他更肆无忌惮的欺凌。 不要再亲我了。 她茫然无措地想着。被香汗浸湿的墨发缠在颈间,夏日闷热潮湿的空气裹着她的身子,好像云雾缭绕的温泉水,密不透风,自心口处生起一种近似于溺水的窒息感。 烟灰色的眸中覆上一层春雨,她想哭了,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这种陌生的感觉来得太过于汹涌,手脚都是酥软的,推不去、逃不开。 “别压着我……”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哼出声,却听见他不明所以的笑,“是姐姐在压着我呀。” 才不是,是你把我按在身上,你不松开手,我才起不来的——她抬起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跌回他的颈窝,闷闷地哭出来。 因为他的手指在她的脊骨处,轻轻地划过,最后落在腰窝,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衫,烫得让她想躲开。 “卫漪,你到底在做什么?” “喜欢姐姐。” 少年郎君终于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喜欢我……”她呆呆地,重复念了一遍,可是却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太热了,脑子混沌得厉害。 “卫漪,我好像也生病了。” “姐姐生了什么病?”他吻着她雪白的脸颊,喃喃道。 “不知道,我心口难受。” 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她有些不知所措。 “女郎的心也会难受吗?”他看向她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清明一分,反倒是浸着几分绮丽的欲色。 “姐姐喜欢表哥吗?” “我不知道……”她浅浅啜泣着。 “说错了。”他惩罚似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吃痛的女郎知道自己说得不对,于是本能地换了一个答案:“不喜欢……” “喜欢江公子吗?” “不。”这一回她学乖了。 卫漪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又道:“喜欢挽夏吗?” 风荷几乎是循着本能在回答,听到挽夏两个字,犹豫了一些,怯生生地开口:“喜欢挽夏。” “乖姐姐,没有听清楚,重新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拥着女郎汗涔涔的娇软的身子,扮着可怜与她撒娇,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将快要溺水的可怜女郎又往下拖了几寸。 “不喜欢、不喜欢……” 风荷被迫换了答案,也更想哭了。 现在的卫漪不再是自己认识的乖巧弟弟了,他从一只乖狗狗,变成了一只恶犬,在谋夺着,要怎样吃了她。 “姐姐喜欢我吗?” 见她踯躅不定,他主动教她道:“乖姐姐,说喜欢。” “喜欢……”风荷泪眼朦胧,酡着一张清妍娇俏的脸蛋,去躲避他细密缠绵的吻,却叫他捏住了下巴。 “不、不对吗?” 回应她的,是落在唇角的一个吻。 风荷的脑子晕乎乎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像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梅子酒或者是青杏酒,总之是酸的,尝一口就会觉得嘴唇是麻的,手脚也是麻的。 因为她喝醉了,所以站不起来,只能压着他。 对,是这样的。 他牵过她雪白的柔荑,搭在自己的腰上,诱着她想起往事,“姐姐,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就在这张床上。” “我……”她温吞地哼哼半晌,委屈巴巴地吐出一句:“手好累。” “姐姐记起来了?好乖。” 他用手抚着她的后脑,慢慢向下压,贴着她红玉似的耳朵,呵出的气息清冽如春、甘如澧—— “姐姐,夺了我的清白,怎么能不负责呢?” “负责?”懵懂的女郎在思考,“我不想负责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姐姐。” 少年似乎不再想继续逼迫她,松开了一直桎梏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侧了侧身子,女郎往下滑了两寸,下意识搂住他的肩。 脱离了桎梏的女郎头脑也清明几分,开始认真思索他的话,“我没有夺走你的清白,你中了药,我是在救你。” “姐姐。” 卫漪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充斥着不安和委屈,从一只会咬人的恶犬,变成了遭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他最清楚该怎样诱惑她——“姐姐,对我负责吧,求求你。” “我、我不知道,你别再叫我姐姐了……” 她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卫漪你病糊涂了,快点,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叫我姐姐了,你、你要听话……” “姐姐。” 风荷心尖一颤,无助地用手捂住耳朵,哼哼道:“好困好困好困……” - 让本吗喽来罗里吧嗦两句:) 开启甜甜恋爱之后小狗的性格也会发生一点点变化,会逐渐达到一个羞涩年下感和温柔人夫感的完美平衡二象性。妹宝就还是那个甜甜妹宝,像一只小猫咪,被舔哭之后会炸毛。 后面的剧情甜度会持续稳定上升,但是喜欢酸涩感的宝宝也不要急,后期也会有,不是虐,吗喽太笨了说不清楚,看看就知道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揽衣起 sa ny es huw u.v i p 风荷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的她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白兔,被一只恶犬咬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只能蹬着后腿无助地哭喊:“我负责、负责的呀……” 话音落下,恶犬便不咬她了,而是在她身边卧下,用爪子把变成小兔的她扒拉到自己的肚子旁边,给她梳理着乱糟糟的毛发。 风荷被揉得很舒服,心道:这样才对嘛。 恶犬收起了利爪,用柔软温热的爪垫揉着她的脑袋和耳朵。 小兔心情愉悦地哼哼着,忽地,她的尾巴一热。 “不要咬我的尾巴!” 然后,她便醒了。 初初醒来的风荷茫然了一瞬,继而被身下不同寻常的温度和触感吓得颤了一颤,她急着要躲开,却被搂着腰按回去。 卫漪的嗓音仍带着病时的低哑,携着春风般柔和的笑意,“姐姐在躲什么?不是说要对我负责的吗?” “我没有……” 她正要张口反驳,却忽然想起方才做的那场梦,几息之间,便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嘀嘀咕咕道:“方才做梦了,不是在答应你。” “是这样吗?” 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纤薄的脊背,贴着她的耳朵,呵气如兰,撒娇似的,真挚地恳求道:“那么,就请姐姐再答应我一次吧。” “你不要这样……”本文首发站:s e xiaos h u.c om 风荷的手脚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捂着心口,娇娇低泣道:“我心口难受。” 心跳太快了,薄衫也被香汗浸透,像是发了一场高热,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卫漪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轻轻碾过绯红的唇,贴着她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把病症传染给了女郎。” 他的目光落在她鸦羽似的长睫上,落在微红的鼻尖,最后来到花瓣似的,饱满莹润的唇,低头覆上。 微凉的唇瓣一触即离。 “你又亲我……” “嗯。” 他低着头,眸中积聚着下了一夜的缠绵春雨,又轻轻贴上去,若即若离。 清凉柔软的触感像一阵穿堂风,吹散了包裹着她的潮湿和燥热,可那风总是若有若无的,她有些急了,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唇瓣。 “你别乱动了。” 她主动凑过去,循着本能贴上那她块能让她不再难受的“糯米糕”——他的唇像一块用冰水浸过的糯米糕,凉的、软的。 她好像真的病糊涂了,伸出湿润的舌尖去舔他的唇瓣。 “不甜。” “姐姐喜欢甜的吗?” “嗯。” 他笑了笑,用手捏住女郎瓷白的脸蛋,迫使她微微张开了嘴,把温热的舌尖探进去,像是奉与她最珍贵的礼物。 “甜的……” 风荷傻傻地笑着,眉眼成了一弯云薄星稀的新月。察觉到他的后退,她伸手搂住他的肩,不满地蹙眉控诉道:“卫漪,不许再乱动!” “嗯。” 他不动了,乖乖地任由女郎亲吻。 风荷神色迷离着,好像喝了青梅酒的微醺,又贴上他的唇瓣,将舌头伸进去,像吃蜜水似的,轻轻舔舐着他的舌尖,柔软的,像是剥了皮的,汁水丰沛的桃子。 如愿以偿地采撷到她喜欢的甘甜。 勾着他的舌尖,慢吞吞,却极尽享受地拥着他痴缠。 单纯的女郎第一次尝到亲吻的滋味,像是稚童得到了新奇的玩具,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他往后退时,她会不满地用牙齿咬他。 “女郎喜欢我吗?”他又问。 风荷不想思考,不想回答,便被他无情地推开,分离的唇瓣拉出一道亮晶晶的银丝。 “喜欢亲你。” “姐姐,对我负责。”他不厌其烦地问着这个问题,“让我做你的情郎,好不好?” “我再亲亲。”她只想着这个。 “不许亲了。”卫漪终于忍不住用手抵住她的额头,止住了她的动作。 “要怎样才可以?” “答应我才可以。” “我答应。” “乖姐姐。” 他满意了,捧着女郎的脸,从善如流地覆上她的唇瓣,他吻得太过认真,无师自通地勾着、缠着她的软舌,风荷被吸吮得舌尖发麻,脑袋愈发晕沉。 唇瓣殷红得像是碾碎的石榴汁子,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亲好久……”她委屈地抱怨。 “你不要动了,我要自己来!” 她捧着他的脸,把他的嘴唇当作水蜜桃一样啃,好甜,好软。 “女郎,你起来了吗?”外间传来挽月的声音。 吃桃子吃醉了的女郎身子一僵,搂着卫漪的脖子不知所措地轻喘着,她还没有从迷离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这个时辰大约是醒了的,挽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疑惑地朝里间的床榻走去,“女郎?” “我、我起来了!” “醒了便好,女郎今日想穿什么衣裳?” “都可以。” 风荷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抻开被子,自欺欺人般地把卫漪给遮住,她的思绪乱极了,不知事情怎样就发展到了眼下这种情形。 答应让他做她的情郎,并把他藏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捂着脸崩溃得想哭。 都怪卫漪,她的拳头愤愤地落在那罪魁祸首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音。 坏胚!都怪你亲我! 她听见他极轻的笑声,锤得更加用力了。 “女郎,我把衣裳搁在这儿了,等你穿戴好我再来给你挽发。待用过饭,女郎和挽夏就可以去江姑娘家了,第一回上门拜见,不好叫人家久等的。” 挽月挑的衣裳是一件浅豆绿的短襦,配着一条薄柿色的百迭裙,她走到里间,把衣裳搭在床边的木施上,嘱咐道。 风荷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近,霎时紧张得攥起拳头,声音微颤,只盼着她快些出去。 “嗯,我知道了。” 倚朱扉 待挽月出去后,风荷揉着心口惊魂未定,卫漪见她这般,忍不住笑出声,风荷气恼地伸手去捂他的嘴:“你还笑!你说现下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出去呀?” “我不出去了。” “便是你想出去也不成呢!” 风荷蹙着两弯黛眉,嗔道,“你且在这儿好生待着吧,等我回来了,再找机会送你出去,千万别乱跑,听见没有!” 抱怨完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待会我再给你拿一粒药来,你吃了,就好好地睡一觉。” 心软的女郎还惦记着他的病。说完这些,她撩开纱幔要下去,去被他拉住了手。 “嗯?” “女郎还没有亲我。” 风荷小脸一红,微恼道:“为什么要亲?” “我是你的情郎,你应该尽职尽责的,姐姐。”他又在扮着乖与她撒娇了。 明明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可他的声音太软太乖,总是忍不住被他诱惑,风荷压着嘴角的笑意,倾身过去,摸到他的薄唇,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尽职尽责了吗?” “嗯。” 她揉了揉他的耳朵,“那你要乖乖的哦,不要乱跑,要是叫阿嬷逮住了,以为你是个小贼,我不救你的。” “乖乖的,和不要乱跑,是两件事。” “嗯?” “所以,还缺了一个。” “喜欢讨价还价的小坏胚,哼!”风荷笑着捶他,随后低下头,在他唇上印下重重的一个吻。 “这下够了吧!” 风荷穿好衣裳,梳洗过后,挽夏也已经起来了,两人吃了饭,便带着备好的礼物出了门。江家府邸离得并不远,但他们竟支了马车过来接。 一出金鱼巷,挽夏便看见巷口停着的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乌木的窗牖被一帘墨蓝的绸纱遮住,她忍不住叹道:“江姑娘家好生富庶! ” 马车旁立着一位穿着清雅的姑娘,正是那日跟着江敏之的婢女,见了风荷莞尔笑道:“关小大夫,我家女郎吩咐我过来接你的。” “我该怎么称呼姐姐?” “奴婢名叫缇玉。” 挽夏和挽月在家里并不自称为奴婢,故而风荷听着有些怪怪的,但是这是人家家里的规矩,也就由着她这样说了。 “这儿离江姐姐家并不远呀,怎么还要你来接呢?” “离得是不远,但是现在盛夏时节,太阳晒着呢,等关小大夫走过去,岂不是脸上的胭脂都要晒化了?” 缇玉扶着风荷上了马车,车内泛着幽幽若若的花香,另凿了冰块放在一角的铜制冰鉴内,凉爽得不像夏日。 “好凉快,江姐姐好细心呀。” “这便不是我家女郎吩咐的了。”缇玉笑道:“是小公子的主意。” 她说着,把冰鉴旁放着的竹篮子提了来,是满满一篮莹白如玉的栀子花,大都是半张半阖的花苞,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好香呀!”挽夏拿了一支放在鼻前细嗅,“是给我家女郎的吗?” “小公子昨日特意去庄子上摘的,不知关大夫可喜欢?” 缇玉一言一语都是按照江敏之吩咐的来说的,见风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心里为自家小公子松了一口气。 “喜欢,多谢你家公子了。” “关大夫这话说得早了,等待会儿见到我家公子再谢吧,公子一定欢喜。” 缇玉话音落下,才发现自己说的有些不妥,下意识掩住嘴,但风荷似乎并没有多想,而是嗅着栀子花,柔柔笑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等会回去把这花在女郎床头放两朵,到时候帐子里都是香的呢。”挽夏笑道。 “咦?女郎觉得热吗?脸怎么红了?” 风荷听见那句“帐子里都是香的”,雪白的面颊上飘起了红云,挽夏以为她热,心里正奇怪着呢,明明是很凉快呀,但还是拿了团扇替她扇着。 “我不热!”风荷用手背遮着自己发烫的面颊,心里泛着星星点点的,隐秘的欢喜。 都怪卫漪。 一刻钟后,马车晃晃悠悠到了江家府邸,江敬之早早候在门口等着了,见缇玉扶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郎下了车,欢喜地上前唤道:“关姐姐!” 江敏之听见他的声音,也笑着自影壁后走出来,“关妹妹让我们好等,阿弟都望眼欲穿了呢!” 她挑着柳眉打趣自己的蠢弟弟,江敬之羞得又躲到了她的身后,恼道:“阿姐,别胡说了。” “忸怩什么?竟学那些小家子气了。”江敏之不留情地把人拽出来,推到风荷跟前,“贵客来了还不殷勤待着。” 江敬之红着脸看向风荷,“关姐姐,请随我这边来。” 江家的花园里特意辟了一处凉亭,在森森树荫的遮盖下,丝毫不觉得闷热,江敬之引着风荷坐下,用木托盘端了冰镇过的乳酪浇樱桃。 雪白的乳酪覆着鲜红的樱桃果肉,大有冬日雪盖红梅的意境。 “关姐姐尝尝这个,夏天吃最是凉爽了。” 樱桃果肉的酸甜伴着浓厚的乳香在唇齿间绽开,风荷舔了舔唇瓣,惊喜道:“果真很好吃。” “关姐姐喜欢就好,这一份也给姐姐吃吧……欸?” 江敬之伸出的手被拦了下来,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自家姐姐拿着银匙的长柄敲了一下他的手。 “憨货,这样凉的东西女子是不能多食的,眼见着平日里爹总拦着娘不让她贪吃冰饮,怎么你都混忘了?” “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风荷听见江敬之挨了姐姐的训,安慰道:“弟弟不懂也是正常的。” 江敏之笑道:“也是,阿弟年纪尚小,等以后娶了媳妇儿便不能不知了。” 她将尾音拉的悠长,似是在打趣自家弟弟,又似在暗示风荷什么。 但也总不能说他蠢,要是让小女郎真以为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便不好了,于是她又替弟弟说了好话:“阿弟不是那种精明的人,但是心眼却单纯善良着呢,今儿起了一大早,寸步不离地看着厨娘准备糕点和饮子,说是……要让贵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江敏之笑着牵过风荷的手,有意无意道:“从前也没见他这般,可见心里是很喜欢你这个姐姐的。” 这句“喜欢”不算什么出格的话,旁人听见也只会以为是弟弟对姐姐的敬爱,但江敏之其实是有意点着风荷的。 奈何人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去,仰着一张单纯的美人面,柔声道:“小公子是很善良呢。” 自己的弦外之音落了空,江敏之忍不住心里叹气,转脸看见自己的傻弟弟经女郎的一番夸奖,又是脸红又是傻笑,迎风招展的海棠花似的,不禁扶额。 - 200猪猪加更 小绿窗 眼瞧着这凉亭中坐着的四人,那女郎和她家小婢女是傻傻的,自己弟弟更是个憨透了的。 一说一个懵懂无知,江敏之心下无奈得紧,好在缇玉适时地拿了些冰糯米酒来,她倒了一杯,仰头灌进喉咙里,心中郁气才疏散些许。 挽夏抬头看见她这般豪饮,咽了口口水,喃喃道:“女郎,我也想喝……” 酷暑炎热,风荷听说米酒也是冰过的,忍不住动了馋虫,柔柔道:“江姐姐,我们可以喝一点吗?” 江敏之笑了笑,“喝过酒吗?” “在家里喝过的。” 江敏之朝江敬之扬了扬下巴,他连忙殷勤地斟酒递到两个姑娘的面前:“关姐姐,这米酒是新酿下的,只有一点点酸,你尝尝。” 风荷尝了一口,清冽微酸,入口很是凉爽。 江敬之看见她弯弯的眉眼,心里欢喜,忍不住和她说起从前自己与姐姐和母亲一块酿过的青梅酒,也是清酸甘醇。 说话之间,江敏之又灌了一杯。 缇玉把用过的杯碟撤下,一会又过来回话道:“女郎,如意坊的掌柜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您去瞧瞧?” “阿弟,你替我好生招待着关妹妹,阿姐我去去就来。” 江敏之走之前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多学着讨女郎的欢心,然后便转身出了亭子。 如意坊送来的是一套赤金累丝镶红珊瑚的头面,打京城弄来,专门留给她母亲的,明明两个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那娘亲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喜欢光彩鲜艳的首饰。 “一点儿都不稳重。”江敏之笑着摇了摇头。 拿着珊瑚头面去父母面前献了趟殷勤,又趁机讨了五百两银子走,江敏之满面春风地回了花园后面的凉亭。 “你阿姐我谈了桩大生意,明儿带着你们上流云阁吃酒去……” “去”字还未落下,便看见那两个姑娘醉卧花荫,酡着脸蛋趴在石桌上酣眠,而自家弟弟则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露出两个酒窝。 江敏之气笑了,瞪着江敬之:“喝了多少?” “关姐姐喝了叁杯,挽夏姐姐喝了四杯。” 叁杯醉什么? 江敏之疑惑地看向桌面,只见原来的小酒盏都换成了敞口的大杯子。 这定是这小憨货干的蠢事了。 “我见关姐姐很喜欢喝这个,所以……怎么办阿姐?要送她们回去吗?” “醉着送回去像什么话?先扶她们去屋里睡一觉,醒了再做打算吧。” “嗯!”江敬之点点头,紧张又喜悦地站起身,“阿姐,我来背……” 话没说完就挨了江敏之一扇子,她柳眉倒竖,训斥道:“你又不是她的情郎,要你背什么?你可记着,女郎若不曾答应与你相好,就不许行非君子之事。” 江敬之被骂得红了脸,喏喏道:“知道了。” “缇玉,去叫两个力气大的丫鬟过来,把两个姑娘送到我院里。” 两个高个子的丫鬟很快来了,一人背着一个往江敏之的院子里去,江敬之也跟了上去。 “欸,你做什么去?” “我去瞧瞧。”江敬之急着解释道:“阿姐我就过去看看嘛,真的什么都不做。” 江敏之心知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便也由着他去了。 缇玉带着两个丫鬟把风荷和挽夏分别送到了两间厢房中安置,江敬之忍不住拿了层薄毯给风荷盖着,缇玉一转脸看见,失笑道:“这么热的天,要捂出痱子来了。” 江敬之又讪讪地把毯子拿了下来,羞恼道:“缇玉你出去吧。” 待缇玉走了,江敬之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静静地看着女郎恬静的睡颜。 羊脂玉似的脸蛋上染了淡淡的胭脂,耳垂也红红的,看着极可怜又可爱,江敬之心念微动,伸手轻轻拨开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 “嗯……” 女郎无意识地哼声。 江敬之以为她在说什么,把耳朵凑过去,却听见她娇软的嗓音:“亲亲……” 腼腆的小书生霎时脸色爆红,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支支吾吾道:“我、我……” 他看着风荷嫣红的唇瓣,犹豫了一会儿,心情忐忑地一点一点凑过去,在离她仅几寸的距离时,猛然退了回去。 不能这样,答应了阿姐要做君子的。 他拍着心口,还好,还好没有做过分的事。 不过关姐姐这样,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他的?江敬之欢喜得紧,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跑到江敏之的房间里,“阿姐阿姐,我觉得关姐姐也喜欢我。” “哦?” 江敏之玩味地睨他一眼,“怎么说?” 江敬之便把方才在西厢房发生的事情细细地与她说了一遍,江敏之听完乐不可支:“你想多了,你怎么知道她是对你说的?” “屋里就我一个,还能对谁说?”阿姐不仅不高兴,还笑话自己,江敬之不高兴地哼哼两声。 江敏之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是了,这小女郎是在要谁亲呢? 她思忖着,忽地福至心灵,想到那日在医馆见到的容貌绮丽的男子。 江敏之的目光慢慢落到江敬之身上,不管是不是那个人,这傻弟弟都没有希望了。 心头涌上一种愧疚感,不知该怎么把事情告诉他,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少年甫一动心,就遇上这种事,实在是可怜。 这桩相思债终究还是自己惹出来的,江敏之看着他的眼神都怜爱了许多。 江敬之一头雾水,“阿姐你看我做什么?” 江敏之自知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能慢慢劝他不要陷得太深,“其实……你现在也就十五岁,谈姻缘还为时尚早,更何况往后你还要读书科考呢,万不可把心思都放在情爱上。” “我不会的阿姐!我会专心读书的。” 江敬之腼腆地笑了笑。 “等我金榜题名了,再求娶关姐姐做夫人。” 慵归去 风荷是一个时辰之后醒来的,觉得在人家家里睡着很不好意思,于是去向江敏之道了歉。 江敏之自然不会怪她,但是见到小女郎说话温吞,一副还半醉的样子,试探地问道:“不知上回在医馆见到的那位女郎的朋友……” 话都不必说完,只见她眸中含了一汪春水的样子,江敏之便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大约错不了了。 风荷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把这猜测坐实了。她凑到江敏之的耳边,小声道:“不是好朋友……” “不是朋友是什么?”江敏之见她呆呆傻傻的,就想逗。 “是、是桃子。”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敏之笑了笑,蓦地想起方才听江敬之说的话,问道:“桃子好吃吗?” “嗯!”风荷开心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知已将自己藏起来的小心思卖了个干净。 “什么时候吃的桃子?” “昨天……” “桃子什么味道?” “甜甜的,软软的。” 真是个小醉鬼,江敏之逗了半晌,笑得直不起腰来,过了一会缇玉来回话,说挽夏也醒了,江敏之便把两人送上了马车,让缇玉送她们回了金鱼巷。 挽夏酒量要好一些,醒来后便不那么糊涂了,而风荷走路时脚步还是歪的,回去又倒头睡了许久才好些。 醒时太阳已落了山,懒懒地撑起身,思绪也清明了些,想起一些事情后,风荷愣住了。 她的小情郎去哪儿了? 摸了摸枕头和被子,确定是自己的房间,所以他是怎么离开的?怎么也不等自己回来呢? 风荷心里有些失落,明明是他求着要做她的情郎的,可她想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挽夏在外间摆弄着江敬之送的那篮子栀子花,听到屋里的动静,拿着两朵走进来,抱怨道:“明明早上还是白嫩的,才过了半日,这边沿儿都有些锈黄了。” 她把花摆在了床头的小案上,“也就闻个香了。” 风荷撑着身子坐在床边,怔怔道:“是呢。” 挽夏笑了:“女郎还醉着呢?听清楚我方才说的什么了吗?” “嗯。”风荷点点头,慢吞吞道:“你说花生锈了。” “哈哈哈女郎你果真还傻着呢。” 风荷也觉得自己还有些晕乎乎的,于是躺回了被子里,用薄纱的丝帕盖在脸上,闭上眼睛,又总想起昨夜,他捧着她的脸颊,亲得那么认真和缠绵。 而到了自己,却像是捧了颗桃子一样乱啃。 小女郎的胜负心被刺激到了,暗暗地想:下回我一定要比他亲得还好一些。 让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才好呢。 挽夏见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又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支起的窗子阖了一半,然后便关门出去了。 后来风荷的确是又睡着了,直到一弯银月高高缀在树梢,她才醒来。窗外吹进来的风添了一丝凉意,风荷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懒懒地躺了一会,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起身去外间倒水。 才饮完满满一杯茶,便叫人从后面搂住了腰,风荷吓了一跳,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就被翻过身子,吻住了樱唇。 卫漪觉得自己应当是病了,他得了一种看见女郎对别人笑,心口就会疼的病。 他敏感、而不安地吻着她。 熟悉的清冽气息让风荷好不容易清醒的思绪又濒临沉醉了,他重重地碾过她的唇瓣,勾着她湿软的舌尖,轻吮慢舔。 风荷被亲得舌尖微麻,怯怯地想躲,却叫他缠着勾回来,缠绵,又极尽贪婪地卷走她口中的甘澧。 恍惚之间,风荷觉得她才是那颗被啃的桃子,他在她口中肆意作弄,迫着她沁出更多清甜的蜜桃汁子,最后都悉数落入他口中。 呜呜…… 她避无可避,仰着脸承受他长久的亲吻。 躲不开,便只能朝他贴过去,用一双藕臂勾住他的肩,把自己送上去,好让自己不那么被动和难受。 卫漪察觉到她亲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心中急切的火也被这一场绵绵的春雨熄作尘灰。 他温柔地拥着她的腰,蹭了蹭她的额头,在她被亲得殷红绮靡的唇瓣上轻轻舔舐,像是拿着羽毛在逗一只懒怠的小猫。 风荷被舔得发痒,将他推开,捂着心口微微喘息着。 待她回过神来,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满地质问他:“你不听话,为什么走了?” 卫漪看着她娇嗔的神采,绕过她的质问,用指腹轻轻擦着女郎被亲得水光盈盈的唇,低声道:“女郎想怎么罚我?” “罚你不许再亲我了。”现在舌尖还是麻的呢,她委屈地娇声抱怨。 “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女郎喜欢我亲。” 风荷的手还抵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低笑时细微的颤动,于是羞恼地推了他一把,“才不喜欢呢!” 她转身向里间走,“我要睡了,请你离开吧……”话音落下,却被牵着手腕拉了回去,跌进他怀里。 “你做什么呀?” 她捶着他的胸膛闹,却被搂着腰,献上了一个长久而缱绻的吻。 他从女郎被蹂躏得红肿的唇瓣上离开,附在她耳畔,吻着她敏感的的耳垂,用她喜欢的清冽而柔软的嗓音诱着:“不喜欢吗?” “不……” 拆桐花 后来的小女郎被亲得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无力地拥着他的肩,娇娇低泣着,张着一张檀口任由他肆无忌惮地作弄。 “姐姐,说喜欢,求求你了。” 再没有比他更讨厌的坏胚了,欺负人的时候,还要扮可怜,风荷捂着红肿的唇瓣,戚戚然地想着。 她定要罚他一回,让他记得教训才好呢! 于是到了第二日晚上,便抱着被子去挽夏房里睡。挽夏受宠若惊,还以为女郎有什么悄悄话要与她讲,倒了满满一壶茶,准备抵足长谈一夜。 回来却见女郎睡得小脸绯红,沁出香汗。便也爬上床,并肩睡下了。 挽夏睡相不好,尤其是在酷暑夏日,总要把手脚都敞开来,有时还会压到风荷胸口,让她做了半晌噩梦。 风荷只当第一夜是个意外,第二夜却仍是如此,没法子,只能抱着被子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床头小案放了两日的栀子花已经全然成了锈黄色,早起时被陈阿嬷一并拿去扔了,只是纱帐上仍旧染着袅袅余香。 闻见这花香,便让人想起和栀子花一样甜醉的吻。 风荷在进门时心里便已忐忑起来,那个小坏胚,现在会不会藏在她的闺房里? 心里敲着小鼓,轻移莲步走到床榻间,果不其然,被拉进一个身染花香的怀抱。 “谁让你来的?”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可她并不想让他看出来,故而用手背遮着微翘的嘴角,佯作嗔怒道。 “女郎,我错了。” “很想你。” 他这般诚恳认错,叁言两语就将风荷的怒气吹散了,转身搂过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柔柔道:“我也想你。” “身上怎么这样香?擦了什么香脂膏子?” “女郎很喜欢栀子花。” 风荷听出来他话里的委屈,不明白地问道:“我何时说喜欢栀子花了?” “别人送的栀子花,女郎很喜欢。”他像只乖巧的小狗,在女郎颈窝处撒娇似的蹭了蹭。 风荷的心软得化成糖水,温柔地哄着他:“更喜欢你一点。” “更喜欢?” “不对吗?” “姐姐,只能喜欢我。”他眸底映出不甚清明的神色。可风荷却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声音这样软,这样乖。 于是故意逗他:“可我不能只喜欢你呀,我还有师父、挽夏、挽月、阿嬷、祺兰妹妹,淙表哥……” 前面几个都还正常,可听到“淙表哥”叁个字,卫漪的睫羽垂了几分。 “女郎,方才说了什么?” 风荷以为他没有听清,掰着葱白似的手指又数了一遍,“还有师父、挽夏、挽月、阿嬷、表妹……” “唔……” 又被亲了。 “卫漪……”她轻喘着气,软软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思忖着他怪异的行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吃醋了。 《瑞香记》不是白读的,话本里,那书生赴考前对莺莺许下承诺的时候,杀手便是这样吃醋的,好几日都没有去见莺莺。 杀手吃醋的方式是躲着莺莺,而卫漪吃醋的方式是亲他。 “因为我收了江公子的花,你生气了,我方才说喜欢表哥,你也生气了,是不是?” 女郎对这个结论很自信,眉目间都带着飞扬的神采。 她捧着他的脸,亲昵道:“卫漪你真好,如果你也躲着我好几天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到时候就不理你了。” “不舍得让女郎难过。”他吻了吻她的唇角。 作为对卫漪的奖励,风荷拉着他在床上一起躺下,给他讲了半宿的《瑞香记》。 一说到那杀手因不善于表达,总是让莺莺为他患得患失,黯然神伤,风荷对自己的小情郎就更加满意了,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两口。 “如果那个杀手和卫漪一样,莺莺就不会总是难过了。” 卫漪牵着她的柔荑,十指相扣,“女郎永远不必怀疑,我会一直喜欢女郎,只喜欢女郎一个人。” 风荷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轻轻道:“你不必说永远的,师父说过,世事无常,便是以后我们分开了我也不怨你,你只需记得,现在的风荷,很喜欢卫漪。” “嗯。” 两人说了半宿的悄悄话,一直说到风荷昏昏欲睡,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卫漪才起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姐姐,明日见。” 卫漪走时风荷并没有完全睡着,翌日一醒来,便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捂着发烫的脸坐在床边傻笑。 被挽月看见了,笑她:“女郎好像有了小秘密 。” 风荷羞涩地点点头,微抿了下嘴唇,犹豫着问道:“如果秘密不告诉挽月,挽月会不高兴吗?” “女郎的小秘密可以不用告诉任何人。”挽月温柔道。 风荷从来都不是个会藏情绪的,她的笑意在脸上太过明媚,去医馆的路上,一向寡言的关遥难得主动问道:“很高兴?” 被发现的风荷惊讶地捂住嘴巴,道:“为什么大家都看出来了。” 关遥失笑,“看出来什么?” 风荷绞着手帕哼哼道:“看出来我有一个小秘密。” “我们宝儿长大了。” 风荷晃着关遥的手臂撒娇:“师父……” 到了医馆,关遥照例拿了药箱外出看诊,风荷到门口去送她,小女郎娇俏地挥手,待她走了,便欢欢喜喜地跑回医馆里。 卫漪已经在这儿等许久了,风荷知道他经常坐的地方,径直牵着人到了后堂的小药房。 这两间小药房是用来煮药、制药丸,以及存放一些药材用的,因为前堂也置有药柜,一般也不用到这里拿药。 一进来,风荷便把卫漪抵在桌前,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扬起白净的小脸撒娇道:“亲亲。” 卫漪轻笑,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女郎捧着他的脸,啃桃子啃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心满意足地拉着他走出去。 走了两步,卫漪忽地停住了。 “怎么了?”风荷疑惑地问道。 卫漪看着不远处静静立着的青衫女子,他认得的,是……女郎的师父。 少年郎君第一回遇见这种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关遥神色平静如水,视线落在他红肿的唇瓣上,方才透过半阖的窗子,隐隐约约看见自家的小女郎捧着少年的脸,行孟浪之举。 她无声地笑了笑,朝卫漪摇摇头。 “怎么了卫漪?”风荷又问了一声。 “没事。” 一陂春 lash uwu.co m 少年人的欢喜像是一场葳蕤馥郁的春事,所有人都知晓,却都心照不宣地替这小女郎和她的情郎瞒着。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样欢喜的。 譬如祺兰,知道风荷不能做自己的亲嫂嫂了,足足难过了好几日。 譬如挽夏,自从知道女郎喜欢那个勾引人的“狐媚子”,好几次忍不住想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却因为关遥的放纵,也只能跟着装作不知情。 又譬如陈阿嬷,满面愁容地来劝了关遥不下五回。 女郎怎么能与一个来历不明,衣着古怪的混小子在一处呢?再不济,也该找一个身世清白的读书人家的公子,做人家的正头夫人才是。更多免费好文尽在:yuwan gko ngjian.co m 可关遥只淡然道:“宝儿不需要富贵和名利,我只要她是自由的。” 陈阿嬷万分不解,纵使她再喜爱女郎,可女郎毕竟不是她的孩子。 一如眼下,她看着那少年堂而皇之地把女郎带出门,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先生,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陈阿嬷忍不住劝道。 关遥面色平静,“我知道。” 絮子街的烟花一直从傍晚燃到了深夜,将整个夜幕渲染成一道流光璀璨的星河,关遥想起十六年前将风荷带回家的那个春夜,轻声地,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要她自由- 流云阁位于絮子街最繁华的街心,隔着一道细河,将对岸的烟花流光尽收眼底。 “卫漪,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烟花呀?” 自以为是偷偷出来的小女郎伏在窗边,听着外面响彻云霄的声音。 卫漪的脸红了些,紧张又期待地问道:“女郎喜欢吗?” “喜欢!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听着声音心里也很欢喜,总想起从前除夕的时候,流云阁这儿也是这样放烟花的。” “但是那时候只能在家里听一听,远没有这里来的热闹。” “可惜师父她们都已经睡了,要是我们一起看烟花,该多好呀,阿嬷和挽夏最爱热闹了。” “明日也会有的。” “真的吗?” “方才流云阁的掌柜和我说的。” 风荷欢喜起来,可是想了一会,又犹豫了,“我想和师父她们在一起看,可是也想和你在一起,怎么办呀,卫漪。” 女郎走过来,扑进他怀里,委屈巴巴地撒娇。 卫漪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牵过她的手,在掌心放了两个小小的人偶娃娃。 这种泥塑的娃娃在坊间叫做“磨喝乐”,风荷小的时候关遥也给她买过许多,然而远没有这两个色彩鲜艳、精致小巧。 并排躺在掌心,仅有一指高,半指宽。 卫漪带着她细细摸过娃娃的脸和身子,“这一个是我,这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是女郎,明日女郎偷偷拿着这两个娃娃,和师父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这样我们就还在一起呢。”风荷惊喜道。 “你这法子是哄小孩儿用的。”她弯着新月似的眉眼,“可是我很喜欢。” “你送了我礼物,我该怎么谢你?” 卫漪揉了揉她的唇瓣,意思是:明知故问。 可小女郎偏要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谢你,可我现在要看烟花,只能等我看完,再继续想了。” 卫漪失笑。 这烟花,应该还能放半个时辰。 好在流云阁的小厮及时过来敲门,才没有让他白等那么久。 小厮端来了许多东西,风荷问是什么,他笑着道:“是流云阁特供的一些糕点和酒水。” 风荷是用了饭才出来的,直接将糕点略过,问他是什么酒水,小厮说是去年暮夏泡的青梅酒。 用的是米酒,还有从南诏场运来的的青竹梅,味道清新醇厚,入口微酸,又在冰鉴上晾过小半个时辰,很适合在夏日品尝。 话音落下,风荷便已捧着那壶青梅酒,乐乐陶陶地到桌边坐下。 小厮想问问糕点还要不要,但是瞧见这公子只看着女郎在笑,自觉打扰,把东西放下便离开了。 风荷也不想着看什么烟花了,拳头大的琉璃小盏,饮了足足四五杯,后来是卫漪拦着,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女郎很喜欢喝酒吗?” 风荷喝得有些微醺了,揉了揉发烫的面颊,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喜欢喝酒,是这个凉冰冰的,很好喝。” 平日里关遥不怎么允她喝冰饮,因此格外喜欢这个。 “女郎醉了。” “没有没有。”风荷连忙摇头,“我现在清醒着呢,不信你问我一些问题,我都答的出来的。” “昨日的香膏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风荷不假思索地答道。 自那日栀子花的事情后,卫漪每日都在身上抹鲜花的香膏,后来连着风荷也一起抹,两个人身上每日都是幽香满袖的。 “前日呢?” “腊梅!再前日是晚香玉。” 都清楚记得的女郎很是骄傲,“你瞧,我说的对不对?我没有醉的。” “嗯。” “我全都说对了,卫漪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送你一颗桃子。”他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 风荷却是羞愤地捂着嘴,一双杏眸瞪得圆圆的,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他明知故问。 知道我把你当作桃子来啃。可这话太羞耻了,风荷是怎么都不能说出口的,讷讷道:“你、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女郎昨夜说梦话了,女郎说,想吃桃子。”他的笑声很清很浅。 “我说想吃桃子,你凑过来做什么?” “这里没有桃子,只能让女郎先尝一尝别的。” 风荷方才趴着的窗户下面是一张美人榻,卫漪抱着她过去,自己坐在了榻上,女郎自然就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窗户还开着,外面烟花的声音仍是响彻云霄,她怕他听不清,凑到他耳边大声问:“抱我过来做什么?” “女郎不是要听烟花吗?” 他拿起她的手,捧在自己脸颊的一侧,“烟花和桃子,可以一起。”-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缃桃色 烟花和桃子,确实是可以一起的。 风荷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尖相抵,“卫漪,你怎么这样好?” “哪里好?” 她不回答,只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就是很好。” 那日她讲《瑞香记》的时候,说过莺莺的苦楚,若是想与那杀手长相厮守,便只能离了父母兄姊,难得两全,所以他便这般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为她求一个两全之法。 烟花要看,桃子也是要吃的。 风荷捧着卫漪的脸,抚摸着他的眉眼和鼻梁。 他的身形是偏瘦的,脸颊的轮廓仍留存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感,并不十分的棱角分明。 旁人第一眼瞧见,会觉得这是个极漂亮的少年郎,眉眼秾秀,肤色是冷瓷白的,与姑娘家透着薄粉的娇俏面孔相比,又多了一些疏离感。 风荷捏了两下他面颊上的软肉,却总捏不起来,他便将脸颊向外鼓了鼓,作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好让女郎能捏住。 “卫漪你怎么这么乖呀,主动给姐姐捏。”风荷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盈盈道。 卫漪听见“姐姐”两字,低声笑了笑,从前在女郎面前说话都会紧张的人,现在只会贴着她的耳朵,乖顺地引诱道:“这么乖,姐姐给什么奖励?” 奖励…… 自然是一个沾着青梅味道的清甜的吻。 风荷捧着他的脸,温软的樱唇贴过去,起初是相互试探似的浅触轻碾,可这样显然是不够的,她主动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他却紧闭着薄唇,等她撒娇来求。 可是心急起来的女郎是不会想到这个的,她自始至终都循着吃桃的准则,把桃子皮咬开,甘甜的汁水便会流出来。 于是像只小狗一样咬着他,迫使他因痛楚而微微张嘴。 风荷如愿以偿地将舌尖探进去,掠夺他口中的甜意。 而环着他肩膀的藕臂也往下滑落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脊骨。 “嗯……”卫漪轻哼一声,惊惶失措地抓住她作乱的手。 “怎么了?”女郎单纯而懵懂地问道。 卫漪的脸染上赭石一样的殷红,支支吾吾道:“不要碰那里。” 他的脊骨很敏感,轻轻一碰就会带来无意识的颤栗。 可风荷怎么会乖乖听话呢?她偏要去碰,而且还加重了些力气,果不其然,他的喘息声比方才更加沉闷,像是在忍受着什么难耐的痛苦。 小女郎烟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的手从他脊背处离开,搭在胸口上,又划过小腹,落下,握在他渐渐胀起的炽热。 “我猜到了……这里会变硬。”她娇声娇气道:“之前你中药的时候,我碰到你的脊背,这里就会硬得更厉害。” 她揉了揉肿胀的前端,他果真在微微发抖。 “别、别捏……” 这女郎丝毫不顾他的恳求,甚至试图用手去解他的衣带,卫漪被撩拨得情难自抑,起初明明是想阻止她的,后来却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柔荑探进他的亵裤…… 炽热硬挺的性器被她握在柔软的掌心,他难耐地喘息着,渗出星星点点的前精。 他以为女郎只是想帮他纾解,可是却看见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眸中闪着细碎而潋滟的光彩。 她凑过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卫漪的脑海中有烟花绽开,脸色瞬间变得潮红,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师父说过的,这种事要和喜欢的郎君一起做。” 卫漪讷讷不言,风荷便以为他不懂,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脸撒娇道:“你要是不会的话,我教你,好不好?” “女郎……我……” 相比于风荷的坦然自若,卫漪像个初入门的新妇似的,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羞涩得厉害。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因她手指揉弄而带来的快意,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几个“我”字,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 “卫漪,和我试一试嘛。” “……好。” 他终是经不住她的痴缠,也禁不住与喜爱的女郎偷尝禁果的诱惑。 窗外的烟花不知是何时停下的,新月渐满,空里流霜。靠窗的美人塌上,身子软成一滩春水的女郎躺在鹅颈软枕上,任由她的情郎亲吻。 在燥热的夏夜,甜腻的水声在相依的唇齿间显得格外缱绻。 薄柿色的褶裙、软绸的里衣、以及佩着的银鱼禁步一起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这些都无暇顾及了。 女郎莹润纤细的腰身露在在朦胧的月色下,像是春水浸过的,近乎透明的琉璃净瓶,染了清幽的莲香。 信誓旦旦说要教他的女郎此刻神色迷离,说话都温温吞吞的,像是喝了青梅酒后迟来的醉意。 卫漪的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借着溶溶月光,他清晰地看见女郎雪似的肩膀和腰身,以及松松散散地覆在胸口的缃桃色抹胸小衣。 细密绵长的吻落在雪白的脖颈,女郎搂着他的肩,无意识地嘤咛着。 “卫漪……我难受。” 意识模糊得厉害,被撩拨的情欲促使她胸口的软肉有一丝丝胀痛,她不舒服地扯了扯抹胸,却被卫漪按住了手。 “不要。” 她正难受着,卫漪的动作让她很不满,皓腕蛮横地一扯,那摇摇欲坠的抹胸便落在了地上。 卫漪惶然地闭上双眼,可还是晚了一步,拥雪成峰、挼香作露的美景已然落入眼中。 风荷牵过他的手,放在莹白的乳肉上,软乎乎道:“这儿难受,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拒绝不了女郎的请求,只能依着她,在她酥雪似的乳儿上轻轻揉捏,他闭着眼睛,颤颤道:“是这样吗?” 风荷没有回答他,口中偶尔溢出的嘤咛婉转犹若莺语。 她的反应让卫漪紧张的情绪中多了一丝欢喜,睁开眼睛,看着她薄粉的脸颊,缓缓垂下头,在她心口处落下一吻。 “女郎,这里也装着我吗?” - 文案一开始是随手写的,和正文出入太大,全都删掉啦,对不起大家。 后面也会一直免费,评论区都是特别可爱的宝,好喜欢你们~ 然后这本书的名字也会改一下:) 小池漪(微h) 风荷晕晕乎乎的,并不想分出心神来思考他的问题,只知道方才他揉那里让她很舒服,“再揉一揉……” 纤长的手指轻轻揉弄着粉白如玉的软肉,动作生涩却温柔,风荷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把乳尖往他手中送。 甫一碰到乳尖圆润嫣红的茱萸,风荷下意识嘤咛了一声,声音甜腻酥软,卫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手也退开了。 女郎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剂最烈的春药,他不敢再碰她,可性器胀痛得实在厉害,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嗯?”风荷绯红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我……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嗯……” 这场缓慢而磨人的性事终于又进行了下去。 纵使屋里置了冰鉴,卫漪也觉得心火难抑,好在之前他中春药那回,冯榷给他找了一本春宫图看,不至于眼下束手无策。 他抿着唇,手指从风荷的腰间缓缓探下去,揉了揉软嫩的臀肉,像是在安抚女郎,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 肿胀的蟒首顶在女郎的腿心,方才的爱抚让染着幽香的小穴沁出了些许湿意。 他挺着腰身把自己往前送了送,硬挺的性器却擦着柔嫩湿软的瓣肉滑开。 他太生疏了,试了几次都不得其法,脸颊和耳垂都染上丹砂似的红,性器又肿又痛,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乖姐姐,把腿张开一些。” 少年带着情欲的声音格外醉人。 他握着她莹白的腿根,轻轻向外推开,银白的月光下,女郎海棠花一般娇嫩的小穴颤颤巍巍地沁着花汁。 他伸手去拨弄湿软的花瓣,试探着将手指送进去,只才入了一个指节,便感受到甬道的柔软和温热。 卫漪忍着身下的胀痛移开视线,俯身去亲吻风荷的樱唇,舔吮着她的软舌,唇齿相依,发出甜腻动人的水声。 “嗯……” 女郎被吻得情动不止。 “姐姐感觉到了吗?” 他缓缓地将手指深入进女郎的小穴,湿软而紧致的穴肉将他紧紧含裹住,待确认风荷没有不适的神色后,便不深不浅地轻轻抽弄起来。 “在里面,在动……”女郎的咬着唇,绯红的眼角渗出委屈的泪水。 “这样会舒服吗?”他体贴地问着。 他的动作极温柔,像是池中漾动的涟漪,风荷点了点头,软乎乎地和他撒娇:“卫漪,亲亲。” 他爱怜地吻去女郎眼角的泪。然后,献上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姐姐,再多一根手指好不好?” “好、好啊……”风荷意识模糊,只知道仰着头承受他的吻。 他又添了一根手指,缓慢而坚定地送进她的甬道,娇气的女郎一下子还不能承受,哭唧唧道:“胀……” “不要再进去了……” 卫漪对女郎的哭声充耳不闻,手腕的力度重了几分,纤长的手指尽根没入。 风荷抓着美人榻往后退,却被他按着腿根抓回来。 手指在紧致潮湿的甬道中抽动的速度愈发急促,发出暧昧的水声,在摸到某处软肉时,风荷的腿便忍不住颤抖,喘息的声音愈发婉转高亢,带着难耐的哭腔。 “姐姐,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低下头,诱哄着问道。 “不要碰……” 女郎的哭声只会让他墨眸中的情欲更加幽深,小穴里淌出透明而清澈的爱液,淅淅沥沥如一场缠绵的春雨,将手指淋得湿透,散发着甜腻青涩的味道。 “感觉到了吗?姐姐这里流了好多水,把我的手指弄湿了。” 他还在顶撞着那处软肉,像是玉杵一般,碾磨着春深意懒的海棠,花碎蕊落,流出胭脂色的靡丽花汁。 风荷抓着他的肩,在冷白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指痕。 初尝情爱滋味的女郎腿根忍不住发颤,眼里泛着朦胧的湿意,软穴里淌着水,脸颊上也淌着清淙的泪。 “我、我难受……” 她试图阻止些什么,可是却迎来更深的进入,檀口微张,哭声便被顶撞地更加破碎,像是才出生的幼猫,小巧而雪白的一团,敏感又不安地哭叫着。 可声音又这样弱,这样轻。 他握着女郎的腿根,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捻弄着甬道的敏感之处,把女郎送上了人生的第一个高潮。 风荷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抖着身子,腿心被淅沥沥的清液弄得湿透,像是有些闷热的梅雨天。 馀花落处,一汀烟雨。她被困在潮湿黏腻的空气中,挣不开,拨不去。 只能在他怀里不知所措地哭着,喘息着。 而她的郎君抱着她,爱怜地抚弄着鬓间柔顺的青丝,吻着她潮红的面颊,“姐姐喜欢这样吗?” “我不知道……”受到安抚的小猫渐渐止了哭声,变成时有时无的抽泣,这样娇,这样软。 “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这次不用手指了。” 卫漪忍着腹下难抑的燥热,确认着女郎的心意,可她却眨着朦胧的泪眼,询问:“不是弄完了吗?” “还没有。”他牵着她的手,覆上自己肿胀的性器。 他最知道该怎样引诱一个心善的女郎,贴着她的耳朵,用柔软清澈的少年音撒着娇:“姐姐,很难受,帮帮我吧。” 风荷短暂地遗忘了方才濒临失控的感觉,只知道他这样的乖,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那、那你进来。”她还处在微醺的状态,糊里糊涂的样子像只醉奶的小猫。 他抚着她潮湿的腿根,“乖姐姐,腿再分开一些。” 杏花雨(h) “姐姐。” 柔软清冽的少年音色似白瓷杯中盛着的甜酒,诱人沉醉。 炽热的性器抵在腿心,一寸一寸将自己送进去,可是少女的花径还是太过狭窄,只进了一点便被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风荷可怜兮兮道:“疼……” 卫漪被夹得也疼痛难忍,揉着她的腿根,试图让她的身子放松一些,他忍着短暂的痛楚,又缓慢将自己送了几寸进去。 怕弄疼了女郎,不敢再有动作。 直到看见她蹙起的眉头松缓了几分,绯红的小脸上重新露出迷蒙的神色,才往外退了几寸。 “是我不好,弄疼了姐姐。” 他低头,自责地去吻她,晕乎乎的女郎搂住他的肩,试图留住唇上温软的触感,伸出丁香小舌探入他的口中。 很快又陷入再一次的情动,卫漪亦是热切地回应着她的吻,彼此之间交缠不休,将她口中甘甜的汁液都尽数卷走。 他趁着她的动情,开始缓慢地抽送被花穴含裹着的性器。 动作很轻,几乎不会让女郎有任何不适。 只感受到自己被他填得很满,退出去,又不容抗拒地撞进来,一寸一寸碾过她敏感的软肉,甚至发出隐秘的水声。 尝过欢愉滋味的女郎很快陷入他编织的这场美梦,甚至主动抬起腿去勾他的腰。 性器抽动的速度愈发急促,似是一场骤降的大雨,快到她有些吃不消了,娇喘着唤他:“卫漪,慢、慢一些,我受不住……” “慢不下来了,姐姐。” 清越的少年音染了情欲之后也变得喑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硬挺而粗长的性器一下一下地顶撞着女郎敏感的软肉,甜腻的清液淅淅沥沥地流出,风荷被顶得腿根发红,凝脂白玉的腿也开始微微颤抖。 濒临失控的感觉又要来了,她慌张,却又期待,仰着纤细的脖颈哭着。 “卫漪,卫漪……” 她委屈地喊着他的名字,被玉杵一样坚硬的性器送上了高潮,本就紧致无比的软肉痉挛着,绞着他的性器。 “姐姐,我在。” 明明被夹得快忍不住了,却还要温柔地回应着她,等女郎渡过欢愉的浪潮,才抵着绮靡的花心,将温凉的白色精水都送进她的身体。 随后餍足地贴在女郎耳畔喘息,“嗯……姐姐……” 他像只小狗一样蹭着她汗涔涔的脖颈,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姐姐,你这里咬得太紧了,我忍得好难受。” 他亲着她的耳垂。 “姐姐喜欢吗?” 风荷不答,雪白的脸颊沁着香汗。 卫漪看着她恬静而舒展的眉眼,有些哭笑不得,她喝了酒,又经历了两次酣畅淋漓的性事,此刻已累得陷入了沉睡。 他亲了亲女郎的软唇,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体里退出去。 — 金乌尚小,浅金的曦光落在金鱼巷外的古槐树上,夏蝉便引吭高歌起来。风荷被那声响吵醒,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卯时。”卫漪从身后拥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卯时为破晓之时。 风荷陡然一惊,戚戚然哭道:“都已经卯时了,我还没有回去,怎么办呀……” 她不知所措,说出的话也凌乱,“卫漪你方才弄得我太累了,所以我就睡着了,虽然这不全是你的错,可是你应该把我叫醒的,现在……我现在回去兴许还来得及……” 风荷慌里慌张地起身,想要找自己的衣裳,却被他拉回了怀里,他牵着她的手去碰一旁的纱帐,柔柔笑道:“女郎猜猜,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风荷摸了摸纱帐,又摸了摸枕头和被子,才发现这是在自己的床上。 于是破涕为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娇嗔道:“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卫漪捏捏她的耳垂,“女郎着急的时候,很可爱。” “你故意看我着急。”风荷鼓起软白的脸颊,佯作气恼道:“我不想理你了,请你走吧。” 她伸出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卫漪笑着搂紧了女郎,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像小金鱼一样鼓起的脸被迫瘪了下去,他用着惯用的手段撒娇:“我也很累,女郎不要赶我走,还像上次一样把我藏在这里好不好?” 风荷忍不住笑意。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被“金屋藏娇”呢? “你有什么可累的?”她娇蛮地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 “女郎咬得太紧,我忍得难受。”他规规矩矩地回答。 “我没有咬你。” 他搂在她腰间的手慢慢落下,停在她腿根处,轻轻摩挲着内侧羊脂玉一般温软的肌肤,“我说的是这儿。” “我说的也是这里!” 风荷不服,气势嚣张地去捉他腿间的性器,她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捏得卫漪闷哼一声。 “疼……” 风荷连忙松了手,还遮掩似的揉了揉,小声辩解道:“我可没有咬你,是你一直在用这东西顶我撞我,我都说了很胀,你还要往里面进,卫漪你不乖了。” “你撞得我腿根都是酸的。”她把他的手放到了腿根处,“就是这儿,我难受着呢,你还不承认吗?” “女郎只难受了吗?” “倒也不是。” 诚实的女郎摇了摇头,中肯道:“又难受又舒服,我的腿抖得厉害,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了,脑子也晕乎乎的。” “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我怕会摔下去。” “不会摔的,我会抱紧女郎。” 就像现在这样,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风荷笑恼着推他:“你搂得太紧了,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闹了一会,风荷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可是真的是很胀,你那里太大了,我想要小一点的。” “下次就会小了。” “真的吗?” 她懵懂的样子太惹人疼,卫漪凑过去亲她,把人亲得糊里糊涂、面色潮红后,才覆在她的耳便,宠溺地笑道:“笨蛋姐姐。” 蘋藻香(微h) 饶是卫漪撒娇,风荷也没那个胆量堂而皇之地把人藏在闺房中。 为了安抚他,风荷乖乖地容他亲了许久,亲到后来两人的气息都一样凌乱,迷离之中,她伸出手往他身下探,那处果然已蓄势待发起来。 风荷还想把手伸进亵裤里,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 “为什么?”风荷疑惑道。 卫漪贴着她的耳朵轻喘,从略显粗重的呼吸中可以听出他忍耐得难受,可他还是拒绝道:“女郎,用手指给你好不好?” 风荷闻言,脸颊敷上一层绯红,她不是在求欢,只是听他忍得难受,想帮他一下。 她小声道:“我也可以用手帮你。” 藕荷色的纱帐之内,可疑的水声渐起,娇软无力的女郎攀着郎君的肩膀,咬着樱唇承受着他的热情。 昨夜只用了两根手指,这回却是叁根手指一齐抽动,把紧致的小穴亵玩得汁水淋漓,将他白皙的指节全部弄湿,从穴口退出来时还会拉出一道道透明的黏液。 风荷被弄得舒服,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忍着不让嘤咛声从口中溢出。 可他进出的动作愈发地迅速了,每每都顶到花心的深处,食指微微弯曲,一下一下地顶着甬道里敏感的软肉。 “慢、慢一些……” 风荷的身子软作一滩春水,搭在他臂弯的左腿止不住地颤抖,嫩白的脚趾无助地蜷缩着。 随着深深浅浅的抽插,女郎的面颊染上醉酒似的酡红,烟灰色的眸子变得迷蒙而湿润,酝酿着一场欲落不落的梅雨。 “嗯……不要了……” 她失措地去抓卫漪晃动的手腕,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十指相扣地桎梏着,她没了法子,雪臀试图向后退缩。 他跟了上来,手腕动得更加快速。 像一场沆砀的大雾将她裹住,避无可避。 风荷无措地低泣着,像是被丢弃在野外的幼猫,声音又轻又软,近乎于无。 他怎么这样坏。 不要理他了。 残存的理智让女郎只能想出这两句话,她摇着头,试图控诉对他的不满,可是她微启朱唇,却只有娇得不成样子的哭声溢出来。 卫漪俯身过来,吻着她的唇。“乖姐姐,你咬得好紧。” “没有……”她呜咽着。 “这样舒服吗?” 他握着她的腿根,不遗余力地捣弄着甬道里敏感的软肉,像是激越的溪流冲撞着岸壁的岩石,数不清的浪潮涌来,将她的意识都冲洗得涣散迷离。 “呜……”可怜的女郎咬着嘴唇,雪白的肌肤像是被温泉水浸过一样,香汗淋漓的。 晶莹的泪珠从绯红的眼尾落下,在软枕上泛起圈圈涟漪,她颤抖着身子,在他手下跌进极乐的深谷。 嫣红泥泞的花穴含着手指无措地翕张,层层迭迭的软肉痉挛着,涌出潺潺春水,把指节浸染得清莹透亮,仿佛一块白璧雕成的玉杵,捣弄出鲜艳的花汁。 独属于女子的清甜香气比花香来得更加馥郁,从女郎腿心细小的圆孔中涌出来,如初春酿下的新酒一般,诱使着人去尝酎。 而卫漪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跪在女郎的双腿之间,俯下身,将薄唇印上了她的花心。 他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走桃源中流出的甘澧甜酿。 仿佛这是菩萨玉净瓶中播撒在人间的甘露,而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将舌尖探进去,勾着更多汁液的流出。 小女郎脑子晕晕乎乎的。 在干什么呀? 为什么要用舌头舔那里? 她想不清楚,可是,可是他舔得很舒服,她又想要哭了。 方才被顶撞得瑟瑟发抖的软肉经他温柔的舔弄和抚慰,像是骤雨侵袭过的花苞被泡在温泉水中,又湿又热,悄悄舒展了它绮丽的花瓣,变得更加楚楚动人。 逐渐寻到快意的女郎主动分开双腿,微弓起腰身。 她把手指插进他的墨发之中,喘息声渐促,迷离的双眸还未曾清明几分,又酝酿出一场别样的春雨。 风荷的反应很好地愉悦了卫漪,比起自身的释放,看到女郎舒服会更让他感到欢喜。 她高潮的样子这样娇这样软,哭声都断断续续的,只有在这时他才会觉得女郎不是那个所有人都喜爱的女郎,而是独属于他的,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猫。 他会把世间最美好的感受都献与她。 而她也会赏赐下最甘甜的蜜水,一如眼下这般,她情动得厉害,涌出一汩又一汩透明清澈的汁水。 悉数被他吞入口中。 初尝情事的女郎被这种缠绵悱恻的情潮裹挟着,温柔,而不可抗拒地,送上欢愉的人间极乐。 似一株照水芙蕖,立在云蒸雾霭的小池间,燥热的莲房被微凉的雨丝轻轻抚弄。 “女郎觉得舒服吗?” 卫漪把高潮得迷迷糊糊的风荷抱在怀里,揉着腿根,抚着长发,怎样爱怜都犹嫌不够。 她搂着他的腰,睁着湿润的眼眸懵懂地点了点头,“嗯。” “卫漪。”她娇娇地念他的名字,“喜欢你。” 他忍不住去吻她白净的手指,“我也好喜欢女郎。” “你怎么不亲我?”风荷嘟起嘴巴索吻。 卫漪笑道:“女郎要尝尝自己的味道吗?” 风荷红了脸,紧紧抿住唇,含糊不清地哼哼道:“我才不要。”过了一会,她又慢慢地凑过去,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你骗我,没有味道了。” 都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嗯。” “那你要亲亲我吗?”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 卫漪笑了笑。 这么可爱的女郎,自然是要亲的- 灯前影 六月既望。 卫漪在医馆陪了女郎一整日,夜色正浓之时回了月偃楼。 冯榷已在门口候他多时,见他回来,手中转了半日的玄铁弯刀才停下来,如释重负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昨日楼主找不到你,发了好大一通火。” 卫漪略微颔首,没有问他为什么,径直向里走去。 冯榷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跟上他,小声道:“我可没有出卖你。” 月偃楼楼主性子古怪,却不轻易发怒,昨日卫漪不在,他又是甩刀子又是骂人,在冯榷看来着实惊悚。 他不知道卫漪做了什么,让楼主如此生气,只得好心劝他:“楼主若是骂你,你小心认错便是了,莫要出言顶撞他。” 卫漪没有应声。 冯榷接着道:“左右你也是楼里顶尖的杀手,楼主再生气,总不能真废了你,你好生认错便是。” 卫漪漫不经心地听着他啰嗦,偶尔会淡淡地嗯一声,转眼之间,两人便到了六楼。 冯榷停下了脚步。 自这一层起,夜间照明用的灯烛全都换成了硕大的夜明珠,幽暗的白色像是蒙了尘的满月,无端显出一分冷寂。 再往上是月偃楼的禁地,没有楼主的允准,任何人不得进入。 冯榷仍放心不下,忍不住道:“你可别犯糊涂,若是你和关家小女郎的事让楼主知道了,未必能护她周全。” 卫漪自回到月偃楼后一直静默的情绪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脚步微滞一瞬,轻折眉心,却也没有说什么。 径直上了楼,衣袂拂过的冷光微闪。 卫漪推开门,一柄玉骨的折扇携着凌厉的风擦脸颊而过,在他冷白面颊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你还有脸回来!” 传闻中性格阴沉古怪的月偃楼楼主瞪着一双眼睛,发疯似的大喊大叫。 他的长相实在称不上凶神恶煞,朗目星眸,微圆的一张脸,即使已过而立之年,依然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憨气。 许是气极了,他不愿再看卫漪。 而是转过身,略颓废地靠着房间正中央的一座棺椁坐下。 那是一座巨大的冰棺。 在夜明珠的冷光之下,似乎也冒着幽暗的光,丝丝缕缕的寒气被挡在外面罩着的琉璃棺层之下,悄无声息地翻涌着。 寒气中隐约可见一人,身着白衣。 卫漪自觉地走过去,跪在棺椁之前。他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见到棺中之人而被扰乱心绪。 相比之下,楼主的神情比方才还要疯癫,一种颓废的、冷寂而古怪的疯癫。 他伏在棺椁上,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视线仿佛要将厚厚的冰层剜出一个深洞。 自卫漪幼时起,每逢满月之夜,便要在月偃楼七楼为这座冰棺守灵一夜。而今日已是六月十六,过了时日,楼主自然格外生气。 起初他还算平静,强忍着怒意。 后半夜却又发起疯,靠着冰棺又哭又骂,卫漪闭上眼睛,默默地将他嘈杂的声音屏蔽在五感之外。 直至日升月落,他才像哭累了似的,伏在冰棺上沉睡了过去。 时而会含糊不清地呓语几句。 而卫漪完成了守夜的任务,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月偃楼七楼,下到叁楼时,正巧遇上偷偷前来刺探内情的冯榷。 冯榷看着他脸上的红痕,乍然一愣,“楼主打你了?” 他脚步不停,“没有。” 冯榷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日见楼主那般生气,像是要活剐了他似的,他还担心这小子进去只要要脱一层皮呢,怎么竟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楼主找你做什么了?” “守灵。” 冯榷骇然:“谁死了?” 卫漪不言。 他径直走出月偃楼,见天色已然大亮,心中只惦念着要去找他的女郎,旋即足下生尘,施展轻功离开了。 到底是谁死了啊? 得不到回答的冯榷心痒难耐。月偃楼的禁地,其实是一间灵堂? 匪夷所思。 — 卫漪到絮子街时,恰好遇上关遥背着药箱出门问诊,他下意识低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 “站住。”关遥的声音清清冷冷,令让卫漪心下一沉。 他不知道女郎的师父要说什么,却已暗自做了打算,他是不可能会离开女郎的,如果她要拆散他们…… 然而关遥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从药箱的一侧取出一个瓷瓶,递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些黢黑的药丸,散发着奇异的清苦气味。 卫漪没有问她是什么,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也许是某种毒药,如若不按时服下解药便会暴毙而亡,女郎的师父不信任他,想要以此为掣肘。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离开女郎,毒药不算什么。 他没有犹豫,倒出一粒在掌心,正要吃下,却被关遥的声音所打断。 “这是避子药。” 昨日关遥发现药柜中的叁棱、莪术、红花少了一些,便已然猜到两人偷尝了禁果。 她神色冷清,并无愠怒之意,把药递给卫漪后便转身离开了,而卫漪怔怔地站在原地,面颊蓦然涌上红潮,一直蔓延到耳根。 秘密被戳破了,一时间羞臊无措。 等到医馆里见了风荷,他的脸颊仍然是微烫的。 初开情窦的女郎却不知羞,见他来了,欢欢喜喜地拉着到后堂去。 “亲亲。” 风荷笑靥如花,踮起脚尖,把薄粉的樱唇送上,等待着他的亲吻。 “你怎么不亲我?” “我……” 风荷等不到回应也不恼,弯了弯眉眼,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捧住了他的脸,温温柔柔地贴上去。 “那我来亲亲你吧。” 锁妆楼 待缱绻一吻结束后,风荷才与他说起正事来:“江姐姐邀我明日一起去绿水街的戏园子看戏,我就不来医馆了。” 江姐姐? 卫漪沉默,他怎会不知,这姐弟两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不高兴了吗?” 风荷摇了摇他的手,她觉得他有些太依赖她了,可两人总是要有分开的时候的,于是耐心解释道:“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是不是?” 卫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风荷觉得他有点不懂事,但转念一想,是他家里人待他不好才会这样的,心又软了几分,“你乖乖的,等明日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去买红豆酥山吃好不好?” “女郎在哄孩子吗?” 风荷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会听我的话吗?” “嗯。” 他看着风荷弯起的唇角,眸中酝酿出不甚清明的情绪。 单纯的小女郎仍然自顾自地夸赞他:“这样便最好了,有一阕词是这样写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总与我待在一处,我还怕你会觉得腻味呢。” 她笑着,看不见他眸底的郁色。 直至月色溶溶之夜,被抱在怀里肆意顶撞时,女郎才糊里糊涂地觉出了些不对来。 她推着他的胸膛,戚戚然道:“卫漪你就是生气了对不对?” 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平时他会亲她,还会哄着她,每次顶得用力了还会说对不起。 “我怎么会生女郎的气呢?”沉默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尾音微垂。 可是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慢下来的征兆,他拖着她雪白的臀肉,坚硬的性器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到花心深处。 风荷被颠簸得不敢乱动,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被迫受着异样的热情,烟灰色的杏眸中洇染着朦胧的水雾,颈间薄汗涔涔,花心也是水光粼粼。 没有一处不是潮湿的。 而他那沾着水光的性器,将可怜而脆弱的小花捣弄得破碎靡艳,翕合颤栗着,流出甜腻的汁液。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轻盈飘渺的云端,就快要坠下去了。 风荷情泪涟涟地想着。 她没有尝过这样激烈的性事,在蟒首数次碾过敏感的软肉时,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绞着他的性器泄出一汩一汩的春水。 她咬着嘴唇弱弱地哭泣着。 这下总该好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她预期的那样发展,他不仅没有撤开,反而托着她的臀,从床榻上走下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风荷下意识搂住了卫漪的脖子,可他却松了手,让她陡然下坠,硕大的蟒首重重地撞在脆弱的胞宫口。 “不要,我不要了……” 风荷手足无措地摇着头,脸颊染上丹砂的绯色,漆墨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漾动,像极了误入樊笼的仙子。 她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只知道她真的受不住了。 走投无路的女郎哭着摸上卫漪的脸,可怜兮兮地去亲他的唇,试图唤起他的怜惜,“卫漪不要了……” “最后一次。” 他张口迎合她的吻,两条湿软的舌难舍难分地纠缠着,彼此采撷着甘甜的汁液,空气也变得甜腻潮湿。 “不骗我吗?” “嗯。” 卫漪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抚上她的脊背,去拨弄散在雪色肌肤后的乌墨的长发,女郎小巧的一个,被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轻轻松松地抱在怀里。 他手上动作轻盈,腹下却毫不留情地极力抽送。温柔的月光落在汹涌的浪潮上,仅一线之隔,而风荷便被禁锢在其中浮浮沉沉。 他诱哄着她,再把腿张开一些。 直到藤蔓似的紧紧缠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炽热的性器不容抗拒地贯穿着湿热的甬道,把她撑得呜呜啜泣,小腹酸得厉害,却也只能攀着他的肩,去迎合他带来的颤栗和快意。 “卫漪、卫漪……” 她喜欢在高潮的时候喊他的名字,而他也会将她抱得更紧。 “姐姐咬得好紧,这么喜欢吗?” 风荷羞愤,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臊她,倔强的女郎偏不如他的意,断断续续的话从嫣红的唇中溢出。 “弟弟进得好深,这么喜欢吗?” 卫漪低低地笑着,声音清冽如山溪,“什么弟弟,叫哥哥。” “不、叫……” 风荷仰着雪白的脖颈,口中溢出的喘息犹若春莺婉啼。 不叫? 只会换来更加肆意的欺凌。 她实在受不住了,只得柔柔地唤他:“哥哥、哥哥不要弄了……” 乖女郎应该得到奖励。 卫漪深深浅浅地进出,碾着泥泞不堪的软肉,几记深顶之后,将她送上了情欲的云端。 小穴无助地痉挛着,涌出一大片清液,将交合之处淋得透彻。粉嫩的花蕊颤颤巍巍地翕动着,含着硬挺硕大的性器,和女郎一样委屈得厉害。 风荷的眼睛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软,“说了不骗我的,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女郎这般恳求了,卫漪也不再坚持,将性器抽出,白色的精水悉数射在了风荷的腿根。 淅淅沥沥地贴着肌肤落下。 风荷哼哼唧唧道:“你把我弄脏了。” “是我错了。”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还是那个回答,“我怎么会生女郎的气呢?”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怎样?” “你都快把我弄晕了。”风荷委屈。 “这是奖励。” “这算什么奖励?” “是给我的奖励。” 风荷摸着他的脸,掐掐揉揉,又凑过去亲了一口,娇嗔道:“你是个小坏胚。” 燕燕记 日出东隅,焰焰如斗。 因陵安已入盛夏,阳光晒在身上有些发烫,风荷和挽夏出门时特意戴了帷帽遮阳。 绿水街上人稠物穰,店肆林立。那戏园名叫叫庆春园,离了街心市井,反而显得清净疏阔。 两人在戏园外等了一会,没等到江敏之,倒是等来了江家的小厮 。 小厮道:“今儿一早如意坊那边出了点麻烦,我家女郎原是打算让小公子来作陪的,可不巧的是,公子来的路上不慎扭伤了脚,大夫说好几日都不能下地了,还请关小大夫见谅,公子说过几日一定登门致歉。” 其实小厮没把话说全,原本江敬之是要硬撑着过来的,但是被江夫人差人绑在了床上。 江敬之气得捶床,江夫人故意吓唬他,若再这般胡闹,以后再也不许他见那女郎了,他才消停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差了人过来。 风荷听完后忙道:“不碍事不碍事!让你家公子好好养伤,下回我们再一起看戏。” 小厮走后,在庆春园门口晃悠了一圈的挽夏走了过来。 “女郎,方才那人说什么了?” “江姐姐有事,江公子伤了脚,他们都不来了。” 风荷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家,却听挽夏道:“我还好奇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方才一打听,才知道昨日打永嘉来了两个名角,说是擅演鹘伶声嗽,女郎,不如我们进去听一出吧!” “好。” 鹘伶声嗽,即南戏,源自温州永嘉县一带,许多江宁人未曾听过南戏,都想来尝个新鲜,因此戏楼里的看客众多,熙熙攘攘的。 两人找了半晌,才寻到两个空位置坐下。 问了一旁的姑娘,才知晓台上正演的这场戏文名叫《燕燕记》,已演至第六出。 水鬓敷粉的旦角径自泪垂,唱道:“父母俱亡许多时,知它受几多灾危!独自一身依古庙,花朝月夜,多是泪偷垂。” 南戏玲珑腔调,两个自幼长在江宁的姑娘乍然一听,自然一句也听不懂,坐在那里一头雾水。 到第十六出,“……冒瑞雪投入神祠里。睡不稳,牵惹无限不如意。忽逢贫女又没夫,见欲成姻契。” 至此,两人才将这戏文捋清楚了些。 有一书生在赶考途中遇上强盗,财物被抢且身负重伤,逃到山神庙里避难。幸遇住在庙里以绩麻织布为生的贫女燕燕救助,助他养好伤病。后二人结为夫妻,发誓要终生相守。 两个姑娘心道:原来是一出美救英雄、鹣鲽情深的恩爱戏码。 接着又是一段段婉转唱词,道是:婚后两月,书生伤愈,想赴京赶考,燕燕为了给夫君筹集赴考盘费,便剪了头上青丝去卖。 挽夏抓着风荷的手,小声叹道:“这女子果真情深义重。” 然而接下来的情节却叫人看得愁眉紧锁。 那日书生见燕燕一日未归家,竟是对她大打出手,骂道:“贱人!行不动裙,笑不露唇,这是妇女体态。休整日价去,脸儿又红,那里去吃酒来?打那贱人!” 挽夏和风荷异口同声地惊叹:“这书生疯啦?” 两人听戏听得怒火中烧,偎在一起小声骂那恶毒书生。 再说那书生进京之后,考中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燕燕得知书生高中,寻夫至京,他竟嫌她“貌陋身卑,家贫世薄”,不配做状元夫人,并让门子把她打出衙门。 燕燕一路乞食回到家乡,不久,书生被外派任梓州佥判,赴任途中遇上燕燕,竟拔剑劈她,欲置她于死地。 燕燕受伤,跌落山崖,书生弃之不顾,扬长而去。 却说燕燕濒死之际,为沿路经过的一个大官所救,大官见燕燕与自己早逝的爱女容貌相似,遂百感交集,将燕燕认作义女,随自己去梓州赴任。 大官到任梓州郡守后,接受当地众官员参见,书生正是其中之一,听闻郡守膝下有一女,便动了心思,请人做媒求娶其女为妻。 洞房花烛之夜,凤冠霞帔的新娘居然就是自己从前抛弃的贫女。 书生羞愧万分,而燕燕见新郎居然是当年弃她害她的薄情郎,不愿相从。 郡守最终为之调解,劝说燕燕捐弃前嫌,遂使破镜重圆。 两个小姑娘听完最后一出戏人都呆了。 “这戏文的桥段也太离奇荒谬了些。”风荷忍不住感慨。 “是呀是呀,那书生哪里像书生,打起人来像疯狗似的。这种谋杀妻子的恶毒丈夫,合该在第一出便叫那山中盗贼打死!还让他去考什么状元!” “还有那贫女,明知是负心汉、薄情郎,还傻傻地向火坑里跳。” 挽夏正连连骂着,方才演这出戏的几个伶人已去了戏妆,复又登台谢场。 风荷听得口渴,正端着茶盏要喝,却听见挽夏停了骂声,万分惊诧道:“女郎!那旦角竟不是女人,是个男的唱的!” 风荷差点让茶水呛到。 男旦?听了这几十出竟一点没听出来。 台上梨园老板介绍着这男旦的来历,原是打永嘉郡来的角儿,名叫李邵熙,擅演南曲戏文,一副好嗓流利婉转、曲折萦纡,在永嘉一带可谓是声名鹊起。 可风荷细听了那男旦的谢辞,却觉得怪怪的。 音色好像有些不大对。 不过她并未深想这一层,唱戏时用的是女子声调,说话时用的是男子声调,不一样也很正常。 待生、旦各自谢场,戏台下听戏的诸位客人起身陆陆续续往外走。 挽夏牵着风荷的手,嘴里仍絮絮叨叨地骂着那负心汉,前面一位年长些的妇人也与身旁友人叙着方才的戏文情节。 但她并非骂那书生薄情狠毒,而是感叹他虽有错处,却能及时悔改,做了大官还能不计前嫌地和糟糠之妻重修旧好。 妇人言语之中觉得理所当然得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失偏颇。 挽夏听了顿时火冒叁丈,上去就辩驳道:“合着那狗贼砍伤的不是你的手臂,你倒是替燕燕原谅他了!” 妇人哪里允许一个小丫头这样指责自己,也嚷嚷道:“你怎么知道燕燕没有真心原谅?书生高官厚禄,又真心悔过,这样的夫婿她一介贫女上哪里找得到?” 挽夏都忍不住要说些腌臜话了,风荷拦住她,对妇人道:“燕燕心性坚韧,勤劳善良,又是郡守的义女,为何就找不到比负心汉更好的夫婿了?这种自私恶毒的男人,纵使高官厚禄,也比不上燕燕一点!” 妇人的语气不复方才强硬,心虚道:“你们这些姑娘年岁尚小,不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女子心性太刚强可不好,容易吃大亏。” 她说完便拉着好友要走,挽夏气不过,想上去再辩驳一番,却在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少年。 那少年比她略高一点,但是瘦削得多,被她一撞直接坐在了地上,挽夏心虚地后退一步。 因为他太瘦了,肩骨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风荷听到声音连忙去扶,少年却不客气地推开她,低着头道:“我没事。” 风荷愣住了。 这声音……- 章台路 若说方才登台谢场的李邵熙与唱《燕燕记》的男旦音色有七分相似,那这个人便有十分相似。 她生来目盲,但听力、嗅觉都比旁人好很多。 一时间好奇心盖过了旁的,风荷连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来这里是听戏的吗?你……” 只消让他再多说几个字,她便能认出他是不是那个饰演燕燕的人。 但那少年闷声不吭。 庆春园的老板看见这边的动静,走来拱手笑道:“小神医,这位是李邵熙先生的弟弟,若是哪里冲撞了您,还请多担待。” 这老板姓廖,以前去关家医馆看过风湿之症,便是风荷写了方子教他调理的,因而两人认得。 风荷听出来是廖老板的声音,解释道:“没有冲撞,是我家小妹方才走得急,把这位公子给撞了,公子没事吧?” “没事。” 少年自己扶着门框起身,语气有些生硬,然而下一瞬他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怎么了?”风荷急切问道。 廖老板笑着打圆场:“小神医莫怕,李先生说他弟弟自幼身子骨就虚弱,不碍事的,我瞧现在天色也晚了,要不要我叫两个人送您回去?” “身子骨弱……让我瞧瞧。” 风荷下意识想去探他的脉搏,却叫他推开了手。 她最擅长哄这种脾气大的小孩了,软着声安慰道:“别害怕,我是个大夫,让我瞧瞧你的身体如何,说不定还能调理得回来的。” 那少年脸色苍白,听了她的话却无动于衷,风荷又温柔地催促了两声,他才犹豫着把手递过去。 风荷把着脉,眉尖微蹙,少年直直地盯着她。 “小神医,可瞧出什么症状了?” 风荷微抿嘴唇,摇头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了些。” “那就好,李邵熙先生很是疼爱他这弟弟,每回去外面演出都带着,生怕他无人照料。” “先生还要在江宁演几场?” “只最后两场,演完之后他们便该回永嘉去了。” “多谢廖老板,明日我还来听。” 廖老板连声称好,“明日给小神医留个二楼的雅座,多谢您来庆春园捧场嘞。” 风荷与挽夏离了绿水街,往絮子街走去,天色见晚,路上行人商贩都少了不少。 “那李先生的弟弟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瞧女郎方才把脉把了许久,神色也不大对。” 挽夏见四周没什么人,贴着风荷小声耳语道。 “是有些不寻常。挽夏,你可还记得方才戏台上燕燕的身形?” “记得,个子不算太高,也怪瘦的。” “那李邵熙先生呢?身形可是一样的?” “李邵熙?李邵熙不就是燕燕吗?”挽夏茫然。 “你先将他们看做两人,你想想,高矮胖瘦可有不一样的地方?” 挽夏攥着仔细回忆着,“李先生也不胖,倒没什么不一样的……不对,燕燕要瘦一些,他身上穿得戏服臃肿,脱了戏服应该是更瘦些的,女郎,你怀疑燕燕不是李先生扮的?” “嗯。” “那你瞧方才那少年的身形与燕燕相比呢?” “是了是了,方才那人更像燕燕一些。” 挽夏掩着嘴,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女郎,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李先生是个冒牌的?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不知道。”风荷自己想了一路,思绪仍是一团乱麻。 真假燕燕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少年…… “我明日要再去见那少年一次。” — 两个姑娘一早便赶往庆春园,到的时候戏还未开场,廖老板说李先生正在扮妆。 风荷问道:“先生在哪里扮妆?我有点好奇,不知廖老板能否带我们去瞧瞧?” “这个倒是不能,李先生扮妆时在自己的房间,谁也不许进去。”廖老板笑笑,“名角大家嘛,总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这样啊……那李先生的弟弟可在?昨日我小妹的戴的珠花丢了,不知是不是撞到他时叫他给捡去了,廖老板能否把他叫来问问?” 风荷捏捏挽夏的手,挽夏心领神会,佯装抹泪道:“是呀,那珠花是我娘送给我的,万不能弄丢的。” “这个怕是也不能了,小公子身子不好,白日里多是在睡着,不知何时才起身呢?不然小神医您先听完这出戏,待他起了我再带他过来?” “有劳廖老板。”风荷盈盈道谢。 “小神医客气了,我带您去二楼的雅座。” 戏台上演着一出《赵贞女》,伴以鼓笛相和,旦角的唱腔绵密清丽,轻柔婉折,唱至激越处只觉如泣如诉。 风荷愈发觉得这人不是李邵熙,他的音色更阴柔一些,不似这般清澈。 挽夏也看得仔细,用帕子掩着嘴小声道:“他真的瘦一些。” 至此,两人算是确定了,昨日演燕燕的,今日演赵贞女的,都不是李邵熙,而是他的弟弟,挽夏撞到的那个少年。 “女郎,他这样弄虚作假,欺骗看客,我们要不要揭穿他?” “不能,我要先见见那个少年。” 风荷折起眉心,眉目间显出一分愁来,挽夏见她有主意,也不再说话,继续听那赵贞女的念白。 这出戏比《燕燕记》短许多,午后便演完了,生旦两角如昨日一般,去了戏妆,上台谢场。 约莫着时间到了,风荷下了楼,戏园老板意料之中地走过来道:“李二公子已经起身了,一会便过来,小神医且坐着等等?” “好。”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挽夏便看见昨日那个少年走过来,穿着一件颜色略旧的夏衫,神色看着不大好。 待廖老板走了,那少年捏着眉心,烦闷地开口道:“我没有捡到你的珠花。” “二公子方才做什么了?怎么听着声音有些乏呢?” 少年看向她。 “二公子信得过我么?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我们到别处好不好?”风荷在自己的手腕上,脉搏跳动之处点了点。 风荷面色柔和,也不急切,就静静地坐着等他的答复,许久才听见他道:“好。” “二公子叫什么名字?” “阿秀。” 风荷满意地笑笑,转向挽夏:“挽夏,你去知会廖老板一声,就说阿秀公子帮你找到了珠花,为表谢意,想请他去茶楼喝盏茶。” — 绿水街的张记茶楼。 风荷替阿秀又仔细地把了脉,径直问道:“这毒你自己知道吗?” 阿秀伸出的那只瘦削苍白的手微微一颤,轻声道:“知道。” “是谁给你下的毒,你知道吗?” “嗯。” “这些事我一概不问你,你若信得过我也可以与我说说,我只问一句,这毒你想解吗?” 他不答,风荷又道:“你的身体被这毒摧残得很虚弱,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登台唱那么久的戏了,你吃不消的。” 女郎面色柔和,一双烟灰色眸子清澈明亮,仿佛不是在说什么惊人的秘密,而是在温柔地提醒他:天凉了,添件衣裳吧。 “阿秀,毒是你哥哥李邵熙下的,他逼迫你替他登台唱戏,是不是?” …… “是。” “我是絮子街关家医馆的大夫。” 风荷与他说了自己的来历,接着道:“你这毒初入肺腑,解毒并不是件难事,只是少说也要十日的时间,我听廖老板说你们明日演完最后一场就要回永嘉去了,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法子,在江宁多留些时日?” 阿秀的目光略过她,看向窗外喧嚣的闹市,斑斓的光影透过窗棂,落在苦褐色的木纹上,窄窄的沟壑像无数条凝固的细河。 良久,他收回视线,浅浅地笑了笑,“可以啊。” 风荷放下心来,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他。 “这个虽不能完全解了你中的毒,但是在短时间内可以稍微压制一下,让毒素不要那么快地侵入肺腑。” “多谢。” 阿秀接过药瓶,微微垂下眸。 轻罗扇 风荷在医馆等了几日,阿秀却一直不曾来过,她便去庆春园里问了廖老板,廖老板却说李邵熙和阿秀已经打道回永嘉了。 风荷的心沉了下来,自责的情绪渐渐蔓延了起来。 傍晚时陈阿嬷做好了饭,挽月过来喊她,见她心事重重,便问道:“女郎今日是怎么了?” 风荷揪着头发的发尾,闷闷道:“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阿秀在永嘉时定也是想过办法的,但是由于受到李邵熙的控制,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一直未能得到治疗。 那日她只顾想着怎么解这毒,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李邵熙能狠得下心给弟弟下毒,阿秀又哪里能劝得动他,在江宁多留十日呢? 若是当时她能想些办法……暂时将人留住也是好的。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人已经回了永嘉,难道她要寻到永嘉去吗?可到时又怎样打消李邵熙的疑心,与阿秀接触呢? “女郎若一时想不明白,便不要再想了,阿嬷已做好了饭,我们先去吃饭吧。” “嗯。”风荷怏怏点头。 到了饭桌上,却只有挽月、陈阿嬷和师父在,不见挽夏踪影。 “挽夏去哪里了?” “女郎你忘啦,挽夏家里人让她月末之前回家一趟,一早她便赶着回家了。” “哦。” 挽夏不在,吃饭时都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得只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陈阿嬷这会儿也才觉出挽夏的好处来,以往总不让她在饭桌多嘴,可现在看着女郎不大高兴,若是挽夏在,还能逗乐几句,让女郎宽宽心。 然而原本说好了最多两日就回来的人,到了第叁日,却也不见踪影。 风荷有点着急,挽月劝她道:“挽夏家中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住了,再等等吧。” 见她还是心神不宁的,挽月便想法子找了一辆赶去城郊的车,托车夫帮着打听一下,车夫第二日清晨回了城,上门来回话,说是那位姑娘病了。 “病了?”风荷慌张地抓住挽月的手,“挽月,我们现在就过去,去接挽夏回来!” 挽月拍了拍她,又问车夫道:“你可见着挽夏了?生的是什么病?可是很严重?” “没见着,我敲门才问了两句,那家的老婆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老婆子,说的应该是挽夏的奶奶。 挽月觉得有些奇怪,她是托了关家的名义让车夫去问的,主人家来问话,挽夏的奶奶急什么呢? 风荷因着害怕这次会像阿秀那件事一样,因她的疏忽而让事情陷入困境,所以心急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就去将人接回来。 挽月虽一时疑惑,却也和风荷一样担心挽夏的病情,她知道挽夏家里条件不好,说不准家里人为了省钱,连大夫都不会给她找。 于是当即便雇了一辆马车往城郊赶去。 路上风荷总觉得惴惴不安,挽月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金乌高悬,离午时还早,便是最慢的马车,往城郊走一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握住风荷的手,安慰道:“女郎别急,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能到了。” 马蹄声渐促,离城郊越近,路也变得愈发不平整。 风荷一直撩着帘子往外看,直到看见村口低矮的院子,才算是到了地方。 因往里延伸的都是田埂小径,马车不便前行,风荷和挽月便在路口下了车,让车夫在村口等着。 两人问了来往的村民后,急匆匆地赶到了挽夏的家中。 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老婆子一脸不耐地过来,“谁呀?” 我们找挽夏……风荷正要开口,却被挽月拦住,“我们是关家来的,见挽夏许久没回去,主人家差我们来问问。” “哪来的主人家,不是签了红契的吗?” 那老婆子姓张,听见挽月说了来意,嘴里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两句。 挽月闻言心生疑窦,红契乃是经过官府盖印的文契,她知道挽夏被卖与关家时签的不是死契,这老婆子这样说……难道他们给挽夏赎身了吗? “能让我们先见见挽夏吗?” 挽月正说话时,院子里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对着她们嬉皮笑脸道:“挽夏是谁?咱刘家只有一个大丫头。” 说话的这男孩叫刘宝玉,是挽夏的弟弟。 张老婆子宠溺地揉了揉孙子的头,长满皱纹的老脸上带着轻蔑,附和道:“是嘞,本就是乡里的土丫头,上有钱人家里当两年奴才,还整出个娼妓似的花名儿了。” 明明挽夏是被他们卖进关家的,这老婆子话说得还这般难听,风荷气急了,忍不住怒怼道:“你的心怎么这么脏?” 张老婆子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又没说你。” 挽月也忍不住了,斥道:“这是主家的叁小姐,你说话放尊重些。” 张老婆子一听这话,霎时换了一副面孔,“原来是位贵小姐,老婆子我是庄稼人,惯爱说些腌臜话的,挽夏是我亲孙女,我哪里能不疼她,只不过随口说两句,小姐莫要怪罪。”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风荷听着更生气了。 “挽夏在哪里?”她忍着怒气,生硬道。 张老婆子朝屋里呶呶嘴,“在屋里躺着呢。”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干活儿的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就这死丫头金贵。” 风荷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挽夏丫头在屋里睡着呢。” 张老婆子呵呵笑着。 待风荷和挽月进了屋,她才耷拉下脸,在心中暗啐道:呸!瞎了眼的小娘皮到处乱跑,还世家大族呢,教的这是什么规矩! 挽夏住的是一间极小的屋子,风荷推开门,潮湿闷热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农具和柴火,连窗子都没有,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多进了两个人,便显得格外局促- 十二阑 平日里最是活泼爱闹的挽夏,此刻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张窄床上,两颊潮红,长发和身上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浸湿。 风荷随挽月走到床边,才发现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一探额头,烫得如铜炉一般。 “挽夏!” 怎么会烧成这样? 风荷又气又急,人都病成这样了,他们竟然都不请个大夫过来,这算什么亲人?哪里有这样冷血的亲人! 她眼眶冒泪,抖着手去扶她。“挽月,我们带她回家。” 风荷抹了一把眼泪,试图把挽夏扶起来背到自己背上,挽月搭了把手道:“我来。” 正在这时,后面那扇破烂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了,吱呀一声,挽月下意识转头,只瞧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开了。 是方才的男孩。 挽月蹙起眉。 趴在门口偷听的刘宝玉跑到院儿里,而他爹刘平也在这时回了家。 刘宝玉冲到刘平身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爹!奶奶!屋里那俩人要把大丫头带走!” 屋内的挽月和风荷自然也听见了声音,推了门出来,风荷气得想打他,刘宝玉躲在他爹身后,朝她们俩翻了个白眼。 平日里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刘平见家中有外人,还是两个姑娘,刻意地挺了挺腰杆,似乎想要逞一逞一家之主的威风。 “两位姑娘看过请回吧,我家大丫头已经已经赎了身,与你们关家以后便没有瓜葛了。” “赎身?” 风荷愣了一下,挽月率先反应过来道:“我家主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何时赎的身?可曾向官府过了契?你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若拿不住赎身契,今日我们是一定要将挽夏带走的!” 刘平被挽月一通驳斥,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涨红,一把将手中的锄头摔在地上。两叁步并一步地冲进屋里,少顷,拿了一张盖过官印的契纸出来。 他冷哼一声,“大丫头是我亲闺女,我替我闺女赎身,天经地义的事。” 风荷听他这冠冕堂皇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挽月接过那张契纸,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确实无所纰漏。 她冷静了下来,试着去套刘家人的话,“好好地给赎身做什么?大夫人仁善,逢年过节赏钱也多,在江宁哪里还找得到这样好的主人家。” “自然是给我家丫头寻了更好的去处。” 刘平绷着脸,掸了掸自己袖口的泥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一下。 “怕不是在说笑吧,哪里还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去处?” 挽月佯作鄙夷地扫了一眼简陋破旧的院子,意思不言而喻。 刘平果然被激到,面色复又涨红起来,“我们清清白白的庄稼人,如何找不到好去处?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给大丫头许了一个好人家,江宁府的朱员外,家中有良田百亩,金山银山,你想攀还攀不上呢!” “朱家这般富庶,相比给的聘财也不少吧。” 刘平没听出来挽月言语中的暗讽,神色更加得意,“这是自然,定礼有五十两之多呢。” 张老婆子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他却视若无睹,继续道:“我家大丫头是富贵命,以后要到人家家里做员外夫人的。” 角落里玩着蟋蟀的的刘宝玉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她算什么富贵命,说不准嫁过去两天就给克死了。” 这话分分明明地落入风荷耳中,她恨得手发抖,被挽月牵住。 “女郎,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吧。” 风荷知道她有话想说,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开了刘家。 田埂外,她们来时雇的马车还停在路口,车夫叼了根草坐在车上躲懒。 挽月想着车夫的消息灵通一些,于是问道:“大哥平日里走南闯北,相比见识也多,可知道城中有没有姓朱的财主?” 车夫笑道:“有有有,城南那边儿,有个叫朱永福的土财主。” “说来倒是一桩奇事儿,那老小子已经年过四十了,娶了叁任妻子,却没一个活过叁年的,人都传他命硬,克妻呢。” “那他可有小妾和孩子?” “出了这样的事,哪儿还有女人愿意嫁过去的,更别说做妾了,孩子呢,有过两个,襁褓里也都夭折了,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风荷和挽月的心都沉了下来。 这便是刘平口中的好亲事吗?他们做这种鬻儿卖女的勾当,竟还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是清白人家! 两人上了车,风荷紧紧抓住挽月的手。 “我们去找大夫人,大夫人她……” “不可。” 挽月神色凝重,“不能去找大夫人。挽夏进府时签的并非死契,家里拿了银子来赎,关家怎有不放人的道理?更何况挽夏家里人都是乡野的泼皮无赖,即便今日强带了挽夏走,难保他们明日不会去关府门前闹上一通,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夫人执掌中馈这些年,大多时候都是冷面无情的,关家在江宁是名门望族,她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丫鬟,让关家惹上一身脏水。” 挽月不忍道:“纵使大夫人疼爱女郎,可终究越不过关家的名声脸面去。” “那我们拿银子换挽夏回来行吗?” 风荷压着泪,想到昏迷不醒的挽夏,心急如焚,“他们给的彩礼是五十两,我们就出六十两。” “也不成,刘家逼迫挽夏给那财主做续弦,并非只是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而是为了攀上一门显贵的姻亲关系,以后能从朱财主那里捞到的好处,远不是这五十两能计较的。” “那怎么办?” 挽月沉默良久,道:“我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不如我们先回去,把事情告诉先生,先生与大夫人不一样,她一定会帮女郎把挽夏带回来的。” “好,那我们快回去……” “不,挽月我不能回去!挽夏这高热不知有多久了,我怕她出事,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挽月思索片刻,“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女郎,你想法子给挽夏弄些药,先保住性命要紧。我即刻便回去找先生,你记得不要与刘家那两个无赖起冲突,也不要提要带挽夏走,只说想等挽夏醒了,与她说两句话便走。” “嗯,嗯。挽月你快去吧。” 乌鸢乐 “呦,叁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张老婆子开了门,见到风荷一人站在门口,出声问道。 风荷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与挽夏姐妹一场,如今她要出嫁了,我有些舍不得,想等她醒后说两句体己话再走。” 刘老婆子混浊的眼睛冒了精光,咧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笑道:“叁小姐金尊玉贵,咱们大丫头轻贱,怎好与叁小姐称作姐妹,不过大丫头要嫁的那家人也算是个正经人家,不像咱们祖祖辈辈挖葛打蕨的。” “我也正愁着呢,整个家里凑不出几两银子,可怎么给大丫头置办嫁妆,既然叁小姐说了和大丫头姐妹一场……” “我把挽夏视为亲妹妹,自然是要帮扶一下的。”风荷无力地叹息道。 “叁小姐真是活菩萨!” 张老婆子殷勤地把风荷请进屋,特意去主屋搬了个杌子过来。 “挽夏是怎么病的?为什么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没怎么……” 张老婆子有些心虚,嘴里含含糊糊,“就是前儿受了些凉,不过挽夏打小就身子结实,睡一觉便好了,费不上那个钱。” 风荷忍不住高声道:“高热一直不退可能会危及性命的!” “哪有这么严重,她面色瞧着也……” “我是大夫,我说的是真的。”风荷不知她是愚昧还是太狠心,愈发地失望。冷声道:“若挽夏真的不好了,喜事变成了丧事,你们要怎么向朱家交代?” 此话一出,张老婆子才算是有所触动,讷讷问道:“那怎么办?” “村子里有大夫吗?” “有个赤脚大夫。” “你去让他按照小柴胡汤的方子抓一副药来,若没有人参,换成党参也可,再拿一套针灸用具来。” 张老婆子见她神色急促,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就去赤脚大夫家中请了人过来。 风荷验过药材,确认没有问题,递给那赤脚大夫,“银针给我,麻烦您去将这药熬了。” 大夫见她要自己动手,不满道:“你个女人家,懂怎么治病吗?” 风荷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银子,撂到了地上,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你把药熬了。” 那大夫连忙捡了银子揣在衣襟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嘴硬地嘟囔道:“若把人治坏了,可别赖我头上。” 关了门,屋里这才清净了下来。 风荷用银针分别在挽夏的十指尖和大椎穴处点刺放了血。 不多时,那大夫将药也熬好了,风荷喂挽夏喝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的高热才逐渐退了一些。 “我不、我不嫁。” 睡梦中的挽夏带着哭腔呓语,她的嗓音嘶哑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 “挽夏,挽夏!”风荷把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脸,良久,她才模模糊糊地醒了一些。 “女郎……” 挽夏睁开眼睛,看见风荷的脸,以为是在做梦,直到被她抱紧,感受到真实的体温,才呜咽着哭起来,“他们逼着我……给四十多的老财主……做填房,我不愿嫁,他们就把我关在这屋子里,又怕我喊,给我灌了……灌了哑药……” 她紧紧抓着风荷的手,喉咙中像是含了碎瓷片一样,几乎无法发出一句清晰的声音。 风荷鼻尖酸涩,强忍着泪意把她抱在怀里,“挽夏别怕,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现在、我们现在就走……” 不,现在还不行,外面的天才将将擦黑,走不掉的。挽夏愤恨地看着门口,咬牙道:“等天黑了,再走吧。” 等夜色降落,张老婆子过来瞧了一眼,见挽夏还没醒。其实就算挽夏半夜醒了来,一个病,一个瞎,十之八九也是走不掉的,于是便没有给门上锁,回屋睡下了。 “挽夏,我背着你走。” “不……” 挽夏挣扎着起身,“村里的路不是很好,我、我带着女郎走……” 她执意要自己走,风荷拗不过,便撑着她的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两人快要走到村口时,挽夏忽地哭道:“女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他们这样害。” 风荷沉默几息,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回去。” — 寂静无声的夜中,忽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大门遭重物碰撞而被破开的声音。 刘平和张老婆子仍在睡梦中,只有刘宝玉被这声音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起来,推开门,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院门大张,柴房的门也开着,撒腿跑过去一瞧,两人已不知所踪。 “爹!奶奶!这俩人跑啦!” 这一声大喊惊破了刘家的寂静,两个人慌里慌张地穿衣裳起身,冲到院子里,“啥时候跑的?” “早跑啦!大门都敞着呢。” 快到手的五十两银子就这样跑了,刘家人哪里容忍得了,一人抄了一把粗木棍就冲了出去,沿着乡野小径,刘平挥着棍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上哪去了?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不孝的畜牲,要知道你会跑,老子那天就应该把腿给你打折!” 张老婆子觉得这话若叫人听着了,会败坏他们刘家的名声,扯着刘平的手臂让他小声些,怒火攻心的刘平全然听不进去,甚至冲着自己的老娘啐了一口。 “呸!我是他老子,就算是把她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叁人往村口寻去,怒骂的声音渐远。 秋蜀葵 两个藏在柴火垛后的姑娘互相搀扶着出来,挽夏愤愤地咬着牙,眸中燃着怒火,她把风荷带到院子外,“女郎,你且等一等我。” 转身的时候,风荷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在这等着你。” “别怕。” “我不怕。” 此刻的挽夏看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冷静到了极致。 她凭什么要怕? 虚弱的姑娘撑着病躯,跌跌撞撞地来到厨房里,摸了火石和硫磺条出来,又捧了一罐子油。 到了刘平的房里,把油全都倒在了床上,硫磺条燃起一簇火苗,顺着潮湿的褥子迅速蔓延开,猩红色的火焰攀着木头和布料绽放,犹如漫野的蜀葵一般绚烂耀眼。 挽夏觉得无比痛快,她从屋里走出,火光与浓烟在她身后,逐渐将家中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风荷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连忙上前扶住她,“没有被烫到吧?” “没有。” 做完这些,挽夏只觉得自己混沌的脑子都清明许多,她反握住风荷的手,不再需要她撑着自己。 “女郎,我们走。” 为了避免与刘家叁人碰上,挽夏带着风荷走了从田埂中穿过的一条小路,路两侧有初割后留下的粗硬的稻茬,两人步子略快,于是不可避免的被划到了腿。 风荷轻嘶一声。 “女郎怎么了?” “没事。”她忍着疼,“我们快些走吧。” 来时坐马车用了近两个时辰,风荷心中默默估算着,此刻挽月与师父应该就快到了。 果然,在出了村子后,挽夏远远地看见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两侧跟着几个身着衙役差服的男子,同样骑着马。 而风荷也听到了声响,欣喜地招手呼喊:“我们在这儿!” 马车在路边停下,挽月下了车,把两个风尘仆仆的姑娘一起抱住,挽夏有了情绪宣泄的出口,放肆地大哭起来,风荷被她感染,沾了尘灰的小脸上也呜呜地淌着泪。 “你的声音怎么了?” “他们、给我灌了、哑药……”挽夏泣不成声。 关遥闻言皱起眉,走过来探了她的脉,“不算太严重,修养几日便好了,上车再说吧。” 几人上了车,挽夏因病中过度劳神,枕着挽月的腿昏昏噩噩地睡了过去,风荷小声地问关遥:“师父,你想到办法了吗?” “嗯。” 风荷紧绷一日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为了让挽夏安静地睡一会,便没有接着问她是什么办法。 通往江宁府的官道上,马蹄声渐促,终于在子时前回到了金鱼巷。 挽月背着睡着的挽夏回房里睡下,而风荷则是等着关遥在巷口拜别了那几位衙役,才走上前道:“师父,可以让挽夏不嫁人吗?” “嗯。” 关遥冷清自如的声音听着无端令人信服。 “先去休息吧,我会解决好这些事的。” — 朗日高悬,江宁府署的明镜堂内,几名人高马大的衙役将刘家叁人押上了公堂。 而苦主这边,则是关遥一人独自立于堂下。 知府一拍惊堂木,令各方肃静,“江宁府刘家村刘平是何人?” 跪在堂下的刘平战战兢兢道:“草民在此。” “你私自将关家婢子许给他人为妻,可有此事?” 刘平两颊的汗直直下落,衣服上沾的尘灰和被火燎出的破洞格外醒目。今日一早便被押送到府衙,他全然不知自己犯了何罪,硬着头皮答道:“是、是。” 见他承认,知府觉得不必再审,高声道:“奴婢私嫁女与良人为妻妾者,准盗论,刘平,你可认罪?” “大人明鉴!不是奴婢,草民已替女儿赎过身,冤枉啊大人!” 知府正襟危坐,抬手示意上前的衙役退下。 不等知府质问,关遥言简意赅道:“六月十八,刘平与朱永福口头许下婚约,六月二十叁,刘平到关家给挽夏赎的身。” 言下之意便是刘平在挽夏还是关家奴婢之时,便将她许与朱永福为妻。 当朝《刑统》有所规定,奴婢既同资产,既合由主家处分,不得私嫁与人,否则作盗窃罪论处,当判徒刑一年,知情娶者,亦同罪。 “赎身契在此。” 关遥递上一张薄薄的契纸,正是关家的那一份,盖着官府的红印。 知府示意衙役将契纸呈上来,细看一番后,略沉吟道:“朱永福何在?” 衙役将朱永福带上,是一位年逾四十,肥头大耳的土财主,见了知府便跪下忙不迭地磕头,比刘平还怯懦几分。 知府道:“江宁府朱永福,你可是明知刘平之女为关家奴婢,却仍然答应了婚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 朱永福愣了一下,旋即便直呼冤枉,指着刘平的脑袋骂道:“他和我说已经给女儿赎了身的!大人明鉴,这贱人骗我,我是半点不知的……” 此案情形已然分明,堂中衙役无不鄙夷万分。 这人也太恶毒了,把亲女儿嫁给克妻的土财主作续弦,天下哪有这种当爹的。 知府旋即做出了宣判,刘平因私自嫁女,辄判处一年徒刑,并脊杖二十,朱永福因受骗而不知情,无罪。 衙役将刘平押走行刑,只剩刘家那一老一小在堂下哭闹,然而已是无济于事,最后都一并被赶出了府衙。 家里的房子被烧了,儿子被打得半死过去,张老婆子再顾不得刘家的体面,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哭得快要昏厥过去。 关遥回去后将消息告诉了风荷,风荷欢喜得厉害,挽夏知道后更是神清气爽,只觉得病都快好透彻了,“老天有眼,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咳咳咳……” 她哑掉的嗓子还未恢复好,一时激动猛咳起来。 挽月笑着拍她的背,“这回总算高兴了。” 昨日回来后挽夏做了许久噩梦,把挽月当成娘亲紧紧抱着,哭闹了一整晚,早上醒来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高兴!我高兴!” 挽夏大声笑着,眼角渐渐湿润,忍着哭腔道:“娘和妹妹若泉下有知,也要高兴坏了。” 她娘怀着二妹时身子不好,连带着妹妹生下来便虚弱异常,不出几日便夭折了。 可她分明看见了奶奶将娘亲给妹妹熬的米汤倒掉了,她嫌妹妹是个累赘,恶毒地咒骂她早点死掉。 年幼的她哭着将事情告诉了爹,却换来一顿毒打。 “你再敢胡说,老子把你腿打折!” 她记得他爹是如何挥着手里的锄头,恶狠狠地说这话的。 大夫说娘亲已经不再适合生育,但是他们仍然逼着她再生了个男孩。弟弟出生的时候,他们抱着那个丑丑的小孩,嘴都咧到了天上。 只有她牵着娘亲冰凉的手,捂着嘴哭了一夜。 妹妹做错了什么呢? 娘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豆蔻结 送了风荷回屋睡下,挽月又折返回挽夏的房间。 挽夏正捧着碗喝着药,见她回来,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挽夏。” 挽月站在她身前,面上神色转为严肃慎重,挽夏下意识放下了碗,略坐直了身子,讷讷道:“怎么了?” 这表情,怪吓人的。 “眼下的困境解了,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就陪着女郎啊……”在挽月冷肃的威压之下,她垂着眼眸,声音越来越弱。 “刘平只判了一年徒刑,一年之后若他刑满归来,你待如何?挽夏你别忘了,他切切实实替你赎了身的,没有人能再替你拦下第二回了。” 挽夏犹豫道:“那再签一次卖身契可以吗?我还算作关家人。” 挽月恨铁不成钢,疾言厉色道:“叁年前他们将你变卖为奴,叁年后你又要自买为奴,挽夏,你就这般自甘下贱吗?” “那、那怎么办?”挽夏陷入了迷茫。 “你就没有想过离开江宁,走得远远的,到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可我要去哪儿?” 挽月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天下之大,何处容不得一个挽夏?”她不再逼迫她,而是给她留了自己思索的空间。 挽夏呆呆坐在窗边,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 挽月端起了桌上还剩了一般的药,送到她嘴边,“张嘴。” 挽夏像个娃娃似的,任由她喂了药,脱了衣裳,扶着在床上躺下,又见她在自己的外侧躺下,才瞪大了杏眸,“你干什么?” 挽月平躺着,慢悠悠道:“方才话说重了,陪你一晚上。” 挽夏撇撇嘴,有点委屈。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凶啊。 她慢吞吞地翻过身,把脸埋在软枕里,思绪如同一团乱麻。挽月方才说的话在理,可是她从未离开过江宁,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才发现自己还埋在枕头里,讪讪地把身子又挪回原来的位置。 一边抚着胸口,一边暗暗鄙夷着自己,挽夏你可真笨呐。 良久,她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出两根清晰些的线,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是该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天下,再寻不到比那个家更可怕的所在了。 而她,也不该一辈子就任由那些人面兽心的“亲人”欺负,她要离开江宁,带着母亲和妹妹的那一份,自由地活着。 思及此,挽夏总算是定下了心,眸中闪烁着异彩,自我激励道:“挽月,我想好了,我要离开这里!” 挽月听出她雀跃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小笨蛋难得聪明了一回。” 挽夏甚少被她夸过,甫一听还有些不自然,脸上烧起红云,但又忍不住高兴,捂着脸往被子里滚了一圈。 “诶,你怎么又走了?”身旁一阵窸窣,挽夏侧过脸,见她又起身穿了衣裳,问道。挽月慢悠悠地掩面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 “你不是说要和我睡的吗?”挽夏摸不着头脑,莫非是方才听错了? 挽月抬起眸子,幽幽地扫了一眼床上凌乱的被褥,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挽夏瞬间就懂了,她嫌我睡觉不老实。于是负气地背过身去,哼道:“你现在嫌弃我,等我走了,你想念我还来不及呢!” “我想你做什么?” “你爱想不想!”她愤愤道:“反正我是个天生孤煞的命,日后便是客死异乡,也没个人惦念。” 挽月好笑地倾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惦着你,每日都惦念。” “我才不要你惦念,我有女郎,女郎肯定天天想我。” — 挽夏是在一个清晨悄悄走的,关遥、挽月和陈阿嬷都知道,只瞒了风荷,她们俩关系一向亲厚,怕她会太难过。 可风荷知道后仍是恹恹了好一阵子,也生了许久的闷气,明明大家都知道,却都不告诉自己。 挽夏走后几日她都是茶饭不思的,总忧心着她的钱够不够,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挽月见状,便柔声劝道:“女郎,挽夏的路引是关大夫亲手办的,关家那边,大夫人知道女郎伤心,除那叁年的月钱外,又另支了一笔银子给挽夏作补偿,如今她已是自由身,哪里就前路惆怅了呢?” “挽夏可说她去了哪儿?” “挽夏的母亲有一位表兄在平江府做生意,若是能寻到也有个依傍,若寻不到也无妨,平江是富庶之地,挽夏识字,又会算术,想要寻到一门生计不是难事。” 是了,风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前几年她去关家族学念书时,因为眼睛不好,挽夏要时时刻刻跟着,便也在学堂读了叁年的书。 思及此,风荷的嘴角牵出一点笑意。 挽夏的算术比我还好呢,她这般聪慧,要我忧心做什么? — 深夜,月偃楼中。 “诶,你不去见楼主啊?”冯榷怀里揣着一个酸枝木的匣子,正欲上楼,见卫漪没有跟上,惊疑道。 “不去。” 卫漪转身,淡淡道,旋即身影便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他与女郎分别数十日,现在只想去见他的女郎。 这人来去如风,喊都喊不住,冯榷倒是陷入了难题,一只脚踏在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手中的匣子里装的是还魂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神药。 而且还是南疆献于京城的珍稀贡品。 反正冯榷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存在的,偏他们那古怪的楼主信,派卫漪赶赴京城,去将还魂草截来。 他原本就是厚着脸皮跟着,为了蹭点赏金的,如今神药到手,也几乎全是人家出的力,他哪里能心平气和地腆着个脸去向楼主献宝? 可这贡品拿着,也不安心…… 两厢取舍之下,冯榷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上了月偃楼六楼。 鬓云偏 轻纱帐内,卫漪看着酣睡的女郎,心里总有只不安分的小猫在挠来挠去。他太想念他的女郎了,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花瓣似的粉唇,看多少次都犹嫌不够。 分别数十日,少年郎君第一回尝到相思摧心肝的滋味。 他想亲吻她,却又怕把女郎吵醒。 内心踯躅半晌,最后还是低下头,轻轻贴上了柔软的唇瓣。 只亲一下,只一下便好。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对女郎的思念,忍不住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直到风荷被弄醒…… 嘴巴麻麻的。 风荷呜呜地嘤咛了两声,混沌的意识逐渐回拢,她发觉好像有人在亲自己,而且是她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是卫漪,她在做梦吗? 风荷有些委屈,鼻尖涌出一丝酸涩,卫漪走了这么久,她好想他啊,连做梦都这样真实。 为了倾诉自己的不满,她环住他的肩下压,主动伸出舌尖去缠他。偷偷轻薄女郎被发现,卫漪的身子一下僵住了,任由她在她口中肆意作乱。 她亲吻地很投入,甚至可以称得上又一些凶残,咬着他的唇瓣和舌尖,带来酥麻而磨人的痛楚。 你太久不来见我,我生气了,所以要在梦里咬你。 风荷这样想。 “挽夏走了,你又不回来,我好难过……” 她一边凶狠地亲着,一边又蹙着眉心嘤嘤啜泣,“以后你会不会和挽夏一样,离开我,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 他温柔地按住女郎的手,高高举在头顶,不容分说地将手指扣入她的指缝,紧紧握住,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女郎落泪时,他的心都快碎了。 只能反客为主,将这场亲吻变得更激烈、缠绵、令人沉溺,以此来暂时让她忘记难过。他勾着她的舌,像只渴水的鱼,尽数撷去她口中的甘霖,直到她难耐地喘着,推他,娇声控诉:“不能再亲了。” 卫漪舔了舔她的唇,停下来,贴上她的面颊,乖狗狗似的轻轻蹭着。 “我也好想女郎。” “女郎想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以后再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他温柔地诉着衷情,然而不解风情的女郎却可怜巴巴地抽着鼻子,然后,把手探向他腰间的衣带,熟稔地解开。 “女郎……” 卫漪震惊之余,脸颊也红得厉害。 他设想的画面,应该是女郎委屈地抱着他,要慢慢哄才对,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了这般。 “卫漪……”风荷侧首亲他一口,软软地撒娇。她不是那种心思婉转的人,只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要找些喜欢的事情来做。 卫漪静默不言,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明日再做可不可以?” 他还有许多话想和她说,他也还未听到女郎说想她。 此刻的卫漪就像一只离了水的鱼,急切地需要互诉情肠,来缓解自己因离开女郎而产生的焦躁和不安,而女郎,却只想着和他做那种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一副懵懂未醒的模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地在求欢。 卫漪的心口涌上一种酸涩感,也许女郎并不想他,只喜欢和他那样。 他从未生过女郎的气,这回却有些胸闷,负气地推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腰带重新系上,系得紧紧的。 “你干什么呀?”风荷发觉他的动作之后,讶异地张了张嘴。 这回的梦好奇怪,卫漪怎么会拒绝自己呢? “你不和我做吗?” “不。”他坚定地答道。 “哦。”风荷抿了抿唇瓣,觉着有些困倦,她仍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于是慢吞吞道:“那你走吧,我想继续睡了。” 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做梦了,可这话落在卫漪耳中,却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女郎在赶他走。 她不喜欢他了。 敏感多情的少年几乎是瞬息之间变了神色,眼圈染上薄红,有些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不安地问道:“姐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紧紧地拥住她,两具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在盛夏燥热的夜里,藤蔓似的纠缠不休。“我不许、不许你这样,姐姐,你答应了的,要我做你的情郎,所以不能不要我……”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姐姐……” 心口抽痛,似是被浸在透骨的冷泉里,向下,再向下,女郎长久的沉默让他更加痛苦,闭着眼睛,慌张而不知所措地贴上她的唇瓣。 “姐姐,亲我。” 他把温软的舌探入风荷口中,渴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应,以此来证明女郎没有并厌弃他。 “唔……” 意识混沌不清的女郎尝到些许甜意,下意识迎合了这个吻,勾着他的舌尖,慢吞吞地舔吮。察觉到她的动作,卫漪阴郁的墨眸中闪过一丝细碎的光,更加热切地亲吻她。 “姐姐想亲多久都可以,只是,别不喜欢我。” “我会做的很好。” 卫漪后悔了,他不该负气拒绝女郎的求欢,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应该满足。 他有些急切地脱下自己的衣裳,在温莹的月光下,少年的胴体泛着冷白,流霜月色落在墨发、锁骨之上,落在漂亮的腰窝上。他跪在女郎身侧,虔诚而沉溺着,想要将自己献祭于最钟爱的神祇。 冷欺花(微h) 他微颤着手去解女郎的小衣,轻轻揉捻着一双饱满莹圆的乳儿。他凝眸望着女郎脸上的神色,见她眉心微蹙,便吻着耳尖柔声哄:“弄疼姐姐了吗?是我不好,我轻轻的。” 他揉着嫣红的乳尖,见她眉眼染上欢愉的神采,便更加温柔地抚弄,修长瓷白的手暖玉似的。 “唔……” 风荷鸦羽似的睫颤着,将醒未醒的迷离模样。 卫漪心喜,将手指换成自己温热的唇,将那一点茱萸含入口中,用舌尖轻柔地舔吻。 风荷舒服地挺了挺细腰,又软又娇地唤他:“卫漪……” 得到回应的卫漪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少年人眉眼秾丽,在银白的月色下宛若春妖。 在风荷的第二个梦中,卫漪乖极了,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风荷很是满意,揉着他的脸蛋夸他:“你是我的乖狗狗吗?” “是。” 他吻过她的细腰,在白嫩的肌肤上留下濡湿的水痕。 狗狗喜欢舔人,他也是。 当他温热的舌覆上腿心的幽谷之时,风荷惊呼一声,瘪着嘴娇气道:“你又舔我。” “想让姐姐舒服,上次姐姐很喜欢我舔这里。” 尤其是,包裹在粉嫩花瓣之下的蕊豆。 他用舌尖轻巧地拨开覆在上面的软肉,将它含住,风荷颤了颤腿,呜咽一声。他的软舌开始舔着那粒小珍珠,绕着它打转,轻吮,在岑寂的夜中发出细微的水渍声。 “嗯……别、别咬……” 女郎敞着雪白的腿儿任由他吃那珍珠,由小小的一粒,变得愈发肿胀和敏感,颤颤巍巍地挺翘起来,只轻轻一咬,便诱出她难耐又欢愉的娇喘。 他舔一下,她的腿便颤一下。 他用唇瓣亲昵地去蹭那粒娇气敏感的蕊豆,露出近乎痴迷的神色,“它好小,好可爱,和姐姐一样,很喜欢我亲它。” “够了、够了!” 风荷的口中溢出娇娇怯怯的哭声,他置若罔闻,埋头在腿心吃她沁出的甜汁。 从细小的孔洞中欢快地潺潺流出,他伸出舌头尽数将那甜汁卷走,在唇齿间细细品咂,“姐姐流出的水很甜,我很喜欢,都喂给乖狗狗好不好?”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小狗。 乖顺地跪在她腿间。 风荷紧紧抓着轻纱的床幔,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古怪的梦变得正常一些,“你不是小狗,你是卫漪……” “不是小狗吗……” “不是呀……” 他重重地吮了一下娇嫩的蕊豆,风荷娇哼一声,又送出一汩春水,绯色的眼角凝着泪,欲落不落。 卫漪摇摇头,纠正她的错误,“女郎记错了,卫漪就是女郎的乖狗狗。” “主人忘记了自己的小狗,我该怎么罚你呢?” 梦里的卫漪太奇怪了,非要当她的狗狗,风荷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只能忍着腿心处层层迭复的欢愉,问他:“唔……怎么罚……” 卫漪好似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道:“不能罚女郎,女郎是我的宝贝。” “那要怎么办?”风荷在低低哭着,不知是该后退还是该迎合。 “女郎和我玩游戏好不好?我舔一下,女郎便数一声,然后我们来猜一猜,女郎多少次会泄身,好不好?若是猜对了,就把我算作奖励,送给女郎。” “嗯。”风荷觉得自己糊涂得厉害,怎么会和他玩起这种游戏呢。 “女郎猜一个数吧。”他柔声催促着。 “二、二十。” “乖女郎,我要开始了。” 温热的舌尖扫过圆鼓鼓的蕊豆,风荷的腿抖了抖,颤颤出声:“一。” 狭小的床榻上,女郎数数字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婉转,还夹杂着破碎的啼哭声和喘息声。 数字正正好好停在了二十,风荷终是忍不住,被足以令人失控的快感卷进翻涌的浪潮,起起伏伏,将要溺毙在深海里。 凝脂的肌肤沁出淋漓的香汗,从脖颈间,落在身后的长发上,潮湿而馥郁。 她扭动着细腰,想要在这场欢愉到极致的情事中自救,可是、可是他还没有停下来,不知疲倦地吮吸、舔弄,逼迫她不断在高潮中沉溺。 她又哭又喘,而他躺在了身侧,紧紧地拥住她,“让姐姐舒服了吗?要一直喜欢我好不好。是姐姐的乖狗狗,别不要我。” 他在说什么? 风荷听不明白,“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他却答非所问,只把脸埋在她的颈间轻喃:“什么时候都不能不要我,我是你的。” 声音中透出的浓浓的脆弱感让风荷心软得一塌糊涂,即便是在梦里,她也舍不得他这样难过。温柔的女郎安抚似的揉揉他的耳朵,循着心意道:“你很好。” 他真的很好。 每次做完都要抱着她揉揉腰和腿,弄出一点红肿就要自责好久的小郎君,哪里会不好呢? “嗯,以后会更好。” 他闷闷地出声,想和她解释自己方才为什么拒绝她的求欢,可是话至嘴边又不忍说出口。若是她生气了,也都是他不好、不对,他会改,会做得更好,他永远不需要为自己分辩。 他牵着女郎的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少年人身形清瘦,但是风荷却知道,他线条漂亮的腰身有着怎样的力道,可以轻轻松松把她抱在怀里顶撞,让她尝尽人间极乐。 纵使她高潮时裹得那样紧,他也强忍着不让自己释放,因为他想清楚的看到女郎欢愉时的眉眼,这比身体的快感更令他着迷。 他会吻着她因快乐而流下的泪,夸她:“姐姐的眼泪是甜的。” 娇软无力的女郎依在他的怀里,模模糊糊地想:眼泪怎么可能会是甜的? 她高潮的时候他也夸她:“姐姐泄身了,好棒。” 女郎又想:这有什么好夸的? 她从来都弄不明白这个小郎君,他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奇怪逻辑——她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很棒。她忍不住想逗一逗他,若我咬他一口,他会不会夸我牙口真好? 她咬了,他却没夸。 而是轻哼一声,伴着难抑的愉悦,蹭蹭她的脸颊,求她:“姐姐,再咬一下。” 不咬了,再也不咬了。 风荷笑着躲他,她哪里还敢咬,他这样娇气这样黏人,若再咬一口,怕不是想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糖,送给她吃掉了。 烟困柳(微h) 风荷醒了,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可现在才惊讶地发现那好像不是个梦,她的乖乖小郎君就躺在她的床上,贴着她。 一别数日,相思情浓,她惊喜道:“你何时来的?” “昨晚。”卫漪又将她搂紧了几分,嗓音里带着初醒时的沙哑,软声软气的。 “你怎么不穿衣裳?”风荷触到他光洁的肌肤,向下摸了摸,果真是未着寸缕,她点点他的鼻尖,逗他:“这样就上了姐姐的床,我替你怪臊的呢。” 他抱住了姐姐的细腰,轻而易举地把人从被子里捉出来,带到了自己身上,趴着。 肌肤亲密相贴的感觉让风荷又笑又恼,这小坏胚,竟把她的衣裳也脱掉了。她咬咬他的锁骨,道:“你偷偷爬上姐姐的床,还脱了姐姐的衣裳,这下更替你臊了。” “我要审审你,昨晚做什么了?嗯?”她扬起清澈透亮的美眸,质问他,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贴在她耳边乖巧地说了几个字,后又欣喜道:“姐姐夸我做得很好。” 风荷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说了这么句话,红了脸,他把她鬓边的碎发都拢到耳后,柔柔道:“姐姐想再玩一次那个游戏吗?” “什么游戏?”风荷不明所以。 卫漪又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风荷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她这么一个端庄持重的女郎,怎么会和他玩这种羞人的游戏。 “不玩、我才不玩。” 卫漪扮做无辜的样子,故意激她,“我知道,因为姐姐只能坚持到第二十下,没关系的,姐姐年纪还小,不丢人。”他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她的长发,以示安慰。 他想哄着风荷再玩一次,可是他不了解她的性子,她从来不是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被戏弄了,她是一定要戏弄回来的! 她从他身上起来,轻巧地避开他挽留的手,钻进被子里,然后,含住了他性器的顶端。 含得不深,只微微进了两寸去,温热的舌尖擦着铃口而过,方才还浅笑着的卫漪身子猛地一颤,什么都顾不得了,迅速地把她推开。 可还是晚了一步,浓郁的石楠花味霎时绽开,小女郎直起腰身,轻薄的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微张着嘴,浓白的精水沾了一些在脸颊上。 初尝人事的少年停了数十日,昨夜又忍了一夜,被她这么一舔,竟迅速地泄了身,将被子弄得濡湿一片,甚至、甚至还沾了一些在女郎的身上…… 卫漪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眼睁睁地看着落在女郎胸口处的浓白,幽幽地顺着肌肤画出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最后,挂在她红艳艳的乳尖上,摇摇欲坠。 像极了他们一起吃过的樱桃乳酪。 雪白,与嫣红。 他泄身得猝不及防,风荷第一时间也愣了一下,然后好奇地用手指蘸了一点精液,探入口中。 不怎么好吃。 卫漪的腰身抖得厉害,眼尾深红,如枫叶流丹一般靡丽,见女郎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仓皇地将她抱住,捂住她的唇。“不要、不要说。” 可女郎不会听他的,被捂着嘴巴也要唔唔地说:“……” 我不厉害吗?一下就把你舔射了。 卫漪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在恳求她:“女郎不要说了。” 女郎怎么能,怎么能舔那里。 “不可以舔我……”只是被舔了一小口,却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脆弱得像一株娇花。 风荷不解,“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也舔过我的。”这很奇怪,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想法。 “这不一样……” “别太小气嘛。”风荷拍了拍他的脸蛋,“给姐姐吃一口又不会怎样,下回不吃了好不好?” 她支起身子,膝行两步到他怀里,搂着脖子撒娇道:“你别生气,我陪你玩那个游戏好不好?” 卫漪似是察觉到了方才的失态,愧疚地拥着她,“我没有生气。” “我不吃啦!”风荷笑道:“方才哄你玩的,我才不喜欢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卫漪这才松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句话。 风荷微嗔,似是羞恼般地锤了他的胸口一下,“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坏主意?是谁教你的?快快说来!” “女郎方才答应了的。”他撒娇。 “好好好!”风荷去揪他的耳朵。 他轻嘶一声,发出暧昧的喘息声,“女郎太用力,弄疼我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她们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 “你才不疼,你心里高兴着呢。” “是,姐姐给的疼痛,甘之如饴。” 她笑他不害臊,他不反驳,只低声求她:“姐姐,和我玩。” 风荷别扭地哼了两声,最后还是分开腿,背对着坐在了他的腿上,乖乖地把双手背在身后,卫漪轻轻掰着她的腿,“不够,再分开一些。” 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腿心,沾了些清液,然后轻轻点在了女郎的鼻尖上。 “你要开始了吗?”风荷微蹙眉,一副认真而慎重的样子,仿佛一定要赢下这场游戏才好。卫漪看得忍俊不禁。 他的女郎…… 好可爱。 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献上一个绵长深情的吻,亲到她气息不稳,小声抱怨:“你还不开始吗?” “姐姐这么想玩?” “不是你要玩的吗?你这小坏胚,一会要玩,一会又不玩……呜呜……”- 月有盈(微h) 风荷再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的手指就着花心的湿腻长驱直入,空旷许久的幽径被撑开,瑟缩着含住那根漂亮纤长的手指。 “好了,现在女郎来猜一猜,这里有几根手指。” 他轻轻捣弄两下,风荷的腰肢软了,娇娇地靠在他身上,答道:“一根。” 只是猜出有几根手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用手指弄了她那么多回,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说对了,聪明的女郎。”风荷还没得意,又听见他问:“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还是右手,这哪里分的清楚?两只手分明是一样的。风荷踯躅着说不出,被他不留情地搅弄了几下,刺激得腿也软了,虚虚地搭在他的腿上。 “女郎猜不到吗?”他轻笑,手腕抽动,来回抽插数下,直插得她软声哼哼。 “是右手、右手!” “女郎说对了。”他奖励似的揉了揉上方圆鼓鼓的蕊豆,勾着小穴涌出一汩清液,风荷舒服地扬起雪玉一样的脸颊。 “是右手的哪一根手指?女郎猜对了,才能给你。” 她不说,他的手指便不一动不动,初初被撩起情欲的小女郎哪里肯,索性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撑在他的腿上,晃着雪臀主动去吃他的手指。 “呜呜……”女郎娇声婉啼,隐隐约约的哭腔,仿佛不是她在主动吃他,而是他在欺负她似的。 女郎就是这样娇气,不舒服了会哭,舒服了也会哭。 卫漪没了法子,只好纵容她吞吐着自己的手指,甚至抬起手去扶她的腰,聪明的女郎忽地福至心灵,答道:“是食指!” “女郎怎么知道的?” 风荷自信满满,给出了自己推断的过程,“因为我们第一回做的时候,你用的便是右手的食指,你是想让我记起这个,对不对?” 卫漪失笑,“被女郎看穿了,女郎这般聪慧,那这个奖励,便由女郎自己来想吧。” 他以为调皮的女郎会想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可并没有。 她只是侧过脸,轻声道:“明日也陪着我好不好?” 自挽夏走后,她总觉得身旁的人好像随时都会离开她一样,她开始害怕,会不会有一日卫漪也走了,她要去哪里在找这样一个极喜爱她,也让她心喜的小郎君呢? “姐姐……”他瞧见她眉目间清婉的惆怅,心痛难抑。“我不离开女郎,日后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别怕。” 他把手指从女郎的软穴中抽出,抱着她转了个方向,面对面地坐在他怀里,低下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轻启唇瓣:“姐姐,来吃我。” 这是奖励,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他抚着女郎的腰和臀,帮着她一寸一寸地将那炽热硬挺的性器吃进去,饶是已用手指弄过,也足够湿润,可风荷还是觉得太胀了,他太大太硬,把细小的软穴都撑成了他的形状,从浅粉变成了一种绮丽的艳粉色。 他亲亲她,又夸她的身体如何漂亮,说得一向不知羞的女郎都羞臊不已。 他轻笑,“姐姐含得好紧,好喜欢、被姐姐吃……”他用清冽的少年音色低低喘息着,一副沉醉迷离的样子,撩得风荷心痒痒,真的这么舒服吗? 风荷悄悄地吸了一下软穴,他果真又喘了一声,又清软又淫靡,像只勾人的小狐狸精似的,她承认自己被勾到了,心里忍不住甜起来。 “姐姐,这回你来弄我。”他求道。 风荷被他勾引得找不着北,心尖都快沁出蜜糖来,忍不住道:“你不是小乖狗,你是只小狐狸。”她用双手撑在他的肩上,随后晃起雪臀,上下吞吐起来。 他的喘息声也愈发动听,像是玉石相撞的清泠声响,“姐姐弄得好舒服……” 风荷被哄得心花怒放,动作幅度也渐渐大了起来,雪白柔软的臀肉漾出一道柔波,艳红湿润的软穴裹着粗大的性器含弄,几乎要被撑出透明的颜色,既可怜又可爱。 细腰晃了十几下后,小女郎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气息也不稳起来,显然是累住了,卫漪抬手扶住她的腰,让她莫要再动,风荷缓缓地坐下来,茫然道:“嗯?不吃了吗?” 他揉了揉她的腰,温柔道:“嗯,姐姐做得很棒,可是再弄下去,腰会难受的。”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呢。”风荷垂下嘴角,用最委屈清纯的声音说着淫靡的话。 她说着,还用下身去吸他的性器。 卫漪本意是想让她歇歇,自己来动,可见她这般委屈,就想逗一逗这可爱的女郎,故意托着她的臀肉,从她的湿软之地抽身而出。 硕大的蟒首抖了一下,撞在小穴上方的蕊豆上,一阵酥麻从那处漾开,风荷嘤咛一声,身子愈发动情。 “你进来呀。” “不要。” 小女郎果然恼了,一把把他推倒在榻上,黛眉微拧,娇蛮道:“坏狗狗,你要听主人的话,现在!扶好你的宝贝,乖乖等我吃掉它!” - 大家说说话呗,单机写好无聊 明霁雪(h) jiz ai 8.co m 卫漪把手覆上她的腰,轻轻挠了一下,风荷的腰最是敏感,经他一碰,佯作凌厉的气势倏尔散去,盈盈笑作一团,回首嗔恼道:“你欺负我!” “不欺负你,过来。”他温柔极了,朝她张开手,风荷扑进他怀里,抬头问道:“做什么呀?” 他捧着女郎的臀,将玉杵似的性器不由分说地送进她的身子里,一下便顶到花径最深处,层层迭迭的软肉被撑开,湿而热,紧紧地咬着他。 “呜呜……”娇气女郎又开始哼哼了,“好胀呀。” 卫漪捏了捏她臀部上的软肉,笑道:“女郎明明很喜欢,咬得好紧,乖,腿再分开一些。” 风荷依言乖乖将两膝分开,他却不动了,待她不满地催促时,却倏地抱着她起身,走到床下。 风荷慌张地去搂他的脖子,“干什么呀?” “女郎喜欢让我抱着弄,就像这样……”他重重地几记深顶,撞得小女郎眼含清泪,无力地攀着他的肩,口中咿咿呀呀,“是不是?” 他抚弄她的长发时动作那样温柔,可下身却毫不留情地顶撞着她脆弱敏感的软肉,撞得汁水淋漓,酿成一场落拓的春骤雨,伴着甜腻的香气,将娇弱的小花濯洗成绯艳的石榴色,时时颤颤翕合,被少年男子的炽热肆无忌惮地欺凌,无一处不可怜。 “轻一些、轻一些……”娇莺啼哭不已。 他顶得这样深,撞得这样用力,她受不住了,哭声破碎。 像是在骤雨滂沱的河上行舟,雨声促促,翠青的河织起透明的水花,小船儿左摇右晃,无所依傍的女郎只能搂着他,哭嘤嘤地求她的郎君垂怜。更多类似文章:ji zai 1 2.c o m “慢一些、慢一些……”她颤着腰,抖着腿,哭着。 小船儿晃啊晃,可怜的女郎绞着那根又烫又硬,撞得她将要神思涣散的性器泄了身,把交合之处淋得湿透。 可他还不停下来,而是抱着她在屋中走动,每走一步,那物什都要在软靡的穴里深顶一下,暧昧的水声清晰地落在女郎的耳中,她戚戚然地想着,玉兔捣药是不是这样子的? “坏、坏兔子……” “别再捣我了……” 女郎说奇奇怪怪的话,卫漪却总能知道她的意思,并且哄道:“姐姐是我的药。” 这场情事的最后,被兔子捣坏了的小女郎含着穴里灌满的浓白精水,娇弱无力地瘫在被子上,她抬腿去踢他,黏黏糊糊的东西就从那里溢出来,“呜呜……” “淌出来了……” 他拿着干净的巾子笑着抱住她,“姐姐乖,擦一擦就好了。” 风荷气恼地用脚踢他,却被捉住,在脚踝上亲了一口。 自知惹到了女郎,卫漪自觉地将床上的薄毯和被子都换上了干净的,风荷红着鼻子哼哼道:“这是我的闺房还是你的闺房?” “是女郎的闺房。” 风荷眨眨眼,目光幽怨,“这些都是你弄脏的,你要把它们都洗干净。” 她凑过去闻了闻,上面全是浓郁的爱液和精水的气味,臊红了脸,兔子似的缩回了榻里。 …… 于是在这个盛夏的初晨,这对浓情蜜意的少年男女就偎在后院里,一起洗被子。 准确地来说,是卫漪一个人在洗,女郎则是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后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树下是一口井,旁边有一块近两尺宽的青石板,平日里陈阿嬷会在这儿洗衣裳。 那青石浸过井水后极为清凉,风荷便脱了鞋袜,把脚丫子踩在石板上,卫漪见了女郎白嫩嫩的脚,忍不住捧了些水泼上去。 风荷笑闹着去踢他,却被捉住了脚腕,用不知哪儿来的狗尾草挠啊挠。 她痒得厉害,却怕引了人来,捂着嘴不敢大笑,眼里都憋出了一汪泪,“不许再挠了,我要生气了!” 他确实不再挠了,而是弯下腰,在她雪白的脚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吻痕,像是一片浅红色的小花瓣落在上面。 这是卫漪第一回在女郎身上留下吻痕。 他与女郎欢好时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是顶得用力了些,也只是在腿根处弄出一些红印。那些青青紫紫的印记,他不喜欢,更不喜欢它们出现在女郎白玉似的肌肤上,她应该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他怜爱地摩挲着风荷脚背上的那枚吻痕,很轻、很浅,忽而道:“送给女郎一朵小花。” 不明所以的风荷:“花在哪里?” 他点了点,“在这里。” 风荷看不见,自然不知道那里有一个小印子,便以为他在夸自己的脚生得漂亮,像一朵花。于是把脚缩回了绣鞋里,腼腆地笑了笑,“你今日怎么这般嘴甜呢?是不是偷偷吃糖了?” “嗯,吃了。” “也给我一颗。”她伸出掌心。 卫漪贴过去,捧住她的脸颊,送上一个清甜的吻,“在这。” “你方才摸过我的脚,然后又来摸我的脸。”风荷笑恼地他开他,嫌弃地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脸颊,“你都没有洗手!” 卫漪也跟着笑,“明明生在一个身子上,为何女郎的脚比脸要金贵一些?” “你狡辩!别以为这样说,我就原谅你了!” 风荷直接站在了青石板,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下,卫漪紧张地去扶她的腰,却叫女郎揪住了脸颊。 盛气凌人道:“你今日这么不乖,又泼我水,又挠我的脚心,姐姐我要好好教训你一回!” 女郎还没嚣张一会,便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她又慌张地去捂他的嘴,“你不许喘,不许喘!” …… 院子里时时有笑闹声传来,而在院子外,陈阿嬷越听越是皱眉。 挽月倒是心态平和,笑道:“若挽夏还在,说不准拎着棍子就冲进去了。” “女郎糊涂,先生也实在是糊涂!”陈阿嬷自始至终都不赞成女郎和那少年的事,忍不住叹息道。 “阿嬷且宽心吧。” 挽月轻笑,迤迤然回了屋。待会还要装作起晚了的样子,否则不小心戳破了女郎的小秘密,这可不好。 锦书来 挽夏走了近一旬后,风荷收到了她的回信。 信上说,她已经到了平江府,寻到了那位远亲的表舅舅,如今一切安好,女郎切莫挂念。 风荷替她高兴,她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话想问,她笑着,笔下一字未落,却已叫眼泪洇湿了小半张信笺。 思念太重,两叁笔墨写不出,最后只寄了“平安”二字去。 这日正午,医馆里没什么人,关祺淙有事回了府,风荷就抱着祺兰坐在堂中念《千字文》。 念了一会儿,小丫头就开始打瞌睡,嘴里含含糊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风荷就把人放到了里间的一张小榻上睡着。 她才出来,迎面碰见小山来道:“女郎,外面有个小姑娘找你。” “嗯?”风荷纳闷,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认识什么年龄小的姑娘。 小厮领着她过去,那“小姑娘”身形极清瘦,穿一身灰布麻衣,形容微凌乱。风荷出声问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阿秀。” 阿秀? 风荷异常惊讶,他说话用的是女子声调,怪不得旁人会将他认成姑娘。可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关切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你是怎么来的?你哥哥同意了?” 问完这些之后她又有些懊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她蹙起眉,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看来上次给他的药是有用的,毒性确实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风荷欣喜,又问道:“你哥哥怎么会放你出来的?” 阿秀一直沉默不语,风荷想着也许他有自己不便言说的难处,便不再追问了,只和他细说了这毒的解法,需得每两日针刺放血,再辅以药物。 不过她配的药方里有几种药材是略微带有毒性的,风荷细心安慰道:“若是身子出现晕眩、麻木等不适的症状,你莫要惊慌,一会就会好了,我在一旁守着你。” 阿秀留在江宁府这数十日的起居,风荷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帮他做好了安排打算,甚至自己主动拿了银两,让小山去定了离絮子街较近的一家客栈。 晚上在她的闺房里,风荷将事情和卫漪说了一遍,话里话外尽是对阿秀的怜悯和叹惋。 卫漪心口酸涩,搂着她喃喃道:“女郎很担心他吗?” 女郎的眸中染着细碎的笑意,“是呀,阿秀是个可怜人,那时候我没能帮到他,难受了好久。现在我能帮他解了身上的毒,可真好。” 卫漪想起她初见女郎时,也是类似的情形,她帮他解了春药,而他…… 他开始不安起来,他的女郎这样好,那个叫阿秀的,会不会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会不会仗着女郎的怜惜,得寸进尺地去谋求她的喜爱,就像…… 从前他所做的那般。 他看着女郎盛着烟雨的眸子,第一次尝到惶恐的滋味,女郎此刻的眼神,和当初心疼他的眼神太像了。 这不可以,不可以。 敏感不安的少年郎君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一个女郎的心,他茫然、而无措,以至于想出一个荒谬的法子——他要缠着她的身子,让她上瘾,再离不开他。 于是他红着眼睛,向他的女郎求幸。“姐姐,和我做一回吧。” 却遭到了女郎的拒绝。 “不行不行,明日我要给阿秀施针的,若是睡得太晚了,精神就会不好,这对病人来说太不负责任了。” “负责?”卫漪心口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女郎要对他负什么责?” 对他好,当他的姐姐,就像对我这样吗? 然后女郎也会喜欢他,就像喜欢我这样,会抱他、亲他…… 钻了牛角尖的少年郎君已经完全不能保持理智了,他固执地陷入到一种自我折磨当中,觉得女郎对他的喜爱始于怜悯,女郎会怜悯别人,就会喜欢别人。 而他,不能接受她这样。 他抱着她,搂得很紧,开始胡言乱语:“姐姐,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他不好,别要他。” 他不安地亲吻着她,极尽温柔和爱怜,“姐姐喜欢被我亲,姐姐说过我是甜的,多亲一亲好不好?他不会,我做得比他好,你只能亲我。” 风荷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失笑。 又来、又来。 她知道她的小郎君性子古怪,喜欢莫名其妙地发疯。 第一回是她摔伤了膝盖之后,他抱她,摸她的脚;第二回是在她的床上,他亲她,求她让他做自己的情郎;第叁回是她和江姐姐看戏,那晚他抱着她弄了好久,一次、两次、叁次。 风荷觉得好好笑,他发完疯,却装得比谁都乖,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她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可是为了小郎君的颜面,她要装作不知道。懵懵懂懂地问他:“卫漪,你怎么了?” 他却像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儿地亲她,“我还会给姐姐舔,舔小花和甜豆,姐姐知道的,很舒服,他全都不会,姐姐别喜欢他,别要他,把他赶得远远的……” 话音落下,他又怕女郎觉得自己狠心,又道:“待他的毒解了,就把他赶得远远的。” 风荷乐不可支,一句“别喜欢他”算是说清楚了,小郎君这是吃醋了。 虽然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觉得她会喜欢阿秀,但是他哼哼唧唧,怪可爱的。 还有,小花和甜豆是什么? 她不解地问道。 “是这里。”他钻到她身下,隔着薄薄的亵裤,重重舔了一下腿心的蕊豆,风荷的身子酥软了半边,见他还要舔,连忙阻道:“不许再舔了。” 卫漪更不安了,现在连这里都不能舔了吗? 姐姐真的不要他了。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从心口处蔓延出一股酸涩,风荷见他不说话了,心道不好,闭着眼睛分开自己的双腿,视死如归道:“舔吧舔吧。” 说相思(h) 于是她那脆弱的小郎君欢欢喜喜地脱了她的裤子,在她腿心吃得水声频起,咬着她的蕊豆,含含吮吮,轻啜慢舔。 他的舌头又热又软,把那粒珍珠一样小巧的东西裹在里面,每吸一口,“小花”就沁出一汪甜水,他忙用舌头去舔,喝到了,便更加卖力地去吃那“甜豆”。 风荷用贝齿咬着嘴唇,泪水涟涟地受着。 她的腿抖,腰也抖,被他咬着的地方又酸又麻,很快迎来了一次极乐。 绯红艳丽的软穴里泄了好多好多甜水出来,湿湿嗒嗒的,被他尽数饮下。 她还娇娇喘着,就又被他抱在怀里哄,“姐姐好可爱,很舒服是不是?”就如往日一样,只要她泄了身,他就会抱着她哄半天,说尽各种甜言蜜语。 风荷哭笑不得,他好傻,发疯时还记着这个。 还偷偷给她的身体起了奇奇怪怪的名字,她竟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这样多。 “为什么要叫小花和小甜豆?” “因为很甜,很漂亮。”他如实道。 风荷盈盈地笑起来,问道:“还有别的吗?”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脯,“这里叫什么名字?” “糯米糕。” 她又指了指圆鼓鼓的奶尖,他答道:“小樱桃。” 风荷笑得捧腹,把他扑倒在床上,揉他冷白的脸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们小宝怎么这么聪明?” 思维迟钝的卫漪听不出她的揶揄,只知道女郎叫自己小宝,他冷白的脸颊和耳垂霎时染上红云,痴痴道:“谁是女郎的小宝?” “谁是小宝?小笨蛋是小宝。” “我是笨蛋。” “你不是。”风荷摇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我觉得阿秀才是笨蛋,你不是说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他就是笨蛋喽。” “他不是笨蛋!” 方才他有多想证明自己比阿秀聪明能干,现在就多想证明自己才是那个笨蛋,可话已出口,他试图一条一条推翻那些结论,但是却无从出口。 风荷见他苦恼不已,忍俊不禁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在逗你的话,就真的是笨蛋了。” 她捧住他的脸,温温柔柔道:“别吃醋啦,我亲一亲你。” 她献上自己蜜桃一样清甜多汁的唇,与他辗转相依、纠缠不休,吻至动情处,她伸手去摸他的胀起的性器。 “不是不能做吗?”他低喘着问,眼里铺开靡艳的欲色,似一盏明澹澹的琉璃灯,委屈,又惹人疼。 “如果不做的话,今日我家小宝就要气坏了。” 炽热的性器长驱直入,两具青涩的身子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他挺动腰腹,让那粗长在湿软的穴中肆意抽动,搅出淫靡而欢快的水声,女郎抱他,用腿去缠他的腰。 今夜的女郎格外主动和温柔,纵容着他较平日更为激烈和迅速的顶撞,眼里含着清泪,实在受不住时,才娇声婉转道:“别顶那儿,你慢一些呀……” 听着女郎的娇吟,他也有些忍不住了,可是下意识地想让女郎先泄身。 风荷知道他的心思,摸上他的脊背,顺着脊骨轻轻挠了挠,然后穴里也狠狠一夹。 小郎君就被夹射了,闷哼一声,在温软的甬道内一泄如注。 他不可置信地红了眼,趴在女郎胸口喘息,女郎揉着他的耳朵,娇声道:“你舒服吗?我感觉到了,你射了好多在里面。” 她的声音清泠如脆玉,抚慰着他的敏感和不安,“才不会喜欢别人,只喜欢我的小情郎,这里只给你吃,也只让你进来,好不好?” 卫漪的病被治好了,他乖顺,又依恋去亲她的唇。 他想起女郎念过的一阕词,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她教会他写相思二字。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心口处,循着她教过的笔画,写下——相、思。 “在写什么?”风荷的心口痒痒的,问道。 “秘密。” “哦。” 他的性器还埋在她的身体里,女郎笑道:“这不叫小花,这叫产道,女子生产时婴孩便是从这儿出来的,那个也不叫甜豆,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谷实。” 作为絮子街“声名远扬”的小神医,风荷在极认真地教他。 “甜的。” “不是甜的。” “是甜的。”他不管不顾,非要说那里是甜的,到最后风荷都开始忍不住怀疑,他这么喜欢舔,难道真的是甜的吗? 可是没有医书这样写呀。 再叁斟酌后,她索性放弃了教他知识,反而跟着他胡说一通,“你也是甜的,所以你是小甜宝。” “不,女郎是小甜宝。” 然后二人就谁更甜一些又争论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卫漪半步都不肯退让,固执地要证明她更甜一些。 最后还是风荷先败下阵来,于是“小甜宝”就成了他的专属称呼。 他不厌其烦地叫着,“姐姐”、“甜宝”、“甜宝姐姐”。 叫着叫着他又想去舔,被女郎一脚踢开,“我的身子都要被你闹虚了。” 她不得不耐心地教他节制之道,并约法叁章,日后每叁日才能做一次,见他失落,又改口为两日一次,“真的不能再多了,再这样的话,你会生病的。” 卫漪表示不在意。 风荷改口道:“做得太多,我也会生病的。” 于是卫漪便默默找了寝衣给她穿上,搂着她睡。风荷被闹了一晚上,困意早被闹走了,卫漪犹豫一番,小声道:“我给女郎唱歌听,好不好?” 少年唱起清柔的小调。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是谁教你的?唱得这样好听。” “没有人教,是我听过有人这样唱。” “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 风荷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似的,掩唇笑起来,“他是在给她喜欢的姑娘唱。” 卫漪愣了一下,柔柔道:“我也在给我喜欢的姑娘唱。” 听寒声 昨夜做得太过分,风荷晨起时揉了揉腰,卫漪愧疚道:“女郎今日还要施针,我不该闹的,都是我不好。” “没事,让师父来施针就好了。” 见他仍旧十分自责,她亲他一口,道:“别难过,并不是因为你闹我,让我没法施针,而是昨夜我已打算好了,让师父来治,才容着你闹的。” 她把自己要穿的抹胸递到他手中,“小郎君不要怪自己了,帮我穿上。” 卫漪握着那片岑薄柔软的布料,一张瓷白的脸径直红到了耳根。他不会,女郎就仔细地教他,“把这个系到后面……不对,不要那么紧啦,轻一点……” 紧张起来手没轻没重的,风荷笑他:“脱的时候不是很快吗?” “哦——”她拖起悠长的尾音,“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太馋了,想吃糯米糕,所以才脱得那么快。” 卫漪被这调皮的女郎逼得退无可退,反驳道:“是啊,最喜欢吃糯米糕了,我咬的时候,糯米糕还会淌甜水呢,上面淌,下面也淌……” “可是我只有一张嘴,没法把它们全都吃掉,女郎聪慧,教教我该如何做?” “坏胚!”女郎说不过,就骂他。 “是,我是坏胚,女郎再骂一声。”他软着语调勾引她,好似极喜欢的样子。 风荷笑着推他,随后嘱咐道:“待会儿我和师父一起走,你留下来把床铺整理干净,不要让别人瞧见了,记得吗?” “嗯,我等女郎回来。” 他像女郎娶回家的新妇一样,细心地给她穿着衣裳,风荷咦了一声,“你是真的不知羞,整日里往女儿家的闺房里藏。” “那女郎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卫漪黏黏糊糊道。 隔壁的宅子被卫漪买下来了,风荷是前夜才知道的。 这个小坏胚,在半夜里,把人家家的姑娘,连人带被子一起偷回了家。不仅如此,还喜欢偷姑娘的东西,她闺房里的物件,但凡有两个的,他必要拿走一个,然后再给她补一个新的。 风荷也弄不懂他,非要盖她的被子,用她的茶盏,她就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他甚至还要用她的香露和胭脂,风荷笑恼:“你是男子,用这些做什么?” 他还很委屈,说了一堆不知道从谁口中听来的歪理。 情郎就是女子的脸面,他不能给女郎丢脸,他要让女郎有一个全江宁府最好看的情郎。 风荷道:“可是你再漂亮,我也看不见呀。” — 关遥第一眼见到阿秀,也认出了阿秀男子的身份,纵然他把女子音调学得很像,可是一个人的骨骼和身形,在大夫面前是瞒不住的。 既知道他是男子,关遥下手时便没了顾忌,第一次施针完毕后,阿秀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风荷弱弱道:“师父……” 关遥很平静,“没那么疼,是他身子太虚弱了,待他醒了,让他把药喝了,后日再过来。”随后便带着药箱,出门看诊去了。 阿秀这一睡,足足过去两个时辰,风荷在一旁等得极是无聊,忍不住想着自己的小郎君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榻上有了起身的窸窣声,风荷才叫了小山过来喂他喝药,小山臊红了一张脸,讷讷道:“我怎么能给姑娘喂药?” 好吧,小山还不知道他男子。 风荷问阿秀:“你能自己喝吗?” “不能。”他轻咳了两声,声音比姑娘家还柔弱,小山听了眉头直皱,夺门而去。 风荷叹息,端了药碗正要过去喂他,却被一声清冽的声音叫住,“女郎,让我来。” 是她的小郎君来了。 风荷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卫漪并不在意这屋中是否还有别人,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耳语道:“因为想小甜宝了。” 风荷知道他是故意的,掐了一下他的腰,羞恼道:“下回不许这样了!” 卫漪笑了笑,端着药走到阿秀面前时,神色便冷了下来,虽然极不喜阿秀,但是念着他是女郎的病人,也照着女郎的嘱咐给他喂了药。 “阿秀,你再睡一会,等晚上我让小山送你回去。” 风荷说完,便牵着卫漪出了门。 阿秀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卫漪恰好回头,两人的视线相撞,阿秀匆匆垂下眸,隐去眼底古怪的情绪。 明月夜,巷深人静。这对情意正浓的少年鸳侣偷偷从女郎的家中溜走,去了隔壁的宅子。 “你在家里藏了什么嘛?非要我来看。”风荷疑惑道,然而卫漪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只说想和女郎玩游戏。 一听这话,风荷便下意识觉得腿软。直到被他抱上了榻,才知道他都藏了些什么。 原来是一本极香艳的春宫图册,他握着女郎的手,温柔道:“小甜宝翻一页,我们照着上面的图来弄,好不好?” “不好不好!”风荷摇头,“我怎么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 “我说给你听。”他抱着女郎,给她详细地描绘着画册上的姿势,“第一张,是要女郎坐在我的脸上。” “不要这个。” “第二张,女郎跪在床上,从后面进去。” “不要跪着。” “第叁张,我从后面托着女郎的腿来弄,就是……”这个姿势太羞人,他有些不好意思描述,干脆翻了一页。 第四张……并不是什么姿势,而是在男子的阳具根部用红丝线缠了两个银制的小铃铛上去,每进出一次,小铃铛便会响一声,伴着黏腻的水声,堪称妙极。 “要这个!”风荷指着图画,惊喜道。 这个她可太喜欢了! 卫漪咬了下唇瓣,羞涩道:“女郎,后面还要好多,我们慢慢看好不好?” 风荷笑嘻嘻地扑倒他身上,又是亲又是撒娇,“好哥哥,求求你,晃铃铛给我听嘛!”她眨着水汪汪的杏眸,嗓音软软糯糯:“卫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