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城主被托孤后》 第1章 《废土城主被托孤后》作者：雨叨叨 【完结】 简介：末世降临后的第十年，资源稀缺、文明断层、法制消亡。更有狂暴ai控制的机械造物侵袭，人类苟延残喘。 在这片近乎荒芜的大地上，唯黎明城屹立不倒，靠着城主带领的机甲队组成最后的乌托邦。 是勇猛果敢的救世主，是技巧卓越的天才机甲师，是所向披靡的战神领队……举城上下无不对这位城主报以敬仰。 一次外出归来，这位英勇的城主带回了临城覆灭的消息，和一个失去亲人的少年。 － 被托孤但毫无准备，城主试图安慰自己，他可是养活了一整座城的人，照顾小孩没什么难的。 然而当少年接连迎来叛逆期和青春期，他后知后觉—— 养一个孩子和杀一万只机械犬相比，后者比较容易。 - 城主看重少年卓越的机甲天赋，亲自教他本领。 少年很争气。 在城主的栽培下，无论组装维修还是驾驶作战，技术堪称一流。 逐渐长大的少年似乎开始懂事，只是心思依然难猜。 城主问他想要什么成年礼物—— “我要你故友的机甲。” “不行。” 他故意没说自己已经亲手为他量身打造了一台性能更卓越的。 “我要你城主的位置。” “不行。” 他故意没说自己已经有了让他成为接班人的打算。 “那我要你。” “……？” 他故意什么都没说，按响指关节，准备帮他解决一下皮痒问题。 - 哭包攻 x 硬汉受 食用指南： 年下养成，攻受相差17岁，受宠攻 有青春期萌动，但攻成年之前无双向感情线 受不洁，是第一次做受，有位已故白月光，攻洁 确认关系后1v1，有玻璃渣 极端攻受控慎入，手心手背都是肉 - 第1章 孤儿【修】 ========================== 沙暴已持续了数个小时。 天空是灰黄的，太阳成了一个忽明忽暗的亮点。 劲风卷起肉眼可见的沙粒，剐蹭着机甲表面。即便是坐在驾驶舱内，也能听见那些细微又刺耳的声响，折磨着人的精神。 向斯年坐在驾驶位，眉头微蹙，叼着支没点燃的烟提神。 面前操作台上，数个象征着功能正常运行的提示灯不时闪烁，在昏暗驾驶舱内格外显眼。 漫天黄沙对能见度的影响极大，就连雷达成像也受到干扰，本就只有两种颜色的显示屏上充满了细小的白点。 也就是向斯年艺高人胆大，才敢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带领机甲队保持行进。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名叫“彗星”的小型城邦，机甲队是来交换物资的，行程不算紧迫，理应暂时歇脚、躲避风沙。 未料彗星城的求救信号来得突然，向斯年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带领部分队员冒险赶路支援。 眼下快要抵达，向斯年尝试联络彗星城，可不知是否受沙暴影响，只有断断续续的尖锐杂音。 他转而进行队内通讯，简短道：“彗星城依旧联系不上，大约两分钟后入城，各位做好作战准备。” 两分钟后，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几乎粉碎的城门和毫无生气的破败街道。 “看来还是来晚了啊。”向斯年叹了口气，把烟点上。 自末世降临以来，类似的坏消息太多，他已经司空见惯，不会过多悲伤。 “下一步怎么说，老大？” 问话的人名叫钢锤，是跟向斯年相处最久、最要好的弟兄之一。 承认白跑一趟实在太受气。 “进去看看，找找有没有幸存者以及可以收集的物资。”向斯年一边说，一边操控机甲，进入作战状态。 他的机甲叫“夜幕”。 外表蜂腰猿背，流线型的设计显得机甲线条漂亮又霸气，是机甲队内最亮眼的存在。 作战方面的设计更是兼顾了速度和力量，只有防御稍显逊色。肩、腰、小臂等部位设计组装了若干排炮机，负责远程火力。背后嵌了一把巨镰，可在需要的时候作为近战武器，处理近距离目标。 值得一提的是，这台近乎完美的机甲，由驾驶者亲自打造。 向斯年操控夜幕抬起手臂，取下巨镰，握在手里，挥出斩断风沙的弧线。那锋利的刀刃仿佛能把沙粒都斩作更细小的两半。 他率先驶入彗星城开路。 风在楼宇间呜咽，街边随处可见支离破碎的尸体，过不了太久就会被沙尘彻底掩埋。 城中虽建筑的阻挡，沙暴影响稍小，但雷达成像依旧模糊，仍须加倍小心。 果不其然，入城后不久，数只机械犬突然从路旁建筑破窗而出。 向斯年反应极快，挥手一刀连斩两只，精准粉碎核心处理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架无人机从反方向携炸弹袭来，向斯年果断发射干扰弹掩护队友，同时将无人机瞄准击落。 短暂几秒间，埋伏在周边的各式机械造物倾巢出动。 它们就是导致彗星城覆灭、也是末世降临的罪魁祸首，由饱含敌意和杀戮欲的ai控制，好似机械丧尸，与人类为敌。 机甲便是人类与之抗衡的唯一武器。 第2章 向斯年操纵夜幕，推拉操纵杆的动作精准又迅速，锋利的镰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干净利落将无数机械造物斩碎。 烟在不知不觉间快要烧到滤嘴，向斯年驾轻就熟地将操纵杆推开，腾出手，将烟头掐灭，随后重新握住自然回落的操纵杆，顺势朝下一个方向摆去。 这架黑色机甲的动作始终保持流畅，根本看不出来驾驶者抽空开了小差。 此次遭遇的机械造物虽数量众多，但并没有应对起来较为棘手的特殊机型，大概入侵彗星城已然多时，精英部队已经撤离。 很快，附近再看不到有行动能力的机械造物，不过在全面搜城结束前，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现在看来，幸存者和物资尚存的可能性不大，眼下最稳妥的选择是找个完全的地方躲避沙暴，以防机甲在极端天气里出现故障。 向斯年刚有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队伍侧翼突然传来意料之外的爆炸声。 火顷刻间烧了起来，在风沙中亦迟迟不灭，只有浓烟被刮得飘远。 二队负责人传来通讯：“报告，39号机甲自爆，似乎是被飞溅碎石卡住了重要机口所致。驾驶员已顺利逃出。” “他妈的，怕什么来什么。” 向斯年话音未落，爆炸点周边的建筑受到影响，一大半的墙面轰然坍塌。 该爆炸强度原本不足以炸塌一栋楼，但那栋楼早就在机械造物的侵袭中变成了危楼。 “全队都有！就地找背风处待命！” 命令发出，在一众收到回复中，有人报告在刚才的坍塌的危楼里发现了幸存者。 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短暂犹豫过后，看在机械造物被抹杀干净的份上，向斯年亲自驾驶机甲靠近废墟，打算冒风险前去一探究竟。 他用机甲左机械臂做支撑、暂时稳住坍塌情况，将右机械臂作为桥梁，然后扣上防沙面罩，打开驾驶舱门。 无数黄沙随劲风灌进来，向斯年顶着强压，爬出驾驶舱。 “肯定没救了，老大。”钢锤劝他放弃，“你也不看那楼都塌成什么样了，周围不安全。” “把机甲开过来搭把手。”向斯年迎着风沙，踏上机甲的机械臂，“很快搞定。” 钢锤抱怨了两句，但还是乖乖听话。 向斯年敞开的外套在劲风的吹拂下自由摆动，贴身薄衫下是强壮结实的躯体，隐约可见腰线和腹肌。宽松的工装裤角被掖进野战靴，硬质鞋邦勾勒出踝部曲线。 高度令人炫目，但他却能稳健地顺着机械臂行走，很快便抵达楼层上方，随后轻盈跃下。 钢锤用机甲帮忙取走了靠人力难以挪动的大块石料，向斯年因此得以接近幸存者—— 受困的是一位妇人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孩童。两人相距几米远，皆被压在了坍塌物之下 妇人一动不动，孩童正在啜泣。 向斯年走上前，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单手缓缓掀起盖在孩童身上的石板。 这孩子是幸运的，身边落了一块足够坚硬的碎石，大块石板后一步砸下，留出了足够大的空间，大部分重量并没有压在他身上。 因此，他除了擦伤和惊吓并无大碍，甚至还能自己爬起来。 保险起见，向斯年还是向小孩确认道：“身上有没有很痛的地方？手脚活动都正常吗？” “这里……这里特别痛……” 小孩指着自己渗血的膝盖呜咽，腿疼得发抖。 向斯年看了看，确认只是皮肉伤之后安慰道：“伤得不重，小男子汉坚强点。” 说完，他把小孩领到背风的地方，省得他将沙子吸进肺里。 钢锤评价道：“看走路姿势，感觉这小子没事。” “是，但那妇人就说不好了。”向斯年试着抬起她身上的重物，他力气不算小，手臂肌肉隆起，但无论怎么用力石板都纹丝不动，“小孩儿，她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妈妈……”小孩后知后觉自己母亲被掩埋、生死未卜，哽咽着求向斯年要救她。 向斯年暂时作罢，蹲下身，试探妇人鼻息。 “女士？能听到吗，女士？”他大声呼唤，试图激起她一些反应。 几秒钟后，妇人睁开了眼，但目光涣散，意识仍然不清。 “能感觉到被压住哪里吗？痛不痛？” 向斯年一边说一边示意钢锤驾驶机甲靠近，协助自己掀起妇人身上的石料。 虽然冒然减压有风险，但妇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压在下面，情况不明，根本无法施救，况且四周不确定因素很多，时间紧迫。 妇人没什么力气，小幅度地摇头。 向斯年趴下身子，打开面罩上的探灯，朝缝隙内张望，指挥钢锤慢慢来。 “女士，如果你感到疼痛就告诉我。” 原本以为能沟通，说明妇人状态不算太差。 但当明亮的探灯扫到一抹猩红，向斯年眉头皱紧，预感不妙。而随着掩埋物的进一步抬升，他终于看清妇人的伤情，出于震惊瞳孔一缩—— 只见她下半身已经在重物的碾压下变得血肉模糊，内脏和骨骼混在碎石里分辨不清。 此时能尚有一口生气完全是靠着激素作用硬撑，她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向斯年哑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妇人开口。 第3章 “很糟糕……对吗？”妇人有气无力，声音细若蚊鸣，“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随着时间流逝 ，瞳孔也开始散大。 向斯年并不是感性的人，他选择实话实说：“恐怕是的，女士。” 妇人缓缓伸出手，朝着向斯年所在的方向。 向斯年垂下目光注视着，没有躲，任凭她虚弱地抓住自己手腕。 “那些机甲……你是从黎明城来的……” “对，我是城主。” 妇人几乎是回光返照般地撑起身子，攥住向斯年手腕的力气加重：“我的儿子，他叫林迁……求您……带他回黎明城……” “黎明城恐怕没人能照顾他，女士。” 向斯年面无表情，即便面对将死之人，他仍保持着绝对理性——资源有限，黎明城早就不再接受更多人入城。 “他很乖，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求您……收留他……”说着，妇人淌下两行血泪。 向斯年平静望着妇人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抽回视线，看向身后的孩童。 “妈妈……妈妈怎么了？” 小孩攥着衣角，努力忍住哭闹，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抹了把脸，泪水、鲜血和泥沙就这么混在一起，楚楚可怜。 彗星城已经覆灭，在无家可归、无人依靠的情况下，幼子将要面临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小孩趴跪在母亲尸身旁哭成泪人。向斯年站起身，插着腰，神情复杂。 这几年间，彗星城并非覆灭的第一个城邦，向斯年拒绝了不知多少次难民的乞求。钢锤在催促他尽快返回机甲，可眼前的孤儿却让他挪不动步子。 这孩子瘦极了，两片单薄的肩胛骨将衬衫撑出了一个略带弧度的平面，四肢更是肉眼可见的骨感，就像只随时毙命的幼猫。 “喂，你想什么呢？”钢锤不断催着，“当初说黎明城不再接收新难民的不是你自己吗？” 向斯年发出一声叹息，像是做了某个重大决定。 只听他对那小孩说：“没办法了，你以后就跟我混吧。” -------------------- 第2章 新家【修】 ========================== “妈妈……我害怕，别丢下我……” 小孩无法接受至亲死亡的事实，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开，抓着母亲渐渐失温的手呼喊。血浸透沙土，蔓延到他脚边。 机械臂的支撑是暂时的，正如钢锤所说，这楼随时有二次坍塌的可能。 没有时间对妇人的尸体进行掩埋，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返回相对安全的驾驶舱。 向斯年不顾小孩的抗拒，脱下外套盖住他的头防沙，单臂拦腰抱起。 “不要……我不走！”小孩随即大声哭喊起来，双腿蹬来蹬去，忘了伤痛，“我要妈妈，求你救救她……” “别哭了。这世上的孤儿数不胜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向斯年原路返回，“相信我，黎明城是个好地方。” 十岁小孩可听不进这些。 他依旧全力挣扎，甚至不惜去朝着向斯年身体挥打蹬踹。 向斯年暗道这小家伙力气不小，挺能折腾。 走平地不会为他所扰，但踩在宽度有限的机械臂上，谁也不能保证会被突如其来的挣动弄得失去平衡，从高空跌落。 向斯年掀开外套一角，让小孩亲眼俯瞰地面、感受高度。 然后恐吓道：“无论你老不老实，我都会往前走。你一直乱动的话，兴许我会一个踉跄掉下去。我不怕摔死，你呢？” 大小不一的乱石、交错的钢筋、机械造物的残骸，只一眼，小孩就卸了气，下意识紧张地主动扯住向斯年的薄衫自保。 向斯年快速走过机械臂，重返驾驶舱。 他放任小孩跌坐在角落，扯回自己的外套，抖掉沙土，然后解开防沙面罩丢在一旁，随手拨弄了几下头发。 “你叫什么来着？林迁还是林巧？” 向斯年一边随口问，一边坐进驾驶位，重新唤醒操作台。 “林迁，迁徙的迁。”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向斯年身边，抓住他裤子，不依不饶，“别丢下我妈妈好吗？你能操纵这么大的机器人，一定能救她的。” “你妈妈只有神仙才能救。”向斯年直视着林迁，“她已经死了，一定要我说得这么直白吗？” 不怪向斯年无法共情，他的童年比林迁凄惨得多，他记忆里甚至没有父母的容貌。因此，他对亲情淡漠，反倒更在意和弟兄们的友情。 更何况他当下还有管理整个机甲队的责任，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哄小孩上。 林迁双眼通红，他继续呜咽道：“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还……” 向斯年不再解释，把自己的水壶拿给他。 林迁已经哭得没力气了，他抿着泪水也无法浸润的干涩嘴唇，悲痛地看着向斯年，迟迟没有接过水壶的打算。 向斯年拒绝与他视线交汇，将水壶放在地上让他自取：“拿着，喝两口水。这里只有我用过的，我不介意，你也别挑。” “我听你话，你救我妈妈，好不好？”林迁卖力地拧着瓶盖，可惜力气太小，金属盖子又滑，没能拧开。 向斯年叹了口气，帮他拧开，却没有多说什么。 第4章 他转而让队员们汇报各自情况，然后安排轮班休息，计划沙暴一停就立即返程。 连轴转的时间有些长，向斯年自己也熬不住了。他拜托钢锤帮忙盯梢，将外套披在后背，趴在操作台上，打算眯一会儿。 被冷落在一旁的林迁一边落泪，一边捧起水壶，喝了一口。然而许是干渴太久，咽喉反应不及，他被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向斯年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拽过来拍后背。 好在问题不大，林迁很快缓了过来。看他没事了，向斯年才骂骂咧咧起来：“搞什么啊？喝个水还能差点把自己呛死。” 眼前的人类幼崽似乎比那些阿猫阿狗容易夭折得多。 林迁脸上的泪水已经和沙土一起混成了泥，向斯年看不下去，用还算干净的外套内衬帮他擦了擦。 “妈妈……” 林迁的眼眶很快又续上泪水。他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实，变得只会默默哭泣。 不知怎的，原本铁石心肠的人，现在竟然也有点不是滋味了。 “我真的无能为力，明白吗？”向斯年抱他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我也希望你妈能好好活着，这样就不用由我来照顾你了。” 林迁隐隐啜泣：“你要……照顾我吗？” “你要是不喜欢我，另找户人家也可以。”向斯年问，“你几岁了？” “十岁。” “猫嫌狗厌的年纪啊。”向斯年没心没肺地吐槽。 林迁听出来是不好的话，小脸立即拧巴起来，又要哭。 “唉——逗你玩的，不讨厌。”向斯年笑着忽悠他，“你呢，一会儿就到旁边安安静静睡一觉，我也得休息一下。等你醒过来，咱们就到黎明城了。那里是个好地方，能让你吃饱穿暖。” “可是我想妈妈……” “我知道这很难，我也很惋惜。”向斯年耐心哄道，“但是坚强些，我也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好吗？” 林迁这时候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许多。他吸了下鼻子，忽然主动搂住向斯年的脖子，来了个拥抱。 比起感谢，这更像小孩安慰自己的方式。 向斯年有些意外，迟迟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林迁自顾自地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乖巧地自己找个角落待着去了。 向斯年挑了下眉毛，暗道挺有意思，随后便重新枕着胳膊趴下，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 沙暴持续了一个小时，被黄沙掩盖的彗星城看上去更加荒芜，肉眼扫去，见不到半点生机，很难想象出此地在半天前还是一座容纳了近千人的幸存者城邦。 天气转好后，向斯年带领机甲队与另一半队伍汇合，一同返回黎明城。 林迁倒是一直很安静，大概是在睡觉。 返途乏味，向斯年习惯性摸来烟，但在即将按下打火机的时候才想起驾驶舱里多了个小不点，迟疑过后选择作罢，收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钢锤发来通讯，打趣似的调侃：“那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在驾驶舱闹翻天？” “睡着了。”向斯年特地压低音量。 “没哄就睡了？那还挺乖的。” 向斯年冷笑一声：“拉倒吧，你那是没看见他怎么哭的。” 物资没拿到，反而多带回了一张要吃饭的嘴。向斯年只希望林迁能像他妈说的那样乖巧、好管教。 当太阳西沉，成了镶嵌在远处山峦上的一道耀目金边，机甲队终于抵达故土。 电力在资源稀缺的当下很是珍贵，可这座城却灯火通明。 随着反锁机关的彼此联动，分隔了城内外的沉重大门在颤动之中缓缓开启，比彗星城的城门气派太多。 为了迎接机甲队的归来，不少城中百姓自发围聚在大路两旁。 走在机甲队最前方的是向斯年的黑色机甲，他理所应当地接受着人们的敬重的注目礼—— 这里是黎明城，末日废土之上现存规模最大的城邦，最接近乌托邦的存在。没有饥寒，没有强权，所有人都安居乐业。 而他向斯年，便是这座城唯一的城主，为尽万人提供了庇护的救世主。 将机甲停进库房后，向斯年解开安全带，从驾驶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回过身，他发现林迁已经醒了，一个人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眼神落寞。 “醒了也不叫我。饿不饿？”向斯年把特地留下来的压缩饼干递给林迁，让他充饥，“我们到了，黎明城，你的新家。” 林迁伸手接过，张口咬下一块，麻木地咀嚼。 向斯年拉他起来：“你记住，我叫向斯年，是城主。以后你就跟其他人一样，喊我老大。” 林迁用空着的手攥着向斯年的衣角，点了点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做出会走路的小机器人了。”向斯年对着林迁后脑勺揉了一把，“别再哭哭啼啼找妈妈了。” 林迁没吭声，低着头，大概还是泪眼汪汪。 向斯年带着林迁对库房进行了例行检查，大致统计了一下机甲损伤情况。 期间遇见不少准备离开的机甲队成员打招呼，他平淡地点头示意。有几人对林迁展现出了好奇，不过没人开口询问。 林迁拉着向斯年的手，被各种机甲吸引，仰着小脑袋四处看，脸上暂时没了悲伤的情绪。 第5章 向斯年抓住机会，跟他聊起来：“这些大家伙是机甲，算是我们城特产了，别的城里的都是从我们这儿交易出去的。” 大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中的冰冷机械多少有点狰狞的，但林迁一点也不怕。 向斯年很高兴小家伙对自己擅长的东西感兴趣。 踏出车间门的时候，向斯年的余光被一抹深红色吸引。 他侧头看去，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你怎么来了？伤好了？” 那是一位有着一头红色长发的女人，上身紧身露脐背心，下身是和向斯年相似的工装长裤，气质成熟性感，五官妩媚却又不乏英气。 林迁胆子还是小，快速躲到了向斯年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位陌生人。 “好多了，下次出城任务不会再缺席。”她很快注意到了林迁，咋舌道，“上哪儿捡的？” “彗星城。”向斯年欲言又止，“……出了点意外。” 他不想当面提起林迁的伤心事，毕竟废了半天劲才哄好。 结果反倒是林迁直言道：“我妈妈被埋在石头下面了。” 女人的表情有所动容，没了戏谑的神色，她继续问向斯年：“那你带他回来怎么打算的？你养？” “我养呗。”向斯年耸了下肩膀，“不过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见。怎么样？你想不想跟着我？还是更喜欢这位美女姐姐？” “别推给我，我可没这兴致。” 林迁又把身子往回缩了缩，拽着向斯年的裤子，小声说：“我想跟着你，不要别人……” 至少目前，向斯年是他唯一一个能叫的上名字的人。他潜意识觉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并不坏。 女人皱起眉，诧异道：“他对你还挺依赖？”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是温柔点你也行。”向斯年低下头对林迁介绍道，“这个姐姐叫莫莉卡。” 林迁眨了眨眼，乖巧叫了声：“姐姐好。” 向斯年像是在展示自己刚捡回来就会坐的小狗，洋洋得意道：“可爱吧？” 莫莉卡很受用地撇了撇嘴角：“还不错。” 告别莫莉卡后，向斯年回到住所。 他太想泡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可是还有个小家伙等着他去照顾。 向斯年给林迁包扎伤口。不知是痛的，还是又想起了至亲，林迁的眼睛再一次变得湿润，看着挺可怜。 他委屈道：“好痛，以前我摔伤了，妈妈会给我吹吹的。” 这种蠢事儿向斯年不曾干过，但眼下他只得耐下性子：“好，我也给你吹吹。” 处理完毕，向斯年把林迁领到浴室，给他准备好毛巾，教如何他打开淋浴装置。 “你可以自己洗吧？我就在外面，有问题随时叫我。” 擦去血水泥污后，林迁一下子变白净了。由于消瘦，脸上的婴儿肥不太明显，衬得眼睛又大又水灵。高鼻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实在是漂亮。 如果不曾有ai暴动，他大概率能当个受人欢迎的小童星。 “十岁的话……你现在个头有点矮啊，营养没跟上。”向斯年对着裹着浴巾，浑身湿漉漉的林迁上下打量，“张嘴，我看你牙换到什么程度了……嗯，还行。” 他找出一件套头体恤给林迁当睡衣。 “我这儿没有你尺寸的衣服，明天再去找，今天你先凑合着。” 向斯年身高一米八五，骨架不小，身材结实。他的上衣套在林迁身上，几乎成了条宽大的裙子。 林迁提着衣角，好奇地照起镜子。 “少臭美了。”向斯年拍了拍林迁的屁股，让他去卧室待着，轮到自己洗漱，“我家里机关很多，你老实待在卧室里，别乱跑。” “好。”林迁顿了顿，补上一句，“老大。” 这称呼用稚嫩的童声喊出来，听着挺滑稽的，不过向斯年倒是很受用。 半小时后，向斯年带着一身氤氲水气走进房间，身上只有缠在胯上的一块浴巾。 只见林迁坐在床上，听话没乱跑。不过眼眶红红的，潮湿的睫毛翘着，显然是又偷偷哭了一回。 向斯年视而不见，躺上床，身子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他现在真的筋疲力尽了，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你饿不饿？”他不放心地问。 “不饿。” “那好，我睡了。”向斯年使唤道，“帮我关下灯。” 可林迁没动窝，拽着向斯年的头发说道：“妈妈说，头发不擦干就睡觉会感冒的。” 林迁的头发早就被向斯年细心地用热风吹得蓬松，他说的是向斯年自己。 向斯年懒得讲理，胡扯道：“大人不会感冒。” 林迁不罢休，天真地问：“那几岁才算是大人？” 这个年龄的小孩，果然猫厌狗嫌。 向斯年扯过被子捂住头，含糊地发牢骚。 “我帮你擦吧。”说着，小孩跳下了地，跑去浴室拿干毛巾，速度快得向斯年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影。 林迁再回来的时候，向斯年已经半梦半醒。 他闭着眼睛，任凭林迁折腾自己的头发，同时劝自己往好得方向想，比如这起码说明小孩不是白眼狼、知道报恩。 然而过了一会儿，向斯年突然觉得不对劲，问：“你用的哪个毛巾？” 第6章 “棕色的。” 他睁开眼，偏过头确认，随后万念俱灰地躺了回去—— “真棒，这是我擦脚用的。” -------------------- 第3章 天才【修】 ========================== 第二天中午，向斯年睡到自然醒。 他忘了林迁的存在，察觉到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左臂的时候吓了一跳，所幸最后在下意识把对方踹下去之前反应了过来。 林迁没有醒的征兆，半蜷着身子，呼吸平稳，眼角挂着干掉的泪痕。 向斯年慢慢把被压麻了的手抽出来，穿上衣服走出屋，准备去给自己下碗面当早餐。 他不擅长下厨，只会往清水中丢把面，加几叶青菜，煮开后象征性滴点酱油。好在他不挑食，自给自足。 煮到一半，有人敲门。向斯年只好把火调小，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钢锤。 他直接了当地问：“下午的课你还有空去上吗？” 为了培养一批又一批机甲驾驶员，黎明城每年都会召集几个年龄适合的青少年进行培训，授课教练是机甲队的精英骨干，当然少不了向斯年本人。 “你不提我都忘了。没空，最近这段时间我得去排查机甲的安全隐患。” 自爆这种蠢事儿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我就知道。那行，我帮你代了。” 向斯年道了声谢，目送钢锤离开后继续去煮面。 他刚把煮好的面盛出来，只听卧室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响，紧接着传来一声声“老大”的呼喊，语气焦急得快要哭出来。 向斯年拖着长音，懒散地回应：“干嘛啊？我没死。” 很快，林迁就一瘸一拐地跑出来，哭丧着脸一把抱住向斯年的腿：“我又梦到妈妈了，你也被压在石头下面，我谁也拉不出来……” 醒来之后也没见着人，他一着急从床上摔了下去，屁股隐隐作痛着。 “你都知道是梦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看到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不要你？”向斯年把热面端上桌，打算先给林迁吃，自己再去煮一碗。 “因为……我拿擦脚巾给你擦头发。” 他不说，本来这事儿向斯年都快忘了，经这么一提醒，不免又膈应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迁赶在向斯年脸黑下来之前诚恳道歉。 向斯年只好把斥责咽回肚子，让林迁别胡思乱想，赶紧吃早饭。 他一边煮面，一边用余光观察林迁的进食情况。 都说小孩子挑食，照理应该会比钢锤还嫌弃他的手艺。可林迁却截然相反，笨拙地拿着筷子把面条往嘴里扒拉，积极的吃相看得别人胃口大开。 不错，一看就很容易养活。 向斯年很欣慰。 另一碗面很快煮好，向斯年端着面走到桌旁。 他手指修长有力，刚好能做到拇指按碗沿、中指托碗底，掌心甚至还藏了个温润的煮鸡蛋。 “好吃吗？” 他一边问，一边用空的那只手拉开椅子坐下。 林迁用力点头。 黎明城是这片荒芜大地上最繁荣的城邦，居民的生存条件也最为上等。林迁此时会狼吞虎咽，全是因为以前在小城邦忍饥挨饿。 向斯年看得出，他的个头明显比黎明城的同龄人矮，不仅瘦，骨架还小，多少有点营养不良。 “筷子不是这么拿的，你这样使不上力……”向斯年掰着林迁的手指头纠正，他的大手被食物温得暖和，“你在彗星城的时候有鸡蛋吃吗？” 林迁想了想，说：“吃到过，大概三四次，都是……和妈妈分着吃的……” 提起母亲，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甚至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黎明城虽然做不到鸡蛋自由，但好歹没那么稀缺。我没有城主特权，物资分配跟普通人一样。你是我破例带进城的人，没有份额，所以今天咱们只有一个鸡蛋。”向斯年开始剥蛋壳，因为煮熟后过了一遍冷水，蛋壳和蛋白分离，很好剥下，“你喜欢吃蛋黄还是蛋白？” “蛋黄。” “好极了，正好蛋黄归你，蛋白归我。” 来到黎明城，生活条件好了不少，向斯年更是对他足够照顾，没有虐待。但吃着吃着，林迁眼睛又红了。 向斯年以为他是被蛋黄噎到了，打算帮他顺顺，刚抬手却听见他说：“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彗星城没有这么多好吃的，想给妈妈尝尝……” 向斯年认准自己不会安慰人，干脆闭嘴，闷头吃面，等他自己调节情绪。 等到林迁把眼泪擦干，向斯年才说：“我下午要去检修机甲，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能，”向斯年拒绝道，“库房和车间有太多安全隐患，我没空一直盯着你。” “我不会乱跑。” “不行。” 林迁撇了撇嘴，沮丧道：“那我一个人在家就安全了？” “你说得对。” 林迁眼前一亮，以为他肯带自己去了。 结果向斯年补上了后半句：“不安全，所以我得找人来看着你。” 于是，他敲响邻居家的房门。 这里住着一位头发斑白的大娘，他习惯喊她张姨。 第7章 张姨为人和善。年纪大了、身上带伤，她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些针线活，平日没少给向斯年帮忙。 此时听到向斯年请她帮忙照看一个十岁小孩，意外地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我捡回来的。他妈妈意外身亡，只能跟着我。”向斯年道，“相处了一段时间感觉不太淘气，不过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张姨爽快答应下来。 将一切安顿好后，向斯年来到车间。 他从文件夹里将图纸取出，按照顺序在地上铺开。图纸上的记号密密麻麻，有红蓝黑三种颜色，全部为手绘。 发生自爆的机甲是泛用型，即最普通的通用型号。 可以根据报废后的机体残片锁定爆炸发生的大致部位。不过更具体的隐患点就需要向斯年自行辨别了。 向斯年花了些时间圈画隐患点，准备在这些部位加装防沙滤芯。后面更累人的工作不仅是着手打造安装，还有排查每一架机甲的气缸，清理机油，将沙粒全部冲出。 他和数名队员忙到深夜才回家，张姨为他开门，压低声音说林迁已经休息了。 “我看小宝穿你的衣服太大，就给他缝了身合身的。等过几天我再拿几件过来。” “帮大忙了。”向斯年拿出些吃食，作为报酬，“他乖吗？有没有闯祸？” “不用啦，您这里还多张嘴吃饭呢。我年纪大，吃得少，绰绰有余。”张姨笑着拒绝，“闯祸算不上，只不过……” “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我没看住，他跑到您书房去了。” “没事。”向斯年不以为然，“我书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倒是奇怪那儿有什么好去的。” “他似乎对您那些书很感兴趣。” 向斯年意外地挑了下眉毛：“他在认真看书？” 张姨点头道：“是的，开饭之后叫了很多声都没答应。我就是想跟您确认一下，他可以看那些书吗？会不会弄坏？” “可以看，没关系。” 向斯年的书房里可没有儿童读物，有的全都是机械相关的书籍，虽然有入门级，但显然不是一个十岁小孩能看懂的。 他开始在意林迁到底看上了他书房的什么。 第二天，向斯年暂时搁置了机甲改造计划，留在家里观察林迁。 这小家伙在吃饱喝足之后果然一声不吭地消失，跑去了书房。 向斯年轻手轻脚地在林迁之后走到书房门边，探身往里看。 只见小孩随手拿起一本书，吹掉上面的灰尘。 他翻开书，虽然完全不知所云，但还是被上面繁琐的设计图吸引了注意力，坐下来慢慢看。 他很专心，像是真的沉浸其中，不为外界所扰。 “黑不黑啊，想变成小四眼吗？”向斯年迈着长腿，行云流水地穿过书堆，然后一把拉开了窗帘，一时间尘土飞扬。 小孩大概是没想到向斯年会来，吓了一跳，“啪”地一下把书合上。 “看个书怎么还像做贼的似的？”向斯年靠在窗边，双腿慵懒地交叠，“你很有眼光，那本是最适合入门者看的。不过……肯定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入门者。” 小孩愣愣地看向向斯年，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向斯年继续自顾自地问：“跟我说说，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些图画很有趣。”林迁顿了顿，“父亲的遗物里，似乎有类似的东西。” 这让他似乎找到了得以寄托逝去亲情的事物。 向斯年没当回事，只当他爸也研究过机械相关的东西。 他进而问：“那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林迁顿了顿，“但我想弄懂。” “我看你是低估了这些知识的难度，高估了你的自学能力。”向斯年饶有兴趣地看着林迁脸上浮现出失落，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教你。” 林迁兴奋起来：“真的？” “真的，毕竟这世上能无师自通的是少数人。” “有人也这样教过你对吗？”林迁将书翻开，手指轻抚泛黄的纸面，“这上面手写的笔记，我能看出两种字迹。” 闻言，向斯年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些，像是短暂地陷入了某种回忆。 同时他不禁对林迁刮目相看——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岁孩子会有的思维逻辑和分辨力。 “你很聪明。”向斯年由衷夸奖，“努力学，你没准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机甲学员。” “只要学会这些就可以开机甲了吗？”林迁跃跃欲试。 “不行。你还必须长到一米六。”向斯年马上泼了冷水，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笑。 林迁的表情僵住，他深知自己瘦小。 “一米五行不行？”他讨价还价。 “如果你腿长兴许可以，不然没商量，因为你会连踏板都踩不到。” 林迁瘪了瘪嘴，决心以后多吃饭。 “下午你想不想跟我去车间逛逛？”向斯年破天荒地发出邀请，“只要你听话别乱跑。” -------------------- 第4章 机甲【修】 ========================== 这是林迁第一次见到处于维修状态的机甲 。 机甲的前后盖掀开，暴露出内部复杂的线路和金属部件。黑红色的线交织，盘绕在银色的骨架上，就像人的血管与骨骼，拥有一种别样的生命力。 第8章 “这是我的机甲，夜幕。在黎明城，厉害的机甲师都有定制的机甲，而不是开泛用型。”向斯年一边介绍一边走上脚手架，按动升降器，将自己升到需要的高度，抬手触碰机身，“这里是气缸，机甲的心脏。我之前刚清理了那边一排机甲的气缸机油，今天轮到自己的了。顺便……实战的时候总觉得肘关节运动不够流畅，我也打算调整一下。” “要怎么调整？”林迁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 “更换不同尺寸的轴承。”向斯年手里拿着提前画好的图纸，轻咬着笔头，“我还考虑在手臂外侧加固一层挡板，虽然机动性会受影响，但是可以减少维修频率。” 林迁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懂，但他能肯定的是，他喜欢听向斯年说这些。 而这无疑能让他逐渐走出丧母的阴霾。 “其实我很想给你讲讲应战机械犬群的要领，但对现在的你还为时尚早，先听我介绍机甲结构吧。”向斯年侧过身子，指给林迁看，“看见没，这里是气阀，这里连接着操纵杆……” 手脚架的设计有些简陋，在上面走来走去时会不停摇晃。向斯年却好似习惯了，如履平地。 林迁怔怔地听着。 他确信向斯年说得这些信息量太大，自己一时间无法接收完全。但他仍努力聚精会神。 “你想上来吗？”向斯年忽然问他。。 “我……”林迁有些迟疑。 “来吧，小男子汉勇敢些。”向斯年降下脚手架，伸出手，“我会拉着你，保证你不会掉下去。” 林迁牵住那只略显粗糙的手，大手将他的手掌稳稳包住，即便他松劲也不会分开，安全感十足。 就这样，他得以看清夜幕漆黑外壳上的划痕，甚至还能通过没有外壳覆盖的关节，窥见精妙的机械设计。 他问向斯年：“这是你一个人发明的吗？” “不是。是和……一个朋友。我们一起确定了所有机甲的基础构件，准确地说，是他的想法多一点。” “是那个跟你关系很好的大块头吗？” 林迁说的是钢锤。 “当然不是，那个木鱼脑袋懂什么？”向斯年笑道。 “那是谁？” 黎明城能成为在废土之上屹立不倒的乌托邦，很大程度上依靠了机甲。 这些钢铁巨兽于末世初期的绝望环境下问世，成功为人类争取到与机械丧尸交战的可能性、搏得了生存机会。机甲可以说是救世级别的发明，相应的，发明者也可以称得上天才、救世主。 “是上一任、也是最初的城主。你没见过，而且不会有机会见到了。”向斯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他死了，只留下驾驶过的机甲，叫‘黎明’。” 城邦也用同样的名字命名，林迁能猜到那位前城主一定是位大人物。 “抱歉，我没想到……” 向斯年没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至少察觉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那是台很漂亮的机甲，白金色的。我舍不得给普通人开，自从他死了就一直在库房里落灰，等一个配得上的天才。” 林迁鼓起勇气，问：“那我能开吗？” 面对小孩冒失的提问，向斯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是天才？” 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林迁倔强地仰起头，自信道：“总要试试看。” 向斯年并不讨厌自负的人，有信心是好事儿。 “那就到时候看你本事，小崽子。” 因为要开始维修，腾不出手关照小孩，向斯年还是让他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地面上，站在远处观望，并嘱咐他别乱跑。 车间内的温度不低，将几条必要部位重新进行焊接后，向斯年实在受不住了。 他在厚实抹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机油，然后双手交叉，捏住体恤下摆，随着手臂的抬起与伸直，上衣被“唰”地从上脱下。 呈现在林迁眼前的是宽阔的后背和紧致的腰线。还能看到渐变的晒痕，手臂是健康的小麦色，少见光的腰背部则较为白皙。 哪怕手臂只是自然下垂，相应肌肉隆起的曲线还是清晰可见。 汗水从下巴尖滴下，落在柔软性感的胸肌上，然后一路向下，滚过结实分明的腹肌。 向斯年格外偏爱宽松的工装裤，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胯上，隐约勾勒出饱满的臀部曲线。 这样的身材配合上俊俏的面容，足以吸引不少异性青睐，甚至哪怕同性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只可惜林迁还小，什么都不懂。 向斯年将体恤当成毛巾，吸了吸汗，然后随手丢到一边，道：“帮我个忙。” 林迁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立即响应：“我？什么忙？” “帮我拉个拉杆，把那边的维修臂推过来，不沉，你应该能做得到……” 他们在车间泡了一下午，直到吃饭时向斯年才闲下来。 他炫耀似的问林迁：“怎么样，这大家伙很让人惊奇吧？” 林迁诚恳地点头：“至少你这台看着很酷。” 向斯年笑笑：“‘黎明’只会更酷。” 后来，林迁每天早上都能获得一杯牛奶。 向斯年说，城里的奶牛是用两台收割庄稼的大型机械跟临城换的，牛奶只供给城内的小孩，对长高有好处。 第9章 林迁舔着沾在嘴边的一圈白色奶渍：“能长得比你还高吗？” 向斯年轻轻划了下林迁的鼻梁，笑骂道：“我发现你小子真的很喜欢做白日梦。” 虽然林迁的身高不达实操标准，但还是可以进行一些理论知识的学习。 向斯年将部分课程推给钢锤去带，自己空出时间来教导林迁。 林迁是很聪明，可惜年纪不大，年少气盛，总想“一口气吃成胖子”。他好像对机甲魂牵梦萦，觉得纸上谈兵终究不够意思。 “我学这些……在实战会不会用不到？” “一般情况下，吃饭的人当然不用知道麦子是怎么割的。但是遇到糟糕情况，会维修机甲，没准能救你一命。” 向斯年是第一次做需要照看起居的监护人，但作为老师，和他一样有经验的举城找不出第二个。 他用激光切割给林迁做了教学道具，可以取下零件、组合拼接，最终制成一只能活动的等比机械臂模型。 在他的教导下，林迁的进步飞快。在向斯年准备再一次离城换取物资之前，他已经能独立拼出完整模型。 这小子的个子也渐长。他每隔几天就会贴着门框，用笔在自己头顶的高度做标记。由于太过频繁，黑黑的道子拉不开差距，但日子长了，新画的和最初的一比，还是能看出差距。 小孩吃饱喝足了长得不仅是个子。有时候向斯年会捏捏他的手腕，感觉没以前硌手之后欣慰笑笑。 但似乎由于骨架天生显小，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瘦瘦的。 “明天我要出城去交换物资。我跟张婆婆说了，她会来陪你，你乖乖听她的话，别调皮捣蛋。” “你带我去呗，我也想去。”林迁抓着向斯年衣角撒娇，“就像你带我回来的时候一样，我不捣蛋。” “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顾不上你。” 林迁撇撇嘴。 “那下次。” “不行。” “下下次。” 向斯年伸手弹了林迁脑门：“几个下都不行，只能等你以后会开机甲了自己开出去。” “那说定了。”林迁自顾自地伸出手用小手指去勾向斯年的手，“以后我要开着黎明，跟你到城外去玩。” -------------------- 第5章 生意人【修】 ============================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向斯年已经数不清这几年来自己多少次穿行于荒漠。 今日晴朗无风，天边时不时窜过几个不大的飞影，若是仔细看便会发觉，是小型机械鸟。 这种机械鸟极少展现出攻击性，就算真的收到攻击也不用太在意——它们的鸟喙用一种轻薄的材料制成，极易损坏。 戈壁之上似乎早没了血肉生灵，一切都是机械造物，乏味又怪诞。 这次的目标城镇“穗城”并未遭受铁王八的侵袭，一派祥和、秩序安定。 向斯年站在物资车边，抽着烟，看穗城的工人们把从他黎明城带来的几台机械装置卸下车。 这时候，自进城便消失的钢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凑到向斯年身边，小声说：“打听过了，对方想出两车麦子，今年收成不妙。” 向斯年不耐烦地皱起眉：“我不可能做亏本买卖，至少三车。” “开价四车，跟他讨价还价，那老头子狡猾得很，这样兴许还能多捞些油水。” “行啊，你比我狠。” 正说着，向斯年余光一瞥，往旁边走了两步，和钢锤拉开些距离，随后目光迎上朝二人走来的穗城城主。 “哎哟向老大，有失远迎……”穗城城主是一位带着金边眼镜的中年人，“机甲队一路走来可平安啊？” 黎明城是赫赫有名的大城邦，谁见了向斯年都会放尊敬些。 向斯年没接客套话，开门见山地说：“一共八台收麦机，换四车麦子，不过分吧？” 见穗城城主没马上答应，钢锤靠了过来。 他跟向斯年差不多高，却因为膀大腰圆、五官粗狂，而看上去更有压迫感。 这种讨价还价的买卖，他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早就是成熟的生意人了。只不过那时候是偷富人家的机器，拆成零件往外卖。 现在应对起来同样易如反掌。 只听穗城城主说：“不过分，不过分……但今年雨水确实不充沛，我这里可能——” “收成不行那是你们的事儿！”钢锤粗暴接话，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就差直接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子，“难道你想白赚八台机器，觉得我们好欺负？” “没，没……” “没什么！”钢锤吼着打断，“那还不痛快点把麦子交出来！” 向斯年若无其事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撵灭，然后才慢悠悠地对钢锤说：“别急，他们有苦衷可以理解，咱们又不是土匪。” 他行云流水地唱起红脸，接着对穗城城主说：“我朋友性子直，我也不绕弯子了，你就说吧，能给几车麦子？” “向老大……”穗城城主声音越来越小，“三……三车您看行吗？” 钢锤眼瞧着就要轮拳头：“我看你是做白日梦！” 向斯年面带微笑，单手将钢锤拦下，商量道：“物资车一共四辆，空车回去的话，让我们城的人瞧见了我不好意思。咱们做城主的，丢了面子可不太妙。你要是只能提供三车麦子，那我们也就只能留下六台机器了。” 第10章 “这……”城主显然有些为难。 穗城麦田占地范围相当大，他们十分需要向斯年制出来的收麦机解放人力，城主有些为难。 不过同时，对黎明城来说，粮食也是必需品，这桩买卖是一定要成的。 “要不你在看看有没有其它物资可以填补空缺？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愿意退半步。” 向斯年给了台阶，加上“白脸”钢锤施压，穗城城主不敢不下。 就这样，向斯年几乎没有多做让步，就跟穗城城主达成了一致—— 最后一车装喂牲畜的草料籽。 天色渐晚，工人们还在装车。 考虑到舟车劳顿，向斯年决定带机甲队在穗城留宿。穗城不用提供吃食，只要给片歇脚的空地就行。 因为周边是荒漠，昼夜温差比较大，入夜之后温度明显下降。机甲队的众人用机甲在外围围了个圈，生起火堆取暖，顺便开了几罐啤酒享受。 向斯年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着酒。他今晚只打算喝一瓶意思一下，毕竟身在外人地盘，还是打起精神提防着些的好。 也不知是微醺，还是被火光照得，莫莉卡的脸红扑扑的。 她拨弄着数个空掉的易拉罐，抬手一指向斯年，说：“你们一毛不拔的城主，又一次没让别人占着便宜。” 喝了酒，不自觉就放得开了，众人发出一阵笑声。 “明明也有我的一份功劳！”钢锤大着舌头道。 “要不下次我扮白脸？”向斯年笑着问钢锤。 钢锤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还是别了。你可是一城之主，要是性子蛮横，传出去不好听。这点小事我来就行。” 天一亮，机甲队就带着满当当的物资踏上返程路。 入眼的依旧是无垠戈壁和雷达图上模糊的成像，叫人百无聊赖。阳光照在沙子上，反射的光晕晃得人眼花 然而越是在这种让人走神的时候，越容易发生危险。 向斯年突觉脚下沙土质感不对，似乎在以不算慢的向前方某一点聚拢、下沉。 流沙吗？ 向斯年觉得蹊跷。 不，并不是！ 他在半秒之内做出判断，立即命令队员后撤。 紧接着，一根巨大的银色钻头自流沙漩涡中心拔地而起。随着庞然大物破土而出，沙浪一下子涌来，若不是提前退开一定距离，恐怕不被掩埋也要被掀翻。 眼前的机械造物体型甚至大过机甲，装配八条多关节的机械腿，机体前方还有一根醒目的钻头。 这种机械体曾被用来做地形地质勘探，意味着几乎所有材料都挡不住那强力钻头。被狂暴ai影响后，它格外喜欢埋伏在流沙中，攻击路过的生命体。 向斯年给这种机械造物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狼蛛”。 流沙还没完全稳定，狼蛛就发动了袭击，直冲物资车而去，势不可挡。 物资车可没有机甲灵活。 眼看着避之不及、难逃摧毁结局，距离最近的一台墨绿色机甲突然闪身挡在中间，在碰撞的巨响中将狼蛛拦截。 那是钢锤的机甲“陨铁”。 高配重的设计牺牲了灵活性，换来无可匹敌的力量和稳定性。 钢锤操纵陨铁，将狼蛛的头颈部死死锁住，任凭狼蛛作何挣扎，机身都纹丝不动。 而那根致命的钻头从陨铁肩膀之上的空位戳出、高速转动，距离驾驶室只有不到半米距离。 向斯年支援接踵而至。 他操纵夜幕抽出镰刀，从狼蛛相对薄弱的腹部向上挥挑，顺利将核心破坏，将这只巨大的机械造物斩做两半。 -------------------- 感谢在2022-12-14 14:53:13~2022-12-16 00: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雁行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维修比赛【修】 ============================== 失去核心的驱动，强大的狼蛛变成了一堆废铁，就如同丧尸片里被爆头的丧尸，再无复活可能。 所幸只有一只狼蛛，不然物资车绝对保不住。 向斯年询问钢锤有无大碍。 钢锤晃了晃被蹭掉了一大块漆的机械臂，说没事。 类似的损伤陨铁身上还有很多，已经懒得修补。 向斯年拖拽狼蛛的钢铁之躯，用蛮力摧毁其钻头与头部构造的连接部，准备将钻头带回去改造机甲、或是其它机械设备。剩下没有利用价值的零件成了垃圾，被丢到一边省得挡路。 小插曲过后，机甲队继续行进，顺利在太阳落山前抵达黎明城。 向斯年打开驾驶舱们，看似在回应围观城民，实则在人群中搜索林迁和张姨的身影。 他迟迟没寻到目标，猜想他们应该是留在家里没出来。 将机甲停进库房后，向斯年把检查工作托付给了莫莉卡，自己先一步回住处。 刚打开家门，林迁就跑着扑上来，抱住向斯年大腿，活像养了条看家小狗。 “张婆婆说外面人多，怕我走丢，让我在家里等你。”他兴奋道，“我从窗户看到机甲队了，好威风好气派。” 腿被搂着迈不开，而林迁又实在粘人，向斯年干脆把他抱起来，往屋里走。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小孩好像重了些。 第11章 “那你有没有惹婆婆生气？” 张姨把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林迁捣乱的证据已经无迹可寻。 张姨告诉向斯年食物放在厨房台子上，饿了温一下就可以吃，然后和蔼地夸林迁：“他挺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您书房。” 向斯年道了谢，送张姨离开。 林迁睁着溜圆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向斯年，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又憋了什么坏水儿？” 向斯年胳膊酸了，把他放了下来，走去厨房热饭吃。 “我还有一个月就要过生日了。”林迁像个小跟屁虫，紧紧跟着向斯年，“你会为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你不是上个月说……” 话说到一半，向斯年想通了。他完全忘了还有生日礼物这档子事儿——跟有妈的孩子不同，他从来没过过生日。 向斯年下意识不想为这件事烦心，敷衍道：“张婆婆不是已经送了你很多新衣服吗？” 私自做出将林迁带回城的决定，结果到头来还需要别人帮忙照顾。 给张姨凭空添麻烦，向斯年挺不好意思的，没少用物资作为报答，结果两人都觉得是欠了对方人情。 “可那不是你送的，”林迁自有一套属于小孩的逻辑，“我想要你送我生日礼物。” “好吧，”向斯年无可奈何，“那一个月之后再说。” 林迁察觉出草率，抗议道：“你要提前准备的！” “好好好……” 虽然还是觉得不用对这件事太上心，但出于不让林迁再做纠缠，向斯年只好全盘答应。 休息一天后，向斯年不好意思再让钢锤代课，终于自己前去教授。 林迁非要跟着去，并且诚恳保证自己一定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不会乱跑。 想着带着林迁上课不仅不用麻烦张姨照看，也可以让他提前熟悉一下机甲课程。 斟酌过后，向斯年终于点头。 宽阔空地上零散分布着几架不同颜色的训练机，全部为泛用机型，不仅机体表面有划痕和不同程度的掉漆情况，整体构型也没有几位老练驾驶员的特制机型帅气。 “你就坐在这边看台上，想去厕所之类的叫我，不许擅自离开。”向斯年嘱咐道，“要是我抬头发现你不在这儿，下次你就别想来了。” 林迁连连点头，坐得笔直端正，手还乖巧地放在膝头。 向斯年朝学员走去，途中还不放心地回了几次头，确保林迁还留在原地。 此番行为必然引起了学员们的注意，纷纷议论起那孩子跟城主老大的关系，距离梢进些就能一字不拉地溜进向斯年耳朵里。 向斯年懒得发脾气，他不怒自威道：“精神头不错，还有闲工夫聊天，看来钢锤没给你们留太重的训练任务。” 学员马上立正站好，不敢嬉闹怠慢。 向斯年为人不算易怒暴躁，但作为教练却是实打实的严格，从不像钢锤会和学员们愉快地打成一片，一点都不好惹。 不过身份和阅历摆在那儿，作为机甲队毫无争议的第一人，学员们还是很期待上向斯年的课。 “如果前些日子过得太轻松的话，今天就给你们加码好了。”向斯年恶劣地笑。 城主的手段学员们见过，于是赶紧服软。 向斯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几台战损机甲，开始宣布课程内容—— “三人一组，任务是找出故障点并修复，驾驶恢复动力的机甲移动到那边的白线后方。目的是模拟在城外遭遇突发情况，所以只有便携式工具。维修时长过慢不达标的组有惩罚，负重跑两公里，跑完下课。” 有人问：“那怎么才算达标呢？” 向斯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跟你们一起修。我是及格线，比我慢的组统统不达标。” 谁都知道向斯年的本事，即使是三人一组，也没信心能胜过他。 如此，惩罚看上去是注定的，众学员纷纷哀嚎，讨价还价。只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矮个面容平静，没记错的话，之前说闲话的时候他也没参与。 向斯年抽空看了眼林迁，然后回过头继续说：“有力气抱怨不如攒着等负重跑的时候用。怎么一个两个还没比就先怕了？哪节课教你们当懦夫了？” 他的话并不客气，但在城里挨骂，总好过死在城外、被沙土掩埋。 见学员们都老实了，向斯年宣布维修开始。 学员们立刻火急火燎地展开检修工作，绕着机甲爬上爬下，不停张罗，好不热闹。 向斯年大发慈悲地放起水，背着手道每一组旁边参观溜达了一圈。过程中，他一句话不说，盯得这些学员后背发毛。他好像有无数种折磨学员的方法，堪称魔鬼教练。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向斯年才着手开始维修。 这些故障机甲是他吩咐别人准备的，和学员们一样，他也不知道具体故障情况，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如此游刃有余，凭借的是经验。 在城外面对突发情况的经验让向斯年能直接从故障概率最高的部位查起。出给学员的考题本就不会太难，于是这一查便中了，在大部分学员还被困在第一步的时候，他已经领先。 给可怜的学员们增加压力是向斯年的恶趣味。 他又开始背着手溜达，关注学员的进展，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比你们晚开始，却已经弄清故障部位了。这样下去，你们恐怕要全员罚跑了哦。” 第12章 学员们一下子又怨声载道起来，只有一个学院喊：“老大！丹尼尔也找到故障部位了！” 是那个戴眼镜的小矮个。 向斯年眼前一亮，走到这一组附近端详，不多时脸上便浮现出欣慰微笑。 他早就关注起这位学员，学习速度快，性格沉着稳重。 即便被他近距离盯了一段时间，丹尼尔也没有展现出慌乱，维修进行得有条不紊，心理素质也相当不错。 “可以昂，这速度还差不多。” 向斯年再一次确认林迁还在原地坐着，然后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故障机甲。 若是认真起来，这点小故障他几分钟就能搞定。 与学员们急急忙忙、热火朝天的战况不同，向斯年修得不紧不慢。他甚至还有精力是不是张望丹尼尔所在那组的进展，考虑到底要不要宽宏大量让他们达标。 -------------------- 感谢在2022-12-16 00:39:43~2022-12-16 23: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露薇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生日礼物【修】 ============================== 不多时，向斯年就算刻意放慢维修进展也已经完成。 他叹了口气，想着这届学员不行，还是全员罚跑领教训算了，却听见丹尼尔那组突然爆发出欢呼声。 抬头，只见那小个子正攀附这机甲背后的扶手，灵活地爬进驾驶舱。另外两名组员则率先朝终点白线跑去，边跑便回头激动地朝丹尼尔呼喊，让他开快点。 向斯年吹了声口哨，表示赞许，然后拍拍手，起身爬上机甲。 泛用机的各项能力水平都差不多，而终点线也不算远，必然是谁先起步谁先到。 向斯年在丹尼尔身后过线。 大概是太兴奋了，丹尼尔连机甲还没停稳，就打开舱盖，探出头喊：“城主！我比您快！天呐，我真的做到了！我没在做梦吧！” 本就是故意放水，向斯年还没幼稚到要在意这种败北。 他爬下机甲，提醒丹尼尔别太莽撞、注意安全。在对这一组的成绩表示了认可之后，他转身对剩下的组宣布下课之前要完成罚跑。 直到盯完罚跑，向斯年才领着林迁回家。 林迁不知道内情，他只看见丹尼尔的机甲先到重点线，于是问向斯年：“为什么学生能比你还快？” “拜托，我放的水都能把这座城淹了。”向斯年摘下沾着机油的尼龙手套，轻轻朝林迁的额头弹了一下，“你可别小瞧我，我是这儿最厉害的人，不然怎么被叫老大？” “那你比前城主还厉害吗？” 这大概就是童言无忌。 向斯年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然后怅然道：“不得不说，还是他更……” “那他开的机甲也一定更厉害。”林迁一蹦一跳，没有察觉到向斯年的情绪变化，“我想开黎明，我会努力的。” 按照惯例，每届最优秀学员都能获得一台定制机甲，不出意外这一届的名额属于丹尼尔。 毕业已然临近，向斯年必须开始着手准备。正好刚从狼蛛那里拿到了钻头，他决定就地取材，用钻头作为新机甲的主武器。 向斯年是优秀的城主、教练，但的确不是个好的监护人——他忙起来三天两头不着家，恨不得住在车间里，林迁只能托付给别人带。 可即便这样，林迁还是黏他，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形影不离，好学地不停问他今天要不要教自己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林迁的追问变成了：“我可以得到我的生日礼物了吗？” 这时候向斯年才意识到，他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地抛到了脑后。 看他沉默，林迁沉下脸，沮丧道：“果然你还是忘了。” 给一个小孩过生日跟管理维系城邦生存的机甲队比起来，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遗忘很正常。但是做惯了团队老大和城邦领导人，向斯年不希望看到别人失望。 他赶在林迁哭出来之前，赶紧扯谎：“没……没忘啊，这天不还没过完嘛，你别急。” 说完，他瞄了眼窗外已经渐黑的天，盘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准备礼物。 安抚好林迁情绪之后，向斯年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因为没有关于礼物的头绪，他决定去找好弟兄谋求灵感。 当钢锤听明白他大晚上登门拜访的目的是问一个十岁小孩会喜欢什么，这个大块头毫不掩饰地捧腹大笑：“不是吧老大，你竟然会为这种事烦心？小屁孩而已，你随便拿点吃的糊弄一下不就好了？难道还真给他打个蛋糕出来？” “我可不觉得他好糊弄。”向斯年自感窘迫，黑着一张脸，“蛋糕不可能。他知道我弄不出这种东西，我更不能这个点了去麻烦张姨。” “那就别管了。”钢锤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劝向斯年跟自己一样看开些，“你不给他礼物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哭上一会儿，第二天就什么都忘了。” “可是他提前一个月就提醒我……唉算了，我就不该来问你。” 向斯年骂了他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他又去找了莫莉卡。 莫莉卡显然比钢锤正经，她让向斯年先进屋坐，认真帮他想点子。 第13章 “我觉得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用心。” “对不起我忏悔，我确实没用心，而且只有几个小时补救了。” 向斯年颓废地趴在桌子上，闲散地伸着两条大长腿，坐没坐相。正是因为跟莫莉卡太熟，根本不用拘谨。 莫莉卡将长发挽到耳后，道：“嗯……你想想你最擅长什么。” “最擅长什么？搞机甲啊。”向斯年不假思索，“我又不可能送他个机甲，准备丹尼尔那架就够我忙的。” “你可以搞个简化版嘛，送他个机械小玩具什么的。” 话音刚落，向斯年就精神地坐直了，他锤了下桌面，感叹道：“对啊！还是你厉害，钢锤就一废物。” 说着，他立马起身往车间赶，抓紧最后的时间。 向斯年用一些边角料，赶制了个把小时，最终做出了一个质量还算过得去的机械小人，只要旋转背后的发条，就能大摇大摆地走上一段路。 说实话，有着快二十年的代沟，向斯年并不敢确定林迁会喜欢，他破天荒地感到忐忑。 “送不送是我的事儿，喜不喜欢那是他的事儿。”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或许连他自己的都没意识到，他对待林迁的态度已经不是最初的管好温饱就行，他开始期盼着小孩能快乐健康地成长。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不过这一天还没过去。屋子里黑着灯，安静地出奇。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走进卧室，向斯年看见林迁正用被子蒙着身体，蜷缩在床角。 他把灯打开，跳到床上，戳了戳被子裹成的大鼓包，戏谑道：“嘿，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 林迁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睫毛湿漉漉的。 “你骗我，你就是忘记给我准备礼物了。” 向斯年故意背着手，嘴硬道：“我没有。” “你出去这段时间一定是给我找礼物去了，觉得随便拿什么糊弄一下我就可以。”林迁越说越委屈，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妈妈从来不会忘记我的生日，从来不会……” 向斯年开始心虚，毕竟他确实忘了，确实是临时赶制出来的。 事情闹到这份上，如果林迁不喜欢他准备的礼物，那就麻烦了。 他硬着头皮地把机械小人从背后拿了出来。 所幸，当他看到林迁眼里惊喜的神色之后，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即便已经得到答案，向斯年还是多问了一句：“喜欢吗？” “喜欢！” 林迁毫不掩饰，瞬间容光焕发，即便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爱不释手，拧动发条，举着小人在空中挥臂摆腿。 向斯年撑着腮帮子，慵懒地看着他把玩自己亲手制作的玩具，勾着嘴角笑，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恭喜啊，十一岁的小寿星。” 林迁很聪明，他毫无疑问地注意到了向斯年手上新贴的创可贴，知道这机械小人是他刚做出来的，不过他没戳穿向斯年。 或许正像莫莉卡说的，只要感受到他用心就好。 “你生日在什么时候？”林迁问，“我也要送你生日礼物。” “我？”向斯年不屑地摆摆手，“从没过过生日。” “那就下个月吧。”林迁像只小海豹似的蹭到向斯年身边，“下个月，我给你过生日。” -------------------- 感谢在2022-12-16 23:02:03~2022-12-17 22: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暴雨【修】 ========================== 大半个月后，机甲的学员在城内的训练终于告一段落，在获得属于自己的机甲之后，他们将跟随机甲队到城外历练。 丹尼尔凭借出色的表现，成功拿下了这届唯一一个定制机甲的名额。 向斯年根据他身高对机甲设计做了微调，以更方便的操纵驾驶。 对学员来说，由城主打造的定制机甲就像一枚奖章，象征着无上荣誉。 看着丹尼尔欢快地爬上属于自己的浅褐色机甲试驾，开启霸气的钻头挥舞，林迁的眼里全是羡慕。 一个半月以来，他每天早上都按照向斯年说的喝一杯牛奶。还在卧室门框上做了标记，每周描着头顶的高度划线，以便见证身高的增长。 他太希望自己能获得资格，早些坐上机甲驾驶位，学会操纵机甲。 向斯年看了一眼远处天边压着的积雨云，想着夜晚可能要下一场阔别已久的甘雨，希望是个好兆头。 “明天带你们出城操练一回，”向斯年对领到机甲的学员们说，“如果上午雨没停那就推迟一天。” 机甲队不仅在需要进行物资交换的时候出城，还会定期清理距离城邦过近的机械造物，防止聚集后造成袭击。而且机械造物拆解成零件还能用于组装新机甲和其它设施。 机甲的存在可以说不只让人类保命有了保命手段，更有了反击的能力。 当晚，果然如向斯年预料的那样，一场暴雨降临了黎明城。 在戈壁滩上风吹日晒了多日的城邦被雨水浸润冲刷，个别人家的灯光映亮了路面上深浅不一的水洼，像极了温馨的霓虹灯，在雨幕中变得朦胧迷离。 第14章 向斯年听着雨声入睡，胸膛均匀起伏，响雷也无法影响他睡眠。 但不知过了多久，啜泣的声音传入梦里。他迷离地醒过来，下意识以为林迁掉床下摔着了，伸手往熟悉的位置一探，摸到小孩颤抖的小身子，心才放下了一半。 “怎么了？” 向斯年一下子清醒了，半支起身子查看。 他强行扯开的被子，借着刚好劈下来的闪电，看清林迁正贴着他腰腹、蜷缩着瑟瑟发抖。 “做噩梦了，林迁？” 向斯年探过身子，伸手拍了拍林迁后背。林迁顺势爬到他身上、搂住他脖子，恨不得将全身的重量都压过去。 林迁轻声呜咽道：“我没睡着……我害怕……” “怕什么？这只是下雨打雷而已。” 向斯年完全不能理解——虽然现在的气候很少降雨，但也不至于被打雷吓哭。 但林迁就是不停哭，他只好耐下性子哄：“雷电在天上，伤不到你。你这样胆小以后要怎么开机甲？说出去都让同龄孩子笑话。” “可是……可是妈妈死的那天就是这样……”林迁抽泣得很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外面发出很大的声音，还有闪光……然后房子就塌了……妈妈再也出不来……” 听完，向斯年不由得陷入沉默，静静感受着肩头的衣料被林迁的眼泪浸湿。 果然十岁已经记事，没那么容易从亲眼目睹母亲惨死的阴影中走出来。 因为没有出现机甲队的伤亡，向斯年都快忘了那场意外的爆炸，林迁的哭诉不由得让他再次懊恼起来。 “这座房子是我亲手搭的，很坚固，不会塌。”向斯年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腾出一只手来拍他后背，抚慰道，“就算塌下来也有我顶着，不会埋了你。” “可……可我也害怕你会出不来。”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很强壮的好吧？你看我都能稳稳当当地抱着你。” 似乎这样安慰，林迁有所接受。他的啜泣渐渐平复，只是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以后可不能这样胆小，你还不是要开机甲吗？”向斯年身子往下挪了段距离，上半身靠在枕头上，他让林迁直起身看着自己，“你看机甲上面都是武器，外面那些铁王八也都不好惹，战斗的时候都是爆炸声。你这样害怕，到时候岂不是还没打就做了逃兵？” 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愿意花时间对着个爱哭鬼循循善诱。 林迁喜欢机甲，他愿意为了机甲努力做出改变。 “你不害怕？”他问。 “我不害怕。” “那些学员们呢？他们也不害怕吗？” 这听上去是个可笑的问题，不过向斯年没打击他。 “或许他们也害怕，不过他们不会表现出来。”他用手背帮林迁擦掉眼泪，“你也要学着这样，明白吗？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雷雨不会因为你哭就停下，汹涌而来的机械造物也不会。” 话音未落，窗外又是一闪。 林迁下意识缩了身子，眼睛闭起来，手紧紧抓着向斯年的衣服。 不过他没有再展现更惊恐的情绪，而是逼着自己慢慢放松、努力克服。 向斯年笑了笑：“没错，就是这样。瞧，没什么好怕的。” “我告诉自己你在我身边，你会保护好我。” 林迁俯下身，枕在向斯年的肩膀上。向斯年能感觉到他微凉潮湿的鼻尖在自己脖侧留下触感。 “没有人可以一直依赖，不过在你成长起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 听着向斯年低沉的声音在胸腔共鸣，林迁觉得格外安心，他终于疲惫地合上了眼。 确保林迁顺利入睡后，向斯年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了下去。 因为长时间承受多余重量，他腰有点疼。 他叹着气躺下来，心情复杂—— 很难相信，他竟然对这样一个羸弱的小孩如此溺爱。 他深知自己并非大善人。 在最肮脏的贫民窟吃垃圾长大，靠着拳头和头脑，以犯罪为生，流过的血比泪还多。 明明不曾得到过关爱的人，也不应有余力输出爱。 雨在凌晨十分停了，空气湿润清爽，一切都焕然一新。 向斯年先用装载雷达的无人机探查城邦附近的机械丧尸，选择规模较小的开战。 标记好地点之后，他带着半数为新兵的机甲队出城，引领他们迎接自己的第一场实战。 -------------------- 感谢在2022-12-17 22:16:38~2022-12-18 22: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首战【修】 ========================== “咱们即将面对的这群铁王八规模不大。就已经观测到的单位来说……机械犬二十只，自爆虫十六只，狼蛛一只，顺便附带几架型号不明的无人机。” 向斯年特地让丹尼尔走在自己身后侧位，其他学员则被队内老队员们的机甲包围在中间保护。 丹尼尔的机甲在向斯年身边显得小了一圈，就跟他本人看起来那样。 向斯年把烟点上，顿了顿，继续介绍情况：“不排除有大量未观测到的铁王八存在，所以别掉以轻心。遭遇之后一切听我指挥，不要乱来。” 第15章 即便他不这么说，估计这群新人也不会觉得数十只机械丧尸对付起来很容易。 “好，第一个问题，开战之前要检查什么？” “弹药储备和零件运转情况。”丹尼尔抢答道。 “不错。” “第二个问题，同等情况下，机械犬和自爆虫先解决谁？” 这一次丹尼尔故意没开腔。 “知道就说，别管别人。” 听见向斯年这么说，丹尼尔才不太自信地回答：“自爆虫……吗？” “对。即便机械犬的移速更快，但它们对机甲的攻击性不大，要优先解决自爆虫，避免其靠近后爆炸。”说着，向斯年话锋一转，“你们后边的人都不说话，不会是通讯出问题了吧？” 这时候那些学员才此起彼伏地答“到”。 向斯年没啃声，把烟掐了。 这时候，队伍已经接近机械造物们的集聚地。 几只机敏的机械犬率先察觉到机甲队的存在，迈开纤细的四肢袭来。 向斯年和其他老队员都往旁边站了站，准备将战场交给新人，自己只在危机关头出手。 “最后一点，无论何时都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命永远比别人的重要。这句话我希望你们牢记，直到老死。” 学员们纷纷操纵机甲开火，虽然准头肉眼可见地差，但还是凭借火力覆盖，让机械犬和自爆虫没有近身的机会，被打得四分五裂。 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尝到甜头的学员们不再恐惧，直呼过瘾，甚至有点得意忘形。 于是一架无人机就这样被所有人忽视，从侧翼悄然接近。它成功畅通无阻地到了队伍上空，投下炸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向斯年的夜幕抬起机械臂，弹出炮筒，将炸药于空中击毁。 头顶上空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迎面撒下的巨大烟尘吓坏了学员们，他们后知后觉自己险些命丧黄泉。 “我盯那个无人机盯到快要打瞌睡，你们竟然能没一个人发现。”向斯年依旧保持着懒散做派，“愣着干嘛？不赶紧把那无人机打下来，是想等它多投几个炸药助兴？机甲受损自己修昂！” 他就像一只老猫，而这些铁王八不过是他抓来给小猫磨爪子的倒霉老鼠。无论是小猫还是老鼠，一切都被他轻松拿捏，再惊险的桥段也不会脱离掌控。 这时候，地面开始颤动，蛰伏已久的狼蛛破沙而出。 随队的老队员问向斯年要不要出手。 “别着急啊。”向斯年伸了个懒腰，“如果他们只能对付杂鱼，招进队里也没用。” 比起机械犬和自爆虫，狼蛛光是看上去就不好对付。 其外壳硬度胜过大部分机甲，小口径子弹打在它那大钻头上只能抛光，连弹痕都很难留下。 学员们都有所退怯，丹尼尔却直视那庞然大物，毫不退缩地站定在队伍最前列，举起嵌着同样钻头的右手，准备应战。 “不行。”向斯年立即明白他想干什么，“狼蛛的吨位更大，硬碰硬你可比不过它。” “那……” 向斯年提示道：“记得吗？狼蛛的肚皮没有护甲覆盖，你可以想办法把它翻过来。” 跟巨大钻头形成反差的是狼蛛的八条机械腿，由于过于纤细，总是显得头重脚轻，而这无疑也是狼蛛弱点。 一般来说，击断它一侧的全部或部分机械腿，让它失去平衡、发生侧翻，是机甲队常规的作战手段。当然，这得是在物资车相距较远、不会被波及的前提下。 丹尼尔心领神会。 浅褐色的机甲小而灵活，在狼蛛冲上来的半秒前突然闪身，用钻头粉碎狼蛛右侧的三条机械腿。失去支撑的狼蛛果然立即侧翻，凭着惯性摔出去十几米远，掀起无数沙尘。 “不错。就是这样，最后把它的核心击碎就行。”向斯年一向吝啬夸赞，“物资车很快就到，你们清扫一下战场，收集还能利用的机械残骸。” 无法翻身的狼蛛还在做无谓挣扎，拼命摆动着剩下的机械腿。 丹尼尔走近，瞄准位于腹部正中的核心，稳准狠地了结了它。 趁着学员们收集机械残骸的功夫，向斯年做起复盘，着重强调被无人机偷袭的原因是没有及时关注雷达成像：“人在机甲内的视野很局限，你们得习惯使用雷达，让雷达成为你们的眼睛。” 很快，用于搬运机械残骸的物资车到了。 出于安全考虑，向斯年决定先让一部分老队员护送学员们回城，自己和剩下的人留下装载残骸，晚些回去。 “首战告捷，回去请你们吃庆功宴。” 虽然大部分学员还有很大提升空间，但该鼓励的时候还是要鼓励的。 学员们跟向斯年暂别，先一步踏上回城路。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气转变，开始起风，似乎又要迎来沙暴。 “啧，老天爷的脾气还是这样难猜。” 向斯年跟队员配合，尽可能快地完成装车，赶紧时间踏上返程。 很快，风沙果然大了起来，视线逐渐受到影响。 在场的都是老队员，普通的行进过程没必要开通讯指挥，向斯年保持着沉默，安静抽烟。 可半个小时后，他突然在雷达上观测到前方存在障碍物，开麦提醒队员注意。 距离更近后，他这才发现是护送学员返城的队伍。 第16章 “什么情况？谁的机甲故障了吗？”风沙阻碍了视线，向斯年依稀看见有两台机甲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他这时还觉得，不过是有学员没适应在沙暴中行进，出了点小岔子。 还没来得及走得更近瞧个仔细，有人便向他汇报：“老大，这边出了意外。那个叫丹尼尔的学员……恐怕救不回来了。” -------------------- 感谢在2022-12-18 22:19:54~2022-12-21 23: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雁行书、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事故【修】 =========================== 向斯年确认自己每一个字都听得足够清晰。 他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发懵上，快速问道：“确定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确定，老大。两台机甲的驾驶舱都被击穿击碎，人不可能还活着，就算尸体也……您懂的。” “另一台机甲是谁的？” 那是一台泛用型机甲，磨损情况非常严重，显然不是在这场事故中造成的。 “不明。” “开什么玩笑？”向斯年有些怒了。 还有比这更离奇的答案吗？ “并非队里的人。这台机甲从沙暴里走出来，我们还以为是您那边的。” 向斯年压下怒气：“没时间多做停留了，沙暴恐怕会越来越猛，只能把他们和机甲暂时留在这儿。”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走过两台报废机甲，到队伍最前方，只路过那台浅褐色机甲的时候留恋但短暂地看了一眼。 只见那驾驶室被炮击出了个黑洞洞的大口子，边缘被高温烫得卷了边，呈现着丑陋的焦黑色。风沙毫无阻拦地向内部灌着，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填满，将尸骸掩埋。 向斯年强迫自己抽回注意力，镇定道：“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边走边说。” 他固然震惊于丹尼尔的死讯，惋惜这样一个崭露头角的新人意外丧命，但是考虑到更多人的安危，继续返城是最正确的决定。 随着队伍的行进，那两台机甲很快淹没在沙暴之中，在雷达上也找不到痕迹。 向斯年点了支烟，选择先自己猜测一下发生了什么—— 最蹊跷的要数除了两台事故机甲，周边再无更多的机械残骸。这就意味着没有其它机械造物的出现，没有开战的必要，难道是机甲互相擦枪走火？ 他不相信丹尼尔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向斯年叫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听完才发现，哪怕是亲眼见证了全部经过的人也弄不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沙暴出现不久，护送学员的队伍就迎面遇到了一台蹒跚而行的机甲。 人们当然注意到这台机甲外表十分老旧，像是从未接受过最基本的保养，也奇怪它为何会冒着风沙出城，和队伍相向而行。不过再怎么疑惑，经典的机甲外型还是让大家伙放松了警惕，任由它接近队伍。 然而更怪异的是，对方一直没有主动发起通讯，而且对通讯请求也没有回应。 正当带队人准备与其进行进一步物理接触，那台机甲突然举起炮筒，对着距离最近的丹尼尔猛烈开火。纵使其他人尽可能快地反应过来，将这台机甲击毁，丹尼尔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 这应该是自机甲问世以来，第一次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结束，没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完讲述，向斯年也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紧蹙。 “那台机甲看着很破，像是被留在外面风吹日晒很久，甚至不排除是由几台报废机甲重新组装而成的。老大，您说会不会是ai入侵并操控了咱们的机甲？” “不可能。”向斯年反驳得相当快，“机甲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应对ai，乔伊早就考虑到，根本没有任何供ai入侵的地方。不然采用手动驾驶是为了什么？” “但再怎么说也是十年前的设计，或许前城主他……” “不，乔伊绝对不会出错。”向斯年说得斩钉截铁，“他了解ai，区区十年，我不信ai能进化得这么快。” 带队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向斯年无情打断。 “我只需要你告知我客观事实，剩下的判断由我来做。回城以后你安抚一下其他学员，告诉他们不要把这件事盲目外传、造成恐慌。我去告知丹尼尔父母他的死讯。” 向斯年知道今天是林迁给他安排的生日，回家之后应该就能收到精心准备的小礼物。 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陪小孩过家家。他先是一城之主，才是林迁的监护人。 丹尼尔的母亲在得知自己儿子丧命之后直接晕了过去，其父亲也在了解死亡过程时潸然泪下。 他们并没有责备向斯年的决策，也没有后悔送儿子进机甲队，只是和挚爱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让人肝肠寸断。 沙暴稍显平息，向斯年就马不停蹄地叫上几个队员，将两架报废的机甲拖回了城。 折腾了一天，时候已经是深夜。 向斯年本想抓紧时间对来路不明的机甲进行拆解，经莫莉卡提醒，他终于决定还是先回家一趟。 屋里黑着灯，向斯年以为林迁已经回屋睡了，擦亮打火机之后才看见他裹着个小毯子睡在沙发上。 第17章 向斯年将矮柜上的蜡烛点燃照明，悄声走过去，打算把林迁抱到床上。 没想到这小子睡得挺浅，刚一碰到他就哼唧着揉起眼睛。 看清是向斯年后，林迁喜笑颜开，伸着小短手要他抱：“你终于回来了，生日快乐。” “好。你先去屋里睡，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向斯年一边轻声说，一边将他抱起来，转身往卧室走。 “我从婆婆那里学了做小蛋糕。”林迁温顺地趴在他肩头，奶声奶气地说，“就在厨房，咱们先去吃吧，你还可以许愿。” 小孩的世界天真浪漫，和城外残酷的戈壁格格不入。 向斯年无意将林迁过早地拽进属于大人的现实，但也不可能同他一起沉溺在美好幻梦中。 显然，弄清楚丹尼尔的死因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向斯年没心思去品尝什么生日蛋糕，于是敷衍道：“明天再吃，不着急。” 但小孩总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逻辑。 林迁捏着向斯年的脸颊，执拗地争辩：“可是明天就不是你生日了。” “哪天都一样。”向斯年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嘱咐道，“别等我，我可能天亮了才回来。” 林迁不肯乖乖躺下，拉着向斯年不让他走，脸上浮现出沮丧：“我们说好了要在今天给你过生日的。虽然蛋糕是跟婆婆一起做的，但是我很努力，你就不能吃了再走吗？” 向斯年握住林迁手腕，稍稍用力，将自己衣角从他指间抽出来。 “心意领了，蛋糕明天吃。”他语气变得强硬，大概是耐心耗尽，“今天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 第11章 进化【修】 =========================== 近十个人鏖战了数个小时，终于将那来路不明的机甲拆解完毕。 所有零件线路全部分离延展开来，固定在支架上，全方位地展示着。 在众多熟悉的机械结构中，唯有一段附于中枢、好似神经脉络的构体看上去陌生，相比就是问题所在。众人所花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试图将这段构体完整剥离。 此时看着这略带诡谲感的构体，大家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切断能源之后给予刺激有反应，看来还是个能自我功能的小寄生虫。”向斯年坐在脚手架上，长腿散漫地晃来晃去，脚边是空掉的烟盒、和若干烟屁股，“这ai……还真是不能小看。” 白天出城两次，又彻夜未眠加班解构机甲，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的他面色不是一般的憔悴，不过若是只听语气和逻辑，倒是一点察觉不出疲惫。 车间闷热，莫莉卡将微卷的红色长发梳成了高马尾，穿着的连体的工装服也被解开了上半部分，系在腰上，露出性感单薄的吊带背心。 “所以……它是收集了我们散落在外的机甲残骸，然后朝其内部植入了一个‘新大脑’？”她说出自己的见解。 “有趣的比喻。一个新大脑让我们熟悉的机甲变成了机械丧尸。” “妈的，它图什么？”钢锤叉着腰，朝地上啐了一口，“咱们真的有让它如此牵肠挂肚的必要吗？” “无论如何，你得承认它的诡计很成功，我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机甲驾驶员。”向斯年推动操纵杆，降下脚手架的高度，“咱们还活着就够碍它的眼了，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他跳下地面，挥了挥手，继续道：“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今后要对所有机甲进行编号，进出城登记，尤其是泛用机型，遇到来路不明的机甲直接开火。” 向斯年没有表达出任何焦虑情绪。但他清楚，在座的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担忧着—— 与ai的争斗持续了十年，机甲的存在虽然带来生机，但人类从未占据上风，如今勉强打成平手的现状也是由无数和这次类似的血肉教训换来的。 机甲的诞生是曾带给所有人希望，可现如今创造出机甲的人却早已不在。眼见着永生的ai又一次迎来进化，其上限究竟在哪儿？会不会要不了多久，人类就会迎来一个可以碾压所有机甲的劲敌、彻底束手无策？ 到那时候，黎明城还能屹立不倒吗？ “瞧瞧你们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向斯年拍了两下手，强行振奋，“回去睡一觉，打起精神，不要胡思乱想。” 就算未来渺茫，失去希望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戏了。 关闭车间所有灯光之后，向斯年缓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中途，他余光瞥见些忽明忽暗的光影，回过身，才发现是那“大脑”在脉动，像是在传达某种语言。 “大脑”也好，城外的各种铁王八也罢，它们的精神网全部接入了一个ai，由ai全权操控。 而叫人唏嘘的是，在末世降临之前，那是一个成功让部分人类过上数百年美好生活的—— 完美ai。 没人知道这个ai是怎么从守护神突然变成灭世魔鬼，以后有没有再改邪归正的可能。 不过作为在贫民窟摸爬滚打另一部分人，向斯年从未对这个ai产生过任何好感，也不会报以任何期待。 “你孤身一人送上门来，是为了给我们下马威？”他似笑非笑，“在得到更多有用情报之前，我不会拆了你。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秘密，最好自带自毁程序。” 说完，他不再理会“大脑”故弄玄虚的灯光秀，将车间锁好，回家休息。 第18章 迈进门的一刹那，大概是因为回到私人环境，不用再硬撑，随着一声叹息，宽肩微驼，向斯年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 果然再强大的人，说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 林迁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从书房拿出来的书。 从向斯年进门起，他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这让向斯年不得不思索起他的用意，片刻后恍然道：“你不会还在纠结蛋糕吧？” 林迁当然还记得向斯年昨晚说的话。其实他仍不明白庆祝生日和成为大人有什么冲突的地方，但因为怕向斯年生气，不敢再多啰嗦。 直到现在向斯年主动问起，他才小声又委屈地说：“我跟婆婆做了很久的……” 向斯年苦笑，强打起精神：“好吧。” 这句应许像是按动了林迁的快乐开关。他放下书，一路小跑地取来小蛋糕，双手捧到向斯年面前。 放得时间实在是有点长了，白奶油都发黄了，还化了不少，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 林迁看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目光道：“昨天刚做出来的时候，看上去会比现在好一些……” “没关系，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向斯年接过，大大咧咧地咬了一口。 随即，一大股强烈到发腻的甜味将味蕾团团包裹。向斯年一怔，开始思考张姨的厨艺怎会如此退步。 林迁没察觉出向斯年错愕的原因，还睁着圆滚又水灵的眼睛，投来期待的目光，这副模样距离一条想要夸赞的小狗就差一根来回摆动的小尾巴。 “我特地加了好多好多糖，”他用一种好似邀功的语气说，“是不是特别甜？” 向斯年强迫自己快些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险些噎到。 他锤着胸膛，笑得比哭还难看：“婆婆没拦着你吗？” “没有。她虽然不建议我这么做，但是又说，如果是我加的糖，那你应该会喜欢。” 向斯年觉得把“喜欢”换成“骂不出口”会更合适。 林迁继续天真浪漫地问：“你喜欢吗？” “喜欢。”他口是心非地保护着小孩的幻想，“但下次还是少放点。” 为了不浪费食物，向斯年把剩下的蛋糕也放进了嘴里，喝了很多水下咽才没有被齁死。 “你看起来很累，”林迁歪着头，关切道，“需要休息吗？” “嗯，得睡几个小时，要撑不住了……” “好，我会保持安静，绝不吵你。”林迁想起了什么，“哦对，生日快乐！” -------------------- 感谢在2022-12-22 22:41:00~2022-12-23 22: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雲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成长【修】 =========================== 向斯年不曾亏待过林迁。林迁也很给面子地践行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这小子根本不横着长，就一股脑地窜个子。因为营养充足，窜得飞快，几乎可以说一天一个样。 向斯年觉得，照这个势头下去，他再过一年就能身高够格、有资格成为机甲学员。 向斯年家里房间很多，但大部分都堆着杂物，收拾起来很麻烦。这也是林迁一直住他屋、跟他睡一张床的主要原因。 这天，向斯年终于决定花时间另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做林迁的房间。 理由不仅是一张床逐渐睡不下两个人，更是前一晚睡梦中的林迁因为生长发育而不时蹬腿，结果阴差阳错地正好蹬中向斯年最脆弱的地方。他无助地弓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没痛呼出声。 告知林迁他以后要一个人睡的时候，小家伙很是不情愿，抱着向斯年的腰胯，阻挠他铺床的动作。 但向斯年浑然不受影响，就当负重训练，腰腹肌肉绷紧，拖着林迁自如地晃来晃去。 “我那床又不大，你不觉得挤我可觉得。” “可以换大一点的床。” “那可比收拾屋子费劲多了。”向斯年把最后一角床单掖到床垫下面压好，“干嘛非跟我睡？难道你还会怕打雷吗？” 林迁收紧手臂，依赖地抱着他，说：“我会试着不再害怕，但要是你离我太远了，没办法及时来保护我怎么办？” “拜托，我就睡在你隔壁。”向斯年用手锤了一下墙壁，发出空洞的声音，“这墙还不是承重墙，我拿把椅子就能给打穿，不会有人比我更及时。” 头几夜林迁并不老实，向斯年总是在深夜里醒来，目睹这小子抱着枕头爬床。 他毫不心软，每次都拎着林迁的后衣领，将他送回他的新房间。 这样折腾几次之后，林迁才死心塌地地在新房间睡下。 分房睡只是独立的开始。 林迁学识上的积累日益丰富，他渐渐不需要向斯年的教导，能做到自行阅读相关书籍。 有时候，向斯年会打着检验的名号主动找林迁验收学习成果，结果意外发现这小子每次都能给他些惊喜。 “你把它全部拼好了？”他指着完整的机甲模型惊讶道，“拼了多久？” “两天吧，我想。” 林迁很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不过还是憋不住笑。他知道向斯年是全城最优秀的机甲师，在没什么比他的称赞更让人开心。 第19章 “其实我还想学点别的，什么都行。” “比如呢？” 这倒是让向斯年有些为难，除了机械相关，他似乎并没有别什么能教给他的。 “比如……你偶尔叼在嘴上的东西是什么？需要用火点燃，会燃烧的那个。” “你认真的？”向斯年笑了一声，“烟啊。” 林迁一脸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他好奇道：“我在彗星城从来没见过。是什么味道的？好吃吗？” 其实向斯年有抽烟时回避林迁的想法，但难免会有忙忘的时候。 “不是吃的，是抽的。味道差劲极了，很呛人。” “你身上也会留下气味。很难形容，不算好闻，但我也不觉得讨厌……”林迁在思考，就像学了什么新事物一样，“既然你觉得呛人，又为什么要抽呢？对身体好吗？” “恰恰相反，对身体有害。”向斯年说，“我小时候没人管，觉得帅就学着抽。累了是可以提神，缓解压力，但是你别惦记，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我以后也需要提神呢？” “睡觉。” “哦……”林迁看上去似懂非懂。 作为强调，向斯年特地轻拍了一下他后背：“记住了昂，别学坏。” “好，知道了。” 两年的功夫，说快也挺快。 出于林迁过于年幼的考量，向斯年让他多等了一年。但即便这样，十四岁的他在这届学员里依旧是年纪最小的。 临行前，向斯年安慰林迁：“别紧张，别的人也就年纪比你大，懂得其实没你多，你可是我亲自教出来的。” “我不紧张。倒是你，你不打算教我们的第一节课吗？”这个年纪的林迁已经开始变声，听起来更有底气。 他脸上的婴儿肥彻底褪了，五官也长开了些，从稚气中增添了几分清新的少年感。 连裤子都追不上他猛长的个子，露出一段纤细漂亮的脚腕。 “太基础的东西我讲腻了，交给莫莉卡去讲了。”向斯年还在慢悠悠地吃早餐，跟林迁挥手告别，甚至都懒得送他去，“慢点走，别迷路。” 林迁随便应了一声，跨上包往外走。 他一路上走得不算快，却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随便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之后，他不知所措了起来。 转眼已经是来黎明城的第三个年头，但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接触的人除了向斯年就是张婆婆，连钢锤和莫莉卡都很少见，根本没有同龄伙伴，并不清楚该如何社交。 “不紧张”终归不过是硬着头皮说说而已。 不多时，其他学员陆陆续续到了。 坏消息是，他们基本都互相认识，就算不认识的也就两句话的事。林迁被顺理成章地冷落了。 他只能坐在原地忐忑等待，希望课程开始之后，求知欲可以帮他摆脱现在的尴尬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莫莉卡姗匆忙而至，似乎是忘了向斯年把上课的事儿甩给了她。 她一边将必要的材料分发下去，一边想起课堂上有个特殊的孩子，于是抬头寻找，在锁定目标后说：“林迁，你怎么坐得那么偏？坐到第一排来，看得清楚。” 经莫莉卡这么一提，同学们都回过头好奇地盯着林迁，让他从最不起眼的路人甲，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林迁紧张得结结巴巴：“额……我……我看得见……” “坐过来，别不好意思。”比起商量，莫莉卡的语气更像是命令，叫人无法拒绝。 于是林迁只得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换位到距离莫莉卡最近的第一排正中间。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另一个房间，向斯年正跟钢锤一起通过监控注视着教室内的一举一动。 “对嘛！”看到林迁终于肯挪位置，向斯年畅快地拍了下大腿，“他坐在那个犄角旮旯，监控根本看不清。他还说他不紧张，瞧这哆哆嗦嗦的模样，算个哪门子‘不紧张’？” 钢锤笑道：“也许你上去教他就不紧张了。” “我不去。”向斯年嫌弃地摆了下手，“我上去教哪有现在这样盯着好玩？” 钢锤笑得更厉害了，肩膀抖个不停：“承认吧，你就是个有恶趣味的老父亲。” -------------------- 感谢在2022-12-23 22:53:00~2022-12-24 22:5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挑衅【修】 =========================== 林迁摆弄着手里的模型插片，能已经提前猜到莫莉卡接下来会让学员干什么。 “两个人一组，明天太阳落山前拼好。” 完整模型林迁都已经拼过无数回，更别提眼前这种只有一处机械结构的。 他早将机甲的各种零件烂熟于心，不需要跟别人组队也能很快拼完。 看其他学员都互相认识，他不觉得自己能顺利找到组员，于是干脆动了放弃的念头，准备一个人独立完成任务。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跟别人聊得最熟络的男生竟然主动挤到了林迁身边，问能不能跟他一组。 “唉，有人愿意跟你家小孩组队了耶。”钢锤指着监控显示屏叫向斯年看。 第20章 “什么我家小孩……”向斯年不轻不重地朝钢锤肩膀扇了一巴掌，同时对那个男生产生了兴趣，问，“那孩子叫什么？” “我看看。”钢锤翻看名册，“叫‘凯尔’，十六岁。” 向斯年摸着下巴，食指压在嘴唇上，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凯尔做了自作介绍，十分自来熟地把名字写在登记表上，算是默认林迁同意组队。 “我不认识你。”林迁僵硬地往旁边挪了挪。 所幸对方是社交达人：“可以现在认识，我叫凯尔，你叫什么？我想跟你做朋友。” “为什么是我？”林迁执着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别人已经是我的朋友了。”凯尔没有被问住，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林迁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谨慎又勉强地伸出手，“我叫林迁，迁徙的迁。” 见此情形，钢锤忍不住说：“搞什么啊，你家小孩怎么这么别扭。” “都说了不是我家小孩。”向斯年变本加厉地拧他胳膊上的肉，“我也想知道，他在家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凯尔握住了林迁的手。 这本该是在普通不过的握手，直到林迁发觉对方竟然迟迟不松手。 还没等林迁挣扎，凯尔进一步用了力，倾身向前的同时将林迁拉近了些，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你跟向城主住在一起。” “嗯，是……”林迁一头雾水地承认，他完全不理解凯尔为什么在意他和谁住。 凯尔笑意渐深：“那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坐在监控前的两人无从得知小孩们在说什么。 钢锤还感叹他俩关系进展飞速，已经开说上悄悄话、交换小秘密了。 养父、监护人…… 林迁在脑子里过了很多词，然而用来形容和向斯年的关系，他都觉得不太合适。犹豫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说：“他是我老师，提前教了我很多东西。” “老师？原来只是老师……”说着，凯尔终于退远，笑容也渐渐淡了，像是松了一口气，“机甲队的所有人都受过他教导，谁都想成为他最得意的门生。能住进他家里，让他开小灶传授知识，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林迁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能察觉到凯尔对向斯年抱有一种很难以言说的情绪，但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的。 “你应该清楚，城主打算在咱们这一届选出学员，继承他故友，也就是前任城主的机甲。机甲只有一个，学员自然也只有一个，最优秀的那个。” 现在林迁算是听明白了，凯尔这是来跟他下挑战书抢黎明的。 内向不代表弱懦。他没有被凯尔唬住，默默攥紧了拳头，道：“我一直以来都为了能得到黎明而努力。” “努力证明不了什么，不是吗？最后要看的是实力。”凯尔伸出手臂，从林迁的后背绕过，搭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打个赌吗？赌最后谁能得到城主的青睐。” 没人能猜到这两位新生的第一节课能如此剑拔弩张。 向斯年天真认为凯尔和林迁交了朋友，回家后问他：“第一天上课开不开心？有没有特别好的同学？” “一般。没有。”林迁冷冰冰地应付了两句，然后一屁股坐在餐桌旁，埋头干饭。 向斯年已经做好了听他侃侃而谈的准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无精打采，感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了？不开心啊？”他不死心，歪着头逗林迁。 林迁撅着嘴，憋了好一会儿，才泄愤道：“有人要跟我抢黎明。” “噗……”向斯年忍不住笑了，“谁啊？” “凯尔。” “正常。黎明那么漂亮，谁都想要，但只有最强的人能得到。”向斯年不以为然，“干嘛？你就因为这个生气？那你也太小肚鸡肠了。” 竞争可以，但是犯不着专门跑到跟前来挑衅吧？ 林迁愤愤不平：“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别啊，”不过是小孩间的小打小闹，向斯年完全没当回事儿，当起和事佬，“你们以后是战友，还没出城先内讧可不行。” “是他先防着我的，特地来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你怎么说的？”向斯年饶有兴趣地问。 “我说你是我老师。” “那你别吃了。”向斯年话锋一转，故意拉下脸，把林迁的碗拨远了点，打趣道，“老师还给你做饭吃是吧？”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林迁举着空落落的筷子，“养父吗？” “老大”是个很微妙的称呼。无论是以前在贫民窟的弟兄，还是现在的机甲队队员，向斯年都让他们叫自己“老大”。 他格外中意这个称呼，尊敬、却不过分庄重，模糊了很多复杂关系。 向斯年并不想做林迁的养父，但显然，他们的关系又绝不只是简单的师生。 “算了，老师就老师吧，我才三十，可别把我叫老了。” 向斯年把碗给林迁推了过去，让他继续吃。 “你下次课会来吗？” “会吧。”向斯年含糊道，“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前期还是以理论课为主，谁来上差别不大。 “凯尔说，谁都想成为你的得意门生。” 第21章 “这倒是没错。”向斯年用手撑着头，嘴角带笑，“这城里所有人都敬我爱我，只有你小子敢拿擦脚毛巾给我擦头发。”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林迁窘迫道，“我……我那是好心办错事，不是故意的。” “逼我吃甜得离谱的蛋糕，把模型碎片丢在地上不收拾害我一脚踩上去，忘了我在晾衣服把我锁在阳台两个小时……”向斯年摆着手指头细数林迁的一条条罪状。不过看他脸上带笑，并没多少责怪的意味。 林迁听着听着，耳朵都尴尬得发红发烫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他赶紧让向斯年打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 “所以啊，一会儿吃完饭将功补过，去帮我把衣服洗了。”向斯年耍起无赖。 陈年旧账翻出来也算数？ 林迁刚欲争辩，就想起自己跟凯尔打了赌，要得到向斯年的青睐。于是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好答应下来。 -------------------- 感谢在2022-12-24 22:50:28~2022-12-25 22: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雲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献殷勤【修】 ============================= “前几天吵着要我赶紧去给你上课，今天我终于要去了，你又像瘟神一样躲着我。”向斯年看着已经站在门口的林迁，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你犯什么病呢？” 他逐渐发现林迁的变化并不只是猛窜的个子，更有越来越难懂的小心思。 其实也不怪向斯年不理解，毕竟林迁这个年纪，刚好尴尬地卡在两个阶段之间——不完全幼稚，却也没那么成熟。 “我好得很，只是不想跟你一起走着去教室。”林迁说，“不然他们要说我是和你搞好关系才赢得的黎明，我要赢得光明正大。”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才不会有人觉得我能这么随意地将黎明送出去。” “就是有人这么无聊。” 向斯年冷笑了一声，故意问：“那你说我要不要为了避嫌，把你排除在黎明新主人的候选人之外啊？” “你要这么做我一定跟你急！”说完，林迁一溜烟跑没影了，根本不给向斯年跟上来的机会。 虽然不情愿，林迁还是坐到了莫莉卡指定的第一排专座。 本以为下过战书之后，凯尔会跟他势不两立，结果这家伙到教室之后竟然仍挨着林迁坐下。 林迁眉头一拧，朝他投去疑惑又嫌弃的目光。 凯尔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然后翻过手腕，指了指林迁的眼睛，说：“我要盯着你，确保你不会作弊。” 林迁想着出门时向斯年的神态，有样学样地翻了个白眼。 他对自己没跟向斯年一起走的明智决策更加深信不疑。 结果到向斯年进教室的那一刻，反倒是凯尔突然起身，绕过桌子，多此一举地迎了上去。 林迁惊讶地看着他容光焕发的样子，感叹他这个人实在善变。 “向城主好，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叫凯尔。”凯尔开朗又自信地朝向斯年伸出手。 向斯年盯着凯尔的手，若有所思地抬了下眉毛，在伸出手的同时用余光朝林迁瞄了一眼。哪怕只是这快速一眼，足够他注意到林迁正紧紧攥着笔杆，目光如炬，刻意又僵硬。 向斯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不做二不休地回应道：“你好，凯尔。” “我以前只在机甲队出入城时远远地瞧过您几眼，您果然比那时候看上去高大强壮得多。”凯尔将左手盖在向斯年手背上，然后又稍稍往上移，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臂，“对一个优秀的机甲师来说，身体素质也不可或缺，对吗？” 向斯年短暂地垂下目光，然后又将视线重新定格在凯尔脸上。 凯尔长得挺好看，浅棕色的碎发点缀着光洁的额头，眼角略微下垂，笑起来显得真诚温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根本不会去想他有什么歹念。 “身体素质固然重要，不过机甲师的关键始终是机甲操纵。” 向斯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臂，让学员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开始上课。 “你干什么？”林迁瞪着凯尔，咬牙切齿。 “跟城主问好。” “谁问好的时候像你这么手欠？” 凯尔狡黠地笑：“放心，比不上你朝夕相处。” 林迁还想争辩什么，向斯年一巴掌拍在两人身前的桌面上，将可能愈演愈烈的争吵扼杀在摇篮中。 林迁抬头，目光正好对上向斯年严肃的视线。 只听他沉声质问：“坐第一排还说闲话？” 林迁几次确认向斯年只盯着自己，不服气道：“你凭什么只说我？” 所有人都敬重向斯年，没人想到林迁有胆子顶嘴，一阵唏嘘。 向斯年能在家里由着林迁的性子，不代表他在外面也一样会给面子。现在他的身份不是慈祥的监护人，而是有威严的机甲课教练。 向斯年脸色沉了几分，顿了顿道：“我说你说得有错么？你没讲闲话？” 林迁张口反驳，可是刚说了个“我”，又被向斯年喝住：“后边站着去。” 第22章 林迁鼓起勇气，指着凯尔：“那他呢？” 凯尔耸了下肩膀，似乎并不认为自己会挨罚。 但他显然低估了向斯年惩罚人的随意性，只见向斯年随手一挥，道：“行啊，凯尔是吧，你去陪他一块儿罚站。” 说完还不忘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想去站着的？要是人多站不下咱们分个组轮流。” 半个小时后，林迁才被允许重回座位。 向斯年讲的这些知识他都有印象，于是屁股还没坐热乎，他又开始走神，盯着向斯年手背上稍稍凸起的青筋想入非非。脑海里开始重现凯尔跟他握手的时候，特地用左手盖上他手背的动作。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这只漫不经心地撑在讲桌上的手突然并起了手指，移到他眼前近距离打了个有力的响指。 “坐第一排还走神是吧？我板书写手上了？” “对不……” 向斯年抬手一指，没有半点宽容：“再有一次就出去。” 等到下课，凯尔又一次没了束缚，再次跑到向斯年身边，拿着课上记的笔记问东问西。 看着凯尔一个劲往向斯年身边挤，抓住各种机会进行身体接触，窝火了一整天的林迁几乎要气炸。 这些我早就都会了，难道只有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才是好学生？ 他还存在疑问难道不证明他更愚笨嘛？ 林迁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故意大开大合，弄出很大声响，要一个人赌气回家。 然而还没走出教室，就被向斯年叫住：“钥匙在我这儿，你着什么急？” “我可以去张姨家等你。” “别给人家添麻烦，”向斯年斩钉截铁，“就坐教室等。” 于是等到太阳快落山，林迁才和向斯年一起往家走。 他低着头闷闷不乐，时而愤恨地将路上小石子一脚踹飞。 向斯年主动过去拉他的手，还被他故意甩开。 于是向斯年终于耐不住性子打破沉默，道：“你今天表现很差劲，我得批评你。” 林迁嗤之以鼻：“你不是已经惩罚我了吗？” “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林迁听出来向斯年有点生气了，但还是小声回怼道：“你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 向斯年立即停下脚步，伸手扯住林迁后衣领，让他原地站好。 “你上课走神我罚你，你有什么不服气的？现在还学会顶嘴了，叛逆期是吧？” 向斯年对自己的叛逆期没什么印象，反正他一直都是老大，桀骜不驯，率性而为。不过他倒是见多了叛逆期的学员，每一个都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可是我早都会了！” “你都没听就知道自己会了？”向斯年冷笑了一声，抛给林迁一个课上刚讲过的问题。 果不其然，林迁答不上来。 “人家凯尔课下主动来问问题。你明明走神了，却还觉得自己什么都会，实际落下了多少都不知道。我提前给你上课不是让你卖弄学识、骄傲自大的。” 向斯年批评得很重，他一向是严师，不会因为授课对象的改变而转变。 而且他认为，现在的林迁理应比小时候更懂事、更需要严格教育。 林迁自知有错，却还是想争辩一番，于是又羞又气，憋红了脸，攥着拳头说：“凯尔是在向你献殷勤！你为什么不明白！” 这话可把向斯年说蒙了。 “凯尔？”他没跟上林迁的逻辑，“献了什么殷勤？” “他在讨好你啊！”林迁气得直跺脚，“你干嘛让他围在你身边转？” 虽然在气头上，但林迁的模样实在滑稽，向斯年被气笑：“哪儿跟哪儿啊？你今天不会吃错药了吧？” “你看！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明白！” “我确实明白不了你们两个小孩子之间怎么起的矛盾。你要是觉得最近讲的东西你已经会了，没有听的必要，就接着在家待几天，等开始上实践内容了再来。” 这已经是“逐客令”了。 林迁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委屈道：“我不要……” 他若是不去，那凯尔岂不是就更肆无忌惮了？ “那就跟同学好好相处，别耍小性子。”向斯年短暂停顿，似乎是找到了问题所在，于是补上一句，“我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师。” -------------------- 感谢在2022-12-25 22:14:50~2022-12-26 22: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少儿不宜【修】 =============================== 林迁和凯尔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哪怕是开始试驾机甲也要较劲，连走路这种简单动作还操作不稳，他们就急于驾驶机甲产生肢体冲突，被向斯年喝止数回仍不知悔改，被罚跑圈累到趴在地上起不来才算消停。 关于两人的矛盾，向斯年从头到尾都没严肃对待，还跟死党调侃：“就是吃太饱了，才有闲工夫闹事。果然什么东西长大了都没小时候可爱听话。” “其实仔细想来……林迁算是独生子吧？之前跟着母亲，这些年跟着你，不懂什么叫分享。”莫莉卡没跟着两个臭男人一起嘻嘻哈哈，理性分析起来，“我看是对你太依赖了，不习惯有别人跟你走得太近。” 第23章 “说两句话就算走得近了？把我当什么人？”向斯年冷笑两声，“真要这样，他到现在还没气死真是个奇迹。” “附议。”钢锤起哄道，“我看这事儿不用操心，小屁孩闹矛盾又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要是烦了就开瓶酒，看个老电影，自己放松一下。” 向斯年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自从把林迁带回城，他用来放松心情的私人空间少得可怜，都没再去找乐子。 于是当晚，向斯年把搁置已久的投影仪翻了出来。 这老古董是他自己做的，流行先进的机器他从没舍得用过，每次都在偷到手的第一时间就赶紧拆成零件卖掉。型号虽然老旧，但是用来读取那些旧到包浆的老影碟正合适。 诞生于末世降临之后的林迁自然没见过这些老物件，求知地问：“这是什么？” “一种娱乐方式。”向斯年解释得很含糊。 他开了仅剩的一瓶红酒，林迁又问他那是什么。 “一种饮料。但是你不能喝。” “为什么？” “因为你还小。”向斯年冲着林迁脑门冷不丁地弹了一下，“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林迁捂着脑门，不满但执着地继续看向斯年继续摆弄投影仪——既然向斯年不让他问，他就自己亲眼瞧瞧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都是什么。 严格来讲，林迁并不满足这个片的适龄范围，但向斯年懒得废口舌赶他出去了。 林迁捡起被取走影碟之后的包装，那上面印着女主角的半身像，最醒目的要数烈焰红唇。 “好看吗？”向斯年故意问，还没等林迁反应过来，就把那包装抢了回来。 林迁眨眨眼，似乎那抹过于鲜艳的红色还暂留在视线之内。 向斯年嗤笑了一声，让他去把灯关了。 随后，不算太清晰的电影画面被投射在了白墙之上。 林迁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没见过末世之前的繁华科技，老古董足够让他开眼，他从没想象过画面能被用这种方式记录并展现出来。 “这是真实的事吗？讲的什么？” “当然不是，演员按剧本演的罢了。”向斯年往旁边挪了挪，好让林迁一起坐过来，“剧情要等你自己看了才知道。” 演员是什么，剧本又是什么？ 这些林迁都搞不懂。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向斯年似乎从林迁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种因为生不逢时，从没机会见世面的时代弃儿。 他伸出手，把林迁搂近了些。 林迁已经习惯了跟他产生肢体接触，顺势靠在他身上，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电影光怪陆离的画面。 这个电影的叙述有很多意识流的成分，剧情对林迁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高深。 林迁看不懂，不多时就开始昏昏欲睡。 向斯年的肩膀靠起来很舒服，放松下来的手臂肌肉弹性正合适。 林迁享受着，因为太舒服了，竟然泛起困。 随着视线开始模糊，唯一能留下清晰印象的只有那抹红唇，颜色比莫莉卡的还要鲜艳。他的思绪跟着那红唇飘来飘去，直到红唇撞上了另一张颜色较浅的薄唇。 林迁鬼使神差地精神了。 他眨了下眼，试图在看清楚些。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从天而降，把他的视线遮了个彻底。 “嗯？你干嘛？” 耳边传来熟悉的慵懒嗓音：“少儿不宜。” 视线被阻隔，听力就变得敏锐起来。 他听见一些很微妙的声响，像是些布料摩擦的声音。虽然完全想象不出画面，但莫名觉得心跳加快。 温度从向斯年盖在眼睛上的掌心传来，林迁忍不住去想，那红唇碰上去会不会也有如此温润的触感。 向斯年气定神闲地抿着酒，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这部电影他已经反复看了五六遍，讲的是女主角几经辗转、但精彩至极的一生，并非低俗的类型，只是有这么一段少儿不宜的亲热戏。 这段剧情过后，他便把手拿开，饶有趣味地看了眼林迁懵懵懂懂的表情。 “什么叫少儿不宜？”林迁问他。 “就是你不能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向斯年盯着白墙上的投影，没有看向林迁，“就像你不能抽烟，不能喝酒。小孩就是这么不自由，只有长大了才不会被限制。” 林迁扯住向斯年的衣角，执着地追问：“我总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向斯年想了想，说：“你可以理解成男女主暂时成为了彼此的唯一，暂时。” “什么叫‘彼此的唯一’？” 向斯年一度产生了破罐破摔、将少儿不宜的细节全盘托出的冲动，不过最终他还是坚守住了底线—— “意思就是你要再问问题我就把你丢出去，锁在房间外。” 林迁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向斯年是在训斥自己，于是拉下小脸，嘟囔着骂：“你就不能耐心点吗？真是不公平……” 没看上这个片段对电影剧情的理解影响不大，尤其是对林迁这种，大部分剧情都没进脑子的观众。 当片尾的演员名单开始徐徐上升，向斯年伸了个懒腰，随即发现林迁已经睡着了。 他先是把空酒杯放好，以便腾出手来，抱林迁回房间。 第24章 就将他放到床上的时候，林迁忽地抓住了向斯年的衣领，让他直不起腰。 “你干嘛？” 向斯年确定小家伙没醒，只是在犯迷糊。力道也不大，想要挣脱轻而易举。 只听林迁大着舌头梦呓：“我……我讨厌少儿不宜……” -------------------- 感谢在2022-12-26 22:40:57~2022-12-27 22: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偏心【修】 =========================== 向斯年必须承认，他低估了林迁的好奇心。 这小子竟然能为了将少儿不宜的地方一探究竟，偷偷摸摸到他房间找影碟。 结果就是向斯年抓了个现行，像掐小猫一样拎着他后领子，憋笑道：“你这行为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我怎么了？”林迁梗着脖子，相当不服气，“我问你你又不说，那我只能自己找答案啊。” 他这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求知欲放在学习上倒是个好事儿。 “因为这不是你现在这个年龄该了解的，你就不能把好奇心放在别的地方吗？” “凭什么？我年纪小都不影响我学机甲！” 林迁努力地向上伸手，试图掰开向斯年的手指。不过他最终还是像被捏住后颈的猫，手足无措。 向斯年被气笑，全然没了脾气发火。 他放弃做任何解释，直接把林迁丢出房间，警告道：“总之你别想偷偷摸摸进我房间，再被我发现一次，你自己到外边盖个新房子住。” 几年前刚来到黎明城的时候，林迁可是跟向斯年住同一屋，甚至还跟他睡一张床。现在倒好，被要求去另外的房间住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被赶出房子的倾向。 真是时过境迁。 想到这儿，林迁突然有些后怕。 他担心向斯年不再对他偏爱有加，转而将兴趣放在凯尔身上，导致他失去黎明的继承权。 虽然这段逻辑若是向斯年听了，只会捧腹大笑、觉得荒唐，但在林迁看来却深信不疑。 于是这小家伙在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 “你觉得凯尔怎么样？” “挺不错的啊。” 向斯年不傻，他当然知道林迁把那家伙视作最大的竞争对象，一天到晚闹得不可开交。他现在就是抱着瞧乐子的心态，故意不动声色，明知故问：“怎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迁没什么城府，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小心思一眼就能被别人看透。就比如他现在正忐忑地咬着筷子头，问：“哪里不错？” “多了去了……比如他对机甲零件的解构堪称完美，试驾次数不多，但每一次的操作精度都有相当可观的进步，模拟战的得分也很高。”向斯年顿了顿，为了更有说服力，加上一句，“不止我，钢锤和莫莉卡也觉得他很优秀。” 以上说得没一句假话，他只是没说林迁做得一样很优秀，如果将年龄因素一并考虑进去，甚至还更胜一筹。 林迁毫不意外地以为自己被凯尔比下去了，瞬间炸了毛：“这些我也能做到！我上周模拟战得分甚至还比他高了两分！你怎么偏心啊！” “有吗？我不记得了。”向斯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我不觉得自己偏心了。” “你真打算要把黎明给他？”林迁急得恨不得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见他反应这么大，向斯年几乎要憋笑憋出内伤：“黎明不一定好啊，你又没试驾过。” “前城主的机甲怎么会不好？” 林迁觉得，既然前城主做城主的时候向斯年不是城主，那就说明前城主比向斯年还优秀。机甲强度和驾驶者应该是匹配的，黎明绝对是这座城里最厉害的机甲。 向斯年轻笑道：“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型号了，自从乔伊死了就一直没人动过。要知道，这十年里就连泛用型的机甲都经过了好几次升级改造，你确定要专情于一个老古董？” “我……”这话可把林迁说动摇了，他说不准自己为什么想要，支支吾吾半天说，“可那是……是前城主的机甲……” 或许在他心中，黎明更像是一种象征——他知道前城主在向斯年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得到黎明也算是得到向斯年的认可。 “其实，硬要说我偏心，那只能是对你。不然现在跟我在一张桌子旁吃饭的就是凯尔，而不是你了。”向斯年伸手按向林迁的肩头，让他重新坐好，“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一架机甲的归属权闹矛盾，机甲队得是一个互相信任的集体。如果纷争不可避免，那不如让黎明继续在库房尘封。” “别！”林迁依旧执着于黎明，“你要怕我们抢，干脆直接宣布把黎明给我算了。” 真是童言无忌。 向斯年无语：“合着我这么半天白说。” 林迁心虚地移开目光：“这样就不会抢了……” “这样吧，你先老老实实把饭吃了，吃完之后我带你去库房看看黎明。看完就算解馋了，要放下仇恨，跟凯尔好好相处。” 这一刻，林迁瞪大的眼睛里写满兴奋。不过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仍然坚持讨价还价：“我愿意好好相处，但前提是凯尔也愿意。” 第25章 “行。凯尔那边我去做工作。” 之后，向斯年见识到了什么叫狼吞虎咽。林迁就跟还差一分钟就要饿死了似的，因为吃得过快差点噎住。 “黎明虽然有腿，但不会自己跑了。你着什么急？” 林迁忙里偷闲地含糊道：“我怕你反悔。” 向斯年嗤之以鼻：“真是幼稚。” 黎明是一台白金色的机甲，顶光打在机身上，能反射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体型比例跟向斯年的夜幕很像，大概同样兼顾速度和力量。武器是嵌在背后的长矛，有着亮眼的金色。 单从外表来看，完全察觉不出是放置了十年的老机型，可见设计者独具匠心。 林迁热血上涌，视线再也离不开眼前的机甲。 他没有望梅止渴，反而加重了对黎明的狂热。 很快，林迁注意到了不少瑕疵，用手指着问：“这些地方是不是修补过？” “是，因为曾遭遇重创。观察很敏锐。” 结合前城主已故的事实，过程不难猜测。 这一次，林迁察觉到了向斯年略显暗淡的神情。 “其实当时已经接近报废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把它修好和重造一架新的没什么区别，但你还是这么做了，你舍不得放弃黎明。” 向斯年惊讶于林迁的推理能力，除此之外还很会共情，情感细腻。 向斯年深吸了一口气，承认道：“是啊，毕竟黎明陪了我这么久……” “把它交给我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林迁狡黠道。 “你小子，就会花言巧语。”向斯年一改沉重心情，揉了揉林迁的头，笑道，“来，我带你进驾驶舱看看。” -------------------- 感谢在2022-12-27 22:55:48~2022-12-29 00: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前城主【修】 ============================= 向斯年领林迁走到机甲后侧方的爬梯，示意他先上。 等向斯年进入驾驶室的时候，林迁已经站在驾驶位旁边好奇又兴奋地看东看西。 “我可以坐吗？”林迁问道。 向斯年很爽快：“坐。” 林迁小心翼翼地落座于冰冷的驾驶位，认认真真地扣好安全带，身体自然地贴合上流线型的座椅。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抚净落在操作台上的灰尘，但随后便发觉那上面根本不曾落灰。 仔细一想，其实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该发现，驾驶室内的空气也很清新，没有陈年霉味。 这让林迁有所洞察。他回过头，果然瞧见向斯年正盯着驾驶室角落出神，修长的手指不安地抓着烟盒摩蹭。 只见向斯年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眯，就好像空气里还有值得怀念的记忆。 “老大。”林迁冷不丁地唤了一声。 “嗯？”向斯年回过神，又一次把落寞神采迅速隐藏起来。 “这个是干什么的？”林迁指着紧邻左腿放置位的一个小机关问。 向斯年稍稍侧身，看见了林迁说的机关。 “哦，这个啊……”他走过去蹲下，熟练地调松旋钮，将机关折叠起来，给林迁的腿让出位置，“乔伊有腿疾，左腿使不上力，所以多设计了个杠杆，用左手帮助左腿操作。当然，你们不需要它，到时候我会把它拆除。” 天才机甲师竟然有身体上的残疾？ 怪不得向斯年会说身体因素并不会影响机甲师的优秀。 林迁不禁对这位前城主萌生了浓厚兴趣。 “你介意给我讲讲前城主的事吗？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林迁本以为按照向斯年的性子，他一定会从容一笑，然后侃侃而谈，再不济也会随便敷衍一句什么。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向斯年忽地沉下了脸色，直言道：“介意，我不想旧事重提。” 林迁注意到向斯年的咬肌正微微隆起，这让他的表情变得更阴沉，无不说明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好吧。”于是林迁很识趣的没有再做纠缠。 他努力伸脚去够踏板，可无论怎样都只有脚尖能碰到。 他慌了，怕自己身高不够格。 “别担心，还有微调的空间。”向斯年看穿他的小心思，“一米六足够了。” 正说着，机甲外传来呼唤向斯年名字的声音。 向斯年倾身向前，单手撑在操作台上，开启能源，行云流水地把驾驶舱顶盖打开。 这样不用折返回爬梯也能跟站在地面上的钢锤打个照面。 “怎么了？”向斯年问。 “原来你在里面啊，没事，我还以为是谁没把灯关掉。”钢锤很快注意到坐在驾驶位的林迁，调侃道，“哟，小家伙也在这儿呢？怎么，定好继承人是他了？” “没有，只是带他来体验一下。” “那岂不是更爱不释手了？” 钢锤说得对，林迁现在就紧紧地攥着操纵杆，好像把手黏在上面了一样。 “再爱不释手也不行。” “再爱不释手也要看我有没有这个实力。”说着林迁侧头望向向斯年，“对吧？” 第26章 向斯年轻笑了一声：“算你识趣。” “行，那你们爷俩接着体验，我去保养陨铁了。”钢锤举了举手里的工具，就此告别。 “爷俩？” 林迁重复了一遍，一头雾水地等向斯年解释。 “别理他，有病。”向斯年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半个小时后，这场“解馋”体验结束。 关掉黎明上方的顶灯，向斯年注视着这架漂亮的机甲再一次隐匿于黑暗中。 他想起林迁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修补的痕迹。 明明已经努力掩盖，可那“疤痕”却从未消失，就好像他一直被乔伊的死拌着。 ai的进化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停留在原地，颓废又可笑。于是他才下定决心为黎明寻找新主人，试图做个了断。 回家路上，向斯年一声不吭，缓慢地呼吸着晚风。 已然褪去儿时稚气的林迁没有和他肢体接触的打算，双手插兜，自顾自地走在他身旁。 黎明城里灯火零星。 所有居民都能获得一定的用电额度，这是其它城镇不敢想的奢侈。而黎明城的能源之所以如此充足，依靠的是乔伊对基础设施的不断改进。 向斯年的桀骜不驯刻在骨子里，他从未死心塌地地服过谁，这辈子恐怕只会有乔伊一人。 他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即便已经死了十年，这座城依然无处不有乔伊的影子，就像晚风总会掠过发电机的扇叶，吹到每个散步于傍晚的人怀里。 今夜一切照旧，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向斯年却在床上辗转，迟迟不能入睡。 他最终烦躁地坐起身，点了支烟。 荒芜戈壁的夜晚总是很安静，只有隐约风声。 月光无声地从窗口照进来，映在他吐出的烟雾上，留下一片迷离的冷白色。 林迁大概已经睡熟了，听不见一点动静。 向斯年把快要烧到滤嘴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踩上拖鞋，轻轻走出房间。 他没有擦亮打火机，而是仅凭着月光的照明走到客厅，像个落魄的孤魂。 他曾要求林迁不要在家里乱动，原因是怕他误触机关。 就比如那嵌在墙上的金属烛台，若是当作手柄用力拉下，便会引得一系列装置运转，开启一段通向地下室的密道。 密道内没有照明，一眼望下去漆黑一片。 向斯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林迁没有被吵醒后，才沿着密道向下走。 他记得每一个台阶的高度、宽度，所以即使失去视觉，也完全不受影响。 走过几十步路后，像是收到感应，墙角的节能灯几经闪烁，开始发散稳定光线，白洁的光芒照亮整个通道、以及前方更为开阔的空间—— 墙面上刷着干净的白漆，遍地是用机械做的白花，枝叶是金色的，接收到光线后即便无风也开始轻轻摇曳。 而被花丛簇拥着的中心，一根白金色的手杖插入地面，孤独伫立。 -------------------- 第18章 突袭【修】 =========================== 天刚亮的凌晨，一阵足以传达至城内每一个角落的嘹亮笛哨声响起。 林迁从睡梦中惊醒，巨大噪音让他想起丧母时的情形，无法克制地陷入恐慌，脑袋里只有跑下床找向斯年这一个念头。 拉开门，向斯年正好步履匆忙地快走过走廊。 他习惯光着膀子睡觉，这时候正边走边穿衣服，长裤松垮地挂在腰胯上，匆忙穿起贴身衬衫。 “这是什么声音？”林迁不得不大声吼着问，因为哨笛还在响，吵得人耳膜生疼。 “有大量的机械造物出现城外附近，得去看一下。他妈的，明明近几年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向斯年嘴上骂骂咧咧，脚步和手里的动作没停，转眼间已经穿好衣服，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林迁第一次听见这种警报，还处在状况外。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向斯年来到门厅处，看着他踩上马丁靴。 “你是说那些机械造物对黎明城发起了突袭？他们不怕咱们的机甲吗？” 向斯年没回答，忙里偷闲地看了他一眼，嘱咐道：“张姨很快会来，在家里老实待着。” “她来干什么？照顾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向斯年没空跟他争辩，走出屋后将门重重关上。 他跑到库房，路上毫不意外地遇到其他机甲队成员。 即便阔别了几年，黎明城的人也都知道听见笛哨音该干什么——普通人关紧门窗让路待命，有战斗状态的机甲队成员全员出动，像向斯年这种家中有老弱病残的，就会由邻里帮忙照看。 机甲队的人见到向斯年纷纷向他点头示意，再恭敬地叫上一句“老大”或“向城主”。 向斯年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赶紧开上机甲迎战，城头火力压制不了太久。 被迫留在家里的林迁消停不下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张姨劝他坐下来，说自己看着头晕。 “我想去外面看看。”林迁敢想敢做，真就作势要往门外走。 “哎哟，可不行……”张姨赶紧起身将他拉住，苦口婆心道，“你得听城主的，外面危险，不能乱跑。” 怕鲁莽的动作把婆婆带摔，林迁小心地停下脚步，但心思却依旧执拗：“婆婆，我不是小孩了，会开机甲的。” 第27章 他的确不小了，个子都比婆婆高了。 他感恩婆婆常来照顾他，和她亲得很，哪怕会对着向斯年叛逆，也要对婆婆温柔。 张姨闻言疑惑道：“你不是今年才开始学吗？” “不是的，我已经毕业了。”林迁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诚恳的语气让老人听不出破绽。 “唉？可是我明明记得……” “婆婆年纪大了嘛，偶尔糊涂不奇怪。”林迁笑着将张姨扶到沙发上坐好，“老大总是对我过度保护，但我学机甲就是要保护黎明城的人啊。” 张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被林迁这么一哄二骗，手上没抓住，竟真的被他跑走了。 林迁跑到街上，冷不丁地被一大团阴影笼罩。 抬头，他正好看见一个漆黑的庞大身影窜上黎明城东侧的高墙，敏捷地跃向城外。 是向斯年的夜幕。 受夜幕矫健的身姿鼓舞，林迁兴奋得手脚发麻。 此时此刻，他一腔热血地想要提前加入战斗，好证明自己的实力。 已经投入战场的向斯年镰刀一挥，眨眼的功夫便将两条机械犬斩断。 其中一条由于没有破坏核心，仍在地上挣扎，机械口不断开合、撕咬空气。向斯年操纵夜幕抬起腿，居高临下地将这半条机械犬踩碎。 身后，几只已经开始朝着城墙上攀爬的机械犬□□脆利落地击杀，然而雷达上并没有附近机甲的成像。 向斯年见怪不怪，发起通讯问候：“几年没听见这哨笛声了，没想到你反应挺及时，出动得不慢。” “向你学习。” 说话的正是莫莉卡，她不停歇地前去斩灭其它机械丧尸。因为暂时没有移动到通讯范围外，两人还能继续交流。 其实如果用肉眼，是能够轻而易举看见她那赤红色的机甲的。 其名为琉璃，因为有着一层特殊涂料，所以并不会被雷达侦测显形。这也就意味着，对由ai操控的机械造物来说，琉璃是完全隐身的。 “钢锤呢？” “在北侧战场，那里有几头狼蛛要对付，你去支援吧，这里人手足够应付了。” “明白了，注意安全。” 向斯年开始朝着北侧战场行进，将沿途遇上的机械造物全部秒杀。 兵临城下，机甲队几乎是全员出动，需要对抗的机械造物数量不容小觑，战场一时间炮火喧天。 就这时，向斯年收到了中弹预警，他立即操纵机甲，用灵巧的鹞子翻身，擦着飞弹避开。如此惊险，若是换一个人，恐怕就要念成惨剧。 向斯年稍有愠怒，想要发起通讯提醒对方小心，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机甲看上去年久失修、遍布磨痕。 几年前的意外闪回脑海，他意识到眼前的机甲可能不只是走火那么简单，于是将炮筒对准，严肃警告道：“给你三秒时间回应，如果通讯失灵则打开驾驶室舱门。三……” 那个泛用型机甲动作僵硬地调整机械臂角度，显然是在追随着夜幕的身影瞄准。 “二。” 向斯年艺高人胆大，竟然继续耐着性子倒数。 对方机甲完成瞄准，开始为炮筒充能，炮口呈现出滚烫危险的红色。 “一。” 话音刚落，夜幕的炮筒抢先一步汇聚起耀眼的脉冲，顷刻间将那架泛用型机甲的核心部位轰击成了灰烬。 如此显眼的攻击毫不意外地引起附近机甲的注意，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夜幕正面对着一架支离破碎的机甲，炮筒口附近还有来不及散去的青烟。 这一幕可把旁人扎扎实实看傻了——大名鼎鼎的向斯年怎么可能走火？ “我是向斯年，刚才被我炸掉的机甲是ai那边的。”他淡定地朝附近范围内的机甲发起通讯，“几年前出现的‘傀儡’果然不是个例，此时此刻正混在战场中。各单位相互通告，小心应对。” 干掉傀儡并没有让向斯年松一口气—— 由于突袭来得突然，机甲队成员都是开上各自的机甲飞速响应，根本不可能对参战机甲进行统计，傀儡的出现直接导致战场上鱼龙混杂。 像向斯年这样技术过硬的机甲师能够应对，但对那些资质尚浅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噩梦。很难想象此战之中会有多少人被误伤。 向斯年继续操纵夜幕朝着北侧战场转移，同时将有傀儡机甲存在的消息告知沿途遇到的队友，要求所有机甲给予回应，所有不能做出回应的机甲一律格杀勿论。 很快向斯年便锁定上新的傀儡嫌疑人。 那是一架身影略显茫然无措的泛用型机甲，经验告诉他，那机甲不正常。 他将子弹打入对方脚边的沙地里，引起足够注意后要求道：“三秒钟之内报上名字。” 结果那机甲木讷得很，不回话，面朝着夜幕发呆。 战场上的机甲师都能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基本上这个反应速度已经可以判定成傀儡机甲。 向斯年烦躁地举起炮筒，准备抹杀。因为胸有成竹，他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附近机械造物身上，有点心不在焉。 然而就在开火前的一刹那，那机甲突然给予了回应：“是我！别开火！” 然而这个时间已经无法停止炮击，向斯年连忙偏移炮口，救下眼前的糊涂蛋。 第28章 他又反应了一会儿，通过声音辨认出来对方是谁之后，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只听他大声怒骂道：“林迁？你他妈来这儿做什么？” -------------------- 感谢在2022-12-30 00:04:03~2022-12-30 23: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争吵【修】 =========================== “我……我想来帮你——” 不远处发生的爆炸将林迁的话打断。 夜幕慢慢放下缭绕着青烟的炮筒。 如果不是怜惜机甲，向斯年真想照着驾驶室所在的位置狠狠给上林迁一铁拳，让他清醒清醒。 “这里是什么很好玩的地方吗？我明明让好好待在家里！”他厉声训斥道，“给我添乱算哪门子帮忙？” “我没有添乱！”林迁辩驳着，“我毫发无伤，而且已经成功干掉好多只机械造物了！” “所以呢？区区斩掉几只杂鱼就能保证你不会意外撞上炮火死掉了？你现在连熟练运用雷达辨识目标都做不到！” “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向斯年毫不客气地骂着，“现在立刻跟我回去，你再说半个‘不’字我直接废了你这架机甲。” 当老大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任性，他开始反省自己没早发现林迁是天生犟种，平时对他实在是太宽容了。 所幸林迁没有再尝试挑战他的底线，操纵机甲双手举过头顶投降，服软道：“我知道了。我自己能回去，这里还需要你。” “你要真觉得这里需要我，就应该乖乖听话待在家里。”向斯年仍不依不饶地数落他。 正因为有傀儡机甲的存在，向斯年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让林迁一个人返城，况且这小子既然敢一个人开着机甲跑出来，那么就有可能敢再自作主张一次，他只有亲自盯着。 林迁不免闷闷不乐起来。 他本想出城证明自己，让别人刮目相看，结果反倒挨了一顿骂。他觉得，一定是因为向斯年没亲眼瞧见他粉碎机械造物核心的英勇身姿，才会认为他是在胡闹。 于是，他又开始搜寻附近敌人的身影，准备给向斯年露两手。 然而，向斯年还是从左顾右盼的动作察觉到了他一肚子坏水儿。 果然和往届的学员一样，初学者很难习惯利用雷达观测，林迁仍然嫩得很。 “看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林迁振振有词：“这里不安全，我得保持警惕。” “不用。我帮你看着，你只要目视前方老老实实走路就行。” “你这样像是在押送犯人。” 向斯年嗤之以鼻：“你都去偷机甲了，跟犯人也差不多。” “我没有偷！这是我训练的时候用的那架，我只是——” 正说着，向斯年一炮将不远处的破旧机甲打报废。 还不知道傀儡机甲存在的林迁惊呆了，以为向斯年杀了机甲队成员。 “你刚才是怎么狡辩的？”向斯年气定神闲，“我没听清。” “你为什么要攻击咱们的机甲？”林迁哪还有心思重复，震惊地问他，“刚遇见你的时候也是，就算我做错了，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跑出来，也不至于直接拿炮口对着我吧？” 向斯年没解答他的疑问，而是继续说教：“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都这样了也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来添乱的吗？” 其实这番话说得有些不讲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并没有人能预测消失了几年的傀儡机甲回再度现身。 不过不听指挥是战场上的大忌，林迁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早晚要害了他，为此，值得用一切手段泼他凉水、灭他嚣张气焰。 “我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教过，你现在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有参战的资本，你只是个没毕业的学员，怎么敢跑出来的？你的同届有谁像你一样狂妄自大？” “我怎么狂妄自大了？”林迁顶嘴，诠释着什么叫年少轻狂，“我明明已经有能力对抗那群铁王八，你应该让我提前毕业，给我一台真正的机甲，而不是在这里打压我！” 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像一把干柴，一点火星就能劈里啪啦地烧个没完没了。 向斯年在不知不觉间受到感染，变得不理智起来，非要跟林迁争个对错。 “你已经是这届学院里年纪最小的人了，还想怎么样？你到底是想一步登天还是急着送死？你觉得你比开了十余年机甲的我还自信，是吗？” “我承认我擅自出城的行为很鲁莽，所以我同意回去，但是你不能因此否定我的实力，我明明——” 话还没说完，林迁只看到向斯年的夜幕突然扑向自己。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调整机甲重心，向后倒去。 惊讶转变成愤慨，他刚想质问向斯年为什么要突然动手，却见夜幕漆黑的机械臂被某个快速闪过的东西绞得粉碎。 林迁的机甲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向斯年则靠着另一只手臂紧握镰刀，将偷袭的机械造物瞬间斩断。 那是能在沙土中快速行进的“鼹鼠”，主要威胁来自于它难以侦测的移动方式、以及主要分布在头部几组的锋利双轮锯。 第29章 其实鼹鼠在行进时会产生较大的噪音，如果向斯年没有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和林迁吵架上，他就能更早地做出反应，在保护林迁的同时保住夜幕的手臂。 “他妈的……”向斯年咬牙切齿，更加怒火中烧。 原本线条流畅漂亮的机械臂碎成了烂铁，几根长短不一的线路从断口处垂下，深色的机油顺着往下淌，就像伤者流出的血。 林迁看呆了，很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想到……” 他没有操纵机甲起身，维持着摔坐在地上的姿势，静候向斯年斥责。 机甲的维修需要消耗时间和材料，尤其是像夜幕这个水准的定制机甲，往往耗材都稀少珍贵。距离夜幕上一次维修已经过去了数年，期间就连小磕小碰都很少发生，更别提如此严重的损伤。 向斯年现在气得都想把那根彻底失去操作阻力的手柄掰了。这般愤怒，用普通道歉难以平息。 “回去之后给我在家里禁足一个月。”气到极致，向斯年的语气听上去反而没先前的情绪化，但却更让人生畏，“我会重新考虑你是否适合当一名机甲师。” -------------------- 新年快乐~感谢在2022-12-30 23:22:55~2022-12-31 23: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认错【修】 =========================== “听说……夜幕受损了？” “是啊，”钢锤无奈地摇头，“问题挺大的，左臂粉碎了。” 闻言，莫莉卡蹙起眉头：“怎么搞的？” “被鼹鼠的双锯绞碎的。要不是个儿小，那玩意儿的威力比狼蛛都猛，陨铁都有可能受不住，更别提夜幕那脆了吧唧的小身板了。”钢锤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脖颈，似乎是落了枕。 “向斯年走神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他家那小崽子偷偷开机甲跑出来了，他估计分心保护来着。” 莫莉卡朝四周看了看：“那他现在人呢？回家打孩子去了吗？” “没有，在统计机甲队成员和机甲的伤亡情况。要我说啊，今天这波突袭规模可不算小，但凡换个城，绝对扛不住。”说着，钢锤想起了什么，“唉，没记错的话，那小孩家乡是彗星城吧？当年恐怕就是这么没的。” 安顿好一切之后，太阳已经落山。 向斯年一整天的表情都很臭，就差把“想骂人”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往日的城主已经不怒自威，更何况真生起气来。 刚推开家门，张姨就很慌张地迎了上来，为自己没能看住林迁道歉。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该追究到张姨身上。 向斯年的眉头稍稍舒展，叹气道：“不怪您，他现在想干什么我拦着都费劲。” 张姨怕他把火气撒在林迁身上，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试图劝道：“他这个年纪会犯错也难免，只要人没事就……” “知道，我心里有数。”向斯年说得不卑不亢，说完便朝屋里走。门没关，是送客的意思。 到底面对的是城主，张姨虽然担忧，却也不好再多指手画脚什么。 林迁听见房间外的动静，知道是向斯年回来了。不过在向斯年发话之前，他并不敢轻举妄动。 半个小时后，向斯年把晚饭端到了林迁屋里。 林迁本以为他至少会叫自己出去吃饭，结果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在了离门最近的矮柜上。 从头到尾，向斯年一句多余的话没说，甚至没多看林迁一眼，重新锁上房门。 林迁呆呆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对着紧闭的房门出神。 似乎这时候，他才真正感到追悔莫及。 向斯年没在家里逗留太久，很快便叼着烟去了车间，开始维修夜幕的断臂。 直到深夜，他才锤着僵硬的腰回去休息。 路过林迁房间的时候他想起了点什么，打算进屋把空碗拿去洗了。 透过门缝，向斯年知道屋里面黑着灯，便顺理成章地认为林迁已经睡下了。 他把门推开了一个不大的角度，仅仅侧身伸进去一只胳膊，碰到碗边时觉得过于沉重，才发觉这晚饭林迁是一点没动。 向斯年第一反应是林迁绝食是在故意跟他对着干，于是心头火起，迅速打开灯，准备把这小子从床上揪起来，严厉批评一番。 可当灯光亮起，向斯年才看清，林迁竟然坐在床边根本没躺下，似乎一直维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 只见他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到，痛苦地眯起眼睛。 向斯年不耐烦地叉着腰：“不吃饭也不睡觉，你想干嘛？” 仔细看去，林迁脸蛋上的眼泪倒是抹干净了，但睫毛还湿漉漉的，配上通红的眼眶，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刚哭过。 几年的时间过去，小孩个子长高了，性子也叛逆了，就是这爱哭的臭毛病一点没变。 “哭什么？你还委屈上了？”向斯年承认自己招架不住林迁的泪水，但他还是装出一副不留情面的样子，“听着，我现在就去把这碗饭热了，给你十分钟时间吃完，明白了没有？” 林迁的情绪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缓和。 第30章 他眨了眨眼，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留下两道湿润的痕迹。 向斯年没理他，转身去把已经冰凉的饭拿去热了。 结果折返回房间后，林迁还坐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流泪。 向斯年把饭端到林迁面前。 林迁没接，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吃饭，难道还要我喂你吗？” 这时，林迁才抬手把饭碗接过。但他只是双手捧着，放在腿上，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十分钟。”向斯年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提醒，“我一向说到做到，让你禁足这件事也不例外，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不会少一分一秒，你流多少眼泪都没用。” “我不是因为你惩罚我才哭。”林迁将眼泪用力抹掉，垂着脑袋说，“我是怕你不会原谅我了，再也没有开机甲的机会。你第一次回来时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这让我甚至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弥补过错……我……我真的不想被你讨厌……” 话说到后面，语气上又有了哭腔。 向斯年意识到这小子可以说是有多轻狂不羁的性子，就有多敏感的泪腺。 其实他自己的性格也别扭得很——这会儿气已经消了大半，却还是故意板着张脸、冷言冷语。 “这点小事儿还不足以让我记仇，我也不用你做出弥补，只要你自我反省，知错能改。”向斯年顿了顿，“我不需要叛逆的部下。” 听见“部下”两个字，林迁抬起头，眼里也有了些神采。 见小祖宗哄好了，向斯年干脆利落道：“别愣着了，吃饭，睡觉。” 这次离开，他没再锁门。 第二天的课上，林迁的缺席很明显。 向斯年没藏着掖着，直言道：“他昨天偷偷开着机甲，跑到城外参战，被我罚禁足一个月了。” 此话一出，包括凯尔在内，所有学员们都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他去参加实战了？” “没受伤吗？” “这也太猛了吧，我可不敢去……” 原来他们是惊讶于林迁有勇气参战，而不是被罚。 向斯年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挑眉道：“怎么，你们还想拿他当榜样？” 听见他这么反问，学员们才找到重点，赶紧说：“没有没有，林迁擅自出城，是该挨罚。” 只有凯尔举手问：“那他岂不是要耽误一个月的课程进度？” “对。”向斯年当然清楚凯尔把林迁视作竞争对手，这种强强相争、共同进步的戏码他喜闻乐见，“所以，现在是你们磨练技艺、胜过他的大好时机。” -------------------- 感谢在2022-12-31 23:38:40~2023-01-01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打架【修】 =========================== 没了林迁就没了眼中钉，凯尔成了这届学员当之无愧的领头羊，每节课的表现都大放异彩。 他跟林迁一样，有天赋，肯努力。 但他跟其他学员间的关系更密切，不像林迁那么孤僻。在向斯年面前也总是一副，看起来从不会由着性子，永远不可能做出格的事。 因此，向斯年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觉得他在未来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位小队长。 听到向斯年给出如此高度的评价之后，钢锤问他是不是决定把黎明给凯尔了：“总比那个莽撞的小子好太多。” “不，我还没决定好。” “拜托，”钢锤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向斯年的后背，“林迁可是造成夜幕损坏的最大责任人，偷机甲出城的行为更是闻所未闻，这么多年就没出现过像他这么胡闹的。我要是你，根本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甚至会直接把他踢出机甲队。” 向斯年沉默不语，在脑子里回想今天早上进林迁房间时候在桌子上看到的东西。 那是几张图纸，关于机甲改造的，手绘得非常漂亮。想来是这几天禁足，无所事事。 单看精细程度就知道不是随便画画，不过向斯年并没有太多时间阅读查看。他在林迁伸着懒腰坐起身之前抽回了目光，假装并没有注意到那几张图纸，然后把早饭放下，提醒林迁记得吃。 等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图纸已经被林迁收起来了。 想来林迁应该不愿意被别人查看，所以向斯年并没有声张，默默保守了这个秘密。 “你是不是偏心啊喂？”钢锤这嘴就没停下过，“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恨不得星星月亮都摘给他。” “别瞎说，我很公平。”向斯年正色道，“黎明的前主人是乔伊，我希望他的新主人能跟他一样，强大、理性，有成为领导者的天分。从这方面来看，凯尔比林迁更合适。但是论机甲才能，林迁还是要胜他一筹，他值得一架定制机甲。” “所以呢？你什么打算？” “我在考虑……把黎明赠给凯尔，然后为林迁另外定制一台。” 钢锤赞许地拍了下手：“那就这样咯，一碗水端平，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林迁对黎明有一种古怪的执念。”向斯年掏出烟盒，用手指盖着，手腕一抖，便灵巧地晃出了一根烟，低头叼在嘴里，“我担心哪怕是定制机甲，只要没有得到黎明，他都会觉得是对他能力的否定。” 第31章 “哪有这么矫情的？要我说啊，等亲眼瞧见你做的机甲有多好，他绝对不会有怨言。” 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也挺短。 林迁很快就结束禁足，回到了课堂上参加训练。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尽同学鄙夷。 但事实是，出格的任性之举反而让他成了明星，学员们都围上来问东问西—— “城外是什么样子？除了黄沙戈壁还能看见别的吗？” “那些机械造物吓不吓人啊？” “你干掉了几只？” …… 林迁下意识去瞟凯尔，毕竟以前被簇拥在中心的都是他。 于是他俩的目光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撞在了一起。显然，凯尔也好奇他在城外的经历。 向斯年有警告过他不许到处乱说，以免又有跟他一样不怕死的初生牛犊。 所以林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扯谎道：“我没看清，到处都是炮火和残骸。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做。” “唉？” “那也太没意思了……” 正赶上负责带练的钢锤走进训练场地，学员失望地一哄而散。 林迁现在的态度很端正，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会惹向斯年生气的错事，没必要张扬。得到同学们的羡慕和崇拜没有意义，得到向斯年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凯尔似乎有自己的见解。他仍盯着林迁，让他后脊梁发毛。 “我脸上有东西吗？”林迁终于忍不住问。 凯尔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在骗他们。” “我没有。”林迁苍白地掩饰。 “我还知道夜幕损坏了，猜测是跟你有关。” 林迁惊讶地瞪向凯尔。 凯尔笑意渐深：“看来是我猜对了。所以城主才会大发雷霆，罚你禁足一个月。” 林迁不知不觉地紧咬着后槽牙。 他希望钢锤能发现凯尔在说闲话，哪怕像向斯年那样让他们俩一块儿受罚都可以。 但钢锤浑然不觉，继续讲解，一直没有点名批评。 这让凯尔得以进一步激将：“你觉得，这样的你，还有机会得到黎明吗？” 林迁忍不住骂道：“不想挨揍就闭嘴。” “你真的敢揍我吗？”凯尔嘲弄地笑了一声，“你没有听到这一个月来城主是如何夸赞我的，真是可惜。果然，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学员。” 下一秒，在同学的惊呼声中，林迁跟凯尔扭打在了一起。林迁骑在凯尔身上，一手扯着他的衣领，一手朝他侧脸捶打。 并非凯尔不想还手，而是他几乎没能力招架。谁也没想到小他两岁的林迁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和狠劲。 钢锤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拉开。 林迁喘着粗气，指关节擦破了皮。凯尔那边更严重，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脸上已经挂了彩。 钢锤叫学员们送凯尔去包扎，单独问林迁为什么要打人。 林迁双拳紧握，呼吸逐渐平复，但始终一言不发。 毫不意外，钢锤拽着林迁去找了向斯年。 向斯年本来正借着林迁不在家的时间，打算偷偷把他画得图纸临摹一份，结果这才上课几分钟，林迁就回来了。 他看着林迁带着擦伤的拳头和蹭上沙土的衣裤，惊讶极了。 “你自己问他干了什么好事儿。”钢锤推了林迁一把，“这才恢复训练第一天吧？真是不消停！” 这一幕还真有种犯了错、老师见家长的感觉。 “你不会……打架了吧？”好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向斯年一针见血，“跟凯尔打的？” “他那哪里是打架，就是单方面殴打，亏得这小子打得过大他两岁的人。行了你自己问他吧，我去看看凯尔怎么样了。”说完，钢锤把林迁甩给向斯年，转身走了。 林迁吸了下鼻子，眼眶又开始泛红，但他努力忍着没掉眼泪。 “你……明明是你把别人打了，怎么又要哭？”向斯年无奈地拍了下自己额头，“算了，你还是先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吧。” “你不骂我吗？”林迁咬着嘴唇。 “我不认为你会随便打别人，姑且先听听你的狡辩。”向斯年弯下腰，帮他拍掉膝盖上的土，“如果受欺负了还手是对的，拳头比口舌有用，我会称赞你有勇气出手，并且没有败下阵来。” 毕竟是在水深火热的贫民窟长大的人，向斯年才不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迁松了一口气——再没什么比向斯年的理解更让人安心。 他在对方直起身子的时候向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他说了让我不爽的话。”林迁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了。” 向斯年的手抬起又放下，终是没有回抱过去。 “我想听更详细的经过。” -------------------- 感谢在2023-01-01 23:57:50~2023-01-02 23:3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最喜欢谁【修】 =============================== “你的意思是……”现在是教育孩子的时候，向斯年不得不逼着自己保持严肃，强忍笑意，“因为凯尔说自己是我最喜欢的学员，所以你把他打了一顿？” 第32章 林迁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垂着脑袋，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过了一会儿，才用鼻子发出轻轻一声“嗯”。 “这不能算是辱骂，说真的……”向斯年摸了摸鼻子，用这个动作遮挡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我不能理解你生气的点是什么。” “听他说话我就烦。”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要跟他好好相处吗？” “我做不到。”林迁破罐破摔，“是他先挑衅我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找他谈话，在我看来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 向斯年无奈地耸了下肩膀，道：“我找过他了。他态度很好，说自己没有过激的意思，让你误会了很抱歉。” “那都是他装出来的！”林迁激动地倾身向前，“他是有很多朋友，但他绝对不是好人。如果你觉得我打人的理由不充分，我愿意接受惩罚，但他也要一起连坐，他一点都不无辜！” “好，行，我知道了，你小点声，别总是扯着嗓子嚷嚷。惩罚与否先放一边，我会找凯尔了解情况。”图纸还没来得及收好，向斯年必须找个理由把林迁支开，“瞧你灰头土脸的，先去洗个澡吧。” “哦。”林迁舔了舔嘴唇，像是有心事，“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 “什么？” “你最喜欢的学员真的是凯尔吗？” 没想到林迁挂念的竟然是这种幼稚问题，向斯年哭笑不得，笼统又官腔地说：“我没有最喜欢的学员，我对你们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林迁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便哄哄就会信的傻小孩了。 他瘪嘴道：“你骗人。” “那你想听我怎么回答，嗯？”向斯年歪着头，温柔地笑，“要我说是你才会开心吗？” 年过三十的他身上没有沾染上一点老男人的邋遢感，气质成熟潇洒，有着难以言说的特殊魅力。 相较之下，林迁稚嫩太多，难以抵挡。 他保持不住视线，怯生生地移开目光，道：“我要你说实话。” “实话啊，”向斯年故意拖着长音，“那可能就是你吧。” “你只会骗人，真讨厌，我不问你了。” 继续追问也不过是被向斯年戏耍，林迁看开了，起身跑去浴室。 “怎么还是骗人？”向斯年明知故问，冲着林迁的背影喊，“难道你想让我回答‘凯尔’吗？” 林迁的骂声远远地传来：“哎呀你烦死了！” 现在，向斯年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把图纸放回原位，收拾犯罪现场了。 十分钟后，他想起林迁没拿换洗衣物，于是帮他收拾好，径直推门、探身进浴室。 “喏，干净衣服和干毛巾。”浴室里水雾氤氲，林迁赤条条地正在洗头，而向斯年偏偏若无其事，“之前那条洗了挂出去了。” 听见向斯年的声音，林迁吓了一大跳，差点把花洒打下来，又因为被水眯了眼睛睁不开，只能狼狈地责怪道：“你好歹敲一下门吧！我在洗澡耶！” “害羞什么？”向斯年不以为然，“你浑身上下我哪块没见过？你小时候——” 林迁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感到羞耻，一个劲地催促向斯年快点离开。 向斯年满口答应，很快撤了出去。 关上门，他才后知后觉——几年过去，林迁的变化很大，他虽然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习惯，总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小孩。 向斯年叹了口气，提醒自己，十四五岁的孩子已经步入青春期，是该注意点了。 “真没意思，还没怎么逗就长大了……” 随后，向斯年走去慰问受伤的凯尔。 由于缺少专业人员，城里的医疗条件相当匮乏，诊所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凯尔坐在靠里的病床上，脸上已经贴好了纱布。 钢锤不在，大概是去继续进行课程了。 “还疼吗？”向斯年边走近边问。 循声抬眼看见向斯年，凯尔脸上的颓废迅速消散：“好多了，小伤，已经没什么感觉——” 向斯年伸出手，假装要摁在凯尔的伤口上。凯尔一惊，连忙闭眼躲闪，半秒后看见对方提前停住的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开了玩笑。 向斯年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直截了当地问：“林迁说，你挑衅他，有这回事儿吗？” “对不起，我做得不对。”没想到，凯尔竟然直接认错，“是我向他询问过去的一个月里受惩罚的事，惹他不开心了。我其实只是想提醒他以后不要再犯错、惹您生气了而已，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动手。” 凯尔的语气相当诚恳，说来奇怪，明明他才是被揍的“受害者”。 向斯年听出些耐人寻味的意思，眯起眼睛：“可他明明说他动手之前警告过你，而你却把他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 “额，”凯尔窘迫地来回转了转眼珠，“那可能是我没有听清……” 向斯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么说来，你的确不无辜咯？” “唉？”似乎没有料到诚挚表达歉意会导致直接将罪行坐实，凯尔面露诧异，他想不通向斯年是过于耿直，还是更胜一筹，“我……我或许……” “别担心，我不会罚你做什么事，相信你挨林迁这顿揍已经足够长记性了。”向斯年站起身，宣布这件事有了定论，“我不会教你们忍气吞声，所以如果相同的情况再次上演，林迁还是会动手。这次是钢锤在场，下一次若是我在场，也许会等久一点再把你们拉开。当然，你也可以动真格的，把他打趴下。” 第33章 事态的走向显然没有符合凯尔的预期，他怔愣了一会儿，然后稍作镇定，问：“您这番话，是以机甲队教练，还是以林迁监护人的身份说的？” 向斯年勾了勾嘴角：“以我不容置疑的城主身份。” 他承认自己有着流氓作风，不过他没什么包袱，只有乔伊才会善良完美得像个圣人。 “我明白了。”意外的是，凯尔全盘接受，并显得谦逊，“看来是我没有跟林迁搞好关系，让您失望了。希望我没有因此激怒您。” 向斯年确信，如果面对的是林迁，他一定已经开始哭着骂人了，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还真是大。 凯尔的态度无可挑剔，再指责下去就真的是欺负人了。 向斯年只好改口安慰：“不用太在意，我不会生气。如果你们两个实在没办法成为朋友，那就保持距离吧。” -------------------- 感谢在2023-01-02 23:34:03~2023-01-04 00:1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拥抱【修】 ===========================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林迁的形象在同届学员眼中成了个暴戾的疯子—— 不仅有胆量出去和机械造物厮杀，还敢当着钢锤的面揍比他大两岁、高他半头的凯尔。 而且他真的把凯尔打伤了，可谓是又疯又有实力。 经此一役，凯尔也终于收了嚣张气焰，对林迁敬而远之。 不过他时常找机会接近向斯年的习惯一点没变，每一次都收获林迁恼火的瞵视。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林迁不介意独来独往，无所谓同伴。 但总有需要合作的场合存在，比如向斯年那年年都有的维修比赛。 “今年我打算提高些难度，改成两人一组。”向斯年摸着下巴，酝酿坏点子，“但今天有人请假了，你们现在是奇数，会单出来一个。” 他一边说，一边用硬底靴踩着小石子，百无聊赖地磨蹭。 凯尔积极地举起手提问：“单出来的可以跟您一组吗？” “想得美。单出来的倒霉蛋体验地狱模式，我看谁有勇气挑战自我。” 林迁沉默又坚定地举起了手。 “都分好了？分好了就开始吧。一样是比我慢的都要受罚哈。” 在背手离开前，向斯年特地多看了林迁一眼，意在对他的淡定和自信表示赞许。 许是就因为这一个眼神，凯尔坐不住了，朗声提出：“城主，我也想挑战一下一个人完成维修任务！” 是地狱模式挑战，同时也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即便没有明面上的冲突，他们依旧在暗地里彼此较劲，谁也不肯放过谁。 向斯年了然于心，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行啊。” 如此一来，那位原本跟凯尔一组，现在被迫单出来的学员傻了眼。 这大概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叫天天不应。 维修开始，向斯年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 他尤其在意林迁和凯尔，用极其墨迹的动作从他们身侧走过，顺带旁观进度。 林迁却像是恨不得向斯年早点认真起来，激将道：“你要是这么放水，到时候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向斯年冷哼了一声，笑着说：“这才到哪儿啊？你最好别骄傲过头。” “是吗？” 说着，林迁拧下最后一颗螺栓，随着盖板的开启，故障点完全暴露。 他还想耍酷，故意绷着表情，只嚣张地挑了挑下巴。这样显摆起来，酷没多酷，幼稚倒是淋漓尽致了。 不过他的确有炫耀的资本，这个速度放在往届绝对算最快的那一波人，更何况他还是单人操作。 “不错，再接再厉。” 向斯年在当事人面前的夸赞一向很保守，林迁已经习惯，所以哪怕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不错”，也足够他在心里乐开花。 这样一来，就算是林迁暂时领先了。可还没等向斯年走过去，凯尔那边也有了进展。 “我找到故障部位了！”他毫无保留地宣告成果，让学员们都听见，享受他人羡慕的目光和称赞。 “还可以，就是稍微差了一点，比林迁晚十秒。”向斯年淡然地撂下一句，转身回去赶自己的进度，“剩下的人加油，我要认真点了。” 这下算是帮林迁炫耀了一回，学员们立马又转而称赞林迁。 凯尔听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马上开始埋头苦干，试图赶超。 这两个孩子放在往届那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名，可惜好巧不巧地凑在了一起。 向斯年依旧没有压力，一边漫不经心地检修调试，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他认真的表现不过是不再瞎溜达了而已。 不多时，故障便被排除，只要把盖板重新拧上去就能—— 机甲发动的噪音让向斯年抬起头，只见林迁已经钻进了机甲内部，操纵机甲起身，朝终点线冲去。 机甲驶过时掀起的沙尘还没来得及落下，向斯年脸上露出少见的惊诧：“这还真是……” 林迁将机甲开过终点线，还没停稳就打开驾驶舱盖，灵动地探出半个身子。 第34章 他谁都不看，唯独注视着向斯年，用手拢成喇叭的样子，大声呼喊：“瞧！你输了！我比你还要强了！” 向斯年笑了笑，心里没有挫败感，只有对林迁的认可。 林迁看着向斯年驾驶机甲到自己旁边，然后凭借腿长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下梯子，他也飞快地下到地面上，不在乎其他同学的视线，一头扎进向斯年怀里，脑袋撞在他胸膛上。 “你夸我，我不想再听‘不错’了。” 向斯年稍显错愕。作为教练，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实在不好，于是他下意识想把林迁推开。结果奈何这小子力气大了不少，抱得很紧，一把没推开。 “好吧，那就……‘做得很棒’。”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其他人，转而压低声音道，“你先把我放开，不然要被别人看笑话了。” “又不是第一次抱你。” 即便十分不情愿，林迁还是悻然地松了手。 这时候，凯尔也完成了任务。 由于向斯年早就到达终点，被罚跑的结局已经注定，凯尔走得不紧不慢。 停稳后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爬下机甲， 他无视了林迁，径直走到向斯年面前，严肃地问：“难道拥抱也算在完成任务奖赏里面吗？如果是的话，您应该提前说的，这样我会更有动力。” 又一台机甲发动的声音响起，让凯尔的问话听上去模糊不清。 向斯年虽然没听错，但是震惊于话本身的意味，确认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拥抱——” 凯尔的话才蹦出来几个字，向斯年就瞄见一个黑影从身侧掠过，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拽住，恐怕林迁已经把凯尔推倒、动起手来了。 “林迁！”向斯年厉声呵斥，“你什么毛病？” 凯尔站得很稳，目光如炬，也不知是不怕林迁，还是相信向斯年一定拦得住。 林迁没有回答向斯年，也没有被他吼住，不断地向前探身，还想摆脱控制。 他瞪着凯尔，怒目切齿：“你算老几？” -------------------- 第24章 回绝【修】 =========================== 见林迁实在挣扎得厉害，向斯年干脆伸手从后面捏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稍稍用力就让对方吃痛。 成效果然很显著，林迁很快消停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向斯年稍松了些劲，但没完全放开，以防他又不老实。 “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打算先向情绪更为稳定的凯尔问清楚，随后侧过头对其他学员发出遣散命令，“别看热闹了，都罚跑去！” 凯尔将目光从林迁那里抽离，缓慢移至向斯年身上。 “就是字面意思。如果唐突了，我向您道歉。” 向斯年从他眼里看到了每个城中居民都有的崇敬，可是却好像过于狂热，以至于变了味道。 如果说林迁对他的依赖是源于小时候的习惯，相较之下的凯尔显然没有任何恰当的理由。 “我不确定我的理解有没有偏差，”向斯年意味深长，“最好是有。”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其他学员已经服从命令四散跑开了，旁听的不过林迁一人。 向斯年敏锐低察觉到这番交流的走向会往怪异的地方发展，开始考虑是否该让林迁也一同回避。 然而凯尔没有给他做决定的机会，紧接着道：“我听说您喜欢男人。” 凯尔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效果却像是一记闷雷，让向斯年心里“咯噔”一下。他故意克制着、不动声色，只有眉头胃皱，让表情显得严肃沉重了些。 林迁彻底放松下来，他回头望向向斯年，眼神里比惊讶很多的是困惑。 向斯年自知自己的性向并不是个秘密，有心之人只要稍加大打听便知，根本没有必要追问消息的来源。 问题在于，凯尔了解这件事的目的。 就在这迟疑的功夫，凯尔继续道：“而且您一直没有固定伴侣，我觉得——” “如果你是打算给我介绍一个，我可以考虑。”向斯年板着脸打断，“但如果你是来推销你自己的……那么你可以死心了，我对未成年人不会有任何兴趣。” 单凭外貌条件，流向他的桃花就不少。只可惜他一直抗拒建立长久性的关系，做城主后更是没有时间去经营，保持独身。 凯尔的心理并不难理解，毕竟向斯年是举城上下最亮眼的存在——不仅是外表，更是才华。谁都将他视作英雄，崇拜仰慕过了头，就会发展出奇怪的情感。 只是不是谁都像他这样有胆量当面表白。 “我很快就要十七岁了，您是说要等一年之后再回应我吗？” 如果说最初的“唐突之言”是被嫉妒的冲昏了头，那么此时的进一步追问一定是勇气可嘉。 “并不是，我的意思就是拒绝，永远不可能。” “可我比这城里的任何人都要敬爱您。” “请将重心放在第一个字。”向斯年沉声道，“我和你的关系只会从教练与学员，发展成领队和部下，别浪费时间和感情。如果说这是你加入机甲队的初衷、以及唯一目的，你随时可以退出。” 话说到这份上，属实再没什么争取的可能性。 做人不能有勇无谋，要懂得知难而退。 第35章 “我明白了……”沉默良久后，凯尔低头朝向斯年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我选择继续留在机甲队。” 目送凯尔离开，向斯年已经起了一背后的冷汗——虽然已经是情场老油条，但被未成年的学员惦记上还是第一次。 他没想到凯尔能被如此轻易地说服。他希望这孩子是真的断了念想，而不是等一年后卷土重来。 “老大……”林迁拽了拽向斯年的衣角，求知欲几乎直接写在脸上。 “我就知道你会有很多问题，感谢你保持沉默到现在。” 问题只解决了一半，向斯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小家伙的盘问。 “是的，我想知道，他说你喜欢男人是什么意思？不可以吗？为什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迁完全没跟上，他只知道向斯年回绝了凯尔，他很开心。 向斯年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林迁会这么问。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的青春期教育完全是空缺的，如此木讷并不奇怪。 “妈的……”拒绝学员的表白已经够让人尴尬的了，没想到还要给另一个未成年人进行青春期教育，向斯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窘迫，“对，你说得对，喜欢男的很正常。” 林迁有所领悟地点头，出言不逊：“就像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而我们都是男的。” “嘶——”向斯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完全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就像你爸和你妈。” “是啊，家人。”林迁更加对自己的理解深信不疑，“我和你住在一起，难道不算是家人吗？还好你拒绝了凯尔，我既不想跟他成为家人，也不想看你跟他成为家人。” 这么离谱的逻辑竟然能自圆其说，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不是亲情的那种‘喜欢’，是……” 向斯年拖着长音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已经记不起上次这么为难是什么时候了。 他根本没办法以身作则，毕竟按照他成为城主之前的习惯，和一些不固定的对象不定时地发生短期关系，并不是什么正经的恋爱观，他不希望林迁在这方面学自己。 “算了，”向斯年长叹了口气，放弃道，“这个问题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林迁化身问题宝宝，纠缠道，“难道你也不懂吗？” “开玩笑，我怎么会——” “那你说啊。” 向斯年又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第一次不想跟林迁争个高下，颓然道：“你就当作我不懂吧。” “好吧，那等我努力弄懂，然后教你。”林迁撸起袖子，做了个强壮的动作，“就像今天维修比赛胜过你一样，我会越来越厉害。” 向斯年咧了咧嘴角，无力地笑笑。 他懒得去追究林迁到底打算找谁开窍，就像他懒得管这小子的青春期教育。 怎么说的来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起来，我生日快到了，今年你打算给我准备什么？” “啊……” 这又是个头疼的问题。 “别再送我玩具了，我已经长大了。” -------------------- 感谢在2023-01-05 23:03:17~2023-01-06 23: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探路【修】 =========================== 库房的一整面墙上都挂满了从傀儡机甲身上拆下来的寄生体，大大小小，外表相似但各不相同。 然而这还只是这几年遇见的极一小部分，并不是所有傀儡机甲都能在击毁之后适合进行回收。 受硬件设施及技术的影响，向斯年现学现卖，花了几年的时间进行追踪，终于将信号发起点锁定在了一个相对确切的方位，而那可能就是ai的老巢。 如果能毁掉终端，那么这场持续十几年，差点将人类逼到绝路的灾难就可以迎来终结。 向斯年看着桌面地图上的醒目标记，经过良久思索后说：“我打算去探探路。” “你一个人？”钢锤并不看好，“开玩笑，这太胡来了。” “我并非打算深入腹地，只是想要探查那地方有没有可能藏着ai的终端，有些信息要拉近距离才收集得到。”向斯年用指肚描摹着地图粗糙的纸面，“夜幕移动速度足够，我一个人反而不会被拖累，招架不来及时脱身就好。” 无论如何，这个想法都太过疯狂。 钢锤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去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连个通信的都没有。乔伊死了有你顶上，你死了谁来接任城主的活？” 死亡放在当下实在是太平凡的事，不会再让人有所避讳。 向斯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戏谑道：“林迁啊。” “你他妈说什么胡话……”钢锤被气笑，抬手想给个向斯年肘击，却被他轻松避开。 “我可以跟向斯年去。”在一旁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莫莉卡突然开腔，“琉璃很灵活，跟上夜幕绰绰有余。” 不给钢锤反驳的机会，向斯年直接拍板做决定：“那就这样，穗城那边我不去了，钢锤你替我带着林迁他们出城见世面。” 第36章 “这么快？他们准备好了吗？” “这届学员整体水平都不错，应该应付得过来。”向斯年伸了个懒腰，“定制和黎明的事还没着落，不过没关系，让他们全部开泛用型。” 第二天凌晨，天刚亮，向斯年就驾驶着夜幕，跟莫莉卡的琉璃一起朝疑似ai老巢的标记地进发。 该目标地点的距离相当远，往返大约需要一周时间。 好在两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种强度的跋涉足够应付。 琉璃在雷达上隐去了身形，同时又走在夜幕侧后方的视野盲区，对于向斯年来说就像身后跟了个有脚步声的幽灵。 为了留存体力，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按照早就规划好的线路行进。 时至正午，阳光到达了最高点，沙子被照得明媚炫目，戈壁滩即将迎来这一天里最热的时段。 “我猜你在抽烟。”莫莉卡突然打破沉默。 还真被她说中了。 向斯年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少抽点，最近看你抽得越来越凶，别这么不惜命。无论如何你现在都是黎明城的顶梁柱，没人能替代。” “哈，”向斯年皮笑肉不笑，无动于衷地叼着烟，“你怎么变得跟乔伊一样婆婆妈妈的了？放心，我身子骨够硬朗，能撑得到城内烟草耗尽的那天。” “要是乔伊在这儿，你哪里敢讲这种话？”莫莉卡嘲弄道。 前一秒还微微上挑的嘴角缓缓落平。向斯年眯了眯眼，用手指夹着烟，将烟气在唇齿间含了一会儿，然后才以极慢的速度呼出。 朦胧白烟在脸廓旁缭绕，勾勒出寂然落寞。 向斯年皱起眉头，极为不耐烦地咋了下舌，道：“可惜他不在这儿，他没有听我的话，没有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以便在城主这个位子安稳坐上十几二十年。” 听他的语气不太对劲，莫莉卡很识趣地闭上了嘴，让向斯年一个人平复情绪。 向斯年能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论原因，比起提及乔伊的死，他更愿意自欺欺人地归舟车劳顿。 他将手里的烟压灭在控制台上，轻声说了句：“抱歉，我的问题。” 显然，莫莉卡没有在意。 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将来我们成功摧毁终端之后，你想做什么？” “到那时候黎明城大概会失去它的特殊性，人们大可以随便在任何地方安家落户，不用做城中百姓。”向斯年嗓音暗哑，“我想离开，去过自由漂泊的生活。” “具体点。你知道我们会跟着你。” “我受够了戈壁的干燥乏味，做好能找到海，海边定居一段时间，再其它的……我也没想好。” “那你要带上林迁吗？” 就目前情况来看，那小子一定会形影不离的跟着，但谁知道几年之后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也许他会情窦初开，会遇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然后随她一起生活。 向斯年含糊道：“看他自己咯，是愿意留在城里，还是跟我走。” 随着莫莉卡不再搭腔，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过他们不会有任何不适感，这是相处了近二十年达成的默契。 当晚入夜，两人轮流站岗。 没人知道机械造物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如果规模过大就必须即刻撤离，避免交火，所以这种情况下离开机甲是危险的，向斯年选择直接趴在操作台上入睡。 乌云遮盖了明月，风把积雨云堆了起来，慢慢地压过来。 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久违地降下阵雨。 向斯年明明很累，却迟迟不能安然入眠。 他能听见空洞如呜咽的风声，嗅到在空气中酝酿依旧的潮湿气息，闭上眼就不自觉地想起林迁。 他已经长大，向斯年没再委托张姨来照顾，未来一周他都要一个人度过。 如果这时候打雷，他还会被吓哭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向斯年就被自己逗笑了—— 十岁孩子怕打雷都算胆子小了，更何况是十五岁的青少年。 向斯年胡思乱想着，这下更加睡不着。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跟莫莉卡换班，让她先休息。 “醒醒。”就在这时，通讯器里响起莫莉卡的声音，“烦人的东西来了，解决完再睡。” -------------------- 第26章 救助【修】 =========================== 林迁很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以正当名义出城，而且是远行，要走到看不见城墙的地方。他希望这次特殊的经历能有向斯年作伴，结果他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迁瞅准间隙，走到钢锤身边，问他向斯年的去向。 “是林迁吗？我不会告诉你的，以免你一个人一溜烟跑去找他。” “怎么可能？那太危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哈。” 当初林迁偷机甲跑到城外去的事早就人尽皆知，身为教练的钢锤更是进一步领略到了他顽劣的性格。 “不说算了。” 林迁听出嘲笑意味，闷闷不乐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知趣地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上去了。 因为跟在向斯年身边长大的缘故，他对机甲队的精英骨干并不会毕恭毕敬，甚至就连对向斯年都不曾以“您”相称。 第37章 他所使用的该通讯线路是全员范围。与向斯年来往较密切的死党和学员都知道林迁的性子，但其他机甲队成员可是第一次见识，忍不住唏嘘感叹。 一路上没出现什么插曲，只有从上空掠过几只小型机械鸟。 学员们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出城难免过度紧张，纷纷警惕地抬头盯着，直到听到钢锤说那些家伙不存在任何攻击性。 直到抵达目标地点穗城，众人才目睹了此行最猛烈的插曲—— 眼前的穗城变成了一座废墟，城墙破败，楼宇倾倒，没有半点生气。能看出距离机械造物侵袭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因为倒塌的建筑物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穗城顾名思义，黎明城主要从这里交换粮食物资。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解决温饱的食物和保障安全的武器都缺一不可。 也正因如此，黎明城特地对穗城予以了扶持，让穗城的规模远胜于包括彗星城在内的小城邦，守城设施也更强大。于是不难推测，导致穗城覆灭的敌袭，一定比其它城镇要更为严峻。 老队员在见识到眼前这一幕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关键所在。 而年轻的学员们盲目震惊——黎明城的强大安定让他们不曾设想过一座城邦能如此脆弱。 唯独林迁的反应不太一样。 他一下子记起了自己的故乡，关于母亲惨死、关于向斯年带他回城的旧时记忆也一并涌上来，眼眶忽地有些湿润。 只可惜向斯年不在，这里没人会特殊关照林迁的情绪。 钢锤故作镇定，用轻松的语气稳定人心：“天气不错，进去搜刮一下物资吧，看看还有没有能捡回来利用的。” “会有生还者吗？”林迁问道。 “估计很难，看沙子的堆积程度……已经有一段时候了。” 即便得到了否定答复，林迁依旧没打消念头。 别人都在积极地搜刮物资，回收报废的机械设备，只有他勤勤恳恳地翻开一块又一块废墟，探查里面是否压着幸存者。 往事已经过去了数年，但是直到现在，林迁还会是不是地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埋在重物之下，压抑又窒息。 但随着一双硬底靴出现在眼前，梦境出现了转机，身上的压力很快消失，呼吸变得顺畅，视野变得开阔。 他会永远记得向斯年将他从废墟里拉出来时的那种感觉。他也想模仿向斯年，救助其他幸存者。 “你在做什么，臭小子？” 有了前车之鉴，钢锤着重盯着林迁的行动，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我……我在找物资啊。”林迁扯谎道。 “那些废墟下面不可能有能用的东西，别浪费时间了。” 林迁执迷不悟：“万一呢？” “没有万一。就算有也不要了，没必要废那功夫。” “可我不想有任何遗留。” 钢锤完全没意识到他俩谈论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虽然物资很珍贵，但也犯不着这样啊，黎明城还没落魄到这地步。” 林迁干脆不理他了，依旧我行我素。 钢锤咽不下这口气：“真是反了，非要叫向斯年来治你才行是吧？” “他若是在这儿，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放屁，你才认识他几年？你还没出生我就跟着他混了，你能有我了解他？” 林迁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有些生气自己出生太晚，面对这种客观事实，他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好在钢锤也终于懒得再跟他较劲，翻了个白眼去其它地方巡视了。 林迁一次又一次地做着重复的动作，入眼皆是瓦砾和黄沙，枯燥无味。 但他没有停下。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机甲队就会宣布撤离，到时候只能跟随队伍离开，必须现在抓紧时间。 终于，随着再一次掀开碎石板，林迁瞄间了有个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显然不是人，但也不是机械造物。 黑影蹿到了不远处的废墟堆后面，视线被阻隔，林迁操纵机甲，好奇地跟了过去。 然而像是被机甲移动时发出的噪音惊扰，林迁还没来得及靠得足够近，它再一次逃出阴影，换了个地方躲藏。 不过这一次，林迁抓住机会看清了—— 那是一只亚成年的小猫。 生活环境如此残酷，几乎没有人有闲心喂养小动物。 或许它的主人也是个和林迁一样天真善良的小孩。 林迁不知道机械造物对小猫有没有敌意，但是值得确定的是，如果把它留在这儿，荒芜的戈壁滩上几乎没有任何吃食，等着它的只有饿死这一种结局。 于是他做出了个疯狂的决定。 他开启了机甲舱门，爬到机甲外，孤身前去，就像向斯年当初救他时那样。 所幸这时候天气不错，并没有强烈的沙暴。 林迁仗着没人发现阻拦，蹑手蹑脚地靠近，同时尝试着呼唤。 转过一个角度之后，他成功看见了小猫。 那是一只有着一道白色“口水巾”的黑猫，眼睛是漂亮的金色。它注意到林迁的靠近，有点紧张，但没有起身跑走。 “咪咪，过来，到我这儿来……” 林迁蹲下身，以更缓慢的速度接近，他祈祷着小猫千万不要再受惊跑远。 第38章 终于，在相聚半米的时候，小猫缓缓起身，主动朝林迁走了过来。 “好乖。”林迁温柔地抱起小猫，轻轻抚摸它的皮毛，“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猫叫了一声，像是表达了赞同。 不得再多耽搁，林迁赶紧起身，准备折返回安全的机甲内部。 然而就在这时，地面开始颤抖，预兆不祥。 -------------------- 感谢在2023-01-08 00:10:10~2023-01-08 23: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生命【修】 =========================== 机甲被拔地而起的钻头绞成碎片，四散的零件砸向地面，震耳欲聋。 正面硬抗狼蛛攻击的后果是可怕的，尤其是防御力并不优秀的泛用机型。如此猛烈的创伤，其内部的驾驶员根本不可能存活。 “那是谁的机甲？怎么没有避开？”钢锤在通讯线路内嘶吼，他怕就怕出事的是乳臭未干的学员，无论是对向斯年，还是对学员的监护人，他都不好交代。 “报……报告……”不知名的学员声音颤抖，“林迁……好像在那边……” 这下完蛋了。 向斯年本人就是监护人，压力指数级飙升。 就算林迁再任性，作为领队，钢锤还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狼蛛只有一只，在身经百战的机甲队面前构不成威胁。 他们很快成功破坏ai核心，让这个大家伙失去了行动能力，随后有秩序地靠近，检查起机甲残骸。 “没有发现尸体。” “这里也没有……” “开什么玩笑？”钢锤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被搅烂了至少也该有血才是。给我仔细找，不然老大非扒了我的皮。” 说着，他脑子里闯进了个离奇的想法—— 莫不是那小子……根本不在机甲里面？ 的确离奇，但放在林迁身上完全合理。 “嘿！我在这儿！” 呼声很微弱，又隔着厚重的机甲外壳，喊了很久才引起钢锤的注意。 循声望去，他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正从沙堆里往外爬，一只手臂伸着摆了摆去，试图引起他人注意。 除了林迁还能是谁？ 钢锤望着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跑近，血压是一点也没降。 “我的机甲坏了，可不可以让我跟你挤一下？” 林迁相当自来熟，语气轻松愉快，仿佛自己并没有险些被炮火击中、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同时，他也压根没意识到钢锤正气得牙痒痒。 这样孤身暴露在城外环境是危险的，林迁从向斯年那里就学来了胆大，没有艺高。 钢锤打开驾驶舱门，打算让他进来保证安全后再算账。 林迁又用同样别扭的姿势爬上梯子。 钢锤看得眉头紧皱，思索他是不是哪里伤着了。等到进入驾驶室，他才看清是林迁的夹克衫里揣着一包鼓囊囊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钢锤探着身子问，“你捡了什么宝贝吗？” “是啊，宝贝。”林迁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他将夹克拉链稍微拉下去了点，一个黑猫头立马钻了出来，“可爱吧？” “靠！”钢锤吓了一跳，大声骂道，“你这是捡了只活物？奶奶的……赶紧给我丢出去！” 他大幅度地做着驱赶的动作，由于块头较大，摇晃的身形压得驾驶椅咯吱作响。 小黑猫仿佛听懂了训斥，委屈地呜咽了一声，重新钻回林迁衣服里去了。 林迁板起脸提醒道：“喂，你吓到它了，小点声。” “你……”钢锤几乎背过气去，“你不会冒险从机甲里跑出去，就为了捉一只黑猫吧？” “不是哦。”林迁一本正经地反驳，“它的胸前有一小片白毛的，它不是黑猫。” “……” 钢锤闭上眼，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保持理智，没有破口大骂。 “听着，你的机甲完全损坏，没有修复的可能。即便是泛用机型也需要消耗材料和人工。你以此为代价，就换来一只小畜生。” “损坏机甲的是狼蛛。我要是在上面现在就已经死了，是这只猫救了我，它不是小畜生。”林迁温柔地抱着猫，为自己、也为它辩解。 “他妈的，狼蛛的动静那么大，你要是待在机甲里怎么会避不开？” 林迁据理力争：“但是机甲可以再造，但这只猫的生命没法重来。生命比什么都珍贵，不是吗？” “少跟我扯什么大道理。我管不了你，回去让向斯年骂你。” 钢锤还要给整个队伍下令，他没时间跟林迁耗。 好在林迁也没有主动纠缠，他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在地上逗猫去了。 回到黎明城后，他自作主张地把猫带回了家。 他不认为向斯年会和钢锤一样讨厌猫，他觉得向斯年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由于向斯年不辞而别，钢锤又不肯透露消息，林迁并不知道向斯年什么时候回来。 当晚下了雨，雷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林迁其实一直没能完全克服恐惧，这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人鼓励自己勇敢、不能让向斯年失望。 第39章 每个雷雨夜他都想着向斯年就在隔壁，以此安慰自己入眠。 今夜向斯年不在，整栋屋子只有他一个人，恐惧无可避免。 夜已深，他不想去打扰张姨，可是每一道闪电都仿佛在撕扯他的神经，让他战栗。 小猫很有灵性，像是感受到了林迁的恐慌，跳上了床，挤进他怀里安慰。 毛绒绒的身子很温暖，更有平稳的呼噜声作为安抚。 林迁感觉好受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今夜的雷雨不算猛烈，他成功在后半夜入睡。 凌晨天亮，雨仍然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林迁被屋外的声响吵醒，走到窗边张望，隐约见到了熟悉的黑色机甲。 是老大回来了！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跑到厨房准备好早餐，就等向斯年到家，顺便向他介绍小猫，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左等右等，家门迟迟未被推开。 林迁坐不住了，将小猫关进房间，跑到街上打听。 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找到合适的询问对象，就听见有人在交流他想要的信息—— “你听说了吗？城主好像受伤了。” “啊？我只知道他凌晨那会儿刚回来。” “有人看见他被搀扶着走进诊所，浑身是血，还有一个人是被担架抬进去的，好像伤得更重。” “唉？那边的年轻人是不是就是城主的……” 林迁面色铁青，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交谈者们的注意。在后面的话他听不进去了，耳边嗡嗡作响。 他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朝诊所的方向狂奔。 向斯年怎么可能受伤？ 他可是最厉害的机甲师！ 诊所里的人不少，但林迁一眼就锁定了向斯年——他果然如他人所言，浅棕色的外套上沾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老大！”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立即引得众人侧目。 但唯独向斯年没有反应，侧着身子坐在病床上，头背向着门口的方向。 “你受伤了吗，老大？” 林迁又喊了一声，同时快步接近。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向斯年的肩膀，给他指了一下，他才回过头，面露惊诧。 面对哭成泪人的林迁，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你怎么……唉，别掉眼泪啊，我没死。” -------------------- 第28章 雨夜之战【修】 =============================== 刚过去的那一夜，向斯年和莫莉卡遭遇了机械造物的纠缠。 向斯年将机甲从低耗能的待机状态启动，明亮的大灯照出淅沥雨丝。 雨将沙土淋得泥泞，对机甲的动作有所影响。不过对于两个身经百战的机甲师来说，应付一小群铁王八不成问题。 向斯年开始了火力覆盖，然后一个撤步，挥刀斩断一只飞速穿越炮火靠近的机械犬。 莫莉卡充分发挥琉璃隐身的特性，闪出包围圈，从侧翼开杀。 不过这样一来，夜幕就成了唯一的目标，向斯年必须承受得住进攻压力。 “有问题及时说。”莫莉卡嘱咐道。 “嗯。”向斯年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同时朝侧面移动了一个身位，精准躲避了从沙土中突然窜出的鼹鼠，反手用镰刀柄段的匕首捅碎核心。 即便炮火声猛烈、炸开的光芒在漆黑夜晚形成一个个耀眼的盲区，他也能锁定每一只机械造物的行踪，操作精准又快速。 琉璃将中后部的机械造物杀得溃不成军，正面迎战的夜幕又刀枪不入。两个人的战力堪比一整支队伍。 终于，随着最后一只狼蛛的倒下，这场战斗宣告结束。 两人的机甲都出现发动机过热的情况，雨水淋在外壳上隐约可见白色蒸汽。 危机解除，向斯年下意识地摸出烟盒，只听莫莉卡道：“别抽了，赶紧休息吧。” 雷达可没办法看到驾驶内驾驶者的动作。 向斯年轻笑了一声，感叹对方还真是了解自己，随后顺从地收起了烟。 “本来不困的，这些铁王八倒是好心，特地来帮我催眠。”向斯年调侃着，将夜幕调制待机状态。 大灯熄灭，视野再次黑暗了下来，只有雷达在不断刷新，帮助他们探测四周情况。 向斯年刚趴在操作台上，合上眼。 一声极其尖锐的鸣啸再一次唤醒了他的神经。 他没能在脑海中寻到相似的声响，但本能还是让他直起身，立即启动机甲。 他睁大眼睛，准备在大灯亮起的第一时间获取信息。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照明弹拖着明艳的尾巴，在夜幕身前几米的地方炸开，爆发而出的光耀直接让向斯年的双眼陷入短暂的失明状态。 “操！” 即便双目紧闭，眼前依旧是迷离的蓝青色，更伴随着眼球胀痛。他只能凭借经验找到相应的操作把，操纵夜幕向后退，以免被四射的火星燎到。 莫莉卡听见他的骂声，急切询问：“你还好吗？” “我暂时看不见了，得过一会儿才能恢复。”向斯年尽量保持镇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架机甲。” “傀儡机甲？” 泛用型机甲不该有照明弹装配才对。 “不清楚，但……不是泛用型。” 第40章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向斯年皱起眉头，试着睁眼，想要亲眼看看。然而他的眼睛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照明中恢复，泪水不断涌出，痛苦难耐。 “难道是谁的机甲吗？”他只好继续问。 “不，我不认识。”莫莉卡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是架苍白的机甲，我的隐身对他们有效果，它径直朝你的方向去了。” 琉璃的隐身能力靠的是涂料，是一种常态，没办法手动关闭。所以除非莫莉卡强硬地挡在对方机甲前面，根本不可能帮向斯年吸引注意。 “你好点了吗？”她再一次问，“我可以拖延时间。” “不用，我可以。” 向斯年答得斩钉截铁，即便他现在的状态是双眼布满血丝，就算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视野中心也一直有一块冷青色的影子。 莫莉卡了解他，猜到他在逞强。 “得了，我先帮你去探探虚实。” “你小心点，别乱来。现在还不知道那台机甲的特殊性是什么。”向斯年想阻止，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流，太阳穴都连带着开始疼了。 “它看不见我，我可以摸过去背刺它的核心。” 莫莉卡一边说一边照做，缓步接近。正如同她设想的那样，那台机甲对她的接近并无反应。 最后几米的距离，她一个闪身，利用近乎满点的敏捷性，将两柄长刀刺入对方机甲的后颈部。 那里是他们解构出寄生体的地方，是ai操控的核心所在。 该机甲的动作明显停顿，身体僵直。 莫莉卡宣告得手，将长刀抽出，重新拉开距离。 可还没等她走出两步，那台机甲突然一个回身，像铁钳一般抓住了琉璃的机械臂。 由于炮弹存在会显现在雷达成像上，让琉璃的隐身涂层失效，该机甲上几乎没有装载火力武器。 因此琉璃极度体轻，它像个玩具一般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甩到身前，重重摔在地面上。 向斯年听见声响，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他没等来莫莉卡的回复，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次的撞击声，还伴随着机甲外壳变形的声音。 “莫莉卡！回答我！” 向斯年这下真的急了，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忍痛分辨着眼前的画面。 好在琉璃的机甲颜色很鲜明。 向斯年隐约可见，那抹鲜艳的红色此时正被苍白的机甲踩在脚下，没有半点挣扎的动作。 见此情景，即便他状态很差，也不得不行动起来。 那台机甲很快被开始移动的夜幕吸引，从琉璃身边移开，准备迎战。 由于看不清准心，容易误伤生死不明的莫莉卡，向斯年不敢轻举妄动地使用远程武器，握紧镰刀，打算进行近身搏斗。 只见那台机甲又一次举起机械臂，发出了一枚炮弹。 故技重施？ 向斯年操纵夜幕躲避，然后先一步闭上了眼。 然而当炮弹落地，想象中的闪光并未爆发——无形的脉冲震荡开来，穿透人类的耳膜。 这一次，是音爆弹。 尖锐的耳鸣声瞬间响起，掩盖了所有声响。 耳膜的撕裂感让向斯年忍不住痛呼出声，接踵而至的还有难以忍受的晕眩感，他几乎没办法在驾驶位上坐稳。 视觉、听觉，说是人类两种最重要的感觉也不为过。 即便有了机甲作为武器，人类本身依旧脆弱。 ai便抓住了这一弱点，为这台傀儡机甲涉及的攻击方式尽数针对机甲师。 雨幕里，曾经以一敌百的夜幕身形微驼，没有任何响应。 -------------------- 感谢在2023-01-09 23:57:27~2023-01-10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失聪【修】 =========================== 苍白的机甲像是对一动不动的夜幕失去了兴趣，俯身抓住琉璃，作势要离开。 它粗暴地拽着琉璃，在泥泞的沙地上留下深深的拖痕。 在它迈出几步路后，夜幕终于直起身子。 高调的耳鸣和眩晕感还未褪去，脖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伸手沾来一看，才发觉是从耳道滴下来的血。 视力仍有所模糊，但是足够向斯年辨认出敌方机甲和琉璃正在远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尽快振作起来——莫莉卡还在琉璃里生死未卜，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对方将她带走。 察觉到夜幕有所行动之后，敌方机甲脚步一滞。 等它缓缓回过身时，向斯年已经驾驶着夜幕逼近，镰刀高举。 受伤中计，不过是因为对敌方的战斗方式不够了解。 “你还有新把戏吗？” 向斯年咬牙切齿，不给对方抬手开炮的机会，挥刀斩断机械臂。炮管也一并被切断，露出丑陋的空洞。 敌方机甲失去平衡，连连后退。 向斯年跟上，挡在琉璃和它中间。 “你曾有机会杀了我……但现在，轮到我了。” 镰刀锋利的刀锋在空中划出银月似的曲线。他用镰刀将对方勾到身前，操纵夜幕一手攥住它的头部，另一只手继续用力拉扯，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中，将它腰斩。 第41章 换做普通机甲，这一下肯定是要丧失行动能力的。 然而眼前苍白色的机甲竟然还能举起残存的机械臂，再次发射音爆弹。 无形的音波穿透机甲，向斯年确定自己的耳膜受到了二次损伤，但在应激激素的作用下，他暂时不受影响。 他操纵夜幕将镰刀尖嵌入对方肩部，然后斜着劈砍，削掉另一只臂膀，只留下头部和半片肩颈。 残留的线路从断面垂下，轻轻摇晃着。 向斯年杀红了眼，紧盯着机甲头部一闪一闪的信号指示灯。 核心竟然还未损毁，这架机甲内部的“寄生虫”不止一条，怪不得琉璃的突袭会失败。 “真是恶心的东西。” 说着，他把苍白机甲残躯丢在地上，像他对待琉璃那样，一脚踩得粉碎。然后终于如愿看到指示灯熄灭。 向斯年不敢怠慢，赶紧拿着工具箱跳下机甲，跑去找莫莉卡。 无论是雨声、雷声，还是自己奔跑的脚步声，他都听不清。 机甲外壳上都是雨水，踩上去特别滑。由于过分急迫，向斯年几次滑倒，还被锋利的断面划伤了胳膊。 半分钟后，他终于锁定了莫莉卡的位置，一边将气囊从缝隙塞入，准备填充、将缝隙扩大。 他尽可能大声地叫着莫莉卡的名字，自己却几乎听不见，只有耳膜在一阵阵地传来痛感。 奈何机甲外壳还是太过坚硬，向斯年只好转而用电锯切割，雨水正好成了天然的冷却液。 几分钟后，他成功将浑身是血的莫莉卡救了出来，抗回驾驶室做了简单的固定包扎。 他实在没能力将琉璃一并带回去，只能记录好坐标，暂时把它留在这里。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整夜的路，向斯年终于在天亮时分抵达黎明城。 所有人都被重伤的莫莉卡吸引，加上向斯年一直强撑，看上去状态尚可，直到有人注意到他耳边的血，才惊呼着问他有没有受伤。 经过一夜的恢复，视力已经几乎没有问题了。 可能是由于挨了两发音爆弹的缘故，听力不太乐观。现在听别人说话，即便距离很近，还像是躺在水底听岸上人讲话的音效。 向斯年被人强行拽进诊所，按在病床上，喊大夫来检查。 他觉得小题大做——黎明城的医疗条件本来就差，现在应该全心关照重伤的莫莉卡才是。 “我很好，只是听力有点影响罢了，迟早会恢复的。” 然而机甲队的众人说什么也不肯放向斯年走，尤其是钢锤，他恨不得把他铐在床架子上。 他说：“我可不想让我们未来的城主成为聋子。” 向斯年没力气争辩什么，太阳穴隐隐作痛。 “所以城主您是……带着伤赶回来的？” “天呐，这种状态要怎么长时间地操纵机甲……” 就是在这时候，林迁来了。 向斯年完全没听见这小子的呼喊，还是靠别人指了一下才发觉。 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迁已经挤到了病床边上。 “衣服上的这些是你的血吗？你受伤了？” “你慢点说，我听不见。” “听不见？”林迁又惊又怕，“怎么会听不见的？” 这时候，大夫来为向斯年做检查。 钢锤很不客气地把林迁拉到一边，以免他添乱。 “鼓膜穿孔了……”大夫关掉笔灯，“听力状态也很差。是遇上爆炸了吗？” “嗯，音爆弹。”向斯年敷衍地答。 “震爆性耳聋，右耳伤势更严重。条件受限，我没办法提供更多治疗，只能靠您自愈。”大夫控制着语速，以便向斯年能理解唇语，“能恢复成什么样不好说，请您做好无法完全恢复的准备。” “‘右耳更严重’，‘只能自愈’，对吗？”向斯年轻声重复了一遍，确保自己没理解错，再没什么更多的情绪，“嗯，知道了，我就说没必要来看。莫莉卡呢？” “您先养好自己的伤，别操心太多。近期一定要注意避免二次损伤。” 大夫示意钢锤跟过来，准备跟他交代莫莉卡的伤情。 向斯年颓然地叹了口气，身形往下靠了靠，躺了下去。 尘埃落定之后，肾上腺素的作用逐渐褪去，疲惫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大夫注意到他手臂的划伤，取来清创药品和绷带，开始包扎。 与此同时，向斯年坚持不住，体力彻底耗尽，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向斯年左右环顾，发现机甲队的人大多已经走了，钢锤估计在陪护莫莉卡，只剩下林迁，搬了个板凳，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林迁。” 因为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控制不好音量，呼唤得轻微又沙哑。 但即便是这样，林迁竟然立即醒了过来，警惕又兴奋地问：“你醒了？刚刚是不是叫我了？” 他语速还是太快，向斯年很难辨认。 “额……”他决定接着说自己的诉求，“有水吗？我觉得口渴。” “有的有的，你等我。” 说着，林迁一溜烟跑了出去。 向斯年试着坐起身，但上半身刚刚用力，他就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想吐，只好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不一会儿，林迁回来了，手里拿着小水壶，问：“我要怎么喂给你？” 第42章 向斯年痛苦道：“你等会儿，我现在……很晕……” “不能坐起来吗？” “嗯。” “那……我明白了，我这样喂你。” 林迁话音刚落，向斯年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往自己嘴里含了一口水，然后突然俯身凑近。 真是见了鬼了！ 望着林迁快速放大的脸，向斯年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正好打在腮帮子上，含在嘴里的水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林迁俯视着一脸水的向斯年，殷切道：“对不起，我……我去找东西给你擦。” “你妈的。”向斯年有气无力地骂着，“剩下半条命早晚得让你给我玩没了。” -------------------- 第30章 伪善【修】 =========================== 在床上继续闭目养神了一阵子之后，向斯年觉得晕眩感有所缓解。 他仗着自己一向身子骨硬朗，多少有些讳疾忌医，不想在诊所里待下去，变着法抱怨床睡着不舒服。 半个小时前，林迁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 向斯年从唇语辨认出对方说要回去喂猫。他虽然纳闷，但也没多问，毕竟城内哪儿来的猫，一定是看错唇形了。 林迁走了，他就更肆无忌惮了起来，甚至想直接起身，扶着墙开溜。 恰逢钢锤出来找他，就把他按回病床上，引得他小声地骂。 “你头发怎么湿了？”钢锤问他。 “你别管。莫莉卡怎么样了？” “包括肋骨在内的多处骨折、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但性命保住了，具体康复情况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向斯年的眼里闪过愧疚。果然，这次行动还是太想当然了。能够拼全力保住莫莉卡的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钢锤继续道：“还得跟你汇报一下穗城的事。” 这种严谨的汇报当然写在纸上更便于理解，但问题就在于，钢锤不会写字。 “行，你说。”向斯年用枕头掂着腰，坐了起来。 到底是城主，即便带伤也得时刻了解和黎明城有关的大事小事。 “穗城没了。”钢锤用极短的语言交代了沉痛的事实。 向斯年愣了一会儿，大概是对自己的理解产生了怀疑，随后才确认道：“你说……‘没了’？” “对，覆灭有段时间了。不过有种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城内的尸体特别少。”钢锤说，“你知道的，穗城不算小，人口甚至快赶上黎明城了，就算吹了好几天的风沙，也应该留下干尸才对。” 向斯年拿过林迁带来的水壶，润了润嗓子。先前林迁含了一大口，喷他一脸之后里面还剩一多半。 “城外那环境可不会有什么吃尸体的野兽，”他说，“机械造物就够咱们折腾的了。”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或者是那群铁王八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要靠收集尸体进行。” 向斯年皱了皱眉，判断道：“不应该吧，捡些零件回去还能搞成傀儡机甲，捡血肉尸体能做什么？” “谁知道。”钢锤耸了下肩膀，“还有就是，我们失去了一台泛用型机甲……”他故意停顿，摸了摸鼻子，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向斯年。 向斯年心生疑惑，警觉起来，先猜测最坏的结局：“有学员出事儿了？” “没，都活蹦乱跳好好的，我带队你放心。”钢锤故弄玄虚着，“就是单纯，损失了一架机甲。” “到底什么情况？” 钢锤笑了一声：“你现在要走我拦不住你，你自己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向斯年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回了家。 家里明亮的灯光好似在夜晚突然炸开的照明弹，他眼睑不自觉地抽了一下，下意识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他突然瞄见有什么黑黑的东西从卧室走廊蹿到了沙发底下，半秒后林迁也追了出来。这小子看见他之后动作很明显地僵住，然后刻意地乖乖站好，背着手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向斯年板着脸，直奔主题：“那什么东西？” 他想起了在贫民窟里遍布的耗子，但显然家里这个的个头更大。 林迁一脸无辜：“猫，我说了回来喂猫啊。” “你说的真是‘猫’？”向斯年惊呼，“你哪儿来的猫？” 情绪一激动，他又开始头晕头痛。 “我从穗城捡的。” “捡了只黑猫？活的？”向斯年反复确认，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读错了唇语。 “它不是黑猫，它胸口——” “你机甲呢？”向斯年打断道，“坏的那台不会就是你开的吧？” 沙发底下的小猫瞪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狡黠地无声观察着。 “钢锤跟你说了？”林迁承认道，“是我。为小猫害怕机甲，我只能离开驾驶室去抱它，还没来得及返回狼蛛就从地底下钻出来、把机甲钻碎了。” “你——” 钢锤一直在卖冠子，并未告知向斯年如此详细的过程，现在的林迁可以说是不打自招。 向斯年将目光从他嘴唇移到眼睛上，试图寻找一丝知错的悔意。 “你用一架精密的机甲，换了一只猫？” “你为什么也这样比较？”林迁不解，他本以为向斯年会更加开明，会是他的知音，“一架机器怎么会比不上温热的生命？” 第43章 “那是因为——” 说话间，右耳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响，这让向斯年不得不停下，侧过头，表情也随之变得痛苦。 “先别说这个了好不好？哪怕你不在诊所住也要注意修养。”林迁面露担忧，作势要扶向斯年回房间，“沾血的衣服脱给我，我去洗了。” 他并非叛逆，只是在某些刁钻的角度存在独特看法、并且固执己见而已。 然而向斯年却甩开他的手，想要先把这件事讨论出来个结果：“你认为制造一架机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资源是有限的，为了获取零件就要去攻击机械造物，而且不是所有残骸都可用。吃的、喝的、用的也一样。你觉得黎明城的生活很安逸，物质条件已经足够充足，以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是吗？以至于可以追求宠物这种精神层面的满足？” 这样天真的三观是致命的。 “我没有把它看做宠物。”林迁仍不觉得自己有错，“我觉得它是生命，和我们一样。难道即便是人，也不值得用一台机甲做代价去拯救吗？” “如果这个人来自城外，不值得。”未料，向斯年答得斩钉截铁，“我是城主，我必须优先保证城内人的安全。城外的其他生命与我无关，更别提还要搭上一台机甲，这根本就是赔本买卖！” 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出奇。 林迁的眼球微微颤抖，处于打破了旧认知的震惊中。 “可是……我也来自城外。”他望向向斯年，眼神变得哀伤，“你救我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吗？你觉得我是……赔本买卖？” 向斯年一怔，他没料到林迁会拿自己做比。 那时带林迁回来的决定是破例，他下定决心对这个孩子全权负责。 林迁这段时间一直处于让人抓狂的叛逆期，给向斯年带来了不少折磨。可他不曾后悔将林迁带回黎明城，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家伙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他并不是赔本买卖。 向斯年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换上更温柔的语气：“听着，我能承担照顾你的责任，让你在我家住下，将食物和水分给你，这是我能力范围的事。而你，机甲并非由你制作，耗材也不是你收集回来的，你的能力范围远远不够。区别在这里。你自以为做了一件‘善事’，却要别人帮你擦屁股，这是伪善。”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错在我做了和能力范围不匹配的事，对吗？”林迁轻声问。 向斯年感到些许欣慰，至少这小子终于能把话听见去了。 “你觉得我能力不足……妈妈也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以才……” 母亲是为了保护他才被压在废墟下。多少个噩梦中，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导致母亲身亡，陷入深深自责。 心里的刺从未被拔除，哪怕过十年、二十年……提起惨死的母亲他还是会红眼眶。 要是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承受骨肉分离、生命逝去的痛楚。 于是，他变得比同龄人更早熟，有更强的天赋、行动力，有更独立的思考，希望自己能早日独当一面、甚至照拂他人。 然而向斯年却说。 能力不足，就是伪善。 一瞬间，林迁觉得自己被彻底否定，沮丧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是的，有很多事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改变。”向斯年察觉到这孩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赶紧解释，“我知道你这个年纪就喜欢逞英雄。但现在的你该做的就只是听话、听命令，不要想多余的事，明白吗？” 林迁吸了下鼻子，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我继续努力，提升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有足够的能力拯救每一条生命？” 向斯年垂下肩膀，长叹一口气：“林迁我已经说了，你……” “我明白了。”林迁擅自下了定论，强行结束话题，他伸手去扯向斯年沾上血的贴身体恤，平静道，“衣服脱给我，我去洗，你好好休息。” -------------------- 感谢在2023-01-11 22:59:00~2023-01-12 23:3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脊背【修】 =========================== “我想听听看你是怎么骂他的。”钢锤拖着腮帮子，看向斯年组装零件，“你也是，才几天啊就消停不住，又开始搞机甲。” 时间已经过了一周，向斯年左耳好转得很明显，右耳也不再出现耳鸣的症状，只是听力依然不好。 “我没骂他。”向斯年一边回答，一边调试螺栓松紧，袖子卷到肘关节之上，露出小臂上的几道未愈的血痂，“我只是跟他讲了几句道理，结果他又说起他妈妈，搞得我一下子就没脾气了。” 钢锤咋了下舌：“都几年了，还苦大仇深的。那猫呢？你没给丢出去？” “没有。他乐意养，反正不用我照顾。” “吃什么啊？穗城倒了，城里大半人口粮还没着落呢，哪有多出来喂猫？” 如果放任不管，穗城的覆灭将会在未来不久导致粮食危机。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这一消息暂时未告知城中普通百姓，仅封锁在机甲队范围内。 “粮仓还能顶一阵子，而且那猫三天吃的还没你一顿多。”向斯年叼着烟，翻找口袋找打火机，“我叫你来是帮忙的，你能别在杵旁边当陪聊吗？” 第44章 “你别抽了，耳朵都没完全好呢。”钢锤一把抢过向斯年刚点着的烟，坏笑着塞进自己嘴里，“帮你干什么？搞定制机甲？给谁的？” “林迁。” “哟，决定不送他黎明了？我就说这小子不行嘛。”钢锤的烟抽得比向斯年狂野，大口吸大口吐，夹着烟笑得一抖一抖的，“给我看看图纸，让我见识见识你又有什么新点子……” 向斯年若无其事地递了过去，故意没回身，想看他反应。 不过一会儿，钢锤便发出惊叹：“哟，可以啊，尤其是这个武器的设计，新颖……真不愧是你哦，老大。” 向斯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林迁设计的，我只是把他的草图原封不动地抄过来而已。” 闻言，钢锤张大嘴，好似下巴脱臼。 他由衷赞叹道：“乖乖……你没说笑吧？独立完成？他不是才十五岁吗？你十五岁都不会设计机甲。” “滚吧你，能这么比吗？我那时候哪儿来的机甲？”向斯年笑骂道，重新拿回图纸，“我并非是觉得他不够优秀才不给他黎明，这东西做出来可比黎明酷。” “嗯哼，不过就救猫这件事来说，那小子的作风有点像乔伊……善良得过分的蠢蛋。”话音未落，钢锤就收获了向斯年凶狠的眼神，他立马举手投降，认怂道，“我错了我错了，当我没说。” 向斯年警告性地指了指他：“不会说话就闭嘴，帮忙。” “唉好好好，我知道……” 机甲授勋仪式定在一个月后，由于涉及黎明新主人的决定，搞得格外隆重。 那时候正好差不多是林迁的生日，向斯年设想着，既然这小子觉得玩具腻了，就搞个定制机甲做生日礼物好了。 曾经随手画在纸上的东西，摇身一变出现在了现实中，想想就很酷，比十年前的旧机甲好太多。 他甚至自信地认为，这绝对是这几年以来最棒的生日礼物，于是故意瞒着林迁，就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见向斯年回家，林迁就主动把小猫挡在了身后——他知道向斯年对捡猫这件事仍有怨气，黎明的归属权即将确定，他不想惹向斯年生气。 如果说叛逆期的少年像一团急躁自大的烈火，他最近就是被迎头浇了冰水，彻底灭了嚣张气焰，甚至有点自卑。 连向斯年都感觉得出来他安分了不少，处处如履薄冰。 “你去……维修琉璃了吗？”林迁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是按照凯尔的尺寸改装黎明去了。 “对。”向斯年气定神闲地撒谎，头点得没半点犹豫。 这谎撒得可谓是漏洞百出——未被及时带回的琉璃彻底消失在了城外，根本无从维修，需要重新制作；而重伤未愈的莫莉卡也要过段时间才有能力驾驶，重制琉璃并不是急事。 “哦这样啊……”林迁垂下头，想提前问问看黎明的归属，但又不敢。 向斯年没给他这个机会，说了声“车间很热，出了很多汗”，就走进浴室洗澡。 林迁本想带着小猫回房间，但它总是抓门。帮它打开房门之后它就窜到浴室门口坐着去了，喊也喊不回来。 “他不喜欢你，你别烦他了。” 他压着声音，把小猫强行抱回来。然而小猫挣扎得很剧烈，像是浴室里藏着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林迁听着浴室内的水声思索，优先排除向斯年。 过了半分钟，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张姨送小猫的布老鼠被玩脏了，他给洗了晾在浴室里——小猫应该是想玩玩具了。 林迁蹲在浴室门外，准备在向斯年出来之前把玩具拿出来，以免他跟小猫产生近距离接触。 等听着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想来向斯年已经穿好衣服。 林迁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问可不可以进去。 “门没锁，你随意。” “我……拿个东西。” 林迁咽了口唾沫，推开门，探进身子。 来不及散开的氤氲水汽扑面而来，透过这层朦胧，林迁看见向斯年正站在洗手池前刮胡茬，浑身上下只在腰间缠了块浴巾。 于是那片性感的后背就这么裸露在他眼前——斜方肌撑起一个厚实的角度，两条微微隆起的背脊勾勒出笔直的脊梁，腰线收束成紧实的腰窝……若不是有灵动的水珠顺着肌肉曲线滚落进浴巾里消失不见，还真像一副静止的画。 这不是林迁第一次见向斯年□□上身，但不知为何，这次却移不开目光，耳尖也渐渐发烫。 结束了叛逆期的少年，即将迈入下一个进程。 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向斯年纳闷地转过身子，腰腹的肌肉随动作拉伸。他脸上还挂着一半的剃须膏，另一半脸颊和下巴很是光洁。 “要拿什么？”向斯年问道。他还以为是需要自己帮忙，完全没看出林迁的异样。 林迁这才回过神，赶紧避开目光，搪塞道：“不……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慌忙扯过挂勾上的布老鼠，逃似地缩回身子，关上了门。 徒剩向斯年不解地嘟囔：“真是奇怪。” -------------------- 第32章 依靠【修】 =========================== 向斯年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猫蹲在胸膛上压着，最后因为喘不过气醒来。 第45章 这种感觉不好受，但是比在贫民窟里被老鼠咬得疼醒好。 向斯年垂下目光，直视着那只猫，眉头轻蹙，表情相当不好惹。 将近一个月过去，这猫长大了不少，体重到了能把人压醒的地步。 它完全不怕向斯年，揣着前爪、眯起竖瞳，泰然自若又不屑地回盯。甚至还用尾巴尖在向斯年的胸膛上点来点去，有几分傲娇的挑衅意味。 其实林迁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一线天”，就因为它胸口的那缕白毛。 但向斯年还是喜欢叫一些脱口而出的名字—— “你不该出现在这儿，小东西。” 一线天打起轻声的呼噜，像是作为回应，说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或许猫就是这样别扭，总能敏锐地发现谁不待见它，然后变本加厉地刷存在感，试图用自身魅力征服对方。 这么看来，一线天倒是和它的小主人有几分相像——无论是乌黑柔软的毛发，金色的眸子，还是倔头倔脑的性子。 向斯年侧过头，看了一眼半敞着的房门，想来这猫已经学会了按门把手，也挺聪明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便听见林迁嘹亮的声音：“老大，你看见——”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一线天像一尊大佛似的蹲在向斯年身上，吓得脸都白了些。 他赶紧跑过去，抱起猫，致歉道：“我把它关在房间里了，但没想到它会自己开门，我的问题。” 一线天不满地“呜”了一声，扭屁股晃尾巴地挣扎，模样滑稽俏皮。 “它吵醒我了。”向斯年慢悠悠地坐起来，颇有几分碰瓷的架势。 林迁眨了眨眼，道过歉后变得不卑不亢起来：“可是这个时候你也差不多该醒了，说好了要出城的，还记得吗？” 是他第一次正式和向斯年一起出城，也是黎明归属公布之前最后的表现机会。 他并不知道按照向斯年的计划，自己即将获得一台定制机甲，依然对前城主的机甲报以绝对热忱。 “记得。”向斯年伸了个懒腰，“你放心，这次城主不会缺席。” 等在停放机甲的库房门前集合，林迁才发现，这次外出并非是学员实践课——机甲队里都是老队员，只有他和凯尔两个新人。 没了跟班们的凯尔显得形单影只。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青少年，视线局促不安地在其他队员之间跳跃。 相较之下，年纪更小的林迁反而落落大方。他坐在一边，捡了个树枝在地上随便划拉，一心一意地等向斯年到场。 作为领队，自然是最后出场。 继受伤到现在，有部分队员还是第一次见向斯年，纷纷上前礼貌询问他的康复情况。 只听他自信道：“完全好了，没有任何问题。” 配合上挑眉微笑的动作，神情不存在破绽，让人放心。 城主完全康复，依旧强大可靠。这条消息足以令人振奋，稍稍驱散穗城覆灭后粮食匮乏的忧虑。 然而只有林迁知道，若是站在向斯年右侧的不远处轻声呼唤，他时常无法做出回应。只有走得足够近或是声音足够大，他才会恍然留意。 很显然，他的右耳终究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不过本人只字不提。 好在林迁并未戳穿向斯年，甚至还帮他掩盖，故意从他能听到的方向讲话。 面对城主，黎明城的人都爱他敬他，将他视为无可取代的依靠。他们会因为这杆顶梁柱的松动而议论、恐慌，但林迁不会—— 他想成为一根更牢靠的“柱子”，好成为向斯年的靠山。这将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他有耐心沉默着努力。 穿过人群，向斯年一下子锁定了林迁。这小子那眼神清明得像是望穿了一切。 那双眼睛向斯年不由自主地想起不久前的一线天。 仿佛早就知道他右耳未愈，听不见房门方向的动静，偷偷溜进来。最后在他醒来时，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目光审视。 “把这些分发一下。”向斯年停止胡思乱想，讲注意力放在下达命令上，“是新版的通讯耳机，遭受强力音波后会自动闭合，保护耳膜。” 队员们纷纷称赞城主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发出新东西，完成装备升级—— “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啊！” “白天有了这东西，那种苍白的机甲不就只是个会动的摆设了？” 队员们热情高涨，恨不得立刻找到伤了两名精英机甲师的机械造物比划比划。 林迁捧着耳机靠近，拉了拉向斯年的衣角，问：“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不是，我最近在维修琉璃，没时间。再说了，这种简单的小玩意儿还不用我出马。戴上试试，成年人的尺寸对你来说可能会大。” “不大，正合适。”那耳机硌得耳朵疼，但林迁非要逞强，他转而问，“莫莉卡康复了吗？” “还没有，石膏没拆，走路还得拄拐。” “那其实……做耳机相对更要紧些吧？” 言下之意是，林迁猜到这两件事都不是向斯年最近在忙的。 向斯年一愣，后知后觉这小子没小时候好骗了。 “维修的活儿更难、更花时间嘛。”他狼狈搪塞，不给林迁继续质疑的机会，将手指放进唇间，吹了声哨，然后对所有人说，“穗城覆灭，所以我们不得不去往更远的城邦进行物资交换。距离远，在城外暴露的时间长，一定要加倍小心。” 第46章 “所以才只叫了我和凯尔两个学员参加？” 向斯年成功转移了林迁的注意力。 他很兴奋——这可是第一次跟向斯年一起出远门，还是执行难度较高的任务。 “你们两个的主要职责就是跟队，保障自身的安全。”向斯年稍稍俯身，用手指戳着林迁的胸口，“尤其是你，别再给我损毁机甲。” 钢锤迟到了，这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敢来。 向斯年头也不回地把耳机扔给他，钢锤很有默契地一把抓住。 “人齐了。”向斯年朗声宣布，“上机甲，出城。” -------------------- 第33章 奴役【修】 =========================== 此行的目的地是安塞城。 从彗星城到穗城，期间已有五六个中小城邦悄无声息地覆灭。 若非迫不得已，向斯年本不想跟安塞城扯上关系。 安塞城没有机甲，城主在末世降临前掌管大批军火，后来便靠着这些武器安身立命。城内的战士们一直用肉身与机械造物对抗。 即便每次冲突过后，人员伤亡都极为惨烈，但安塞城似乎永远不缺情愿赴死的战士。 机甲队稍微接近安塞城，便立即被无数枪炮锁定。 若真是开战，这些枪炮的威力只和普通机械造物相当，机甲队应对起来易如反掌。 但为表示好，向斯年还是主动开启驾驶舱盖，亮明身份、说明来意。 “想不到黎明城的向城主会来我城拜访，真是稀客。” 身穿制服的士兵裹挟着众人，他们全部手持武器，身板笔直，眼神锐利。 走过街道，平民们的房屋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造型好似一个个暗沉的铁盒子。透过窗户，能看见一些妇女正朝外张望，她们也跟身着统一制服的士兵一样，穿着如出一辙的简陋单衣。 庄严，压抑…… 就连城墙都比黎明城高出几米，显得城内阴郁，让人喘不过气。 这种像是对待俘虏一样的压迫感最让林迁非常不适。 他紧紧跟在向斯年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思索为何要和这般城邦合作。 不仅是林迁，其他机甲队成员也蹙着眉头，神情严肃。 安塞城主名为毕沧，军队将领出身，虽已中年，但身形依旧魁梧，还蓄着一把大胡子。 向斯年走在毕沧身侧，不多时便开门见山：“我们此次前来是想与安塞城进行物资交换，不知——” 毕沧笑起来，厚重的手掌按在向斯年肩头，棕色的胡须一抖一抖：“向城主别急，我们坐下慢慢谈。” 城主将众人带到可以俯视整座城的高台。 虽然明媚，却也没什么好景色看。 士兵给向斯年端上精致茶点作为招待，只有独一份。 毕沧示意他品尝，但向斯年只是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去，给向城主的副手也拿一份。”毕沧意指钢锤，厉声吩咐身旁的小士兵，“真是没眼力见。” 向斯年客套道：“不用麻烦，我们谈正事就好。” 小士兵顿了下脚，但望向毕沧的眼神难掩胆怯，他终究还是按照吩咐执行去了。 林迁环顾仍围在四周的士兵，有的年岁已高、鬓角灰白，有的还只是跟他一样的青少年。 他们对毕沧的命令说一不二，但态度显然不如黎明城人对向斯年那般亲近。 不知是不是他张望的动作引起了注意，毕沧突然指着他问：“黎明城也开始让小孩入伍了？” 林迁忐忑地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做答。 所幸向斯年很快接话：“他还只是学员，跟着我们出来见见世面。” “哦，我还以为黎明城要垮了。毕竟养着那么多无用平民并不是什么容易事，对吧？”说完毕沧笑了起来，大胡子一抖一抖的。 “还好。”向斯年也还以轻笑道，“有机甲在，没有这么多人参战也能应对机械造物。” “这就是你们全部的机甲？”毕沧故意诈他，“是挺气派。” 向斯年轻松应对：“当然不。大部分都还留在城内，保护城民的安全。机甲有很多，如果您想要，我们可以留下几架。不过相应地，也请您拿出些物资作为交换。” “嗯……”毕沧托着腮帮子，拿起茶点咀嚼，漫不经心道，“但以我城的实力，已经足以应对那群机械造物。” “有了机甲，机械造物侵袭时造成的伤亡情况会大大降低，出于对城内民众的考量——” “这倒不是很重要，我城的士兵都足够英勇，不惧死亡。十几年前你跟着你们上一任城主来拜访时我就这样说过，现在亦是如此。” 以林迁的角度，看不见向斯年的表情。 他只好又把注意力转向周围士兵，看他们一个个表情沉重，显然不像毕沧说得那般英勇无畏。 “我们还带来了解放人力的机器，可以协助耕种、生产制造……” “可人力足够的话，不就不需要解放了吗？我更需要士兵、工人和能够孕育更多子嗣的妇女。”毕沧道，“如果黎明城物资紧缺，喂不饱百姓，倒是可以把一部分人送到我们这儿，我们各取所需。” 毕沧的观点林迁感到不安—— 黎明城的人明明还未沦落为需要救助的难民，在毕沧口中已然感受不到尊重，俨然像在谈论货品。 第47章 这实在叫人厌恶，令人作呕。 “您说笑了。” 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为了避免闹僵，向斯年只好以这种方式回应，脸上皮笑肉不笑。 为保证城内居民的生存质量，黎明城很早起就不再接收难民，在城内哪怕是弱势群体也能够得到很好的照料。 而安塞城则不然。 它无门槛地招收四面八方的难民，以提供庇护为由，让他们无休无止地劳作、参战、献出生命。无论是妇孺还是老人，每具血肉之躯都如同机器一般运转，直至报废。 靠着这样的治城之道，毕沧让他自己成为整座城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受益者。 黎明城的前后两位城主都是用能力和气概让城民信服，受到拥护，而毕沧却只靠冰冷子弹打出强权，施行统治。 向斯年记得，向来脾气温和的乔伊在了解到安塞城的制度之后都忍不住恼怒。 当时的向斯年血气方刚，还问乔伊要不要把这城炸了，好解救城内被奴役的人。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如此想当然的念头—— 没了安塞城的他们将无处可去，即使在此处奴役致死，也比在戈壁之上活得久。若没有足够能力为他们提供庇护，解救便是残忍、是伪善。 毕沧友善地劝他们留下来住一晚，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是否接受来自黎明城的机器。 为了促成物资交易，向斯年只得同意。 入夜，机甲队众人被分别安置在两栋普通房屋之中。空间不大，但能有个照应。 林迁靠在向斯年身边，但难以入睡。 “我们不该留下。”他觉得毕沧不怀好意。 “他没胆子害我们。”向斯年轻拍他的后背，让他安心，“机甲队能把这座城夷为平地。” “为什么要找他合作？他目中无人，甚至觉得你也是那样专横的人，茶点都只给你一人。” “所以我才没吃啊。”向斯年暗暗感叹这小子观察力可以，“穗城倒了，安塞城已经是最近的城邦了，再远的从未打过交道，甚至不知是否变成了废墟。我得喂饱黎明城里的人。” 他故意没压低声音，顺便也把这番话讲给队员们听。 为了黎明城的未来，他会在一定程度上妥协，硬着头皮与曾经厌恶的临城城主谈合作。但倘若毕沧执意让他用城民做物资交换的筹码，他绝不会答应。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众人面面相觑着，向斯年率先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朴素，脸色疲惫的平民。 她看着向斯年，眼眶忽地湿润，颤抖着问：“是……是黎明城的向城主吗？” -------------------- 感谢在2023-01-15 13:35:58~2023-01-16 14: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幸存者【修】 ============================= 还没等向斯年辨认出这妇人是谁，对方便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战栗着瞄了眼街道，确认没被盯上，作势要往屋里挤。 她很快便声泪俱下，啜泣道：“我知道您不认识我，我……我本是住在穗城……” 整座城变为废墟，就连尸体也不见了踪影，谁都没想到一个月后竟然能在安塞城见到穗城的幸存者。 向斯年没有任何犹豫，闪身为妇人让开进屋的路，同时顺势用将身子往外探了一下，确保街上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安塞城有严格的宵禁，听说惩罚不轻，冷清的大街果然空无一人。 “你坐那儿，慢点说。” 林迁很懂事地往旁边让了让，给这位妇人腾出空间。 妇人止不住地抽噎，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众人耐心地听，几分钟后可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穗城的覆灭并非全部为机械造物所致，更是安塞城的借机攻打。 最终城倒了，楼塌了，机械造物也都报废，只有安塞城坐收渔翁之利，收缴物资，将幸存者全部带回城奴役。就连尸体也没放过，腐烂的丢进地里做肥料，尚可的打发给老弱病残充饥。 “我爱人已经去世了……他心脏不好，但还是被逼着去迎战那些怪物，他……他甚至都没有一杆好枪……”妇人哭成了泪人，脸上的泪水都擦不干净，“我还被逼着生育。我说我年纪大了，丈夫也才刚死，他们就……” 妇人说不下去了。队内一位脾气暴躁的队员直接骂出了声。 “您是穗城的盟友，带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们连饭也吃不饱……求您了，这里就是地狱……” 向斯年听得眉头紧蹙。 他虽然对妇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但没有被愤愤不平的情绪带跑，镇定地问：“被掳来的穗城人有多少？” “几百吧，我不确定。” “他们的遭遇也都差不多吗？” 妇人点头。 几百人并非小数目，以当下物资储备，黎明城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入城。 林迁轻悄悄地握着妇人的手腕表示安慰，同时朝向斯年投去隐含期待和探寻的目光。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向斯年走近，扶妇人起身，“这样，您先回去……” 第48章 “您会来接我们的对吗？”妇人仰起脸，眼眶再度溢满泪水，“我们可以徒步跟上队伍的，只要您答应！” 被人当作的希望，却要亲手为她带去绝望。 “几百人并不少，我……”向斯年无法当面拒绝，改口道，“我得安排一下。这个您先拿着。” 他把自己准备在回城路上吃的面包送给妇人。 见向斯年这样做，众人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口粮分给妇人，让她交给其他幸存者。 妇人望着向斯年，干涩的嘴唇颤抖，久久未语。 最后不只是相信了他的谎言，还是理解了他的苦衷，一声声沉闷地道着“谢谢您”，然后朝屋外走去。 关门前，向斯年看着她蹒跚的背影，祈祷她不会被人发现、禁受宵禁时外出的惩罚。 “我们可以趁着黎明离开，那时候光线足够看清，毕沧的和士兵们也还在沉睡。” 林迁天真地信了向斯年打算帮助这群幸存者，积极地出谋划策。 “不，我们不该救他们。”凯尔沉声否定，“几百人太多了，徒步行进的速度太慢，我们携带的物资根本不够，饿一天可以，时间再长就受不住了。” 两人本就不合，凯尔的反驳只会让林迁盲目恼怒。 “可他们都这样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毕沧摧残得不成人形？”林迁激动地站起身，“有困难可以再克服，这是几百条生命、人命！老大你告诉他……告诉他我们可以——” 见识过毕沧的作风，此时他更相信向斯年是这废土之上最好的领袖。 他是那么坚信向斯年会出手相助，直到看见他阴沉得难看的脸色。 “别吵了，林迁你先坐下。” 林迁回头望着向斯年，眼里是惊讶与不服。 见他不听，再次开口，向斯年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我说坐下。” 其他机甲队成员都垂着头默不作声。 大家同情穗城幸存者的遭遇，但黎明城现状并不乐观，一切都如凯尔所言，他们不可能冒着自我毁灭的风险营救几百个陌生人。 林迁意识到自己成了“异类”，只好悻然坐下。 “和安塞城的交易终止，我不会把包括机甲在内的机器卖给毕沧。他实在是太混蛋，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向斯年在房间中央缓缓踱步，“凌晨天一亮就离开，就算受到袭击也不要恋战，举着枪炮的很有可能是穗城的幸存者。都听明白了吗？” 队员们沉默着点头，即便再不情愿，他们也知道这是最恰当的选择。 只有林迁一动不动地盯着向斯年，望眼欲穿。 “我去通知钢锤他们。”向斯年抬手指了下林迁，“你，跟我一起。” 林迁迫不及待地起身，跟上向斯年。 安塞城不为平民供电，只有属于毕沧的高台亮着灯，像冰冷的月亮。黎明城此时应该是万家灯火，实在是相差太多。 林迁对彗星城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了，他只记得当时的日子虽然不富足，却也没有磨难。 人类的敌人应该只有机械造物才对。 为什么要欺压同类？ “你很不服气。”向斯年一手提着油灯照明，一手掐上林迁的后颈，玩笑般地没太用力。 林迁没有挣扎，但语气却很不客气：“对，我是不服气。如果我是城主，我绝对会收留他们。就算粮食不够大家也可以一起勒紧裤腰带努力克服，就像咱们把未来口粮分给他们一样。” “所以你不是城主。”向斯年道，“你只是个自作多情的理想主义者。” 林迁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反驳。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没能明白向斯年高深的措辞，于是只好收起气焰，问：“什么意思？” “你觉得自己的行为能帮这几百人，实际却只会让十倍、百倍的人一同陷入灾难。我送出面包，你们也送出自己那份，咱们只需要饿一顿，但黎明城的每个百姓会都愿意跟你一起每天勒紧裤腰带吗？”向斯年抽回手，“你对未来的预测只有理想中最完美的那一种。饥饿，瘟疫，纷乱，动荡……没人能确定接收数百名难民的后果是什么，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保证黎明城安定有序。” 无论临城如何覆灭，黎明城必须安然矗立在废土之上。 永远矗立。 -------------------- 第35章 撤离【修】 =========================== 同样身为来自覆灭之城的难民，林迁更能和那些幸存者感同身受。 他无疑是最幸运的——被向斯年带回了黎明城，被他亲手抚养长大、发掘才能，成为了优秀的机甲师。 除去十岁那年失去母亲，他几乎没再经历任何苦难。 被爱浇灌长大的他自然也想传递善意、救助他人。可正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他忘了自己正身处一片残酷的荒芜大地，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幸运。 在向斯年领导下的黎明城已是废土之上最接近乌托邦的存在，是一片只能收留少数人的最后净土。 林迁似乎听进了向斯年的话，没有激进地反驳，开始思考要如何量力而行。 见小家伙老实听话，向斯年的语气柔和了许多：“靠近点，别走丢了。” 油灯的光线很微弱，身在安塞城又人生地不熟，若是失去照明还真有可能迷路。 第49章 林迁顺从地靠过去，小声道：“好吧，你是城主，听你的。” 向斯年顺势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夸他终于懂事。 林迁的发质很软，摸起来手感格外好。向斯年常用这个动作表达鼓励或夸奖。 然而这一次，林迁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窘迫的表情，他别扭地推开向斯年的手，道：“别这样，我不是小孩子了。” 向斯年想到林迁也不爱牵他手了，大概这就是长大的变化，便没作怪。 林迁又问：“那我生日礼物呢？” 向斯年故意逗他：“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生日礼物？” “为什么不行？我明明也有在给你准备。” 是啊，这些年一次没落。 林迁从张姨那里偷学来些本事，然后用三脚猫功夫给向斯年准备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味道不对劲的菜品和套不进头、无论怎么拽都露肚脐的毛衣。 虽然怪诞，但还是看得出林迁的用心。 于是向斯年来者不拒地收下了，食物硬着头皮吃掉，根本用不上的物品装箱放好，甚至还用标签注明了分别都是哪一年的东西。 “放心，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真的吗？黎明是我的了？”林迁踮起脚，步伐一下子兴奋欢快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 “除了黎明还能是什么？我就想要——” 正说着，震耳欲聋的撞钟声突然响起。两人一下子联想到黎明城的笛哨声，料到这可能意味着机械造物的突然袭击。 “糟了，得赶紧去开机甲。” 果不其然，很快象征着队伍集结的号角声响起。身着制服的战士们鱼贯而出，向着主副城门集结。 真不愧是靠着人海战术撑到现在的安塞城。 向斯年很想朝停放着机甲的地方走，但奈何逆着人流，寸步难行。他只能搂紧林迁，将他夹在身躯和路边围墙中间，防止他被人流冲走，失踪或被踩踏致伤。 现在是宵禁时期，平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街道上，因此战士们行进得无所顾忌，冷漠又疯狂。 哪怕是在白天，平民听见撞钟声后的第一件事也必须是躲回家中，怕得倒不是机械造物，而是汹涌人潮。 林迁吓坏了，全然不是先前避免肢体接触的样子，现在恨不得跟向斯年粘在一起。 他是想成为向斯年的靠山的，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油灯被撞掉了，唯一可控的光源消失，只剩高处晃来晃去的紧急探照灯，看得人眼花缭乱、心生焦躁。 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人流才渐渐消散。 向斯年牵着林迁的手前进，林迁没说一个“不”字，汗津津的小手用力攥紧。 他们顺路去查看了机甲队的临时据点，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应该已经去开机甲了。” 即便如此，向斯年仍然不放心，他唯一庆幸的事情是自己临走前叫上了林迁。 “安塞城的人不会打不过吧？” 城外已经响起远远的炮火声，地面时不时产生轻微震动，想来战况一定非常激烈。 “不清楚，但覆灭的可能性不大。”向斯年快步走着，“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趁乱离开的好时机，就是不知道物资车能不能安全撤离。” 林迁长高了，向斯年不用特地放慢速度，他也能够跟上。 “咱们就这么走了吗？”林迁惊讶道，“不帮他们作战？” “不帮，这不是我分内的事，即便牺牲的都是无辜之人。”向斯年决绝道，“一会儿你跟紧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离开我的雷达监测范围。” 林迁难得爽快答应：“知道了。” 途中，他们迎面遇上了已经开上机甲的队员。 向斯年示意走在最前面的那架打开驾驶舱盖，将手拢呈喇叭状，尽可能大声地喊：“走！立即撤离！返回黎明城！” 队员接收到指令，将会把这条命令传给所有队员。 向斯年带着林迁从高大的机甲下方穿过，沉重的机械落点距离身侧不过半米，但对队员的信任让他泰然自若。 他警惕着机械造物和安塞城战士的潜在威胁。等到坐上机甲，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向斯年朝林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保他已顺利爬进机甲，同时行云流水地启动夜幕。 结果刚想迈出步子，他就发现先前的那位妇人不知何时前来，正抱着机甲哭泣。 妇人柔弱的筋骨哪里抵御得了机械的大幅度牵引动作？若不是向斯年及时停止操纵，她肯定会身受重伤、甚至当场死亡。 “女士——”向斯年打开驾驶舱盖，刚说出两个字，远处的城墙突然明显地颤动起来，看上去摇摇欲坠，“我们必须要离开了，女士！” “请您带我走吧，或者就这样杀了我！” 向斯年为难地摇头：“我做不到！我为您和穗城所有幸存者的遭遇表示惋惜，但是我无能为力！” 妇人仍然不愿离去，执着地希望向斯年能帮自己解脱。 向斯年无可奈何，他不得不解开安全束带，准备爬下机甲，徒手将妇人击晕，安顿在路边。 然而还没等他抓住扶梯，林迁先一步朝妇人探过了机械臂：“爬上来吧，我带您离开。” 向斯年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怒吼道：“林迁！” 第50章 明明刚说完他懂事了，结果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救不了所有人，那么只救她一个行吗？”林迁哭求道，“一个人并不会占用多少资源的，她明明那么努力想逃离这里。” 又是一下重击，安塞城的城墙仿佛随时会被撞出个大洞。 他们实在没有时间逗留了。眼看着妇人已经快要爬进驾驶舱，这时候再让她断送生的希望，实在是一种残忍的行为。 向斯年重重地闭了下眼，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快把她接进去，我们得赶紧离开。” -------------------- 第36章 遗漏【修】 =========================== 路旁房屋狭窄的窗户缝里，有人无声地注视着妇人爬进林迁的机甲。 向斯年注意到了那不怀好意的视线，虽然觉得不适，但没有为此做些什么，只是不断催促林迁快些跟上。 “如果谁都想逃离这儿，而幸运儿只有她一个，那剩下的人恐怕不会安生。” “你是说，其他人也会效仿着扑上来吗？” 向斯年停顿了一会儿，模糊道：“要是这样倒还好……” 两人很快赶上大部队，向斯年让队员们先行翻越高耸的城墙，自己留下殿后。 林迁磨磨唧唧，试图和向斯年一起留到最后，被对方骂过之后才开始行动。 不用抬物资车，光是操纵机甲，攀爬速度其实并不慢。 林迁的机甲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便轻盈跃上城墙顶端。他又一次停下来等向斯年，怕他因为旧伤未愈，出什么岔子。 向斯年的确爬得心不在焉。他正将目光扫过排布在城墙的大炮，很快遍注意到其中一个正在调转炮口，朝机甲队所在的地方转来。 很快，不止这一个，其它防城炮也接连调转方向，将目标锁定为机甲队。 回过头，向斯年看见林迁还趴在城墙头，成为最显眼的目标，赶紧吼着提醒他：“别愣着了！快翻过去！” 所幸林迁这小子反应速度还可以，及时注意到自己成为了攻击目标。 他立即操纵机甲，像向斯年说的那样翻墙下行，用城墙做掩体，让防城炮束手无策。 然而向斯年的处境就没那么轻松了。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林迁先前的落点，一时间烟尘四起，城墙震动。瞄准夜幕的火炮将他逼进落石范围，沙尘阻碍了视线，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机甲外壳上，发出令人生畏的声响。 “真是疯了。” 如此袭击防御城墙，简直是巴不得自己早些灭亡。 “你还好吗老大？”是钢锤介入了通讯。 “嗯，还活着。”向斯年应答道，“机甲也没有损伤。给我一分钟时间，马上和你们汇合。” 正说着，向斯年听见了城墙下毕沧的喊话，让他把自己的城民还回来，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毕沧说得大义凛然，好像是机甲队故意劫持了城民做人质一般。他还派人甩出套索，缠在向斯年的机甲上，试图将夜幕拉下来。 所幸以机甲的驱动力，根本不会被那些纤细的套锁拦住去路。机甲在这些小伎俩面前是机械降神般的存在。 向斯年加大动力，挣脱套索，继续朝城墙顶部攀爬，将这群疯子远远甩在身后。 抵达顶部之后，这个庞大的黑色机甲纵身一跃，用护甲适度摩擦墙面减速，然后稳健着陆，机械关节一阵发出代表着受压承重的气音。 若不是艺高人胆大，绝对没有机甲师敢从如此高的地方直接跳下。 “人齐了吗？” “齐了。” “最后再点一遍。千万别有遗漏。”向斯年着重寻找林迁，即便他开着没什么特点的泛用型机甲，还是成功被他认出。 最容易出意外的捣蛋鬼没走丢，向斯年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钢锤的一句话让他脑子“嗡”地一下：“老大……好像真少了一个。” “谁？” “那个学员……凯尔。” 城外炮火连天，城内的毕沧也不是好惹，两者都不是一个学员能孤身应对的。 这下不光向斯年，所有人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妈的，怎么回事？”向斯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还在城里面吗？” “应该是。”钢锤道，“这样，我翻回去一趟，他们的小炮弹奈何不了陨铁。” “不，我回去，夜幕的速度更快。”说着向斯年就开始攀爬城墙，“你再清点一下人数，确认被落下的有且只有凯尔，然后带着其他人先走，我会尽快带着凯尔赶上。” 消停了好一会儿的林迁再次开腔：“那我也和你——” “你别再给我添乱了！”向斯年实在急了，怒骂道，“跟着钢锤走！” 林迁当然不是导致凯尔没跟上大部队的人，也并非能预料到这一结果，但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地帮助了妇人，他们本不用跟毕沧彻底撕破脸。 漆黑的机甲又一次出现在了城墙顶上，向斯年一边移动一边寻找着凯尔的踪影，终于在十几秒后找到了那台仿佛失去动力、瘫在墙角的泛用型机甲。 而毕沧已经带人围上，甚至开始尝试对机甲动手脚。 向斯年操纵夜幕，用同样的方式抓着着城墙外皮速降，用烟尘和碎石将士兵吓走，以防他们被直接踩瘪。 第51章 向斯年就这样落下，将凯尔的机甲挡在身后。 他发起通讯，询问道：“还好吗？能听到就回我一句。” “城主……”凯尔的声音颤抖，大概是吓坏了，“太好了，我没事……只是我爬不上城墙，我……我太紧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本以为自己完蛋了，结果向斯年却像个英雄一般从天而降，他几乎要哭出来。 攀爬的过程需要分别松开和闭合左右操纵杆，同时配合脚下踏板，做距离合适的牵引动作，完成蹬腿和曲臂。 初学者掌握要领不难，但是在高压条件下完美执行每一个动作就不是易事了。 看他的机甲有变形的痕迹，估计是摔下来了好几次。当初光顾着看林迁动作轻盈，向斯年全然忘了还有个操作不来的学员。 向斯年没有责备凯尔，低沉的声音让人格外安心：“机甲不要了，你爬到我驾驶室来，我带你走。” 毕沧阻拦道：“你带走了我的城民，也应该留下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反正现在驾驶室就我一个人，没有你的城民。即便生意做不成，我也不希望我们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误会伤了和气。”向斯年装着糊涂，拖延时间让凯尔进来，“为表诚意，那台机甲就送给安塞城了，我们还会帮安塞城扫清一些机械造物。” 毕沧显然不买账，指挥士兵开火。 进入驾驶舱劫后余生的凯尔腿都软了，现在听见密集的枪弹声更是开始发抖。 “别担心，这些口径的武器顶多在机甲外壳上留下些凹痕。” 向斯年早就留意过，□□果然都拿去跟机械造物较劲了，眼前的武器奈何不了机甲。 极度恐惧之下，凯尔的精神有些恍惚，不过向斯年的声音还是让他有所安定。 果然只要有可靠的城主在，任何意外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你自己找个地方坐稳扶好，咱们这就去追赶大部队。” -------------------- 感谢在2023-01-18 22:10:33~2023-01-19 23:3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露薇娅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恩人【修】 =========================== 钢锤带队以正常速度行进，因为夜幕的机动性更强，足够向斯年赶上来。 林迁时不时便会从他该在的位置落到队伍中后部，在被钢锤斥责之后慢吞吞地回到原位，周而复始。 谁都看得出他担心向斯年的安危，毕竟他之前一直像个翅膀未硬、绒毛未褪的鸭宝宝，跟在向斯年身后寸步不离。 数分钟前起了风沙，虽然不算强烈，却仍是为林迁担忧火上浇油。 他忍不住开始怪罪凯尔，怪他明明技术不精，却还总要显摆。 妇人在他的驾驶室旁喜极而泣，累得近乎虚脱。她问了林迁的名字，说他和向斯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能和向斯年一起被人提及，还冠以恩人的名号，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这让林迁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 他觉得自己有在朝着向斯年靠近。 “已经都过去了，黎明城的生活会很好。” 他学着向斯年的模样安慰，甚至还故意压低嗓音，希望这样能显得自己很可靠。 终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向斯年那台漆黑的机甲自风沙间走出，与大部队成功汇合。 钢锤见只有夜幕一架机甲，便问道：“凯尔呢？” “在我这里。”向斯年看了一眼缩在他驾驶座旁边的凯尔，“毕沧以失去了一名城民为由故意骚扰，他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操纵机甲爬上城墙，所以只能遗弃机甲了。” “什么城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向斯年无奈叹气：“那当然是林迁的功劳。” 钢锤对林迁发出愤怒的惊叹：“你又干什么了？” 说实话，向斯年并不认为被迫遗弃机甲的锅要扣在林迁头上，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凯尔技艺不精、操作失误。 也就是看凯尔受到惊吓，已经吃了苦头，不然他高低得训上几句。 “当时大家伙都往上爬，我不敢靠得太近，害怕互相影响，所以走得远了些，不知不觉就被落下了。”凯尔蜷起双腿，目光由下而上地望着向斯年，“我以为我肯定完了。那位妇人讲述的经历实在太可怕，我已经准备好自尽了……还好您来了，哈，真是……” 说完，他把脸迈进掌心，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向斯年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凯尔的视线，目视前方调侃道：“敢自尽也是一种勇气。不过最好还是别有勇无谋，多磨练磨练技巧才是真的。” 凯尔倒是聪明，听出批评的意味，主动道歉：“您说得对，是我操作水平不够，给大家拖后腿了。也感谢您愿意不计前嫌，冒着风险回来找我。” 向斯年稍作停顿，手指在操作杆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他知道凯尔所谓的“不计前嫌”是指什么——继那次荒唐的表白过后，两人几乎再没什么一对一的交流，不过他早就把那事儿抛到了脑后。 “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这场行动的难度本来就超出了学员的承受范围，是我的决策失误。”他义正词严，“至于回去救你，也是我身为领队应尽的义务。你是我们机甲队的人，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轻易放弃你。” 第52章 “学员承受范围……可林迁就做得很好。我以前一直不想承认，但现在不得不说，他真的比我优秀。”凯尔把腿抱得更紧，眼里难掩悲伤，“或许他比我更适合黎明。” “如果你这样妄自菲薄，那才是真的配不上黎明。” 闻言，凯尔再次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与期待：“莫非您是打算……” “嘘。”向斯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别跟别人乱说。这不是奖励你，是激励你以后要更加努力。” 因为缺少食物，机甲队返城路走得比去时艰难。等抵达黎明城时，每个人都又累又饿。 将夜幕停进库房后，向斯年率先爬下机甲，凯尔紧随其后。 未料凯尔在倒数第三节阶梯是突然腿软打滑，还好向斯年，尚未走开，一把抓住他胳膊，将他扶稳。 “小心点，这样摔伤太丢人了。” “不好意思，我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凯尔小声说，“虽然一路靠您走来的我也没资格讲这种话。” “老大！” 是林迁的声音，果然爬下机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向斯年。 “还是老话，别太自卑，你并不弱，只是经验不足而已。”向斯年拍了拍凯尔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朝着呼喊的方向侧身，打算去找林迁。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子，凯尔竟然一个倾身扑了上来，稳稳揽住向斯年的脖子，来了个拥抱。 只听他说：“您是我的恩人，我……果然还是想争取一下。” 本就心怀爱慕，吊桥效应更让凯尔心生情愫、忍耐不住。 将近一米七几的半大小子力气不小，向斯年下意识的一推没推开，还没等他推第二下，林迁转过拐角，正好撞见了两人这般拉扯。 向斯年只顾着赶紧用力脱身，慌乱中瞥见林迁身影，顿觉头皮发麻。 他一鼓作气地把凯尔推开，留下一句“再有下次一定揍你”，然后边整理衣领，边朝林迁所在的方向撤步走开。 “隔着大老远就叫我，什么事？” 向斯年逼自己将凯尔无视，先应付林迁。 “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位妇人的安置。”林迁只好顺着向斯年的话往下说，但他脑子很乱，脸上的肌肉也僵僵的。 “这个不用你操心，既然已经来黎明城，我会处理好。” 林迁不在吭声，一直盯着凯尔，空气中又有了火药味。 向斯年赶紧拉了他一把，让他跟自己回家。 路上，两人再无闲话，沉默又尴尬。 向斯年像当初把林迁接回来之后的那个早晨一样，下了碗面，然后同样是一个鸡蛋两人分着吃。 林迁木讷地扒着面，明明饿了大半天，却没什么食欲。心脏倒是一直不安生，一直咚咚地敲个不停。 他盯着浮在面汤上的油花，隐约看出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模样，接着突然一个激灵，把碗推开。 向斯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埋怨道：“干嘛啊？踩你尾巴了？” 林迁看着向斯年，不知是不是被热气腾腾的面熏着了，在极短的时间就变得泪眼汪汪。 他控制不住情绪，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让凯尔抱你？” -------------------- 第38章 彗星【修】 =========================== 林迁愿意为自己自作主张救人的行为负责，打和骂都可以。 但凯尔明明也有错，凭什么他不用挨骂，还能和向斯年抱在一起？莫不是向斯年对凯尔偏心，以后还要把黎明送给他？ 一想到这些，林迁就又急又气。 向斯年没林迁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他按了按眉心，倍感疲惫：“是他突然——” 结果林迁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又问：“你们路上都在一起，就没发生点什么吗？” 向斯年知道凯尔路上说的那些话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后悔当时没有直面问题，将凯尔又一次萌生的坏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林迁来盘问。 向斯年觉得荒唐，苦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能有什么……” “你难道不该训斥他吗？是他爬不上城墙才导致我们失去了一台机甲。你明明说过机甲很重要的！”林迁越来越激动，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为什么我救猫就要被你和钢锤教训，他自己犯蠢之后反而可以抱你？这根本不公平！” “听着，我批评过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向斯年试图用平缓的语气让林迁冷静下来，“他抱我真的是意外，我没想到，后来也马上推开了。” 说着说着，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明明没必要跟林迁费这么多口舌的，他不过是监护人、机甲教练，现在搞得像私定终身了似的。 于是他决定强调一番：“你其实不用对拥抱这么敏感的，这只是一种表达友好的动作，又不会掉块肉。” “钢锤抱过你吗？”林迁一针见血。 “……没有。” 那个脂包肌的大块头，光是想象一下，向斯年身上就涌起恶寒。 “那莫莉卡姐姐抱过你吗？” “当然没有。”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喝醉了也没抱过。 “看吧！”林迁更气了，“难道你跟他们俩的关系还不够友好亲密吗？你只抱过我，你——” 第53章 “那你说我抱你是什么意思。”向斯年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下可把林迁砸懵了。 “我……我是你……” 养大的孩子。 但是林迁说不出口，他支支吾吾道：“总之就是……不一样。” “你再担心什么啊林迁？”向斯年伸手比划，“我把你领回来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我给你做饭，就算不在也托人照顾你，晚上你被雷吓哭了我还得抱着你哄……这些事我绝对不可能再做给第二个人，你才是最特殊的那个，不用老盯着凯尔嫉妒得要死。我是你的监护人，不是凯尔的。” 闻言，林迁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 他不放心地问：“真的？” “真的。” 林迁垂下脑袋，再次望向面汤，那奇怪的油花已经不见了。 他其实能感受到向斯年的偏爱，恃宠而骄的同时更患得患失。 “我怕你……觉得凯尔好，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向斯年几乎被气笑，“他有爱他的父母，不需要我插手。你是你妈亲口托付给我的，你犯下什么错我都得给你顶包，就算把牙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也得照顾好你。” 其实当初把林迁捡回来的时候，他本没有做好尽心尽力的准备。可是这样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孩摆在面前，他实在不想辜负，他希望小家伙能成长为卓越的机甲师。 “真的吗？”林迁再三确认。 “真的。”向斯年不耐烦地拉长了字音。 “你发誓你会一直喜欢我。” 十五岁已经差不多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这话从这样的青少年嘴里说出来实在奇怪。 不过在向斯年的印象里，林迁这方面的心智和他机甲的天赋完全成反比，他完全没考虑存在暧昧的意味。 向斯年懒得纠正这位懵懂少年的用词，又怕不答应他会一直纠缠不休，于是只好报着哄小孩的态度说：“好，一直喜欢你，满意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向斯年要做的无非只有两件事—— 一，准备这届学员的机甲授予仪式。 二，画出一部分拆迁范围，将城民住宅改为耕作土地，以增加粮食产量。同时还要规划这些城民的新住所，其中也包括刚搬进黎明城、在临时居所待住的那位妇人。 对林迁来说，授勋仪式像是他的生日宴会。他单是远远望见还在修缮的展台就会忍不住地兴奋，为之期待。 向斯年知道林迁很看重这件事，于是亲自反复检查，确认出现纰漏。 甚至在将两台机甲打包运往展台后场之前，他特地留心擦拭机甲外壳，保证它看上去崭新、锃亮。 “你确定要把这架新机甲放在黎明后面出现？”钢锤问他。 “这样才有惊喜嘛，他肯定会以为自己落选了，情绪陷入低谷。然后一台更漂亮的机甲突然闯入视线，被告知是属于他的。”向斯年摸着下巴，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想想就刺激。” 外表翻新过后的黎明恢复了当年的奕奕神采。 和黎明一样，新机甲也是以白色为主色调。不同的是用以银色作为搭配，使得关节和一些重点构件乍看不明显，看得久了才有一种显而不露的意味。新机甲的细节设计明显更优，放在黎明旁边，像是“青出于蓝”。 这台新机甲为林迁而制，就连名字也与他相关，承载着他的故乡，名唤“彗星”。 不像黎明那般照耀一方天地，却能于夜空之中惊艳一刹。 盖上盖布之前，向斯年最后看了一眼。 黎明城的机甲很多都出自他手，收到定制机甲的学员没一个不满意的。照理说他不会再为此忐忑，不过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象林迁收到机甲时的模样。 授勋仪式当天，有闲暇时间的城民都聚来了，没有位置坐就围在周边站着，热闹极了。 中心位自然是留给当届学员的。同学簇拥着凯尔，林迁又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认出林迁的人不少，由于向斯年从未公开介绍，大伙只能人云亦云。有人说他是向斯年的私生子，有人反驳说是养子。 但无论怎么说都是特别的那一个，黎明毫无疑问该是他的。 “我还记得前城主温文尔雅的模样。” “当时和向城主一起强强联手，真是让人安心。” “谁说不是啊，两个人都那么优秀，郎才郎貌……只可惜前城主英年早逝。” 林迁听着城民们追忆前城主，暗自紧张。 他怕自己的能力配不上前城主的黎明。 更怕配不上向斯年。 -------------------- 第39章 抗拒【修】 =========================== 当向斯年宣布凯尔将要成为黎明的继承者时，林迁一下子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然而凯尔却在稍作停顿的掌声中起身跑上了台。 林迁慌乱无措，他只能看着向斯年微笑着朝凯尔伸出手，另一只手握着黎明的密钥。 生日礼物？ 永远是最特殊的？ 苍白的巩膜上瞪出了血丝，林迁一度喘不过气。 心中比难以置信更强烈的情绪，是嫉妒和背叛感。 凯尔接过密钥，眼里全是喜悦的光芒。 “我不敢相信，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激动得颤抖，用只能向斯年听见的声音问，“现在我能和您拥抱吗？前辈鼓励晚辈的那种。” 第54章 说着，他微微张开双臂，让台下的城民都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 向斯年陷入为难，一方面他不想尴尬冷场，一方面前几天林迁刚跟他闹过，现在那小子一定正处于爆发边缘。 时间由不得他多犹豫，向斯年很快做出选择，上前半步道：“鼓励可以，握手就挺好。”说完便自顾自地抓过凯尔的手，礼貌地上下晃了两下。 凯尔愣了神。 他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机甲，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向斯年更关心林迁的状态。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确保那小子还安稳地坐在原地。 向斯年拍了拍凯尔的背，让他快些下去，好让他继续宣布最重磅的惊喜。 然而他刚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林迁忽地站了起来—— 那小子双拳紧握，嘴唇发白。还没等向斯年做出反应，他就快速转过身，径直逃离，那速度简直像只敏感的兔子。 这下向斯年彻底傻了眼，真没想到能让钢锤那家伙一语成谶。 城民们也都看傻了眼，为“城主之子”的不辞而别唏嘘。 原本热闹喜庆的仪式似乎一下子变了味。 向斯年只好赶紧打圆场，转而道：“其实今天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宣布，有关于部分区域住宅拆迁，调整为耕作农田……” 他需要抽身去追回林迁，于是草草结束发言，把后面的介绍工作交给了钢锤。 然而无论钢锤如何吸引注意，城民也能瞄见向斯年从后台绕了一圈，然后朝着林迁跑走的方向快步离开。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脑补出一段“向斯年刚正不阿却惹得孩子难过，只能再追上去哄”的故事。一面称赞城主做事公平公正，一面感叹单身老父亲难当。 十五岁的孩子，心智不成熟，但身体素质已经与成年人几乎无异。 林迁跑得飞快，尤其是在听见向斯年喊他名字之后，更来劲了。 向斯年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他不得不开始怀疑三十多岁的自己身体机能是不是要走下坡路了。 跑回家后，林迁一下子窜进了房间里，只有一线天成功赶在门关上前尾随着他一同进去。 林迁所在的房间只能从外面锁，但这也难不住林迁——他拖来一把椅子抵着把手，让外面的人打不开门。 其实若真想闯进去，把门锁拆了便是，难不倒向斯年。 然而他的目的并非如此，哄好林迁才是第一要义。 于是他老老实实站在外面吃闭门羹，无奈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给你准备了定制机甲。黎明只是台十几年前的老机甲，定制机甲比它好多了。” “我听见他们说前城主有多好了！你明知道我想要的就是黎明！”门后传来林迁的哭骂声，“你为什么要把黎明给凯尔那种连驾驶技术都不过关、在战场上掉链子的人？就算我配不上黎明，他更配不上！” “冷静点好吗？你还没看新机甲是什么样呢，我保证会比黎明——” “我不想要新机甲！如果不是黎明我宁愿开一辈子泛用型！” 明明还没有看上一眼，明明还不知道一些精彩的设计都源于他自己绘制的图纸，就如此激烈地抗拒。 即便清楚林迁现在情绪失控，完全是在意气用事，听他这么说，向斯年还是有点失落。 准备了那么多次生日礼物，这次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却迎来彻彻底底的失败。 向斯年承认自己不够细腻，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房间里的啜泣声，心情很乱。 直到认清继续留在这儿暂时也改变不了，他才决定先返回展台，调整好情绪，为授勋仪式做一个收尾。 向斯年很擅长掩饰情绪。他最后上台，做了得体的讲话。 仪式结束后，钢锤见他随后对着后台孤零零的新机甲发呆，一眼看穿：“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就该先上新机甲。” 他挨着向斯年坐下，那张窄窄的长椅顿时因重量往地里陷了半厘米。 “跟先上后上没关系。”向斯年平静道，“他不喜欢，他只想要黎明。若是先把彗星密钥交给他，他再给扔了，那会更尴尬。” “都是你给他惯的臭毛病。”本就看不惯林迁的钢锤朝地上啐了一口，直言不讳，“这么多年以来，有哪个学员像他一样无法无天？有一点不合心意就甩脸子，定制的新机甲都不要，那干脆泛用的也别开了！” 听见对方帮自己出气，向斯年心里好受了些。他也开始劝自己，不能总是由着那小子任性。 向斯年长叹了口气，吩咐人把彗星重新搬回库房，塞进最里面的地方去，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是学员们毕业的日子，得开心点。”钢锤朝向斯年后背拍了一巴掌，嬉皮笑脸道，“正好除了林迁，其他人年纪都差不多了，叫上他们一块儿去喝酒庆祝一下吧。” 向斯年下意识拒绝，但转念一想，现在回去也只能是听林迁哭哭啼啼，倒不如去放松心情。 自从把林迁接回来，他确实一直在过像单身父亲一样的枯燥日子，需要调剂。 虽然让心理受创的林迁一个人在家里发泄情绪有点残忍，但如钢锤所说，不能再惯着他，该给他点教训了。 “也好。”于是向斯年答应下来，“你去布场，我去叫他们，半个小时后酒馆见。” 第55章 -------------------- 第40章 喝酒 ===================== 就算是苦中作乐，也少不了消遣。 酒馆设施相对简陋，也就只有晃来晃去的灯光和缭乱的音响能撑起氛围。酒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讲究货，现在粮食紧缺，这批旧的喝完就不再酿了。 这样的条件和当时贫民窟的差不多，向斯年一向只求短暂欢愉、放松神经。 哪怕是还未痊愈的莫莉卡也没错过，拄着单拐来了。 钢锤说她来这么一趟不容易，想去叫酒馆的几个帅小伙上去跳段脱衣舞助兴。 “机甲队又不是只有糙汉。而且不只是女士们喜欢，咱队长也喜——”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斯年狠狠踹了一脚小腿，疼得嗷嗷直叫，估计明天得见青。 凯尔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向斯年。他自以为热忱的目光在昏暗环境中得以很好隐藏，殊不知当事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喝酒，实际早已发觉。 凯尔借着人流推搡，慢慢挤到了向斯年身边。 他学着向斯年的样子，拿起玻璃杯。可是下一秒，向斯年就突然伸过手，盖在他杯子上，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口挡了个严实。 “差点忘了你小子还没成年。”向斯年招呼酒保，让他给凯尔换种饮料。 凯尔懵懂地看着玻璃杯中倒上新的饮料，尝了一口，发现是苹果醋，于是苦笑道：“您把我当小孩子吗？” “不然呢？”向斯年低头点烟，面庞被打火机的火苗短暂映亮，“别以为有了属于自己的机甲就是大人，我永远大你十几岁。”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意在暗示凯尔断了念想。 然而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愫就像是粘牙的糖果。 “我喜欢的不是大我十几岁的人，是您。”凯尔鼓起勇气，“我不觉得年龄是个问题，您要是想避嫌，可以等到我成年之后。” 向斯年轻笑一声：“一口酒没喝也能醉？” 他直起身子，望向钢锤找来的那几个精壮的帅小伙，看他们如何把衣服扯下，甩得老远。 队里的女士们很兴奋，吹着口哨表达热情。 向斯年则毫无波澜——他不喜欢这种身材结实的，不然看自己就够了，他偏爱的都是体型稍瘦削的，最好再能有张漂亮脸蛋。 反观凯尔的形象，倒是合向斯年胃口。 这一类的他年轻的时候睡过不少，不过倒也没混蛋到现在还老牛啃嫩草。 “你只是分不清仰慕和爱恋。”向斯年吐出一口烟，“很多话我上一次就已经说清了。” “真的不能试试吗？”凯尔仍就执着，“我用这段时间认真思量过了，我觉得我对您的情感并非只是仰慕。” 林迁不在场，对凯尔来说可谓是好消息，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向斯年展开攻势。 他能感受得出，林迁的情感也非同一般。既然向斯年对他不排斥，那自己就有希望。 “我不可能回应你除了仰慕以外的任何情感。”向斯年晃了晃手里的烟，“看见没，机甲队里帅哥一抓一大把，你没必要非在我一棵树上吊死。” 可别说机甲队了，整个成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向斯年这样的人。 “哟，黎明的新主人怎么还喝苹果醋啊，不得高低喝两杯？”钢锤突然来搅局，用力捏着向斯年的肩膀，冲着凯尔笑嘻嘻。 这个大块头显然已经有些微醺了，平时本来就大大咧咧，现在更加口无遮拦，指着向斯年对凯尔接着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黎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啊？当初把黎明拖回来的时候，那哪里还是机甲啊，都支离破碎了，若是普通机甲肯定就直接报废了，结果他愣是——” “你有完没完？”向斯年不悦地打断，“喝醉了就去酒鬼区闹。” “瞧见没，说两句就不乐意了，这心眼小的……”说着，钢锤使坏地挠向斯年腰间的软肉。 没人能想到伟大的城主身上有痒痒肉，这弱点只有几个死党知道。 向斯年反应很大，立马挺腰，然后弹了起来，用力捶了钢锤好几下，恨不得把他一脚踹远。 他属于是恼羞成怒，毕竟凯尔就坐在旁边，很掉面子。 向斯年没穿外套，身上就一件修身黑衬衫，被钢锤这么一捣乱，露出了一小节后腰。 凯尔看着他抻了抻衣角，薄薄的衣料在胸口撑出结实圆润的肌肉轮廓。接着马上不好意思了，他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又阴差阳错地落在向斯年上卷的袖口，和隐约可见青筋的小臂。 真是无论看哪里，都让有心之人面红耳赤。 这回向斯年倒是没发觉，镇定自若地把烟熄掉。 凯尔冷静了一会儿，开口问：“林迁呢？” “在家里哭。”向斯年没给林迁留面子，实话实说，“因为没得到黎明，很不甘心。” 闻言，凯尔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嘴角挂上掩盖不住的笑意。 如果没有林迁存在，他在这届学员里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当初得知城主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将要成为他的同学时，他慌乱了好一阵子。 事实证明林迁的确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他几乎认为自己要败了。 “黎明只有一台，我无论给你们谁，剩下那个都要闹。”向斯年又开始发愁，明明出来喝酒就是散心的，不知道怎么，话题竟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定制机甲到底差在哪儿了？你们怎么就非得对着一台老机甲较劲？” 第56章 一提起林迁，他的思绪就飘回了家，情不自禁地想这小子有没有能力爬起来给自己热个晚饭。 凯尔回答说：“我的话，是因为听说前城主跟您的关系很不一般。黎明是一个象征。我想成为前城主那样的人，无论是对城民来说，还是对您来说。” 向斯年沉默了好一会儿，琢磨凯尔话里的意味。他慢慢喝着酒，直到恍然杯里的酒已经被倒空。 “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嗓音被烟酒磨得沙哑低沉了许多。 “我斗胆猜测，说不定是恋人？” 向斯年忽地开始笑，笑得肩膀颤抖，前仰后合。灯光缭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背景音嘈杂，分辨不出他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凯尔。 “我跟乔伊是很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 感谢在2023-01-23 13:30:34~2023-01-24 13:3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搀扶 ===================== 这场初为“消遣”，最后演变成“狂欢”的酒局几乎持续到了后半夜。 钢锤划拳输得马上就要只剩裤头；莫莉卡一左一右地搂着两个半裸帅哥，伸着打着石膏的左腿，搭在人家大腿上。 整个机甲队的人都喝得烂醉，丑态百出。 向斯年虽然没完全失去意识，但同样是走不动道了。 只有滴酒未沾的凯尔还清醒，拦下准备搀扶向斯年回家的酒保，说：“我来就好，我没喝酒，知道城主的家在哪儿。” “不，我……” 向斯年想要拒绝，但没人会听一个醉汉的话，即便这个人是德高望重的城主。 为了不摔倒，他也只得将大部分重量压在凯尔身上。 一个一米八五，身材健壮的成年男性体重必然不轻，还好凯尔比他想象中强壮，能够搀扶得住。 向斯年艰难道：“你最好……别给我动什么歪脑筋。” 凯尔笑了笑：“我没喝醉，胆子也没那么大。我只是想扶您回家罢了。” 家里可有个爱哭的小祖宗，这绝对算半个歪脑筋。向斯年只能寄希望于林迁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两个谁也不服谁的死对头不会打个照面。 这一路两人走得挺困难的——凯尔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扶稳向斯年，但凡晃动幅度大些，两人都得摔着。 “原来城主您喝醉了也和普通人一样。”街上很安静，凯尔故意贴近，轻声说，“这让我觉得，您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凯尔在他右侧，加上声音不大、酒精上头之后头昏脑涨，向斯年是一个字也没听见，没任何反应。 凯尔阴差阳错地把这当成默许，更加洋洋得意起来。 “我很高兴您能喝醉，毕竟放在平时，我可没机会这样接近您。” 终于到了家门口，向斯年挥了挥手，让凯尔把自己放在台阶上就行：“让我缓一会儿……我能自己进屋。” 然而凯尔执拗：“夜里太冷了，我怕您不小心睡着，在这里冻到天亮。” “不会的，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凯尔仍然不从，还自作主张地摸向斯年的口袋找钥匙，手在他腰胯间别有用意地游走。 向斯年不得不挣扎着握住他手腕，呵斥他别乱摸。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也正是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林迁突然把门给打开了。 只见林迁双眼通红，眼睑也哭肿了，看着楚楚可怜。 但当他注意到和向斯年贴身而站的人是凯尔时，脸色瞬间变了，那份惹人怜惜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就像是一个人看家的幼兽，机警地分辨着洞穴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探出头迎接，结果发现跟“妈妈”在一起的是死敌，一下子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林迁迅速上前两步，毫不客气地扯住凯尔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找打是不是？” 被揍过一次的凯尔竟一点不怕，仰着下巴，游刃有余地说：“如果你想让咱们醉酒的城主摔在地上的话，可以试试。” 向斯年现在头晕得都睁不开眼，更别提掺和他们的冲突了。他自知没能力劝架，只希望不要被波及。 林迁看了眼在一旁垂着脑袋的向斯年，有所动摇。迟疑片刻后，他松开拽着凯尔衣领的手，让他把向斯年交给自己。 凯尔照做了，但不轻不重地甩下一句：“照顾好他。” 那感觉就像是把所有物托付给林迁一样，实在是拱火。 林迁虽然心头火起，但也没再跟凯尔多纠缠。 向斯年实在比他重太多，若不是不想在凯尔面前出丑，靠着一腔怒火硬撑，他几乎不可能把向斯年扶进去。 刚到门厅，他就彻底坚持不住，随着向斯年一起失去平衡，还摔在了他身上。 向斯年捂着被压得隐隐作痛的肋骨，暗叹自己真是倒大霉。 他不指望林迁能把他扶到沙发上去了，只要他能抱来一套被子就行。 然而过了一会儿，林迁没离开也没说什么，全然是没任何动静。 向斯年努力睁眼去瞧，这才发现这小子正跪坐在他身边掉眼泪。 第57章 那感觉实在是有点晦气。 “你干嘛？我只是喝醉了不是要死了。”向斯年躺不住了，抠着墙爬起来，然后喘着粗气靠着。 林迁开始抽泣：“是他扶你回来的？” “嗯……” “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林迁的眼泪就没断过，“因为他比我高，比我有力气？” 这都哪儿跟哪儿？ 如果可以，向斯年只想在喝醉之后大睡一觉，而不是费心费神地跟小哭包展开一场辩论赛。 “我说过身体素质决定不了机甲师的水平。而且他就那个小身板而言，也算不上强壮。” “可你就是把黎明给了他！你还和他一起喝酒，让他扶你回来，你们贴得那么近，他手就放在——”林迁哽咽住。 他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哭了半天，向斯年不去哄他就算了，结果竟然还和他的眼中钉花天酒地去了。 “是整个机甲队的酒局，庆祝你们这届学员毕业。酒馆太乱了，考虑到你年纪小才没叫你。”向斯年揉着眉心，“我就喝点酒也要被你说。我喝醉了站不稳，人家扶我回来，要怎么才能没肢体接触？那钢锤都快脱光了，莫莉卡快把脱衣舞男浑身上下摸个遍了，你怎么不去说他们？” “所以你是嫌弃我年纪太小了对吗？” “你……你到底是从哪儿听出来我嫌弃你年纪小？”向斯年跟不上林迁跳跃的逻辑。 林迁充耳不闻：“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让凯尔住进来了？行，那我搬出去好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去收拾行李。 “人家父母健在搬来我这里干嘛？”向斯年赶紧伸手把他抓住，“你又能搬哪儿去？” 经这么一吵，向斯年觉得自己酒都快醒了大半。 林迁用力抹了把眼泪，用自以为勇猛的语气说最怂的话：“我不管，我可以搬去张姨家住。” “你给我坐下，你不要脸我还要。” -------------------- 感谢在2023-01-24 13:36:14~2023-01-25 13: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哭了 ======================= 如果说向斯年总是刻意掩盖包括伤痛在内的负面情绪，那么林迁则是极端的反面。 他毫不掩饰悲伤或是欲望，尤其是在向斯年面前。 他曾无数次强调自己对黎明的执念，甚至向斯年也曾利用他的热忱促使他不断进步。 他做好了关于驾驶机甲的每一个细节，成为了这届学员里最优异的机甲师，然而那一直渴望得到的奖励却被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关于林迁歇斯底里的心路历程，向斯年能够理解。加上小家伙发脾气的方式只是可怜地掉眼泪，让向斯年不免有点为自己考虑不周而自责。 “来，过来。” 果然，说搬出去只是气话，他仍对向斯年言听计从，满脸委屈地探过身子。 向斯年抬起手，帮他抹掉挂在眼角和脸颊上的眼泪。 因为常年跟机械作伴，他手上生了粗糙的茧，跟林迁那细嫩的小脸蛋有着分明的对比，好像能把他皮肤磨得泛红。 “你自己说，要怎么才能不哭。”向斯年说，“我总不能把黎明要回来，出尔反尔的城主会遭人笑话的，对吧？” 这么多年来，林迁也算是把他脾气磨平了。若是以前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准是要把这个难缠的小东西踹出家门，然后不管不顾地呼呼大睡的。 林迁想了想，觉得向斯年说得对。 于是他噙着泪说：“你不让我哭我就不哭了。你是城主，黎明该给谁是你说了算。我不闹了，以后就开泛用型的。” 突然这么乖巧懂事，也怪让人心疼的。 最出色的新晋机甲师开泛用型机甲，那岂不是屈才了？ 向斯年不禁心软，劝道：“其实新的定制机甲不比黎明差的，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一定会喜欢的。” 林迁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但是说好了不再哭，于是他选择倾身扑进向斯年怀里，偷偷地把眼泪蹭在他肩膀上，接着瓮声瓮气地说：“不要……” 衬衫很薄，又是贴身的，向斯年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湿润，了然林迁在干嘛。 不过他没有戳穿林迁，任由他把衣料弄湿。 “为什么不要？定制的怎么也比泛用型拉风。” “就是不要。”林迁狠狠道，“我要让自己永远记住今天有多耻辱。其它看上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再拱手让给别人。” 这话听上去是挺凶的，但是从一个借着别人肩膀擦眼泪的小孩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叫人怕不起来。 向斯年哭笑不得：“我没听错吧？你又看上什么了？” 林迁忽地直起身子，与向斯年近距离平视。 酒精让向斯年大脑迟钝，他盯着林迁湿润的翘睫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作势想把对方推开。结果林迁意外地稳当，纹丝不动。 他说：“下次去喝酒，你得带上我。” “没有下次了。”向斯年皱了皱眉，好像酒劲突然回来了，搞得他又开始头晕，“缺少余粮酿酒，酒馆要不了多久就会关门了。” 第58章 说完，他受不住，干脆蹭着墙躺了下去，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林迁等了几秒，然后问：“你要睡在这里吗？” 向斯年无奈：“如果你能把我扛到床上的话，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在床上睡。” “我扛不动你，你比我高，比我重。”林迁没听出向斯年的是在调侃，回答得耿直，“那我去给你铺个地铺，然后再被子抱过来，行吗？” “嗯……” 向斯年欣慰，总算没养个白眼狼。 不多时，林迁回来了，把褥子铺在旁边，让向斯年躺上去。 向斯年艰难地翻了个身，柔软的触感让他一下子不想动了。 他感受到被子压在身上，惬意地叹了口气，准备就这么一觉睡到中午。 但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还没等向斯年睁开眼查看，鼻尖就被某人柔软的头发弄得痒痒的。 “你干嘛？地铺很舒服吗，这你也要跟我挤？” “好久没跟你一起睡了。”林迁仗着地方不大，顺势搂住向斯年的腰，跟他紧紧贴在一起。 自从被要求一个人睡，他就再也没跟向斯年同床共枕过。明明之前还说要离家出走，现在又主动粘上人了。 “你多大了？”向斯年意在反问。 “十五岁。”林迁老实回答。 向斯年没了脾气。 他不懂自己身上有是烟味又是酒味，怎么会不招人嫌弃的。林迁总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你要不要脱衣服？” “不要。” 向斯年实在太累，眼皮重得要死，再没跟林迁纠缠，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报应都来了——宿醉之后的头痛，因为没有枕头而导致的落枕，被林迁脑袋压麻的半只胳膊，向斯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林迁找张姨要了个醒酒的秘方，一顿捣鼓之后端给向斯年喝。 颜色看上去相当不妙。 向斯年嫌弃地皱起眉：“你要是记恨我就直说。” “我不记恨你。”林迁说，“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接受。” 向斯年捧过那碗热汤，无精打采地喝。 “你若真的这么听话，我都能安心退休了。” “真的？你是说如果我听话，你就让我做城主？” 向斯年差点一口汤喷出去。 他不知该说林迁是天真朴实，还是天马行空。 “我才三十岁，不是八十岁。除非伤病不可能退，你盼点我好的行吗？” 林迁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是你自己说的……” 那醒酒汤虽然其貌不扬，但效果还是可以的。 向斯年觉得胃暖暖的，人也有气力了。他又坐了一会儿，随后决定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温热的水冲在身上，筋骨舒展，舒服极了。 向斯年揉着脖颈，试图让落枕的不适感快些退去。 能够在水资源缺少的当下随时洗上热水澡，全靠黎明城优良的雨水储蓄和净水系统，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出现过断水的情况。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向斯年正感叹着城内基础设施完备，水管突然发出两声空洞又尖锐的鸣啸。他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的水，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停了。 向斯年愣住，将开关反复调整。因为没有水压，这个过程过于轻松。 这时候，他意识到了什么，来不及擦干身子就忙着穿起衣服。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浴室，远处某地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巨响。 -------------------- 感谢在2023-01-25 13:59:56~2023-01-26 23: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地道 ===================== 建筑倒塌，地面震动，仔细听去还有人们惊恐的尖叫声。纷乱开始得突然，又一直持续，就好像闯入了什么不速之客。 水管埋在地下，考虑起刚才的断水，向斯年一下就想到是有机械造物从地底侵入了黎明城。 天知道那家伙花了多久挖通了地下防御设施，这种突发情况还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 林迁这小子向来机敏，还没等向斯年收拾妥当，他已经跑没了影。 昨晚的狂欢刚过，现在机甲队的众人应该都处在宿醉之中，能响应的人屈指可数。 向斯年不敢怠慢。想到林迁已经去开机甲，他决定先孤身赶去机械造物所在地。 这行为相当冒险，但是考虑到手无寸铁的平民，他顾不上那么多。 不幸中的万幸，侵入城内的机械造物是个头较小的鼹鼠，不是狼蛛。 不过所谓个头较小，也只是相对机甲而言，以人类视角来看，那家伙就像个小型卡车。 向斯年到得还算及时，一把拽过一位吓得腿软的中年人，帮他躲开了鼹鼠的冲撞。 城内自然没有戈壁空旷，这个头顶电锯的铁王八一头撞进旁边一户无辜人家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房子里有人吗？” 电锯仍在受力运转，摩擦和切割的声音尖锐刺耳，可怜的住宅马上就要承受不住，彻底坍塌。 刚获救的中年人瑟瑟发抖，勉强回答道：“没有了……那是……那是我家……” 第59章 黎明城与安塞城不同，普通城民根本没机会跟机械造物打交道，机械造物的突然闯入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好在向斯年来了，像是给在场的人吃了定心丸。 他指挥有行动能力的人带伤者离开：“就算躲在屋子里也不安全！通知附近的人马上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说话间，卡进房屋的鼹鼠已然脱身。 它笨拙地转过身子，识别起周边事物，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正在挥舞手臂的向斯年身上。 向斯年打算用自己做诱饵，吸引鼹鼠的注意力，让它不要跑去人多的地方，同时拖延时间，等林迁驾驶机甲赶过来。 除去连接库房和城门的大道，城中小道相对狭窄，不适合机甲通行。 所幸林迁的技术足够应对，在局促的巷道依旧速度飞快。 虽然知道机甲不会故意伤人，但是路遇这样一个大家伙从头顶上跃过，平民见了还是吓得脸色发白。 林迁赶到的时候，向斯年正跟鼹鼠玩着高危版本的“斗牛”。 由于体力的消耗，飞速转动的锋利锯齿好几次与他惊险地擦身而过，若是林迁再慢点，还真搞不好要出意外。 为防止走火，林迁选择了更简单粗暴的方式——一拳把鼹鼠锤在地上压瘪。 向斯年叉着腰大口喘粗气，暗叹果然对付机械造物这事儿还是交给专业对口的机甲比较便捷，真是难以想象没有机甲的安塞城需要消耗多少人力。 “老大你没事吧？”保险起见，林迁打开驾驶舱询问。 “没事，我好得很。” 这时候向斯年才有经历看向被鼹鼠搞出来的大坑。水管果然被搞断了，地上湿漉漉的。 “是不是得把这个洞填上？”林迁接着问。 “对，断掉的水管和被损毁的房屋也得修……他妈的，这些工程光是想想我就头疼。” 而且修缮工作还不能怠慢，如果有更多的铁王八顺着地道钻进城来，那可就糟糕了。 “你在这里守着，提醒城民别靠近。”向斯年说，“我出一趟城。” “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里必须有人盯着，以防其它铁王八趁虚而入。任务很艰巨，我是信任你才让你留在这儿的。”向斯年逐渐上道，他知道这么说，林迁一定会听话。 果然，前一秒还不太乐意的林迁一下子萌生出了使命感，他挺起胸膛，说一定完成任务，让向斯年放心。 向斯年抻了抻领口，因为来不及擦干身子，衣服有点吸水变潮了，贴在身上很难受。头发也没干，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得很。 不过他没时间讲究太多，必须尽快驾驶机甲出城。 接近库房的时候，向斯年远远瞧见一个犹豫不决的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凯尔。 他叫了对方一声，凯尔身子一抖，随即解释道：“城内是不是出了事？我在想需不需要我帮忙。” 向斯年这才想起来他和林迁一样保持着清醒。 然而昨天才毕业的他还保留着学员小心谨慎的习惯，行动起来远没有林迁果敢。 “不用了，已经处理完了。” 凯尔一愣，然后愧疚道：“对不起，我应该再快些的，昨晚明明没有喝多。” “不过还有别的麻烦解决。”向斯年无意责怪太多，决定给他成长的机会，“你跟我一起出城，去把通向城外的洞封上。” 凯尔眨了眨眼：“只有我和您吗？” “对，开上属于你的黎明，动作快点。” 好像经他这么一提，凯尔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黎明的新主人了，这将是他第一次驾驶这架早已在城内闻名的机甲。 凯尔驾驶黎明走出库房，被翻新的白金色机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行动状态下的黎明，向斯年不觉间有些出神，思绪回到乔伊刚把黎明做出来试驾的时候。 那时候还没有夜幕。向斯年跟乔伊吐槽黎明的颜色太张扬，他说以后给自己设计的机甲要用黑色，名字也要反着起。 “好漂亮的机甲，”因为兴奋，凯尔心跳很快，“只是我用惯了的泛用型不太适应……还有点紧张。” 眼前虽然是熟悉的机甲，但通讯线路里传来的却并非是乔伊的声音。 违和感一下子袭来，向斯年回过神，心里说不出的堵。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胡思乱想，然后操纵夜幕从库房阴影中走出，同时说：“这是你第一次驾驶，有什么不顺手的地方反馈给我，可以再做调整。” 凯尔并没有察觉端倪，欢快道：“谢谢城主！” 就这样，一黑一白两台机甲前后走在出城的大道上，威风帅气。 明明是截然相反的颜色，却又在设计细节上有所呼应，站在一起好似天作之合。 路边城民抬头仰视，一下子就认出前城主的黎明，感叹定是向斯年选出了同样有才华的青年，黎明城有了新的希望。 然而至于向斯年清楚，给黎明找新主人的决定，无非只是逼自己早些释然。 乔伊从来都不可替代。 -------------------- 第44章 博弈 ===================== 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才定位成功。 那地道被鼹鼠打得又长又深，怪不得城墙上的守卫没发现。 第60章 等到把被钻开的地基重新加固封好，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真是生不逢时啊……”向斯年锤了锤酸痛的后腰，发着牢骚，“亏得我还是个城主，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人上人才不需要干这些累活，躺在那儿享福就是了。” 他从不自诩清高，也无意在晚辈面前装腔作势。如果凯尔中意的是幻想中的完美城主，那反倒可以让他浪子回头。 不过，几句牢骚话还不至于让他在凯尔心中高大的形象崩塌。 凯尔更在意的是他口中“二十年前”的世界。 林迁出生于末世降临、变革伊始之时，稍大他一些的凯尔同样对旧世难有太多印象。 大人们有时候会讲述灾变的发生始于ai叛变，可是对于灾变前的生活，却很少提及。 “二十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凯尔好奇地问。 向斯年的眼里倒映着金色的天际线。 他忽地冷笑一声，接着骂了句粗话。 “富饶的中心城区遍布铁王八，叛变发生时几乎无人幸存。而你父母双全，想必不是来自那里。” 凯尔听得发懵，但他不敢打岔。 “至于我的故乡……你父母双全，想必也不曾在贫民窟挣扎。来自边缘城区的你——是幸运的。”向斯年稍作停顿，把烟点上，“旧世是个操蛋的世界，百分之十的人口坐拥百分之九十的财富和资源。ai的叛变让这个世界重新洗牌，曾经住在中心城区的那帮家伙死伤惨重，反倒是我们几个来自贫民窟的臭老鼠，翻身做了主人。” “您的意思是……以前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很大？” 凯尔可不懂什么叫阶级——黎明城虽然有城主和城民之分，但向斯年从未滥用权力，平常相处起来也算平易近人。 他试着想象安塞城，自认为有所理解，但事实上那时的情况远比安塞城极端恐怖得多。 “‘很大’这个词还是太委婉了。”向斯年弹了下烟灰，“不怕你笑话，我直到现在还仇视每一个来自富饶地带的人。” 向斯年只比凯尔大十几岁，然而正是因为颠覆性变革的存在，搞得他们好像是两个时代的人。 凯尔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问：“所以……黎明城里并没有来自中心城区的人，对吗？” “有。”向斯年的语气毫无感情，“乔伊说都过去了，无论以前住在哪儿，现在都是无家可归的幸存者。” 这时候凯尔反应过来，乔伊才是完美博爱的圣人。他隐约感受到，向斯年似乎并不想做一方城主，很难说不是为了乔伊才守着黎明城。 此时此刻坐在乔伊的机甲上，他手里的操纵杆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托乔伊的福，我一会儿还得去给那帮人修水管。”向斯年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同时怒气冲冲地把烟头撵灭在烟灰缸里，“他妈的……” 说完，他操纵夜幕朝城墙上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即将返城。 回到库房的时候，林迁已经等候多时。 向斯年本以为看见凯尔的他又会歇斯底里一番。结果林迁只是默默挤走凯尔，狡黠地占了他的位置，挨在向斯年身边。 “钢锤带人把水管修好了，损毁的房屋也在重建，他说不用你管了。”林迁直接把凯尔当成了空气，脚步欢快，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时候的向斯年还很欣慰：“太好了，他总算干点人事儿。” 结果凯尔不甘示弱，走到另一边同行，侃侃而谈道：“今天是第一次试驾黎明，我觉得操作起来挺顺利的，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感谢城主青睐，黎明果然很适合我。” “适合就好。这次没用上武器，还要找个机会实战一下。” 向斯年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迁，果然见他脸色阴沉了几分。 林迁突然赌气一般地揽过向斯年的胳膊，把他拉向自己这边。 “你晚上想吃什么？辛苦一天了，我来给你做。” 向斯年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林迁在厨艺方面的造诣比他还离谱，唯一还算合格的就是白水煮面，他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嘚瑟的。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另一只胳膊也被扯住：“说起来，我爸妈一直很感谢您对我的栽培，想请您来做客。” “额……好意心领了，做客就不——” 林迁那边再度发力：“你之前说坐久了腰痛，现在还疼吗？我可以帮你按摩。” 凯尔也没落下：“腰疼？您要不要试试靠垫？枕在后腰也许能缓解许多。” 顶着宿醉头痛忙一天已经够累人的了，现在还要卷入莫名其妙的博弈，被两个小兔崽子拽来拽去。 向斯年终于忍受不住，同时把两个人甩开，吼道：“你们换个人折磨行不行？” 说完他还小声骂了句什么，然后全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一个人逃似的率先走了。 林迁和凯尔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眼神很快变得凶狠，最后扭过头去谁也不搭理谁。 他俩跟在向斯年屁股后头追，同时还想方设法地想把对方挤走，幼稚极了。 最后，林迁胜在跟向斯年住在一起，这是绝对的优势。 他尾随着向斯年进门，然后在他换鞋的时候一把从后面抱上来，差点把他顶一跟头。 “林迁——”向斯年无奈地拖着长音，“你已经十五岁了，就算是小树袋熊也不会这样抱着大树袋熊了。” 第61章 林迁靠着他后背，天真地问：“树袋熊是什么？”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试着独立了。” “怎么算独立？你要赶我走吗？” “搬出去倒是不着急。我是指你不用特地去库房等我、跟我回家，不该像现在这样抱着我……”说到这儿，向斯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主动一个人去上课，还故意甩开我的手、不跟我发生肢体接触的吗？怎么又变了？” “我不管。”林迁刷起无赖，“凯尔明明比我还大，凭什么他能粘着你？” “他那是……”向斯年欲言又止，改口说，“我已经在拒绝他了，是他死缠烂打。有他一个麻烦就够了，你比他懂事，让我省点心，明白没？” 林迁歪着脑袋想了想，手里的劲是一点没松。 “不要。”他斩钉截铁，“我也要死缠烂打，除非他先放弃。” -------------------- 感谢在2023-01-28 01:43:07~2023-01-29 00:1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歌雪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理想主义 ========================= 即便扩大了城内农耕范围，黎明城的粮食产量依旧不足。 这两年半里，粮食的分配额度一缩再缩。就算没有将物资紧缺的消息公开，城民们也都轻易料到了黎明城处境堪忧。 雪上加霜的是，后半年雨水少得可怜。 向斯年对着报表发愁，考虑是否要再把分配额度减少些。 “少吃一点饿不死，”钢锤说，“动了来年的种子才是灾难。” 烟草早就停产了。最后几根烟向斯年舍不得抽，拆开来把烟草碎抿在嘴里慢慢嚼，这样能消耗得慢些。不过无论如何最后还是要被迫戒烟。 “吃不饱也要出乱子的。”向斯年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又重算了一遍，确保估出来的数值没问题，“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贫民窟的日子。” 林迁正歪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条腿蜷起来，一条腿随意伸着。 他又长高了不少，已经和凯尔相当，当年怕他身高不够开机甲的顾虑果然是多余的。若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现在个头应该还能再高些。 脸上的婴儿肥也彻底消退了，五官线条稍显硬朗。他身材不像钢锤或向斯年那般魁梧结实，穿上宽松衣服略显单薄，只能衬出瘦高身型。 听见向斯年说的话，林迁突然来了兴趣，探过身子问：“是什么样日子？” 向斯年看了林迁一眼，随后道：“人和老鼠抢东西吃。你无法弄清街头那少了半张脸的流浪汉究竟是谁的杰作。” 钢锤笑了，让向斯年别吓唬林迁：“差不多行了，小心小东西一会儿吓哭了。我们几个自从跟了你可没怎么饿过，黎明城怎么也不会沦落成那样。” “我才不会被吓哭！”林迁抗议。 “我只是阐述那时候的事实，如果不是有本领而且碰巧认识了乔伊，咱们走不出贫民窟。”向斯年一边转笔，一边发愁，“你别替我装逼，当初胸怀大志要建幸存者城邦的人是乔伊，我不敢打包票能喂饱整个城。” 林迁看着桌上的烟草碎，有点好奇，伸手打算沾点来闻闻，结果被向斯年用余光瞄见，头都没回就把他手拍到了一边。处于警告目的，力度一点都不小。 “害，实在不行咱们就走人，另找个地方自给自足。” 钢锤向来乐观随性，或者说，他无牵无挂，心里只有几个出生入死的死党。 向斯年没吭声，黎明城对他来说有深层次的意义，不可能甩手离开。 他眉头紧锁着继续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我想……再去一趟安塞城。” 竭泽而渔的道理向斯年当然清楚，所以一直以来才会选择与周边城邦合作。然而作为现存唯一、物资充沛的城邦，截然相反的理念意味着黎明城根本不可能与之结盟。 而且两城关系并不好，很难说有着侵略前科的安塞城没有在背地里虎视眈眈。这样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还是尽早铲除为妙，还能夺取富足的物资，解燃眉之急。 武器被创造出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捕猎和同类相争。 向斯年无法即可拿定主意——一方面，他清楚开战是最好的选择；而另一方面，他又确定机甲发明者的初衷只是自保、并非挑起争端。 可是现在坐以待毙，等着黎明城的恐怕就只有慢性死亡。 向斯年说得隐晦，但钢锤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用意。他并非像向斯年那般重视乔伊的理念，轻松道：“现在你是城主，大胆做决定就好，听候差遣。” “这不是拍一下大腿就能决定的小事情。”向斯年扶着额头叹气，眉间皱起的纹路几乎化不开，“我会再召集人手商讨一下……希望这不是唯一的出路。” 他本以为林迁会在旁边抗议，但意外的是，他至始至终没有插嘴，而且之后竟然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我能去车间吗？”离开议事厅的路上，林迁步伐欢快。 从去年开始，他就时不时申请去车间捣鼓些东西。起初向斯年不放心，一定会跟着去，顺便教他操作。后来这小家伙热情逐渐提高，去车间的次数多了，实在忙起来的时候向斯年也会破例让他一个人去，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 第62章 向斯年像往常那样应许了，附带着那些快要把林迁耳朵磨出茧子的叮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就是。”林迁俏皮地打断。 这不由得向斯年心中疑惑更深，于是在他一溜烟跑没影之前叫住他问：“你最近在车间做什么？” “改装机甲，主要是武器。这样就算是泛用型也没那么普通了。”林迁兴奋道，“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把图纸画出来了，一直没能力实践来着。不给你看图纸，等我做出来给你个惊喜。” 听完向斯年有些哭笑不得——放着完美的定制机甲不要，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非要一根筋地自己捣鼓，真是奇怪的逻辑。 他了然那图纸自己已经看过了，为了不打击“小朋友”积极性，只好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惊讶道：“怪不得这么积极，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今天要更有动力些，因为你说要去安塞城了。” “嗯？”向斯年实在没料到，当初冒险救猫的人也能如此好战，“我以为你不赞成我的想法，甚至会跟我吵一架的。” 林迁向来不是乖顺的孩子，若三观相悖，绝对不好说服。 向斯年本来都做好了准备，到时候不让他参与行动、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随他闹，结果突然得知，为了迎战他甚至主动升级改造机甲，难以捉摸。 “为什么？”林迁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不是打算去安塞城救那些困苦的城民吗？用机甲推翻毕沧的统治，想想就威风。” 闻言，向斯年这才意识到是林迁天真地想当然了。 他心虚地移开目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林迁解释。 林迁察觉道异样，收了笑容，稍稍歪头，问：“我理解的不对吗？那你为什么说要去安塞城？打算再一次谈合作？” 向斯年摸了摸鼻子，决定先搪塞过去：“我只是提一嘴，还没有定数，以后再说……” “那这次可不可以准备几个名额？”林迁轻声问，“能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能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向斯年记得当初乔伊打算建造黎明城的时候也曾这么说。 他早就看出两人如出一辙的善良，可有深知其中的不同——乔伊是不可一世的天才，他的天赋配得上他远大的报复，完全可以靠自己成为救千万人于水火的救世主；然而对于这个刚刚成年林迁来说，他没能力做伟大的事，于是一切只是空谈，他不过是个天真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即便林迁还在成长，未来他也许能成为跟乔伊一样的人，但无论如何，现状不允许他成全自己。 向斯年并非残酷无情，他不过是着眼于现实，理智又谨慎。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不过是守好黎明城这一座城邦，守好乔伊未尽的遗憾。 林迁已经不是小孩，向斯年没有不由分说斥责他。 “明白了，我会考虑。” 向斯年答复得模糊，寄希望于林迁能明白，没有即刻答应，就是拒绝。 -------------------- 感谢在2023-01-29 00:18:16~2023-01-31 11:0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偷影碟 ======================= “老大！洗手池的下水管漏水！” 向斯年忙着出门商讨要事，随口应付林迁道：“你就不能自己修一下吗？别说你不会。” 养儿千日用儿一时。林迁后知后觉，区区下水管，自己还是会修的，只不过不不确定相应工具都放在哪儿。 他兜兜转转，来到向斯年的房间翻找，拉开每一个抽屉但未果，最后趴下身子，把床底的箱子拽了出来。 “在这里么……” 林迁喃喃自语着，将纸箱盖打开。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想要的工具，还是印着醒目红唇的影碟封面。 数年前向斯年捂着他眼睛说“少儿不宜”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脑海。 向斯年从未向他普及过青春期教育，于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所谓的少儿不宜是什么。 “我不是少儿了。” 这般嘟囔着，林迁拿起影碟，打算自作主张地探究一番。 他本想将纸箱推回原位，然而第一张影碟拿开后，下面的封面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两个□□着上身的成年男人，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相互倚靠着。 明明没有如红唇一般鲜艳醒目的画面，却叫人移不开眼。 林迁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那张影碟也取了出来。他又好奇地翻了剩下的，其它封面上的人都好端端地穿着衣服，只有这一张是最特别的。 取走两张影碟后，他飞快地把箱子推了回去，全然没有修水管的想法。 “等老大回来，就说没找到工具箱。” 林迁成功说服自己开小差去。 找不到工具箱，却能找到投影仪。 林迁抱着那两张影碟，偷偷摸摸地操作起来。他努力回忆当初向斯年的做法，几次尝试过后，竟然真的成功将影像投射在白墙上。 不得不说向斯年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厉害，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正常使用。 林迁向后躺，靠进绵软的懒人沙发里。他忽然觉得这沙发有点小，一人就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根本没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跟向斯年一起挤着躺。 第63章 虽然放的是红唇女士的碟，但林迁却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他忍不住惦记另一张碟，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吸引着他。 于是不知不觉间，他又一次错过了剧情。当他几乎要决定换片的时候，影片播到了当初向斯年让他非礼勿视的地方。 他一下子专注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射着画面的白墙。 曾经只听到声音的剧情终于得到了具象化—— 林迁看着红唇的主人背靠在墙上，和男主角拥吻。两人难舍难分，像是要跟彼此一同融化，朝房间内移动的时候仍黏在一起。最终，女主将男主推倒在大床上，在结实的胸膛上落下鲜艳的唇印。 林迁瞪大了眼，身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坐直。脸颊隐约发烫，神经完全绷紧了，但他说不出为何。 几秒过去，两人开始宽衣解带，林迁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房间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林迁像突然崩断的细皮筋，猛地弹起来。 投影仪是来不及关了。他完全是凭着本能，把另一张影碟丢到了沙发后面。 “你是不是……” 向斯年拉开了房间门。 正在播放的影片没有暂停。 在一阵轻喘和肌肤相蹭的声音之中，向斯年和林迁对视着。 林迁的脸涨红，潜意识告诉他，这种情节只适合一个人的时候看。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占据绝对上风。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对向斯年解释自己偷影碟的行为。 所幸这是正经电影，并没有过分的情节。点到为止的暧昧过后，剧情很快回到正轨。 向斯年很开明，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正色着把说到一半的话说完：“你是不是没修水管？” “还没……我没找到工具……”林迁心虚又慌乱。 “我给你拿，你给我把影碟放回去，然后去修水管。” “我……我不是少儿了，可以看了。”林迁压低嗓音，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有底气些。 向斯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出声。 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动静，料想到是这小子正在干坏事儿，于是蹑手蹑脚地前来抓包，结果就这么意外地撞上了尴尬时刻。 “是，你现在可以看了，但这是我的东西，你借来用总该说一声。”向斯年抱臂交叉于胸前，“还是你心里有鬼，觉得我会不同意，却仍明知故犯？” “我，我……” 林迁现在脑子像浆糊。 “好吧，无所谓，我不追究了，反正你现在也看完了。”向斯年坏笑着倚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观察林迁窘迫的表情，“好看吗？什么感觉？” 这种逗小孩的恶趣味，他一直都有。 “我其实……不太明白。”林迁本着一贯好学的态度，思索过后语出惊人，“他们为什么要交换口水？” 向斯年愣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听错，然后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你信不信，隔壁十岁小孩都知道这叫接吻，而且清楚接吻不会怀孕。” 林迁当然听得出这是嘲笑，他不禁开始为自己什么都不懂感到难为情，并逐渐发展为恼羞成怒。 “这不能怪我！”他攥着拳头反驳，“你说这是‘少儿不宜’、不让我看，也不教我，那我可怎么凭空了解？” “‘教你’？这……这怎么教？” 口头上这么说着，向斯年竟也开始反思——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事是可以完全放养的，小孩总会在差不多的年纪，凭着自己的好奇心，注意到他人、或者自己偷尝禁果。 可林迁却不一样，他不仅将所有兴趣都放在机甲上面，而且还对同龄人没半点兴趣。 向斯年从未听他提起过队里或城里哪个女孩子可爱漂亮，甚至男生也没有过。 真是奇怪。 向斯年试图做些什么，但又抓不到关键点。而这种尴尬的“知识”也不可能由他亲自教授。 目前他能做的只有一直以来的一拖再拖。祈祷有某个合适对象出现，愿意帮林迁答疑解惑。 向斯年没有给林迁一个正面答复，他依旧强调让林迁把影碟放回去，然后把那该死的水管修好。 林迁不情愿地答应，慢吞吞地关掉投影仪，将影碟放回包装盒里。 见他照办，向斯年离开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林迁就停下了动作，古灵精怪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确认向斯年走远之后，他绕到沙发后面，把另外一张影碟捡了起来。 他盯着封面上的两个男人，觉得他们的身材都没有向斯年好看。 他无从想象这影碟的剧情是什么，两个男人的故事能有什么看点。 不过就封面而言，这可比“红唇”少儿不宜多了。 林迁把影碟藏进外套下面，准备“偷渡”。 “你不教我，我就自己学。” -------------------- 感谢在2023-01-31 11:02:45~2023-02-02 11: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奇怪的梦 ========================= 第64章 关于是否宣战安塞城的决定，向斯年将机甲队的精英成员召集到一起，投票表决。 作为黎明的持有者，凯尔也被叫上了。 很显然，他的资质还不到和前辈们平齐的程度，于是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环顾四周，不敢多言。同样年轻的上一届最佳学员都比他镇定自若。 向斯年其实考虑过把林迁也叫上，也算是征求了他的意见，到时候不会闹得太厉害。 但是由于林迁拒绝了定制机甲，彗星没能亮相，他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个开泛用机甲的新人，有走后门之嫌。所以最后向斯年还是作罢了，留林迁在家，一个人出来组织表态。 “现在的情况如我所说。”向斯年微微附身，双臂撑在摊着地图的长桌上，目光缓慢庄重地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现在摆在黎明城前的只有两条路——侵略安塞城，或是遣散部分城民。” 多数队员在城内都有血脉相连亲人或者挚爱，再不济也有朋友，没人愿意遣散城民，听向斯年这么说，都不约而同蹙起眉，就差直接拒绝。 “注意，我说的是‘侵略’，本质上是一场略夺资源的战争。”向斯年强调道，“战争过后并不会对安塞城的城民提供庇护，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都将被流放到废土之上。” 闻言，队员们不禁面面相觑——一直以来机甲师的敌人都是机械造物，没人想象得到会有必须侵略同类的这一天。 不过包括钢锤和莫莉卡在内，那些曾经跟向斯年在贫民窟混生活的死党们都朝他投来信任笃定的目光。 “如果你们觉得成为机甲师并不是为了对人类刀剑相向，并想秉持初衷——可以选择投反对票，或是弃权。”向斯年绕过长桌，将记票用的纸条分发到每个人手里，“不记名投票，反对票过半则商定城内人的遣散数量，届时会用抽签的方式，公平公正。除机甲队以外的每一个平民都有可能被选中，你们的家人朋友也不例外。” 流放和遣散到戈壁之上的人下场只有死亡，无论是饿死渴死还是被机械造物撕碎。 比起素未谋面的安塞城城民，显然至亲与挚友更为重要。这场投票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唱票结束，向斯年看了眼记票板—— 除八人赞成宣战安塞城外，其余人都选择了弃权。 “好的，那么……”向斯年把所有纸条揉在一起，丢进纸篓，“行动就定在一个月后，我会尽快草拟个作战计划出来。” 表决结束，会议完毕。队员们一个个离开，向斯年自己则绕回长桌后坐下。 他又看了眼票数，为那过了半数的弃权愁苦。 看来两个方案都不被赞同。 向斯年几乎能断定投赞成票的大多是相处已久死党。因为在更为困苦的贫民窟生活过，才更有勇气不择手段地求生。 相较之下，现在黎明城的城民们，实在是有些“死于安乐”了。 这让向斯年感到乏力，前途渺茫。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时候不算太晚 向斯年惊讶于所有灯都关着，林迁已经早早睡下。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打开灯，望着床底下露出一角的纸箱愣神。 这看起来只是林迁还影碟之后没推回原位，除此之外在没什么特殊的。 但向斯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蹙之后走近蹲下，把纸箱拉出来。 他拿起放在最上面的“红唇女士”，看见被掩盖在下方的影碟之后瞳孔一缩，一下子猜到了林迁都背着他干了什么。 脸上惊讶的表情没持续太久，向斯年突然笑出声。 他不是什么正经人，全然不会因为小家伙偷他黄片看而感到尴尬。 他甚至还打算明天主动找上门，试探一下林迁的反应。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向斯年就听见了从洗手间传来的水声。 跨过大大咧咧睡在过道正中的一线天，他悄悄走近卫生间，脚步声完全地被水声掩盖住。 于是在推开房门的时候，林迁完全没有准备，又因为做贼心虚，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哟，一大早就起来……”向斯年靠在门框上，着重看了一眼，笑意渐深，“洗内裤啊？” 林迁实在藏不住事，经这么一问，那白净的小脸一下子红了，掩饰地骂道：“你就不能敲下门吗！” 他试图把内裤从向斯年的视线范围内移开，却又不方便从水池中拿开，用手攥盖也遮不住，显得欲盖弥彰。 “这是我家唉，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倒是你，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向斯年若无其事地对着镜子抓了抓下刘海，将变长的头发往后梳，然后伸手去拿木梳子。 林迁窘迫极了，咬牙道：“我现在在使用，你先出去，稍等一会儿再进来行吗？” “不碍你事啊。我就站在旁边用个镜子。”向斯年笑得无赖。 林迁哑巴吃黄连，值得忍气吞声，僵硬地站着，希望向斯年能自讨没趣地离开。 但向斯年得寸进尺。 “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你还年轻，小东西。”他不消停，继续逗林迁，甚至还伸手环过他肩颈，用食指轻刮他鼻梁，“说吧，昨晚梦见谁了？我去给你说媒。” 被命中心事，林迁猛地耸起肩，大幅度地把身子偏开，脱离向斯年的臂膀。 第65章 他侧过头，羞耻又难堪地瞪着向斯年，嘴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干嘛？”向斯年不以为然，继续戏弄道，“都是男人，这档子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你别管了！”林迁突然炸毛，也不管手还湿着了，强硬地把向斯年推出了卫生间，然后把门锁上。 “喂，别害羞啊，”门外传来向斯年一如既往地散漫嗓音，“你不是说我不教你吗，告诉我是谁，我教你追他，是男是女无所谓。” 林迁不说话，捂着胸口，心脏几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向斯年本人的面说做了关于他的春梦—— 那梦真得要死，漂亮的躯体展露在面前，一览无余。梦里的林迁出奇大胆，竟然真的上手揉搓。 托那影碟的福，刚涨见识的他就在梦里实践了。他本不曾设想把向斯年压在身下的情形，也从未幻想那压抑的嗓音能那么诱人。 一想到那奇怪的梦里充斥着的细节，林迁脸就烫得能煎鸡蛋。 窘迫尴尬，却又让人兴奋，想要重温无数次。 而向斯年却还在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还年轻，长得又不赖，怕什么啊，大胆追咯……” -------------------- 感谢在2023-02-02 11:13:35~2023-02-06 13:2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倾慕对象 ========================= 正因为处境艰难，才需要苦中作乐。 而这个欢乐来源，被向斯年顺理成章地定在了情窦初开、正处在纯情时期的林迁身上—— 一方面，他实在好奇林迁的倾慕对象是谁；另一方面，他为林迁在同龄人中并不算太好的人际关系捏了把汗。 然而经过观察，向斯年发现这小子不是在车间，就是在去往车间的路上，完全沉迷于改装机甲。 可以说自始至终，他只跟向斯年说过话。 向斯年不由得开始担忧林迁不懂得主动出击。 这可不行，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多可惜？ 向斯年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没有好好教授林迁，并打算及时弥补过失。于是他直言不讳：“喜欢就去说啊，整天这么憋着谁知道？春梦都做过了还怕什么？” 毫不意外，前一秒还在安稳喝汤的林迁下一秒差点喷出去。 他万万没想到都过去了一周，向斯年还会旧事重提。 林迁结结巴巴，脸又开始发烫：“说……说什么？怎么说？” 向斯年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你喜欢他，想跟他有进一步发展。” “‘进一步发展’是指……”林迁捧着碗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他稍作停顿，咽了口吐沫，才决定鼓起勇气继续问下去，“是指发生和梦里一样的事吗？” 他紧张地盯着向斯年，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 梦里的事……这么着急？ 向斯年后知后觉，这小子也没那么纯情，竟然“牙都没长全就想着吃肉”。 既然考虑好了好好教，就得端正态度。 向斯年强忍笑意，努力用认真严谨的语气回答：“如果对方在这方面比较开放，发展快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林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望着向斯年，求知地问：“那么我具体需要准备什么呢？” “嗯……”向斯年摸着下巴考量，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一本正经地跟别人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其实要看你俩现在是啥关系，如果你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要好到会答应的程度，就姑且用对方看兴趣的事增进感情、刷存在感好了。” 闻言，林迁便对着向斯年上下打量，暗地里评估起来。 他已然明白了凯尔一直以来带着怎样的心情接近向斯年。考虑到向斯年对凯尔的反应，他不觉得自己直接坦白能得到完美的结果。 “我觉得我们关系不错。”林迁说，“不过直说的话，他大概率会拒绝我。” “关系不错吗……”向斯年重复着，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纳闷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那还是别冒然挑明的好，不然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不过好消息是，你应该知道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机甲。”林迁不假思索，“他十分擅长摆弄机械。” “嗯？所以是机甲队的人吗？”向斯年好奇地八卦起来，“哪一届的？”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第零届”吧。 “不知道，很早之前就‘毕业’了。” “原来你喜欢年上啊。”向斯年若有所思，“男的女的？” “男的。” 这下，向斯年更感兴趣了：“到底是谁不能直说吗？机甲队的人我都挺熟的，尤其是老队员，兴许能帮你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林迁摇了摇头。 “你想靠自己的追求他？好吧。”不难理解，毕竟林迁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倔强要强的人，只是向斯年还是想尽自己的力帮他一把，“可你要是说他喜欢摆弄机械的话……岂不是正好撞进我擅长的领域了？” 林迁眼睛一亮：“兴许你可以给我点建议。比如……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想要收到什么礼物？” 第66章 “我啊——”向斯年忍不住笑了，身子靠向椅背，散漫地翘起二郎腿，脚尖勾着一抖一抖，“我可不是用几个小礼物就能俘获的，也就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比较吃这一套。” 林迁肩膀塌了塌，看上去有些失落，却没轻易放弃：“那要怎么才能俘获你？” “我很现实，一直喜欢长得漂亮的年轻人，所以要模样过关才行，最好能对我百依百顺。”向斯年回想以前选中的床伴，勉强归总出自己的喜好，“不过我的情况跟你的不一样，我没有和任何人长期交往的打算，所以不看重内在。” 林迁并不明白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听懂了前者。 “那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向斯年从未质疑过林迁的颜值。 当初从彗星城返回的路上，他就觉得林迁像“落难公主”，洗干净以后更觉得自己预感没错。而且岁月也十分给面子，林迁那张脸可以说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俊俏。 但毫无疑问的，向斯年从未动过任何非分之想，小他十七岁的林迁对他来说仅仅是亲手带大的孩子。 “好看啊。”他肯定道。“说真的你要不是性格孤僻，我才不担心你追不到人。” “这么说……你觉得我的缺点是孤僻？” “是啊。你除了一天到晚粘着我，还跟别人有交流嘛？搞得我完全猜不出你到底看上谁了。” 听到这里，林迁终于放心了，他差点以为自己还不够粘人。 “唉不对啊，怎么话题跑到我身上来了？”向斯年仍被蒙在鼓里，“得说回到那个神秘人身上。我估计他不会像我这么肤浅，这样吧，我教你用机械做个小礼物，你送过去试一下。” “现在吗？”林迁兴奋地放下碗筷，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等你洗完碗。” “好的没问题！”林迁动作迅速，飞快地收走碗碟，差点把碗底的汤水洒出来。 向斯年喊他慢点：“要是把碗摔了，一准没你好果子吃。” 随后，林迁跟着向斯年来到车间。 向斯年说，打算教他做一朵机械花：“你见过花吗？不是长在农作物上的那种，要漂亮许多，什么颜色都有，其中红色的经常被用来送给心爱之人。” 末世降临导致生态环境大变，首当其冲的就是植物。 庄稼全靠人类悉心浇灌，栽培难度大的果树少得可怜，那些只有装饰作用、华而不实的花朵自然没人培育。 林迁懵懵懂懂：“我见过农作物上的和开在墙角杂草上的小白花，还有就是在影碟里看到男主角送给女主角的。” 向斯年知道他说的是那张相对正经的影碟。 “对，就是那种，叫‘玫瑰’。” 说来惭愧，生活在贫民窟的向斯年也没什么机会拥有真正的花。终日与垃圾场讨来的废料和拆解下来的零件作伴，他已经习惯了用这些冷冰冰的金属化腐朽为神奇。 很快，僵硬刻板的铁皮被他裁出绝佳的形状，弯折出恰到好处的曲线，最后竟然真的呈现出了如花瓣般柔软纤薄的质感。 根茎用金属感极强的细管制作，牵动花瓣上下摇曳的牵引机关将要埋藏在里面，在齿轮组的运作下做到此起彼伏的效果。 林迁看得出，能呈现出这种流畅度，向斯年已经制作过很多很多遍。 但他无意询问收花的对象是谁——他早就认清年长者会有很多过去，他做不了第一个，却可以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切割焊接零件的时候很热，又要穿戴防护面罩和手套。 向斯年懒得计较火星会飞溅到上臂或肩膀的皮肤上，把外套脱了，上身只穿了件背心。 林迁有样学样，也脱到了只剩背心的程度。 他胸背厚度窄得多，臂膀也是劲瘦的风格，反倒被厚重手套衬得纤细。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并非是明显结实的块状，仅仅是隐约透露出青涩的力量感。 林迁若有意若无意地想在向斯年面前展示一番，满心欢喜地等着对方像夸他脸蛋那样肯定。 然而向斯年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随后冷面说教道：“你给我把外套穿上，这是违规操作，你细皮嫩肉的，别乱学。” -------------------- 感谢在2023-02-06 13:20:14~2023-02-08 22: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送花 ===================== “……” 林迁闷闷不乐地把衣服重新穿好，期间心术不正地盯着向斯年上臂用力时隆起的肌肉。 他那背心的袖口开得有点大，穿久了弹性也稍微差些。从林迁的角度，刚好可以在向斯年上臂前伸的时候瞄见胸肌的一隅，引人遐想。 也难怪林迁没能得逞，他的小身板跟向斯年比起来实在没什么看头。 “穿好没？”向斯年朝他看了一眼，许是因为面罩反光，他没能注意到林迁的目光正专注在奇怪的地方，“穿好了就赶紧过来，我是教你做，你别指望借花献佛。” 林迁匆忙应了一声，赶紧把护具重新带好，凑过去。 “看见没，这里要焊上，然后再细致打磨，不然没办法流畅活动……” 第67章 向斯年把林迁拉到身前，让他把焊枪握在手里，自己则甩掉手套，随后将手伸进林迁的手套中，握住林迁的手。护具厚重粗糙，只有这样手把手才抓得牢。 向斯年专心讲解着，而林迁被他掌心的温度和指根的茧子吸引了注意力，心猿意马。 向斯年就站在背后，林迁能感觉到那半软的胸膛时不时蹭过肩背，也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一时间，林迁心里像是有羽毛在挠，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专心点行不行？”向斯年很快察觉到林迁心不在焉，用力捏了下他的手，“给喜欢的人做礼物还溜号，像话么？” “对……对不起……” 林迁感觉脸颊有点热，不知是不是受焊枪温度的影响。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专注。 “喏，这样就焊好了一个，有几个花瓣就焊几个，你自己试一下……” 几个小时过后，向斯年终于一边教授，一边完成了这朵玫瑰的制作。 和以假乱真的花瓣比起来，根茎机械感重得多，反倒有一种绝佳的对比感，让人眼前一亮。 由于部分零件是放手交给林迁加工，瑕疵还是很明显的，运动起来有些卡壳。 林迁意识到自己水平的欠缺，知道这样质量的成品在追求完美、严格要求的向斯年眼中肯定不过关，便准备好了反思。 然而还没开口，却见向斯年拿着机械玫瑰把玩了几下，浅笑道：“拉个脸干嘛？第一次做成这样挺不错的。” 林迁立即喜形于色，问：“那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这东西是两个人一起做出来的，本不该算某一个人的，更谈不上送。 但向斯年暂时忽略了这个问题，道：“给你干什么？我说了不能借花献佛。” “我自己留着，不送给别人。” 向斯年短暂思索，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挑了下眉毛，大大方方地递过去：“那行吧，给你。” 林迁殷切地双手接过，金属花柄上还残留着属于向斯年的温度。 握着这朵鲜艳的花，他心里美滋滋的，也因此弄明白了为什么要送心爱的人花。 向斯年观察着嘴角带笑的林迁，突然眉头皱了皱——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林迁送东西，除了彗星那次，小家伙每次收到礼物也都很开心。可唯独这次，林迁的笑容让他心生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短暂思索之后，向斯年后知后觉——应该是红玫瑰花本身不适合随便送，真是大意了。 可现在收回多少有点唐突了，不如掩盖过去。 “别傻乐了。”为了打破这种违和感，向斯年一巴掌拍在林迁肩头，“记得自己复盘一下制作步骤，图纸明天我画给你。” “哦，好。” 不过林迁全然没把玫瑰收起来的意思，一副打算就这么拿着回家、招摇过市的架势。 向斯年看着实在尴尬，旁敲侧击地提议道：“额，你要不要……先揣兜里？” “揣不进去吧？”林迁比划了一下，“我拿着就好。” 见他如此执着， 向斯年把设备逐一关掉，然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跟林迁一起往门口走。 他把外套搭在肩头，打算出了一身汗，吹吹晚风畅快一下。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人从车间外走进来，跟两人打了个照面。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车间属实罕见，只有门口的灯还亮着，因为背光，向斯年没能立即认出对方是谁，定睛一看，随后才发觉是凯尔。 “这么晚还来加工零件？我刚把设备关了。” 凯尔直接忽略了林迁的存在，对着向斯年笑道：“不碍事的，我只是想来画图纸，这里氛围比较好，能集中些精神。” 工作台开关就在旁边的墙上，向斯年顺手帮他打开，随口道：“别熬太晚了，注意休息。” “多谢城主关心。”凯尔轻点了下头，模样乖顺得很。 林迁突然想起，向斯年说自己喜欢漂亮和百依百顺的人——虽然不承认，凯尔的模样并不差，姑且算得上“漂亮”；而他又总是在向斯年面前呈现出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岂不是也正对上向斯年“百依百顺”的胃口？ 林迁一下子有了危机感，决定做些什么扳回一城。 于是他静悄悄地朝向斯年靠过去，同时装作不经意地举起了那朵机械玫瑰，随后以一种炫耀的滋味瞥向凯尔，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目睹了机械玫瑰的凯尔稍显错愕，但在下一个瞬间他便镇定下来，接着说：“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听听城主您的建议，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向斯年完全没意识到他俩又在无声地较劲。 他一向顾及晚辈的求知欲，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回绝：“可以啊，什么问题？” “稍等一下，需要给您看看图纸。” 凯尔走向一旁的工作台，向斯年也跟过去，把林迁落在了一边。 林迁眼睁睁地看着凯尔故技重施，像还是学员的当年一样，借机贴近向斯年。他气得简直快要把后槽牙咬碎。 凯尔脸上淡淡的笑容是那么刺眼。林迁实在忍不下去，攥起拳头，快步向前，竟然就这么唐突至极地挤进两人中间。 向斯年后退了半步，惊讶地看着林迁，不知他用意何在。 第68章 讨教问题是正当理由，的确让人抓不住把柄。如此一来，对策绝对不能低级又直白，不然反而显得自己不占理。 好在林迁不是省油的灯，他灵光一现，自信道：“老大忙了一天很累了，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来教你！” 这一番话实在是太叫人始料未及。凯尔傻了眼，半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打破沉默的是向斯年，他笑出声，赏识地拍了拍林迁后背，说：“不错，涨本事了。那你俩慢慢学术研讨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唉？” 林迁也愣住了，他明明打算跟向斯年一起吹着晚风回家的，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被他丢给凯尔。 他在心底里无声嘶吼—— 我们可是死对头啊，你就这么放心的吗？ 向斯年把外套甩上肩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难得你俩不打架了，好好讨论，明天告诉我结果。” -------------------- 感谢在2023-02-08 22:11:11~2023-02-10 01: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油盐不进 ========================= 向斯年明哲保身地走了，徒剩林迁和凯尔二人，剑拔弩张。 林迁后退了几步，全然没了要和对方探讨问题的架势。 凯尔也没指望，自顾自地收了图纸，说：“有意思吗？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林迁恶狠狠地说：“不让你得逞就是最利于我的事。” 凯尔轻笑一声，冲着林迁手里的机械玫瑰扬了扬下巴：“所以那是从哪儿来的？” “都说了是老大送我的。” 像是怕他抢，林迁把手藏到了自己身后。 “你真以为这么拙劣的谎言能骗过我？”凯尔率性地歪着身子，“你对城主来说不过是亲手养大的孩童。以城主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对你动心思。不然他也不会以我年纪太小为理由屡次拒绝我，明明怎么看你都是比我更不合适的人选。” 林迁当然清楚这个玫瑰的背后并没有它应代表的情意，不过至少在情敌面前，他不想吃瘪。 于是他机敏地抓住了凯尔话中的弱点，道：“既然你都知道他屡次拒绝你了，不如早点识趣地放弃。” 凯尔的笑容一向温润，在林迁看来却显得不怀好意。 “被拒绝又如何？起码我尝试了，不像你，只知道当缩头乌龟。”他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回敬，“你真以为自己跟城主住在一起就很了不起吗？你都没有一架定制机甲，更不知道城主在前不久召开了精英研讨会，邀请我参加表决，却没邀请你。” 林迁愣怔住：“研讨会？表决了什么？” “瞧，你没那么特别，不然城主一定会破例邀请你。”凯尔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即便没有争取到跟向斯年共处的机会，只要让林迁感到挫败，他这一趟就没白来，“我们投票表决了是否要向安塞城进军，掠夺物资，遣散城民。你一定觉得很残忍无道，对吧？城主就知道你一定会固执己见地大闹研讨会，所以才讲你排除在外。” 所以前往安塞城的目的并不是解救那里的难民？ 林迁终于想通那时候向斯年为何看上去欲言又止。 见林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凯尔趁火打劫，继续施压：“你永远天真得要死，与城主的理念相悖。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喜欢你这样一个任性又无用的部下？他不过是顾及将你养大的情谊，将你留在身边，你凭什么得寸进尺？” “别以为你在这里鬼扯我就会信。”林迁强撑着，假装有底气地反驳，同时攥紧了拳头，再次产生想揍凯尔的冲动，“就算老大不偏爱我，也绝对不会偏爱你。” “来，冲这里打。”即便几年前吃过苦头，凯尔依旧丝毫不惧，指着自己好看的脸蛋挑衅，“如果你觉得自己仍可以仗着年纪小随性冲动，能够轻而易举地赢得城主的谅解，而不是严厉斥责。” “他不会斥责我。”林迁怒视着凯尔，“他说过我可以用拳头解决麻烦。” “真的？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们就赌一场吧，赌你这一拳下去，城主会怎么说。” 半个小时后，林迁回到了家。 他摸着黑脱掉鞋子和外套，然后垂头丧气地走进屋，一头扑到床上。 他终是没有挥出那一拳，推了对方一把就落荒而逃。 凯尔前面的话让他产生了动摇，他不敢赌—— 凯尔说的没错，他并不知道投票的事，甚至都不知道前往安塞城的意图。向斯年没有向他提起，无论是刻意隐瞒，还是不小心遗忘，他都接受不了。 林迁抱紧枕头，将脸埋在里面，瓮声瓮气地嘟囔：“老大喜欢对他百依百顺的人……” 这句话像是给他套上了枷锁，让他不再敢率性而为。 第二天，向斯年发现林迁起得格外早，正在煮粥做早饭。 他自然无从得知两人昨晚的血雨腥风，伸了个懒腰，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等早饭：“今天这么早，是着急去给倾慕对象做花吗？” 林迁不由得叹气，暗道向斯年果然油盐不进，从没怀疑过那个倾慕对象就是他自己，果然他从头到尾就没产生过半点不一般的心思。 第69章 “凯尔的问题解决了吗？”向斯年问他。 “解决了。如果他再说不会，就是别有用意。” 向斯年失笑：“谁会这么无聊？” “他会。”林迁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知道的，他喜欢你。” 他手下已经没活，只要等粥煮好就行，但他故意没转过身去，只因不知该已何种表情面对向斯年。 “那种胡话你就别信了，我不可能跟一个比我小十几岁的人在一起。” 向斯年一边说，一边望向林迁的背影。 林迁是很瘦，骨架子也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而偏小，但是他双肩水平，脊梁挺直，背影从伶仃瘦弱中透出难折的孤傲倔强。 能把那没了妈的可怜小孩养成现在这副模样，向斯年还挺有成就感的。 就是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男人了。 听着向斯年的话，林迁觉得自己也一并被拒绝。 “为什么差十几岁就不行？” 向斯年有些诧异，他并不认为林迁会有意撮合他和凯尔，如此反问解释不通。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问道：“你不会也看上了大你很多岁的人吧？” 这话一针见血，林迁稍作迟疑。 “还真让我说中了？”向斯年快步绕到他身边，激动地逼问道，“快说那人到底是谁。你无论喜欢男的女的我都可以不管，但是大你十几岁的人绝对不行。” 他推了下林迁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好意识到这是个足够严肃的事。 林迁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那人到底知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现在向斯年对那个神秘人的好感度可谓是降到了谷底，他更加觉得对方是非正当手段将林迁诱骗，属实可恶，“你情窦初开也就算了，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心里还没点数吗？告诉我是谁，我非得好好跟他算账，什么混蛋东西……” 他在不知不觉间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不仅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试图去找拱了自家白菜的猪兴师问罪。 林迁听着他骂自己，连忙解释：“你别急，他……他不知道的，是我自作主张。” 向斯年眯起眼睛，没有轻易买账：“你最好不是在袒护他。” “没有，真的。”林迁保证道，“他很优秀，为人正直可靠，是城内最……额，数一数二的机甲师。我很崇拜他，所以……可能跟凯尔的心情差不多。” 向斯年皱起眉：“咱们城里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迁看着向斯年的眼睛：“有的。” “总之，崇拜可以，但无论如何不能跟他告白、在一起，懂吗？” 林迁显得不情愿。 向斯年拍了他一巴掌，催促道：“听见没？” “送花也不行吗？” “不行。” “……好吧。” 得到还算肯定的答复，向斯年终于作罢，犹豫着坐了回去。 “你想吃鸡蛋吗？”林迁问他。 小时候都是每天一个两人分着吃，最近一次吃鸡蛋似乎已经是四五天前了。 “来一个吧，好像快放坏了。”向斯年说，“看着点火，小心粥别溢出来。” “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煮了。”林迁说得云淡风轻，“你还是要加糖吗？” “我无所谓啊，你不是不喜欢喝甜粥吗？” 话还没说完，向斯年眼看着林迁毫不犹豫地加进去两勺糖。 他说：“你喜欢就加。” -------------------- 第51章 石缸 ===================== “所以……你们最后的决定是要进军安塞城吗？” “嗯。”向斯年熟练地分着鸡蛋，面无表情，“凯尔告诉你的？” 他没有太大反应，毕竟林迁早晚都会知道 。 林迁抿着嘴，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黎明城的物资匮乏是否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程度。” “是的。”向斯年肯定道，“为了黎明城的续存，我必须这么做。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留在城里，不强迫你参与行动。” 说话间，他剥离出了完整的蛋黄，轻轻捏在手里，示意林迁张嘴，随后将蛋黄直接扔进了他嘴里。 林迁花了些时间把蛋黄咽下去，接着道：“不，我要去。作为机甲队的一员，不该怯战。” “那你得——” “我不会乱来，不会试图援助安塞城的难民，”林迁精准地猜出向斯年准备说的话，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 向斯年没再说什么，林迁的技术他放心，只要他服从命令，怎么都好。 到了出征这天，天气晴好，向斯年站在队伍最前列审视机甲队。 他很快发现林迁并没有带上他精心改造的武器，那架泛用机型一如既往地不起眼。 最后，随着一声令下，城门开启，机甲队浩浩荡荡地开始行进。 当夜晚降临，机甲队按照计划抵达安塞城周边，并分成几队，将城邦包围。几十架机甲早早关闭了照明大灯，靠着雷达检测四周，隐匿在黑暗之中。 向斯年把凯尔交给钢锤照顾，林迁则被他安排在了身边。 安塞城巨大醒目的探照灯左摇右摆，深暗的城墙看似牢不可破。 向斯年架起炮台，用击毁其中一个探照灯的方式宣布这场战争的开始。 第70章 如此，在炮火声中，象征着警报的撞钟声也接连响起。 即便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林迁仍在短时间内稍显无措。所幸向斯年就在他身边，他强迫自己镇定，跟上那架黑色机甲的步伐。 向斯年紧盯着会对机甲造成威胁的□□，在闪躲的同时找准机会摧毁炮台。 安塞城的士兵很快集结，被输送到了战场上。 机甲队队员们纷纷按照向斯年的嘱托，表明目标只有毕沧的项上人头，希望这些可怜的士兵能及时投降。 然而在毕沧的长期施压下，这些人的心理早就极度扭曲，哪怕面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也只知道不断前进、战至牺牲，从而为家人换得几日口粮。 用机甲碾碎那些血肉之躯简单得像踩死一只只蚂蚁，但这场战争的本质并不是为了虐杀。 向斯年尽量避开那些只配备着普通武器、几乎没有杀伤力的士兵，将注意力放在侵入城邦、揪出毕沧上。 城墙饱经风霜，有着明显的数次修补痕迹，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很难抵御机械造物的侵袭，毁灭已是迟早的事。 林迁跟着向斯年爬上城墙，翻越入城。 又一次俯瞰这座城邦，只见城内和城外一样死气沉沉。 “你先去找毕沧。”向斯年发起通讯，“钢锤那边好像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我得去看一眼。” 安塞城的武器只有□□能对大部分机甲够成威胁，按理说根本不会出什么岔子。然而钢锤带领的分队并未按时出现在城墙上，蹊跷得让人担忧。 林迁不假思索：“我跟你一起。” “不，你去找莫莉卡，跟着她。”说完，向斯年通知队内其他成员与莫莉卡的小队合并。 重造的红色机甲就在不远处，在一闪而过的探照灯光晕下醒目得很。 向斯年没给林迁进一步反驳的机会，轻盈地沿着城墙开始移动，顺便摧毁沿途的探照灯和炮台。 当他转移到钢锤分队所在方位的城墙上时，正好遇到姗姗来迟的机甲们。 这次，凯尔顺利操纵黎明爬上了墙，没有掉队。 “什么情况？”向斯年看向殿后的陨铁，问钢锤。 “简单说，遇上了些该死的铁王八。” 向斯年的目光掠过寥寥数架机甲，问：“你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除了遇难的三人。”钢锤显得烦闷，“好端端的通讯突然中断，后来就发现了损毁的机甲。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和铁王八的争斗中落了下风，不过除了那群普通的机械造物，再没有其它任何敌人，而且都已经全部解决。” 向斯年往下望，由于此地被城墙阻挡住了月光，探照灯也被尽数摧毁，环境极其黑暗。 雷达显示出来的信息亦如钢锤所说，只能观测到机甲残骸和机械造物残骸，没有任何移动中的可疑物体。 向斯年正犹豫是否该前去仔细探查一番，钢锤却拦道：“残骸检查和回收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找到毕沧劝降。老实说你不该来找我，我又不是新人，能出什么意外？” 于是向斯年只好作罢。 机甲队最终没能找到活着的毕沧。 他眼看城民阻挡不住机甲队的攻势，最终选择饮弹自尽。 “据说毕沧以前是中心城区赫赫有名的军官，这也解释的通为何安塞城有这么多军事武器。”莫莉卡掏出匕首，一手拽住毕沧的胡子，一手割开他的喉颈，“现在看来不过是名头响亮，实际胆小如鼠。” 毕沧血淋淋的项上人头成功让疯狂的士兵清醒过来，一个个像是失去一直以来支撑人生的目标，瘫软在地，掩面痛哭。 街上禁闭的门窗渐渐开启，不少人以为是黎明城的人来解救他们，顿时热泪盈眶。 向斯年在内部通讯嘱咐队员们不要声张，并通知在城外留守的物资车进城，准备运输物资。 他驾驶机甲守在城门外，警惕地注意着那片背光的区域，知道所有物资车安全入城，才放心地降下城门离开。 安塞城的物资储备并没有像预期中那般充沛。 看得钢锤破口大骂：“他们当初招待咱们的东西明明挺不错的，闹了半天就是装逼啊？” “是不错，但只给了你我。”向斯年叉起腰，跟着吐槽。 林迁在旁边提着油灯环顾四周，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突然蹲下，抚开地上的粮食碎屑，仔细观察。 向斯年注意到他，便问他发现了什么。 “应该还有个地下室，”林迁说，“开关就在附近。” 闻言，钢锤又是骂：“他妈的，放在城内的粮食还藏着掖着，提防谁呢这是！” 向斯年朝林迁投去赞许的目光，随即吩咐人分散探查。 不多时，就有人汇报发现了机关，的确有个地下密室。 立了功的林迁很兴奋，当机决定第一个下去查看，结果被向斯年拉住，提醒道：“毕沧心思太多，小心有陷阱。” 向斯年将一袋粮食从楼梯上踹了下去，停顿片刻后，确认没别的动静才带头走下去，小心谨慎地将油灯挂起来，照亮一方。 阴冷的地下室里摆着数不清的石缸。向斯年将压在上面、积了层厚灰的石盖掀开，便见到了装在缸中的浑浊液体，隐约透着油光。 “这是什么？”品相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林迁皱着眉问。 第71章 向斯年也不敢确定：“既然放在这里长期保存，估计是腌菜腌肉一类的东西。” 钢锤从角落里找来了工具，自告奋勇把泡在浑水里的东西捞出来一探究竟。 “是肉唉，”他说，“满满一缸的腌肉，这里有这么多缸，够咱们吃好久的了！” 此言一出，队员们脸上都浮现出欣喜的神色，这一趟可算没白来。 “但这是什么肉呢？没见到安塞城圈养这么多的家畜啊……”钢锤嘟囔着，继续翻搅，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向斯年没放在心上，毕竟忌口这种事，对饥荒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他组织强壮的队员将沉甸甸的石缸搬出去。 林迁也想帮忙，围着一个石缸逞强，笨拙地将石缸往出口的方向推。 向斯年怕他伤到自己，或者把缸推倒摔碎，快步走过去，让他配合自己一起抬。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钢锤突然用严肃的声音叫他过来。 向斯年只好先把石缸放下，折返回去。 林迁也好奇地跟了过去，还没走近，他就听见钢锤对向斯年说：“你自己看吧。” 向斯年倾身向前，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他看见了半只散发着油光、呈现出褐色的前肢。 值得一提的是，那前肢上有着分明的五个手指和残缺的指甲。 -------------------- 感谢在2023-02-11 10:30:10~2023-02-12 14:4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心里话 ======================= 即便之前解救的妇人已经有所暗示，待到亲眼所见，众人还是要大惊失色。 于是，还没来得及装车的石缸被丢在了原地，没人再敢靠进。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不仅是被那石缸中的肉恶心到，更是为牺牲一座城邦却只换来少量食粮而不甘和绝望。 压力最大的要数向斯年，他面临着向包括黎明城、安塞城城民等多方人士交代的重压。 他下意识摸口袋找烟，后知后觉所有烟草已经被消耗殆尽之后，他只好烦躁地反复摁着打火机。 “我们要不要给安塞城百姓指一个留身的去处？”林迁小声问道。 见向斯年没有反应，他绕到对方的左侧，又问了一遍。 向斯年这才听见他的问话，说：“在没什么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至少这儿还有几坛子肉可果腹。” 林迁沮丧地垂下头：“我感觉我们像强盗。” 黎明城安定祥和的风气曾让他感到骄傲，至少这废土之上还有人愿意维持人类文明该有的和谐秩序。可今晚的战争过后，他们和惨无人道的毕沧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说得对，就是强盗。”向斯年没有否认，对这种战争冠以正义的名号才更加虚伪，“但至少这样做我们还能多活几年，暂时不会沦落到同类相食的地步。维持秩序的前提是活着。” 林迁陷入痛苦的纠结：“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会阻止你这样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这样不对，我好像变成了自己所讨厌的人。” 即便诞生于末世降临之初，林迁仍幸运地保持着灵魂清澈，明辨善恶是非。他梦想与所有坏人割席，只可惜这世道明没有一条绝对干净的大道可走。 向斯年沉默片刻，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你不必为此感到负担。作为黎明城的城主、机甲队的领头人，我才是决策者，是要被评议是非善恶的那个人。” 林迁猛然抬头。 他听出些端倪，生怕向斯年误会自己在指责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你是恶人，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也不知向斯年有没有听进去，他上前几步，吹响口哨，招呼队员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命令道：“最后检查一下，五分钟后离城。” 有人问他：“安塞城城民那边怎么交代？我看已经有好多人收拾出行囊，准备跟咱们回黎明城了。” “不要管。”向斯年冰冷道，“你们要做的只有保护好物资车，提醒那些枉然靠进的城民停下。如果提醒无效，就和拼死抵抗的士兵一样处置。” 闻言，众人面露迟疑，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对向斯年的计策流露出不信任的神情。 “别愣着了！早些收拾完回去，就能早点跟家人吃上热乎饭！”钢锤出面催促队员们。 提起家人，他们终于又有了干劲。虽然物资没有预想中丰厚，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所爱之人的温饱就行。 向斯年没有逗留，径直朝停靠在一边的夜幕走去。 他行云流水地爬上扶梯，坐进驾驶室。 没有开启能源，驾驶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小小的应急指示灯闪烁着。 这里再没有其他人，向斯年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你就不该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他颓然自语着，“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当什么城主。” 长夜漫漫，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 但陌生的城邦没有家的温暖，所有人都归心似箭，不愿休息耽搁。 为了节省能源，所有机甲都关掉了大灯，仅靠着雷达辨认方位，如鬼魅般隐匿，行走在荒芜戈壁上。 第72章 林迁尝试跟向斯年发起通讯，但都被对方回绝了，只能在面对全队的通讯里听上几句他毫无感情的指令。 又一次看到通讯请求的指示灯亮起，向斯年甚至懒得回绝，就让它在一旁孤零零地闪烁着。 很快指示灯暗灭了下去。过了十几分钟仍未再次亮起。 向斯年刚以为这小子终于放弃，长舒一口气，该死的灯又亮了起来。 “我明明就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忍不住抱怨，但是考虑到不能错过队员的重要消息，还是选择了接通通讯。 没想到，耳机里传来的并非是林迁的声音—— “城主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是凯尔。 “没有。”向斯年无精打采，“要是没别的事，我就结束通讯了。” “我能理解您。”凯尔自顾自道，“我认为您的决策没有问题，这天底下早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即便您是城主，我想这份压力也不该由您一人承担。” 向斯年停住了将要按下按钮的手，除此之外不动声色。 凯尔发出一声灵动的轻笑：“您是整座城的恩人，请不要妄自菲薄。我很惋惜，有些人明明跟您朝夕相处，却连这种显而易见的事都看不出来。到头来不仅当不成为您排忧解难的心腹，还让您徒增焦虑。” “我不需要心腹，”向斯年顿了顿，语气并不坚定，“也没有妄自菲薄。” “既然您这么说，那就是我多虑了。”凯尔张弛有度，“不过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希望也能讲到您心里去。” 向斯年清楚凯尔此番话的深层意味，他从未真正放弃。 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地成长为了心有城府的青年，引人注目。 向斯年盯着雷达图上象征着黎明的光点，似乎有所动摇。 但还没等再开口，他突然看出队尾的机甲像是被困住一般停滞不前，逐渐与队伍拉开距离。 他立即眉头紧锁，眯起眼睛再三确认。 “城主？”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凯尔忍不住出声呼唤。 确认出现异常状况的向斯年果断将通讯挂断，发起全队通讯，叫停队伍行进，让队尾扶进的机甲前去探查。 几个机甲开启了大灯，照向死寂黑暗中的掉队者。 只见那机甲无论如何呼喊，都没有半点反应，看起来该机甲师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蹊跷的点就在于，根本没有人听到任何噪音，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发生的。 很快，一位队员接近了瘫痪机甲，得到允许后暴力掀开了驾驶舱外壳，暴露出其内部的驾驶员。 “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太过劳累了吗？”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所有队员都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休息。 但如果真的劳累完全可以提前说明，向斯年没那么冷血严苛。 正当众人一头雾水之时，队员很快进行了进一步确认。 只听他说：“额，他……他死了。” -------------------- 感谢在2023-02-12 14:48:53~2023-02-13 18: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幽灵机甲 ========================= 机架上没有受损的痕迹，附近没有传来任何异响，就连雷达上也没有可疑的成像——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猝死了？ 风卷着细沙，发出空洞的声响，在几盏大灯的光束中映出细碎的影子。 “老大，要带上他的尸体吗？” 截至目前，机甲队已经失去了四名资质不平的机甲师。 如果死因仍旧不明不白，向斯年没办法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带上吧，小心点。” 将尸体带进驾驶舱花了些时间，通讯里很快传来新的发现：“老大，他恐怕是毒死的，脸色发紫，嘴唇发白，怪得很。” “毒死？”钢锤抢话道，“难道你们谁一时贪吃，动了缸里的肉吗？” 机甲队队员的食物供应是充足的，不该有这种愚蠢的行为出现才对。 “如果是毒死，恐怕还是将尸体留在原地为好。”莫莉卡道，“驾驶室的空间不大，要是受此影响可就不妙了。” 然而那人却回绝了：“你说得对，不过无妨，我会小心的。我跟他住在同一条街上，也算半个邻居。” 向斯年又看见指示灯闪烁，他后知后觉，暗暗自责不该在行军这种需要保持警惕的时刻耍性子，终于接通了通讯。 耳机里传来林迁的声音：“我想说，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像是幽灵一样，几乎没有声响，雷达也监测不到。” “你一直发起通讯就想说这个？为什么不在全队频道说？” 向斯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只是他碍于面子，不想在晚辈面前低头认错。 林迁并没有回怼他一直拒接通讯，语气听上去很镇定，只是说：“我怕是我的错觉，会让队员们惶惶不安，想先跟你确认一下。” “没有声音，雷达监测不到……”向斯年重复着思索，“之前所有灯光都是灭掉的状态，肉眼也不可能看见什么，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几乎没有声音。”林迁解释道，“透过风声和沙粒窸窸窣窣的声响，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些动静。不过为了进一步确认，我觉得还是让大家把照明打开为妙。” 第73章 向斯年短暂沉默，竖起耳朵听林迁说的蹊跷动静。然而托几年前那两枚音爆弹的福，他现在连所谓的沙粒摩擦声也听不见，甚至风声都轻得不易察觉。 装了几年的痊愈，向斯年肯定不会在这时候轻易地不打自招。他没说自己到底能不能听见，只是按照林迁建议的那样命令所有人将机甲的照明大灯打开，围成一圈，照亮四周。 然而还没等众人列队站好，一种强烈的音波突然袭来。 特制耳机发挥功能，及时封闭起来，保护了佩戴者的听觉。然而灯泡就没那么幸运，在共振的作用下被无情击碎，四周再一次陷入黑暗。 队员们不由得哗然—— “什么情况？” “我好像……瞄见了台很奇怪的机甲。” “我也是！” “不，不止一台……” 机甲，雷达无法检测…… 向斯年突然想通问题所在——这特性不就和莫莉卡的琉璃如出一辙吗！ 机甲在沙地上移动的声响不算太大，但距离完全不引人注意的地步还是差了很多，那几个古怪的机甲一定还另有独特之处。 视觉听觉不起作用，雷达成像也被迫罢工，能够判断敌人所在方位的一切方法都失效了。向斯年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没能立即给出指令。 这时候，全队通讯频道里冷不丁地响起林迁的声音。他学向斯年，用同样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保持安静，把注意力都放在周围响动上，那些家伙移动的时候虽然很轻，但还是能听见声音的！” 此言一出，机甲队重获主心骨，不再像无头苍蝇一般茫然，纷纷镇定下来。 耳机里的通讯陷入寂静，向斯年不安地咬紧牙关，努力试图分辨出所谓的异响。然而听力受损已是事实，再怎么努力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公开表示遇到困难、希望得到队友援助，对普通人来说是在平常不过的事，可向斯年却做不到——在他看来领袖必须是强大而完美的，任何示弱都会导致士气大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身上伤病的存在。 “别担心，我会待在你身边。” 耳边突然传来林迁的轻语。 向斯年下意识一惊，发觉是二人之间的单独通讯后松了半口气。 他没领情，别扭道：“待在我身边做什么？照顾好你自己。” 林迁并未直白地戳穿他，体贴维护了他过剩的自尊：“我可以照顾好自己，顺便给你搭把手。” 向斯年依旧拧巴，板着张脸不做声，大约是在思索要不要说句“帮大忙了”。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林迁的机甲迅速反应，回身向看不透的黑暗刺去，那里随即传来命中的钝响。 击败ai控制的机甲需要摧毁链接作用的核心，然而光凭声音，很难判断核心所在。林迁只得与敌对机甲缠斗在一起，不断用武器穿刺，将对方肢解。 “它的外壳很脆弱，是靠着牺牲重量换来潜行能力。”作为第一个和幽灵机甲接触的人，林迁英勇地分享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它脚底有喷气悬浮的装置，我想这才是成功潜行的主要原因。” 不对，还有没解释清的地方。 向斯年敏锐地想到攻击方式被遗漏了，能提供线索的目前只有那具存在明显中毒症状的尸体。 要怎么才能在不损毁机甲的前提下让驾驶者中毒？ 有了林迁的经验分享，队员们纷纷开始大显身手，静默着等待幽灵机甲的靠近，然后迅猛反击。 林迁以为向斯年是受听力影响，才一直没有展开行动，便也没太奇怪。 他认为自己反应机敏，成功大显身手，等到结果了面前的机甲，定能收获向斯年的肯定。 然而随着又一发穿刺，幽灵机甲身上意外传来泄气般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不挣扎抵抗。 林迁感到自己在被不断膨胀的气体包围，但不知所措。 “这是……成功摧毁核心了？” 林迁刚想回头邀功，向斯年倏地上前，操纵夜幕抓住林迁机甲的机械臂，粗暴地将他拉起。 机甲发生倾斜，林迁靠着安全带的存在才没有从驾驶位上滑落。他勉强稳住机身，跟着向斯年后撤，同时惊恐地问：“发生了什么？” “恐怕是毒气，”向斯年厉声回答，“快离开那儿。” -------------------- 第54章 领袖 ===================== “毒气？”林迁惊呼，一想到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致死因素，喉咙就不自觉地发紧。 “别紧张，呼吸放慢。”向斯年把通讯范围切至全队，镇定道，“附近空气很可能已经充斥着毒气，不能在原地逗留，必须开始行进。” 本以为幽灵机甲数量有限，能够很快解决，结果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越杀越多，像是在从四面八方不断聚集。而且即便是报废了还会释放毒气，造成巨大威胁。 林迁的发现远不足以有效解决幽灵机甲，队员们只能被动防守。 物资车的速度有限，机甲队始终无法摆脱幽灵机甲的袭扰，很快开始出现伤亡情况—— 有人悄无声息地丧命，有人则是失去行动能力，即使发出求救但还是跌进下层浓度较高的毒气中，最终绝望毙命。 随着一个又一个声音永远消失在通讯频道中，惶恐不安的情绪愈发浓重。 第74章 即便如此，为了保护好辛苦得来的物资，机甲队不能选择加快行进速度。不断有人被调动到高危的殿后位，然后逐渐于队伍脱节，最终失去生气，再也动弹不得。 向斯年很想主动走去殿后，但他现在完全是靠着林迁才稳住局面，他不可能带着林迁一起到队伍后方冒风险。 “三点钟方向，两米距离。” 闻言，向斯年立即按照林迁指出的方位挥下镰刀，果然精准劈砍在幽灵机甲身上。 外壳轻薄，能被轻而易举地击碎，除此之外那该死的机甲再没别的缺点，数量又像杀不完的小强，是比琉璃还要致命的存在。 这已经是林迁帮他发现的第七架幽灵机甲，他们已经没有功夫去检查是否将核心彻底损毁，只得闷头前进，期盼快些天亮。 为了更好地帮助向斯年，林迁甚至走到了他身前，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像是羽翼渐丰的雏鸟，终于有了为他人遮风挡雨的能力。 向斯年看着那朴素又单薄的泛用型机甲，沉声问：“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听力有问题的？” “不记得了。”林迁说得云淡风轻，“但你我朝夕相处，迟迟没发现才奇怪。放心，我没有跟别人乱说。” 向斯年想起凯尔说的“心腹”—— 显然，林迁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做事也雷厉风行。他只是从不毫无原则地讨好某人，所言所行永远有着执拗的个人风格。 这才是得力助手该有的样子。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天边远山，这场劫难终于结束——失去黑暗的庇护，幽灵机甲纷纷退场，就如同现身时一样难以捉摸。 林迁不动声色地从队伍头部退回，将领头的位置重新交还给向斯年。 经统计，机甲队最终损失了近十名队员，他们的生命止于刚逝去的黑夜。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只有所有物资都安稳尚在。 昧着良心的强盗行径、依然短缺的物资、数名队员的死亡，这三座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叫人沉痛得喘不上气。 即便没人声张，大伙心里都多多少少开始质疑此行的决策究竟是否正确。 回到黎明城时，城民一如既往地围观张望，为机甲队满载而归欢呼。 但人们很快发觉机甲数量少了几架，进而意识到是有队员丧命，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 向斯年面不改色，带领队员将机甲停进车间，然后吩咐一部分人帮忙把物资运进粮仓储备，交给钢锤盯着。他自己则需要留下来做具体的统计规划，选取一部分粮食作为来年播种用。 莫莉卡主动请缨，接下联系死者家属的活，算是为向斯年分忧。 “真是麻烦啊……”向斯年对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写写画画，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留下来做城主。” 林迁打算等向斯年忙完后一起回去，于是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听见他烦闷地抱怨，才问：“如果没有成为城主，你想去做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向斯年说，“只有我们几个从贫民窟出来的死党，互相照顾，四处流浪，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样的生活没有城内安定。”林迁有别的看法，“而且我认为，当一个领袖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单是愿意站出来为幸存者提供庇护就足够令人仰慕了。” “好人只要做一件坏事就会被戳脊梁，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向斯年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迁一眼，“即便如此，你仍认为当领袖是美差吗？” 林迁重重点头：“我愿意成为领袖。你说过我是个孤僻的人，也知道我性子一向执拗，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如果有朝一日你想退休，请考虑我能不能成为新城主。” 看他信心满满，朝气蓬勃的样子，向斯年竟然有些羡慕。 他笑着给林迁泼冷水：“你就真这么想跌一跤？口气倒是不小。” “谁说我一定会跌一跤？”林迁毫不气馁，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的目标是要成为和你……不，是比你还要优秀的人，无论是机甲师还是城主，我都有兴趣尝试。” 向斯年全然没把林迁的话当回事儿，敷衍地应了声，然后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林迁仍兴致勃勃，快步走到他身边，说：“我今天表现还不错吧？没有由着性子做事，还成功帮到你了。” 见向斯年故意没理他，他又嗔怪道：“我知道你听得见，别不理我。” 如此，向斯年才含糊道：“嗯，姑且算是。” “好吧，我习惯了。”林迁撇了撇嘴，“你总是这样，‘不错’、‘还可以’……这些就已经是最好的夸赞了。若是有朝一日，你夸我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机甲师，我一定会从梦里笑醒的。” 向斯年挑眉道：“既然已经习惯，那我更不用改了。” 林迁也不恼，背着手顽皮地晃了晃，突然歪过身子问：“凯尔就做不到像我今天这样优秀，对吧？” 向斯年手里动作一顿，侧过头看他：“为什么要和他比？” 林迁还不打算捅破窗户纸，找借口道：“因为他和我同届啊，年龄也没有差太多。” “哦，”向斯年抽回目光，“他心术不正，你少跟他比。” “嗯？他怎么心术不正了？”林迁明知故问。 第75章 向斯年一把将用来记录数据的文件推远——有林迁在这里捣乱，他实在没心思做计划。 他一语中的道：“你一向聪明，所以我怀疑你在装傻。”说完站起身，便朝屋外走去，准备回家休息。 “啊我明白了。”林迁转了转眼珠，“你是指他还是个学员的时候就向你表白说喜欢你。这么说来他也小你十几岁，你怎么现在还和他纠缠不清？” 向斯年像是被道劲雷击中，猛然止住步子，瞪着林迁，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什么纠缠不清？” “不是吗？”林迁出奇胆大，“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刁钻，无论向斯年怎么回答，他都有说头。 只见向斯年瞠目结舌，很快便像是生气了，低声说：“我一定会揍你一顿。” “对啊，那你怎么没揍凯尔一顿？” “那能一样吗？我看着你长大的！从你这么高的时候起！”向斯年朝比自己胯还矮的地方比了一下。 这算是一次试探，对方激烈的反应让林迁有点失落。 不过他并非轻言放弃的人，他觉得在难以接受的事，只要慢慢磨，终会有个结果。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我甚至跟你的那些队员们一样管你叫老大。” “哦，你还知道不能有血缘关系啊？”向斯年被他气得太阳穴直跳，他走近几步，重重点着林迁的胸口，警告道，“你要是困糊涂了就早点去休息，别给我胡说八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掀屋顶的时候别人会同意你开窗’？不，你错了。别以为你用一个更离谱的想法刺激我，就能让我松口同意你去跟那个大你十几岁的人表白。” 林迁直视着向斯年的双眼，训斥进了耳朵，但不妨碍他思索别的事—— 若是小时候，向斯年恐怕要弯下腰来才能和他对视，现在只需要稍稍低头了，压迫感小了许多。 于是林迁心不在焉地想，自己已经长大了，没什么好怕的。 向斯年像是看出他正在开小差，质问道：“你听见没？还不快给点反应。” “听见了，但你揣测得不对。”林迁为向斯年看似有理有据，却全然跑偏的逻辑感到无语，“我只是觉得你要以身作则，拒绝得更决绝点，不然我真的无法服气。” 显而易见，他这是借刀杀人。 向斯年单纯因为林迁对自己指手画脚而感到恼火，怒视着林迁，但一时无言。 他是倒是想胡搅蛮缠一番，但现在面前的年轻人全然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了。 “你翅膀硬了是吧？” “没完全硬。”林迁回答得坦然，“所以还需要你。” 不知为什么，向斯年冷不丁地被这后半句激起一阵恶寒。 他搓了搓手臂，打算不再纠缠，回身走远，同时说：“不想被我踹远就少管我。” 林迁耸了下肩膀，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就算是踹远，又真正能踹多远呢？ 还不是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屋檐下，他有恃无恐。 -------------------- 感谢在2023-02-14 00:59:46~2023-02-14 21: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生病 ===================== 城内耕种土地实在有限，向斯年决定在城外单独划出一片土地，建起城墙，专门用来种植。 做好相应规划后，向斯年带队构建“小黎明城”，用隧道连通，方便来往。 机甲从武器变成建造机械，虽然不务正业，但还是大大缩减了人力成本，不仅提高了效率，而且还能防范建造期间机械造物的侵袭。 “不对啊，老大。”钢锤开腔道，“昨天你是不是也在这儿？还有前天，大前天。” “嗯。”向斯年答得含糊。 “一直没回去休息？” 先前林迁的表现让他下意识回避，宁愿待在工地上做监工，也不愿回家。 反正机甲驾驶舱待着也挺舒适，有吃有喝，累了就趴在控制台上小眯一会儿。无论是林迁还是凯尔，他都不用面对。 “算是吧。”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连轴转几天都不会有事儿的小年轻吧？”钢锤不留情面地数落，“非得把自己累死了才是个头吗？” 向斯年对自己的年龄多少有些淡忘了，还是靠着回忆林迁的年纪，才推算出自己的。 “不年轻，但是壮年。而且我又不傻，有正常吃饭睡觉。”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钢锤那大块头的机甲挡在向斯年面前，像堵墙，“给我回去好好休息一天，这边由我看着。” 向斯年拗不过，只好不情愿地打道回府。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领袖权威就开始受到进犯，好些人都能对他指手画脚上几句。 林迁不在家，估计又是跑去车间玩了。 向斯年如释重负，疲惫感也一下子涌上来了。 或许钢锤说得对，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于是他简单地冲了个澡，也不管现在还是明媚的上午，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若种子被成功播种下去，且来年能达到平均收成，黎明城将很大程度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 第76章 闭眼前，向斯年脑子里都是关于收成的事儿，以至于他入睡后做了奇怪的梦——庄稼疯长，结出夸张的丰硕稻谷，然后落入土地，再次生长，不断反复。 脑子被这梦搅得混乱，再睁眼时，向斯年感到头痛乏力，好像根本没睡着一样。 窗帘拉着，房间很昏暗，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 向斯年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种很明显的无力感袭来，还伴随着轻微晕眩。 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才恍然是发烧了。 奔四的身子骨果然不如十几、二十岁那时候硬朗了，禁不住他这么过劳。 “他妈的……” 如此骂着，向斯年又躺了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希望再睡一觉自己就能快点好起来。 和受伤时一样，他要强得过了头，不愿向任何人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闭上眼，又是混乱至极的梦，和完全崩溃的生物钟。 他没能如愿在梦里讨个清闲。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窗帘缝隙彻底没有光线照进，大概已经是晚上了。 向斯年很快发觉自己额头上多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摸了摸才知道是毛巾。 一直候在床边的林迁这时候发现他醒过来了，于是殷切地问：“你饿不饿？我可以去煮点白粥。不饿的话有退烧汤，你多少喝点。” 林迁小时候也生过病，但都是睡半天就好的低烧。向斯年给他敷过凉毛巾，现在是这小子有样学样，不过退烧汤倒是第一次听说。 向斯年反应迟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汤？谁教你的？” “张姨。”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对林迁来说，依赖张姨的程度仅次于向斯年，他一边打开床头灯，一边说，“我看你睡了好久，敲门也不回应，就进来叫你了。结果发现你烧得厉害，问张姨该怎么做的。” “我不要。”向斯年拽着被子翻身，背对着林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管我。” 林迁没回话，一声不吭地离开，随后自作主张地把汤端来了。 他好似没听见向斯年说不喝，推了推他胳膊，道：“我扶你坐起来，喂你喝。” 向斯年嫌弃那汤的气味和色泽，依旧是不愿意，找借口说自己正犯恶心，甩手让林迁别管自己。 “老大难道是小孩子吗？喝药也要别人哄着才喝？”林迁激将道。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是小孩？”向斯年说得有气无力，“我可不知道张姨有这么个秘方。你的厨艺我了解，平时我忍了，现在你可别搞我。” 林迁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千真万确，这次绝对不会有错。” “别烦我，我才不需要什么退烧汤，自己能好。” 林迁插着腰，看向向斯年顽固的后脑勺。还剩最后一张底牌，他不信向老大还能执拗到底：“你不喝我就去跟邻居街坊说你发烧了，还不肯吃药。” 底牌的效果显著——此言一出，向斯年立即拖着病躯翻过身，惊讶地瞪着林迁，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你的伤病，我也愿意替你保守秘密，就像听力问题一样。”林迁说，“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话。” “让我听你的话？你想造反啊？”向斯年气不打一处来，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受人管教过，更别提是林迁这样的晚辈。 “是造反又怎么样？你想教训我还不是得等病好？”林迁把汤送到向斯年面前，“乖乖把汤喝了，才能早点好起来。” 向斯年咬着后槽牙，又瞪了林迁一眼，然后才磨磨唧唧地接过碗，没让那小子喂，自己把汤喝了。 这汤的味道又涩又辣，但是喝下去竟然有明显暖意，人也舒服了不少。 就这样，向斯年气消了些。他随手把碗扔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又躺了回去，依旧是留给林迁一个不领情的后背。 额头被毛巾冰得凉凉的，不好判断体温。林迁把手伸进了向斯年的衣领，试图感受他肩颈处的温度。 他的手有点凉，向斯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躲。然而对方像蛇似的甩不开，仍是贴在了温热的皮肤上。 “没早些时候那么热了，很快会好的。”林迁抽回手，手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轻扫过向斯年的面颊，“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 感谢在2023-02-14 21:04:18~2023-02-23 21: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次都追连载的老六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次都追连载的老六 20瓶；姓胡666 9瓶；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脆弱 ===================== 生病不算什么好事儿，但林迁却觉得利弊参半—— 毕竟能让向斯年服弱的事可太少了。 就跟听力损伤的后遗症一样，向斯年越是想逞强隐瞒，林迁就越有机可乘。他希望自己能抓住机会，让对方明白他值得被依靠。 一个人待着无事可做，林迁决定早点睡下。 然而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门口想起敲门声。 林迁狐疑地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凯尔。 见到对方，俩人分明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第77章 凯尔率先回过神，撇了撇嘴，问：“城主呢？” “他已经休息了，”林迁冷着脸，“你走吧。”说着就要把门板拍在凯尔身上。 凯尔连忙伸手架住门框，同时指了指脚边的两个木箱子，道，“我来送从安塞城搜刮来的麦酒，城里每户人家都有，按人头分配。” 林迁依旧冷漠：“哦，放那里吧，一会儿我自己搬。” “城主这么早就睡下了？”凯尔不信，探着身子朝屋内张望，“是几天前一直没休息，累着了吗？” 他本不负责分发麦酒的工作，是为了能跟向斯年说上话，特地从负责人那里半路截胡的，没想到最后还是白费了一番功夫。 林迁看他不爽，用肩膀毫不客气地将他顶开，出言不逊：“看什么看，都说了已经休息了。老大生病了，还需要我照顾，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浪费。” 他故意加的后一句，带着炫耀的语气。 认为在特殊时期照顾城主是项殊荣，这可能是两人少有的能达成默契的事儿。 “城主生病了？”凯尔关切地问，“具体怎么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我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而且很快就能好。”林迁微仰着下巴，挡在凯尔面前，笑着劝退道，“你快走吧，老大有我，不需要你。” 凯尔咬着牙，被林迁这副娇蛮模样气得不轻。但他又不得不屈服与对方的优势，悻然离开。 临走前，他特地把其中一箱酒重新抱起，道：“我要确保麦酒被所有者当面收下，既然城主不方便，那我下次再来。” 林迁当然听得出这不过是凯尔制造相处机会的借口，但酒在对方手里，他不好明抢。 紧盯着凯尔的背影、确保他走远后，林迁将酒箱拖进屋，关上了门。 四周静下来，林迁很快听到从里屋传来的微弱呼喊，不敢耽搁，应答着跑过去。 只见向斯年已经自顾自地坐了起来，并打开了床头灯。几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让他气喘吁吁。 凌乱的刘海遮盖着面庞，面色因过热体温显得红润，脖颈处更是汗津津的。昔日强势之人展露如今脆弱模样，看得林迁不由得正愣住，脑子里冒出些难以启齿的念头。 “谁啊？”向斯年喘息着问，“来找我的吗？” 林迁捡起湿毛巾，扶着他躺下：“没有，你听错了。” “可我明明听到……” “发烧了就安心养病，别疑神疑鬼的行吗？都说了有我看着。” 向斯年有气无力地眯着眼，身子陷在柔软的床褥里：“要是铁王八突然袭击，你能代替我带队作战吗？你不能。” “我可以。”林迁笃定着，“只要你同意我去。” “我才不会同意。”向斯年歪过头，疲惫地闭上眼，叹息道，“你只会嘴上说着‘可以’，然后给我惹出一个又一个乱子。”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而你对我的印象却依然停留在那时候。”林迁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段距离，遮住从敞开领口露出来的小片胸肌，“谁都不可能独自解决所有问题，你也不例外，为什么不承认你需要我的帮助？” 大概是烧糊涂了，向斯年变得格外倔强刻板：“因为我就是不需要。” “可一座城不应该只靠一个人领导，神仙来了也办不到。” 向斯年睁开眼，盯着林迁那漂亮的金色眼睛，一字一顿：“一座城只能有一位城主，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我。” 林迁泄了气，摇头道：“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关掉灯离开。 早上，林迁打算煮些好消化的粥，舀米的时候才发现原先剩下的细粮已经快要见底。自从粮食短缺，分发下来的都是未经加工处理的粗粮，唯恐浪费。 他的动作稍加停顿，最后决定只煮出向斯年吃的那一份，不忘加上点他爱吃的糖。 随后，林迁端着粥走进房间，却没立即把他叫醒。 他趁向斯年仍睡着，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被子，找到并握住对方的手，轻轻顺着指节抚摸。他享受似的盯着向斯年的睡颜，目光先后定格在难得舒展的眉头和微抿的唇上，肆无忌惮。 林迁太想每天睁眼都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向斯年的脸，只可惜早早就被敢去隔壁房间单住，不能如愿。 等看够了，林迁才将向斯年摇醒，问：“感觉怎么样？要喝点粥吗？” 向斯年睁开眼，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退烧汤很有作用，昨晚发了些汗，今天温度降了很多，也有胃口了。 他点了点头，在林迁的帮助下靠坐起来，抬手准备接过粥碗。 但林迁却没给他，说：“小心烫，我帮你吹吹。” 向斯年皱起眉：“你就不能放凉了再给我端来吗？又不是不能等。” “因为怕放得过凉了，吃下去不舒服。” 林迁当真舀起一勺，吹了两口，递到向斯年嘴边。 向斯年实在受不了被如此当成小孩一般照顾，他别扭地晃了晃肩膀，拒绝道：“你还是先放旁边吧。” “干嘛，嫌弃我啊？” “对啊。”向斯年直言不讳，没留一点面子，“我又不是快死的老头，哪有你这么喂的？快放旁边去。” 于是林迁精心设计的温馨计划泡了汤，他闷闷不乐地将粥搅动着，希望能快点凉下来。 第78章 这时候向斯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昨晚是不是有人来敲门送麦酒了？” 统计分配物资的活他自然是有参与。 林迁知道瞒不住，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是。 向斯年活动着下巴盘算，然后一针见血：“凯尔来送的？” 林迁更心虚了，小声说：“是他没错……”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你们可真行。” -------------------- 感谢在2023-02-23 21:26:34~2023-02-27 19:1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5瓶；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情敌 ===================== 与幽灵机甲的战役一直像个刺卡在向斯年心头。不得不承认，虽然大部分成员成功脱身幸存，他们依旧没能对幽灵机甲造成有效可观的反击。 当初考虑性能，为机甲照明系统配备的全都是精良的石英玻璃。结果现在反倒弄巧成拙，让幽灵机甲用共振的手段在极短时间内全部击碎。 为了不重蹈覆辙，向斯年决定将一部分照明系统的材料更换成不受共振影响的普通玻璃，以适应不同的受击方式。 病还没好，这个工作就交给林迁去做了。准确地说，是向斯年找了包括林迁在内的几个人共同完成。 虽然和凯尔的关系永远不可能缓和，向斯年还是想培养林迁跟队内其他人协作的能力。 林迁乖顺地接下这个任务，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车间里忙活。 向斯年一个人待在家里，翻找乔伊留下的书，试图寻找到雷达的改进方案。 太阳落山前，有人来敲门。 向斯年一边问着是谁，一边放下书，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本以为是忘记带钥匙的林迁，打开门后才发现是凯尔。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向斯年，凯尔喜笑颜开，抬了抬手里的木箱，道：“我来给您送酒。” 向斯年叹气，声音有些哑：“你上次来就该一起搬来，何必多跑一趟。” 因为在家养病，向斯年一改在外的穿衣风格，身上套着宽松且色浅的家居服，一件薄外套披在肩头，没了平日潇洒强硬的气势。 凯尔庆幸自己能见到这般风格的城主，好像距离一下子拉进了许多。 “您说得对。”凯尔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想慰问您。听说您生病了……林迁在吗？” “他不在，他去车间了。这下正和你心意了？”见凯尔没走的意思，向斯年侧过身子，邀请他进屋，顺带把一些遗留问题处理清楚。 一直以来向斯年对他的态度都是拒绝，不断推远，如今终于算有了进展，凯尔心花怒放，暗叹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执着努力没白费。 他飞快地把木箱放下，赶上去：“您慢点走，我扶着您…… ” “不用，”向斯年随手一指，“自己找地方坐。” “您看起来有话要说。” 如果可以，向斯年很想以一个有压迫感的姿态进行谈论，但奈何没力气久站，只好坐在能和凯尔面对面的沙发上。 凯尔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膝头，显得兴奋又紧张。 向斯年没卖冠子，开门见山：“你父母知道你喜欢上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人吗？” “有暗示过。我认为，如果对象是城主您，他们会祝贺我喜结连理。整座城不会有比您还可靠的人了。” “我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想通的，但是……”向斯年稍显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整理着话头，“林迁和你一样，我是说，看上了同样大他十几岁的人。这小子是我捡回来的，我无意成为他的养父，但是……说到底我得为他负责。我不允许他和一个年长这么多的人自由恋爱。所以哪怕是出于以身作则的目的，我也必须拒绝你，并且再一次希望你，不要再报以任何念头。明白吗？” 这一番话听得凯尔错愕。 不过他很快理清了思绪，试探着问：“或许您还不知道林迁看上了谁？” 这下轮到向斯年皱眉头：“你难道知道吗？” 凯尔了解到林迁的心思，忽地笑了：“他这样探查您的想法，还真是机灵。也是，如果您把自己定位成要为他负责的监护人，必然不会猜到离谱的真相。” 向斯年讨厌别人故弄玄虚，沉声道：“什么真相？你最好直说。” “他有没有形容过那个人？诸如可靠，强大，亦或是卓越的机甲师一类的词。” 向斯年有了不祥的预感：“有，但是……” “如我先前所说，向城主，这个城里没有比您还适合这些形容的了。” 向斯年的表情因震惊和窘迫僵住，他甚至还想摸摸额头，试图分辨自己是不是又烧起来，进入了荒诞的梦。 “你别开玩笑。” “怎么会是玩笑呢，城主？”凯尔无可奈何地笑，“我的情敌，我再了解不过。” 这一番交谈下来，遗留问题是说清了，却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原来将那小子“诱拐”走的“混蛋”竟是他自己。 凯尔选择将林迁的秘密揭开，便是断定向斯年无论如何不可能容忍那小子的觊觎，算是拔出这个情敌的威胁。 第79章 果然，向斯年没精力应对凯尔，他只想先把麻烦更大的林迁搞定。 要知道，被人追求不一定算坏事，但是被亲手喂大的孩子看上这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虽然一开始只是报着随便喂点东西的心态将林迁领回来，但很快向斯年就忍不住付出更多，用心陪伴，教他本领…… 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把这小子教育成了这副邪门样子。 他因为林迁生气，更因为自己而气。 送走凯尔后，向斯年再也坐不住，没一会儿就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胸口发闷，心脏也躁动地狂跳，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气得再一次病倒。 就这样一直等到夜深，林迁才回来。 他刚发觉和队内其他人相处并不算难事，不是所有人都想凯尔一样处处和他对着干。 于是这会儿他心情格外不错，迈进门口的时候还哼着小曲。 但当他看到杀气腾腾的向斯年时，这调子便不再哼得下去了。 “老大？”林迁迷茫又心虚地唤了一声。 向斯年甚至没让他换鞋进屋的机会，堵在门厅逼问道：“你老实说，你到底看上了谁？” 对方表情阴沉得吓人，林迁自然不敢说实话，慌不择路地随便报了刚认识的队内前辈名字，随后补充说：“你放心，我听你的话，一定不和他来往。” 他甚至还竖着手指头发誓，希望能平息向斯年的无端怒火。 可是很快，他边注意到墙边的木箱，进而猜到是凯尔来过了。 莫非—— “放你妈的狗屁。”果然，向斯年再没那么好骗，他快步上前，一把扯住林迁的领子，破口大骂，“老子的脸真是要让你丢干净了！” -------------------- 感谢在2023-02-27 19:15:59~2023-03-02 12: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谁的错 ======================= 林迁在心里骂凯尔非要跟自己斗个鱼死网破，同时扯着嘴角试图装傻：“我……我做了什么让你丢脸？” “还不说是吧？” 向斯年把林迁推到墙上，扭扯着领子的同时用指骨压着他喉咙，骨节发白，胳膊上青筋暴起。 林迁快要喘不过气，只好投降：“凯尔跟你说了？好吧好吧……我承认……” “什么时候的事儿，嗯？因为凯尔胡闹你就觉得很好玩，也想更风？”向斯年咬着后槽牙，手里的劲没松，“这么说来春梦里的人也是我对吧？真行啊，小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了？” 林迁攥住向斯年的手腕，好为自己搏得呼吸的空间。力量悬殊实在太大，即便向斯年还在低烧，他也挣脱不开。 “才不是跟风。”林迁缩着肩膀，为自己辩解，“我明明比他更早认识你，就算是跟风也是他跟我的风。我知道跟你说实话你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大发雷霆，是凯尔故意——” “他当然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肚子里装着什么样的坏水儿。”向斯年火气不减，“被你们俩个毛头小子盯上真是让我蒙羞！” “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林迁还瞪着求知的大眼睛问，“被人追求怎么会是坏事？” “你难道觉得被小你十几岁的人追求是好事？” 林迁一本正经地思索，然后说：“我觉得两三岁的小孩可能还——” “我没在跟你说笑！”向斯年用力振了下手臂，林迁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后脑勺磕在墙上，“尤其是你，我不仅是你的领队、教练，更是你的监护人！你还没垃圾桶高的时候我就开始照顾你，你到底脑子里哪根筋出了问题才会对我产生非分之想？” “可你让我称呼你为‘老大’，而且你从未自允为我的养父。从这一点来看我跟凯尔的处境并无差别，你为什么不这样吼凯尔？”林迁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向斯年，像是对自己的观点深信不疑，“凯尔跟你接触的机会那么少都忍不住动心，更何况朝夕相处的我呢？我也想把那些念头压下去，可是每次和你产生肢体接触，亦或是推开没锁的浴室门看到——” 后面的话听不得，向斯年赶紧用反问打断：“所以他妈的还是我的错了？” 他现在的确想穿越时空，找到过去的自己甩上两巴掌，然后把那个难缠小恶魔丢出城去自生自灭。 “我没有指责你，我觉得你我都没错，只是太突然了，你没办法接受。我只想怪凯尔背刺我，他这是违规竞争。” “我去你妈的竞争，你们俩能不能找别人玩去？”向斯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又想起林迁刚说的肢体接触，于是像碰了通红烙铁一般抽回手，后退了两步，“多循序渐进我都不会接受，应该感谢他让我恍然大悟。” “如果我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抵触了？” “放屁。” “那就再大些。”林迁抚平自己的衣领，镇定道，“你说过我长得很好看，所以其实你还是嫌弃我太小。既然年龄没办法改变，那我就努力长本事，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小。”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一瞬间，向斯年突然觉得很疲惫。 第80章 “行，我发现我跟你讲不通道理。”他转身朝里屋走，“我会安排出一间空房子，到时候你搬出去住。在此之前你可以继续待在我家，我去钢锤那儿借宿。” 是“我家”，不是“我们家”。 林迁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要被抛弃，大惊失色地追过去，服软道：“等……等等，我不想搬出去。我错了，咱们再谈谈好不好？” 向斯年在对方要接触到自己之前回身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警告道：“别碰我。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现在我累了，你再跟我说一句话我一定揍你，不信你就试试。” 林迁看了眼他攥紧的拳头，认为这不是玩笑话，于是害怕地咽了口唾沫，退到一边。 向斯年回屋换了身衣服，临走前捎带两瓶麦酒，象征性地作为赠礼。 他黑着脸敲开钢锤家房门，也不管对方睡眼惺忪，把麦酒塞进他怀里，直白道：“我在你家住两天。”听上去就好像对方只有知情权，没有决定权。 钢锤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惊讶地问：“啥情况啊，大晚上的？你家塌了？” “不用安排，我睡沙发就行。”钢锤家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杂物，向斯年干脆入乡随俗，大大咧咧地把靴子踢了，躺倒在沙发上，“家里有个疯子，我受不了了。” 他用手臂遮着眼睛，试图就这么睡过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低烧的时候被这么折腾有多难受，现在简直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钢锤可不知道他生病的事情，兴致勃勃地想听八卦，坐到他身边不停扒拉：“哪个疯子啊？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城里还有疯子？你别睡啊你，只用两瓶麦酒当报酬我可不买账。” 于是向斯年不得不将手臂稍微挪开了些，露出可见血丝的左眼，哑声道：“我懒得废话，疯子是林迁，我今天才知道他一直对我有非分之想。” 钢锤重复了一遍，然后毫不留情面地指着他大笑：“怎么回事儿啊老大？没记错的话，凯尔那小子好像也对你有意思吧？你怎么突然这么受小孩子欢迎了哈哈哈……” 向斯年抬腿，报复性地重重踹在钢锤身上：“滚啊你，我他妈也想知道。” “不过你确实有个好皮囊，当年也没少钓凯子，不是吗？”钢锤戏谑道，“只可惜我不喜欢男人，我要是个女的，说不定也会爱上你。” 向斯年打量着眼前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野蛮人，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你要能是个女的一定是老天爷瞎了眼。” 钢锤被逗笑：“干嘛啊？我可是收留你的人，还不客气点？” “我不需要你收留。”说着向斯年还真麻利地坐了起来，“我可以去别处。” “唉别别别，”钢锤拉着他后衣领，拽他回来，“我还想听故事细节呢。” “没有细节，我骂了他一顿，他却试图颠倒黑白，觉得自己没错。我受够了，就跑出来了，过几天就让他搬出去。” “哦吼？你还真是仁慈啊。” 向斯年的头开始疼，太阳穴的地方一跳一跳的。 “这还仁慈？”他强撑着问。 “把他赶出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吧？”钢锤指出，“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你会把他打一顿，见血的那种，让他再也不敢动歪心思，从此对你敬而远之。那个叫‘凯尔’的也是也是一样。” 向斯年抿着嘴思索。 不可否认的是，他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想动粗。和林迁对峙时候他一直没动揍人的念头，知道最后被逼急了才以此做威胁。不只是今天，林迁从小到大犯了不少错，但他从来没打过那小子。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钢锤笑了一声：“我看就是你把他惯坏了。” 惯坏了。 听完这话，向斯年又想起林迁倒打一耙的指责。 现在他不得不认真考量，林迁成为这般混蛋样子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属于他的锅要背。 -------------------- 感谢在2023-03-02 12:47:57~2023-03-04 21:3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搬家 ===================== 向斯年用外套当被子，在钢锤家的沙发上应付了一晚。 这座小破沙发的长度相较他身高来说差了许多，半截小腿只能搭在扶手外，而且还没有翻身的空间。 于是早上醒过来时，向斯年腰痛腿酸，好不得劲。脑袋一如既往地昏昏沉沉，判断不出低烧有没有褪去。 他艰难地爬起来，捶着腰到厨房找吃的，然后被钢锤邋遢的生活环境逼疯—— “面粉这么放着不怕长虫吗？你这橱柜都多久没擦过了？还有灶台，上面积的油污都快能把老鼠粘住了，你就不能定期收拾一下吗？这里不是贫民窟，是黎明城！” 面对数落，钢锤不以为然：“我一个大老爷们，平时哪顾得上这些？我又不像你，家里有个贤惠的小东西帮你洗衣做饭。” “放屁，我俩分明是轮流做家务，没他我也好好的。你别给自己找借口，邋遢就是邋遢。” 钢锤翻了个白眼，拖着长声道：“好好好，你说得对。” 第81章 见他拎着昨天的麦酒坐下，用牙齿咬开塞子，向斯年又皱了皱眉。 钢锤率先道：“唉打住！你可别把放在林迁身上的那一套放我这儿。” 向斯年也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惯性思维、多管闲事了，咂了下舌，再没说什么。 “说起来，学员那边的基础课一直是别人带的，你最近也该去教点东西了。” 钢锤不说，向斯年都快忘了这一茬。 年年都有学员成为预备军，将要作为新鲜血液注入机甲队。正常来讲向斯年会早早地作为教练跟学员们接触，只是近期时运不济，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忙。 “知道了。” 向斯年做事向来利索，他很快安排好了林迁的去处，并托人告诉那小子快点搬家。 等到林迁老老实实搬走，他就立马从钢锤家逃了出来重返自己干净整洁的住处。 回来的时候意外碰上了在门口徘徊的张姨。看见向斯年，她主动问：“林迁搬走了吗？我还想时不时看看这孩子，搬去哪里了？” 张姨一大把年纪了一直一个人住，无儿无女，看着林迁长大，难免会把他当孙儿宠爱、时刻惦记了。 林迁对她的依赖程度也仅次于向斯年，一些不能跟他讲，或者遇上他不擅长的事，都回去找张姨倾诉问询。 向斯年告诉了她林迁新家的方位，又耐心地为她指了路，确保她清楚。好在相隔得不算太远，拜访起来挺方便的。 “我会跟他说，让他抽空去看您。” “那可太好了。”张姨笑了，“但我还是想问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搬家了呢？” “嗯……”向斯年摸了摸鼻子，含糊道，“他……长大了嘛，总不能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对哦，说来他也快二十了吧？”张姨恍然，“是不是处了小女朋友，一直在你这里住着不放便？” “额，也不是……” 张姨做了个心领神会的动作：“哎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不用不好意思，阿姨都懂。” 向斯年失笑，决定放弃解释。 林迁房间基本空了。 床头柜上留了个字条，很是显眼，但向斯年故意没去看，就那么撂在那儿了。 他将房间的门带上，苦闷地叹了口气，然后盘算将这间空出来的屋子重新恢复成以前储物的功能。 正想着，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一线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到向斯年面前，用尾巴勾住他脚踝，不停地呼噜着。 说来也怪，明明向斯年没照顾过它，甚至对它都没摆出过什么好脸色，它却好像很喜欢他。 “林迁竟然没把你抱走？” 向斯年可没兴趣养猫。 他板着脸，将这只黑猫抱起，准备丢到屋外去。 一线天完全不反抗，后腿蜷着，尾巴夹在两腿间，继续享受地呼噜个不停，直到被向斯年无情地丢出了家门。 黑猫灵巧落地，随即像回旋镖一样往回跑。 可惜向斯年动作更快，将门先一步关上，无情道：“找你的小主人去，我可不会伺候你。” 一线天并没有像向斯年想象那般离开，执着地守在门口。 它不挠门，只是凄怨地叫。 向斯年对小动物的同理心约等于零，所以并不觉得它可怜。 不过他还是怕被邻居和路人看见、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只好又把门打开，眼睁睁地看着一线天重新跑进屋里，幸福地蹭他的腿。 向斯年盯着裤子上的猫毛，很是烦闷。 既然直接丢不行，那就只好给它的小主人送过去了。 于是向斯年不得不打破刚刚做好的决定，再跟林迁打个照面。 不多时，他便拎着猫，敲开了林迁新家的房门。 向斯年看见开门的林迁脸上挂着颓丧。 但当瞧清眼前人面容后，那双漂亮的杏眼立马变得清明又欣喜。 “老大？快进来，虽然我还没收拾好，但还是有坐的地方的。”林迁的话突然很多，“你病好了吗？有没有看到我留下来的纸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忘了你的猫。”向斯年面无表情地把猫塞进林迁怀里，然后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故意把猫留下，让我给你送过来，你还真是良苦用心。” “被发现了吗？”林迁不好意思地笑笑，坦然承认了。 说完他主动去抓向斯年的手，想拉他进屋，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躲闪过，笑容便也随之僵住。 “摸它就行了，别碰我。”向斯年阴阳怪气，“我可不想和你产生肢体接触，以免犯下大错。” 林迁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委屈地辩驳：“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很抱歉让你误解了，但是——” “不不不，你说得很对，就该是那个意思。”向斯年毫不迟疑地打断，后退几步，然后插着兜潇洒离开，头也不回地说，“张婆婆很想你，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记得多去看她。” “好的。”林迁应下，“我也想你，你会来看我吗？” 向斯年止住步子，转过身骂：“你有病吧？这条路一共不过几百米远。你在机甲队，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想个屁啊？我是让你搬出去，不是快死了！” 林迁抿了抿嘴唇，像是完全没听进去：“那我能去看你吗？” 第82章 “不行！” “那你去看看我给你留的纸条吧，消消气。” 向斯年没给他说更多话的机会，逃似的快步离开。 因为被提及，他开始好奇那纸条的内容，选择走进屋翻看。 纸条下面盖着个被折成爱心的厚纸片，上面写着“拆开我”，那骚包的外表让向斯年一度望而却步。 表情因为嫌弃而略显狰狞，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将纸片打开。 纸片内部的字也很简短，是“看看下面的抽屉”。 “妈的，我年轻的时候都没这么腻歪。” 向斯年真想知道林迁是从哪里学来的鬼把戏，总不能这也可以“天赋异禀”。 他按照步骤，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光线不好，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隐约辨认出一些带着金属光泽的红色。 向斯年皱起眉头，伸手把那东西拿出来。当手指碰到一段冰凉纤细金属之后，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没错，那是一枝金属玫瑰，由林迁亲手打造。 他一向聪明，在机械这方面学什么都很快，这支玫瑰被他制作得有模有样。 要是能提前预知这玩意儿会被那小子送给自己，向斯年说什么都不会教他做。 向斯年不清楚年轻的小姑娘会不会被此感动到，反正他现在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到了近乎抽搐的地步。 气是一点没消，反而梗在心头，快要憋死过去。 好可怕的东西。 这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机械造物。 -------------------- 感谢在2023-03-04 21:30:42~2023-03-08 18: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求和 ===================== “来，说给婆婆听听，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林迁挠了挠后脑勺，羞涩笑道：“不是女生。” 张姨显然没料到能得到这样的回答，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我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可能听错了，你刚才说……‘不是女生’？” “嗯，您没听错，婆婆还年轻，耳朵也好着呢。” “这真是……”张姨一时语塞，她虽不太能接受，但还是尊重林迁的意愿，祝福道，“罢了，男孩也好，喜欢就行。” “可是他不喜欢我。”林迁撅起嘴，显得苦闷，又像在撒娇，“怎么办啊婆婆，你教我追人好不好？” “哎哟，这可难倒我了。你看我家里都没个老头子，我哪里会这些？” 林迁枕在手臂上，闷闷不乐道：“他生病了我认真照顾，还送他玫瑰花，可他还是生气了，现在都不理我了。” “生病？原来你要退烧汤是喂给心上人喝啊，我还以为是向城主病了……”张姨伸手去抚摸林迁的脸蛋，她那枯瘦粗糙的手和对方那白嫩的脸颊对比感极强，“别灰心，你可是婆婆见过最可爱的小孩。或许你可以试着去找了解他的人问问看，看他都喜欢些什么。如果实在不行，放弃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一切都刚开始，你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后面那句话林迁完全没往心里去。 向斯年喜欢机械。 相处了数年，林迁自认为了解向斯年。他这些天变着法地给向斯年送去了不少小礼物，全都是悄悄丢在房门口，敲一下房门就跑开，躲在合适又隐蔽的地方悄悄观望。 那些东西大多是向斯年曾经做给他的小玩具，他照猫画虎，做出来重新送给对方。 然而对向斯年来说，门口那些玩意儿就像是流浪小猫带来的甲虫老鼠，林迁是用心准备了，但他一点不感兴趣。 往年所谓的生日礼物也是这样，不过那时他欣慰收下，这几次却不再摆出好脸色，不当场丢掉已经是最后的仁慈。 林迁失落地看着向斯年一次次面无表情、甚至是略带烦闷地将东西拿进屋，再没下文，他想不通缘由。 又一次送礼，敲响房门的一瞬间门就开了。向斯年的手稳稳攥住林迁臂膀，脸上带着愠怒：“好小子，终于让我抓住你了。” 林迁始料未及，差点腿软跪下。 “我……我想让你别生气了……” “别生气？那些材料都是从城外费劲搬进来的，却被你用来浪费，做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向斯年骂道，“你真是要气死我！” 林迁如梦初醒，惭愧道：“我……我以为……” “别以为这些东西我暂时收下了就是接受的意思。我只是留着，将它们拆解、熔炼回原样。它们的用途只能是作为武器或生产用的机械！再有下次我一定没收你的车间使用权限！” 说完，向斯年用力推了林迁一下，然后猛然关上屋门，发出了巨大声响。 林迁惊恐又难过地睁大了眼，久久没有缓过神。 一种努力了很久却没有进步，甚至连原地踏步都算不上都挫败感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门后的向斯年还靠在门板上，手里拿着他刚送的礼物。 他更不知道之前的所有礼物没有一个被按照向斯年说的那般被毁掉了，全部被他好端端地存放到了一起，甚至包括那支让他浑身难受的机械玫瑰。 第83章 向斯年疲惫地叹了口气。 正如同他不想使用武力那般，他也不想从心理上伤害林迁。他只盼着那小子能早些识趣放弃，这样对他俩都好。 向斯年离开门边，找到合适的角度通过窗户偷瞄，身形巧妙地隐匿在阴影中。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林迁垂头丧气地离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这回总该都结束了。” 向斯年劝说自己振作起来，不要浪费不必要的精力。 林迁回到家，坐在床边默默流眼泪。 来到黎明城之后的每一天都跟向斯年有关，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跟对方一刀两断。再没有什么比被最爱的人讨厌更让人痛心的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林迁吸着鼻子，抹掉眼泪，“他不只喜欢机械，更爱黎明城……” 或许我可以做出对黎明城有意义的东西。 车间深处的那几面墙上挂着从傀儡机甲里面分离出的ai大脑。一部分已经失去能源储备，不再规律地闪烁光亮。 傀儡机甲的威胁远超机械造物，尤其是花样百出，总让人应付不来。 如果能找到某个有效应对的法子，那绝对是帮上了大忙。 林迁向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让向斯年不再生气，他决定尝试攻克这个难题。 只不过，他还需要学习更多。 这天下午，向斯年正带着学员进行实操训俩。 林迁坐在训练场旁边的看台上观望。 天气很热，尤其是没有树荫遮蔽的训练场。 向斯年身上套了件敞着薄夹克，里面穿着贴身的黑色背心。如此一来，能轻易看到他其它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从没避讳什么，一直这样无意识地“富有且慷慨”。 很快，向斯年就注意到不远处有束不正经的视线。 望见林迁后的他像是见了鬼，竟然局促又刻意地将夹克快速拉好，拉链一直拽到了最上面，不该露的东西一点不露。 学员们被他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特别是左顾右盼后依旧得不出缘由。 向斯年只得黑着脸将学员的注意力叫回来：“专心听！我看是谁走神了！” 有胆大的学员问：“城主，那边坐在看台上的人是谁啊？” “……你们学长。” 过了半小时，向斯年终于找到机会，以让学员们中场休息为由，得到了抽身机会。 他怒气冲冲，直奔看台上的林迁，势要讨个说法。 然而林迁这回却像是有所准备，无畏地迎着向斯年的目光，站起身，先一步开口：“我无意纠缠，只是想向你借几本书。” -------------------- 感谢在2023-03-08 18:48:14~2023-03-10 02:4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新发现 ======================= 向斯年对晚辈的求知欲一向纵容。 如此，即便计划避免接触，他还是在训练结束后破例带林迁回了住处，让他进书房自己挑。 “挑完了就赶紧走，别耍花招。” “你不该把我赶出去的，这样我想看书还能方便点。”林迁如鱼得水，全然没把自己当客人。 向斯年没好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还记得，当初林迁的天赋就是这间书房里展现的。分明还在字还认不全的年纪，他却能对这些枯燥的专业书籍感兴趣。 向斯年看着林迁的目光辗转于书架上的各种书籍，慢慢朝书房深处走去。 “又想做什么新鲜玩意儿了？你……唉，那边放着的可就不是机械类的书了。” “我知道。”林迁说，“我就想看点不一样的。” 他似乎看中了一本，手指按着书脊上方，将书拨下，简单翻越，然后又用同样的动作选出第二本第三本…… 向斯年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端倪。 这时候，林迁看中了摆在书架最高层的书籍。他尝试着伸长手臂，踮起脚，终于勉强碰到书脊上部。 但那本书格外厚重，他使不出足够的力气。 向斯年挑了下眉毛，走上前，站在林迁背后，将书轻松取下。 “谢谢……” 林迁伸手去接，可向斯年却没在第一时间将书交给他。 他好像是来截胡的，先一步翻开查阅。 “无线电……之前的几本也是。你到底想弄什么，嗯？” “我要给你个惊喜。” 向斯年冷笑一声。 “不是惊吓我就谢天谢地了。”说着，他又冷不丁地从林迁怀里抽走一本，停顿片刻后说，“果然，还专门挑只有乔伊笔迹的，很可疑啊。” 这间书房里的书几乎都是乔伊的，向斯年也只是从中挑选了感兴趣的部分学习。机械部分倒是修习得卓越，但其他类型就只是略懂皮毛，比起全能发展的乔伊，他像是个偏科生。 “因为你没有研究过，”林迁回答着，摊开小手等向斯年把书还给自己，“我研究完就可以跟你互补，成为你的得力小助手了。” 向斯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拿了另外几本，摞在一起交给林迁。 第84章 几本书加起来的重量有点难以承受，加上向斯年故意没有放轻动作，林迁差点把腰折了。 “入门看这几本。”向斯年说，“希望它们能充实你的生活，让你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林迁观察着向斯年的表情，没有读出一点愠怒或不耐烦。他因此窃喜，庆幸自己真的蒙对了向斯年的“喜好”。 没准这样真的能重新拉进彼此间的距离，到时候重新搬回来住也不是没可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表白也能…… “傻笑什么？”向斯年突然伸手弹了下他额头。 林迁连忙板起脸，假正经道：“没……没什么。”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迁都待在家里学习新知识。经常是从天亮看到黑夜，连饭都忘了吃。 他认得出乔伊和向斯年的字迹，也看出了他们当时用笔记形成的交流，意识到乔伊也曾作为向斯年的老师而存在。 年轻又桀骜的老大是怎么向别人讨教问题的？和老大站在同一甚至更胜的高度交流分享学识又是怎样的感受？ 林迁想象不到，却又为之向往。 他越来越不满足作为向斯年的晚辈、学徒、亦或是亲手带大的孩童。 他贪婪地期待着自己能变得更加强大可靠，从而和乔伊一样吸引向斯年、获得他的赏识。 很长时间没有林迁烦扰，向斯年难得地清闲许多，能够专心工作。 小黎明城很快建成，农作物被播种下去，恰好迎上几次雷雨天气，长势喜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附近开采的油田枯竭了，为了机甲和城内其它设施的能源供应，人们必须寻找到新的合适油田开采。 距离过远的油田会加大开采风险，而附近范围内有没有足够级别的大型油田，利润太差。 向斯年本想带队出城探寻，却被莫莉卡拦下来。 她说：“你就是因为把大事小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才会忙得不可开交。你是城主，拍板做决策就是，将普通任务交给队员去做，不然你培养他们是干嘛的？” 对此，向斯年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会出现意外。你还记得那个叫丹尼尔的学员吗？一个没看住，就让他成了傀儡机甲手下的第一个亡魂。和他类似的队员我同样一个没忘。”向斯年说，“就连乔伊也是，要是那天我没有被迫留在城里，或者是前两天夜幕没有受损，他也许不会死。” “行了行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像乔伊的小寡妇似的。” 向斯年不悦地皱起眉：“你说什么？” 莫莉卡没回答，试图话题暂时停下，转去给向斯年倒了杯水。 “即使你在，也不可能百分百避免悲剧。很多事都不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 “但起码能好受些。我讨厌悲剧发生，而我却因为不在场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你早该习惯了。”莫莉卡将玻璃杯放到向斯年面前，发出清晰的声响，“谁都知道队员的牺牲是家常便饭。” 向斯年握住玻璃杯，却没拿起来。他眉头锁得愈发紧，许是思索着如何反驳莫莉卡的话。 “总之这次听我的，寻找油田的活交给钢锤带队去做。你留下来安排加固小黎明城的防御设施，一直安排机甲二十四小时轮班守护，消耗太大了。”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向斯年做了个手势，让莫莉卡去开门。 “姐姐好，我是来找老大的，他不在家，所以……”林迁嘴巴甜得很，问候完，他目光很快越过莫莉卡，看见了坐在后面、表情凝重的向斯年，兴奋道，“老大你果然在这儿，这会儿有空吗，我有了个新发现想跟你聊聊。” 向斯年以为他又要展开荒唐的攻势，敷衍地拒绝道：“我很忙。” “他不忙，我们正好谈完了。” 莫莉卡侧过身，给林迁让开路。 向斯年怎么也没想到莫莉卡会拆他的台，挣扎道：“拜托，林迁，我不想跟你独处，你在这之前的表现就很好，给了我很多私人空间，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我并非是想跟你独处，我只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到车间去看我的新发现。”林迁看向莫莉卡，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笑着问，“姐姐有空吗？愿不愿意一起去？” -------------------- 感谢在2023-03-10 02:43:04~2023-03-11 19: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干扰器 ======================= 有莫莉卡的作伴，向斯年认为林迁不可能会干些出格的事儿，便妥协地跟着他前往车间。 “不过几声‘姐姐’，就把你套住了？”路上，他对着莫莉卡愤愤不平，谴责她不仅不给他搭台阶，还把他往沟里带。 “对啊。”莫莉卡将红发拢到耳后，露齿笑道，“有本事你也叫两声让我听听。” 这话属实把向斯年噎住，窘迫地绷着脸。 不等他开口，林迁便古灵精怪地抢过话头，对莫莉卡说：“只要姐姐爱听，让我叫多少声都可以。” 被这般模样可人的小奶狗甜甜唤上几句“姐姐”，实在难以招架。 第85章 林迁仗着自己有张好脸蛋，在莫莉卡面前刷好感度，试图借机从侧面攻略向斯年。 “真是可爱啊。”莫莉卡忍不住去捏林迁的脸颊，“你竟然忍心赶他出去？” 向斯年没跟她说林迁的非分之想，钢锤也难得地没当大嘴巴，所以她现在完全蒙在鼓里。 对此，向斯年只能嗤之以鼻，隐晦道：“哼，你领回家养几天，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臭小子了。” “行啊，林迁，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眼看林迁还春光满面，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向斯年怕他真会没脸没皮、为非作歹，赶紧拉开，道：“没门，想都别想。” 林迁笑而不语，此时心情因为向斯年的反应变得格外好——那感觉就像是，亲爱的老大还是在乎他的。 玩笑时间在进入车间后结束，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正色起来。 林迁领着他俩来到傀儡机甲的大脑旁，两人很快注意到摆在旁边的、半人高的未知机器。 “之前玻璃被震碎的事儿启发了我。”林迁一边解释，一边逐一拨下开关，将机器启动，“所以我决定试着做出一台能够发出用同频的信号的机器，扰乱傀儡机甲内的大脑与终端ai联动。” 随着机器的运作，那些挂在墙上的大脑们指示灯闪烁的频率开始紊乱，是被影响的证明。 莫莉卡惊讶道：“这是你一个人做的？” 相较之下，向斯年的反应平淡太多，他甚至直接泼冷水道：“别以为你是第一个尝试这么做的人。如此小儿科的把戏骗不过ai，它会随时改变信号频率。你这招根本没用。” 莫莉卡替林迁反驳：“喂，他才多大啊，你能不能宽容些？” 果然，指示灯的闪烁频率很快恢复正常，恰恰印证了向斯年的话。 “是的，我发现了这点，于是做出了改进。”林迁自信道，“概括来说，这是一台会时刻检测频率，随之做出改变的干扰器。” 向斯年愣住——这的确是未曾设想过的方案。真没想到，现学现卖的林迁能做到这地步。 这时候，指示灯的闪烁频率再一次紊乱，ai的调整的确没能骗过这台干扰器。 “我其实还有考虑过输出信号取代ai指令，反而破译信号规则实在是有点难，更何况要破译会不断改变的规则。”林迁羞涩地笑了笑，像是在为设计出的机器不够完美而抱歉，“看来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差了些。” 向斯年迟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实话说，即便听完大致工作原理，他仍想不出改如何完成预想中的功能。这也就意味着，林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超过他了。 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向斯年震撼的人，还是乔伊。 这也是他继乔伊之后，终于又看到人类在进步、进化的希望。 莫莉卡用胳膊肘杵了下向斯年，提醒他快点对林迁的发明表示认可。 林迁乖巧地背着手，等向斯年开口。 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自信，忐忑极了——原因不仅是他知道向斯年从来吝啬夸赞，更是他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害怕失败。 向斯年用力闭了下眼，在开口时表情不再冷漠不屑，就连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这台干扰器听上去可行，做得不错。” “傀儡机甲对队员们的威胁很大，而且难以捉摸，我希望创造出个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林迁道，“不过，最好还是能找几架傀儡机甲试验一下成效。我打算安在自己的机架上，老大，最近有没有出城的任务。” “有。”莫莉卡抢答道，“最近要派出一支队伍去寻找合适的油田，只不过咱们的老大并不会跟着去。” 她着重看了向斯年一眼，希望他不要出尔反尔。 向斯年断定林迁肯定更希望跟他一起出城，不存在冒险的可能性，于是点头道：“对。所以你的测试计划恐怕要延后了。” 没想到，林迁却说：“不用，我看这次机会就很好，我申请加入寻找油田的队伍，我保证不会让测试拖慢队伍的进程。” 现在的林迁可谓是想通了，一直待在向斯年身边只会是无用功，他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展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跟其他人好好相处，也可以独当一面。 而且，“欲擒故纵”一词，一定有存在的道理。 这下轮到向斯年猝不及防了。 即便林迁已经毕业很多年，即便他的驾驶技术已经胜过许多前辈，即便他过人的天赋已经足够他独立……但包括乔伊、丹尼尔在内的诸多悲剧还是让向斯年不敢轻易放手。 他的确在故意疏远林迁，但却也是这座城最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活着的人。 向斯年抿着嘴迟迟下不了定论，结果莫莉卡又一次抢先，自作主张地说：“行，回头让钢锤安排一下。” “好，我一定加班加点，尽快将干扰器组装好。”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唐突了。 向斯年只好保持了沉默，暗暗在心里别扭。 离开车间后，莫莉卡对他说：“放心。林迁绝对会好端端地回来，顺便治好你的心病。” 向斯年嘴硬，嘟囔道：“我才没什么无聊的心病。” “那更好咯。”莫莉卡耸了下肩，“如果干扰器没问题，就给每个机甲普及装载。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捡了个小天才回来，你也不用再守着乔伊自叹自哀。” 第86章 -------------------- 感谢在2023-03-11 19:37:27~2023-03-13 22: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最后通牒 ========================= 钢锤对林迁没什么好印象。 在得知他要跟着自己出城之后，便忍不住对向斯年吐槽：“这小祸害是你带回来的，你得负责到底啊，怎么还甩锅给别人？” “别贫。”向斯年正色道，“林迁机架上安装了新研发的干扰器，遇上傀儡机甲记得配合他做测试。记得别让他乱来，小心干扰器失效。” 拒绝林迁的求爱是真，但作为监护人担心他的心情也不假。 好像在向斯年眼里，林迁还是那个不及人胯骨高的小孩，需要人看护照顾。 临行前，向斯年站在一边观望。看似无所谓地抱着臂，实际目光一直追随着林迁，想他会不会突然跑过来告别。 然而林迁似乎决定要欲擒故纵到底，他甚至没有回应向斯年的目光，一直在认真地跟钢锤解释干扰器的原理，以及需要几个不同的傀儡机甲测试。 有几个队员也都围上来听，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林迁正是在这不知不觉间和队员们搞好关系、施展拳脚，梳理了自己的威信。 这一切向斯年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其实，与其说他是没认识到林迁的成长，倒不如说是没那么快接受。 他始终怀念那个奶声奶气的粘人精，心思单纯地把他当成监护人和敬重的教练，而不是现在一肚子坏水的小恶魔。 向斯年甩了甩头，告诫自己别中了全套，然后默默走远。 他特地提前找林迁要了干扰器的图纸，说是要帮他检查漏洞，其实主要是想学习研究一下。 将工作发派下去并不能解决向斯年的事务繁忙，他好像闲不住，总能给自己找出点事情做。 这天直到夜深人静，向斯年还泡在车间里。 他把当初借给林迁的书也一并抱来阅读。林迁的图纸上更是被他垫了张半透明的薄纸，写了不少批注，蓝色铅笔都肉眼可见地短了半截。 大抵是有些疲惫了，向斯年捏了捏眉心，决定趴下小睡一觉。 他披着外套，枕在手臂上，闭上眼。发丝对着呼吸的小复读起伏，在图纸上蹭出细微的声响。 向斯年睡得很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察觉到外套正从肩膀上慢慢往下滑。 他半梦半醒，没睁眼，只是伸手去抓外套。就在这时候，他碰到了另一只温润的手。 即便这样，他依旧没醒，脑子里鬼使神差地觉得是林迁，便瓮声瓮气地叫了他的名字。 接着，向斯年听到了一声轻笑，和不属于林迁的声音：“被您当成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下向斯年终于身子一抖，飞快坐直，回头定睛去看。 只见凯尔脸上正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继上次戳穿林迁的秘密后，这还是他俩第一次独处。 向斯年当然知道凯尔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出言不逊：“大半夜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睡不着，就在城里散步。”凯尔道，“看到车间还亮着灯，有点好奇是谁，所以就来了。现在我倒是想冒昧问问您，大半夜的，来车间睡觉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向斯年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林迁鼓捣出了个新发明，我帮他查查漏洞。” “那……可以给我讲讲吗？” 向斯年不愿扼杀每一个晚辈的求知欲。他稍作迟疑，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拖过来坐。”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研究明白的部分讲给凯尔听。 前半段还好，但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就察觉到凯尔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 向斯年被盯得心里发毛，最终忍无可忍，把笔拍在桌子上，说：“看哪儿呢？我脸上又没图纸。” “实不相瞒，从第一次见林迁起，我就觉得他是个天才。可惜，我没林迁的聪明才智，这些问题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凯尔并没有把目光从向斯年脸上移开，他像是没听见对方的斥责，自顾自道，“所以对我来说，您可比这些图纸吸引人。” 这话锋转得有些快，向斯年差点没接住。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慌忙站起身，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既然你把天往这方面聊，那我可走了。我真是造了孽了被你们俩小东西缠上。” “您跟我在一起的可能性大，还是林迁？”凯尔仰起头继续道，看似不紧不慢，实则语速还是快了些，“我想是我，毕竟您可不是我的监护人。” 向斯年做了个手势让他打住：“你俩一样，都是百分之零，不可能！” 说完，他就拿着卷好的图纸，大步流星地往车间外走。 凯尔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像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竟小跑着追赶上，不由分说地从背后将向斯年抱住。 向斯年吓了一跳，挣扎的同时心虚地看向门口，似是生怕被别人瞧见。因为怕弄坏图纸，他挣扎的动作施展不开。 凯尔双手交叠着，分别攥住另一只手臂的肘部，抱得出奇地紧。 只听他大声道：“如……如果您不想跟我谈恋爱的话，也可以在寂寞的时候来找我——” 第87章 这直白的措辞又让向斯年吃了一惊，他立即回绝：“我不会跟你谈恋爱，也不会再任何时候去找你！真的不行，凯尔，把手松开。” “我到底比林迁差在哪儿？”凯尔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迷恋上监护人的他明明更不应该，而您虽然让他搬了家，却还跟他保持着联络，深夜还在看他画的图纸。忠诚跟才能比起来，难道就不值一提吗？” “你完全误会了。干扰器的发明对黎明城和机甲队有益，我和林迁最近的接触也仅仅是出于这个目的。”向斯年停下挣扎，自白道，“才能和忠诚对于机甲师来说是加分项，但对我个人并不是。我再强调一遍，无论是你还是林迁，哪个我都不会选。” 凯尔迟迟未语，手臂依旧收紧，脸贴在向斯年那微弓的后背上。 “培养一个机甲师不容易。”向斯年冷下脸，做着最后通牒，“所以别逼我把你从队内除名，松手。” -------------------- 感谢在2023-03-13 22:57:43~2023-03-20 12: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软磨硬泡 ========================= 从看到凯尔眼里的神采彻底暗淡下去的那一刻起，向斯年就知道自己不会再被纠缠了。 数年以来，他完全没想过踏踏实实谈段恋爱，或者是处个床伴。大概是城主的重担加上养育林迁的任务，让他分身乏术。 久而久之，他倒也习惯了这种日子。即便追求者并非小他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也会觉得困扰。 之后的几天，向斯年白天忙着改善小黎明城的防御设施，夜里短暂地琢磨一会儿林迁的干扰器。 林迁很有天赋，但初出茅庐，技法避免不了稚嫩。干扰器的设计看上去可行，实际却存在不容忽视的漏洞—— “一个干扰器只能对一台机甲起效。”向斯年咬着笔头子嘟囔，“同时装载两个干扰器又可能会存在互相干扰的情况，那么装载干扰器的两台机甲距离过近是否也会有影响……呢？” 这次行动只有林迁一台机甲装载了干扰器，向斯年的猜想无法被证实。 向斯年开始盼着林迁能早点回来，在得到实测数据的同时，跟他探讨一下如何解决漏洞。 又过了一周多，由钢锤的部队终于如愿归来。 经沙暴的洗礼，队内机甲看上去灰扑扑的，显出几分疲态。 向斯年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着数，确认没有少人后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跟着往库房的方向走。 到达机甲停靠位时正赶上林迁从机架上爬下来。 这是他经历的最长时间跋涉。 身上原本洁白笔挺的衬衫塌了领子，还微微发黄。小脸也没之前白净了，头发乱糟糟的。只有眼睛还亮晶晶的，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 余光瞥见向斯年斜靠在门框上的懒散身影时，林迁面露兴奋。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多少有点邋遢，便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道：“有……有什么急事吗？不急的话……我，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不急。”向斯年故意板着脸，看上去很严肃，“就是想了解一下干扰器的测试结果，以及跟你交流一下我这些天发现的问题。当然，如果你需要休息，也可以明天再说。” “哦好。没关系，我不累。”林迁轻盈地跳到地面上，拍了拍裤子，欢快道，“给我半个小时时间，咱们车间见。” 向斯年这时才发现林迁穿着工装裤，裤脚塞进靴帮里扎紧，勒出踝部曲线，看上去酷飒成熟了不少。 向斯年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林迁在有意复刻他的穿衣风格。 诚然，这东西可没有专利。 他没好意思细问，放任林迁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林迁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行头，来车间赴约。 他大概是洗了个澡，后脑勺下方的部分发丝粗心地没擦干，衬得脖颈愈发白皙。 向斯年看了一眼，提醒道：“着什么急？头没擦干就往外跑。” 林迁反应速度挺快的，他摸了把后脖颈，然后失笑道：“这有什么，你不是也爱湿着头发睡觉吗？” 向斯年自知理亏，嗤之以鼻，没再做声。 林迁很快恢复了正经态度，主动介绍起干扰器的测试结果，重点提及发现的小漏洞。 “都是些小毛病，改良起来不难。” “你说的这些我也发现了。”向斯年故意道，“不用测试，只靠纸面功夫。你还是太嫩。” 林迁不气馁：“那你有发现其它问题吗？” “当然，比如你有考虑过两台干扰器的近距离运作情况吗？一台干扰器只能针对一个傀儡机甲，然而机甲队可不只面对一架傀儡。” “嗯……”林迁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没想到的问题。”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就好像这并不是影响干扰器整体运作的大漏洞。 “所以你有改进思路了吗？”向斯年问。 “暂时还没有。”林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依旧自信，“发现问题就有了改进的方向，我会努力解决，争取让干扰器早日成为标配。” “对，虽然有漏洞，但点子是好点子。”向斯年简短地给予肯定，然后话锋一转，“既然你没有想法，不如先听听我的——我倒是觉得可以在除前方以外的方向加装屏蔽器，试着只干扰正对的傀儡机甲，以减少干扰器间互相干扰的可能性。” 第88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林迁面露惊讶，像是被点醒。他没有怠慢，将思路记下，然后翻找起相关信息，认真极了。 “我觉得完全可行，只是屏蔽器的材料……” 期间，向斯年时不时看向林迁的面庞，发现他跟自己一样有思考时咬笔头的习惯。 他知道这不算什么好习惯，但是…… 算了，咬就咬吧，起码证明是在动脑筋，不会突然说什么——“比起图纸，还是你更吸引人。” 想到这儿，向斯年突然发觉开小差的人竟然成了自己——他就光顾着看林迁了。 这时候，林迁也感受到了目光，朝他看过来。 视线相撞的一刻，向斯年有些窘迫。他不想心虚地移开目光，因为这无疑是把嫌疑坐实、不打自招，于是试图找一些借口来掩饰。 他等着林迁问他为什么看自己。 然而林迁却没开口，只是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 向斯年严重怀疑他非常清楚自己长了张犯规的脸，而且还对着镜子训练过如何撩人微笑——眼睛微眯的程度和小虎牙稍稍露出的角度都恰到好处，表情狡黠又不生硬，有着年轻人特有的俏皮和活泼感。 就像莫莉卡无法拒绝林迁叫“姐姐”，本就吃这一套的向斯年也无法平静面对这笑容。 他被正中下怀，一下子乱了分寸，移开目光的同时刻意坐直，然后尴尬地咳了两声，可谓是一败涂地。 所幸林迁很给他面子，没有追问。 林迁太清楚之前的表白失败于操之过急——当然，那是被凯尔摆了一道的无奈之举。 想成功还是不能心急地打直球，要以绝对正当的理由旁敲侧击、软磨硬泡。 向斯年此时唯恐气氛往不妙的方向发展，于是开口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在城外跋涉那么久不累才怪，回去休息，改进的事以后再说。” 对此，林迁的态度是乖顺。 他没有对两人独处的机会表现出过分留恋，却也悄悄为之后的再遇埋下契机：“好。不过我想我还是需要从你这里听取些建议，之后可以再来找你吗？” 这是向斯年不会拒绝的理由。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可以，但你最好把问题攒在一起，别太频繁。” -------------------- 感谢在2023-03-20 12:34:32~2023-03-25 15:0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收买 ===================== “几个油田都标在地图上了，其中三号规模还不错，不出意外能用三五个年头，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太远，采集运输的成本少不了。” 测试干扰器只是此行的副任务，最主要的还是探查合适的油田，补充资源。 “目前看来，三号是最佳选择。”向斯年发愁道，“要是黎明城能移动就好了。” “不过等干扰器研发好，估计傀儡机甲的威胁会小上许多。你是没见到，那小子整的干扰器还真有点意思。傀儡机甲像是触了电，只会在原地抽抽。”钢锤边说边比划，动作生动，“看在这干扰器的份上，我姑且原谅他以前的惹是生非。” 向斯年没想到能从钢锤嘴里听到对林迁的夸赞。这种感觉就像是继莫莉卡之后，钢锤也被林迁“收买”了。 钢锤见向斯年耷拉着张脸，便调侃道：“喂，你不会怕那小子抢了你的风头吧？”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无聊。” 钢锤凑近，坏笑道：“他就没跟你谈条件？比如改进干扰器之后让你允许他搬回去。” “没说，说了我也不会答应。倒是你，对他的态度大反转了，可别想帮他说话。” “那我得拿到点好处才行。”钢锤笑了两声，“他现在就是会来事儿了，不只是我，他跟其他队员相处得也不错。尤其是德里克，俩人一路上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德里克也是跟着向斯年从贫民窟走出来的弟兄之一，作为第一批机甲队成员，是林迁毋庸置疑的前辈。 之前进行更换照明系统材料任务的时候，林迁就跟德里克产生了交集。 关于和德里克交好的事，向斯年从未听林迁说起。 但这倒也不奇怪，毕竟那时候他就开始和林迁保持距离了，想说也没机会说。 不过这么说来，岂不是继莫莉卡、钢锤之后，又有个弟兄被“收买”了？ 向斯年苦恼地摸摸后颈，然后看了眼时间，决定先不想这件事，说：“行了，我差不多该去车间了，林迁约了我商议干扰器改装。” 钢锤故意咋舌：“你最好真的只是商议改装。” 向斯年不客气地骂：“滚啊你。” 十分钟后的车间里，林迁侃侃而谈，流畅又从容地介绍着新的改装思路。 之前提出的大小问题全部得到了有效解决，效率高得吓人。 向斯年故作镇定：“我以为你是进入了瓶颈，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林迁沾沾自喜，显摆道：“没有啊，我就是想让你评价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不妥之处。” “除了屏蔽器的效果还需要测试，其它目前看不出问题。”向斯年不得不承认，“做的不错，进步很大。” 第89章 林迁喜上眉梢，探过身子问：“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个奖励？” 向斯年挑眉，心想还真让钢锤说中。他果然高看了林迁，明明还揣着一肚子坏水儿。 他脸一黑，刚想骂，却听林迁正经道：“我想要一把武器，不是配合机甲使用的，是平时也可以带在身上的。” 这下倒是向斯年“小人之心”了。 他皱了下眉，行云流水地掩盖住自己的错误揣测，问：“你要武器干嘛？黎明城安定得很，又不需要你防身。” “在城外用，万一机甲故障，手头有个武器起码能对付机械犬这样的小型机械造物。”林迁解释道，“而且我听德里克前辈说，你以前有个自制的燧发枪，听上去很酷炫。我想要图纸，自己做来看看。” 这个“以前”说得是在贫民窟的时候。 那环境可谓是水深火热，针对大部分平民的武器管制难不倒向斯年，他曾私藏有一把自制燧发枪，关键时刻防身用的。 向斯年没着急答复，而是反问：“德里克还跟你说什么了，嗯？” “还说了……你以前是搞机械零件加工和贩售的，在附近一带很有名，甚至有些追求高利润的厂商都会来合作。”林迁越说越快，神情里流露出兴奋和向往，“你十几岁就能带着十几号同龄人在贫民窟吃饱穿暖，真是太厉害了！” 说白了就是靠着偷中心城区的机械造物，然后拆解成零件赚钱，算不上太光彩，以此为生纯属是没办法的办法。 而且好汉不提当年勇，向斯年并不想让林迁了解自己的过去。因此他故意摆出一副厌烦的模样，说：“这就是你一路上跟德里克聊的？真是无聊……” “我不觉得无聊。”林迁反驳着，“潜入那些富人家里，偷偷顺走几个机器人，然后躲开巡逻的警卫跑回据点……想想就很刺激。” “你这想法可不对。偷盗归根结底是犯罪，搞不好就要被抓进去，吃几天苦头都算好的。”向斯年担心他三观扭曲，严肃指正，“德里克该跟你强调我们那时候别无选择，你可千万别被带坏了。” 说来讽刺，明明是人类文明遭受巨大冲击的末世，黎明城的社会环境却比旧世的贫民窟更安定、更守法制。 “这样啊……” 林迁若有所思，看样子没完全听信向斯年的话。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问德里克这些是要做什么？” “和这些机械相关的知识一样，因为不了解，所以想知道。”林迁垂下目光，用手指摸索着桌上的图纸，“我真希望自己能早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几年，这样我也能经历你经历过的事，和你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这也是他故意接触和向斯年亲近之人的原因，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走近他，了解他，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稚嫩的形象。 向斯年靠向椅背，用鼻子发出叹息声。他听出了端倪，沉下表情，打算斥责林迁一番。 林迁机灵得很，立马岔开话题说：“所以你可以把燧发枪图纸给我吗？拜托了，我真的很想要。” 他双手合十，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向斯年，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卖萌。 用来保护自己是正当理由，如果真的遭遇不测，向斯年也希望燧发枪能成为不幸中的万幸，救他一命。 “好吧。”于是他答应下来，“但是只能在城外使用，最好放在机甲里保存，尽量别让机甲队外的人看见，我可不想节外生枝。” -------------------- 感谢在2023-03-25 15:08:19~2023-03-27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心机小猫 ========================= 狼蛛的几条机械腿不规律地颤抖着，很快不堪重负，瘫倒在地，巨大而沉重的躯体震起黄沙。 林迁欢快道：“瞧，你我的干扰器都能正常运行，屏蔽装置有效果。” 干扰器本身并没有杀伤力，除掉机械造物还是要破坏核心。 为了节省弹药，向斯年操纵夜幕上前，用锋利的镰刀将核心干净利落地刺穿。 最新版的干扰器打造完毕的时候，夜幕便成了第二架装载上干扰器的机甲。 向斯年亲身来城外体验，以确保干扰器真的有林迁说得那么好用。 有干扰器的协助，铲除机械造物的容错率大幅度提升。但面对已经成了对废铁的狼蛛，向斯年扭动着操纵手柄，似乎仍不够满意：“机架上多了这么个东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因为是初次尝试嘛。事实证明干扰器安在那里是不会阻碍手臂动作的，正合适。” “嗯……”本就是吹毛求疵，向斯年被轻易说服，“既然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给每个机甲加装也该提上日程了。” 作为干扰器的发明者，林迁自然要负责这项任务。 他自告奋勇：“放心交给我吧。你只要指派些人手协助我，我会协调好一切的。” 向斯年不得不承认，正如钢锤说的，最近这段时间的林迁格外让人顺心。惹是生非的小屁孩变成得力干将，实在是好事。 “行。”向斯年很快做出决定，说，“那就德里克他们，之前跟一起改装照明设备的那伙人，你比较熟悉。” 第90章 林迁欣然接受，并且承诺三天内给所有机甲加装好干扰器。 他挺直腰板，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信又成熟。 两人站在一旁等那些被损毁的机械造物装车，灰黄色的天空上不时掠过几只机械鸟， 不知过了多久，向斯年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既然有了干扰器，我打算再试着前往ai终端所在地。” 毕竟那才是能够一劳永逸消除机械造物威胁的唯一方法。 然而上一次贸然前往的后果还历历在目——莫莉卡身负重伤，琉璃的特性被盗取，向斯年本人更是留下了听力损伤的后遗症。 几乎是在鬼门关逛了一圈。 “我认为干扰器还不足够强，机甲还需要其它方面的进化。”林迁可不希望向斯年再出什么岔子，劝阻道，“所以去终端所在地的事……或许还是往后放放为好。” 向斯年轻笑了一声：“你害怕了？” 林迁把这话当成了对自己的考验，他立马改口，无畏道：“才不怕，如果你需要我去，我随时都可以出发。” 向斯年自然不会让林迁草率参与这么危险的任务。 “怎么去？用最普通的泛用型机甲？说真的，你至少该试一下那台属于你的定制机甲，而不是让它在库房里落灰，看都不看一眼。” 那台名为彗星的机甲一直被搁置，成了堵在向斯年心头的疙瘩。 他对林迁的才能表示认可，所以才希望他能开上与众不同的定制机甲。 然而林迁的态度依然没变：“不了。我仍然只想要黎明，其它定制机甲和泛用型机甲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想让机甲一直闲置，你可以把它送给下一届的优秀学员，我不介意的。” 林迁拒绝得越是干脆，向斯年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黎明在林迁心中的含金量，却不能完全理解那架老机甲究竟比自己费心设计的新机甲优秀在哪儿。 “不是闲不闲置的问题，黎明也被闲置了那么多年。” 为个人设计的机甲没有中途送人的道理，更何况还用了林迁设计的武器，取了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向斯年故作云淡风轻，没有解释其中缘由：“就放在那儿吧，以防你后来哪天突然开窍了，我可不想再给你做一架出来。” 林迁不置可否，唯一确定的是他对定制机甲依旧不感兴趣。 回城后向斯年去找了德里克交代工作，顺便当了会儿监工，确保林迁和这伙人的合作没有问题，直到傍晚才返回住处。 光线不好，他隐约看见门口蹲着个黑黢黢的东西，走进了才发觉是一线天，正瞪着对儿澄黄的眼睛看他。 “喂，你回错家了，小傻帽。” 向斯年用脚轻轻碰了碰黑猫的身子，试图把它推远点。结果一线天非但没有跑开，反而伸着脖子在向斯年的靴子上蹭痒。 不过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它是认得路的，不需要再次送它回去。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它，开门进屋，把它关在外面。 毫不意外，吃了闭门羹的一线天很快开始挠门。 向斯年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骂着去开了门：“你想干嘛啊？是把玩具落在这里了吗？” 一线天灵活地从向斯年腿和门之间的缝隙挤过，小跑着进了屋。 它先是扑到沙发边上翘着尾巴磨爪子，然后轻盈地跳上去，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躺下，看样子是准备呼呼大睡一觉。 “非得来我家睡觉？” 向斯年走过去，不客气地捏起它脖颈。 一线天双眼微眯，似乎料定向斯年不会伤害它，惬意又猖狂。 不得不说，林迁把它养得不错——眼睛晶亮，皮毛油光顺滑，肚子底下甚至还有富足的原始袋。 “你应该认清当初拣你回来的人是谁，只有那小子才会给你饭吃。”向斯年松开手，放任一线天睡在原地，走到窗边打开了条缝，对猫来说足够宽，“睡够了自己走，我没空陪你玩。” 他说完就回里屋去了。 直到天黑多时，有人敲门他才重返客厅。 这时候的向斯年本以为一线天早就走了，结果余光却瞥见它还趴在沙发上，眼睛大睁着，很精神。 看来是不需要休息，但就是赖着不走。 向斯年选择先去开门，发觉敲门的人是林迁。 这还是林迁搬走后第一次重返此处。大概是回想起被轰出去的场景，有点尴尬，他挠了挠下巴，小声道：“打……打扰了。一线天没回家，我在附近逛了一圈也没找到，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所以……” 话还没说完，一线天就像是听懂了人话，大摇大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接近林迁的同时不忘用高翘的尾巴勾了下向斯年的小腿。 林迁愣愣地看着一线天在自己脚边撒娇，误会道：“如果你想要它陪着跟我说就好了，我不会拒绝的，省得我担心了。” 向斯年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被当成偷猫贼了。 “谁想要了？是它自己赖在我家不走的好吧？”他气急败坏道，“再说你不是本来就散养吗？何必担心它跑丢了。” “是散养，可它每天都会在天黑之前回家啊，今天没有。”林迁噘着嘴，挺委屈的，“你不想要为什么不给我送回来啊。” 第91章 “我——”向斯年深吸一口气，“它刚来的时候你还在车间里，我不让它进屋它就挠门，只能给留了窗户让它想走就走，我才没有故意要留着它，明白了吗？” “好吧好吧，”林迁弯腰把一线天抱起来，“那我带它回家了。来，跟叔叔说再见。” 说着他还抓着一线天的前爪，左右晃了晃。 “叔……”向斯年嘴角一抖，“你在它面前自称什么？” 林迁转了转眼珠，回答道：“哥哥。” “那凭什么我是‘叔叔’？” 向斯年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年轻，但这个词无疑把他叫老了。 林迁眼睛稍稍睁大，好像也才意识到一样。他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说：“那如果也叫你‘哥哥’的话，咱们不就是同龄人了吗？” 林迁在面对向斯年的时候总喜欢微微颔首，加上几厘米的身高差，在向斯年看来，他的眼睛常以一种稍向上的角度对视过来，显得明媚又无辜。 大概十几岁的差距实在尴尬，怎么来都不对劲。向斯年几次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隐约觉得自己跌进了林迁的圈套。 “所以到底该怎么叫你呢？”林迁追问。 所幸向斯年及时灵光一现，回答说：“叫‘老大’。” 这词就跟“城主”一样，机甲队的晚辈们照叫不误。 林迁微微一笑，顺从道：“好的，那……老大再见。” 待在林迁怀里的一线天很是乖巧，全然没有当初挠门的架势，很会审时度势，引得向斯年忍不住暗骂它是心机小猫。 向斯年继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林迁走远才准备关门进屋。 就在这时，他隐约注意到远处巷口的某个身影，被邻家窗口的灯光稍稍映亮，一动不动地朝他这边看过来，让人起疑。 向斯年稍作迟疑，刚准备定睛看仔细看清楚，结果那人影却突然缩回了巷子里，消失不见。 黎明城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城内治安没有任何问题，就连小矛盾也很少发生。 向斯年从未担心过有人会当着自己面闹事，于是他根本没多想，很快将疑虑抛之脑后，关上了门。 -------------------- 感谢在2023-03-27 23:59:32~2023-04-04 11: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姓胡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摔落 ===================== 或许在一线天的理解中，它并不是跟着主人一起被赶去了新家，而是它的两个仆人分别给它打下了两块“江山”。 这只猫每天下午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向斯年家里睡一觉，然后再稍晚的时候从窗户溜回林迁那里，就像是巡视领地、雨露均沾一般。 对此，向斯年无可奈何，跟一只猫置气太过掉价，只好由着它任性。 最近，他和林迁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勉强维持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不疏远，也不越界。 向斯年觉得这才是恰当的相处模式，并认为林迁“孺子可教”。 倒是凯尔，自上次见面过后，那小子就一直在躲着他。 队内开会借口不来，执行任务时即便打了照面也会立马躲远。向斯年说不出以前和现在哪个更闹心。 在林迁忙着给机甲加装干扰器的这段时间，向斯年也没闲着—— 他组织队员在黎明城和小黎明城之间修建了一条高空廊道，这样一来既不用驾驶机甲、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开关城门，使得平民可以通行，以便把耕种任务分发下去。 眼看着干扰器加装工作差不多该进入收尾阶段，向斯年又一次到车间做了回监工。 刚走进车间，还隔着老远，他就望见林迁和身边的寸头男人——也就是德里克——有说有笑，心里忍不住犯嘀咕：“竟然已经这么熟了？” 他没提前说要来，大伙都保持着一种自由散漫的神情，直到他从旁边路过，才身子一抖，加快手里的动作。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向斯年冷不丁地问，“干扰器都装完了吗？” 林迁也毫不意外地被吓了一跳，看清的确是向斯年没错后，匆忙道：“在……在聊……德里克前辈在跟我讲你以前戏耍中心城区巡警的事。干扰器的话……就剩那边两架没装了。” 德里克点了下头，证实林迁说得没错。 “这有什么好说的？”向斯年无语，“还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对没经历过的事，肯定多少都有点好奇。”德里克把掉下来的袖子重新卷上去，露出满是刀疤的小臂，道，“他想听我就随口讲了，只当解闷，没耽误任务进程。” “你少把以前的事当炫耀讲，”向斯年拉着脸，“那时候咱们多困难心里没点数吗？” “我没有啊，我都是如实讲。”说到这儿，德里克指着向斯年问林迁，“你想听他吃瘪的事吗？” 林迁看了看向斯年，然后试探性地点了下头，嘴角挂着偷笑。 他不仅想了解老大的过去，还想见识他不常展露的另一面。 其实向斯年现在就挺吃瘪的。 他一不做二不休，摆手道：“算了，随你怎么说，我就当造谣。” “能让咱老大吃瘪的事情不多，非要说的话……”德里克仰起头思索，“我记得有一次乔伊来找他，而他正和刚钓来的小凯子在里屋调情。” 第92章 闻言，林迁表情很明显地一滞，但两人碰巧都没看向他，于是没人发觉。 只见，向斯年抱起手臂，冷哼了一声，自己把后面的话补充完：“而你们又故意没拦着他，搅了我好事。” 德里克笑了两声，道：“我们都以为他走到门边会听见声音的，谁能想到他像个愣头青……” 大概是意识到林迁许久没开腔，向斯年终于瞥了他一眼，随即注意到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嘴唇微抿着，似乎是不太愉快。 不过这种情绪在察觉到向斯年目光后便转瞬即逝。林迁快速眨了下眼，又恢复了明媚的神情，只是难掩几分生硬和虚假。 向斯年将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觉得别扭，于是干咳了一声，就此转移话题：“行了，你们接着干活儿吧，把剩的那两台搞完就可以休息了。我去给夜幕做日常检修。” “老大慢走。” 不多时，剩下两架机甲的干扰器也加装完毕，队员们收工散伙，陆陆续续离开车间。 向斯年跨坐在夜幕的机械臂上，给关节上润滑。他身上一根安全带没绑，全靠一双腿稳住身形，艺高人胆大。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意料外的“需要帮忙吗”，差点被吓得摔下来。 离地六七米，这要掉下去可不得了。 向斯年回头看，忍不住骂：“你小子，怎么走路一点声音没有？” 像猫似的。 “就当是你夸我了。”林迁又问了一遍，“要我帮你吗？” “不用。”向斯年回过身，继续润滑工作，“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去保养自己的机甲，别以为用的是泛用型就能不爱惜了。” “我已经保养过了，一周前。现在它就像新的一样。”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不累。” “那就去跑两圈。” “……” 林迁不禁有点泄气。 明明已经非常努力，可自己在老大面前却仿佛还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他知道不该着急，但是听见德里克用平静语气调侃本该让人面红耳赤的事，那感觉就像是很多人都可以，但唯独他不行。 凭什么？ 只因为那该死的年龄差？ 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拳，定定站着，目光锁定在向斯年微弓的背影上，不出声。 向斯年等了几秒，觉得一直沉默很奇怪，于是又朝身后望了一眼。 见林迁还在原地，便戏谑道：“干嘛啊？来给我当监工了？” “是啊。”林迁将计就计，“你这样一根安全绳也不绑，万一掉下来了，我好第一时间发现，帮你去叫人。” 向斯年嗤之以鼻，笑道：“你不走路轻手轻脚、突然开口把我吓下来，我就谢天谢——” 正说着，原本稳当摆在两腿间的机油瓶突然一滑，就要掉下去。向斯年赶紧伸手去捞，虽然眼疾手快地稳稳抓住，却不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失去了平衡。 林迁的脸立刻吓白了，他没时间见细想，完全是凭借本能向前，抬起手臂，试图给向斯年当肉垫。 所幸向斯年最终凭借极强的核心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了身子，一手稳稳把住机械臂，一手托着机油瓶，身子吊在半空中。 林迁目瞪口呆，怔愣地保持着准备接人的姿势。 向斯年看了看下面，估测距离。大概是觉得太高，他跟林迁说了声“接着”，便把机油瓶抛给他，自己得以用双手引体向上，成功重新爬回机械臂上坐着，一系列动作看起来稳健又轻松。 与此同时，林迁精准地接住了机油瓶，但人迟迟没能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盯着向斯年，许是怕他还会再掉下来。 “干嘛啊？”向斯年漫不经心地笑，甚至还吹了个轻浮的口哨，“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摔下去吧？再说了，就算我摔下去，你这样的小身子骨也接不住我，躲远点才是。” 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似乎浑然不怕没把握好、摔出个好歹，反而为自己的极限操作而沾沾自喜着。 林迁则全然没办法轻松对待。 他本就对没能成为向斯年同龄人、早早出现在他生活中感到无力，现在又为没有足够高大结实的身体条件而气恼。 他瞪着向斯年，脸开始涨红，像是生气了，斥责说：“明明知道我接不住你，还不绑几根安全绳？你要是受伤了谁来负责？” 向斯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林迁教育，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他多少有点理亏，只能狡辩道：“这不是没事嘛，急什么？” “可万一呢！万一下一次有事了呢！”林迁将机油瓶放在一边，自作主张地去拿安全绳，“我不管，你等着，我非亲自给你绑上。” -------------------- 感谢在2023-04-04 11:12:15~2023-04-07 18: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芒果布丁 2瓶；mio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整蛊 =====================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行……” 林迁充耳不闻，猛地将向斯年胸前的绑带扯紧，正勒在他的胸肌下缘。 第93章 这小子的力量出奇地大，向斯年被勒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发出一声痛呼后哑着嗓子喊：“妈的，你非要这么用力吗？” “难道尺寸拿小了？”林迁喃喃自语，“这已经是最靠外的卡扣了，怎么会这么勉强？我拿自己比划的时候还好啊……” 向斯年不由自主地撑起胸廓，同时胸肌也在跟着较劲，衣料和安全绳都被他撑得紧绷。 “鬼知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他骂道，“总之快给我解开，我快憋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得先放松，不然我松不开卡扣。” “这要怎么放松？”向斯年接着骂，他能感觉背后的林迁还在鼓捣那根勒在他胸口的带子，“明明就扣不进去，你还非得硬拽，这下好了！” 林迁理不直气还壮，辩驳说：“如果你一开始就乖乖把安全绳套好，哪里用得着我来？” “那你倒是让我自己来啊！” “我才不相信你会有那个自觉。”林迁突然转口，“忍一下哦。” 向斯年没反应过来，刚想问个清楚，突觉林迁一手撑在他背后，一手扽着带子端头用上了之前两倍的力。 这一下简直差点把他的魂勒出来。 身后传来林迁欢快的声音：“好啦，解开了！” 被那带子勒的一整圈都在隐隐作痛，林迁这话在向斯年听来更像是幸灾乐祸。 向斯年慢慢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怨气，咬牙道：“你小子，可捡着报仇的机会了是吧？你给我看一眼，我才不信这玩意儿有这么紧。” 向斯年伸手去拿，结果林迁立马把安全绳藏到了背后，像是故意隐瞒什么。 “没什么好看的，我是真心想帮你。”他脑袋稍歪，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无辜神色，“最多最多也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要记得系上安全绳再开工。你怀疑我，难道是觉得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向斯年实在佩服林迁忽悠人的本事，冷哼道：“一套歪理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净，反而还审问起我来了？” “好吧，我道歉，对不起。”林迁眼睛瞟向向斯年的胸口，衣料被一并勒出的印子还没消下去，“很痛吗？还在痛？我给你揉揉赔罪？” 这算哪门子赔罪！ 向斯年像见了瘟神，赶紧站起身，拉开距离。 “不用！你赶紧走就行了！” “不行，我要监督——” “我也走，不上机油了，行了吧？”向斯年气急败坏，“回头让别人帮我保养，省得我跟安全绳较劲。” “我可以帮你。” 但向斯年并不领情：“你有偷机甲的前科，我可不会把夜幕的密钥交给你。” 事实上，夜幕的密钥只经过三人之手——乔伊，向斯年自己，和钢锤。 他这次也是打算去拜托钢锤。 钢锤的身材比向斯年还要魁梧壮硕。看着对方的身形，向斯年顿感蹊跷，看似无厘头地问：“你……平时搞维修什么的会用安全绳吗？” “偶尔。怎么了？” “安全绳系起来一直这么勒吗？” 钢锤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向斯年的意思，回答道：“你是从来不用结果心血来潮试了试吗？你没看见侧面那里有个调长短的地方？” “你是说……” “大概在这个位置吧。”钢锤比划了一下，“全放出来我系都绰绰有余，你不会觉得勒的。” 他没急着给林迁定罪，而是帮对方想了个借口：“会不会是那玩意儿太隐蔽了，没看见？” “不可能。” “……” 现在他确定自己是被林迁耍了。 “怎么了？”钢锤坏笑道，“莫不是谁帮你系安全绳，把你勒得嗷嗷叫？” 向斯年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是，不说这个了……” 钢锤知道自己猜中了，开怀大笑。 “别他妈笑了。”向斯年骂着打断，把夜幕的密钥丢过去，“抽空帮我把保养做了。” 钢锤双手一拍，稳稳接住，讨价还价道：“我帮你，那你帮我什么？” “我帮你带一节课。” “成交。” 林迁总喜欢在向斯年给学员训练的时候跑来旁观。 向斯年也曾揪着他领子质问过，结果这小子狡辩说他的课受让人益匪浅，要不断学习进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向斯年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没再追究。 维修比赛算是例行课程。 向斯年看着远处看台上的林迁，决定这回整点不一样的。 “瞧见那边那个人了吗？”向斯年遥手一指，“那是你们的学长，一会儿就叫他来跟你们比试比试。” 林迁能看到向斯年突然指向自己，但是距离太远，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 林迁下意识站起身，殷切地望着。 只见向斯年随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他一下子喜上眉梢，快步跑来。 “老大，什么事？”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向斯年。 “还记得维修比赛吗？替我给你的学弟学妹上一课。” “好啊。” 当初就是一个人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甚至还超过了放水的向斯年，林迁没理由畏畏缩缩。 向斯年把他的优秀过往讲给学员们听，当然，他特地没提自己放水的事，几乎把林迁吹上了天。 第94章 在学员们敬佩的目光中，林迁骄傲得不行。于是他根本没细想向斯年为什么突然开始吹嘘他。 “好了，你们先慢跑两圈，热个身。”向斯年顿了顿，故意说，“林迁带队。” 林迁像是领到了什么不容辜负的重任，立马严肃认真地组织起学弟学妹。 眼瞧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向斯年哼着小曲，慢慢踱步到林迁将要维修的故障机甲旁边。 临时冒出鬼点子还是太唐突，不然还能在故障程度上面动手脚。 不过即便事已至此，向斯年仍不打算善罢甘休，他势要报“安全绳之仇”。 向斯年瞄见放在一边的维修工具箱，有了点子，回头确认林迁正忙着带队跑步、无暇顾及后，便开始动手。 他单手插兜，只用惯用手操作。 骨节分明的手指摸到了工具箱的卡扣，轻巧一拨的同时用拇指扶住箱盖，确保弹起的箱盖维持在一个不大不小正合适的角度。 维持着大拇指在原位，手摸进去，用中指翘起临近的两个体积小但必要的工具，握在掌心，然后随着收手的动作，不留痕迹地藏进袖口，再行云流水地收到口袋里。 整个过程下来不过三四秒的时间。 不愧是在贫民窟摸爬滚打了数年的老油条，金盆洗手多年后依旧有两把刷子。 得手后的向斯年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远，继续插着兜哼小曲，目光追随着林迁，脸上挂着收不住的坏笑。 “嘿嘿，喜欢整蛊是吧，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大人’的手段……” -------------------- 感谢在2023-04-07 18:38:51~2023-04-09 14: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4瓶；mio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小心眼 ======================= 林迁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但是向斯年对他笑就让他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在没心思去想有什么端倪。 带队跑完，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向斯年身边，殷切问：“你会留在这里监督的对吧？” “对啊，我不走，我还没有放心到把一群孩子教给另一个孩子。” 而且还要欣赏他吃瘪的样子，好痛快报仇。 林迁心头一喜—— 那这下便是在学弟学妹和老大面前一并大显身手了！ “我不是孩子了。”林迁反驳，又问，“所以哪台机甲是要给我修的？” “最那边的。”向斯年遥手一指，“你可以过去准备了，但是不许抢跑哦。” “才不稀罕抢跑。” 比赛开始，向斯年一边吊儿郎当地背着手溜达，一边继续吹嘘林迁的功绩。 吹到一定份上，就有外向的学员问他：“那您和学长谁更厉害？” “傻啊，这可是城主，怎么会有人比城主还厉害？” “哦……哦对，也是……” 对此，向斯年没给出明确答复。 较真起来讲，这种东西本来就难评定，而且林迁还不到二十岁，未来可期。 不过林迁却全听进去了，有朝一日能胜过老大是他的奋斗目标，能得到肯定就足够他欢喜，现在一下子飘飘然了起来。 而向斯年要得就是这种效果。 林迁可不会放水，不一会儿他就找出了故障点，这个时间比他做学员的时候缩短了一半还多。 出于炫耀的目的，他大声向向斯年汇报，引得学弟学妹纷纷叫苦—— “怎么会这么快的？” “完蛋，惩罚算是领定了！” “不错嘛，刷新记录了。”向斯年朝林迁的所在地走过去，“让我瞧瞧，可别是诈胜。” “没错的，就是这里，动力系统没问题，但是这根轴承断了……”林迁有理有据地给向斯年展示，自信极了。 “嗯嗯。”向斯年浅笑着点头，表示认可，“那么，开始修吧。” 他亲眼瞧着林迁打开了工具箱，然后盯着箱中的空洞槽位愣住。 “你有在开工之前检查工具箱的，对吧？”向斯年笑意渐深，“毕竟，出城之前要把机甲和装备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才是。出过那么多次任务，你不会不知道的，对吧？。” 林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彻彻底底地忘了，只因被吹嘘得过于自负骄傲。 他压低声音问：“被你拿走了？” “这也是考核的一环。”向斯年微微弯腰，和他一起放低音量，“模拟情景，你碰上了意外，然后恰好，你在出城之前没有做好检查工作，丢失了必备的道具。这时候该怎么办呢，小天才？” “他们的考题也是这个难度的吗？”林迁有些着急，“你从没教过。” 向斯年心平气和地扯谎：“不，考题是随机的，每个组都不一样。除非亲自来看，不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 “你分明是在刁难我。”林迁后知后觉，哭丧着脸问，“就因为我用安全绳勒你？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被小屁孩称做“小心眼”的向斯年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假笑着，假装没听见。 “刁难？小天才的意思是，做不到吗？那这可难办了……”向斯年直起身子，故意朗声说给其他学员听，“看起来，林迁这边是遇到了麻烦啊。” 第95章 林迁现在好面子得很，他赶紧叫停向斯年：“没有！我可以解决！” “那就好。”向斯年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定要拿下第一，别让学弟学妹失望。加油，小天才。” 说完他便走远了。 向斯年几乎能想象得来林迁快要急哭的模样。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翅膀硬了，好久没服软过，他竟然还有点怀念对方泪眼汪汪的时候。 向斯年摸着下巴想，如果林迁愿意低声下气地求他，也许他会愿意把兜里的工具还回去。 就这样，他大摇大摆地溜达了一会儿，不时汇报其他人的进度，试图刺激林迁。 随后又折返回去，看林迁的进度。 没有小工具，精细的维修根本做不到。只见林迁正被那过分沉重的大扳手折磨得焦头烂额。 向斯年抛出橄榄枝：“你要是求我，也许我会帮你。” 可大概林迁是想证明自己，咬着牙说：“不需要，我说过了，我一定可以解决。” 林迁的汗把薄衬衫浸了个半湿，贴在后背上，能看到他那两片明显的蝴蝶骨，正随着手臂和肩膀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人家好歹是两人一组，他形单影只还要面对难题。 向斯年突然有了罪恶感，就好像大人非得跟小孩子置气，用不正当的手段把人家逼成了这样。 “咳咳……要不我还是——” “不要不要！”林迁转过身，伸手推他，想让他快点离开，力气不小，“你真想帮我就去看看其他组进度怎么样了。”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你别推了，再把机油蹭我身上……” 向斯年不得不走远，有一句没一句地给林迁直播别人的进度。 他清楚兜里工具的必要性，要是换成他，虽然不至于被难倒，但是短时间内找到出路还是做不到的。 如果林迁不服软，那他必然要败。 其他学员也不是吃白饭的，进度很快赶上来，有两组同时进入了收尾阶段。 向斯年觉得林迁没戏了，看过去，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见林迁正趴在非故障的机械臂上敲敲打打。 难道……是被逼疯了？ 还没等向斯年想明白，有一组学员已经完成了维修，发动机甲。单从轰鸣的声音来看，挺正常的。 唉，看来林迁是真的败了。 这个思绪刚露头，向斯年就被远处更大的噪声吓了一跳，像是某块巨大的部件脱落，砸到地面上。 向斯年循声朝林迁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好端端的机甲被林迁拆得几乎只剩下发动机和驾驶舱。刚才的声响便是整条机械臂拆落下的声音。 而林迁却毫不在意，一溜烟钻进了舱内，发动了机甲。 向斯年目瞪口呆，被林迁的操作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修……修好了？ 这哪里是能开动的样子？ 不过就算能动，林迁也来不及了才对，因为那组学员已经开始驾驶机甲冲刺，泛用型机甲的移速都一样，不可能有后来居上的—— 林迁机甲的气缸发出爆裂的声响，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机甲重量大幅度减轻，保留下来的推进器喷射出青蓝色的火焰，将残缺的机甲向前推进。 金属外壳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林迁直接把动力拉满，推进力一下子爆发出来，机甲像个燃烧的铁球，伴着轰鸣声朝终点线撞去。 向斯年根本分不出来究竟是谁先撞的线。 他只看到没办法刹车的“铁球”快成了一道残影，撞进重点线后的看台区里，小半个部分都嵌进了石料里，视线随即被弥散的烟尘阻隔。 所有学员都吓傻了，向斯年立即回过神，朝“铁球”跑过去。 “林迁！” 向斯年彻底慌了，尤其是隐约望见烟尘背后那扭曲变形的机甲残骸之后。 他快速爬上残骸，从每一个裂口处张望，同时呼唤林迁的名字，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焦急。 几秒后，领一侧的盖板突然被踹开，一条腿支棱着，蹬来蹬去。 下方传来林迁还算精神的声音：“老大……拉一下，我被卡住了……” -------------------- 感谢在2023-04-09 14:02:15~2023-04-12 23: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2瓶；芒果布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卖惨 ===================== 向斯年不敢让学员靠近报废机甲，废了些功夫才把林迁从废墟里拽出来，然后赶紧拉着他到距离稍远的地方。 林迁灰头土脸的，身上不少地方挂了彩，但眼中神采依旧明亮。他兴奋地问向斯年：“我是不是最先过线的？是我赢了吧？” 比赛规则真是被你小子给玩明白了。 向斯年刚想骂他，漏了油的机甲残骸突然在巨响声中炸了，火光冲天。 林迁被爆炸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向斯年怀里缩。似乎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做法有多疯狂。 “你真是为了赢，连命都不要了。” 一想到若是再晚半分钟，林迁就要在这爆炸中被烧成碳灰，向斯年也觉得后怕。于是他没躲开，还揽着对方的肩头。 第96章 “伤到哪儿没有？” “手，手疼。” 向斯年看向林迁垂在身侧的右手，皱起眉：“你把两只手臂都伸出来，抬平，掌心朝下。” 林迁照做。 “手腕保持不动，把手抬起来。” 左手动作没一点问题，右手却像坏掉的牵线木偶，一直没能稳定地抬起，怎么努力都只能在原地打颤。林迁表情也变得扭曲，哭诉道：“好疼，我做不到……” “这下好了，十有八九是骨折了，接下来有你受的。” 向斯年跟剩下的学员招呼了一声，做了简单的安抚工作，然后让他们自行解散，自己则带着林迁去诊所检查。 “你究竟怎么想的？亏是撞大运了，你还能四肢一个不落地站在这儿……”向斯年本来想再多数落他几句，但一想到是自己使坏在先，便多少有点心虚，所以先收了斥责，语气软下几分，“修不好就来找我啊，何必玩命？” 大夫在忙，林迁只好等一等。 垂着脑袋站了一会儿，林迁嘟囔道：“我想靠自己努力赢嘛，服输就没意思了。” “你啊你……”向斯年按着眉心发愁，“从小就爱这么胡来，能活到现在真是你命大。” 林迁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炸了台机甲骂我。” “今天先饶你一回，以后再犯新账旧账一起算。” 毕竟人命可比一台机器重要，向斯年现在一点脾气没有。 很快，大夫来给林迁做了检查，结果如向斯年推断的那样，尺骨骨裂了。 好消息是不用开刀，打上石膏修养就是。 林迁抬着手臂看大夫给自己固定石膏，从手腕打到肘关节，小臂被石膏裹成了三倍粗。 他一点不怕，竟然还面带微笑，像是正在经历什么好事儿。 等大夫暂时离开，向斯年轻轻拍了下林迁后脑勺：“还笑，笑什么呢你？再笑我可就要跟你算机甲的账了。” 林迁还没回答，大夫就回来了，一边交代注意事项，一边对其它擦伤做了处理包扎。 “那我是不是在康复之前都不能用右手做事了？”林迁问，“比如做饭、拿餐具？” “是的，不建议。” “那洗澡呢？” “石膏不能沾水，单手洗起来费劲的话最好让别人帮你。” “明白啦，谢谢大夫。”说完，林迁扭过头，笑着看向向斯年，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现在向斯年终于明白这小子为啥一直面带微笑了。 他故意没表态，把林迁送回了家，二话不说就要走。 林迁用左手揪住他衣角，问道：“老大是打算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吗？” “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应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向斯年自认为卖惨没用，板着脸说，“只用左手当然能活，不过麻烦点罢了，就当给你长个教训。” 他把衣角从林迁手里扯了出来，根本没用多大力，只因对方拽得极轻。 “这样啊……”林迁轻叹了一声，脸上随即挂上悲切的苦笑，“也是，怪我平时胡作非为惯了，只知道惹别人生气，明明都没有亲人了，还没能结交些朋友。现在即便受了伤也只能孤身一人，没人喜欢我，真是活该。” “……” 林迁眨了下眼，马上有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似乎下一秒就会成串地落下来。 “用不好餐具没关系的，我可以慢慢吃，再瘦些不要紧。石膏被打湿也没关系的，再去找大夫换就好了，不麻烦的。毕竟……没人愿意帮我，实在是没办法。” “……” 向斯年自认为卖惨没用。 除非真的特别惨。 他瘪着嘴一声不吭，然后把林迁牵回了家，顺带还有他那只该死的猫。 “我去给你铺床，你还睡以前那屋。”向斯年故意黑着脸，试图阻止林迁产生任何将他拿捏住的念头，“我告诉你，我是怕你修养不好烙下病根，再也开不了机甲了。跟你卖惨没关系，是培养一名合格的机甲师不容易。” 林迁不傻，真话假话他还是分得清的—— 人家乔伊有天生腿疾，最后不还是卓越机甲师？ 区区骨裂，后遗症能严重到哪儿去？ 但他没拆穿向斯年，只是陪笑着说：“谢谢老大。” 一线天倒是很自觉地跳到沙发上，四仰八叉地霸占了好一大块地方。 向斯年忙来忙去，林迁则一直跟在他后面，好几次都差点踩到他脚。 几次三番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吸了口气骂：“你属膏药的吗？能不能找个地方自己待着去。” 林迁的表情在一瞬间切换，如泣如诉道：“对不起，都怪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用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结果忙没帮上，反而给别人添堵。果然都是因为这样才会——” “你可真是我祖宗！”向斯年将他打断，然后拉着他坐到客厅去，指着呼呼大睡的一线天说，“你帮我看着它，行吗？别乱跑，就待在这儿。” 天知道那个说什么都要靠自己维修机甲的倔牛犊子，怎么变成了眼下这个抑郁哭包的。 向斯年实在看不下去——明明知道林迁是故意的，但他那该死的良心就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收拾完房间，就差不多到饭点了。 第97章 向斯年又要久违地做两人份的饭，简单地煮了面。 期间，林迁一直按照他要求的那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每每看过去，这家伙都会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一边摸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一边回望过来。 向斯年落荒而逃般地移开视线，生怕他下一秒会说：“真是辛苦你了，都怪我摔伤了手，这样的我真是没用……” 十几分钟后，向斯年把热腾腾的面端上餐桌，叫林迁来吃。 林迁顺从地坐下，右手吊在胸前，左手放在膝头，安静地注视向斯年。 向斯年刚端起自己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迟疑着和林迁对视。 “没关系的，老大先吃，我可以等一会儿，就算凉了也——” 听见这话，向斯年立马把碗和筷子都放下了，恐吓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一会儿一定带你去看脑子！张嘴！” 他拿起林迁的碗筷喂他，动作别扭得很，不时筷尖戳在对方牙和上颌上。 不过林迁倒是不嫌弃，脸上一直笑盈盈的，享受得很。 “笑笑笑，”向斯年咒骂着，“再笑我把你牙打掉。” 吃了两口后，林迁正色起来，懂事地说：“还是你先吃吧，我自己先扒拉着试试。你吃得快，吃完也不会凉的。” 向斯年微微一怔，随后了然地挑了下眉，点头说：“这还差不多，没白养你……” 他故意快速地放下碗筷，一副“我本来就不想管”的模样。 向斯年看似毫不关心，可随后又不自主地观察林迁是如何笨拙地用左手抓着筷子，往嘴里扒拉空气。 只见林迁脸上再没戏谑的表情，像修机甲时那般严肃认真了起来，也不再说那些“可怜话”。 -------------------- 感谢在2023-04-12 23:31:03~2023-04-19 18: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胡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照顾 ===================== “你先把能洗的地方洗好，最后再叫我进去。” 向斯年一边说，一边在林迁石膏上缠了两圈防水的材料，虽然不能保证一点水不沾，但好歹不至于一个没留神、湿得一塌糊涂。 林迁答应下来，结果才过去十分钟，就喊起“老大帮忙”。 “你故意的是不是？”向斯年站在门口，没进去。 门内传来林迁理直气壮的声音：“才没有，就是很不方便嘛……” 向斯年按了按眉心，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推门进去。 浴室内水汽氤氲，林迁坐在板凳上，右手笨拙地高举着，防止水顺胳膊水流下来。他胯上围了条浴巾，虽然已经浸湿，但仍能阻隔视线，保持体面。 “你能帮我洗头吗？”他问。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能拒绝一样。” 林迁笑了，灵巧地转了半圈，背对过去。 “闭眼。” 向斯年将花洒的位置和方向调整好，拨弄起林迁细软的头发。这小子的发质天生很好，尤其是浸了水的当下，像绸缎般柔顺。 “你头发该剪了。” “现在不方便，先留着吧，挡视线了就绑起来。” 这并不是向斯年第一次帮林迁清洗，难度较刚把他捡回来、哭哭啼啼时低了不少。顺利洗完头后，他不忘帮对方把挂在耳朵上的泡沫冲掉。 向斯年递了个毛巾让他擦干，问：“还有哪里？” “胳膊和后背。” 林迁本对向斯年有着百分百信任，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反抗，直到向斯年一手扶住他肩膀，另一手像刷洗机甲外壳一般搓过他的背。 林迁痛得叫出声，扭着身子躲开，回头去看他是不是故意的。 结果见向斯年一脸愣怔，接着似乎是刚反应过来地笑了下。 “抱歉，脑子没转过弯。” 小时候林迁那小身板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把骨头捏断，向斯年自然会注意力气。现在不一样了，洗多了机甲的他一个没留意，放飞了自我。 于是林迁光洁的后背上赫然出现了一大道红印子，更有进一步变明显的趋势。 受了委屈的林迁撅起嘴巴抗议，向斯年只好哄他：“我的错，等下一定轻点。” 虽然林迁的身材还是偏瘦，但脱了衣服已经能看到些紧实的肌肉线条，褪去了骨感，想来平日有进行锻炼，还是背着人偷偷练的。 向斯年了然，故意没做声。比起那些，他更在意林迁身上的擦伤和淤青。 果然是林迁先沉不住气。 他干咳了两声，提醒般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比以前强壮些了？” 向斯年冷漠一瞥：“有吗？” “有的！你看！” 林迁举起手臂，用力将肱二头肌绷起一个不算太鼓的弧度，脸上是期待夸赞的神色。 向斯年捏了捏林迁那还没他小臂粗的上臂，哭笑不得：“太瘦了，多吃点饭。” 说着顺便开始清洗林迁手臂，直接忽略了他的炫耀。 “好吧，看来是还不够。”林迁毫不灰心，甚至夸下海口，“你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一定能像你一样强壮……不，是比你还强壮。要知道我可是找钢锤指导过了的！” 这样未来特殊情况下，他就不会被向斯年一言不合地揪着领子丢出去了。 第98章 “现在不是你跟钢锤互相不对付的时候了是吧？还能背着我偷偷勾结到一块去。”向斯年轻轻敲了下林迁的脑袋，“别做白日梦了，先把伤养好了再说，要是骨头长不好我嫌弃死你。” 没过太久，身后就传来挠门的声音，想来是一线天大驾光临了。 正巧也洗得差不多，向斯年让林迁尽快出去，教育那只臭猫消停会儿。 虽然特地挽起了袖口裤腿，洗到最后还是弄湿了，于是向斯年干脆决定顺便洗个澡。 他脱了衣服，跟林迁只隔一张薄帘子。 林迁刻意地低着头，试图加速穿衣服的动作，但却因为打了石膏的手臂太粗，卡在袖口，不太好穿。 与此同时，向斯年已经从容地打开了水阀，全然没把帘外的林迁当回事儿。 一线天大概是觉得两个“仆人”在背自己独享好事，不能容忍被忽略，于是开始在门外催促地大叫起来。 “你还没好吗？”向斯年被吵得有些烦了，“你那猫跟要疯了似的，快去管管。” “知道了，知道了……” 林迁被迫开始着急。好在石膏没有给他添更多的麻烦，他顺利套上了体恤，快步离开，只在关门的时候偷腥似的薄帘上的模糊身影匆匆一瞥。 鬼使神差地，林迁搬回向斯年家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钢锤挖苦向斯年的谈资—— “唉，听说你重新接纳林迁那小子了？” “你听谁说的？” 这才过去两天，期间林迁几乎没出过门，按理说消息不该这么灵通。 “德里克。” 向斯年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狐疑地皱起眉：“他为什么会……” 但钢锤没给他质疑的机会，接着自顾自道：“你看，我就说最近林迁身上有种神奇魔力吧？谁看着都怪顺眼的。” 算了，估计德里克也是听别人说的。 向斯年没好气，冷哼了一声：“可算了吧。炸了架机甲不说，骨折之后我还得伺候。要不是他哭天喊地说自己没人要怪可怜的，我才不让他回来。” “那你可以选择不可怜他啊。” 向斯年垂下目光，他也觉得自己心软得不正常。 可是一想到林迁从小就没没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被母亲死前托付到他手中，若是真落到了个受伤都没人照顾、只能自生自灭的地步，他实在舍不得。 能让他吃饱穿暖，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是他最初带林迁回来时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向斯年没说心里话，搪塞道：“人们大多把他认作了我的人。他在那里哭哭啼啼，最后丢人的还是我。” “你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正事。”向斯年正色道，“收获季节快到了，尤其是小黎明城的田，你负责一下，安排人手，记录什么的都做好。几个空掉的粮仓应该都能填上，如果余粮多的话还可以留一部分酿酒。” 听见酒，钢锤眼睛亮了：“好消息啊，上次从安塞城带回来的麦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正经点。都说了是如果，必须先保证屯粮充足。” 钢锤自讨没趣，耸了下肩膀：“你变了，以前搞到钱，你都会带着弟兄们去喝光的。” “那能一样吗？城里这么多人等着张嘴吃饭的，不像咱们那时候稀里糊涂的、过一天算一天。”向斯年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当城主的第几个年头了，他的确变了，日子过得远没年轻时率性，“所以我才说我本不想接这个烂摊……唉不说了。” 做城主的这么多年来，他的抱怨就没停下过，不过还是一边吐着苦水，一边熬了下来。 钢锤盯着向斯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深吸口气道：“不出意外，今年会丰收，黎明城民又会迎来富足的一年。城主的确不是什么美差，但你既有苦劳，也有功劳。” -------------------- 感谢在2023-04-19 18:49:17~2023-04-30 23:4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贝斯 15瓶；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伶牙俐齿 ========================= 林迁的一天过得清闲，不是慢悠悠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就是去书房里找几本感兴趣的书看。 这些天里，一线天出奇地没乱跑，老老实实在林迁看书的时候陪着他，像是怕他孤单。 向斯年一如既往地忙得见首不见尾。说是照顾，其实跟林迁小时候差不多，相当一部分时间都托付给了别人。 张姨年纪大了不方便，向斯年就只能拜托其他人，有时候是钢锤，有时候是莫莉卡，抽空来给林迁做个午饭。 好在林迁逐渐熟悉了石膏，也学会了左手拿餐具，能干的事远比他想象中多。 他给莫莉卡打下手，顺便游刃有余地套近乎。 莫莉卡对他的态度不错，调侃着问他：“你说，我和向斯年谁做得更好吃？” 莫莉卡并非特地钻研过厨艺，只是向斯年这方面的技巧实在太差劲，大部分人都能轻松胜过。 但选择“情”还是“理”，就看林迁的了。 只见林迁笑了笑，答得一碗水端平：“一样好。” 莫莉卡较起真，刁难道：：“不行，必须说一个。” 第99章 林迁转了转眼珠，说：“那就你做的好，谁当面问我我就选谁。” “你啊……”莫莉卡点了下他额头，“伶牙俐齿，怪不得向斯年喜欢你。” 林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惊喜：“真的？他喜欢我？” “你没感受到吗？”莫莉卡诧异道，“他明明一直在对你偏心，为你破例，从把你捡回来的时候起。你或许不知道，乔伊死后，向斯年拒绝接收更多难民入城，你是几年来的唯一一个。要是他不喜欢你，怎么可能愿意带你回来，还特地留在身边照顾？” “这样啊……”林迁垂下目光，失落写在脸上，“可是这好像不是我希望的喜欢。” “什么意思？” 林迁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姐姐有看过老大的影碟吗？封面上有一位红唇女士的那个。” 莫莉卡想了一会儿：“记不清了。” “有位女士在四十岁那年结识了一位二十岁的水手，并且和他维持了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那名水手并没有和她相伴到最后，但我最喜欢这段剧情。” 林迁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莫莉卡，严肃地与她对视，像是试图证明自己没再说笑。 “我也想当‘水手’。” 莫莉卡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瞪大了眼睛，雾蓝色的眸子轻颤：“你的意思是……不会吧？一定是我想多了吧？” “我做错了，对吗？”林迁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老大的反应比你还大，我差点就要挨揍了。” 莫莉卡倒吸一口凉气：“你竟然告诉他了？竟然只是‘差点挨揍’？果然他还是对你偏心。” 林迁抿了抿嘴，道：“我可是信任姐姐才说的，以为姐姐你跟老大关系好，能帮帮我。” 莫莉卡眯着眼睛观察林迁，然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地轻笑了一下，说：“看来套住向斯年的并不只是‘伶牙俐齿’，你小子，这套话术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被识破的林迁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姐姐这么聪明，如果真愿意帮我一定能成。” “给你说媒？”莫莉卡摆摆手，“别开玩笑了，对向斯年来说你就是他养子，谁帮你都会被当成疯子。” “可我不是。每次钢锤打趣说我是养子老大都会教训他。” “他这个人别扭得要死，说的话不一定能代表他的态度。” 林迁倔得像驴：“那他说绝不接受我也是咯？” “你啊——” 莫莉卡被他气笑，还没来得及把话接着往下说，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俩人盯着向斯年打开门，步履匆忙地直奔里屋而去。作为局外人，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成了谈资。 “你怎么回来了？”莫莉卡插着腰说，“别是使唤我给你爷俩弄吃的。” “不是，我拿个东西，这就走。”向斯年头都没时间回一下，声音远远地传来。 不到两分钟，他就拿着份文件折返了出来。临走前终于看了眼俩人，指着林迁问莫莉卡：“他有没有捣乱？” “没有。他很乖，没干坏事儿，也没说胡话。” 向斯年没听出端倪：“那就好，我走了。” 林迁隔着窗户，盯着向斯年宽阔的后背，直到他消失在视野边缘。 “嗨呀，也不怪你，毕竟像他这样奔四了还养眼的男人实在是少，放在哪里都是抢手货。”莫莉卡若无其事地接好水，打开火，“我不喜欢说媒，但我喜欢听八卦。” “姐姐愿意听，我自然愿意讲。”林迁笑眯眯，“如果姐姐也能告诉我些什么，就更好了。” …… 十分钟后，莫莉卡笑得直不起腰，像是听到了惊天级别的笑话。 “我没听错吧？”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你是说你想上他？你完蛋了，真的，他知道了绝对要揍你的。” 林迁不以为然：“凭什么不行？我又不少东西。” “就凭他一直以来都是在上面的那个。”莫莉卡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你自己都知道，你两条大腿还拗不过他一只胳膊。他肯定不会由着你性子来。” “那就到时候再说。大不了我再努力练练，强过他就是了。”林迁嘟囔着，仍不是很情愿。 “好吧。”莫莉卡一边把做好的东西盛出来，一边说，“其实我能给你的信息没多少。硬要说的话，他最近腰肌劳损的老毛病犯了，你应该可以利用一下。” 林迁牢牢抓住了这条来之不易的情报，快马加鞭地准备好，准备第二天等向斯年回来大显身手一番。 当晚一进屋，向斯年就敏锐地觉得林迁又在酝酿坏水，于是故意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捶着腰绕开林迁所站的位置走。 “老大你腰不舒服吗？” “……嗯。” “我帮你按按吧，莫莉卡姐姐教了我几招，打着石膏也不影响的。” 向斯年皱起眉，纳闷继德里克、钢锤之后，怎么就连莫莉卡也被“策反”。 但想到莫莉卡应该并不知道这小子的坏心思，他没往深处揣测。 “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自己躺会儿就行。” 林迁迈了一步，故意挡在向斯年面前：“让我帮帮你吧，我在这里收你照顾，总要做些事情回馈才好。”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就是最好的回馈。” 第100章 “果然……” 一听见这俩字，向斯年就暗道不妙，紧接着就看见林迁垂下眉眼，将熟悉又难缠的情绪酝酿了上来。 “你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很没用。” “……” “莫莉卡姐姐要是看到你腰痛没有缓解，大概也就觉得我技术不行，没有认真——” “行了行了！”向斯年不得不打断，强忍着不揍林迁一拳，“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给你一刻钟时间。” -------------------- 感谢在2023-04-30 23:48:42~2023-05-08 01: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倾 10瓶；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按摩 ===================== 向斯年按照林迁的指示，趴在床上，下巴枕着屈起的双臂。 林迁帮他把衣服掀起来，又往下拉了拉裤腰，露出腰背。 向斯年侧过头，没好气地说：“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不敢。” 林迁看上去挺乖顺，把热毛巾敷在他腰上。 温热的感觉缓解了酸痛，向斯年闭上眼享受起来，缓缓道：“就这么敷着就够了，你走吧。” “不够，说好了按摩的，光热敷怎么够？” 林迁等了一会儿，待温度已经充分渗入肌肤后，撤走了毛巾。 因为只有左手能用，力气不够，他二话不说地跨到向斯年身上，双腿跪在两侧，把不算宽的床压得嘎吱作响。 向斯年立即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妙，转过半个身子骂道：“你搞什么？给我下去！” 林迁故作不解，左手漫不经心地按在他后腰上：“这样好使劲，不行吗？你好像很敏感。” “敏感你大爷敏感。” 答应对方来按摩本来就踩在了向斯年底线上，他现在就像个充满气的气球，稍有不慎，一碰就爆。 “好啦快点躺好，”林迁已经对向斯年间歇性暴躁免疫了，哄骗道，“我保证按起来很舒服的，你总要试一试再下结论对吧？” 向斯年不跟善罢甘休地又骂了两句，不过最后还是悻悻地趴了回去。 林迁盯着向斯年标致的腰窝，然后蜷起手指，将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按在脊柱两侧，用力下压，自下而上，慢慢推动。 他感受得到身下人紧绷的肌肉在逐渐化开，腰肢也像水波浪一样随着他的按压隐约起伏。 向斯年再度闭上了眼，甚至在按压到最酸痛的位段时还会发出不易察觉的惬意鼻息。 “就像我说的，很舒服，对吧？”林迁同样习惯了向斯年口嫌体正直，继续自顾自道，“等我手好了，就能两只手同时按了，会更舒服的。腰肌劳损要注意保养，我知道你忙，没办法，但我可以帮你放松。” 向斯年仍没吭声。不过林迁认为他这时候没有拒绝，十有八九就是默许了，于是暗暗窃喜起来，同时感叹莫莉卡姐姐果然不一般。 同一种按推持续一段时间后，林迁决定换一种手法。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重哦。”说着他换用了肘关节，抵在向斯年一侧腰窝上，缓慢而用力地朝外转圈。 这力道比之前大了不少，肘关节也比指关节更硬。 向斯年始料未及，差点猛然一挣，把林迁从自己身上掀下去。 真是匹烈马，压制起来确实不太容易。 林迁一边暗想，一边稳住身形，手下力道没停，跟向斯年较着劲。动作不让步，但他嘴上气势却很软：“老大你别乱动啊。欺负我只有一只手能用，按不住你。” 向斯年回头骂：“我都快痛死了我不动？傻乎乎等你把我腰压折是吧？” “哎呀不会的，是你的肌肉都绷在一起了，要按开才会不痛，你忍一下嘛。” 林迁这手法挺熟悉的，向斯年记得之前找大夫看的时候也是这样，知道不是在整蛊。于是他没发火，只是把脸埋进臂弯里，偶尔疼得哼哼。 林迁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成就感，不知是因为感受到自己被老大所需要，还是出于某种藏于本能欲望中的原因。 “按摩的事……不许跟别人说。”向斯年哑着嗓子要求。一来他一如既往地不想对伤病小题大做，二来他觉得这件事从各种角度来看都不光彩。 林迁眨了下眼睛，没追问原因，干脆利落地说：“知道了。” 时间久了，大概是由于林迁的体力有所消耗，他力道小了很多，动作也转变成了慢条斯理的揉按。 向斯年终于不用在忍受“折腰”般的痛苦，平静地享受起来。不得不承认的是，难缠的腰痛的确得到了缓解，筋骨都舒展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开腔。直到最后林迁慢慢停下了动作，然后试探性地叫了声“老大”。 只见向斯年的后背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着。他没有应答，林迁知道，是睡着了。 “我很高兴，你不对我设防……” 林迁梦呓般地说着，手如蛇一般朝着身下人半掀的衣衫下探去。年轻的躯体萌生出冲动，让那原本乖顺平静的表情沾染上几分侵略性。 但随即，像是突然有了其它考量，林迁眼神一变，停下了动作。在原地停顿半秒之后，他毅然决然地抽回了手，从向斯年身上下去，帮他将衣衫拉好、盖上被子。 第101章 可到该走的时候，这位“正人君子”又挪不动步子了，看着向斯年的睡颜恋恋不舍。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林迁还是决定不亏待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屏住呼吸，然后飞快地凑到向斯年脸边亲了一口。 他太紧张了，动作极快，这一吻像是蝴蝶翅膀扇过一般轻。向斯年丝毫未察觉，眼皮都不曾颤动。 然而林迁却像是迈出了关键性的一大步，咬着嘴唇，心脏兴奋地砰砰作响。 他不敢久留，怕自己因激动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惊扰了向斯年，关上灯便逃一般地快速离开。 这一晚，林迁躺在自己床上瞪着眼睛，迟迟无法入睡。 他满脑子都是偷亲的回放。在像个假人一般一动不动地躺了半个多小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亲重一点、或者再亲一次，忽地攥紧被角、懊恼地用被子蒙住头，发出一连串不甘心地哀叹。 早上天一亮，林迁就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撸猫，实则紧盯着向斯年的房门。 向斯年难得起得晚了，揉着脖子出来，看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是落了枕。真是浑身上下必须得有个地方不对劲。 林迁眨巴着眼睛，主动关心：“昨晚睡得不好吗？” “正相反，睡得太好了，姿势不对劲都没醒。” 向斯年自然无从得知自己昨晚被光速揩了油，对林迁没有半点疑心。他的确没对林迁设防，他还没遇见过这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偷对他下手的人。 “腰好些了吗？”林迁微笑着问，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嗯，挺不错的，得谢谢莫莉卡教你。”向斯年拐着弯地夸，别扭极了。 “那……下次腰痛发作的话，我还可以帮忙的吧？”林迁也学着拐着弯地自荐。 向斯年捂着脖子，歪头审视他。 林迁正直地对视，一点也不心虚。 “也许吧，”终于，向斯年松了口，“到时候再说。” -------------------- 感谢在2023-05-08 01:42:47~2023-05-11 23: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密室 ===================== 又才智过人，又体贴好学，对向斯年来说，林迁这样的小棉袄可太重要了。 唯独要命在他心术不正，不过看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安分，向斯年便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来，林迁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是快好了。 他不免忧心忡忡起来，思索还有没有其他留下来的借口。 按摩的手艺应该不足以支撑，如果目的性太明显，激怒了向斯年，那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来想去，林迁不得不选择放弃，谋求最稳妥的办法。 如果向斯年没那么忙就好了，至少能多在家里待一会儿，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林迁坐在沙发上苦闷地想着。 太阳已经西沉，显然今天向斯年又是晚归。 林迁百无聊赖，视线无心地定格在随便一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发觉地板的吻合有点奇怪。 林迁揉了揉眼，又换了个角度观察，的确一侧比另一侧高出来一些，就像是个没处理好的暗门。 他一下子就想起在安塞城粮仓里的地下密室。在这里住了数年之久，竟然还有个从来不曾被他发现的地下室存在？ 林迁来了兴趣，从沙发上跳下来，开始推算机关布局。几经尝试过后，他成功发现了机关所在，按下金属烛台，通往地下的入口呈现在他面前。 从德里克那里了解到的过往并不能满足林迁，他渴望知道向斯年的一切。 而地下密室中很有可能埋藏着鲜有人知的秘密，获得窥探究竟的机会，林迁激动不已。 见密道一片漆黑，林迁拿了个手电筒，顺着楼梯向下，一线天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很快前方出现了照明，这让林迁更觉得蹊跷—— 黎明城虽然不缺电，也不严格禁电，但是也不该为一个地下密室二十四小时提供照明吧？老大明明不是滥用职权、行事奢侈的人。 走进密道连接的房间的时候，他更是被满眼的白色机械花震惊到，一片白洁几乎要晃瞎他的眼。 林迁花了些时间适应光线，目光在花丛中流连，随后注意到立在中间的那根手杖。 机械花把周围区域占了个满档，他没办法走近观察。 但是一提起手杖，那位罹患腿疾的故人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脑海。 所以这些白花，这个房间，都是为了悼念前城主乔伊的？ 林迁蹲下身，随即发现这花的构造跟之前向斯年教他的玫瑰如出一辙。眼前粗略估计得有上百朵机械花，真是难怪他制花手艺相当熟练。 这时候一线天突然发出低吼，像是讨厌眼前的白花。林迁还没反应过来，它就突然扑到临近的一朵上面，挠踹起来。 林迁赶紧补救，将一线天抱起来。然而机械花的结构过于精巧，零件十分易损，经一线天这么一折腾，悲惨地折了茎。 林迁心里一凉，下意识想掩盖“犯罪现场”。他打算把那花茎拔出来，连同被折断的花团一起带出去维修好，然后再偷偷摸摸地插回来，就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第102章 然而林迁刚动手，就听见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我允许你到这里来了吗？” 林迁被吓出了冷汗，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向斯年就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向斯年的脸上没一点情绪，然而因为过于严肃，隐约透露出一种阴鸷的气息，让人手心冒汗。 “我……我意外发现了密道，挺好奇的，就……下来看看……”林迁说得吞吞吐吐。 他不知道向斯年会不会就自己贸然闯入这密室而怪罪，但若是让他发现一线天弄坏了东西，八成是没好果子吃，于是故意用身子挡着，不让对方看见。 “赶紧上去，以后也别再下来。” 向斯年紧盯着林迁，像是要确保他乖乖听话，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时候站起来就露馅了，林迁只好说：“哦，好……老大你先上去吧，我马上跟上。” 可惜向斯年这次没那么好被哄骗，他定定站在原地，审视着林迁。 林迁暗感不妙。没等他做出更多掩饰动作，向斯年便快步朝他走来，目光很快越过他身子，看到那折断的机械花，神色随之一沉。 “这是你干的好事？”向斯年的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见走投无路，林迁只好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修好，保证它跟原来一模一样，你放心。” 说着他还把碎片捡了起来。 “不用，放下，离开这儿。”向斯年简短又迅速地命令道。 他紧咬着后槽牙，从微微隆起的咬肌不难看出，他生气了。 从小到大，跟向斯年吵架的次数不算多，最严重的还要数被赶出去前的那次，惹得林迁一直后怕。 现在他也忌惮事态发展成那时一般，于是纵使还想为自己争取谅解，他也只敢先按向斯年说得做。 林迁灰溜溜地折返，但是却一步三回头。 向斯年一直低头看着被折断的白花，从林迁的方向，看不到他的表情，唯独从他背影感受到些许落寞。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悼念乔伊而设。林迁从未质疑过乔伊对向斯年的重要性，他从来都把这位天才当成进步目标。 可这回，他突然萌生了些……不甘与嫉妒。 转角前，林迁止住了步子，最后挣扎试图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向斯年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我让你离开！”愤怒的宣泄在密道里不停回荡。 林迁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身子一抖，再不敢停留，抱着一线天落荒而逃。 回到客厅的他依旧胆战心惊，盘算着要如何进一步致歉，跪坐在密道口等向斯年上来。 “你真是害惨我了……” 他小声说着，捏了捏一线天的后颈。 等了半个小时，向斯年才上来，手里捧着机械花的零件，目光淡然地扫过林迁，没做停留。 “对不起，我不该擅自下去的。”林迁赶紧站起身，小跑着追上向斯年，“我发誓我没想搞破坏，我不知道一线天它会突然——” “我看你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向斯年打断道，“明天搬回去吧。” -------------------- 第75章 好兄弟 ======================= 林迁骨折情况好了不少，已经拆掉石膏、换上了可拆卸的支架。 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为自己前功尽弃而懊恼，于是来到车间用擦洗机甲的方式消磨时间。 高的地方擦不到，他就反复擦能够到的区域，搞得下部锃光瓦亮，一点也不均匀。 虽然林迁仍固执地用着泛用型机甲，但其实很多地方都被他二次改装过，成了半个定制机甲。 当初得到黎明的人是凯尔，林迁并不嫉妒，他只当做是自己还不够好、要更努力。 然而现在，一旦意识到乔伊在向斯年心中的地位可能并非挚友那么简单，他就忍不住对其将黎明交给凯尔的决定心生醋意。 林迁不觉得自己赢了。 凯尔的心意是没有得到向斯年的回应，但这跟被二次赶出家门的自己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凯尔好歹还有一架黎明，他什么都没有。 真是心里越想的人就越会遇见。 林迁余光瞄见凯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而且正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祈祷凯尔能识趣地保持距离。可黎明的停放处并非在这附近，凯尔的目的显而易见。 果然，凯尔最终在林迁的身侧停下，居高临下地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确认对方敌意之后，林迁出言不逊：“你要是找打，我靠一只手就能满足你。” “我可不想再跟你起任何冲突。”凯尔把玩着袖扣，“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放弃，你早就没任何竞争对手。只可惜，你还是拿不下他。” 最后半句话分明还是有讽刺的意味。 林迁皱起眉头，观察起凯尔的表情，试图确定他说得是不是心里话。 “千真万确。”凯尔吐出一口气，“我发现想开了就轻松了。的确，城内优秀的人很多，我没必要在他一棵树上吊死。他拒绝了我很多次，我其实早该放弃的，只能说是黎明的使用权给了我希望。那可是乔伊留下的机甲，我本以为他对我有点意思。” “你对乔伊了解多少？” “我不了解。但这座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乔伊对城主来说不只是天才挚友那么简单，除了你，和他本人。”凯尔笑了笑，“真想弄清楚的话不如问问德里克，你最近跟他关系不错，不是吗？” 第103章 林迁质问他跑这一趟究竟想说什么。 “劝劝你，早放弃早解脱。” 林迁保持警惕：“我放弃，然后你借机上位？” 乔伊大笑，骂了他句粗话，然后扬长而去。 “乔伊是不一般，但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林迁没喊出声，只在心里愤愤不平。他脾气倔，已经认定了向斯年，就绝不会轻易作罢。 然而怀疑的种子却也确实种下，他顾虑两人曾经的过往，一种无法参与或改变过去的遗憾压在心头。 “你想问乔伊的事？” 林迁还是去找了德里克。 他一边把螺母螺钉配合着整理出来，一边说：“对，老大总是提他。” 林迁试图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醋意。 当初一枝玫瑰都是他死皮赖脸讨来的，而乔伊却拥有一整片花田。对一个已故之人如临大敌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对他印象并不算太多。”德里克说，“他加入我们的时候，我不常在基地里。我只知道他来自中心城区，很惊讶，因为向斯年对中心城区的人总是抱以敌意。他甚至还为了乔伊，跟相处了几年的兄弟爆发争吵。” 林迁一时哑然——他注意德里克脸上的表情好似皮笑肉不笑，隐约察觉出他试图用调侃的方式谈论，却又多少带点怒气。 这所谓的“兄弟”不会是他自己吧？ “你不喜欢乔伊？”犹豫了一会儿，林迁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德里克轻笑了一声，没隐瞒：“对，我看不惯他。不过你千万别跟向斯年说，我可不想再跟他吵一架。给你讲过这么多往事，咱们也算是好兄弟了，对吧？” 说完，他伸出手，示意林迁碰拳。 “好兄弟？我们可以是好兄弟吗？” 不是“小孩”、“学生”、或者“晚辈”。这对林迁来说将是莫大的认同。 “我觉得可以，毕竟你我，都管向斯年叫‘老大’。” “好，我会帮好弟兄保密的。”林迁抬起拳头，跟对方轻轻碰了一下，算是许诺，“那乔伊后来是怎么遭遇不测去世的？” “为了救几个城外的幸存者，据说同样是中心城区的人。”德里克耸了下肩膀，“我就说，中心城区的人靠不住。被寄予厚望却不珍惜自己，白白浪费一条天才的命。” 林迁抿着嘴，没有附和也没反驳。 他隐约觉得，乔伊身上一些被德里克讨厌的观念，他也有。他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德里克猜出了林迁的心思，“也是，我听说过你救猫的事迹。你和乔伊，有点像。” “你是在夸我吗？” “看你怎么理解咯。” 林迁陷入沉思。 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有最关键的问题没有确认。 “我还想知道他们俩……他们有没有……”林迁紧张地舔嘴唇，不知是什么难以启齿。 “嗯？”德里克听不明白。 “就是……他们是朋友，还是——” 林迁说得吞吞吐吐，实在太慢，一阵对德里克的呼喊声打断了对方的注意力。眼瞧着德里克两腿一蹬，坐着小转椅滑远，林迁知道自己的问题要被搁置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人是钢锤，他代向斯年来传话，跟他确认一下收割农田的安排，以及近期要带一批人出城的消息。 “出城？我要去！”林迁赶紧为自己争取，他都快忘了上一次跟向斯年一起出去是什么时候。 “老大没说要带你，你手不是没好吗？” “快好了，不耽误。” “好吧，那我跟他说一声，不过他不一定同意就是了。”钢锤已经给林迁面子了，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会直接否决。 但林迁还是心里一沉——现在他跟向斯年的关系肯定不算好，对方难说能给他机会。 “带他去吧。”德里克为林迁说话，“我这里人手够了。正值精力旺盛的时期，总是闲着可不行。” 闻言，林迁向德里克投去感激的目光。 钢锤走后，德里克竟还记得林迁没问完的问题，主动提起。 这让林迁有了被重视的感觉，勇气倍增，直截了当地问：“老大和乔伊，以前是情侣吗？” 德里克愣住，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老大是喜欢男人没错。他一向不是保守的人，如果是的话，应该会……你懂的。但我没看到，也没听说。” “原来也只是‘好兄弟’罢了。” 这让林迁松了一口气。 他立即断定是凯尔无耻地造谣。 “不过，”德里克话锋一转，“据说他们俩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自从认识乔伊后，老大时不时会消失几天，难说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 -------------------- 感谢在2023-05-14 16:37:01~2023-05-21 16: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安全感 ======================= 没人知道向斯年为乔伊布置了这间密室，包括钢锤和莫莉卡在内。 在他看来，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是软弱的表现。可他又无论如何无法释怀，于是只能偷偷宣泄。 第104章 他没有做好与任何人交心的准备，甚至不曾有这个打算。于是被林迁撞破的一时间，他恼羞成怒。 呵斥对方离开之后，向斯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只低着头看那些散落的零件。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黎明被运回城时支离破碎的模样。 记得那时候他脑袋“嗡”的一声，之后便只看得见莫莉卡的嘴开开合合，什么也听不清。钢锤架着他，不让他靠近刚被带回城的幸存者，阻止他做出可怕的行径。 而那几个幸存者，他们还没弄清自己的性命是用什么做代价换来的，瞪着充斥愚笨和蠢态的眼神四处张望。 向斯年想象不出这种人留在城内能有什么造诣，他们的命跟乔伊相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 就这样，他的思绪被愤怒和悲伤占据，他主张杀了这几个该死的幸存者泄愤。 他不在乎对幸存者下杀手的领袖将成为暴君，从此城民的信任毁于一旦，人心惶惶。 向斯年本身不是省油的灯，强壮如钢锤也需要用上浑身解数，才能控制住暴怒的他。 只听钢锤咬着牙劝：“他们要是死了，那乔伊的死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就算他们活着也毫无意义！” “别忘了是乔伊想救他们！你杀了他们就辜负了乔伊！” 听到这儿，向斯年才缓缓停下挣扎。 因为乔伊，向斯年最终选择为那些幸存者提供庇护。 不过他从未认可乔伊的观点。他坚信生命的价值是有差别的，不只是人与牲畜，更是人与人。 自向斯年不希望乔伊的悲剧再一次上演。 于是自那以后，他宣布不再接收任何幸存者入城，机甲队成员不得冒危险擅自救助任何难民，自身性命必须是第一位。 甚至哪怕是遇到那对被废墟掩埋的母子的时候，他最初的打算也只是将他们解救出来，然后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可是那位母亲死了，只剩下个幼子无依无靠。 母亲临死前的托孤和幼子的啼哭让向斯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于心不忍，终究破了例。 后来那小孩长大了，他在按照向斯年设想方向成长的同时，却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价值观。 林迁救过同样萍水相逢、没有任何价值的猫。 他跟乔伊是一类人。 林迁出现在代表着乔伊的密室，无疑加重了某种关联感。向斯年的心底萌生出强烈的抗拒，得知乔伊死讯时强烈的负面情感似乎再一次卷土重来。 他变得不安、易怒、难以平复。 就这样，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快步走上楼梯，将林迁拒之门外。 “听说，你们又闹矛盾了？” 面对钢锤的问话，向斯年故作镇定：“哪来的‘又’，我们明明就没和好过。” “好好好，我假装信了。”钢锤摆了摆手，“林迁说自己手快好了，要跟你一起出城去，允不允许？” “他要是闲，就让他去德里——” 话还没说完，钢锤就把向斯年踢来的皮球踢了回去：“德里克说他那边不缺人，建议你把林迁给收了。” 有了大型机械设备辅助，收割运输农作物确实不是难事，的确花不了太多人力。 “而且我听说啊，自从有了那次轰轰烈烈的维修比赛，小学员们都把林迁当做偶像了，你这次出去不是说要带学员一块儿吗，把林迁也加上没毛病。”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么多废话，我非得把他舌头拔了。” 虽然不太顺利，但林迁仍得以加入了队伍，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先前确认好的油田运输资源。 他曾是最初探查油田队伍的一员，这项任务对他来说的确适合。 集合准备出发的时候，几个初出茅庐的学员认出了他，主动来搭话，询问他的手伤。 “已经好了。”林迁晃了晃手腕。 “学长的机甲是哪个？学长这么厉害，一定有定制机甲吧？” 林迁笑了笑：“没有，我用的泛用型，自己在此基础上改装了些。” 学员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一时语塞。 林迁倒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给对方打圆场：“所以定制机甲也没那么必要，泛用性也一样好用。” 正说着，向斯年到场了。 林迁从学员追随着城主的目光中看出敬佩和崇拜。果然，和他们那时候一样，向斯年是毋庸置疑的偶像。 因为有第一次出任务的学员在场，向斯年朗声强调了一遍注意事项，包括临行前对机甲的检查、和必须以自身生命为最重的理念。 说完，他爬进夜幕，启动了这架黑色机甲。 “真威风啊，”林迁听见身边的小学员感叹，“再没有比城主带队更让人有安全感的事了。” 城门为机甲队开启。 林迁被分在了队伍中后部，只能远远看见夜幕的背影。 他并不享受向斯年带来的安全感，他想站在那台黑色机甲的身侧，甚至是前方，要比夜幕还威风、还可靠。 一路上，每次看向雷达，向斯年都会下意识留意代表着林迁机甲的白点，确保他没有作妖。 前两日顺利度过，虽遭遇了机械造物，但有干扰器的加持，对付起来根本不成问题，完全被当做了学员练手的素材。 第三日晚，机甲队抵达油田所在地。 第105章 向斯年安排人手，一部分站岗放哨，一部分装载油罐，剩下一小部分休息。 他自己已经近三十小时没合眼，只有到了油田所在地才能放心—— 没了能源，再智能的ai也没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划算，为了自身的延续，ai一直没有与人类展开能源战争。双方像是达成了无声协议，不再包括油田在内的资源点开战。 也就是说，城外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油田。 安顿好一切后，向斯年关掉大灯，将机甲调至待机模式。 他趴在操作台上，闭上眼，耳边都是机械在油井上作业的噪音，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向斯年没了睡意。 天还黑着，即便精神上还多少有些倦怠，他还是决定启动机甲，绕着油田周围巡查一番。 雷达需要些时间启动，向斯年瞥了一眼，在探测边缘看到了大量象征机械造物的提示点。 他暗感荒唐，以为是初启动雷达时出现的数据错误，打算等等再看。 也就是这时候，刺耳警报声突然响起，他接到汇报，说东南方位出现大量类别不明的机械造物。 所幸雷达的侦测范围足够广，机甲队有时间调整好状态应战。 向斯年猜测机械造物的目的是赶走机甲队，占领油田，便组织机甲队主动前进迎敌。 一般来讲，最先冲上来的机械造物多为机械犬、自爆虫一类，高速低甲，较好速清。迎战重心要放在之后的狼蛛、或是傀儡机甲上。 然而摧毁了百余只机械造物之后，人们后知后觉，眼前的机械大军似乎除了自爆虫别无它物。 它们密密麻麻地不断涌上，消耗机甲队的远程弹药，势不可挡。没人见过如此多的机械造物同时出现。当发现弹药量远不足以应对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用机甲与自爆虫近战硬碰硬无疑等于自杀，向斯年只能下令撤退，向侧后散开。 身在前翼部队的他选择殿后，无可避免会与自爆虫产生接触。 他看见雷达上有一个机甲正违逆指令，朝他所在的方向行进，用脚趾头想也料到是林迁。 只不过眼下没工夫骂人了。 向斯年做好遭受爆炸冲击的准备，等着几只跑得最快的自爆虫在脚边炸开。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几只自爆虫竟只是从夜幕的身侧飞速掠过，继续前进。 向斯年怔住。 莫非……自爆虫的目标并非机甲队？ 他被这个想法吓出了冷汗。 向斯年盯着乱窜的自爆虫，望向身后的油田。 有一只便有更多，彻底冲破阻拦的自爆虫如排山倒海，从众机甲身边倾泻而过，冲入浸染着石油的沙地。 自爆。 霎时间，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座座油井被相继点燃，火焰冲天，满眼都是夹杂着火舌的浓密黑烟。 通讯频道里响起队员们的急呼，他们需要向斯年的指挥。 可机械造物的行为完全颠覆了认知，他又何尝见过这般场面？ 向斯年掐了下胳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这片油田无论如何都必须放弃了，他们拿不出多余的人力物力。 更可怕的是，停战区不复存在，能拿得出如此多自爆虫的敌方还有多少机械造物等待出击，谁都没法预料。方才弹药消耗得太多，队内还有没经验的学员存在，绝不能冒险。 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立即返程，确保队内人的安全。 有队员战战兢兢地提出：“还……还有很多人在油田里……” 但火势如此可怖，能存活下来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向斯年果断道：“大部队先行返城，留几个跟我去火海找幸存下来的人，要自愿的。” 机甲外壳能不能抗住燃烧带来的温度都难说，更别提窒息等问题，这个任务实在太危险。 队员们无人应答，只有林迁自告奋勇。 向斯年直接把他无视，等待三秒后见没更多的人请缨，丝毫不恼，淡定道：“好，那所有人都先离开，不用等我。” 类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他有把握量力而行。 但林迁却急了：“我说我自愿跟你一起去，你是没听到吗？” “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向斯年驾驶夜幕朝着成了地狱的油田行进，机甲步履重而稳，“这么明显的陷阱也就你会往里跳。离开才是正确答案，所有人都走，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 感谢在2023-05-21 16:39:46~2023-05-25 18: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马失前蹄 ========================= 走入火海前，向斯年从雷达上确认了林迁正跟随大部队离开。 火场的环境远比向斯年想象得恶劣。 浓烟遮盖了视线，更有来不及燃烧充分的石油从井口喷出，像是黑色的雨。火势太猛，即便有机甲外壳的保护，驾驶室内的温度也有所升高，看来不能停留太久。 向斯年没办法深入到火场中心，也没必要。他在有幸存可能的范围内搜寻，做好了无功而返的打算。 不多时，向斯年注意到了一辆物资车，因为未装载油罐，暂时没被烧得面目全非。 第106章 稍作迟疑后，他驾驶夜幕靠近，却发现驾驶室内空无一人。 “已经逃走了吗……” 正打算折返出去，附近高大的机械设备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循声望去，只见滚滚浓烟中，金属支架耐不住高温，发生弯折，失去平衡，朝着向斯年所在的方向倾倒砸来。 向斯年只能在极短的时间预判落点，操纵机甲躲避。 最终，燃烧着的金属支架砸在了距离机甲几米远的地方，正好挡住了离开的路，将他困在火海之中。 向斯年咬牙切齿地骂：“这运气真是好爆了。” 过高的温度就算不会融化机甲外壳，人也无法承受，向斯年不能用蛮力将挡路的支架挪开，也没办法从身后更猛烈的火焰中穿行。 他强迫自己镇定，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合适的出路。 火势没有减弱的趋势，驾驶舱内的温度正不断上升，向斯年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雷达受高温干扰，已经失效了。机甲队的其他人大概早就离开信号接受范围，他发送了定位，不过并没报太大希望。 冒险从火势较小的地方突破、赌机甲外壳的耐热性能足够优秀，或是留在原地、被活生生蒸熟，留给向斯年的选择只有这两个。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不远处又穿来了类似爆炸的声响，向斯年赶紧行动，调整好方向，准备助跑提速。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类似于“老大”的呼喊声。 这声音在火焰的爆鸣声中并不明显，一度被他当成了幻听，直到又听见一声更清晰的。 向斯年松开油门，调转方向查看，却见一明显经过改装的泛用型机甲正腾空越过十几米高的阻隔，朝他而来。 机甲，竟然在飞？！ 向斯年揉了揉眼睛，好确认不是缺氧导致的幻觉。 那机甲的背后和侧腰截配备了向下喷射的动力装置，虽然飞得并不稳当，但也能控制方向。 他本以为是ai搞出来的玩意儿，心沉到谷底的同时抽出镰刀，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但随即，他听到熟悉的呼喊—— “老大！过来！我带你走！” 是林迁，这小子果然没那么听话。 向斯年没犹豫，更没时间问改装细节，立马扯过几个应急装备，装上水壶和部分压缩饼干，在林迁靠近的同时打开舱门。 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随即袭来，皮肤火辣辣的痛。向斯年屏住呼吸，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翻进林迁机甲的驾驶舱，拉上舱门。 “还有其他幸存者吗？”林迁问。 “没有……”向斯年上气不接下气，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身上冒着热蒸汽，“我没找到……” “老马失前蹄，你没事就好。”林迁反而安慰起人。 向斯年苦涩地笑笑，最后望了眼相伴了十几年的机甲。 虽然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维修，但是像这回直接抛弃还是第一次。油田的火短时间根本灭不了，被留下的夜幕几乎没了回收的可能性，只能再做一台2.0版出来。 也正是光顾着看自己亲爱的机甲，他没注意到林迁正因为救了他，激动得双手发抖。 飞行功能显然还没调试好，飞得晃晃悠悠，让人心惊胆战。所幸最后还是成功越过挡路的支架，抵达了安全的地方。 向斯年检查自己的肩臂，只见皮肤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红肿。颧骨的位置也一样隐隐作痛，估计情况都差不多，要起水泡的。 无论怎样，小命都保住了。劫后余生的他长舒了一口气，问林迁：“不是跟大部队走了吗？” “我知道拗不过你，所以想着先答应，在偷偷溜回来。”林迁顿了顿，“幸好我回来了，对吧？” “就算你不来，我自己也可以出去。”向斯年死鸭子嘴硬，好像差一点挂掉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继续改口问，“这飞的功能，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这玩意儿耗能不小吧？”向斯年推测道。 不愧是机械专家。 林迁点头道：“我舍弃了护甲以减轻重量，但耗能依旧严重。现在行进速度受限，赶不上大部队，剩下的油量也估计不够我们返城的了。” 听他说的云淡风轻，向斯年觉得估计没差多少。 “改装得挺酷。”他扇着领口，给自己降温，说，“赶不上就咱们自己回城，能源耗尽之后的路走就是，我把防沙面具和物资都顺出来了。” 林迁操纵机甲远离火场，驾驶室内的温度开始降低。 他将机甲调至待机模式，转过座椅，看着向斯年，正色着说：“我说的‘不够返城’是指，只够行进半天的了。” 他克制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向斯年、哭着说“吓坏我了”的冲动，装出一副坐在原地、镇定运筹帷幄的模样，只因觉得能看起来成熟些。 从黎明城到这里最快要两天，而且途中根本没有可以补充能源的地点。机甲不眠不休行进两天的路程，人凭着自己的双脚走一个多月都算快的。 果然是没调试好的功能，这能源的耗量可比向斯年想象得多太多了。 向斯年瞪大了眼：“半天？你就没考虑过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这种情况下你启动这个功能，那不就是寻死吗？” 第107章 “可我不进去的话你会死，这样至少还有机会活。” 是有机会，祈祷能在源耗尽之前找到一处干净水源，然后在饿死之前遇上前来搜救的人员。 这机会渺茫得很。 然而木已成舟，现在也只能想想该怎么扩大活下去的可能。 向斯年按了按眉心，问：“你机甲里剩的物资还有多少？” “不多。”毕竟本来就只有一周的行程，林迁罗列出物资储备，“只够一个人正常吃喝三天。” “我这里也有一些。”向斯年统计了物资，“这些加起来，省吃俭用，咱们俩应该能扛一周。” “但远不足以支撑回城。”林迁划拉着操作屏，“比起直线距离回城，我更倾向于就近找一处水源地。” 在茫茫戈壁上，没吃的还能活，没水是真的没戏。 “你说得对，赶紧启程吧，别再浪费……”向斯年试图起身，衣料被牵扯，碰到了被热浪灼伤的皮肤，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扯开衣服去看，发现不过一会儿功夫，水泡已经发起来了。 他想把水泡挑破，手头只有把许久未用的小刀，便问林迁有没有打火机一类能用来高温消毒的东西。 “没有，我不抽烟。” 向斯年摸了摸口袋。果然戒烟这么久，他身上也没有打火机，仅有的一枚被落在夜幕上了。 他刚要叹气，只见林迁跑去拿来了医疗箱。 “我有更专业的东西。放心，有按你的吩咐定时检查保质期，都是好的。” 林迁把他衣服解开，专心处理起烫伤的部位。看着红肿还浮着水泡的皮肤，他心疼极了。 面对烫伤，向斯年没什么想法，以前各种大大小小都是家常便饭。反倒是看着林迁忙碌的小脑袋，心情有点复杂。 许是憋不住，他轻笑了一声，调侃道：“不知不觉，我倒是要受你照顾了。” 林迁把这当成了认可，在心里快乐地摇尾巴，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是啊，”他顺着向斯年的话说，“当年你把我捡回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给我处理的擦伤吗？” “哦？你记得还算清楚，不是小白眼狼。” “当然。”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往脸上贴纱布的时候，向斯年戏谑地问他：“林大夫，我脸上这块会留疤吗？” 林迁对上向斯年的视线，微微一怔，然后露怯道：“这个……我……我也不知道……” 装出来的专业成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见向斯年笑了两声，林迁又硬着头皮答：“但是……就算留疤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一定会——” 真是一急，本性就暴露无遗。 听到这儿，向斯年二话不说，弹了林迁脑门一下。 林迁捂着脑门，刚想抱怨两句，就被对方打断—— “弄完了就去把灯关掉，省电。” -------------------- 第78章 累不累 ======================= 机甲能源耗尽比预想中快得多。 林迁学着向斯年的模样，把防沙面具带上，背起行囊，爬下机甲。 值得一提的是，他特地带上了燧发枪。 向斯年见了说那玩意儿面对机械造物根本没用，也就对付人好使。 目光所及之处，下一半是黄沙戈壁，上一半是青灰的天空，万里无云，烈日当头。 向斯年把外套解了，罩在头上，虽然看着滑稽，但是能尽量减少水分蒸发。 林迁歪着头看，然后依旧学着做了。 地图上有记录的最近一处水源相距此地约一天的行程。 向斯年确认了方向，然后抬手微调面具绑带，迈腿前进。脚踩进沙地里，每一步都微微下陷，再抬脚时会留下脚印，然后很快被流沙掩盖。 在阳光的炙烤下，气温不低，热浪肉眼可见，没过一会儿林迁就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但水源何其宝贵，向斯年不喝，他也不动。 “今天天气还可以，至少没有沙尘暴。”两人路上并无多言，这是向斯年第一次开腔。 “不幸中的万幸。”林迁附和道。 见林迁说得流畅、并非气喘吁吁，向斯年笑着说：“体力见涨，要是放在以前，你恐怕早累趴下了。” 即便没表现出劳累，林迁却也并非像向斯年那般轻松。 不过这可是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他才不会轻易服软，逞强道：“是啊，我一点不累，还能走好久。” “当真？” “当真！” 向斯年抱着瞧好戏的态度说：“好，那就再走俩小时。” 后来路上，林迁一直硬着头皮坚持，哪怕虚弱得身形摇晃，也咬死不说半个累字。 好在向斯年见好就收，没让他继续折磨自己，主动说：“走到前面那处矮坡吧，在阴凉地里歇一会儿。” “你累了吗？” “嗯？”向斯年没听清。 “我说，你累了吗……”林迁喘着粗气说，“你要是不累，那我……我还能再坚持……” “……” 毫无疑问，向斯年还能走下去，但这小子要是再不休息，恐怕要晕过去。 林迁执拗起来有多难劝，向斯年是知道的。因此他只好扯谎说：“我累了，走不动了。” 第108章 显然，林迁松了一大口气。 走到矮坡旁，他便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颓废地伸着，身子像是扎了根，再也起不来。 他一把扯掉防沙面具，大口呼吸。脸上起了层细汗，把留海和鬓角发梢都浸湿了。即便看着狼狈，但他脸上却挂着满足的浅笑。 过了好一会儿，林迁才勉强平复呼吸，也有了多余的力气掸掉身上的沙土。 “还记得你曾因为我救了一线天训斥我吗？”林迁说，“你说我损失了一架机甲，可是现在，咱们失去了两台，其中一架还是大名鼎鼎的夜幕。” 向斯年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你这是翅膀硬了，要反过来教训我了。” “我没有。”林迁扭过头，看着向斯年，“我是觉得咱们俩做的事都是值得的。机甲没了都可以重做，跟生命比起来都不重要。” “照你这么说，咱俩死在这儿才算亏大发？”向斯年一向没什么忌讳，生生死死，口无遮拦。 林迁却当了真，眉头微皱：“你觉得咱们会死在这儿？” “看运气。看会不会遇到机械造物、极端天气，能不能及时找到水源。”向斯年拿出压缩饼干充饥，因为没什么水分，多少有点噎人，“地图上的记录已经很久没更新，难说现在具体是什么样子。” 林迁也跟着取出压缩饼干，他抿了抿嘴，试图咽口唾沫，但嘴里干得要死。 向斯年再次看穿他的心思，道：“喝水啊，一直不喝岂不是要更快把自己渴死。” “可以……喝了吗？”林迁看向向斯年，“你先喝。” 向斯年耸了下肩膀，多有无奈地拿出水壶，抿了一小口。 见此情形，林迁立马拧开水壶，灌了一大口。然而干涩的喉管突然得到水流浸润，受到刺激，狼狈地呛咳起来。 向斯年哭笑不得，一边拍着他背帮他顺气，一边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不好意思……”林迁为自己的失态道歉，随后谨慎地拧紧壶盖，捂着嘴咳嗽，生怕把珍贵的水喷出去一滴。 “你也不用太紧张，该吃吃该喝喝，不够了就找我要。我说得都是最坏情况，人没那么容易死。” “资源都是平分的，我不找你要。”林迁严肃又坚定，“绝对不当拖油瓶。” 虽然眼前人已经从最初的小不点长成如今这个身高只跟他相差半个头的大小伙子，机甲天赋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但向斯年还是会下意识小瞧他。 身体素质的差距是明显的，面对林迁的宣言，向斯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经过短暂休息后，两人再次出发。 可即便急赶慢赶，也没能在天黑之前抵达目标地点。 戈壁上的昼夜温差很大，太阳落山后气温下降得很明显。加上缺少照明设备，并不适合继续赶路。 两人找了处地点歇息，准备过夜。 林迁早就累没了半条命，裹着外套靠坐下来，没力气讲一句话，就连撕压缩饼干的手都哆嗦得不行，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我帮你。”向斯年没等对方同意便一把拿过来，轻松撕开后又递回去。 林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多少有些懊恼。 “你从火场把我救出来，我现在帮你也是应该的，别太在意。”怎么说也是救命的交情，可从向斯年嘴里讲出来，就是这么平静如水。 他承认，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导致被困火场，损失夜幕。多亏了林迁，他现在才能活生生地坐在这儿。 只不过让他开口承认错误比登天还难，他只会别扭地对林迁格外照顾，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所幸习惯了向斯年说话风格的林迁自己会抓重点，也格外容易满足。听对方亲口说自己救了他，他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原本因疲惫而麻木的脸色都有了神采。 “冷不冷？”见林迁的外套比较薄，向斯年关切地问了句，然后也不管对方摇头，执意要把自己外套分过去一半，“靠近点，我这外套可没被子那么大。” 原本想拒绝的林迁听到这后半句，立马欣喜地眨眨眼睛，依偎了过去。 -------------------- 第79章 奢望 ===================== 后半夜起了风沙。 林迁被风声所扰，睡得惴惴不安。天亮醒过来时，卷翘的眼睫毛上都堆了沙子，险些眯眼。 向斯年就在身边，闭着眼，还没醒。 林迁心中欢喜——睡醒能第一眼看到老大，这可是自己梦想很久的事，在戈壁上跋涉的劳累相比之下不值一提。 林迁转转眼珠，盖在外套下的手不安分地摸索，静悄悄地挪到了向斯年手边，准备握上去或者只是勾勾手指。 然而刚轻轻碰上，向斯年就突然睁开眼。 见他借着伸懒腰的动作抽回了手，林迁只能悻然撇嘴。 “休息得好吗？”向斯年象征性问了句，同时起身，抖落外套上的沙土。 林迁晃了晃有些发麻的腿，道：“嗯，体力都恢复了，就这样一口气走到目的地吧。” 到水源点歇息，等待救援，然后每一晚都可以像昨晚那样依偎在一起睡觉，他总有机会悄悄摸上向斯年的手。 林迁苦中作乐，不由得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可当干涸的沙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林迁的兴奋劲了一大半。 第109章 “果然。”向斯年平静地接受了事实，“那么，前往下一处……” 腿像是灌了铅，渗进鞋里的沙子把脚底磨得生疼。林迁咬着牙坚持，一路上没抱怨半个字。 只是每次饮水时，他都留恋着不愿停下，必须要狠狠做一翻心里斗争，才能强迫自己把盖子重新盖好。 这样一来，他的饮水消耗就难免比向斯年多了。 但向斯年没戳穿他，暗暗计划最后把自己的那部分分给他就是。 五天的时间，两人先后抵达了两个水源点，但结果依旧是碰壁。 更糟糕的是，理论上两人能抵达的范围内，已经再没有记录在案的水源点了。讨论过后，他们决定朝着黎明城所在方向前进，希望能沿途遇到未记载的水源点。 第六天出现了沙尘暴，寸步难行，只能躲藏。 第七天时，林迁的水已经全部喝完了。 他故意没做声，继续仰头假装饮水，不过向斯年很快注意到这小子的嘴唇始终干涩、不带一点水痕。 “没水了？”向斯年递过去，“喝我的。” “不要。”他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可分辨。 “你小时候都没嫌弃我，现在反而嫌弃了？”向斯年说的是刚把这小子捡回去的时候。 “我不嫌弃你！”林迁连忙反驳，“但物资都是平分的，我不能喝你的水。” 向斯年依旧朝他伸着手，晃了晃水壶：“你要是脱水晕倒了，我还得背你，麻烦更大。快点喝，少说话。” 林迁这才迟疑着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发现只剩下小半壶了。两个人一起喝，兴许再撑一天都很难。 被死亡笼罩的压抑愈演愈烈，林迁觉得心里好像绷紧了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啪”地一下断掉。。 这天夜里，虽然眼皮沉重，但心里发慌，林迁迟迟不愿合眼。 他总想说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揪出一缕，小声问向斯年：“乔伊的机械花……修好了吗？” 向斯年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提起这个，短暂诧异过后说：“一直没时间搞，还没开工。”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弄坏的……我向你道歉……” “……”向斯年垂下视线，然而只能看见林迁夹杂着沙粒的头顶，他叹了口气，说，“没事，我原谅你了，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谁都没戳破，但似乎两人都意识到了生存希望愈发渺茫的事实。 听向斯年这么说，林迁宽慰了许多。 他突然叫了声“老大”，像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要事。 “赶快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还有路要走。” 向斯年阻止他讲任何消极言论，强迫自己闭上眼。嘴里干渴得狠，他只能试图用入睡的方式掩盖不适。 然而林迁似乎不想罢休，他撑起身子，挪到向斯年面前，跨坐在他腿上。以这种姿势，他终于能比向斯年还高些。 “老大。” 林迁又唤了一声。 凑近看，向斯年的面色也是那么憔悴。原来在硬撑的可不只林迁一个人。 向斯年缓慢睁开眼睛，用靠坐的姿势与林迁对视，沉默地给出回应，让他继续往下说。 “再一天，最多两天，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林迁的语速很快。他猛地攥住向斯年衣衫前襟，他的眼里有恐慌和迫切，还有些难以察觉的不甘。 对此，向斯年的回应只有斩钉截铁的否认：“不会，我们——” “你听我说！”林迁屈起手臂，将自己拉进，“我本以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都可以等，你无法接受我的心意，那我就以最普通的身份待在你身边，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林迁……” 向斯年下意识用手推向林迁的膝盖，先是用力，然后逐渐放松。 “可真意识到自己不久后就会死，我才发现，这种遗憾……我……我没办法忍受。” 他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但由于脱水，眼眶没有像往常那样盈着泪水。 向斯年眼睁睁地看着林迁将原本与他交汇的视线下移，敏锐反应过来这小子的意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林迁也不淡定。 他的决定很大胆，自己心里也没谱，手都在抖。 “所以……所以……我想在死前——” 林迁心一横，闭上眼，缩起手臂的同时倾身向前。 不过向斯年的反应更快，他抢先一步抬手，捂住林迁的嘴，阻止他贴近。 这是林迁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即便镇定如向斯年也被吓了一跳。 林迁睁开眼，眉心蹙在一起，眉眼间浮现出哀伤和绝望。 “听着，我说了，我们不会死。” 这不过是拒绝的说辞。 他已经不认为他们最后能有幸走出戈壁，和救援部队汇合。这种时候仍被拒绝，就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得不到向斯年的回应。 他不认为自己有太大野心、太多奢望，明明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想要被满足，明明只是不走心地配合一下就行，可向斯年还是不愿意。 对林迁而言，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此时，他的无力感比黎明被宣布归属凯尔时，还要重上千百倍。 林迁垂下肩膀，手臂也不再用力，拳头松开，落在向斯年胸膛上。 第110章 但他没有把脑袋挪开，垂下眼帘，用将口鼻埋在对方掌心的方式作最后的慰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斯年掌侧触到了湿润，像是落泪。 他轻声安抚：“我们不会死，所以你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这安抚不仅没任何效果，反而崩断了林迁心里的“弦”。 “为什么我不行？”林迁的理智近乎崩溃，就好像几天以来积攒的压力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歇斯底里，“你明明跟那么多人做过，为什么跟我连亲一下都不行？天赋、外貌，跟他们比我差在哪儿？就因为我是被你养大的？早知道这样我倒希望你当初没——” 他说不下去了，大口呼吸着，磕磕绊绊像是抽噎。 “哈……算了，无所谓……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了，没意义……” 说着，心灰意冷的林迁准备抽身离开。 可还没等他完全站起身，向斯年抓住了他的小臂。 林迁预判道：“你别再骗我，我不傻，已经没有水了，咱俩死定了。” 他不想多听，只想逃离。 向斯年只好用另一只手摁住他后脖颈，清晰道：“我们不会死，也不会有遗憾。等活着回去再亲，我答应你。” -------------------- 感谢在2023-06-06 16:51:39~2023-06-10 01: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力竭 ===================== 前一秒还苦大仇深的林迁瞪圆了眼，鼻子发酸，连音调都变了：“你……你说真的？你说你会答应我？我没听错？” 心情好似坠落低估又直线攀升，让人激动得有些头晕。 向斯年点点头：“真的，我发誓。” 林迁试探地伸出手，和向斯年五指相扣，见他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才放心。 尘埃落定的疲惫感涌上来，他一下子脱力，俯下身子，枕在身下人胸膛上，手臂环抱住对方的腰。 这些举动以前只敢出现在梦里，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克制伪装，可以肆无忌惮。 向斯年抬手拨弄林迁的头发：“你已经不小了，这样压着我喘不过气。” 闻言，林迁不是很情愿地翻身到一边，但手臂仍固执地搂着向斯年的腰。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但你现在该去做梦了。” 林迁轻哼了一声，作为应答，随后闭上了眼。 向斯年握了握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十指相扣的触感。 印象中林迁的手一直是细而嫩的，现在竟然生出了些小茧子，可见在车间没少下功夫。 许是太累，林迁很快入睡，但手臂依旧搂得紧，好像生怕向斯年下一秒会跑不见一样。 向斯年调整了下姿势，确认珍贵的水壶还在。 他其实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为了骗林迁饮水甚至不惜用拇指堵着瓶口、装装样子，这也是他能节省下水源的原因。 不同于在林迁面前的信誓旦旦，向斯年自知活下去的希望渺茫。 他没指望这样做能带来什么巨大转机，只求林迁能走得比他要远些。 向斯年抬头看着黑夜，忍不住再一次思索起“价值”。他仍不认同乔伊的所作所为，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做着类似的事。 他宽慰自己，想着毕竟答应了那位母亲，不能拖累她年轻的儿子死在戈壁上。 低头，向斯年用食指刮了刮林迁的脸蛋，怀念他小时候婴儿肥的触感。 “你长大了。” 第八天。 终于看到了水源地，可接近后发觉是海市蜃楼。 第九天。 又起风了，不过可以坚持行进。 林迁主动走在前面挡风开路，他很庆幸向斯年没跟他争。 “我体力不支了，你能不能帮我背点东西？” 在此之前，向斯年从未提出过这种要求。先不说以他的体力，究竟会不会向略逊一筹的林迁寻求帮助，就算真的累了，他也应该不会承认才是。 林迁十分诧异，但还是答应下来。 向斯年把包括水壶在内的物资交给林迁，交换空下来的水壶和背包。 林迁觉得蹊跷，但实在说不上缘由。 他只能担忧地说：“如果你还觉得累就告诉我，咱们多休息几次。” 向斯年点头，隔着防沙面罩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风声干扰，加上实在疲惫，两人路上很少说话。 脚步声似乎也被掩盖，让人觉得是独行于戈壁。 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眺望远处时，林迁惊喜注意了一处水源。他顾不上确认是否为幻觉，赶紧回头告知向斯年这个好消息。 然而眼前情景却让他如遭雷击—— 身后空无一人，就连地上来不及被完全掩盖的鞋印也只有他自己。 明明正直酷热正午，林迁却觉得手脚冰凉，只有头又胀又懵。 他这才后知后觉向斯年提出交换行囊的真正目的。他不顾一切地跑起来，沿着鞋印往回跑，同时用嘶哑的声音喊“老大”。 你答应我了，说等回去就……你怎么可以自己先放弃？ 嗓子像是破了，有铁锈般的味道。耳膜也几乎要被心跳泵破。 第111章 林迁几次跌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他顾不上自己有多狼狈，只希望在鞋印彻底消失之前找回向斯年。 所幸发现得还算及时，他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了几百米后，成功与昏倒的向斯年重逢。 只见向斯年趴着，面对林迁的呼喊没一点意识，身子都被细沙盖住了一部分。 强壮的老大本不可能比他先一步耗尽体力，真相只能是他有意缩减了自己的饮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明明我更背不动你！” 林迁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将人翻了过来，解开防沙面罩确认呼吸，然后颤抖地打开水壶，把仅剩的最后一口水喂给他。 “老大，老大你醒醒！前面就有水了！再坚持一下！” 然而向斯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风沙有加重的趋势，不宜在原地逗留。 林迁将背包背到身前，然后蹲下身，拽着向斯年的手臂，艰难地将他拖到自己背上，试图背他起身。 向斯年比他高、比他重，哪怕是在体力充沛的条件下，背对方起身都绝非易事。 林迁低吼了一声，给自己加油，然后双腿发抖地站了起来。他艰难地维持着，甚至没办法抬起头，看前方的路。 “你可以的林迁，你锻炼过的……就这么走到水边，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试着迈开步子，脚几乎只能用蹭的方式前进。向斯年的身子背得也不够高，脚尖触到了沙地，只能拖行。 一开始林迁神智还能维持，后来很快视线变得模糊，脚步也变得飘飘然。 他觉得自己摇摇欲坠，有仿佛行尸走肉。这种状态下，他如果跌倒就不可能再站起，可却奇迹般地迟迟没有失去平衡。 他觉得自己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久到他灵魂出窍、近乎昏死，只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般前进。 不过当脚下的沙地突然变软，他的灵魂又回到了这具透支的躯壳。 他挣扎着去看，努力让视线聚焦，果然见到了被水浸湿、颜色偏深的沙地。 林迁一下子跪倒在地，双腿已然充血麻木，如此直挺挺地下跪，膝盖也没有传来任何痛感。 “真的是水……不是……幻觉……” 林迁将向斯年留在原地，朝清澈的湖水爬过去，连指尖的力气都用上。同样处在重度脱水状态的他顾不上先喝一口，慌忙将水壶灌满，然后爬回来，凑到向斯年嘴边。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调整角度，将水喂到对方嘴里。 随着最后一丝气力散尽，林迁彻底瘫痪，就连手指也动弹不得，只能无助绝望地看着握不住的水壶滚到一边、刚灌满的水流光。 “好累啊，我真的好累……”林迁双目通红，呜咽着乞求，“我没力气了……这已经是我所有的努力了……求你醒过来，我不能没有你……” -------------------- 第81章 兑现承诺 ========================= 头部突然传来撞击感，向斯年因此猛然惊醒，恍如隔世。 好在眼前场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机甲驾驶舱，不过杂物特别多，空间又乱又挤。坐在驾驶位的人有个魁梧的背影，他一下子就认出那是钢锤。 得救了？ 林迁呢？ 向斯年偏过头，一眼就瞧见那浑身沙土、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林迁还在昏睡，从他平稳呼吸来看，应该并无大碍。 向斯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干咳起来。 钢锤听到动静，回过头，说：“渴坏了吧？快喝点水，就在你左手边。” 即便已经被喂过不少水，由于经历了严重缺水的数日，向斯年从心理上对水格外依赖。 止住干咳后，他凑近查看林迁的情况，见对方嘴唇干裂渗血，皱了下眉。 “他怎么样？”向斯年问钢锤。 “脱水情况没你严重，估计要不了多久也就会醒了。” 向斯年迟迟没把视线从林迁身上抽离：“我昏了多久？” “从我遇见你到现在，已经十个小时了。”钢锤语气轻松，“唉，明明一池淡水就在你们面前，你们还能差点渴死，这传出去多丢人。” “就在面前？”向斯年听得一头雾水，“你开什么玩笑，我昏过去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什么池水。” “肯定是你糊涂了。” “……”那时候确实浑浑噩噩的，向斯年说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那你找到我们的时候，这小子距我有多远？” “就在你旁边啊。” 出乎意料的事真不少。 向斯年扶着身旁杂物，慢慢站起身。虽然有些晕眩感，但还不至于摔倒。 他自认为恢复得还算快，不像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模样。 “为了尽快搜救，我三天没合眼，现在说什么都得休息一下了。”钢锤停下机甲，关掉照明，只剩角落的应急灯，“你怎么样，能帮我站岗吗？” “嗯。”向斯年无精打采地应下，“你去旁边睡吧，我来接着开。” 他想早点回去，带林迁去诊所看看，要不要吊个水。 钢锤说了句“你悠着点，别逞强”，然后给向斯年让出位置，走到舱后休息去了。。 他对向斯年相当放心，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鼾声连连。 第112章 向斯年一边操纵机甲，一边推想自己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确保当初向前重重倒下的时候，没有把鼻梁摔平。 今夜晴朗无风，四周很是安静。 这也衬得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格外吓人—— 向斯年被吓得不可控制地猛然一抖，钢锤也被吓醒了，两个人双双回头，发觉是醒来的林迁一个劲地喊“老大”。 向斯年只好用更大的声音喊：“我在我在！我没死！” 听到向斯年的声音，林迁明显愣住。随后也顾不上气力尚未完全恢复，挣扎着向向斯年爬来，同时嘴上也不停：“你吓坏我了……我……我好努力地背你……可最后实在没力气喂你把水喝下去了……” 他大哭着说了好长一段，中心思想就是埋怨向斯年自作主张，把他吓得不轻。 向斯年听得发懵，赶紧去扶他，然后当着钢锤的面被一把搂住脖子。 钢锤调侃道：“嘿，你小子没轻没重，在使点劲都能把向老大脖子拽断了。” 说完就侧过头接着睡去了。 林迁把玩笑话当了真，惊恐地松手，查看向斯年到底有没有事。 向斯年揉了揉他的头，发丝间缠着沙粒，回去要好好洗了。 “怎么样？”他轻声问林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林迁嗫嚅着，别扭了好半天才吐出个“渴”字。 向斯年把水壶拿给他，他却迟疑着没喝。 “放心，这里不缺水，随便喝。” 听见他这么说，林迁才放心饮用。 “要是头晕就再去睡会儿。”向斯年顿了顿，“不晕的话在我身边坐一会儿也行。” 林迁点了点头，说“不晕”，然后殷切地拖来杂物，堆成简易的椅子。向斯年的驾驶技术很好，足够平稳。 林迁安静地陪着向斯年，但手总是向对方摸索，像是要抓住什么才安心。 钢锤的鼾声又响了起来。 为了不吵醒他，向斯年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在开机甲，你手安分点，别乱摸。” 因为沙哑，他的低语听上去格外有磁性，林迁听得心头发痒。 “那你能不能先停一下？” 向斯年猜到他想干嘛，嗤笑道：“着什么急，回去再说。” 还有精力想那种事，看来身体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林迁红了耳尖，像是被对方调戏。 他胡搅蛮缠道：“我们现在就在‘回去’啊。” 向斯年笑而不语。 林迁更急了：“我等了那么久，现在钢锤睡了，你就不能顺便兑现一下诺言吗？” “你非要在别人机甲里干这种事吗？” 林迁心虚地移开目光，但又不愿意放弃，嘟囔着说：“咱们悄悄的，别被他发现……” 向斯年了然钢锤下限很低，就算知道也不会责怪，这么说只是为了逗林迁。 “那好吧，悄悄的。” 向斯年缓缓停下机甲，以防被察觉。 林迁早就等不及，率先贴了上来。 等向斯年停稳的第一时间就捧住他的脸。 “都说了别急。” 向斯年伸手扭开阀门，把驾驶座转了个方向，省得一直扭着脖子，也更方便林迁站在他两腿间。 林迁弯腰，用另一只手撑着椅背。 由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他紧张得睫毛轻颤，嘴抿紧又放松，喉结反复滑动。他努力回想“红唇女士”的水手是怎么做的，祈祷不要出丑。 相较之下，老油条向斯年显得游刃有余。 或许他应该主动引导，帮林迁一把，但他偏要恶趣味地淡笑着看他慢慢凑近，心想这张脸，真的很好看。 见距离差不多够近，向斯年闭上了眼，等着唇上落下温润触感。 但过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林迁不自信的问询：“我……我可以亲你吗？” 向斯年忍不住笑了，推开林迁：“你干嘛啊？都让你凑这么近了，不就是默认等你亲上来吗？” 实在是过于纯情。 林迁的脸一下子涨红。他怕向斯年不给他亲了，连忙设法补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我这就亲！” 他埋头亲上来。 速度不慢，显得直率霸道。 向斯年刚觉得这小子有点东西，随后发觉他其实一窍不通—— 林迁一动不动，只知道生硬地把嘴唇挨上来堵着，一点情趣没有，反而把自己憋得要死。 向斯年哭笑不得地把林迁推开：“不对，不是这么亲的。” 林迁以为自己彻底出丑，脸哭丧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这次不算你快忘掉，我研究一下再来……” 说着就要逃似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急得要死。”向斯年拉住他，“别跑，过来我教你。” 林迁的脸又烫了几度，他咽了口唾沫，感受向斯年捏住他下巴，拇指在唇瓣上打转。 他脑子像是被烧短路，磕磕绊绊地确认：“你……你教我？教我接……接吻？” 可惜没等林迁准备好，不远处就传来了钢锤带着困意的声音：“嗯……怎么停了？是没油了吗？” 林迁光速躲回了自己位置，向斯年也行云流水地恢复驾驶姿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第113章 -------------------- 感谢在2023-06-11 17:20:02~2023-06-13 16:1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立功 ===================== “你俩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做什么了？ 林迁脸涨红，耸着肩膀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向斯年倒是镇定，否认得斩钉截铁。 面对林迁的追求，向斯年一直很抗拒。 他认为那不过是对方情窦初开的幼稚行径，是辨不清何为情爱的冲动和误会。作为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他绝不能纵容林迁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更不能趁虚而入。 不过再后来，向斯年逐渐发觉林迁并非临时起意。这小子似乎对自己的心意有着更清醒的认知，并且无比坚定。 林迁曾不断试图摆脱“小孩”的固有印象，抓住一切机会证明自己。 对这样的人来说，仍以“年纪太小”而拒绝他，是一种残忍。 想到这儿，向斯年偷偷瞄了林迁一眼，见他仍在把嘴唇抿来抿去，像是兴致勃勃地回味。 见此情形，他忍不住暗暗扶额，道这家伙分明还是小孩。 向斯年不知道自己松口答应林迁是否做错了选择。不过单看对方现在生龙活虎的模样，他松了口气。 值得肯定的是，他不希望看到林迁郁郁寡欢，并且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他也不盼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情感寄托。 因此，他不需要跟林迁长长久久相处下去，只需满足林迁是三分钟热度，只要现在姑且按他心意来，等兴趣消退就一拍两散，对两人都挺好。 这是他自认为的游刃有余。 林迁无从得知向斯年心里的算盘。 他只知道自己并非是冲动诞生的情欲，他想跟老大正式的、长久的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下起了雨，能听见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机甲外壳上。 钢锤又一次睡去，向斯年和林迁沉默着听雨声，内心多有无奈。 向斯年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气笑，道：“真行啊，这雨但凡早一天下，咱也不至于差点渴死。” 林迁想了想，说：“还是不下比较好。” “为什么？” “这样我就没机会背你了。”林迁望向他，“你是不是因为我有力气背你，觉得我不是小孩了，才愿意亲我的？” 他手指不安地反复交叠，正因幸福来得猛烈而患得患失。 “这是哪门子逻辑。”向斯年笑骂，“才不是。” 林迁低下头，嘟囔说：“我还是好怕你是逗我玩的。我甚至觉得……咱们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 向斯年笑出声：“我什么时候逗过你？我向来说话算话。” 因为跟钢锤轮班倒，他们没耽误太久就顺利抵达了黎明城。 救援成功的消息早早传回了黎明城。这些天城主的失踪一度叫城民们人心惶惶，道路两边早就挤了极多的人围观。 为了让大伙安心，向斯年把舱门打开，身子探出去挥了挥手，用眼见为实的方式宣告自己没事。 听着城民遥远的欢呼声，林迁感受得到，老大是这座城独一无二的主心骨，他敬佩又羡慕。 “老大能活着，你小子立了大功。”钢锤鼓励地拍了林迁后背一下，“别太低调，我可以帮你宣传一波，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你的本领了。” “我不想太张扬，就这样……挺好。” 林迁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只要老大一个人清楚就好。 “你不是说，想等我干不动了，接班城主吗？”向斯年抽回身子，重新关好舱门，他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刚才一番强打精神让他有些吃不消，不得不靠在原地歇一会儿。 虽然认可度有所提升，钢锤依旧觉得林迁是毛头小子，把向斯年的话当做玩笑：“嘿，至于吗？那么多年以后的事，现在就开始计划了。” “要是相当领袖，那就得积攒威望啊。”向斯年走近坐下，接着对林迁说，“不然没人服你，就算把城主的位置给你，你也坐不下去。” 听完，林迁点了点头，有所领悟，对钢锤说希望大家知道自己立了功。 机甲队的人都在库房等向斯年。林迁见到太多熟悉的面孔，莫莉卡、德里克……但唯独没有凯尔。 “怎么样？还能走吗？”莫莉卡焦急地上前搀扶。 向斯年后退半步，抬起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我很好，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说着他回过身，看着林迁继续道：“倒是他，他比我辛苦。” 这是天大的谎话。 林迁马上摇头：“我不辛苦！我也没事！” “你瞧瞧，他这都是跟你学的。你俩都灰头土脸的还说没事，非要硬撑到……” 莫莉卡追着向斯年数落，然而他却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地摆了摆手，让大家就此散去，做自己的事去。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天。 从库房人群中挤出后，两人沿着屋檐下的小径走回家。沿途遇上不少城民，向斯年依次点头示意。 能躲雨的范围很窄，没办法并肩而行。 林迁跟在向斯年身后，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盯着微驼但结实的背廓，和在自然下垂衣摆里、随着步伐若隐若现的腰胯。 第114章 “带你去诊所看一眼吧。” 向斯年的突然回身吓了林迁一跳，他结结巴巴说：“不……不用了……我现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真的？” “真的。” “那你如果不舒服了记得告诉我，或者自己去看。”向斯年顿了顿，像是莫莉卡的话有了作用，“别硬撑。” 林迁答应了。 即便是这样普通的两句关系，他心里还是暖乎乎的。 两人先来到向斯年家门前，林迁停下脚步，望着向斯年开门，忐忑地猜测自己能否留下。 终于，向斯年在进门之前对他说：“站那么远发呆干什么？快跟过来啊。” “我这是，又能搬回来了吗？” “搬来搬去太麻烦了。”向斯年率先走进屋，“你先住我这吧，那边的东西不着急搬。” 林迁跟上，同时说：“哦哦，这样哪天不顺眼了，再把我赶出去方便。” 向斯年笑了：“看来你是真没事，都开始贫嘴了。” 家里，一线天先二人大驾光临，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泰然自若地趴在沙发上睡大觉。 身上的沙土混上雨水变成了泥，脏得很。林迁站在门口，不敢乱跑。 “进来，找个椅子坐下，我洗完你洗，干净衣服我等下给你找。”向斯年用命令的语气说，“别搞得像是第一次来一样。” 听他这么说，林迁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两人先后清洗完毕。 向斯年给他找了件背心短裤，都是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是宽大。尤其是上身，好不容易养出来点劲瘦的肌肉，现在又不显眼了。 膝盖的伤也因此露了出来，看得向斯年直皱眉：“你怎么不早说？在机甲上就该处理了。” “我……我也忘了，已经不疼了。” 向斯年叹了口气，去拿医疗箱，给林迁包扎。他一边抹着碘酒，一边连连咋舌道：“你怎么弄的？狠狠摔了一跤？” “不记得了。”林迁撒着谎，也像向斯年那样云淡风轻，眼睛关切地盯着对方脸上新换的纱布。 “你还记得我刚领你回来的时候，你也伤了腿吗？”伤口表面并不平整，向斯年不得不用棉签仔细清理，增添伤痛，“你当时还怕疼，非要我吹吹。” 林迁记得，向斯年不乐意，但还是给他吹了。 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怕痛，向斯年已经不用勉强了。 但他还没开腔，只听向斯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一不留神又要哭。”说完便轻吹了两下，然后扬起头浅笑着看他。 林迁万万没想到向斯年会如此主动，慌张得眼睛乱飘，手紧紧攥住短裤边边。 处理完伤口后，两人简单地弄了点吃食填饱肚子，然后带着一身疲惫准备睡下。 林迁以前住的房间还来不及收拾，他顺理成章地能够跟向斯年挤一张床。 向斯年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他感受得到林迁把被子掀开小小一条缝，像只小猫一样摸上床，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体温稍高些，抱上来的时候很舒服。 闭上眼前，林迁轻啄了下向斯年的下巴。 “好挤啊，”向斯年呢喃着抱怨，“床太窄了。” 确实好挤，小时候明明没这么挤的。 林迁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了些，撒娇般地小声说：“所以为了不掉下去，记得抱紧我哦。” -------------------- 第83章 纯情撩拨 ========================= 床很窄，林迁还一直朝向斯年所在的方向挤。 差一点向斯年就要从床上摔下，所幸先一步被快要来临的失重感吓醒了过来。 看天色，估计已经接近正午。 经过一番舒适彻底的睡眠，让人强打精神的激素效果全部褪去，各处肌肉都开始疼了起来。 一线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凑热闹似的在床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觉，目前还没有醒的迹象。 向斯年对猫的态度逐渐释然，无所谓它会不会弄得满床猫毛，也不觉得它“呼噜呼噜”的很吵人。 阳光正好，向斯年一声不吭地盯着林迁的睡颜。 他从很早起就跟这小子分床睡了，成年之后不曾近距离打量这张漂亮的脸蛋。 他皮肤颜色很浅，是那种只会晒伤、不太会晒黑的类型。阳光照在他脸蛋上像是能透光。 在戈壁滩每天都累得半死，两人都灰头土脸，向斯年没机会细瞧。现在看来，林迁小时候就水灵，长大了也精致秀气，一点没长残。 如果早上几年遇上，都不需要对方献殷勤，他绝对会主动出击、毫不犹豫抹干吃净。可现如今看着这小子一天天长大，眼前就仿佛有了滤镜，叫人没半点歪心思。 结果有歪心思的反倒是这小子。 罪恶感作祟，向斯年闭上眼，试图给自己立个“舍身教育”的牌坊，暗暗发誓主动权要尽量放在林迁手里。 维持着躺在床沿的姿势实在难受，向斯年动了动身子，抽回被林迁枕得发麻的胳膊，坐起身，准备去洗漱。 这过程中动静大了些，林迁醒过来，闭着眼哼哼唧唧，没睡够还带些起床气。 “你睡你的，没让你起来。” “但是……”林迁抱住向斯年的腰，把已经坐在床边的他往床上拖，“但是我想要你陪我再睡会儿。” 第115章 他把脑袋贴靠在向斯年背上，留恋地磨蹭。 “不行，床太窄了，睡得我腰疼。你个头可不小，现在可不是小时候了。”向斯年摸了摸鼻子，“你最近有空吗？” 林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起猛了，大脑还很迟钝。 “我的工作任务都是你派给我的，谁的活都没有城主的重要，不是吗？” “少拍马屁。”向斯年笑道，“我准备弄张宽敞的新床，来搭把手。” 林迁觉得，向斯年是擅长制造惊喜的，尤其是用这种看似不经意间的表述。 “我不用搬回去，也不用住另一间房了？”他兴奋地确认，“我能……我能一直跟你睡一张床？” 为了逗林迁，向斯年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这可不好说唉，万一——” “没有万一，不许万一！”林迁伸着脖子凑上来亲他，依旧是之前横冲直撞的风格，比起调情，更像是堵嘴。 向斯年差点磕到牙，他按着林迁的额头，让他冷静下来。 “你小子，都说了不是这么接吻的。” 林迁仍仰着头较劲：“你还说了要教我的，什么时候教？” 向斯年还未做答，敲门声把两人对话打断。 他只好甩下一句“以后再说”，起身去开门。 门外人是莫莉卡，来送整理好的文件。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收割工作已经完成了，这里是产量统计，已经核对好了。” “这么快？”向斯年收下，惊讶于城主失联，城内事还能井井有条。 “这你得感谢德里克。你出事之后群龙无首，我跟钢锤忙着带队出城搜寻，城内大小事都是他帮忙料理的。”莫莉卡顿了顿，“看来他弟的事，彻底翻篇了。” 林迁循着声音从里屋探出头来，静悄悄地听俩人交谈。他从未听德里克谈起自己的弟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嗯……”向斯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文件我等会儿看，进来坐会儿吗？”说完转身去放东西。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向斯年走开后，莫莉卡注意到鬼鬼祟祟的林迁。她一眼就看出林迁身上过分宽大的衣服是向斯年的，心领神会，背着老大无声地笑笑，又竖起大拇指，祝贺他。 林迁也笑着回应，表达自己求爱成功的喜悦。 向斯年完全错过了两人的互动，只听见莫莉卡关门离开的声音。 “想吃点什么？”他问林迁。 “想亲亲。”他一边说一边垫着脚尖走向向斯年。 向斯年斥责说：“大白天的，正经些，别所答非所问。” “有什么关系？又没别人看见。” 向斯年没搭理林迁，自顾自地做决定道：“那我煮面了。” 林迁一路跟过去，然后从后面抱住向斯年，朝他后颈吹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向斯年本能地耸肩，接着侧过头问：“你小子，这招又是跟谁学的？” 他才不相信连接吻都不得要领的纯情少年能凭空领会这种撩拨手段。 “从影碟里看来的。”他收紧手臂，小声回答，“水手和红唇女士相处的时候就这么做过。每次红唇女士都会笑得很开心，然后站不稳，转过身……” 但是很显然，向斯年没有红唇女士那般妖娆。以他的块头，要是真站不稳，林迁也没法游刃有余地扶住，更没精力完成拥吻。 如此这般，浪漫是要变成事故的。 “你……”听到自己成了‘红唇女士’，向斯年心情复杂，“早知道就不让你跟我一起看了。” 林迁伸长脖子，把下巴搭在向斯年肩膀上，哀怨道：“不让我看，也不教我，还想把我推给别人，你还真是不负责。” 林迁从小到大没少缠着向斯年。小时候抱大腿，长大了搂腰，让对方彻底习惯了跟他亲密接触。 “我不负责？”向斯年轻笑一声，把面下进锅里，沸水发出“呲”的声响，“还来劲了是不是？我要是真把你推给别人，你哪里还会在这儿？” 林迁不买账地轻哼了一声，多有恃宠而骄的意味。 他悄悄把手伸进了向斯年衣摆下，顺着腰线揩油，同时说：“就没人说你身材好，向你表白吗？” “有啊，凯尔不算吗？” 这名字听着就晦气。 林迁嘟起嘴，使坏地掐了向斯年腰间软肉一把。 向斯年吸了口气：“别闹，一会儿烫到了。” 林迁不为所动。 “起床的时候听你说，腰又不舒服了？”脖子累了，他退回来，再一次枕在向斯年后背上，闭上眼听他的心跳，“我帮你按按，你教我接吻。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 -------------------- 第84章 出去玩 ======================= 林迁并不想换大床，因为那样就少了抱着向斯年睡觉的理由。 但当向斯年提出一起去车间加工的时候，他还是为共事而高兴。 车间温度不低，单是站着就要出汗。 向斯年照例把上半身脱得就剩件背心，袖口和领口都很宽大，健美的躯体若隐若现。 他跟林迁分别对照着图纸上的尺寸，用圆锯机将大块木料裁成大小合适的木板。 林迁完全不需要他的协助指导，反而在暗中跟他比较起了操作速度。 第116章 “这几天比可能还是要搬家。” 向斯年意味不明，林迁停下手中的活：“什么？” “搬家。把东西搬过来。” 只要不是搬走就行，林迁松了口气：“哦，近期要用的东西是吧？” “全部。”向斯年头也不抬地解释，“城里有对新人结婚，需要个新家。我计划是让他们把你之前住的那房子拆了，翻新一遍。” 比起房子，林迁更在乎话中的前者。 “结婚？”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终于成功想起影碟里的相关情节，“他们会办聚会吗？” “你是说婚礼？我不清楚，但大概率不会太张扬。” 林迁重新打开圆锯机，在工具运作的噪声中低头思索。 他说不清什么样的人会结婚，婚礼又意味着什么，向斯年从来没提过。想到这儿，他抬眼偷瞄，只见对方并没进一步解释的意向，也只好作罢。 相较于其它机械产品，造个床简直太简单，对向斯年来说，花费的精力甚至不如把切好的木板拉回家。 很快就只差最后一根木条待切，向斯年让林迁先去休息。 人一闲，鬼点子就往外冒。林迁脱掉手套，拍掉胳膊上的木屑，随后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向斯年背后，然后试着将双手从向斯年手臂下的袖口探进去。 若是放在以前，他断然不敢如此大胆。 这样拙劣的把戏自然不会轻易得逞，向斯年一把将林迁的狗爪子拍掉，佯装愠怒道：“干什么呢？” 林迁揉着被打的手，耍起无赖：“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嘛，咱们都一起睡觉了……” “好啊，摸一下没关系是吧？” 向斯年二话不说扯掉手套，报复性地转身扑向林迁，挠他的痒痒肉。 林迁抵挡不住攻势，节节败退，哭笑不得地求饶。期间甚至差点没站稳，直接坐地上去。 “你小子啊……”向斯年用一只手臂把他勒在怀里，另一只手将他的头发用力快速地揉成鸡窝，“真是翅膀硬了，无法无天了。” 林迁小手乱挥，看似挣扎，实际还在揩油。 他努力挤出句话：“不……不是翅膀硬了。” 向斯年被这无厘头的一句话说愣住。 林迁侧头看他，真诚地眨了两下眼。他舔着嘴唇，似乎自己还不好意思上了。 向斯年恍然大悟，用膝盖顶了下林迁屁股，将他踢开，笑骂道：“滚啊。” 在林迁努力把各种加工好的木料打包的功夫，向斯年搞定了最后一根木条。俩人一起将木料捆绑装车，以便运回家拼装。 今日无风无雨，此时太阳正要落山，室外气温凉爽。 将木料卸在家门口后，向斯年吹着晚风落汗。望着渐暗晚霞，他突然有了个念头，便回头问试图拖动沉重木料但失败的林迁：“你饿不饿？” “我？我……还好。” “你想不想出城玩玩。” 林迁从未把“出城”和“玩”联系起来，一时诧异，问：“怎么玩？开机甲吗？可是你的夜幕还没……” “唉，机甲多没意思。”向斯年卖起冠子，“你就说想不想跟我去吧，要是之前差点死在戈壁上给你留下阴影就算了。” “才没有，我想去！” “那就去换身长袖长裤。别把弄这些木料了，你搬不动。” 林迁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我搬得动，只是没用上力”，但身体还是很听话地跑去找衣服了。 向斯年比他更快换好，上身是贴身体恤加短款皮夹克，下身依旧是他最爱的工装裤配短靴。 他本就身材比例标致，这般行头更是衬得他肩宽腰细腿长，看得林迁眼睛都直了。 “老实说，那家伙在库房放了好一段时间了，不过有定期保养。当初被我从贫民窟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它算一个。我很喜欢，舍不得丢。” “是什么啊？” “越野摩托车，我自己捡零件改装的。”说这话的时候，向斯年洋洋得意。 等真的掀开卷帘门，亲眼看见那辆大个头机车之后，林迁才明白这份洋洋得意并非夸张的自恋。 大概是与机甲同类，机车对林迁也有着相同的吸引力。他立马不在向斯年身边待了，兴奋地跑过去瞧。 即便是斜支着，那高度都快到他胯。从车头到车尾，凹凸曲线又流畅又酷炫。后轮前部的各种零件看得他眼花缭乱。 林迁踮起脚，试图跨上去，却被向斯年先一步喊住。 向斯年找来块布，擦掉车身上的灰尘，黑色的车身立马有了亮了起来。亮银色的轮轴跟上扬的排气管更甚，好像在发光。 见车身擦干净了，林迁又要往上面爬。 向斯年再一次按住他肩膀，笑道：“这儿是我的位置，你等下坐后面。” 坐后面哪里还扶得到车把？ “可我想开。” “那你就想想吧。”向斯年刮了下林迁鼻梁，塞给他防沙面罩，“你连档怎么换都不知道吧。” 林迁坚持道：“你告诉我不就完了。难道还能比机甲难开？” “去去去，我今天是带你出城兜风的，不是让你逞英雄的。”向斯年挤开林迁，长腿一踢，轻而易举地跨上摩托，“一句话，来不来吧，不愿意坐后面我就不带你了。” 不带可不行，林迁连忙说要去。 第117章 但是后座更高，他茫然地看来看去，没想明白该怎么上去。 向斯年成了知心大哥哥：“底下有个脚蹬，你扶着我肩膀上。”说完还故意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不……不用你说我也会！”说着，林迁干净利落地爬了上去。 车子本身重量不轻，后座又上来了个人，但向斯年把车控制得稳当，不会出半点岔子。 见林迁坐好，向斯年发动车子，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发动机开始闷声轰鸣，高度不低，林迁没什么安全感，耸起肩膀，慌张地到处看。 “扶好。”向斯年的声音透过防沙面罩，听上去低沉许多。 林迁四下并没看到把手，于是只能尴尬地问：“扶哪里啊？” “怎么，”向斯年轻笑了一声，“搂着我腰很委屈你吗？” -------------------- 第85章 学点别的 ========================= 摩托沿着供机甲行进的宽阔大道驶出城。 林迁的耳边都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风声，单薄护具带来的安全感远远不够，跟驾驶机甲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摩托拉足马力冲上沙丘，失重感让林迁下意识收紧手臂，紧闭双眼。 向斯年则享受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痛快地欢呼。 摩托车稳稳落到地上，车身在缓冲装置的作用下上下弹动，轮胎摩擦沙地，发出刺耳噪声的同时将细沙卷起。 林迁不懂得用腿稳住身子，在后座颠簸得不成样子。 “害怕啦？”向斯年伸腿撑在地上，身子微微向后探。 “没有！” “是吗？”他明知故问，“我看你不出声，以为是被吓得说不出话，看来是不喜欢咯？” 紧张是事实，但还未褪去的刺激感也确实让人意犹未尽。 林迁跟向斯年的爱好巧合般地重叠，就像都对机械痴迷并擅长一样。 “喜欢。”林迁说，“再来一次，我准备好像你一样喊出声了。” 果然，他适应得很快，几轮下来便习惯摩托车的颠动节奏，甚至学会了在落地前稍微用腿撑起身体，作为额外缓冲。 “老大，我想学骑摩托，你教我好不好？”这次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提议。 向斯年看了眼天色，心道还有时间，便答应让他在平地上骑一会儿。 这摩托的个头对林迁来说有点大，他只能用脚尖点地，勉强控制住车身，看上去笨拙滑稽。向斯年站在他旁边帮他扶着，以防这个新手被倒下的摩托压死。 “油门转这里，慢慢转，但也别太慢，下面是档位……”向斯年将操作告诉林迁，比起操纵机甲，摩托车是小儿科，“准备好了吗？你给油我就让开。” 林迁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转动油门。他感觉到发动机的震动，因为距离更近，震感比机甲显著很多。 他几次朝向斯年投去目光，确保自己做得没错。 看他做好准备，向斯年松了手，同时往旁边退了两步。 林迁继续转动油门，轮胎在沙地中转动摩擦，摩托忽地冲了出去。 他对速度没有预判，被突如其来的冲劲吓了一跳。 好在他还是凭借本能握住车把、稳住了车身。唯独嘴上不是很淡定，慌张地叫出了声。 周围是沙地，摔着不疼。向斯年干脆看起热闹，直到林迁自己把车速降下来，然后跟着沉重的摩托一起摔进沙堆里。 向斯年跑过去，把车拉起来。侧面的漆被蹭花了一块，但他毫不在意，笑着问林迁好不好玩。 林迁正为自己的笨拙懊恼。他摇摇头，把脑袋上的沙子甩掉，说：“我回去给你补漆，你再让我试一次。” “行啊。”向斯年挺喜欢林迁的倔模样，“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在此之前想试几次都行。” 西落的太阳将影子越拉越长。 林迁骑着摩托开过来又开过去，几个来回变掌握了要领。他跟向斯年提出要往坡上骑，结果被对方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行？” “因为脖子摔断医生接不回去。” “那你凭什么往坡上骑？” 向斯年插着兜说：“因为我不会摔断脖子。” “我也不会。”林迁无理取闹，一边说一边真的朝一处不小的沙坡驶去。 向斯年不算是称职的监护人。 他让林迁提前接触机甲，给他燧发枪的图纸并允许他制作实物。一切的前提是林迁听话，这样事态就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 眼瞧着林迁耍起性子，向斯年有些急了，大声呵斥让他停下回来。 好在林迁是不敢和向斯年对着干的，被吼的他立马调转了车头。 向斯年眉头舒展：“这就对了，乖小子。”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林迁速度不对。 果然，再靠近他足够距离之后，林迁再一次调转车头，用后轮扬了他一身沙子。 向斯年不得不忙着把嘴里的沙子吐出去，随后毫不客气地爆了粗口，直呼林迁大名。 对此，林迁“咯咯”地笑个不停，看样子还在找时机准备再扬一次。 听见他笑，向斯年的怒气突然消了大半—— 对嘛，本来就是带他出来玩的，扬沙子总比断脖子好。 向斯年释然了，跟林迁玩起斗牛游戏。 第118章 不过他本就不是好欺负的人，竟然抓住林迁失误的机会，把他连人带车扑到了沙地里。 原本光鲜亮丽的摩托车被俩人折腾得灰头土脸，但无人在意。 向斯年用挠痒痒肉的方式报仇，这招向来好使，林迁大笑着求饶。最后两人都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地里喘大气。 太阳成了天边的一道线，点点星光露了出来，四周也趋于昏暗。 “好玩吗？”向斯年迟迟没把气喘匀，原本刚捡回条命，不该如此剧烈运动的。 到底是年轻，林迁身体的恢复情况明显比向斯年好。 “好玩。”他承认道，“就是你的车，挂彩有点严重。” “再修就是了，无所谓。” “天黑了，要回去了吗？”林迁顿了顿，“你做后座好不好，让我来骑，平路总没问题吧？” 向斯年本想拒绝，但见这小子期待的目光，便终是点头允许了。 林迁一个鲤鱼打挺，直奔倒下的摩托车。他用了吃奶的劲试图把车扶正，但车的前轮栽进了沙里，力气实在不够。 向斯年慢悠悠地走过去帮他，他说了句谢谢就要往车上挎，并且催促向斯年也快些上车。 “这么着急，就不想再学点别的？” 现在的光线正好。 隔得稍远些，身影便会溶于夜色不可分辨。但是对于近在咫尺的脸，却足够看清所有细微的表情。 向斯年站得很近，一只手搭在林迁肩膀上。 林迁觉得自己心跳一下子快了，眨了眨眼：“学……学什么？” 向斯年决定用行动作为回答。垂着眼帘凑近，随后目光从林迁嘴唇移到双眼。 林迁知道这是在发出邀请，而同意应该…… 他紧张地闭上眼，薄软的眼皮轻轻发抖。 他只听得对方轻笑了一声，接着是下巴被捏住，嘴唇传来湿润的触感。 不同于林迁稚嫩的横冲直撞，向斯年的吻显得从容。他慢条斯理，变换着力度和角度，像是引导，又像是引诱。 林迁本能地回应着，跟着对方的节奏。双唇每次短暂分别时都发出短而轻的声响，像是心脏漏掉的节拍，也像是主导者在轻叩门扉。 林迁攥着向斯年的夹克前襟，半倚着沉重的摩托，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跌坐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了接吻该有的感觉。 “呼吸。”向斯年停下来，轻声提醒，“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林迁像是没有听清。他扯着向斯年的衣服，主动凑上来，想要把吻续上。 “这么着急？”向斯年故意微微低头，与他磨蹭脸颊，就是不给他亲，“这才到哪儿……” 林迁像雏鸟一般啄向斯年的嘴角，呢喃着问：“那么之后的事呢？我还能学吗？” “至少不能在这里学，对吗？”向斯年不紧不慢，他似乎很爱看林迁欲求不满的样子，“天完全黑了会很冷，而且若是在外面逗留太久，他们会找过来的。” “那就回去学，”林迁气急败坏地掰起向斯年的脸，终于如愿以偿地再次吻上，忙里偷闲地催促，“快点，带我回去……” -------------------- 感谢在2023-07-15 18:05:18~2023-07-23 22:0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856243、沐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你教我 ======================= 最后林迁还是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回得城。 他不在乎自己是怎么被半哄半骗的，脑袋里迷迷糊糊地只有一个念头。 至于是怎么从摩托上下来，拉着向斯年回家进屋，事后他也说不清楚。只记得背后靠墙，和向斯年拥吻。 “糟糕，床还没装，施展不开可怎么办？”向斯年戏谑道。 林迁懒得思考。他像是上了瘾，怎么也亲不够。 还得是向斯年按着他额头暂时分开，与他对视着问：“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当然……我当然想好了，”林迁下巴微抬，因情欲而扩大的瞳孔中只有向斯年的倒影，“只要你愿意教我。” “别这么快回答我，”相较之下，向斯年显得克制，“我要你想清楚，你必须意识到——” 可话还没说完，向斯年就被迫不及待的林迁扯住领子，进而一个不留神推搡到对面墙上。 他没料到林迁会突然出现“攻击性”。 只见，林迁眯起眼睛逼近：“我想得很清楚，我等马上要做的事很久了。我看过的影碟可不只有红唇女士。” 他故意压低声音，让自己听上去更有气势。 向斯年稍显错愕，但很快就笑了，用哄骗的语气说：“看来怪我，不该低估你的。” 许是不愿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林迁开始试着掌握主导权，手肆无忌惮地游走。 向斯年把这当成乐子，报着看戏的心态由着林迁的性子——比如随着他的动作脱去一件件衣裳，再笑看他被自己衣服缠住胳膊，然后气急败坏地挣扎。 向斯年没有任何压力，全当是小孩的游戏。 直到两人拉扯着走进卧室时，他意识到林迁的手摸到了他屁股。 向斯年立即身子一僵，像是触发了某种警报。 第119章 他本想劝自己是错觉或者意外，结果林迁倒是很笃定地用了力。 向斯年忍不了，反手拽住林迁手腕，骂道：“你他妈捏我屁股干嘛？” 前一秒还在缠绵，后一秒突然被骂。 林迁如梦初醒，一头雾水，耿直道：“手感很好啊，为什么不能捏？” 这话倒是把向斯年噎住了。 他能怎么说？从来没有人试图捏他屁股？ “不是……你……”眼见林迁又要浑水摸鱼似的贴上来，向斯年赶紧坚定地将他推开，“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林迁仍不明白：“什么……怎么想的？” “没有早点问你是我的失误，但……”向斯年扶额，经过短暂心理挣扎后，终于决定把话头挑明，“你别告诉我你是想上我。” 他以往看上的人毫无疑问都是洗干净等着他上的，所以根本没问的习惯。 可林迁却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他：“不可以吗？” 这四个字对向斯年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果然这小子永远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鬼点子。 “不是……”向斯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大概不算是怒意，又似笑非笑，他插着腰走开，迈出几步之后又停下，说，“请问我哪里让你觉得我应该是被上的那一个了？你是疯了还是跟我闹着玩呢？” “我没疯，也没开玩笑，我很严肃。”林迁一本正经，“难道就因为你比我高了一点点，比我有力气，我就不能上你吗？” 不然呢？ “不仅如此，你还什么都不会！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上我？” “所以我才要你教我啊，你不是同意了吗？”林迁委屈得很，反倒觉得向斯年出尔反尔。 “让我教你怎么上我自己？”向斯年都快被气笑了，他瞄了眼林迁□□，摆手说，“行了散了吧，你自己去冲个澡冷静下，别指望我。” 顺便，他还把地上上衣捡了起来，丢给林迁，让他穿好。 “我不同意！”林迁把衣服丢掉。 向斯年没把林迁的抗议当回事儿：“你说的不算，小子。” “总还有什么是可以做的吧？”林迁拦住他，不肯善罢甘休，“就不能商量一下吗？” 向斯年笑他：“你还没亲够吗？” “我爱你，接吻不够，我想跟你做更进一步的事。所以……有没有不是亲，但也不是你上我，或者我上你的……”林迁犹豫了半天措辞，“行为。” 向斯年眼色一深，心想这小子的确提供了一种新思路。 现在，比起直接从林迁身上获取快感，他更想见识一下这小子初行人事的反应。 “确实有很多选择……”向斯年摸着下巴考量，“但主导权必须在我。” 后半句话让林迁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担心向斯年的提议并非是自己能够接受的，他怕自己没有反悔的权利。 “放心，我绝不会强迫你，占雏儿的便宜没意思。”向斯年一眼就看出林迁在想什么，“我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无论进行到哪个阶段，只要你感到不适，我都会立即停下来。不过比起这种最坏的可能，我更倾向于你很享受。” 在这方面，林迁几乎是无条件信任向斯年。 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带着期待和兴奋点了点头。 …… 向斯年说的没错。 林迁的确很享受。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让他极度羞涩，不敢抬头，更别提主动做些什么。向斯年的选择是对的，由他来引导反而会更顺利。 向斯年的手上有茧，配合上娴熟技巧，那是几乎能让人尖叫出声的刺激。 林迁只做得到紧搂着对方的脖子，身子不时抖动一下。 同时，向斯年还会狡猾地问上几句。 例如，“你自己也会这么玩吗？”，或是，“在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对此，林迁只能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 而向斯年的声线却听不出半点失控的低喘。理智，镇定，驾轻就熟……他明明像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却又身在其中，陪伴、引导。 林迁不觉得被冒犯，他被照顾得很好。乃至结束之后他还意犹未尽，问向斯年能不能再来一次。 向斯年与他轻碰鼻尖，宠溺道：“得有节制，小色鬼。” “那明天可以吗？”林迁顺势吻他。 向斯年半推半就地糊弄了过去，毕竟他可不像年轻人一般精力旺盛。 但林迁向来不好糊弄：“后天？做事总要有计划。” 向斯年无可奈何：“好吧，那就后天。” 林迁心满意足，留恋地靠在向斯年胸膛上，用手指画圈圈。 “我已经学会了，后天可以让我来。” 果然，这小子是好学的，学东西也快，方方面面。难说他什么时候就突然无师自通了最关键的东西。 向斯年倒是没什么危机感：“好啊，你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 第87章 接班人 ======================= 隔天，俩人把新床装好了。 铺好褥子之后，向斯年抱来了两床被子。 林迁瞪着眼睛，目光追随向斯年的身影，盯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没看错，问：“咱们一起盖不是挺好的嘛？” “好吗？”终于有了吐槽机会，向斯年碎碎念起来，“一张被子就那么宽，你还总喜欢全卷到自己身上，我可抢不过你。” 第120章 林迁这小子平时力气是不大，睡觉的时候却自带一股拗不过的倔劲，无论是抢被子的时候，还是抱着向斯年不松手的时候。 林迁摸了摸后脑勺，看似不好意思，实则还在琢磨今晚要找什么借口跟向斯年挤到一个被窝去。 “别傻站着了，去车间吧，休息了几天，最近咱俩都有的忙的。” 向斯年说得对，夜幕彻底报废了，重制一架设计精良顶级机甲可不是件容易事，就算找助手也要找精明能干的才行。 “好，”林迁自动对号入座，答应道，“那我先去车间等你，你快些来。” 没想到向斯年却说：“不用等我。你要做的不是帮我重制夜幕，而是改装你自己的机甲。” “我的机甲？” 那台因为能源耗尽被滞留在戈壁上的机甲已经被成功回收了，只需要稍加维修保养，根本不需要花心思改装。 林迁不明白向斯年的意思。 “你给我把飞行组件拆了，把防御装甲加回去。耗能离谱不说，脆得还像纸壳子，这玩意儿也就你也敢开。” 这设计的确是林迁自作主张，但好歹是救了向斯年的命，他怕还有类似的意外发生，不乐意拆。 “别想耍花招。”向斯年说，“我让莫莉卡盯着你拆，在此之前别想开机甲出城，铁王八来犯你都得给我乖乖待在城里。” 向林迁交代完任务，向斯年也开始着手夜幕的重制。 他叫上一支小队，帮自己熔炼零件。 巨大的机械臂将铁水灌进冷却模具，明亮炙热的铁花迸溅。 向斯年在恰当的时间回拨操纵杆，铁水的容量刚刚好。他低头记录数量，同时听见一旁的钢锤说：“德里克带队出发去找新油田了。” 向斯年盯着槽内仍然红彤彤的铁块，额头被高温热出一层细汗：“嗯，然后呢？” “按照咱们以往的认知，铁王八是不会对油田动手的。你怎么看？” 劫后余生后向斯年给自己放了个假，暂时把一些棘手的事交给弟兄们解决，现在是时候重新用心工作了。 ai一直秉持不进犯油田，原因无非是它比人类更需要这种能源，到最后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当这条原则被打破，理由似乎显而易见。 向斯年叹了口气，说：“我只能想到是ai不再依赖油田，它发现了新的能源。这不是个好消息，希望是我想太多。” 如果并非想太多，那便是又一次令人望尘莫及的进化。 “那玩意儿真的有这么聪明吗？”钢锤啐了一口，“乔伊不是说，ai的前身也是人。” “是人也是比你我聪明百倍的人。” 铁块黯淡下去，向斯年启动传送带，准备浇筑下一块零件。 “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连你自己都瞧不起？” “我可不想为了逞口舌之快，接下发现新能源的任务。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 向斯年声音小了下去，眉头微蹙。 他又想到了乔伊。 只要乔伊在，ai的进化就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乔伊总会创造出跟令人惊叹的东西。 钢锤只是瞥了向斯年一眼，就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几乎能预判等下向斯年开口，一定要说关于乔伊的话。 “算了，不说这种让人提不起兴致的话。”钢锤拍了一下向斯年后背，“往好处想，咱们至少还有充盈的粮仓。只要有吃的，这日子就还有盼头。” 向斯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没开腔。 “吃的，还有你，对黎明城来说都一样重要。”钢锤继续道，“你可别再有个三长两短，步乔伊的后尘。” 向斯年不以为然，手里重复着灌注铁水的操作：“不是说德里克在我不在的日子成功主持了大局吗？” “比起他，我更倾向于听你吩咐做事。”放在向斯年背后的手握成了拳，“说句你不爱听的，乔伊我也不服，我仅仅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种话以后别说。” 钢锤轻笑了一声：“因为乔伊？” “因为德里克。”向斯年点了几下操作台作为强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别留下猜忌和不信任。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别再勾心斗角。” 钢锤仍然不信服，嘟囔道：“你心宽，你过得去，我可过不去。共事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绝对不行。” “我说过了。” “你说过也没用，我就是这么想的。” “……” 向斯年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当钢锤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愿再说时，他突然道：“那林迁呢？” 钢锤愣住，把这短短四个字翻来覆去品了一遍，才试探着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让林迁教我做事？” “做我接班人。”向斯年简短道。 “别开玩笑了我的老大，比起琢磨接班人，还不如琢磨让自己活久一点。”钢锤压根没当回事儿，大笑了几声作罢，“行了我也去干活了，好些零件等着我磨呢，下次再把夜幕毁了我可不帮你。” 向斯年看着钢锤走远，撇了撇嘴。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的话并非戏言。 林迁的天赋肉眼可见，如果有幸能再过十年，兴许也能带来“令人叹为观止的进化”。 这份信任绝非关系亲密所致。即便闹僵的时候他也从未对林迁的才能产生质疑。 第121章 问题只有林迁的性格。 他果断却执拗，有成为领导者的野心却又没有身为领导者的自觉，拎不轻何为大局。 比如为了救一只猫报废一台机甲。 比如…… 向斯年突然想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为了救人报废了夜幕。 差点把自己搭上。 还没救到。 “……” 他现在算是知道林迁的性子随谁了。 那他自己的性子又是随了谁呢……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向斯年正好撞见林迁抱着猫出门。 “哟，终于玩腻了，要丢出去了？” 林迁捂住一线天耳朵，像是怕被听去不好的话伤心，同时反驳道：“才不是，我可喜欢了。是莫莉卡姐姐说粮仓闹耗子，我觉得它可以派上用场。” 向斯年对着猫打量了一会儿。 一线天刚捡回来的时候还瘦瘦小小的，现在已经完全成年，块头不小，被林迁抱着快要溢出来。 “老鼠能有几只？踩死就完了。” 与其说是不认为有动用一只猫的必要，向斯年是不愿意承认猫的价值。 “莫莉卡姐姐说，今年收成好，老鼠格外多。”一不留神猫就滑下去了，林迁赶紧颠了一下，重新抱好，“我觉得其实城内一直有老鼠，不然它可吃不了这么胖。而且大家都很忙，专门派人去管老鼠不现实。别那么死板嘛。” 也不知林迁的一番话有没有成功将向斯年说服。只见他松了眉头，摆摆手，不那么情愿地说：“去吧去吧，也没坏处。” 猫是林迁自己的，并非需要向斯年的许可。但能对林迁来说，能得到向斯年的认可比较重要。 他笑了笑，欢快地跑开。 向斯年踏上一阶台阶又止住步子，对着渐行渐远的林迁喊：“天都黑了，快去快回！” -------------------- 感谢在2023-07-25 20:57:37~2023-08-01 10:2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失效 ===================== 对向斯年来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醒来身上没被子的早上了。 两床被子解决不了问题。林迁将自己的被子无情地揣到地上，转而来抢向斯年的。托这小子的福，向斯年改掉了光着膀子睡觉的习惯。 他伸手摸了摸枕边，确认今天一线天没有叼死老鼠回来。随后半支起身子，试图自己从林迁臂弯中解放出来，准备去弄点吃的。 然而刚用点力，对方的胳膊就反抗性地搂得更紧，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到他身上。 向斯年见怪不怪，轻轻拍了拍林迁的脸蛋，说：“你要睡懒觉就一个人睡，别缠着我，我还有事情忙。” 林迁闭着眼，哼哼唧唧道：“昨晚没尽兴，多陪我一次再去忙别的事呗。”说着还使坏似的乱摸起来。 明明第一次的时候还羞得不行，现在倒成反客为主小流氓了。 教导沉迷禁果美味的年轻人抵挡诱惑是有必要的。向斯年攥住他手腕，说：“不行，说好了一周一次。” 林迁抬头盯着他，真诚发问：“你不行了？” “……” 只不过不再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有直接用“不行”形容的道理？ 向斯年虽有证明自己的冲动，但没落入林迁的激将圈套。他翻了个白眼，说：“你有本事就天天自娱自乐，我看你能行到啥时候。” “那多没劲。”林迁坐直身子，“说真的，其实光用手我也腻了。你什么时候才同意让我上一次？之后一个月一次我都没怨言。” “你跟我这儿做白日梦呢是吧？”向斯年弹了林迁脑门一下，力气不小，“都说了不可能。你要真想玩点货真价值的就洗干净屁股让我来。” 林迁捂着额头，哀怨道：“为什么不可能嘛，你明明从来没试过……啊，难道你害怕被人上？” “我……”无论怎么回答都很奇怪，向斯年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问题抛回去，“先说你是为什么不愿意？难道是因为害怕吗？” “对呀我害怕。”没想到林迁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向斯年差点就被气笑了：“你害怕所以让我来？真行啊臭小子。” 林迁眨了眨眼，讨好道：“我以为老大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擅长的。” “你可别给我带高帽昂，我不吃这一套。” 向斯年毅然决然地抽身离开，剩林迁一个人坐在床上，感叹道阻且长。 经过数天加班加点的赶制，全新的夜幕已经快要完工，收尾工作不出意外能在今天之内搞定。 然而意外来得就是这么凑巧—— 德里克带领的找油田小队回来了。 无非就是找到了或没找到两种消息，等德里克汇报便是。向斯年并没放心上，专心组装最后一些零件。 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人慌里慌张地跑来找他，说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那人是一路跑来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是德里克的小队伤亡很严重。 向斯年脸色一变，没等升降平台下降完全，就跃过护栏跳下，率先赶了过去。 第122章 城门附近停着三四架机甲，远小于出城时的数量，而且全是激战过后残缺不全的模样，就连空气中也隐约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向斯年一眼就注意到德里克那台暗蓝色的机甲，绕过围观人群快步走近后，见到他本人正垂头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 看着队内机甲师陆续被送去医治，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残破机甲，向斯年的眉头快要拧成疙瘩。 自从林迁发明了干扰器，机械造物就很难对机甲产生威胁。虽然还是免不了冲突，但不该造成如此惨重的伤害啊才对。 德里克抬头，虚弱地挤出一丝苦笑：“没找到新油田，给你丢人了……”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是问你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德里克花了些时间，给向斯年描述了个荒诞的场景—— 干扰器完全失效，机甲对不得不与傀儡机甲产生正面冲突。本以为这次遇上的和往常那些傀儡机甲并无两样，被炸毁的残骸里却发现了人类尸体。 “哪儿来的人？” 德里克摇头：“无法确定，我们根本没时间。更多傀儡机甲接踵而至，数量很多，而且没办法脱身，激战过后就是你看到的这幅样子。几辆物资车都报废了，死了两个队员，剩下的只是机甲报废，人都活着带回来了。” 死伤没预想的严重，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傀儡机甲里的尸体……我也带回来了一具，还在驾驶舱里。” 干扰器是针对ai的，对活生生的人类机甲师当然没用。 到目前为止，德里克的话不长，但信息量相当可怕，背后引申而出的问题让人不寒而栗。 只可惜向斯年暂时来不及问更详细的内容，因为担架来了，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 检查伤势更重要，向斯年摆了摆手，让他们先把德里克抬去诊所。 临走前，德里克还努力偏过头，看着向斯年，为没能寻到油田而道歉。 问题很棘手，必须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向斯年先绕着机甲，检查了一圈外部伤痕，随后顺着梯子爬进驾驶舱。 舱内光线昏暗，他找到应急开关，拉开应急灯，这才让四周亮度达到了可见的程度。 脚边不远处就是那具尸体，已经在爆炸中变得焦糊，面目全非。左侧部分躯体被烧得更严重，已经变成了稍有不慎就会化作粉末的黑炭块，残缺不全。 向斯年见过不少死相惨烈的尸体，心理承受能力极其强大。 但这次他却在不觉之间握紧了拳头，背后的肌肉也紧绷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无比骇然的场景。 “老大。” 向斯年如梦初醒地回头，瞳孔还因为惊惧扩大着。 钢锤随后露头，爬上来的时候因为块头过大，狼狈地撞到了上方挡板。 “我都听说了，老大。”他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随后转移到向斯年脸上，严肃地问“你还好吗？” 向斯年眨了下眼，刻意地转回身子，像是在回避。 “好得很。”他说，“你来做什么？” “来跟你一起研究一下这个尸体，我听说烧得不成样子了，就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不用。” 钢锤对向斯年的拒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近蹲下。 他脸上正色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换上了以往那不正经的痞气：“瞧，这哥们属狗的嘿，脖子上还带个铁项圈！” -------------------- 感谢在2023-08-01 10:23:56~2023-08-06 17:1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尸体 ===================== 尸体上的衣服大半都被烧烂了，脖子上金属质地的项圈倒是完好无损，看着格外显眼。 钢锤从兜里拿出手套，分给向斯年一双。 自己戴好后，他低头仔细查看项圈，只见半熟的颈部组织黏在了上面，泛着焦黄的色泽。用手指轻轻按动，焦脆的皮肤立刻发出濒临碎裂的声响。 向斯年还站在原地，和尸体保持一定距离。他表情复杂，眼中多有厌恶。 “要不……还是我来算了。”钢锤是懂向斯年性子的，于是特地加了后半句，“放心，我不跟别人说。” “我没问题，真的。”向斯年还是回绝了，“我是想把尸体搬出去，这里……太暗，太闷。” 的确，驾驶舱环境密闭，空气中的味道相当不妙。 钢锤叹了口气：“那来吧，你要头还是腿？” 焦脆甚至碳化的尸体一路掉渣，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完好地将尸体搬到户外。 “这样他们就能把机甲开回去了，我们也……”向斯年的话说到一半，一股明显的反胃感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钢锤皱起眉头，试图劝阻。但向斯年立刻伸手阻拦，找借口道：“早上吃多了。我们也能看得更清楚。” 最值得关注的地方自然还是那个项圈。 向斯年咬着下嘴唇，将尸体的脑袋抬起来，看见了插在项圈上的小玻璃瓶——一共三个，有一个拇指指节那么长、无名指那么细，其中两个已经空了，第三个里面还有一些液体。 第123章 他稍微用力，将玻璃瓶完整拧了下来，抬起手臂，对着阳光观察。 瓶中液体清澈，颜色是近乎透明的淡蓝。轻轻甩一甩，流动性和普通的水差不多。 “这玩意儿……好像个注射装置唉。”钢锤正对着拧掉玻璃瓶后项圈上的缺口观察，“你看，从这个口能直接接触皮肤，这里有个针头，通过什么操控就不得而知了……怎么样，你能知道那瓶子里是什么东西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向斯年没好气。 “哎呀，”钢锤阴阳怪气起来，夸张地模仿着向斯年的语气说，“要是乔伊在就好咯——” 向斯年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手肘，却打得他哈哈大笑。 “用这种方式注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笑完后，钢锤认真分析起来，“哎你说，会不会是遥远的某地还有个幸存城邦，那里跟科技水平比咱们厉害，制度比安塞城变态？” 若真是这样，该城邦的威胁性可是安塞城的千百倍。 对付ai的机械大队就够让人操心的了，身处黑森林的人类却还要内斗。 向斯年揪着尸体上的破布条观察，试图再找寻出些线索。 他还没开腔，身边突然来了个人，站定在尸体旁。 向斯年顺着对方的腿往上看，发觉是林迁：“你怎么来了？” “我听别人说德里克的小队出事儿了，来看看，不过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被送去治疗了。我本来想走，但是看到你了，好奇你在做什么。” 向斯年下达逐客令：“回去跟你说，你先走吧。” 林迁充耳不闻，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正当向斯年打算再次催促，林迁突然开口：“这人来自安塞城。” 他语气淡然又笃定，内容更是语出惊人。 闻言，向斯年和钢锤面面相觑：“怎么看出来的？” 林迁远远一指，说：“这是安塞城统一的服饰。那个扣子，我记得很清楚，绝对没错。” 布料就算没被烧烂，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金属质地的扣子倒是跟项圈一样完好无损。 “你有印象吗？”钢锤问向斯年。 时间过去那么久，区区一个小扣子，又不存在什么象征意义的花纹，没人能记在心上。 向斯年摇了摇头，对林迁说：“你别骗我们俩昂。” “我骗你们干嘛？”林迁道，“我还想知道你们从哪儿找的安塞城的人。当年遣散的难民是不是还活着？听说今年收成好，是不是可以——” “不是。”向斯年无情打断，“别想再救什么人了，你现在就是泥菩萨。” 半故障的机甲强行启动有爆炸风险，要另派机械车来拉去车间修理，将机油全部清除干净。这时候正好轮到德里克的机甲，两人将尸体往旁边拖了拖，让出空间。 “所以这人真的来自当年滞留在安塞城的那批人？”钢锤嗤之以鼻，“小日子不错啊，转头开上机甲了。” “从衣服上看不出别的的话……”向斯年给钢锤使了个眼色。 钢锤麻利地抽出匕首，将褴褛衣衫隔断，随后开膛破肚。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看得林迁两眼直瞪。 “吃也还可以……”钢锤将手探尸体腹腔摸来摸去，“没挨饿，真的，不像是奴隶。” 这下轮到林迁反胃了，根本不用向斯年要求，自己就溜达走了。 非烧伤相关的刺激似乎对向斯年构不成威胁，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耸着肩膀，百无聊赖地看着钢锤在尸体的肚子里翻江蹈海。 “还看得出别的吗？”向斯年将玻璃瓶攥在手里磨蹭，“看不出来就拖走烧了吧，平民都渐渐围上来了，没必要引起多余骚动。” 的确，两人蹲在这儿掏尸的行为有碍观瞻。 不多时，这具可怜尸体就被他们拖到城外烧了。 向斯年脱掉手套，随意丢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好像一身轻松了似的，明明现在谜团越来越多了。” 向斯年的态度更像是破罐破摔：“谜团一直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倒是想将问题全部解决，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必干着急。” 钢锤瘪了瘪嘴，试探着问：“那油田……” “夜幕快完工了。过两天我会带一支队伍，亲自去另一个方向找。”向斯年道，“你跟莫莉卡得留下，接替德里克的工作，别人我不放心。” 钢锤强咽下刚吊起来的话头，叹息道：“好吧，那你小心点。” “ai就算了，这世上能用机甲答应我的人还没出生。”向斯年瞥了钢锤一眼，轻蔑一笑，“我要捉个活的回来，问问清楚。” -------------------- 第90章 优势 ===================== “你最近怎么样？老大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林迁将食物放在病床旁的矮柜上，随后拖过把板凳坐下来。 德里克断了根肋骨，外加锁骨骨裂和轻微脑震荡。他不像向斯年讳疾忌医，老老实实待在诊所修养。 他跟林迁寒暄了两句，然后说：“你着急走吗？这里太闷了，陪我聊聊天如何？” “好啊，我今天没有任务，明天要跟老大出城去。” “去找我没能找到的油田？” 林迁想了想，说：“我感觉他更想把傀儡机甲里的人活捉一个带回来审问。城内机油储备尚有余量。” 第124章 德里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艰难地挪动身子，试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们从那具尸体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林迁一五一十地将了解到的内容都说了，同时提到自己为那些难民能找到一个资源充足的据点而感到庆幸。 德里克没有像向斯年那般指责林迁，而是说：“你很善良，就跟乔伊一样。” 又是乔伊。 林迁开心不起来，没有回应。 德里克歪了下头：“怎么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没事。”林迁拒绝吐露心声，转移话题道，“我前一阵子私自给机甲改装出了飞行功能，老大却让我拆了，说不安全。” “所以你生闷气了？”德里克劝导着，“老大经验比你多，他是为你好。说起来，他一直让你开泛用性机甲？怎么不给你定制一个，省得你瞎改装。” “是我自己的选择。”林迁说，“既然他有能力改装机甲，那我也可以。” 德里克笑着夸他是小天才，说他在帮自己干活的时候总是最有效率的那一个。 “然而我现在缺碰了壁，我不知道该如何改装属于自己的机甲了。” 莫莉卡的琉璃，舍弃部分装甲及重型武器以减重、换来高机动性，配合隐身迷彩作战；钢锤的陨铁则是将防御做到极致，坚如磐石，不动如山。 林迁也想学着另辟蹊径，所以研究出了飞行功能。结果却被向斯年痛批了一顿、勒令整改，只能含泪拆除。 他向来越挫越勇。担当试图用城内最顶尖的机甲作为参考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夜幕并不了解。 跟前两位的机甲比起来，防御性和机动性都只算是中规中矩，换句话说就是平庸。他知道一架平平无奇的机甲是配不上堂堂城主的。 “夜幕的优势是什么？” 德里克笑了笑：“那把夸张的大镰刀不算吗？” “可定制机甲都有独特的武器，不是吗？” …… 林迁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望着那架黑色机甲的背影，望着那装备在背后的镰刀。 经过翻新的夜幕更加帅气，肩部和腕部的装甲尖端翘起，锋利得发亮。 风沙很大，但绝不会掩盖夜幕的身影。它永远在那儿，在队伍的最前端。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就连信号不佳的杂音有没有，耳边只剩沙粒刮蹭在金属上刺耳声音。 林迁耐不住寂寞，对向斯年发起私人通讯。 向斯年很快接通，用略带沙哑的声线严肃问：“什么情况？” “没。”林迁的语气俏皮，“好久没听见你声音，想你了。” 向斯年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并非是什么意外情况的报告，而是谋求宠爱的撒娇。 他没发脾气斥责林迁，也没有切断通讯，而是轻笑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你以前可不会这样，真拿你没办法。” “谁说的？以前时间久了也会想你，只是没法说，只能忍着罢了。”林迁顿了顿，“德里克说，城内曾经开展过机甲大赛？” “啊……”记忆有些久远，久到乔伊还活着的时候，向斯年恍然道，“是有，那时候资源极其富裕，人吃饱了难免闲得慌。规则是画出一些触之即死的关键部位，点到为止。” “你参加了？” “嗯，擂台赛。我把擂主之位从头坐到尾。最后结束得很快，因为没人再想挑战了。” 向斯年说得没多骄傲，林迁听着倒是跃跃欲试起来：“再办一次比赛好不好？我想参加，我想挑战你！” 向斯年又笑了两声：“都说了那时候资源富裕。” “今年粮食收成不是很好嘛？” “你忘了咱们现在还没找到大型油田？只剩几处随时挖空的小油田，和一些油库储蓄，岌岌可危。” 其实不仅是资源的问题。向斯年早就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张扬，也不再有精力去做这种争强好胜的事。 “咱们这次出来不就是找油田的嘛！”林迁想当然着，“要是找到就办一场，好不好？” 向斯年仍没答应：“你就这么想跟我打一架？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他突然决定林迁像刚长牙的小狗，碰见硬骨头都要咬上半天才肯罢休。 “想，非常想！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武器改装好！你不可以再说不许这样改！” 向斯年想起来林迁的图纸。 他认可那把武器的创新，并且帮他做了出来。然而那件武器跟彗星本身一样，都没能被林迁接受，让人忍不住心塞。 向斯年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先改吧，改好了给我看一眼图纸。” “你就不能多给我点自由么？”单从声音都能听出林迁不满地撅起了嘴，“我早就不小了，那么多人都说我是天才。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更信任我才对。” “就是因为看着你长大才不信任你……”向斯年扶着额头，瞥见另有通讯申请，便挂断了林迁的通讯。 “老大，队尾有一队不明机甲靠近。” 向斯年迅速切入全队通讯：“向队尾不明机甲队发起三次通讯，三秒内未收到回应就开战。” 以夜幕为首的机甲队驻足，众人看着那队不明机甲的身影在黄沙中逐渐清晰。 “一共观测到十台不明机甲。” 第125章 “第一次通讯发起……” 向斯年听着队员的报告，操纵夜幕将镰刀握在手里。出于活捉机甲师的考虑，他放弃使用远程武器。 随着三次通讯石沉大海，战斗打响。 “报告！干扰器不起作用！” “正合我意！”向斯年咬着后槽牙，将马力踩到底，“右翼那三个交给我，剩下的都给我炸成灰！” 油田战的失利还没处发泄，这一战正好成了向斯年杀气的宣泄口。 夜幕成了一道迅捷的黑影，拖着青蓝色的火焰从队伍侧翼窜出，直奔目标。 只见这架黑色机甲矮身躲开炮火束，仅用几秒时间就接近敌机，来到了远程武器的死角。 林迁还在惊讶向斯年要一打三，只见镰刀一闪，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敌机被干净利落地腰斩。 向斯年漂亮的秒杀让士气大震。双方机甲正面交锋，纷纷进入白刃近战阶段。 然而向斯年的战斗还未结束。夜幕的机械臂在挥动后急停，镰刀借着惯性转了半圈。较大的镰刃被转到近身侧，同样锋利的逆刃直指一旁的第二架敌机。 长柄武器的劣势便是攻击频率低，但镰刀在向斯年的夜幕手中几乎没有后摇。 逆刃扎进机甲的核心部位，一瞬间便使敌机的大部分功能丧失。 这么快就干掉了两架。 林迁看呆了。 敏捷如豹，凶猛如虎。与其说是中规中矩，不如说是无懈可击。 这一刻林迁恍然大悟—— 他曾追问德里克夜幕除了武器的优势，对方说：“与其评价机甲本身，倒不如说它最大的优势是它的机甲师……” 由机甲师亲自打造，亲手改装、微调了数代，这样一台机甲能将它专属使用者的作战技艺完全展现、甚至成倍扩大。 如此，不需要任何显眼的优势，亦能所向披靡。 第三台敌机距离稍远，向斯年短暂注视倒在脚边、无用挣扎的两台机甲，考虑要不要先将其中的机械师挖出来。 这时候，林迁刚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比如……对方是否能想到他们打算留活口逼问有效信息，并且采取反制措施呢？ 稍作迟疑之后，他急忙按下通讯，对向斯年喊：“当心爆炸！先远离！” 向斯年在几短时间内反应过来，拉动操纵杆后撤。 果然下一秒，两台敌机双双爆炸。 虽然爆炸程度不算大，就算不避开也不会有事，但是其内部的机甲师必然没了存活可能。 向斯年没有时间扼腕叹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第三台机甲上。 林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向斯年身上抽回。现在他必须要投身战斗、去支援队友了。 向斯年思考起进攻策略—— 爆炸引发的部位大致可以确定，只是不确定贸然进攻是否会导致提前引爆。如果换个思路，先让机甲瘫痪，再赶在爆炸之前将机甲师拽出来呢？ 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 向斯年再次展开迅猛的袭击。这一次不等失去行动能力的敌机落地，他便瞅准驾驶舱的位置，精准破开。 下一秒，爆炸接踵而至。 黄沙被爆炸扬起，又沿着夜幕的曲线和缝隙流下，像是一种别样的浴血。 随着爆炸溅开的机油还在燃烧，为这架黑色机甲披上了一件火焰铠甲。 夜幕的右机械臂高举，机甲师在其掌中挣扎。 向斯年操纵夜幕缓缓直起身子，咬牙切齿地笑—— “终于，逮到你了。” -------------------- 感谢在2023-08-06 23:55:55~2023-08-09 20: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毛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天堂 ===================== 天色渐晚，但机甲大灯开启，亮如白昼，弥散的光束将远处散落的大小残骸一并映亮。 这场战斗大获全胜，己方没有损失任何一台机甲。更重要的是，敌方存活状态的机甲师变为了俘虏。 又是同样的衣服，同样曾来自安塞城。 向斯年将那人绑在一块足够重的机甲残骸上，双手反缴。 对方的精神状态出奇地平静，垂着头，面对任何问话都没有回应。 向斯年抬起脚，重重踩在距离俘虏头部咫尺之地。力度相当大，厚鞋底撞在金属上传出闷响和震动。 他一把扯住对方的头发，盯着那无神的双眼：“别告诉我你是个哑巴。” 林迁小跑着拿来了切割机。 向斯年头也不回地接过，启动开关。他一边让人浇水降温，一边割开了俘虏的项圈，连同上面的玻璃瓶一并取下。 这次液体剩得更多，只有一个空瓶。 向斯年随手把空瓶子丢了，将另外两个捏在手里，怼到俘虏面前，问：“我再问你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他并不避讳用一些更强硬的手段逼问，但是面对这种犹如灵魂脱壳般的沉默，他预感用刑派不上用场。 向斯年甩手给了俘虏一拳。 随着头部的大角度偏转，垂在发尖的水滴被甩进沙地里。脸颊没有血色，但嘴角却因为硌在牙齿上破溃，渗出暗沉的血。 第126章 向斯年直起身子，垂下视线，面无表情地俯视。 身边的队员都不敢出声，紧张地盯着他看下一步打算。 几秒过后，向斯年晃了晃拳头，退后几步，道：“都散开吧，两个小时后继续赶路。” 有人上前问：“老大，这人就这么算了？” 刚才那一拳打过去，这俘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神像一潭污浊的井水，这感觉就像是在打一个死人。 向斯年感到蹊跷，本能地抗拒对这种人动手。但谜团尚未解开，的确不能这样轻易作罢。 “那岂不是便宜他了？”向斯年看着俘虏，像是在说给他听，“是让你们去待命，我去准备些称手的家伙。” 队员们挥舞着拳头，说要好好审审这个人出气。 向斯年站在原地，等他们慢慢散开，疲惫地叉起腰。 可唯独林迁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服从命令离开的打算。 向斯年只好明说：“回机甲上待着去，如果遇上机械造物突袭，站在这儿不安全。” “那你呢？” “有情况他们能及时响应，我来得及回去。” “那我也可以。”林迁上前几步，握住他手腕，“你去拿工具，我帮你看着人。” 向斯年皱眉：“这么多条锁链绑着，怎么可能不见了，你别给我耍花招。” “这么多条铁链绑着，我怎么耍花招？”林迁摇晃对方的胳膊，“哎呀你放心去嘛。” 向斯年还想说什么，林迁却突然扬起下巴、踮起脚尖，要不是他躲得快，势必要被亲上一口。 对向斯年来说，充满风沙和机油味的戈壁和暧昧情事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林迁却根本不在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大大方方地表达爱恋。 向斯年慌张地环顾四周，见没人看见才放下心，压低声音骂道：“臭小子你搞什么？” “越看你越喜欢，忍不住。”林迁狡黠地笑，“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更忍不住了。” 向斯年点了点林迁的鼻尖作为警告，转身快步走开。 其实他猜得到林迁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发表一下善意，柔性劝导。到头来不过是徒劳，但也由着他性子去了。 果然，当向斯年拎着工具箱折返回来的时候，他远远地听见林迁跟那人交涉，说什么“只要回答问题不仅不会杀他，还能给他满足温饱的生活”，以及“你离开安塞城后找到更好的幸存者城邦了吗？还有没有受苦？” 向斯年不以为然，拎着工具箱走近：“你跟他讲这些都没用。” 林迁垂下肩膀，颇为失望：“他为什么不说呢？我明明只是问他有没有——” 话音未落，那俘虏突然绷直了身子，高声大叫：“天堂！” 向斯年看他唾沫飞溅，赶紧把林迁拉远了些。林迁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向斯年身后 。 “我看见了天堂……不，是我正身处天堂！我不要走……我……我不要！” 与先前的死寂正相反，现在的俘虏正处于极端的亢奋中，嘴中皆是没人能理解的荒诞之语。他不断摇晃身子，扯动锁链，毫不在意链条勒进皮肉中。 “你对他做了什么？”向斯年只能用更大的声音说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怒吼，但没有埋怨的意思。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林迁用同样的方式扯着嗓子喊，“你来之前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骚乱被守在旁边的队员听见，待命的机甲稍稍移动，问向斯年需不需要帮忙解决。 “不用，还在控制范围……” 至少目前是。 俘虏的体型并不强壮，相反很瘦弱。向斯年想不到这家伙哪儿来的力气，竟然能像条狂犬。 俘虏瞪圆了眼睛，因此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的瞳孔在快速缩放，诡异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时候，他又忽然静止住了，保持着脖子绷直、头高抬的姿势，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晴朗的夜空。 干瘪的嘴唇翕张，他轻声问：“我……回来了？” “你一直在这儿。”向斯年终于有了跟他沟通的机会，“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精神不太——” “那绝不是幻觉！”那俘虏再次高声打断，身子前倾，盯着向斯年。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不见了，快速而癫狂地四下搜寻，最后又将目光钉在向斯年身上。 “我的药！你拿了我的药！还给我！” 向斯年挑了下眉毛，漫不经心地举起手，将药瓶夹在指间：“你是说这个？” “还——给——我！”音量创下了新高，像是要把声带扯断，“我要回去做我的国王！你们这些贱民……贱民……” 他说着说着梗住了，艰难地喘息着，同时额角和颈部都出现了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之下，像是某种恶心的寄生虫。 向斯年有所了然。 他瞥了林迁一眼，只见对方眼中仍是清澈的震撼和不安。于是他揉了揉林迁肩头，作为安慰，然后走上前、俯下身子，将瓶子举在对方面前几厘米、但又不可能接触到的位置。 “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这种药剂，和你有类似情况的一共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俘虏呜咽着，涕泗横流，“把药给我吧……求你了，我还想，见见我家人……” 第127章 “哦？”向斯年眼底闪过嘲弄的意味，“你是国王，那你家人是什么？” “拜托……拜托你……俘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垂着头，滴落的眼泪和清鼻涕在沙地里砸出一个湿润的坑，四肢不住地发抖。 “老大，”林迁看不下去了，求情道，“是不是该把药给他，他看起来……” 快要死了。 “不用，死不了。”向斯年冷漠道，“你没见过不知道。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很难受，但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对这种人不用报以任何怜悯之心。” “但是他——” “所以这种药竟然能在致幻的同时，又能让注射者做开机甲这种精细活？”向斯年摸着下巴考量，“虽然水平很差就是了。” “老大，他好像——” “哎呀都说了没事。”向斯年不耐烦起来。 见劝不动，林迁干脆主动跑到俘虏身边查看。 向斯年下意识伸手，但是没拉住，只在口头上说：“唉你别过去！当心他咬你！” 林迁将手放在那人口鼻处感受，然后又摸像他颈部，沉默几秒后抬起头。 整个过程，那俘虏没有一点反应。 向斯年心里“咯噔”一下。 “老大，他真的死了。” -------------------- 感谢在2023-08-09 20:05:26~2023-08-13 17:4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追连载的云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打情骂俏 ========================= 向斯年喘着粗气，逐渐停止按压动作。 目光对上一旁的队员，对方也心领神会地缓缓摇头—— 抢救失败，俘虏彻底死了。 向斯年垂下肩膀，放松肌肉，任凭面前的尸体渐渐冷去。 兼具致幻性、成瘾性，强制脱敏还会致死。人死前的癫狂历历在目，口袋里的玻璃瓶好似一颗定时炸弹，让人提心吊胆。 林迁抿着嘴一言不发，瞪大的眸子中难掩惊惧和哀伤。 向斯年吩咐队员，让他们把尸体拖到较远的地方烧了。 待四周无人，他将林迁喊到身边，摸着他后脑勺轻声问：“吓到了？” 当然，这一系列场面都在刷新林迁的认知。 但他用力闭了下眼，摇头说：“你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没有。”向斯年将手伸进口袋，轻轻攥住玻璃瓶，“我只见过一次搞了过大的量，把自己嗑死的，没见过因为停药死的。” “这是药？治什么的？”林迁本能感到厌恶，但旺盛的好奇心还是趋势他柏根问底。 “治像样地活着。”向斯年讽刺道。 他穿过一台台机甲，走到临时营地外围，然后面对荒芜戈壁，振臂投掷，将手中的玻璃瓶甩进看不透的黑暗中。 距离太远，林迁甚至没能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他还没琢磨明白刚才的话，又陷入新一轮惊讶：“不带回去？” “没有研究的必要，我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黎明城。”向斯年拍了拍手，“至于来源也不用深究，总之跟安塞城一样，绝不会是盟友。” 队伍继续跋涉，十天后成功选定了合适的油田开采。此地距离假定的ai老巢相当远，被破坏的概率较低。 但相应地，开采和运输的成本大大增加，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冥冥之中，总有一种被ai玩弄于鼓掌、慢性死亡的错觉。 向斯年顾及队员安危，不愿让他们前去打探。可事到如今，进攻ai老巢必须提上日程，要忍下心来做一些割舍。 这趟出城持续了大半个月，回城后向斯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初次带回的药剂全部摧毁。 他招来几个弟兄说明情况，强调遇上类似机甲直接击毁，不用留任何情面。 德里克伤势痊愈了大半，坐在角落板凳上，举手提问：“对来源有任何头绪吗？” “没有。”向斯年说，“但有能力开发这种东西……我倾向于是ai的新把戏。” “ai召集了滞留在安塞城的难民，用药剂控制他们为己所用？”莫莉卡感叹道，“这太疯狂了。” 钢锤打了个响指：“用人来驾驶机甲，信号方面影响就会小很多，怪不得小天才的干扰器不管用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药的作用恐怕就不只是致幻那么简单了。”向斯年蹙起眉，像是在为难该如何描述，“就像是昆虫一类的生物，接受到了某种……刺激，然后就能如执行命令一般展开行动，不要命一般地团结。” “靠，”钢锤破口大骂，“恶心人这种事它们还真是擅长。” “好了，下一个问题。”向斯年清了清嗓子，“我需要一支敢死队，将通往ai老巢的路探出来。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们赶不上ai进化的速度，以后只有死路一条。” 他倚靠在桌子上，双臂环抱在胸口，目光缓慢地扫过在场几个人。 有些人心虚地避开他目光，有些人则眼神坚定、跃跃欲试。 其中第一个做出明确回应的人是德里克，他说：“这种工作直接交给我，是看不起我吗？” 德里克当初在贫民窟与众人结识时便是逃亡状态，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安稳的基地，不是失联就是接一些费力不讨好的高危委托，脱离组织，自给自足。 第128章 至于即便这样也要跟向斯年搭伙的原因…… “我以为你没理由再做冒险的事。”向斯年眯起眼睛，“这里没有时刻追捕你的警卫，而且——” “我也没理由不做。”德里克笑着打断，“我习惯当‘敢死队’了，这里也没人比我更擅长冒险。” 向斯年本来还想说什么，却不经意间通过门上玻璃瞥到了等在房间外的人。受反光影响，起初他以为是林迁，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凯尔。 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大脑有些卡壳。距离上一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相当久的时间，期间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他不是很能确定凯尔现在的态度、以及目的 “凯尔是吗？”德里克看出向斯年的心思，解释道，“他是来找我的。” “找你？” “你知道的，我还没完全康复，他来帮我忙，做些体力活。” “哦，这样……”向斯年为自己胡思乱想感到尴尬，摸了摸鼻子，“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敢死队的事我再考虑一下。散会。” 向斯年先德里克离开，于是跟等在门口的凯尔打了照面。 他没有主动搭话的意图，但却感受到凯尔毫不避讳的目光，以及目光中的强烈情感——没有以往的敬重、仰慕，只有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怨念。 向斯年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无所谓自己能否被所有人爱戴，城主的职责是守住这座城。正如他留在城中的原因，绝非享受某种属于领导者的特权和荣耀。 虽然没把凯尔放在心上，但向斯年还是恶趣味地打算用这件事逗林迁—— “今天我见到凯尔了哦。” 果然，前一秒还在悠闲撸猫林迁如临大敌，他飞快挪到向斯年身边，问：“他说什么了吗？” “这么紧张干什么？”向斯年歪着头，撑着腮帮子笑。 林迁闷闷不乐地戳他腰：“我为什么这么紧张，你还不知道？” “可我都已经拒绝他那么多次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听完，林迁更没信心了：“你当初也拒绝了我很多次。” 还差点挨揍。 阅历和身份上的差距让林迁不得不患得患失。凯尔还只算是其中较小的问题，乔伊才算是提都不敢提的心头刺。 “拜托，请对自己有点信心。”向斯年捏了捏他脸蛋，“你救了我命唉，‘以身相许’很合理吧？” 这当然是哄小孩的话术，真较真起来谁救了谁可说不好。 林迁好骗，但也没那么好骗：“我不信我是第一个救你的人。” 向斯年笑了两声，游刃有余道：“那也不是所有救过我的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漂亮。” 一线天也不知是听出来俩人在打情骂俏，还是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到，甩甩尾巴跑出去了。 向斯年一向吝啬称赞，林迁从小到大就没听见过几次好词，自我认知一直处于低估的水平。 他不知该如何回复，一言不发地羞红了耳朵，挨着向斯年靠坐下来，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向斯年垂下眼帘，饶有兴趣地看着肩膀这颗小脑袋，戏谑道：“你最好别说，既然这么聪明漂亮能不能上我。不能。” 林迁给了向斯年一拳，逗得对方哈哈大笑，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但林迁仍有心事。 他眨着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迟疑着问：“乔伊……长得漂亮吗？” -------------------- 第93章 偏爱和私心 =========================== 林迁感觉到向斯年身子一僵，只听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问这个干嘛？” “好奇。”林迁故作镇定，“谁叫我没机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呢。” 放在身前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藏在向斯年看不见的角度。 林迁希望对方给出否定答复，哪怕是在说谎。这样起码能说明他是在乎自己，打算哄一哄的、消除疑虑的。 然而向斯年却没能领会，他思索后说：“还行吧，我好像还留着张照片，我喜欢他的眼睛……” 说着还作势起身去找，丝毫没有察觉到林迁的异常。 于是便迎来了直截了当的爆发。 林迁猛然直起身子，按住向斯年的腿，愠怒又委屈地瞪着他：“你又在故意气我，找乐子吗？” 这次并非是故意的。 向斯年想不通，反问道：“没有啊，不是你说好奇的吗？” “好，好……”林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那我问你，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向斯年欲言又止，对这段无厘头对话的理解姗姗来迟。 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执着于跟乔伊比较，你们俩明明……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 林迁不买账：“怎么会没有可比性？” “就比如我和钢锤谁更——” “你。”林迁不假思索，“因为我爱你，所以对你有着无限的偏爱和私心，对我来说任何方面的优胜者都是你。” 我也想要你这么对我。而不是总提起某个已经尸骨冰凉的故人，亦或是在家中地下室精心布置纪念堂。 林迁板着脸，严肃道出自己的诉求。 他希望向斯年能正视这个问题，给他更多的安全感，然而却看见对方忽地笑了。 第129章 “这太幼稚了，林迁。”并非嘲笑，是一种对顽皮小孩无可奈何的苦笑，“不过如果你偏要听，我倒是可以故意说给你听。” 林迁并不满意这个答复。 他紧抿着嘴，拳头仍用力攥着，骨节发白。“幼稚”二字像是跟扎在心里的刺，他希望向斯年的偏爱和私心是因为喜欢他，而不是因为年纪小。 向斯年看得出他情绪仍然低落，便突然撑开外套，将他一整个包住，搂进怀里。 “你啊，别总是胡思乱想一大堆东西，然后自己气自己。” 林迁不吭声，偏着头不看他。 向斯年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乔伊是我朋友。如果他还活着，就会像钢锤、莫莉卡他们一样相处。但是他死了，我没办法允许自己忘记他。但我保证，我从没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任何人，你拥有着我的偏爱和私心。” 林迁靠在他胸口，能听到略带沙哑的声音伴着胸腔的振动。 他听得出向斯年的真诚，也知道要懂事听话，可是唯独这次，他不想这么快妥协。 他调整了下姿势，变成用脑门直挺挺地抵住对方的胸膛、身子固执地弓着，像头倔强的小山羊，无声地抗议着。 向斯年看着这头小倔羊，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他故意叹了口气，下一秒脸上便浮现出哀伤神色。“好吧，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这其实是林迁的惯用把戏，他借来用用，“或许你已经找到了更偏爱你的人，你们——” 林迁快速抬头，要不是向斯年躲得及时，下巴一定会被撞到。这小子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快要掉出来。他用双手捂住向斯年的嘴，不让他再发出半个音节。 “不许说这种话！”他紧张地斥责道。 向斯年眼睛一眯，看得出是笑了。 林迁这才拿开手。 “现在你消气了？”向斯年明知故问。 林迁撇撇嘴：“没有。” “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亲我一下。” 向斯年没有迟疑，很熟练地在林迁唇瓣上啄了一下。 对一个敏感的年轻人来说，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林迁不仅消了气，心里还乐开了花。 “现在呢？”向斯年又问。 林迁不想说实话，他还想得寸进尺。 向斯年猜到他的鬼点子，但没来得及说，被林迁抢先了一步—— “你可不可以给我上一次。” 向斯年被气笑，伸手要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你说你……偏爱我的！”林迁跟他较劲，使出吃奶的力气缠在他身上不下去，说话难免断断续续，“你都不愿意让我上，还说什么……偏爱！” “那又是谁说无条件偏爱我的啊！你怎么不愿意给我上！” 这本是向斯年的玩笑话，但林迁却停下来动作，认真思考起来。 他似乎真的想象不出那般情景，表情一时间变得别扭又狰狞。 这也让向斯年抓住机会，故技重施地挠他痒痒肉，让他卸了力气，被轻松按在沙发上。 为了躲避抓挠，林迁扭着身子挣扎，上衣因此往上跑了段距离，露出劲瘦的腰身。 向斯年停下动作，注视着身下人一边喘气，一边无力地抓住他小臂。 发丝变得凌乱，露出半片光洁的额头，眼角有些生理性泪水，看上去湿漉漉的。 向斯年不像林迁那般迫切，但见此情形，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从小到大，林迁习惯了骑在向斯年身上，像这样被压在身下还是第一回。 他很快感到了异样，进而读懂了向斯年的眼神，下意识要把对方推开，但同时又回忆起了先前的问题—— 他想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偏爱。 于是当向斯年俯下身子的时候他没躲开，只是用力闭起了眼，本能地耸起肩膀，连脚趾头都紧张地蜷了起来。 向斯年当然能注意到林迁的反应。 他说过自己不会逼他，于是干净利落地抽回了身子，回到原位坐好。 压在身上的影子移开，林迁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忐忑地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 他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身，问向斯年为什么走了。 “你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我……我可以愿意的，只要你答应让我上。” “拜托，你整个人硬得像在沙漠里晒了三年的干尸。”向斯年用半死不活的语气说，顺便还模仿了一下他蜷起四肢的姿势，“我可没这种癖好。” “那是因为……没有准备好……”林迁越说越小声。 向斯年摆摆手，让他别勉强，今天先算了。 “可……可是我想证明……” 向斯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冷淡道：“这证明不了什么。” 其实不只是为了证明心意，他担心如果不做出什么妥协，这辈子跟向斯年都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展。 林迁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这时候向斯年清了清嗓子，又挠了挠后脖颈，有点坐立难安的意思。 “那什么……” 林迁疑惑地抬起脑袋看他，只见他捂着下半张脸，眼睛心虚而刻意地撇向一边。 这样局促不安的神态，在向斯年身上可谓是少见极了。 第130章 “如果你真的想试一下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向斯年说不出后面的词，他偏了下头，希望林迁能心领神会。 林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许跟别人说。” -------------------- 第94章 禁果 ===================== 这次的澡洗得格外久。 因为向斯年大部分时间都是直愣愣地站着冲冷水，思考头脑一热的发言该如何收场。 林迁已经先一步洗好，到床上等他去了。 到这一步再反悔实在丢人，向斯年只能试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至少一会儿看上去不能乱了分寸。 走出浴室的时候，向斯年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条短浴巾。 他肩膀的晒痕并不明显，但胳膊和胸腹比起来却有足够人眼分辨的色差。他一边擦头，一边步履从容。 林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肉卷，只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又兴奋地盯着向斯年走近。 “盖这么严实干嘛？”向斯年扔了毛巾，伸手扯被子。 “我……我没穿衣服……” “废话，穿着衣服怎么做？” 向斯年扯开被子，露出林迁赤条条的身子，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 林迁半弓起身，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僵硬地摆在身体两侧，忐忑地问向斯年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你又不会，躺好就完了。”说着，他顺着林迁腰线摸了一把，“不错，终于有点肉了。” 林迁刚想开口，就被向斯年握住要害，抿紧嘴唇。 到底是年轻气盛，根本不用费太多功夫，便顺利进入状态。 向斯年不愿温水煮青蛙，打算速战速决。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位置，慢慢压下身子。 浴巾遮住了胯间光影，林迁看不真切。跟预想中完全不同的做法让他惊奇又着迷，他本能地支起身子，迫切地想要主动跟进。 “啧，你别乱动。” 向斯年正辛苦着。他的确有经验，却不是这方面的经验。 林迁刚被领回来的时候虽然营养不良，但现在仍旧长成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子，青春期的营养更是一点没少。向斯年的任务一点也不轻松。 有水珠顺着下颌线滴下来，不知是头发没擦干，还是汗水。又缓了一会儿，向斯年蹙成疙瘩的眉头才稍显舒展。 林迁正急得团团转。他还记得之前接吻的时候因为摸向斯年屁股被呵斥，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让你别乱动，不是让你……一动不动……”向斯年吐息着。 “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林迁盯着向斯年腰间松动下滑、快要露出小腹的浴巾和上方时而绷紧的腹肌，咽了口唾沫。 “摸我。随便哪里。” 林迁对着向斯年上下打量，视线最终定格在他脸上。 他从来没见过向斯年露出这种表情—— 他是意气风发的城主，杀伐肆意的机甲师，脸上只有骄傲轻蔑的淡笑或是不必掩饰的怒意。而现在他却微驼着身子，用带着苦闷和欲望诉求的眼神望着身下人。 他需要帮助，我的帮助。 这样想着，林迁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捧住向斯年的脸，摸了摸。 “……” “不……不对吗？” 向斯年被气笑，他一把扣住林迁后脑勺，稍稍用力扯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强势地和他接吻，在唇瓣分离的间隙说：“老子是让你摸平时不能摸的地方。” 林迁来不及思考，顺着溜进脑海的第一个念头行动—— 他虔诚地将双手按在了向斯年柔软的胸肌上。 向斯年轻笑了一声，骂道：“我就知道，小流氓。” “我又做错了？”林迁不明白，“明明是你说的。” 这时候，门轻轻地响了。 向斯年浑然不觉，林迁却很敏锐。他侧头去看，对上一只小小的黑影，和一对明亮的金色眼睛。 他连忙叫住向斯年：“一线天回来了，它在看我们……” 猫的瞳孔瞪得溜圆，目不转睛。就算它暂时无法理解，它也绝对能闻到空气中暧昧的气息。 带着被打扰到怨气，向斯年瞥了一眼，随后问林迁：“你想停下吗？” “我……我不知道……” “那就别管它。” …… 第二天接近中午，向斯年才睁开眼，耳边是某只小动物熟悉的呼噜声。 脑袋一侧，只见那猫正踹手蹲着，感受到向斯年的目光后胡子一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 “……” 正上头的时候，做出什么疯狂行径都有可能。但当天亮之后，难免又要为先前举动感到尴尬。 算了，反正是不会说话的小畜生，看就看了。 向斯年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会儿。可半秒后，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猛然起身，果然在枕边看见三只粉粉嫩嫩、还在呼吸的老鼠幼崽。 “你几个意思？” 向斯年一把抓住一线天后颈摇晃。可这猫却对他的怒气置若罔闻，甚至还眯起眼睛打呼噜，颇有“不必谢我”的潜台词。 林迁被他骂醒了，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看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看看它这是要干什么？”向斯年转而找它的主人兴师问罪。 第131章 “可……可能是怕你昨天太累，给你补补？” 一线天“喵”了一声，像是在表示赞同。 “我呸！”向斯年跟生气了，无论是对荒唐的解释，还是对自己劳累的猜测。 “好了好了我这就当水里淹死扔掉。”林迁飞快地亲了向斯年一口，然后光着屁股下床，捡了条裤子套上，抓起几只老鼠幼崽跑出房间。 一线天紧随其后，稀碎地喵个不停，像是非要将这些宝贝留给向斯年才行。 “我都跟你说了他不吃！”远远传来林迁的声音，“你再带老鼠回来他真的要生气了！” “是已经生气很久了！”向斯年大声强调道。 喊完，他又躺了回去，掀起被子蒙住头。 疼的地方不只有腰，这也让他整个人都充满怨念。 处理完老鼠幼崽的林迁回来了，看见向斯年用被子把整个人都罩了起来，成了一个慵懒的大鼓包，只剩两只脚露在外面。 林迁突发奇想，想试试向斯年到底有没有痒痒肉，于是鬼鬼祟祟地靠近。 不过还没动手，左脚腕内侧一段青黑色的印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林迁眨眨眼，看得更仔细了些，那好像是某个单词，用青黑色的染料扎进皮肤里。 印记很细，不凑近看不清，又是在脚腕内侧，平日里向斯年穿的都是长裤靴子，几乎没机会露出来，这是林迁第一次见到。 “你脚腕上的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向斯年反应了半秒，然后把脚收到了被窝里，不给他看。随后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纹身。” “纹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向斯年才不情愿地说：“一个名字。” 林迁皱了皱眉，显然很在意。 于是他追问道：“谁的名字？” 这一次，向斯年直接用彻底的沉默作为答复。 -------------------- 感谢在2023-08-19 19:53:21~2023-08-27 14: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醋坛子 ======================= 弯弯绕绕的字符看不真切，无法辨认清楚，但能纹在身上的肯定不是普通名字。 林迁心里忍不住地发酸。 向斯年的刻意隐瞒毋庸置疑加重了他的醋意。 前一天晚上才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林迁还没享受够两人间的温存。他不想惹得不愉快，于是耐着性子提议道：“我们也去纹一个吧，纹彼此的名字。” 向斯年没有拒绝，但结果跟拒绝没两样：“城内没这个条件——没有材料，没有工具，更没有技术。” “所以你的纹身是在□□降临前纹的咯？在贫民窟？” 向斯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只想再睡个回笼觉。 又是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林迁再一次感到无力和挫败—— 如果能早出生十几年，老大脚踝上的名字兴许就会是他的，也不会有乔伊什么事。 这时候林迁已经把哀怨写在了脸上，只是向斯年用被子蒙着头，看不见，在无意间将他冷落。 林迁气不过，扑到床上，连着被子一起把向斯年压住。 放在小时候，这种行为无伤大雅，但他现在的个头可着实不小。 向斯年被压得喘不过气，掀开被子，斥责地问：“你搞什么？” 林迁则顺势扯开被子。看到向斯年脖颈和胸前的痕迹，心头怨念消了些，同时又想再报复性地做点别的。 向斯年知道他目光的落点处有什么，恼羞成怒地抢回被子，用手捂着，然后将对方往床下赶。 他就像某种平日独来独往的昆虫，事中还算百依百顺，但事成之后就变了脸色，暴躁地要把小个头的雄性赶出地盘。 林迁赖着不肯走，还痴心妄想：“再来一次好不好？” “你个小流氓……”向斯年掐着他下巴骂，“就不能想点别的？” 他没那个精力折腾，更何况身子还在痛。 “老大不想吗？明明昨晚还说很爽来着。”林迁笑着说，“难道说因为想着别的人，所以没心思跟我做了？” 这句话醋意明显得已经算是打直球了。 向斯年迅速抓住重点，拧起眉头道：“你发什么神经？哪儿来的别的人？” “那你说纹身上的是谁的名字？” 向斯年争辩：“你又不认识！” 不认识？ 看来并不是乔伊。 林迁不确定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紧张又多了个需要紧盯的目标。 “在黎明城里吗？”他问。 面对林迁的咄咄逼人，向斯年叹了口气，试图劝解：“听着，我没有——” “回答我。” 向斯年看着林迁的眼睛，在确认对方倔强的目光后无奈投降。 “不在，早就死了。”他答得直截了当，“小醋坛子满意了？” “死了？”听到这儿，林迁终于退开，算是姑且对这个答案满意，但仍留下阴阳怪气的一句，“你没给他摆个纪念堂？” 向斯年没跟上逻辑，怔愣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话说出来，心情就畅快了许多，林迁怕自己再任性发言，向斯年真的会生气，于是话锋一转地讨好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第132章 见对方心情好转，向斯年便懒得再多花心思，随口道：“都行。” 他又躺了一会儿，才穿上衣服下床，扶着腰走到桌边坐下。 这时候突然后知后觉明天要给新的机甲学员门上课。若是临时找钢锤或莫莉卡代课需要理由，而真正原因却难以启齿。 一筹莫展之际，林迁正好把煮好的面端了过来。 向斯年脱口而出：“你想不想试着带学员？明天我的课你来讲。” “我？”林迁惊讶地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能教授学员的都是最初那批机甲师。以林迁的资质，不是新人，却也一定不算是老成那一派的，按理说绝不该轮到他才对。 “我可以吗？” 向斯年认可他的水平，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可以避免托人帮忙时解释的尴尬。 “当然。”他拿起筷子，云淡风轻。“你不是一向挺有自信的么，怎么关键时刻就怂了？” 林迁拉开椅子坐下，腿并着，双手紧张地放在膝头，身子朝向斯年倾过来：“我是在你面前自信，因为你了解我，但是别人……他们要是不服我怎么办？” 林迁以前一直以获得向斯年认可为目标，这还是第一次需要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 “你放心，我说你可以，这座城不会有人敢跟我唱反调。”向斯年用筷子向下点了点，“总要先展示才能被认可。你想当城主，遇上这种小事就害怕可不行。” 向斯年大大方方地把面往嘴里送，林迁却浑然失去开饭的兴致。 他想去体验授课，想成为跟向斯年一样优秀的老师，但又怕自己做不到尽善尽美。 向斯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会坐在下面帮你镇场子，几个小屁孩掀不起多大风浪。” 让一城之主镇场子，也就林迁能有这种排面。 “而且说不定你会遇到很有灵性的学员，见证他一点点成为卓越的机甲师，你会喜欢上这种成就感的。” 闻言，林迁下意识对号入座。 他和向斯年似乎就是这种关系，他思绪敏感地发散，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我不会！” 向斯年没听出端倪，继续淡然道：“别急着下定论嘛。” 林迁垂下目光，抿了抿嘴，劝自己别多想，然后说：“那……我要准备些什么？” 此话一出，基本上就是答应了。 向斯年笑道：“放轻松，一会儿我给你写个重点，你就围绕着这方面说。” “好，明天的课，我还有时间。”林迁呼出一口气，坚定地拿起筷子。 “哦对，你还要自我介绍，比如你驾驶哪台机甲，很多时候机甲比机甲师要出名。” 这下林迁又犯了难—— 虽然他使用的机甲经过多次改装，但泛用型机甲没有名字，只有由数字组成的代号。放在平时， 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自己，队员们看到他的作战水平自然会心服口服。但是做教练，总得拿出点响当当的成就。 “这个也简单。”向斯年说，“你可以现给自己的机甲起个名字，能唬到人就行。” “名字……”林迁纠结着。 让他代课是向斯年一拍脑门的决定，却被林迁看做了头等要事。 “拜托，这么简单的事也要纠结吗？‘一线天’就很好听啊。” 原本在沙发上躺着的猫听到自己的名字，支棱起了耳朵，尾巴尖也好奇地一抖一抖。 “可机甲不一样。我要多想几个，选一选 。” -------------------- 感谢在2023-08-27 14:41:42~2023-09-07 19: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小问题 ======================= 夜已经深了，林迁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以确保明天的课程不会出错。 偏黄的灯光下，向斯年坐在桌旁，眼神慵懒地落在林迁身上，看他眉头微蹙的认真模样。 他记得以前林迁小时候要坐得很直才够得上这张桌子，现在却能撑着额头、稍稍驼背了。 “这里我这么讲行吗？” “嗯嗯，行。”向斯年敷衍着，连看都没看一眼，目光直白地定格在林迁身上。 林迁感受到被注视，因此变得心猿意马，焦虑地抗议道：“你根本就没看。” “你做决定就好了啊。”向斯年不以为然，“早些休息吧，就这点简单的东西，临场发挥也没差。” 林迁没吭声，用继续演算的举动回绝了向斯年。 “唉，那实在不行明天还是我来吧。” “不，我要来，你都说好让我来了！”林迁把写满字的纸翻了个面，拍在桌子上，又是埋头写，“不然我这一天就都白干了。” 向斯年笑了笑：“行呗，那我盯着你，看你熬到啥时候。” “都说了被你这样盯着我准备不好。” “干什么？做贼心虚啊？”向斯年故意探过身子，笑着逗他玩，“你小时候我也是坐在这儿教你的，没见你学出什么问题，怎么现在长大了毛病这么多？” 林迁低着头不看他，小声嘟囔：“哪能一样……” “是啊，不一样咯。”向斯年玩味道，“小时候你还不让我跟你一起回家，明天怎么说？” 第133章 与叛逆期不同，现在的林迁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向斯年。 他殷切点头：“明天一起。” 可话音未落，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进而为难道：“不过……被学员看见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 “我也不知道。”林迁用笔杆戳着下巴，显得苦闷，“但我小时候就因为跟你住一起，被别的同学讨厌了。可能是凯尔嫉妒我吧，而他们又跟凯尔玩得好。” 向斯年愣住。 他从未发现林迁同学关系不佳，单纯以为是他自己性格孤僻、不愿意交朋友。不过仔细一想，明明后来他跟机甲队里的其他成员相处得也还可以，不是性格问题。 “你当时怎么不说？我都不知道。”向斯年歪过头仔细看，确认林迁眼眶里没闪起泪光。 林迁面色平静。 “不需要说。凯尔得寸进尺我就揍他，其他同学怎么说我也可以不在乎，只要能成为优秀的机甲师就行。”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而且你是一城之主，忙起来甚至还要钢锤他们代课，学员之间的小问题你肯定没空管，我不想给你找麻烦。” 说完，他垂下目光。 言语间是潇洒非凡，可下意识撅起的下嘴唇还是显出了不甘和委屈。 向斯年彻底没了戏谑的劲头。他沉默了得有半分钟，然后才开口说：“我该管的。虽然没时间是事实，但至少……我不只是你的老师，更是你的监护人，我对你得负责，为你主持公道。” 向斯年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完美的监护人，然而现在眼前人已经长大，他似乎也没了弥补的机会。 “你已经这么做了啊。比如我揍了凯尔，钢锤对我破口大骂，拖着我来找你，让你教训我。但你没骂我，你先听我解释了动手原因。” 向斯年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细节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他没想到林迁能记得这么清楚。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林迁伸出手，握住他的指尖：“我旧事重提不是为了指责你什么。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爱你。” 在表达感情这方面，林迁有这年轻人特有的直率，“我爱你”能像“早安晚安”一般挂在嘴边。 相较之下，向斯年就好似有所顾忌，执行最简单直接的示爱程序时频频卡壳。好在林迁不曾抱怨过什么。 最后是向斯年最先顶不住，先一步去休息了。 半夜，翻身时没有被臂弯束缚的落空感让他醒来。他摸了摸身侧，发觉另一半床位凉冰冰的，便意识到是林迁还没回来。 于是他起身下床，要把林迁喊回来睡觉，走到桌旁发现对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向斯年哭笑不得，将林迁轻轻拍醒：“好端端的床不睡，非要趴桌子上睡是吧？” 林迁醒是醒了，但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 向斯年拉着他胳膊，引导他搂住自己脖子，顺势将他打横抱起。 抱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绝非易事。就算向斯年力量足够，也要注意避免林迁修长的腿磕在门框上。 “死沉死沉的，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吗？”向斯年向上颠了一下，以便更好用力，同时故意埋怨道，“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抱你回床上睡觉。” 林迁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声，也不知究竟听没听懂，脑袋在向斯年肩颈处撒娇地蹭了蹭。 第二天，俩人早早到了教室。 向斯年大大咧咧地坐在讲台边打哈欠，林迁则低头小声地拿着手写讲义，最后尝试串讲一次。 “你知道吗，钢锤连字都不认识，都能来教。”向斯年拿着林迁过完的讲义，看了两眼，暗叹完美得过了头，“你不用太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现在要求这帮孩子从零开始造机甲还为时尚早。” “当初是谁让我拼模型的？” “那能一样吗？”教室里没别人，向斯年不用顾及太多，“我当初是想给你出个难题验验底，结果发现你天赋不赖，才因材施教的。” 林迁刚想说什么，门外就传来争吵和推搡声。 俩人不约而同止住话头，朝房门口的方向看去。 正瞧见一位少年被身后人狠狠推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 而训斥声也接踵而至：“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来这儿做学员的，什么叫你不想学了？你能不能争点气！” 那少年刚稳住身体，视线就和教室里的两人对上了。他虽然没见过林迁，却能一眼认出向城主，一时间，本就涨红的脸在巨大的羞耻感下变得发紫。 然而咒骂声却没停下：“从没听说过谁成功入选之后还半途而废的！为什么别人都能学好，你却不行？” 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最终忍无可忍地哀求道：“别说了，爸……” “别说？现在知道丢脸了？你——”随着将少年推进教室，这位父亲终于发觉教室里还坐着俩人。 声音戛然而止，气氛陷入尴尬。 事发突然，向斯年的还保持着过于率性的坐姿——身子后仰，椅子的两条前腿翘着。他现在不得不极其缓慢地恢复成正常姿势，以保持他相对正面的城主形象。 那位父亲率先打破僵局，跟向斯年打招呼道：“嗨呀，是向城主，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 “嗯，来准备一下一会儿要讲的内容。”他决定拿林迁当挡箭牌，介绍道，“这位是我最好的学生，打算培养他给学生们上课，这样我能轻松些。” 第134章 这下好了，现在两个年轻人恨不得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理解理解，城主您要管很多事……”那位父亲客套道，笑眯眯地对自己儿子说，“要努力啊，以后说不定也能被选中做老师。” 少年一声不吭，把下嘴唇咬得发白。 “其实我这个儿子很聪明的，就是不愿意努力，我实在气不过才骂他。劳烦城主您多费心，以后进机甲队绝对不拖后腿。” 向斯年苦笑着点头应付。 好在那位父亲没久留，象征性数落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少年找了个位置坐下，细小的啜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明显。 -------------------- 感谢在2023-09-07 19:23:33~2023-09-20 22: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家务事 ======================= 向斯年尴尬地按了按眉心，感到棘手—— 眼前的情况姑且算是家庭矛盾，从小便孤身一人，向斯年在这方面的经验可谓是一片空白。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只好、也只能等少年自己平静下来。 但共情能力更强的林迁显然做不到若无其事，几次欲言又止。 对他来说，向斯年就是家人，于是他下意识瞥向向斯年，试图索要一些建议。 对此，向斯年缓缓摇了摇头，一是表达自己也没什么头绪，二是暗示林迁最好也别掺和。 林迁瘪了瘪嘴，有些懊恼。 好在不多时，学员成功平复了情绪。当其他学员陆续走进教室的时候，谁都没能看出他刚经历了糟心事。 而作为讲台上的陌生面孔，林迁很快成为学员们注意力的焦点。 “这是你们的学长。”向斯年借机帮林迁做起介绍，“今天的课由他来上。他准备得很充分哦，一会儿你们有问题尽管提，要是谁能难倒他，我有奖励。” 林迁惊讶地瞪着向斯年，若非在学员面前维护形象，他真想对他锤上两拳。 “那城主您呢？” “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排还有空位置吧？我坐那儿跟你们一起听。” 等所有学员都就坐后，林迁正式做起自我介绍。他从姓名开始，很快介绍到亲自改装的泛用型机甲。 向斯年托着腮，竖起耳朵听他给机甲起的名字。 “它叫彗星。因为我的故乡是彗星城，一个在十年前被机械造物彻底摧毁的城邦。” 向斯年挑了下眉，有点感慨—— 不仅是想起那台被尘封在仓库里的同名机甲，更是恍然意识到时间流逝之快。 他还记得彗星城啊，也对，毕竟是血脉相连的至亲生活过的地方…… 有学员举手问他成为机甲师是不是想向机械造物报仇。 不得不说这些孩子还挺会问的。虽然跟机械知识没一点关系，但此时的向斯年很乐意听八卦。 他感受到林迁的视线扫了过来，短暂停留后又行云流水地移开了。 “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最初和最主要的。”林迁说，“我第一次看到机甲就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法实操，就先学习理论知识。之后一路坚持下来是为了得到某人的肯定，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 向斯年听出来那个“某人”就是自己。 “我觉得‘复仇’不算是一个正面的情感，如果只以此为人生动力的话，迟早是要扭曲的。” “那什么算是正面的情感呢？” 林迁短暂思量，开口道：“就好比亲情，友情，亦或是……” 爱情。 向斯年害怕他把那两个字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连忙出声打断：“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能问点机械相关的东西？这里可不是什么人生理想座谈会。” 向斯年说这话时，林迁正好瞄见先前被父亲责骂的少年刚要举起示意提问的手。 一个错愕的功夫，少年把手抽回了桌子下面，悻然地低下了头。 林迁没有处理类似问题的经验，向斯年还在催促进到下一个环节，于是他也只好将少年忽略。 就这样，课堂正式开始。 林迁准备得充分，从容不迫、挑理清晰，学员的每个问题都完美应答。 他清楚记得向斯年的讲授细节，并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他一直是这样，踩着向斯年的脚印、跟着他的步伐成长。 林迁会时不时瞥向向斯年几眼，像是对自己的状态无从判断，一定要感受到对方赞许的目光后才放下心来。 与其说是赞许，向斯年眼里更多的是欣赏。 他很庆幸以前那个瘦弱的男孩能长成如今自信坚强的模样。而这一切也只是开始，时间还很长，机会和空间还很多，林迁还会变得更好。 待课程结束，学员们陆续离开教室回家，两人留到最后，直到教室空空如也。 “感觉怎么样？”向斯年走上讲台，“和我说一样吧，没什么难的。” 林迁不知道如何确切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好像对教课本身没什么波澜，而是更在意向斯年的看法。 向斯年肯定和赞许，会让他感觉自己离城主该有的样子又近了一步。 第135章 “下次要不要试着去带实操课？别担心，我还是会想今天一样陪着你。” 林迁答应下来，然后问：“我没有被他们任何一个问题难倒，是不是也该得到一个奖励？” “行啊，”向斯年欣然同意，“你想要什么？” 看着林迁越凑越近的笑容，向斯年一下子便猜出他小脑袋瓜里装着什么鬼点子。 他伸手按住林迁肩膀：“回家再说。” 被拒绝的林迁撇了撇嘴，准备连带着兴师问罪：“之前为什么要打断我？‘爱情’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词。” “他们还都是孩子，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总是觉得别人年纪小，可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该什么都知道了才对。”林迁顿了顿，“凯尔也是这个年纪向你示好的，总不能也说他什么都不懂。” 向斯年笑着把林迁的头发揉乱，弄得他嗷嗷叫。 “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啊，屁大点事儿记到现在。” 林迁把头发重新抓好，自从发觉向斯年觉得他长得好看，他就愈发在意自己的外貌。 “才不是小事，”林迁嘟囔道，“我会一直记得的……” 往外走的时候，他主动抓过向斯年的手牵着。 向斯年越是遮掩，他就越是想昭告天下。 果然，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向斯年开始把手往回缩。 林迁较着劲，引得对方压低声音骂：“你这小子……” 林迁得意地笑。 “力气大了，显着你了是吧？”向斯年只好抽出另一只手，抓住林迁手腕用力拽。 “你耍赖！”林迁嘴上骂着，却又咯咯笑了起来，同样将另一只手加入了战斗。 两个成年人开始像小孩一样推搡打闹。 最后还是向斯年更胜一筹，左手重获自由的时候都被捏红了。 林迁倒是没一点挫败感：“哼，今天就先放过你。” “什么叫‘放过’？你又皮痒了是不是？”向斯年举起拳头晃了晃。 虽然总把“动用武力”挂在嘴上，向斯年却从未动过一次真格。 林迁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做了个鬼脸，然后灵活地跑开，得像条小泥鳅。 向斯年看着他跑出门口，作势要追。下一秒却见他侧着头停下了脚步，然后迟疑着往回瞥了一眼。 “怎么了？”他微蹙起眉头，走过去。 林迁继续朝门外的一侧注视着，开口问：“不回家吗？” 向斯年走到林迁身边，可算知道了他在跟谁说话—— 是之前那个挨骂的少年。 他正坐在门口的大木桶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 “还太早。”少年说，“等太阳落山再——啊，向城主好。” 见到向斯年，他立马变得恭敬，从木桶上滑下来老实站着。 向斯年点了下头：“尽量还是早些回去，要注意安全。” “城里很安全，托您的福。而且比起回家，我更喜欢待在外面。” 林迁立马反应过来，少年不愿回家恐怕跟他父亲的责骂脱不开关系。 向斯年心知肚明，短暂思索后道：“今天表现不错，一些难点问题反应很快。”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 向斯年点到即止：“早点回去吧。” -------------------- 感谢在2023-09-20 22:50:07~2023-12-02 19: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狂欢 ===================== 今年收成相当好，余粮非常充足。队里几个酒鬼都提议酿麦酒，久违地狂欢一下。 向斯年答应了，不过并非机甲队的狂欢，而是全城范围的庆祝性节日。 “又是建新城池、加盖新粮仓，又是忙着收获、晒谷……也该好好放松了。”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林迁的反应并非向斯年想象中那般欢喜。他皱起眉头，似乎在顾虑着什么。 “怎么不开心？”向斯年问。 “没有，”消息来得太突然，林迁因此显得有些木讷，“我只是在想，麦酒会是什么味道。” 当初从安塞城搬回来的麦酒，向斯年一点也没让林迁沾。 “试试就知道了。”向斯年笑道，“酒精这东西，虽然喝太多不好，但是偶尔醉一次还是很快乐的。” “大人都喜欢喝吗？” 比如机甲队的那帮弟兄们。 “是啊。”向斯年不假思索。 林迁瞥了瞥嘴，若有所思。 黎明城不缺电，平日夜里能见到各家灯火。但庆祝节这夜，整个城可谓是灯火通明。 普通照明设施已经不够用了，向斯年直接叫来了好几台机甲，开启大灯助兴。 几条宽阔的街道都成了舞池，城民们端着酒杯又唱又跳。之前用来做机甲授勋仪式看台也被再次启用，印象里放出热闹的歌舞曲。 说是整个城都变成了酒吧也不为过。 林迁不太适应如此大音量的环境，他捂着耳朵，怯生生地紧贴在向斯年身边，生怕被人群挤散了。 “要牵手吗？”向斯年问他。 林迁从口型判断出了内容，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去。 光线缭乱，人流交错。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在意谁牵着谁的手，向斯年格外大胆。 第136章 林迁本对这场庆典不抱期待，但是从这一刻起，他感受到了由衷的快乐。 “我们去哪儿？”他大声问。 “去找个地方坐，钢锤他们应该有帮忙占座。” 过了一会儿，在看台西侧的位置，林迁看到了朝他们挥手的钢锤。于是他赶紧提醒还在张望的向斯年。 “怎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向斯年对着钢锤假装不悦地抱怨，“害我一顿好找。” “你自己看看这里有多少人啊！”钢锤扯着嗓子喊，“有地方坐就不错了！搬出你的名号倒是好使，你让吗？” 正说着，德里克端来了两大杯麦酒，推到两人面前，简短说上几句话之后便以回到原座为由告辞。 “你在哪儿坐？”向斯年问他。 德里克往身后的方向指了下。 越过人群，向斯年似乎瞄见了凯尔的身影，但是没更多的机会看清。 与此同时，林迁正看着那几乎比自己脸还大、装满酒沫都溢出来的玻璃杯，又惊又惧。 钢锤笑他：“行不行啊小子？” “有……有什么不行的！” 向斯年快速几口干掉了半杯，然后对林迁说：“别逞强，喝不掉就倒给我。” “哼哼……”莫莉卡托着腮帮子，意味深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宠他啊。” 林迁无视了向斯年的帮助，硬着头皮双手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 向斯年生怕他一个手滑，把整杯酒倒到自己身上，还贴心地帮他扶了一下。 林迁囫囵吞枣般地把酒咽下，脸上表情顿时皱在一起。他吐了吐舌头，评价道：“一点也不甜……” 这下不光钢锤，旁边叫不上名字的人都笑了。 钢锤嘲笑他说：“怎么还是个喝甜水的宝宝啊。” 林迁本就担心自己会因为不爱喝酒，在向斯年看来不算“大人”。钢锤这句话可谓是直戳他心窝子。 他看向向斯年，试图分辨出对方表情里有没有扫兴的成分。 “看来你该喝红酒。”向斯年轻松道，“可惜当初偷来的红酒本来就没几瓶，带来黎明城的就更少了，已经被喝完了。” 林迁不知道什么是红酒，和麦酒又有什么区别。他砸吧着嘴，试图分辨出些能算得上好喝的余味，好给自己洗脑。 向斯年像是有读心术，拍了拍林迁后背安慰说：“不喜欢就算了，吃些好吃的，总之别让自己空着肚子回去。” 话虽如此，林迁这时候却品出了些麦子的余香。 或许，没那么糟。 又一次，输了游戏的钢锤将一口气喝空的玻璃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同时大声而畅快地叹了口气。 林迁没加入他们罚酒游戏，在一边偷偷瞧着，揣测那是不是大人彰显成熟魅力的行为，自己是不是该试着学一下。 于是在将杯里最后一口麦酒喝掉后，他也努力将杯子砸在了桌子上。奈何控制不足，杯子差点侧翻滚跑了。 向斯年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钢锤，失笑道：“你看看你都教了他什么。” “有什么不好？”钢锤面颊泛红，打了声饱嗝，哈哈大笑。 “还喝不喝了？” 酒沫顺着杯壁慢慢往下滑。 林迁眨了下眼睛：“会不会醉啊？” “这可是麦酒唉。”向斯年晃了晃自己的空酒杯，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杯了，“放心喝吧，就算醉了我也会把你扛回家的。” 扛回家，听起来挺不错的。 林迁得寸进尺：“可以抱回家吗？” 向斯年笑得肩膀抖：“那得看我喝到什么程度。”说完拿着他俩的玻璃杯起身去接酒。 这时候，有几个男人趁着酒劲，脱了上衣上台热舞去了。 这是莫莉卡喜闻乐见的环节，立马来了精神，手指抿在唇间，发出助兴的口哨声。 林迁闻声回头看过去，觉得跟向斯年比起来索然无味，又转了回来。 莫莉卡点了他额头一下，狡黠道：“看来老大没白疼你。” 不多时，向斯年回来了。 还没把酒放下，钢锤就要拉着他上去唱歌。 林迁眼睛亮了。 他没听向斯年唱过歌，但听过他哼些小曲子。本就是低沉微哑的声线，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叫人期待。 “我不去！”向斯年像躲烫铁一样，“你要出洋相别带着我！” “可恶，看来还不够醉啊……”钢锤抓不住他，就算抓住也没办法把他绑上台，所以只好自己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老大唱歌很好听？”莫莉卡坏笑着探过身子，“正相反哦，钢锤唱歌好听，老大跑调很严重的。” 林迁怔愣道：“他知道自己跑调吗？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又一次他醉得恰到好处，被钢锤诱拐成功了。” “喂！”向斯年暴躁打断，“都说了多少次别无中生有了！才没有这种事！” 莫莉卡无奈摇头：“没给你录下来，真是可惜啊。” 向斯年算是擅长游戏的那一类，至少是钢锤先喝得面红耳赤的。不过随着酒精起作用，他也渐渐力不从心，划拳的动作时而失误。 “不玩了，”他及时打住，“喝不动了。” 其实还有余地，只不过需要确保能送林迁回家。 钢锤好歹是喝成了酒桶才上头的，身边的林迁则是才几杯就把自己干倒了，向斯年一度以为是他装的。 第137章 “真的是只能喝甜水的宝宝呀。”莫莉卡也这么评价。 欢庆结束的时候已是后半夜，绝大多数城民都回家休息去了，零星有几个醉倒在街边，和地面上酒水痕迹一起彰显着几个小时欢闹的过往。 向斯年安排了人，送那些烂醉的人回家。 他也到了微醺的程度，不得以用搀扶的方式带林迁回家。 “我没醉……” 明明根本站不直，林迁却还这般嘟囔着。 “那我可走了。” “不……不行……”林迁扬起脑袋，去蹭向斯年，“你抱我。” “抱不了。”向斯年直言道，“一定要我抱你的话，那咱俩今晚就都得睡大街了。” “你怎么会抱不了？你力气大，我很轻的。”说着，他变本加厉，搭上另一只手，环抱住向斯年的脖子，腿还作势在他身上找起落点。 “你这个个头能轻到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体重不是开玩笑的，向斯年差点被他带摔，所幸及时撑住墙壁，稳定了重心，骂道，“好小子，你差点把我脖子弄断。” 他知道跟醉酒的人没道理可讲。这种乱动的比彻底睡死过去的人要难搞多了。 林迁傻笑着，空出一只手捏向斯年的脸颊。 “别闹了，先回家好吗？” “亲亲我。” “一身酒气。” 林迁作势要闹。向斯年怕把附近城民吵醒了，看了眼四下无人，便顺从了对方的要求。 林迁吃到了甜头，追着向斯年不放。 向斯年不得不按着他额头分开，双唇分开时发出了暧昧的声响。 “老实跟我回家，之后随便你怎么亲。” 林迁倚着墙，眼神迷离，双颊绯红：“不许骗我……” 如此，向斯年得以将他带进家门。 门还没关上，这小子就又缠了上来。 林迁吻得倒是没第一次那般生硬，但技术依旧不好。甚至有几次都没找对位置，撞在下巴上。 两人都没空开灯，屋内只有淡淡月光。 向斯年靠坐在矮柜上，无可奈何地履行承诺，静等林迁过瘾后安稳下来。 但林迁好像越亲越来劲，开始笨拙地扯起向斯年的衣服。 只可惜他最多也只能做到把原本就敞开的夹克推下肩膀，对需要解扣子的衬衫束手无策。 向斯年笑道：“你都醉成这样了，能行吗？”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林迁扯得更用力了，还气鼓鼓地说：“你不帮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向斯年怕他把扣子扯掉了，重新缝怪麻烦的，抓住他手说：“有本事你自己走到卧室去。” 林迁很有自知之明：“不行，我要你抱我。” 他转而将手从向斯年衣衫下探进去。 向斯年被他的手冰到，腹肌下意识瑟缩，人也向后躲去。不过他没机会彻底逃开，因为林迁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了，而且他自己也多少有点酒精上头、使不出全部力气。 林迁一边亲他，一边对着他软绵绵地乱摸，还不时说一些甜得发腻的话，直到两人都身子发烫。 向斯年耐不住撩拨，终于决定放纵一把，拉着林迁到了卧室。 林迁不愿意老实躺着，说什么都要主导着来一次。 于是向斯年只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跟自己的皮带较劲。 “怎么回事……为什么解不开……” 林迁醉醺醺的，看不清，手也不稳。他越急越气，越气越急。可皮带不像薄衬衫，靠蛮力无论如何也扯不断。 向斯年看不下去了，只好半支起身子，帮他解，而且难得好心地没多说些什么刺激他自尊心。 林迁难得老实几秒，垂着头看向斯年帮自己解皮带。突破枷锁之后马上火急火燎地脱自己衣服，扒向斯年裤子。 向斯年老实配合，甚至还主动帮他，但脸上却挂着戏谑的笑容，似乎是等着看好戏。 月光照在林迁光洁的后背上，泛着冷白的色泽，格外好看。 他肩背微驼，随着呼吸起伏，但迟迟没能进行下一步。 “还没好吗？” 向斯年故意问。 “等，等一下……” 林迁萌生了莫大的耻辱感。 向斯年打了个哈欠：“你都醉得站不起来了，不会以为你小兄弟就能站起来吧？” “开什么玩笑……” 林迁晃了晃头——他的确感到力不从心，脑子发懵，眼皮也沉沉的。 看来酒精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好啦，知道这不是你真实实力。”向斯年很给面子地哄着，同时扯过被子，把他包裹起来，“到此为止，睡觉。” “不要，我不睡……” 话虽如此，林迁却无力地依偎在向斯年胸膛上，不可抗力地闭上了眼。 折腾这么半天，向斯年也累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骂道：“可真是我小祖宗。” -------------------- 第99章 遗言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迁感觉自己的头胀成了两个大，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或许是昨晚外面太吵，一线天受到了惊吓，天亮了也没看见它的身影，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向斯年早早把醒酒汤准备好，听见林迁醒了便端给他喝。 第138章 “酒一点也不好喝。”林迁哭丧着脸抱怨。 现在的情绪跟快乐可谓是一点不沾边。不仅是因为宿醉的不适感，昨晚的记忆零零散散，可他却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关键时刻失能，又丢脸又懊恼。 向斯年宠溺道：“好吧，那下次单给你准备糖水。” 林迁不领情，仰头抗议，听上去更像撒娇：“我都这么难受了，你不安慰我还笑话我。” 向斯年在床边坐下：“你说来听听，要怎么安慰？” 林迁把最后一口醒酒汤喝了，空碗放到床头柜上，转而拉住向斯年胳膊，飞速转怒为喜：“弥补一下昨晚遗憾好不好？” “你不是难受得很吗？” “运动一下就不难受了。” 向斯年继续逗他：“可这大白天的……” “拉上窗帘就不亮了。”林迁前后晃起身子，好像在拔萝卜，“好不好嘛？” “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向斯年伸手，朝他鼻梁轻轻刮了一下，让他别闹，“只装了这个是吧？宿醉之后要休息，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狂欢终究只是一时，城邦的生存才是需要长久考量的问题。现在仍有大大小小的问题没有解决，过两天德里克就要再一次带队朝ai老巢的方向探查，向斯年作为城主更没理由休息。 “饭在锅里，等你有胃口了热一下就行。”向斯年嘱咐道。 “好好，知道了。”林迁拖着长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把自己饿死吗？” 向斯年走后，林迁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吃饭。吃完坐在沙发上消食，随后简单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这时候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时间，向斯年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林迁实在无聊，便决定去书房找几本书看。 “红酒是当初从贫民窟带出来的，这些书也是吗？”林迁一边嘟囔，一边想找点新奇的类型。 他漫无目的地走向未曾步入的角落，看中了一本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书——书页用线穿绑在一起，跟其他的书比起来相当简陋，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林迁好奇地拿下来翻看。书页泛黄发硬，内容全部为手写，通过字迹，能认出作者是乔伊。 林迁对乔伊的嫉妒毋庸置疑，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绝对排斥。 他欣赏乔伊的长处，并认为自己完全可以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从而更好的发挥才能，得到向斯年的赏识。 毕竟嫉妒和复仇一样，都很扭曲。 林迁翻回第一页，寥寥数行文字让他瞳孔一缩—— “如果你翻开了这本书，那么便说明我已经死了，而向斯年选择了你。请坚定你的信念，你要做的事并不关键，但不可或缺。” 林迁感到头皮发麻，他并不确定所谓的“选中”是指什么。不过他还是选择往下翻页，聚精会神地阅读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腰腿逐渐站不住，林迁就地蹲坐，视线一直没从书页上移开。 眨眼的间隙有所变长，翻书页的动作因为追求速度而显得仓促暴躁，期间还不小心划伤了手指。 林迁将手指贴在唇边，舔掉渗出的血珠，继续保持全部注意力在书的内容上。 直到光线昏暗到不足以辨识手写字迹，他才被打断。 林迁合上书，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喃喃自语：“难以置信……” 向斯年直到天黑才回来，同时带回了一线天。 “路上瞄见个黑黢黢的东西，”他说，“几乎和墙的影子融为一体了，但突然动了动，仔细一看是这家伙。” 看样子，一线天很信任向斯年，惬意地垂着四肢，要不是能听见打呼噜的声音，简直跟假猫一样。 “是迷路了吗？”林迁张开手臂，接过猫，抱进怀里。 “不意外，看着就不太聪明。”向斯年奚落道。 他对一线天一直是这个态度，嫌弃的话挂在嘴边，但关照小家伙的行为却不少。小猫咪听不懂人话，因此没有被哄骗住，对他很是亲近。 “我今天看了本书。”林迁主动提起。 向斯年正脱外套，随口“嗯”了一句让他继续说。 “是乔伊手写的那本。” 向斯年没马上回话，似乎是在回忆，随后面露惊色：“你是说，穿线的那本？嘶，我竟然忘了……” 林迁顿时感到不安，唯恐自己又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如果林迁不提，向斯年恐怕早把那几本书的事忘了。 记得乔伊突然要坚持手写一本书，向斯年还戏称为“写遗言”。而乔伊没否认这句玩笑话，并说，这将派上用场。 “看完就知道如何摧毁ai？那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或者直接带着我打过去算了。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初代城主忙着写书，治理城邦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向斯年头上，多少有点怨言。 “摧毁ai另有办法，只不过实施起来需要契机以及……牺牲。”那时的乔伊边写边说，“信息差将成为我们的优势，我不能将ai忌惮的信息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被视作眼中钉的你。” 向斯年嗤之以鼻：“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 “我写下的这些，你不能看，钢锤和莫莉卡、以及其他精英机甲师都不能。如果我死了，你就要把它交给一个足够有勇有谋的人，让其暂避锋芒，保护好他，直到最后一刻。” 第139章 “好，那你别死，这样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向斯年心不在焉，他可懒得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乔伊无可奈何地笑：“认真点啊，不要把筹码都压到我一个人身上。” “所以……到最后一刻会怎么样？那个人要牺牲吗？” “不，他会救下所有人。” …… “我……没有搞砸什么吧？” 林迁试探性的问询将向斯年拉回现实。 向斯年恍惚地眨了下眼睛，感到喉咙发紧。 他僵硬又神叨地说：“没有……这样也好，你很合适……” “我……” “记住，好好看，将里面的信息烂熟于胸，而且不要将书的内容告诉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听明白了吗？” 林迁与向斯年对视着，面对突如其来的神秘任务压力倍增。 “好，好的……”他忐忑地答应，“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林迁因紧张抱猫抱得过于用力，好像下一秒猫就要开口说：“妈，头扎得太紧了。” 向斯年后知后觉气氛过于严肃了。 于是他特地拍了林迁一下，故作轻松道：“我倒是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惜乔伊也没告诉我。管他呢，先吃饭，我饿坏了。” 反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在那不知随云的“最后一刻”来临前，不该过分紧绷。 向斯年更愿意相信，事态并不会按照乔伊设想那般发展，重担落不到林迁身上，他只需要做到“保护好他”。 “好，我去给你做。”林迁随即喜笑颜开，“想吃什么？” “面条吧，能快一些，加蛋。”说着，向斯年注意到林迁仍抱着一线天，“把猫放下！别不小心给它炖了！” -------------------- 感谢在2023-12-04 23:05:12~2023-12-07 17:1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攻什么时候有饭吃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婚礼 ====================== 不知怎么的，林迁翻来覆去迟迟没入睡，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搞得向斯年也睡不着。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捏住林迁的下颚骨，低声道：“能不能老实点？” 林迁柔软的脸颊被向斯年的手指挤得向上堆，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乔伊留下的内容信息量实在太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向斯年自动回避具体内容。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明天要参加婚礼？” “嗯？”脸被固定住不能动，林迁只好睁大眼，用力把眼球转过去，“婚礼是什么？” “就是……”向斯年斟酌着措辞，“两个人准备永远在一起之前，举行的仪式。”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啊？”林迁奋力挣脱了向斯年的手，坐起来，大声问，“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你要和谁永远在一起？” 没等向斯年回答，他就掀开被子，迅速跨到了对方身上，将他死死抱住，强烈抗议，让他不许去。 “嘶……”向斯年真没想到林迁灵活得像蛇，还没回过神就扒都扒不下来，他被气得笑骂，“你小子是不是傻啊？主角又不是我，我只是去凑个热闹、吃个饭而已。” 林迁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进而想起“红唇女士”里的剧情，理解了婚礼是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已经跑到向斯年身上，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趴下来撒娇：“明明是你没说清楚。” “还记得吗？就是后来在你曾住过的地方，盖了新房搬过去的那对新人。” 林迁摇头：“不记得了，但我也想去。” “想去就从我身上下去老实睡觉，”被压得快喘不上气，向斯年朝林迁大腿打了响亮一巴掌，“别最后咱们两个都起不来床。” 这场婚礼到场的只有亲朋好友，规模远比不上之前的狂欢，也没有那般疯狂嘈杂。 吃食都是宾客自发带来的，长桌是木板拼的，铺上了洁白的桌布。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等主角入场。 林迁更喜欢现在的氛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张西望。 在他印象中，电影里的婚礼是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进行的。画面中有许许多多白色的点缀，白纱、白鸽、白玫瑰…… 不过显然，黎明城没有这样的条件。 向斯年见他手里拿着半块饼干忘了继续吃，笑问道：“想什么呢？” “主角什么时候来啊？”林迁说，“我记得电影里的红唇女士在婚礼上穿了一条白裙子。能在值得纪念的这天穿那么漂亮的衣服，一定很幸福吧？” “那是婚纱。”向斯年小声说，“如果你只是期待那条裙子，恐怕要失望了。” 不多时这场婚礼的主角终于入场。 新娘穿着一条朴素的浅色碎花裙，新郎身上的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日常穿搭，看起来跟宾客们几乎没有区别。 林迁短暂怔愣，看了向斯年一眼表达疑惑。 向斯年对他的想法了然，轻笑了一下，说：“但你还是能分辨出他们主角，不是吗？” 是的，不仅是因为他们被亲朋簇拥着，更是因为他们脸上的笑容显得比谁都幸福。 第140章 其实仔细看，就算是在日常不过的质朴衣衫，也能看出有被好好清洗干净、仔细熨出版型。这是一场被精心准备的婚礼，与物质条件无关，双方都带着最诚挚的心意。 想到这儿，林迁也释然地笑了。 接下来是双方父母对致词，新人交换戒指、拥吻。 林迁变得兴奋，心脏砰砰直跳，几次拉向斯年的衣角让他快看。 向斯年哭笑不得，句句不落地应和着。 他看得出小家伙很喜欢婚礼，不知是共情了新人的喜悦，还是期待着自己也能经历同样的事。 “真好啊，”回去路上林迁还在由衷感叹，“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虽然现实是复杂的，但向斯年暂时没有选择打破他天真的幻想。 “我们也会有婚礼吗？”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落到了向斯年头上。只见他喉结局促地动了动，然后开口说：“其实婚礼并不是最关键的，能否真的一直在一起得看两位主角。” 答案就在不言中了。 也对，在公共场合牵手都要找机会的人，怎么会想公开举办婚礼。 林迁一直了然，但真正答案还是难免要失落。 向斯年怕他又要疑神疑鬼，进一步解释道：“我拒绝婚礼并不是不想跟你一直在一起，而是碍于我们年龄的差距，不适合太张扬。” 可年龄又何尝不是林迁的一块逆鳞？ 林迁立即反驳：“年龄怎么了？” “你或许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败类，专门诱拐未成年甚至是更小的孩子，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施暴欲。这些小孩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他们会被所谓的‘成熟’吸引，逼着自己承受非自愿的行为，从而掉入陷阱。” 林迁拧起眉头：“我没明白你想说什么。我没有被你诱拐，你也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 “你当然清楚事实。”向斯年苦笑，“但不了解情况的人会下意识锁定我说的那一种。” 林迁从未设想过会有这般情况。起初，他感到不安，但很快又重新找回了自我—— “我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他们不了解我，与我的生活没有交集。我只在乎你的感受，一直如此。” “我的感受啊……”向斯年摸了摸后脖颈，叹了口气，眉眼间隐约流露出悲切神色，“他们会说你是‘受害者’，而我是‘败类’，明白吗？这种情况受到指责的只会是年长的那一方。” “地痞”、“小偷”……贫民窟出身的他，身上从来不乏贬义名词。没有别的出路，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一定程度上，他似乎已经不在乎名节。可他也有底线，也会唾弃那些明明满足温饱还无所顾忌的真正败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和自己所鄙视的人混为一谈。 “这……这实在太令人蒙羞，我想我没有勇气承受。” 林迁哑然。他从未见向斯年自述怯懦，无论是疾病还是伤痛。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将自己的脆弱展露。 如果这件事能让他主动说出“没有勇气”，那便是真的勉强了。 “我知道了。” 林迁停下脚步，给了他个拥抱。他特意踮起脚，站得很直，好让自己显得高大，可以被依靠。 “我一定不会让那些人这么说你，我保证。” -------------------- 感谢在2023-12-07 17:10:42~2023-12-13 18:4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桃桃桃 2瓶；阿辰是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火灾 ====================== 当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将人从睡梦中惊醒，向斯年扯起被子蒙着头、破口大骂。 前半夜才刚缠绵过，他现在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林迁倒是很快爬了起来。 他亲了下向斯年的额头，然后下床翻找衣物，黑灯瞎火地随便往身上套，同时说：“实在起不来就接着睡吧，不就是机械造物袭击嘛，我会把你那份补上的。” “这可说不过去。”纵使再疲惫，向斯年还是逼着自己下了床，“啧，你手里那条裤子是我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随后发觉人们奔跑的方向并非朝着停放机甲的库房。 “什么情况？”向斯年问。 林迁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很淡的焦糊味。 “火……”那人气喘吁吁地答，“粮仓……突然着火了……” 离粮仓还有两条街，向斯年就意识到火势不小，已经能看到冲天火光和浓烟。 林迁比他跑得还要快，回头问：“要怎么做？我去帮你传达。” 随着距离的接近，空气愈发呛人。向斯年大口喘着气，双手已然发麻。 二十年间，黎明城几乎没有发生过火灾，尤其是如此火势如此猛烈，又在如此关键的建筑。 面对火灾，向斯年缺乏的不只是经验，整个城的储水量和水压恐怕都不足以满足灭火条件。 看着向斯年迟迟未语，林迁心里也猜出了大半。 他没有给对方更大的压力，反而还安慰：“那我先过去。你别急。” 住在附近的居民已经加入了灭火，用盆或桶从家里接水，朝成了火海的粮仓浇去。 第141章 然而火势太大了，人们甚至无法靠近，泼去的水也都是徒劳，情况比杯水车薪还要恶劣。 钢锤带着人把机甲开过来了。然而水就那么多，刚倒下就被蒸发成汽，起不到一点作用。 “别管火了！先把还没有被火焰波及的粮食运走！”向斯年终于赶到，将手拢成喇叭大声指挥。 这下现场的人又像吃下了定心丸，迅速分工，开始挽回损失。 机甲并不足够耐高温，无法放心大胆地接近火场，机甲师们只能尽最大努力抢救存粮，同时浇水延缓火势蔓延。 不仅如此，附近的空气质量也很差。时间稍微一长人就会头晕，只能到远离火场的地方缓缓，人手严重不足，进度极其缓慢。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绷紧到了极限，人们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赶到绝望。 不幸中的万幸，随着黎明时分一场救命之雨降临，这场大火终于被彻底浇灭。 地面和被焚毁的建筑是可怖的焦黑色，就连机甲外壳也蒙上了一层黑炭。 向斯年感觉浑身发烫，鼻腔喉咙火辣辣的。他主动爬出机甲淋雨，雨滴打在身上才带来了些许舒适凉意。 即便还来不及确切统计，但只凭感觉便能估计，救下来的粮食不足一半，还就这样散落在街道上，被雨水泡着。 几个谷仓被彻底焚毁，眼前黑色的灰烬已经分不出是颗粒饱满的稻谷，还是建筑材料。 直到这时候，真正的绝望才慢慢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 看完灾后统计，向斯年忍不住低下头，手指伸进发丝，崩溃地攥紧拳头。 “真的没统计错吗？” “我们也希望错了，但是……”莫莉卡悲哀道，“很遗憾。” 剩下的粮食已然不够城中人撑到下一次收获季，这还没划出留作播种的份。 “你别急，牲畜多处理掉几批，看看够不够补上。”钢锤帮着出点子。 “根本不够，不可能够。”向斯年紧咬着牙，“他妈的，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起火？” “全都烧烂了，什么都查不出来。”钢锤也叹气起来，“或许是风干物燥。” “二十年都没发生过的事，偏偏今年收成好，偏偏办了庆典狂欢……”向斯年说不下去了。他现在胸膛里好似着着团火，不只是气氛，更是慌乱无措。 缺少粮食，孤立无援，这对黎明城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别这么说，我们说到底也只能救下那么多粮食，没办庆典只会烧得更多。”莫莉卡说，“你可千万要稳住，你乱了，整个城就完了。” 现在房间里就他们仨，等走出去，向斯年就必须收起此时歇斯底里的模样。无论如何，他这根精神支柱都不能倒。 向斯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重新审视统计数据，拿起笔。 “这部分不能动，必须留下播种。粮食供给缩减到先前的二分之一。” 钢锤指出问题：“这样坚持不到三个月。” “这只是第一步，不能一次性缩得太多，否则城民会恐慌的，失控就遭了……” 可减少五成的粮食供给也并非小数目。公告一出，便在城间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好在先前的日子富足，人们家中尚有余粮。 城民对向斯年是信任的。念着只要拉紧裤腰带，撑过大半年，伟大的城主便能带领大家克服困难，重新迎来平和温馨的生活，人们没有任何怨言。 然而和向斯年朝夕相处的林迁却看出了端倪—— 在家里，他经常叹气，眉头都拧成了解不开的疙瘩，是肉眼可见地心事重重。 “别总憋在心里，”林迁看不下去，“有事可以跟我说。” 向斯年搪塞道：“没什么事，太累了而已。” “粮食供给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对吗？”林迁足够聪明，冷静地分析起来，“按照目前的缩减额度，并不足以撑到来年收获。” 向斯年勉强扯动嘴角，故作轻松道：“别胡思乱想好吗？” “数据给我看看。”此话很简短，有了命令的语气。 向斯年开始失去耐心：“都说了没有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林迁瘪了瘪嘴，弯腰拽起他的手：“你跟我来。” “干嘛？” “来啊。” 向斯年拗不过他，被他拉到了卫生间，按在镜子前面。 “你看看你最近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林迁指着镜子里的他说，“还没事呢？真当我傻啊？” 镜子里的自己眼袋乌青，眼神空洞，腮帮子和下巴因为胡茬而发青，整个人难看极了。 向斯年如鲠在喉。 “我这么说可不是嫌弃你。”林迁拿出剃须刀，捧着他的脸，熟练帮他刮起胡子，“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或许还需要一些建议，而我可以帮你。” 向斯年闭起眼睛，感受着林迁手指带来的温柔触感，和胡子被刀片刮断时的细小声响，心情和脑子都很乱。 在林迁用湿毛巾擦掉泡沫后，他才开口冷嘲：“你帮不了我，除非你会魔法，一个响指把被烧掉的粮食复原。” 林迁知道他是压力太大、心情不好才会这么说，所以没怪他。 “你想要粮食，我可以开机甲到更远的地方找幸存城邦。”林迁真诚地说，“无论有多远，我都会找到，会把粮食带回来。” 第142章 在向斯年看来，林迁根本无法理解事态的严重性，更不可能改变什么。他执拗地否定了一切，选择一个人承担。 “早就没有其他幸存城邦了。”向斯年冷淡道，随后转身离开，“你帮不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迁跟在他身后，不愿放弃，“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打算的？我不信你会对整个城的人不管不顾！” “我会对黎明城负责。” 向斯年只留下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 第102章 各执一词 ========================== 林迁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晚。不是因为向斯年锁了门，而是他根本没去试。 向斯年也没主动出来叫他进屋，这让他不由得窝火。 几次争取全部失败，他开始不满向斯年对他的态度——明明是相爱的人，理应互相照拂，结果遇到了关键问题，对方还是什么都不说。 想到这儿，卧室传来了窸窣动静，没一会儿向斯年便打开了门，盯着林迁径直走来。 “你昨晚在客厅睡的？”他看到林迁盖在身上的大衣，“为什么不进屋？我明明没锁门。” 林迁赌气反问：“你现在才发现？” 明明以前都会专门出来抱他回屋的。 “我昨天很早就睡着了。”向斯年有点难堪，“我不知道。” 林迁偏过头，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买账。 “好吧，”向斯年做了下深呼吸，顺便端正态度，“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林迁不禁赌气：“你知道怎么道歉会更好。” 向斯年当然知道，不过他并不愿意。 “能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吗？我不是一个人在做决定，我们几个能处理好。” “为什么我不能是‘几个’中的一个？”林迁仍不服气，“你是在提防我，还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有什么好提防你的？”向斯年苦笑着坐下，“我也并非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让我听听不会让问题变得更糟。”林迁握住他的手，打起感情牌，“我爱你，我想帮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每天看着你这样焦虑却什么都做不了，会是什么感受？” 然而即便这样，向斯年仍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行，真是够了。”林迁耗尽了耐心，甩开手，站起身，“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打听。” 说完便出了门。 被重重摔上的门带起了风。 向斯年坐在原位，有些恍惚。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两人上一次吵架是多么久远的事了。 粮食实在是太过紧缺，留给几人探讨的余地并不多。 莫莉卡主张将数据公布，平均分配余粮，让城民做好忍饥挨饿的准备。 “余粮放在那儿，就这么多。我想他们可能也猜得出，情况不容乐观。” “可这剩得太少了，根本不够分的。”向斯年无法认同，“短时间也就算了，这种状态可是要持续大半年啊。人饿到极致什么都做得出来，先是抢邻里的，再是偷粮仓里的。暴力、冲突，性命收到威胁就不会再有底线，到时候就什么都乱了，这才是饥荒最可怕的。” “所以要维持绝对秩序，你打算怎么做？”钢锤问。 向斯年握着笔的手逐渐用力，笔尖都被戳碎在桌面上。 “你知道无论你怎么选，我们都会支持你。”钢锤一边说，一边朝莫莉卡看去。 只见莫莉卡也点了下头：“你是城主。” 终于，向斯年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事到如今，我想我没能力保住城内所有人。” 当天傍晚，新的公告贴了出来。 城民看了哗然。林迁更是冲回家找向斯年讨说法。 “这就是你们几个商量出来的对策？”他撕了一份公告，拍在向斯年面前，气得发抖，“你还说会对黎明城负责，你分明是在破罐破摔！” 向斯年没搭理他，继续做着饭，锅里是肉眼可见的清汤寡水。 “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你宁愿采纳这种破烂法子也不想跟我讨论一下！” “跟你讨论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向斯年反问，“你要真觉得我不容易，就别跟我唱反调。” “你真的觉得这份公告合理是吗？”林迁进一步逼问，将纸上的原话读给他听，“三天后，用抽签的方式选出部分60岁以上的老人遣散出城，只有作为机甲队成员亲属的老人可以赦免？” “有什么问题吗？” “城民在你眼里算什么？你在搞什么特权？” “难道我该送有无限未来的年轻人去死？我需要机甲队帮我维持秩序，平日里跟着我在外面出生入死，特权是他们应得的。”向斯年淡然地说着，抬手关了火，将锅里的大部分食物都呈给了林迁，在自己的碗里多舀了半碗汤，“别愣着，端过去。” 林迁感到后怕，曾经说会对黎明城负责的是眼前的男人，可现在冷酷决绝的模样却如此陌生。 “你就想用这些来堵我嘴？” 向斯年面无表情：“我只是想让你吃饱些。” “那三天后被抽中的老人呢？他们要怎么才能吃饱、活下去？” 林迁忍无可忍，身体被情绪掌控了主导，猛地上前一步，攥住了向斯年的衣领。他随即被自己的冲动之举震惊到，不过只是一瞬，便又重新镇定，勇敢地直视着向斯年。 第143章 向斯年冷漠地垂下眼帘看他：“不这么做，整座城都得完。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场火灾有多严重。” “我不相信没有任何争取余地。” “可事实就是如此。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你讨论解决方案吗？因为不用讨论我就能猜到你的观点，你太天真，无法割舍，最后只会一无所获。” 向斯年有足够的理性做出最佳决定，然而迈出这残忍的一步很难，比起出谋划策，他更需要的是支持。 可眼前的挚爱却一次次地质问、反驳，提醒他即将成为罄竹难书的暴君，难以消磨的罪恶感像鞭子，在心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向斯年狠下心说：“你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你——” “我这是伪善，对吗？” 林迁露出苦涩笑容。 他松了手，然而对方的领子却仍皱着，无法自行复原。 “好，”林迁坚定道，“我会出城去找其他城邦，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不许去。”现在轮到向斯年抓住林迁的手腕，“我说过附近已经没有幸存城邦，去找只会是徒增危险、浪费机油。” “希望再渺茫我也要去试试，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向斯年拿出了身为城主的权力：“我说过不要再浪费资源。不是你想不想去，是我准不准你去。” 现在这个节骨眼，如果林迁再出意外，他真的会疯掉，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自己出去乱来。 “你一面贬低我能力不够，一面又对我束手束脚！你能不能好好看看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迁的胸膛随呼吸猛烈起伏，眼圈也愈发泛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再开口时恢复了正常音量，像是诉苦：“我只是想帮忙，而不是跟你吵架……现在你我每一句话都让我心好痛……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向斯年的情绪好似深潭，投下的石子溅不出波澜。 “那就不要再吵了。”他替林迁端起碗，一手一个，抓得稳当，“听话，先去吃饭。” -------------------- 第103章 名字 ====================== 窗外不时有晃眼的大灯闪过，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是巡街的机甲，关键时期为避免骚乱，黎明城实行了宵禁。没人预想过守护城镇的机甲有朝一日会面向城民。 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林迁对遣散决定不再是最初单纯的愤慨。 他有所理解向斯年的苦衷，认可没有哪个选择是完美的，但心底仍有个声音在说：“这样不对。” 林迁没有一点困意，望着身旁人侧躺的背影惴惴不安。 明天就要抽签了，他真的能安稳入睡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林迁就注意到向斯年的肩膀动了动，进而判断出他也没睡着。 林迁试探着贴了上去，从后方环抱，悄声说：“我有点怕……” 沉默两秒后，向斯年翻过身，与他面对面。 “怕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攥住对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捂热。 “明天的抽签。”林迁飞快地说，生怕他不想听，“其实你也不想这么做的对不对？天亮的时候把公告都撤掉就还来得及。” 向斯年身心俱疲地闭上眼，沙哑道：“你要是觉得怕明天可以不到场。我会主持全程，负责一切。” “你就不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 林迁迟疑着说：“害怕一夜之前失去城民的真心敬仰，成为口诛笔伐的暴君。” 又是一轮探照灯闪过，林迁看见向斯年睁开了眼。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林迁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只是——” “那就够了。”向斯年重新合上眼，语气淡然地打断道，“我也可以向你学习，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抽签仪式还是在第二天上午如约而至。林迁没有选择逃避，开来了自己的机甲，守在看台侧位。 这片看台曾用作每年的机甲授勋、曾经历庆典夜的狂欢，现在又要用来宣布被遣散出城的人员名单。 看台下坐着的大多是头发灰白的老人，有的孤身而来，有的与家中年轻人相伴。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正积压着一场暴雨。 以林迁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向斯年的背影。明明距离不远，他却觉得相隔了千万里。 抽签的方式非常原始，由向斯年本人抓取写着姓名的纸片，然后交给莫莉卡念出来，另有几人在一旁监督。 钢锤曾主动表示要帮向斯年抽签，以分担骂名和怨念，结果被对方拒绝。 “做城主的，可不是在城邦繁荣之时享受厚待与敬重就够了。”向斯年说，“遣散决定是我做的，就算有骂名，也该由我承受。” 随着一个又一个姓名被宣布，台下出现了啜泣声，来自各个方向，时而还会出现更崩溃的哭嚎。 林迁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他庆幸只要在机甲里扭曲的表情就不会被外人所见。 数十台机甲都如此冰冷地伫立着，没人知道其中的机甲师是否也会像林迁这样面露哀痛。 抽签接近尾声的时候，下雨了。 向斯年没有避雨的打算，用左手挡着抽签箱的洞口，以免其中的纸条被打湿。 第144章 而被右手抽出的纸条则不可避免地被大滴雨点浸透，莫莉卡必须在字迹模糊之前辨认出名字。 终于到了最后一张，折磨就要结束了。 向斯年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将潮湿纸条延展开。 莫莉卡等待着，一秒，两秒，然而向斯年始终没把纸条递给她。 “老大？”她轻声唤了一句，料到可能出什么状况，凑近查看。 向斯年微微低着头，捏着纸条的右手颤抖。纸条已经被完全浸湿，上面的字迹辨别起来得非常困难。 但莫莉卡还是认了出来—— 那是张姨的名字。 …… “林迁！下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钢锤冲着机甲大声喊着，“现在还不够乱吗！” 雨更大了，钢锤带来了伞，向斯年自觉全身湿透，没接受。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雨里，等林迁出来，好好谈谈。 莫莉卡打着钢锤带来的伞，身上盖着干毛巾。 她实在看不下去，劝向斯年说：“已经半个小时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先回去吧。” 她再一次试图把伞分给向斯年，却又被他避开。 向斯年清楚林迁对张姨的依赖——她曾给林迁缺失的母爱，哪怕是最顽劣的叛逆期，他也未曾对张姨说一句冒犯的话。 在纸条上看到张姨名字的一瞬间，向斯年就预想到眼前这般情景，没有开着机甲在现场大闹一场已经算好的。 “你一直站在这儿淋雨也没有意义，要是病倒就更糟了。”莫莉卡有些着急，“这里交给我俩。等他出来了我们会跟他谈的，眼下你选择回避没准会更好。” 许是也看到陷入僵局、破局无望，向斯年无奈答应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进门的那一刻像耗尽了电源，颓然席地而坐，甚至没有动力脱掉湿透的衣物。 他将胳膊搭在膝盖上，头深深埋下去，被挫败感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 向斯年恍然抬起头，以为是林迁回来了，踉跄起身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张姨。 “见到我很意外吧？”张姨笑着。 她的身形因驼背显得矮小，怀里还抱着一个破旧的大纸箱。 一时间，向斯年感到无措。 他不知自己该以什么心情面对张姨，下意识想要退到门后去藏起来，但又不能把张姨一个人撂在门口。 他嗫嚅道：“我……我没脸见您……” 张姨的神态太过平和，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遣送出城，无法善终。 她晃了晃箱子，自顾自道：“我把家里剩得东西收拾了一下，给你们带过来。有很多吃的，穿的，省得浪费。” 向斯年的个子太高了，张姨想要和他对视必须努力把僵硬的腰背挺直。 她看出向斯年眼眶泛红，便推他进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城民们瞧见可不好，做城主的不能优柔寡断、出尔反尔。” 张姨放下纸箱，蹒跚往前走，帮他打开灯，扶了两把积灰的矮柜，又看看略显杂乱的桌面。 “不用太愧疚，我觉得你做得很对。这个世道下，总要有人做出牺牲。要是没有黎明城，没有你，我二十年前就该没了。”她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 “林迁不在。”向斯年不想谈论自己，更没脸跟张姨独处，“您先坐，我去叫他。” “他去哪里了？” “有点小情绪。”向斯年含糊道，“我朋友在安慰他。” “那你呢？” “我……”向斯年苦笑，“我恐怕只会让他心情更加不好。” “不，我的意思是，谁来安慰你呢？” -------------------- 感谢在2023-12-14 15:07:21~2023-12-15 16: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桃桃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冷战 ====================== 张姨的理解与善意无疑只会加重向斯年的负罪感。 林迁一直没回来。 送走张姨后，向斯年在寂静的屋子里待不下去，便决定去车间检修机甲，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机甲外壳冰凉，这份凉意似乎能穿透尼龙手套，传到指尖。车间里只有他一人，金属器械不时掉在地上的声响在空旷中孤寂回荡。 无力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向斯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值得被赞扬的事。 自从乔伊死后，黎明城的科技水平再没迎来巨大进展。与此同时，ai在更加快速地进化，摧毁一个又一个临城，压榨着本就不多的生存空间，很难不让人绝望。 那场火焚烧的大约不只是粮谷。 向斯年忍不住继续想，当初是不是不该接下城主的担子。如果乔伊看到黎明城落到需要遣散老人的地步，会不会失望至极。 “我就猜到你在这儿。” 向斯年听出是钢锤的声音，飞快回过神，调整好情绪，头也不抬地问：“劝好了？” “没有。”钢锤拖着长音，不掩嫌弃，“看那小子甩脸子我就烦。莫莉卡还不让我骂他，我就干脆丢给她劝了。” 第145章 向斯年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其实与其说是笑，倒更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鼻音。 “早就跟你说过，你把他宠坏了，都这么大人了还会哭哭啼啼没个完。” “张姨来找我了，说是把家里还剩下的东西收拾了一番，给我送过来。” 闻言，钢锤表情明显一滞，随后像是梗住，说不出话了，过了好几秒才长叹一口气。 “我早就料到这很难办，但没想到这么难。”向斯年弯腰干着手里的活，语气上听不出情绪，“林迁是怎么说的？他之前就跟我闹过，试图阻止我。现在应该更加笃定我做错了吧？” “他说他应该更努力地阻止你。”钢锤嗤之以鼻，拖来了一把椅子坐下，“我觉得那场火灾是人为的，要错也是那个混蛋的错。” “人为的……吗？”向斯年若有所思的嘟囔，“可无论怎么说，只要在黎明城，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粮仓烧了谁也捞不到好处，不应该存在故意的情况才对。” “万一是有人想同归于尽呢？就比如——” “德里克根本不在城内。”向斯年严肃打断，“他已经自告奋勇地去探查ai老巢那么多次，别总提防他了，他没那么疯。” 钢锤不满地咋了下舌，骂他是老好人。 向斯年听完忍不住摇头笑：“‘好人’啊，当下还真是谢谢你这么夸我。” 直到后半夜向斯年才回家，还是被钢锤逼回去的。 他还说最好能一觉睡到下午，睡过上午的遣散环节，眼不见心不烦。 向斯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脱掉外套挂起来。 看摆在门口的鞋，林迁已经回来了。 走到卧室门口，向斯年迟疑着推开半掩的房门，能隐约辨识出林迁半蜷在床上的身影。 可该走进屋内时，向斯年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不知道莫莉卡劝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现在林迁的心情具体如何…… 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哪怕是道歉，他都拿不准要如何说。 毕竟明天的遣散无论如何也不会取消，再怎么样都是虚情假意，他的出现只能徒增悲伤。 向斯年低了下头，向后退了几步，把门重新掩好。 门栓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声，所幸不足以吵醒林迁。 向斯年转过身子，摸黑走向客房。 他没能如愿睡到下午，准确说，是几乎一夜未眠。 曾有几次短暂地睡着，然而梦里全是抽签时城民的哭泣声，让他不得不挣扎着醒来。 然而醒来之后的现实依然充满悲伤。家属们面临生离死别的哀嚎声从窗外隐约传来，只有机甲以武力相逼才能让他们分开，使遣散进行下去。 整个过程也因此便得漫长又难熬。 向斯年试过关窗户。可那些肝肠寸断的声音只要听过就不会忘记。 他僵硬地坐在床尾，哭声回荡在脑海里。 太阳西沉，向斯年在客房待到饥肠辘辘，不得不出来弄点吃的。 路过客厅时，他看到林迁抱着猫蜷缩在沙发上，下意识驻足。但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不打算主动开腔，皱了下眉头，继续朝厨房走去。 他倚在灶台边，望着锅中的水慢慢烧开，心思却全放在客厅的林迁身上。 向斯年很想破冰，但奈何实在无措。 就比如当下情景，往常他会问林迁要不要把他那份做出来，可现如今他却担心起问询后要如何应对对方的沉默。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快要窒息。 不一会儿，水开了。 向斯年一边下面，一边开始考虑着今后的打算。 向斯年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这也是他从未和任何人有过长期交往关系的原因之一。 对此，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他想到搬出去，用这种狼狈的方式回避冷战。 很快，他把煮好的面捞了出来。 只有一碗，只做了自己的那一份。 手都已经放在了关火的旋钮上，结果下一秒，动作变成了往锅里加水。 果然，还是想争取一下。 向斯年闭了下眼，做了两秒的心理准备，端着碗走出厨房。 令他没想到的是，林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下来，就站在门口转角处。 毫无准备，向斯年被吓了一跳，要说的话也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是这份慌乱并没有被板着脸的他表现出来。 林迁和他对视着，嘴紧抿成了一条线，身体两侧的手也攥了起来，眼里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委屈。 就这样，在向斯年整理好语言前，林迁先一步开口：“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向斯年清楚地瞧见泪水在对方眼眶中积聚。林迁快速眨眼，以免眼泪溢满滴落。 见向斯年仍愣怔着不说话，林迁干脆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你为什么要去客房睡，还在客房待一天？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跟我说话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跟我说啊……” 说到最后，哭腔已然明显，豆大一颗泪珠也从眼眶滚落。 林迁抬手，用掌根将泪珠蹭掉，吸了下鼻子，婆娑泪眼望着向斯年，近乎哽咽：“我身边已经没有婆婆了，不能再没有你……” 这感觉就像被人朝胸口打了一拳。 “不是……”手里端着满满一碗面，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向斯年刚想进一步解释，厨房那锅水烧开了。 第146章 于是这边孩子哭着，那边水已经溢到了灶台上。 向斯年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他左看右看，最终决定先把面放下，跑去关火，口头劝人说：“你先等一下。” 等处理好灶台上的事回来，林迁已经把眼泪擦干净了，只剩下红红的双眼和因湿润而变得卷翘的睫毛。 “不是你想的那样。”向斯年说，“昨晚是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我看你已经睡了，就……” 看林迁委屈地拉着脸，显然不买账。 向斯年只好摸了摸后颈头，无奈地叹气，将心中所积压的全盘托出：“好吧，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点什么。我知道遣散的决定对你的伤害很大，应该和你好好聊聊。但抽签之后城民的哀怨情绪已经让我疲惫不堪，今天更是，所以我……” 话并不长，但带动的情绪是巨大的。 脱口而出的瞬间，向斯年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更绝愧疚，直到林迁突然上前半步，将他抱住，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小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还像小时候那样用力，要不是向斯年身子硬朗，恐怕要被撞倒。 “你应该早些跟我聊聊的。”林迁瓮声瓮气地说，“莫莉卡姐姐说得对，难过的不只有我。这对谁来说都是一场悲剧，我们应该互相安慰。” 向斯年的肩膀逐渐放松，他进而发现，自己好像可以靠在林迁身上。 “答应我，不要有下一次了。”林迁轻拍着他的后背，“主动来找我，别再把我推开。” -------------------- 感谢在2023-12-15 16:25:48~2023-12-16 23:2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芙君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信任 ====================== “听说了吗？之前遣散的那批队伍，走的时候带上的粮食可不少。” “好像是城主的意思。”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空着手走不就行了？假惺惺。” “嘘，城主就在那儿呢，小声点……” 议论声从右后侧传来，想到向斯年是因为右耳失聪所以才没听见，林迁愤愤不平地作势要去理论。 但刚踏出一步，向斯年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听见了？他们怎么能——”林迁挣了一下，没挣开。 “我没听见。”向斯年不动声色地目视前方，“所以别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也别去惹麻烦。” 林迁抵抗了两秒，随后卸了力气，转过身重新站好。大概是思来想去仍咽不下这口气，小声嘟囔：“你可是城主。” “距离遣散还没过几天，现在人心惶惶，人们发泄情绪也无可厚非。”向斯年侧目看了林迁一眼，“更何况你当初的情绪也一点不少。” 林迁垂下眼帘，沮丧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人之常情。” 向斯年在等外出探查归来的德里克。 这时候他正好停放完机甲，从库房里走出来。 “发生了什么？”德里克问，“城里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这并不难察觉。 以往机甲队顺利归来，道路两旁总会挤满人群，还能听到零星喝彩声。现在街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大多双唇紧闭、神色凝重。 向斯年长话短说：“你出城后不久的一天夜里，粮仓起火，我们损失惨重。迫不得已，我只能选择重新调整粮食配额，并遣散一部分城民。结果嘛……如你所见。” 德里克挑了下眉毛：“明智之举。” “我本以为你会更吃惊些。” “现在这个世道，发生什么糟心事都不意外。”德里克啐了一口，“快让我跟你交代一下此行所见，我需要回去休息。” …… “我想我们到了这里。”德里克指着地图，“我看到了那家伙的老巢，虽然距离仍然很远，但能望见一个黑色的塔尖。无人机传来的消息显示，黑塔的背后似乎存在巨量液体物质储备，合理猜测是石油。” 这次，向斯年破天荒地允许林迁旁听，要求是不能多话。 德里克继续描述：“傀儡机甲太多了，增员也来得很快，全部都是有人驾驶的那种，要提防自爆，干扰器还不奏效，处理起来很棘手。这里已经是我们能抵达的最接近黑塔的地方，而且只能短暂停留。所幸它们没有与我们缠斗的意思，不然撤退时可能还会损失几名队友。” 每当人们应对ai的作战手段发明出新对策，交手过后，那些被针对的旧手段便会被ai抛弃，并且快速更新出更为棘手的新手段。 目前，面对以人类为信号载体的傀儡机甲，由于缺少研究样本，向斯年还没能找出什么有效的对策。 “如果再多派些人手呢？”他问德里克。 “会好一些，但具体能攻到哪里说不准，因为我们尚不明确ai的全部兵力有多少。” 如果ai已经掌握取之不尽的石油资源，那么这场战争再拖下去，黎明城只有覆灭这一个结果。它们甚至只需要破坏黎明城周边油田，就能不战而胜。 各种资源都相继告急，黎明城的处境已经不容乐观，必须全力以赴，尽快摧毁ai位于黑塔内部的核心，为机械造物的时代画上句号。 第147章 “让大家好好休整一阵子，下一次出城，由我带队。” 向斯年正好觉得城中气氛压抑，想要出城发泄一番。 闻言，林迁立马来了精神：“我也去。” “不，你得待在城里。”向斯年立马回绝，“你看了乔伊留下来的东西，我得保证你绝对安全。” 林迁明显一愣，到这时候他才明白翻开那本书的意味着什么。 学驾驶机甲、机甲维修，可不是为了在城里当缩头乌龟，他才不要被这样过度保护。 林迁刚想抗议，德里克却换了个话题—— “有老大你亲自带队，队员们肯定更加放心。还有个问题我比较关心——粮食配额方面，出城征战的机甲师会不会有所优待？” 黎明城不曾存在任何优待，就连身为城主的向斯年分配到的粮食都跟普通城民一样，每个人都能吃饱喝足。 但今日不同往昔，机甲师需要保持良好的体力才能与ai交战，当前食物配额不足以维持最佳状态。 眼下为了更有效率地攻打ai，区别对待是必须的。 只是才对部分城民进行遣散，又要进一步降低食物配额。想必城民怨念会更大，做城主的压力只增不减。 向斯年烦闷地皱起眉头：“我会考虑。” 与德里克分别后，林迁终于有机会继续提出抗议：“我要跟你一起出城。我明明不弱，能保护好自己。接下去的战斗会很艰难，你需要我的力量。” “不行。”向斯年态度不变，“我需要你替我守好黎明城，钢锤和莫莉卡会帮你。你不是一直想当城主吗？” “我是想当城主，可是……” 我是想当能像你一样带队和机械造物厮杀的城主。 林迁摇头：“你如果只是因为那本书的内容要对我过度保护，那我可以告诉你，一定是乔伊搞错了，书里说——” “打住，那不是我该听到的。”为避免再发生争论，向斯年缓和道，“下一次带你，好吗？这次不会是决战，我们还需要收集更多情报。” 林迁泄了气，就像不被允许外出游戏的小孩，小声抱怨：“可是我不想……” “守城也很重要，我只交给你才放心。”说着，向斯年亲吻了林迁的额头。 如此，林迁才被勉强哄好。 但到夜里躺在床上，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乔伊和他留下的那本书。或者说，是向斯年对乔伊所表现出的绝对信任—— 明明都不知道书中内容，明明一个死去十余年的人几乎不可能准确预测未来发展。 可向斯年还是选择相信乔伊的遗嘱。 似乎“乔伊是天才”已不能解释一切。 林迁突然想起那个需要触动机关才能开启的地下室——为悼念乔伊而精心布置的房间。 这一次，他萌生出无法抑制的嫉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向斯年的腰。 向斯年还昏昏沉沉地没完全睡着，冷不丁被这略显粗暴的动作弄醒，问他怎么了。 “我是你最信任的人吗？”林迁收紧手臂，贴得更近了些。 “怎么突然问这个？”向斯年无可奈何地笑，“当然了。” “你以前不在城里，钢锤和莫莉卡也会帮你料理，显然我并不是守城的唯一人选。” 向斯年没能察觉林迁的情绪，也没跟上他的逻辑：“什么意思？你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不是，我是想说……”林迁有些急切，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地表述当前心意，“比起我，你好像更信任乔伊。我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你这是困糊涂了吧？怎么又扯上乔伊了？”向斯年仍不以为然，当成了玩笑话。 他揉了揉林迁的头，哄他快些睡觉。 没能得到答案，林迁心里空落落的。他摸索着向斯年的脸，然后凑上去亲他。 向斯年迎合着，完全跟着对方的节奏来。 林迁显然不会轻易满足，身子逐渐支起来，向着对方压过去。 向斯年察觉出对方想做什么。他不认为当下是合适的时机，但林迁的情绪实在古怪，而且彼此也有段时间没有交流感情。 于是他放任对方撩起自己的上衣、双手贴着肌肤游走，嘴上说：“我更倾向于你先把心事说清楚。” “我……我自己也说不好……” 林迁盲目而急迫地吻他，从唇瓣到脖颈，再到锁骨胸膛。 向斯年闭起眼睛，呼吸变得粗重。 正是在这逐渐进入状态的时候，他听见林迁说：“我好像有点害怕，怕你没想象中那般爱我。” 这句话着实让向斯年心里一惊，就像浇了桶冰水，不在让人有半点兴致。他赶紧推开林迁坐起来，拉开距离，好保持镇定、严肃讨论。 “我当然爱你，毫无疑问。”他皱起眉，“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会害怕这个？” “因为……”林迁犹豫着说出名字，“乔伊。” “他早就死了，而且我们只是朋友。” 向斯年的语速明显变快，像是急于证明。 “可是他和莫莉卡还有钢锤不一样，你只会一直把他挂在嘴边。” 林迁握住向斯年的手，希望自己的心情也能这样确切地传达给对方。 “那是因为有太多东西跟他有关，我不得不——” 第148章 林迁脱口而出：“如果只是朋友，你过去的人生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跟他有关？” 甚至就连你身边的人也总会提起他。 这个问题让向斯年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每一秒的沉默都在让林迁陷入更深的不安与嫉妒。他开始后悔问出那个问题。 接着，他听到向斯年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都是过去的事，在你我相遇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向斯年深感无力，“你何必如此纠结？” -------------------- 第106章 疑心病 ======================== 林迁清楚向斯年已被城邦事宜弄得身心俱疲，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 维持现状就好，不要胡思乱想。 林迁也想这样给自己洗脑，可他办不到。前城主的存在终究还是像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纵使近期都不会有出城任务，林迁还是来到车间检修机甲。 他遇上了同样在维修机甲的德里克。 德里克那架蓝色的机甲负伤明显，几个护甲都出现了数条裂痕，必须更换，作战过程的激烈可见一斑。 林迁忍不住发愁——显然傀儡机甲并不是能轻松解决的杂兵，他担忧向斯年带队会出什么三长两短，一心想跟他一起去。 德里克看出他心中所想：“别总苦着一张脸，你未免太瞧不起老大。正面作战他什么时候败过？” “可是ai很狡猾。”林迁顿了顿，后面的话变得小声，“……就像人一样。” “你就放一万个心，我就算是死了，也会让咱们老大安全回城。” 林迁找了个地方坐下，说：“你们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好像无论谁的命都不在乎。” “见得多了就不奇怪了。”德里克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去检修机甲吗？” “我想找人说说话。检修机甲不着急，反正老大不允许我出城。”林迁抓起一枚螺丝钉，放在手里把玩，“老大这阵子太忙了，我有很多心里话不敢跟他说，怕又不小心吵起来，给他添麻烦。” 德里克挑了下眉毛，干活的时候有人陪着解闷也挺好：“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林迁攥着螺丝钉，感受着那枚小小的金属逐渐被掌心的温度捂热，脸上的苦闷只多不少。 “是想问乔伊的事了？”德里克大笑起来，似乎已经洞察到了一切。 “是啊，我真的很苦恼。”林迁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到处都有他，比如我家有个地下室，是老大特别为他布置的。我就……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慌，是我的问题吗？” “地下室？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唉？这么说他不止瞒着我吗？”林迁身子前倾，“还是我意外发现的呢，下去之后不小心弄坏了一朵机械花，被他吼了，后来我就再没敢下去。” “嗯……我觉得不是你的问题。”德里克表示理解，“你只是不想二人生活有第三人插足罢了。” “对啊。”得到支持，压抑许久的林迁重新变得健谈，“我本来都忘了的，但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来了，忍不住跟老大说，结果他让我别太在意。这要怎么不在意？” “你要不要再向他争取一下？” “可是他只会让我别多想。”林迁用手撑着腮帮子，“哦还有纹身，你知道他脚腕上有个纹身吗？左脚踝内侧，好像是谁的名字。” “纹身？”德里克思索了一会儿，“没印象，他好像说过不喜欢纹身来着，怎么形容的来着……哦，他说：‘就像才不会把廉价车贴贴在我最爱的摩托上。’” 林迁不知道就算了，怎么贫民窟时期的弟兄也不知道？ “他真的有啊，我没看错。” “既然是名字那只能是乔伊了吧？”德里克猜测道，“其实他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老大就是突然对乔伊死心塌地，不辞辛苦地为他搞来各种机械零件，总是以去找他为由消失一整天。” “他说不是。” 林迁皱起眉头，他讨厌德里克所描述的情形，心里似乎更堵得慌了。 德里克意味深长道：“该不会是在隐瞒什么吧？” 明明说了那么多发泄的话，林迁却觉得心情没一点缓和，疑心病好像更重了。 他又忍了三天，这天晚上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对向斯年问询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脚腕的纹身是谁的名字？” “说了你不认识。”向斯年简短地敷衍道。 林迁看着自己碗里跟对方比起来格外多的炒饭，没动筷子。他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开始往向斯年碗里拨。 “啧，你干嘛？”向斯年抱着碗躲，“说了我不饿，你吃你的。” “我不需要你在这方面额外照顾我。”林迁板着脸说，“既然其他城民能挨饿，你能挨饿，那我也行。你要真想对我好就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那个人你真的不认识啊，我要怎么跟你说？” “那你说说纹身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为我而死，我用这种方式纪念他。”向斯年开始感到烦躁，“多余的细节我不想说，揭伤疤的感觉不好受。” “纪念……”这个词林迁听得太多，他用前脚掌轻踏地面，“就像你用地下室纪念乔伊？” 林迁话才说到一半，向斯年就低下头去，疲惫地扶着额头，叹气说：“这才几天啊，你又来……” 第149章 抵触的意味可谓非常明显。 气氛开始变得不对劲，眼看又要吵起来。 林迁失落地抿起嘴，不再说话，选择低头往自己嘴里塞饭。 可向斯年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 他说：“我让你别在意不是这样憋着不说，然后隔三差五说上两句，惹得谁都不愉快。” “可我就是很在意啊……”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向斯年有些上头，越说越急，“我现在运来水泥把地下室封了，再用刀子把纹身那块皮肤带肉一起切下来？我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为什么你就不能……”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林迁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以后不提就是了，你别伤害自己……” 向斯年后知后觉话说得重了。 最近城内的流言蜚语很多，他的压力实在太大，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像被一根线吊着，控制不住情绪在所难免。 “不，我也有错。” 向斯年心感愧疚，做了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在林迁听来却像一种无望的叹息。 向斯年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那些事都发生在遇到林迁之前。十七岁的年龄差距就意味着他有着一段额外的经历。他不像林迁，人生中的大半只有彼此。 或许熬过这段日子就会好起来。城民人心惶惶，他们也难免受到了印象，变得敏感多疑。 向斯年这样想着，决定暂时将问题交给时间。 “可能是我最近实在无所事事，变得疑神疑鬼。”林迁主动缓和，为两人间的裂缝小心填补，“你什么时候带队出城？需不需要帮你检修机甲？” “可能……三四天后吧。”向斯年本想以自己前几天刚检修过为由拒绝，但他听出这是求和的措辞，便珍惜机会，顺着话道，“正好最近没时间处理，你能帮忙真是太好了。夜幕的密钥没在家里，我过两天拿给你。” -------------------- 感谢在2023-12-19 04:32:48~2023-12-20 03:1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斗志的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扭曲 ====================== “这条路很好认，因为这里有条天然裂谷，只要顺着……你还在听吗，老大？” 向斯年恍然回过神。 他光顾着想和林迁的感情问题，走神走得太明显，都被德里克看出来了。 “抱歉。”向斯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请再说一遍。” 德里克没重复刚才的话，而是问：“是不是粮食配额调整后，城民意见更大了？” 向斯年捏了捏眉心，作为无声回答。 “或许你该试着以城主的身份施压，让他们放尊重些。” “没必要。”向斯年说，“生存质量骤然降低，有意见也正常，这个锅是得由城主背。” 德里克摇了摇头，说毕沧治理安塞城的手段有一定可取之处，太宽容反而不好。 “况且那场火也不是你的错，没试着找出放火人吗？” “没……”话没说完，向斯年眼睛一眯，警惕地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放火的？” 他想起钢锤的话，紧盯着德里克的脸，试图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情感变化。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德里克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流露出惊讶，“这么多年了，城内哪有粮仓起火的先例？” 向斯年没轻易被说服：“那放火动机呢？” 德里克摊手道：“又不是我放的我怎么……啊，我听明白了，你是在怀疑我？” 向斯年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了当，短暂愣怔住。 “真是伤人心啊，老大。我明明那么多次带队出城，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德里克苦笑道，“经历过那件事后，我本以为难以释怀的人会是我，只要我愿意放下，咱们就可以冰释前嫌。毕竟死的人——” 向斯年像是怕他继续往后说，快速打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发时你并不在城内，我知道的。” 这的确说不通。 德里克对着向斯年上下打量，停顿几秒后晃了晃地图：“那就好，我接着跟你规划路线。” 不知是粮食配额的数次缩减加深了怨念，还是城主的沉默让城民们有恃无恐，传到向斯年耳朵里的议论更多了。 太阳落山前，有城民趁着还未宵禁出来透气，这时候难免会跟邻居抱怨几句。 对向斯年来说，遇上这种情况是尴尬的。 生气或是失落，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城民面前。难道要斥责他们的无力，赶他们回家；还是要倾诉自己的不易，试图得到失去亲眷之人的谅解？ 他还记得抽签和遣散时城民的哭嚎，以及张姨最后的道别。哪怕林迁主动走出哀伤、对他表示谅解，他依然心中有愧。 如此怀揣负罪感，他再没有底气，再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城主。 向斯年在巷子中的阴影里站一会儿，然后趁没人看见，转去另一条路。 按照约定，他把夜幕的密钥拿给了林迁，但对路上遭遇只字未提：“检修完把密钥放在舱门左侧那个凹槽里就行。” 第150章 “哦好。”林迁没发觉向斯年情绪不对，因为他有了新的烦恼，“一线天好久没回来了。” 向斯年这才意识到家里显得冷清的原因是少了只猫，猜测说：“我也没见到，可能是又迷路了吧。” 其实一线天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迷路过，都是它想在外面玩、不愿意回家罢了。只是这次消失的时间格外久。 “没关系，反正不会跑出城，明天我出去找找。” “哦，那检修……” 如果有找猫的事要忙，就不必检修一台刚被检修不久的机甲了。 “我会弄好的。”林迁还是把活拦了下来，密钥牢牢握在手里，“你后天出城，明天就好好休息吧。” 第二天，林迁在城里转了很久，仍然没能看到一线天的身影。 “真是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时间转眼来到傍晚，他不得不放弃找寻，去把机甲检修完成。 走到夜幕停放的区域之前恰巧要路过一架损伤很重的机甲。 机械臂少了一只，机甲外壳有多处凹陷甚至开裂的痕迹。机甲师似乎负伤正在修养，才没来维修。 林迁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不是被这架机甲惨烈的损坏程度吓到，而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了打消疑虑，他拎着工具箱走近。 这架机甲仅剩的机械臂是一个巨大的夹钳。正因来不及维修，尚有残骸卡在变形的夹钳缝隙中。 很显然，该残骸来自于与其对战的傀儡机甲。 但是—— 林迁认出，残骸中的特殊结构分明来自他所设计的干扰器。 傀儡机甲上可没有干扰器。 难道说…… “林迁？” 林迁被吓了一哆嗦，手里的工具箱都差点掉在地上。 德里克看了眼他手里的工具箱：“来检修机甲？” 林迁脑子有些卡壳，结结巴巴地说：“嗯……来，来帮老大检修夜幕。” “那为什么站在这台机甲前面？” 随着不祥预感的产生，一股凉意顺着脊柱往上爬。林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往漆黑的出口方向瞥了一眼。 “干嘛这个表情啊？”德里克笑了，“活像见了鬼。” “这次作战……有发生什么意外吗？”林迁小心翼翼地问。 “硬要说的话，因为作战环境过于混乱，出现了误伤友军的情况。是我指挥的问题，已经跟向斯年报告过了。”德里克稍作停顿，“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啊…… 林迁再次回头看了眼那个扭曲的夹钳。 也对。 德里克可是跟向斯年一起从贫民窟出来的弟兄，和钢锤、莫莉卡一样，是值得信任的人。 林迁被自己过度发散的猜想气笑，感叹道：“没，还好听你解释了，不然我得把自己吓死。” “说起来，你觉得老大最近心情如何？” “最近……”林迁难过地摇头，“不仅他不太好，我也一样。我说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我们都身心俱疲……” “你知道最近城民对老大的评价不太好吧？” “知道。”提起这个林迁就来气，每次他都想出手教训，但向斯年不让。 德里克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去看一眼。” “发生什么了？” 林迁早该意识到的——向斯年习惯隐瞒一切负面情绪，如果他表现出来，便说明精神状态已经成了一根紧绷的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 听见德里克这么说，林迁当下就想放下工具箱赶回去。 “可我还得检修……” “密钥给我，我帮你。” 林迁迟疑了。 密钥的作用可不止启动机甲这么简单，一些重要结构也需要密钥才能拆解，这也是检修需要用到密钥的原因。非经本人允许，密钥不该轻易交给别人。 “那些人说了什么？”林迁进一步问询，“我明明让老大今天待在家里休息的，闲话难道还能讲到家门口来吗？” 德里克失笑：“你还真觉得他会听话啊？他有了新的作战想法，拉着我商讨。房间外的队员以为他不在，口无遮拦了些，说了些八卦的事。” “八卦？我们的吗？” 配额调整后，机甲队成员明明是受益方，为什么还要嘴贱？ 林迁气不打一处来。向斯年跟他说过不希望关系公开，他很看中这方面的声誉。 林迁看了看手里的密钥，短暂考虑过后递了过去。 “老大说，检修完放到舱门左侧凹槽就行。” 他小跑着赶回了家，打开门见屋里一片漆黑，顿时预感不妙。 抬手开灯，只见向斯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具没了灵魂的空壳。 “他们说什么了？” 林迁快步走到他身前蹲下，抓过他的手，用掌心温暖。 向斯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是谁说的？”林迁从没见向斯年的眼神如此空洞无神，他快急哭了，“你倒是跟我说啊，我去找他们算账，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因为他们说得对。”向斯年的声音格外沙哑。 “哪里对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他们——” 向斯年喉头发紧。 第151章 他闭了下眼，缓缓抽回被对方握在掌中的手，随后努力深吸了一口气，要说的话似乎已经酝酿许久。 “我想……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 感谢在2023-12-20 03:17:14~2023-12-22 11: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逃避 ====================== 林迁仿佛被巨大的电流击中，他表情变得僵硬，身子微微颤抖。 “什……什么叫‘到此为止’？” “……就是字面的意思。” 林迁急迫地去拉向斯年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他更加惶恐，干脆直接扑到向斯年身上，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挽留。 “我不要！我不同意！”他哭喊道，“就因为别人几句闲话？可这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向斯年试图将他推开，可林迁本就难缠，现在格外如此。 他认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本就不适合继续维系感情，结束的决定对两个人都好。 “你只是太累了，最近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来替你料理所有事。相信我，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林迁用祈求的语气劝着，“不要在意那些烦心事，也不要和我分开。” 向斯年试着掰开林迁的胳膊，让自己抽身出来：“我大你十七岁，你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但我应该不断地回绝你，无论多少次。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本来就不对，他们并没有说错。” 他挣扎着站起身，作势朝客房移动，打算用把自己关进房间的方式逃避、拒绝沟通。 “可我已经不小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没有逼迫我做任何事，一切都是两个人的你情我愿，你被他们道德绑架了，知道吗？”林迁仍死缠烂打着，他努力抑制哭腔，好让自己显得镇定冷静，值得被信服、依靠，“告诉我是谁说的那些话，我去解决……无论如何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把我推开！” 他迫切地希望向斯年能表示“到此为止”是冲动发言，是痛苦宣泄，是渴望理解关心的表达。 只要不是无可动摇的决定，怎么都好。 可向斯年似乎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他终于不再回避视线接触，用一种空茫茫的神情凝视着林迁湿润的金色眸子。 “在此之前我从未、也不曾期待过自己会拥有一段长期的恋爱关系。我想我并没有维系这种关系的天赋。”他能隐约看见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倒影，是那么无力、无望，“你也知道，最近我们总是争吵，哪怕看似缓和，但最根本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我没办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林迁像被抛进冰冷深海。 他嗫嚅地说：“不，我只是……” “这不是你的错。” 一切都错在我。 我没能成为优秀的领袖，也不是一位合格的伴侣。 所以，是时候放弃一些本就不该拥有的东西了。 “你只是……太累了……”即便努力控制，林迁还是不免哽咽，他用力扯住向斯年的衣衫，不让他关门进屋，“你需要休息，可以暂时放下城主的工作，我会帮你。至于我们的关系……我不知道分开之后我要怎么生活，我只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所以等一切都变好了我们再商量行吗？明天……明天就不出城了吧，德里克有经验，他可以……” 向斯年缓慢但笃定地将林迁推开：“我会按照计划出城，摧毁ai，对剩下的城民负责。” 林迁怔怔地看着向斯年，眼泪成串地顺着脸颊滑下，挂下巴上滴落，在领口形成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时候不早了，”向斯年不再看他，转过身去，将门关上，“早点休息。” 大部分光线被一同隔绝在了门外，只有较宽的下方门缝透出些光亮，能看到门外人双脚的影子。 向斯年静静等着，没有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声，只有小声啜泣。 “我就守在这儿，不会让你走的……我不要分手……” 又等了一会儿，向斯年听见林迁挨着门坐下来的声音。大概是吃定他会心软、开门谈和，就算不会，至少也能阻止他明天出城，增大缓和的可能性。 向斯年确实不忍，但他已经下了决心。 他走到窗边看了看，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窗、翻了下去。 夜里的气温相较白天降低得明显。外套挂在门口，向斯年只穿了单衣，所幸机甲驾驶室内还放着件备用的外套。 他搓了搓胳膊，加快步伐走向车间，打算今晚在机甲内过夜。 没过一会儿，迎面遇上了德里克。 “这么晚还要去车间？”德里克问他，“是机甲有什么问题吗？” “没，”向斯年不想解释，随便找了个借口，“落了个东西。” “这样啊，”德里克与他道别，“明天可是要出城的，好好休息。” 向斯年点了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他在舱门左侧凹槽处拿到了密钥，顺利进入驾驶舱，然后颓然坐下，双手撑着头，深深叹气。 他说不清自己执着地按计划出城，到底是对城民负责，还是想要逃避林迁的哭诉。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几天之后回城还是要面对林迁。 第152章 要考虑和好吗？ 可一想到那几个曾看着他把林迁带回城的队员，说他当初愿意接受那孩子就是为了日后混在一起、行苟且之事，说那个下半身被废墟压烂的妇人死不瞑目，向斯年就觉得无比窒息、浑身战栗。 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评价，他不想这些话落到林迁耳朵里。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彻底的分开，是向斯年能想出的唯一方法—— 是他认为的、能保护林迁的方法。 这夜睡得并不踏实，但新一天的黎明还是如约而至。 向斯年清点好人数，干净利落地带队出城。 屋内的林迁这时候才被机甲行进的轰鸣声惊醒，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确认身后的门未被打开后松了一口气。 机甲队出发了，向斯年还在房间里。 太好了，这样还有面对面谈话的可能性，等他睡醒吧，不要吵到他了。 腿有些发麻，林迁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通过窗户张望，就像小时候看机甲队出城和归来时那样。 但很快，那台熟悉的黑色机甲映入眼帘，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林迁顿觉全身血液凝固，他顾不得多想，跑出门去，朝城门的方向赶。 来不及换鞋，拖鞋被跑掉了，沙石磨得脚底生疼，但他仍竭尽全力地奔跑。 他要拦下向斯年，即便要在大家面前撒泼出丑，他也不在乎。 可惜距离实在太远，等林迁跑到通往城外的笔直大路，视线中只剩下城门关闭掀起的沙尘。 他站在原地，剧烈喘息。 被磨破的脚底渗出了血，小腿肌肉因疼痛阵阵发抖。 他很想大声喊向斯年的名字，但嗓子和肺火辣辣地疼，发不出什么声音。 “林迁？你在这儿做什么？”莫莉卡偶然看到了他慌忙奔跑的身影，实在奇怪，便一路跟过来查看，“你忘了自己不在本次出城名单上吗？向斯年委托处理城内事宜。”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进而看到了林迁蓄满泪水的通红双眼，和脸颊上昨晚来不及擦净的泪痕。 莫莉卡心里一惊，连忙问：“发生什么了？向斯年知道吗？” 果然身边了解他们的人都有了惯性思维，林迁受了委屈，第一反应就是找向斯年。 林迁双腿发软，再也撑不住，跪坐到了地上。 “老大知道的，”莫莉卡关切的问询让他的哀伤彻底决堤，他崩溃大哭，“他不要我了，要跟我分手……姐姐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 -------------------- 第109章 哗变 ====================== 向斯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右侧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道巨大的沟壑。 “真是深不见底，”公共通讯频道传来德里克的声音，“适合把一些无用的垃圾丢下去填埋，方便处理。” “这里距离黎明城太远了。”向斯年评价道，“我们不可能花上两天时间到这儿来，就为丢个垃圾。” 今日无风，天上的云阴沉沉的，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雨。 雨不像沙尘，对机甲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向斯年不打算因此暂停行进。 近来雨水丰沛，是个好兆头，希望来年丰收，将粮仓和城民的肚子填满。 正想着，向斯年发觉原本该紧跟在他身后的德里克有些掉队，准确地说，是带着后方的机甲一起，与他拉开了差距。 “快跟上来，别发呆。”他没当回事，随意开口催促。 但德里克不仅没有加快行进速度、缩短距离，反而将机甲进一步减速，最终站在了原地，后方机甲也不得不随他一起停下。 “搞什么？”向斯年皱起眉，掉转机甲，“这才过去多久，又需要休息了？” 他没等来回应，反而看见那台蓝色的机甲面对自己，抽出了长剑。 附近可没有机械造物的存在。 有人倒吸凉气，问德里克在做什么。但更多的人是默不作声，似乎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有所预料。 向斯年眼色一沉，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也操纵夜幕抬起手臂，将镰刀握在手里。 “我想，有人在城主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德里克大大方方地用公共频道通讯，“该换换了。”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表示立场，选择拥护向斯年。 但这几个人随即发现自己竟然是少数的一放，原来德里克已经在数次带队中铲除异己，培养了忠于自己的部队，现在是在沉默中备战的大多数。 在绝对的数量差距面前，少数人的立场开始动摇，一同陷入沉默。 他们忐忑地等着向斯年做出反应，猜测这位最卓越的机甲师有没有面对倒戈者的勇气。 这时候，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向斯年的笑声。 起初是发自内心的大笑，但很快听起来更像嘲笑、冷笑，最后止于一声叹息。 “我知道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向我发起挑战，只是没想到要等这么久。”向斯年沉声道，“我该反思，是我平日太温和了，才让你萌生出挑战我的勇气。” 只见夜幕振臂，将镰刀飞速转了半圈，锋利的刀刃劈开空气，发出尖啸声。腰身和臂膀处配备的炮口也悉数开启，摆出了备战姿态。 即便从未与夜幕正面较量，但人们都见过它是如何斩杀机械造物如割草，压迫感十足。 第153章 纵使是支持德里克的大多数，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自己成为夜幕的刀下亡魂。 向斯年正色，厉声问：“你一定要在举城生死存亡之际，与我清算个人恩怨吗？”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城民失望，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德里克毫不退缩，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随着他的机甲开始蓄能，大战一触即发。 当初，乔伊劝说向斯年在黎明城定居、协助他料理城邦，便主张再美好的乌托邦也需要武力镇压作为最终保证。他需要一位百战百胜的机甲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维护安定。 向斯年是最好的人选，当时是，显然亦是。 深蓝的机甲长剑突刺，瞄准驾驶舱和机甲的核心部位，尽数是杀招。 向斯年起初趋于防守，当发现德里克无可救药地动起真格后，便也不再留情，大开大合地攻击起来。 两架机甲近距离缠斗在一起，旁人根本没法瞄准、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不过十几秒，向斯年便抓住了对方的弱点，银光一闪，握着长剑的机械臂被整只削下。 向斯年趁着德里克怔愣之际，又反手将镰刀柄底的尖当做矛，捅穿了右肩部的机甲外壳，爆发出阵阵电火花。 向斯年的战斗技巧实在精湛，没人能找出夜幕作战时的漏洞，德里克能坚持十几秒都已经实属不易。 随着蓝色的机甲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胜负已然分出。 左臂落在了数米远的地方，切口干净利落，断口处流淌出深黑如血的机油。 向斯年痛快地呼出一口气：“我本以为你能让我好好发泄一下，只能说佩服你的自信。” 同一时间，雨落了下来。 滴在夜幕发烫的机甲外壳上，腾起阵阵白烟。 向斯年操纵夜幕转过身，面对机甲队。 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将镰刀刃上的机油甩净，对众人道：“下一个，或者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刚见识过被秒杀的架势，现在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出来应战，支持德里克的人都陷入沉默。只有方才声援过向斯年的队员缓缓撤到队伍外侧，表明立场。 “要不你来点名，”向斯年将镰刀指向德里克，“给你的好兄弟们一点勇气。” 德里克暂时未语。 向斯年又转而面对眼前这些并肩作战过数次的昔日战友：“德里克向你们承诺了什么好处，才让你们下定决心反抗我？我不认为我曾亏待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特权。”终于，有了个胆大的开腔，“我们豁出性命在外征战，却没有任何特权。德里克承诺给我们更多食物配给，更好的住所，在城内有更高的地位。如果没有这些，我们不如躺在城里过安稳日子！” 每个人选择加入机甲队时都怀揣着一腔热血，那时还只是想着上战场斩杀机械造物，保护城池和家园，可日子久了，热血凉尽，一切也都变了味。 向斯年大失所望，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于是他放弃进一步沟通，干脆道：“你们自己选吧，是就这样被流放到城外，还是硬着头皮、跟我斗个鱼死网破。”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德里克，对他说：“我的确愧对于你弟弟，所以选择将你带来黎明城，现在我们两清了。” 向斯年操纵夜幕举起镰刀，准备给哗变的始作俑者解脱。 然而通讯中却传来德里克的轻笑：“果然，与你正面对战没有胜算……不过我既然有勇气向你发起挑战，当然是准备了特殊手段……” 似乎是由于通讯装置受损，德里克的声音中夹杂着杂音。 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特殊手段是什么，向斯年突然听到了爆炸声，机甲也在剧烈震动中向一侧倾斜。 随着相应操纵手柄丧失阻力，向斯年意识到是左侧机械腿被炸断了。 机身倾倒不可控制，战无不胜的夜幕就这样跌进泥沙里。 明明没有任何人开火，是地雷？不，这说不通…… 向斯年一边思索，一边尽可能快地操纵夜幕撑起上半身，将前趴的机身调整为更适合应战的姿态。 与此同时，德里克也操纵机甲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断臂旁，用剩下的独臂拾起自己的长剑。 向斯年尝试弥补左腿的损伤，寻找一个能尽可能保持平衡的方式。 可在灵活的机甲也比人身笨重。夜幕单腿跪地，用左手勉强支撑着另一侧的重量，右手攥着镰刀，周身是炸碎的零件。 向斯年咬着后槽牙，看着德里克慢慢逼近。 “如你所见，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威力不需要很大，只要能避开外壳，从内部炸毁关键又脆弱的部位就行。” “内部？你他妈开什么玩笑？”落入圈套的向斯年忍不住怒骂，“要想对机甲关键部位动手脚只有——” 随着恍然大悟，他止住话头，愤怒转为震惊。 ——只有拿到密钥。 “什……什么时候？” 即便嘴上这么问，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最近一次把密钥交给别人的时候。” 说着，德里克举起长剑，向下劈砍而来。 向斯年狼狈格挡，同时为炮弹蓄能，势要做出反抗。 “真是顽强，不愧是我的好老大。”德里克讥讽着，话音未落，又是数声爆炸。 第154章 在剧烈颠簸中，向斯年不知道自己磕在了什么地方，似乎还短暂地失去了几秒的意识。回过神后，他才后知后觉额角处淌下了温热的液体，驾驶舱更是处于仰躺的状态，彻底动弹不得。 警报声此起彼伏，宣告着多个部位的损伤。 在众人眼前，往日威风的战神机甲如今断手断脚，碎成了一地零件，陷在被雨水打湿的污泥里。 “该死……该死……” 向斯年咒骂着，愤恨与不甘在胸腔回荡，最终却只能汇成挥拳砸向操作台的无用蛮力。 “很遗憾，你的时代结束了。”德里克抓住夜幕的驾驶舱，拖着它朝深不见底的沟壑走去，“如我所说，这里很适合处理垃圾。” 夜幕仅剩支离破碎的左臂，几个断口处向外淌着机油，留下醒目的拖痕，被无情炸断的电线裸露在外，不时随机碰撞，爆溅出电火花。 向斯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提到沟壑上方，只要德里克轻推操纵杆，他就会在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这时候，夜幕仅剩的左臂似乎恢复了部分机能，艰难地抬起，试图抓住蓝色机甲的手腕。 德里克没给他这个机会，放了手。 千钧一发之际，向斯年靠着过硬技术成功操纵夜幕抓住沟壑边缘，但也只能做到悬在崖口，无法将机身带上去。 围绕着他的仍是绝望。 德里克似乎并不着急置他于死地。 “……心里话……我……钦佩你……”通讯器里传来德里克断断续续的声音，用的是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频道，“所以……让你明明白白地走……想知道放火的人是谁吗？” 那场火是人为的。 为了引发哗变，德里克不惜搭上全城人的安危。 通讯器受损，向斯年没法将自己的声音传出去，他只能在昏暗变形的驾驶舱目眦欲裂。 德里克稍稍侧身，随即，机甲队中走出一个熟悉的白金色身影。 是黎明。 “来亲手送他一程吧，凯尔。” 向斯年长时间用力外推操纵杆的手开始发酸、变僵、颤抖。 他望着这台具有特殊意义的机甲面对着自己，举起了长矛。 “剩下的垃圾也都处理一下，丢进沟壑里。”德里克用城主的语气命令着，“别留活口。” -------------------- 接下去的几章内容是插叙ai暴动之前的事，主要情节包括向斯年跟乔伊相识的过程，以及与德里克产生恩怨的真相。这时候林迁还没出生，因此不会有他的戏份。因为涉及一些伏笔和设定补全，没办法放到最后列个番外单独写（我也很苦恼呜呜呜）。我知道有的读者可能只想看跟林迁有关的剧情，所以这部分插叙内容的章节都会以“旧世”命名，方便跳过。 关于乔伊的人设，涉及剧透我也不好多说，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如果以他为主角那故事应该分到无cp，总之这款“白月光”不是那种归国“雌竞”的类型。向斯年最后对他的定位是和钢锤、莫莉卡一样的灵魂挚友，害怕看到“和前男友双向奔赴”的读者可以不用害怕（实在接受无能的还是跳过吧，咱看文图的是开心嘛）。 第110章 旧世（一） ============================ 女侍者将冰好的红酒轻轻放在桌台上，随后抬手将鬓间红色碎发挽到耳后，视线不动声色地低垂。 站在她身边的男侍者身材高挑，宽肩窄腰。燕尾服领口随着手臂的动作稍稍敞开，衬衫太过修身，勾勒出胸膛饱满的轮廓。 两位侍者都按照这家伙秘密会所的规定，戴着遮盖上半脸部的面具。 “对象已确认？” 几个字从女侍者唇缝飘出，开口间的动作几乎不可察觉。 “当然，”男侍者一边说，一边将白色方巾掖进胸前口袋，“就像我打扮成这样，你依旧能认出我。” “那接下去就要辛苦你了。” “小事。” 短暂的对话到此为止，男侍者拿起红酒，从容走出制备间。经过一长段装潢华丽的走廊，他敲了敲包间的门。 全息大屏上画面缭乱，是客人们寻欢作乐的赌局。 显然，男侍者推开门的时机并不好，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输了钱，一拳垂在茶几上，将怒气一股脑地全撒在了他头上。 男侍者立马鞠躬表示歉意。房间昏暗，没人看到他眼神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几分锐利之色。 没过多久，跟男人同桌的客人打起圆场。他便直起身子，走过去给众人倒酒。 男侍者很守规矩，没有抬眼扫视这这几位客人，以及陪在他们身边、身着清凉衣衫的男伴女伴。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察觉到那男人一直盯着自己。 没过几秒，男人一改先前暴怒的态度，提出请他留下来喝几杯。 男侍者面露难色：“恐怕……” “有什么关系？只是坐一会儿，骂你几句就害怕我了？”男人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跟前，用手腕上的光脑扫下男侍者的身份牌，随手输进几个数字，“这么多够不够？” 短暂犹豫过后，男侍者挨着男人坐下，坐得笔直，多有局促。 有人嘲笑道：“切，还以为多清高呢……” 男人冷落了身边相形见绌的男伴，对着男侍者目光露骨地上下打量，嘴里问他年龄如何、在这里工作什么待遇，手更是不安分地搭到他腰上，作势还要往下摸。 第155章 男侍者垂着眼帘，乖顺地一一作答。这般反应显然很对男人的胃口，笑嘻嘻地拉着他喝酒，把输钱的事抛到了脑后。 “这……这是客人的酒……”男侍者迟疑着拒绝。 结果男人喜怒无常，大声骂起来：“老子请你喝是给你脸，谁敢说不合规矩？惹老子不爽了有你好受的！” 见对方态度强硬，男侍者只好将杯里的酒硬着头皮喝下。 男人享受地注视着男侍者紧抿的嘴唇，尝到支配别人的甜头，又得寸进尺起来，油腻地贴近道：“跟我去套房玩吧，就咱们俩。” 闻言，男侍者还没作出反应，他的同伴就抗议说：“又来？输了一把就跑？” “哎呀，一会儿再回来嘛。输了反而不甘心，放心，迟早从你们那儿赢回来。”男人看男侍者没答应，继续道，“怎么？不乐意？还是觉得给少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再次扫描起身份牌。 这下，男侍者点头答应了。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乘电梯到私人套房。 “你知道吗？我其实喜欢你这种风格的，那几个男伴太瘦小，没意思。来，让我摸摸你……” 电梯里，男人急不可耐地动手动脚。男侍者努力躲避着试图贴上自己臀部的手，面具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然而他越躲，对方好像就越兴奋。 “怎么还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做这个？不应该啊，你身材这么好……” 终于熬到进入套房，房门一关，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男侍者似乎如释重负。 正在兴头上的男人完全没察觉出男侍者神态的变化。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喜欢的玩法，要求对方取悦自己。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总不会害羞——” 男人再一次尝试揩油，但这次话音还未落，迎接他的是男侍者干净利落地肘击。 “他妈的，”男侍者字正腔圆地骂，冲着倒在地上爆头痛呼的男人又补了一脚，“让你别乱摸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眼看男人试图用光脑报警，男侍者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熟练地用手臂将他脖子死死绞住。 “老实点，让我取个东西，不会要你命。” 不多时，男人便因为窒息失去了直觉，整张脸呈现出紫红色，更添丑态。 男侍者摘下他的面具，确保是任务对象无误，接着将自己手腕上伪装成廉价旧版光脑的装置拆开，快速拼装，抽出两条数据线连接男人的光脑上。 看着进度条缓慢增长，男侍者长舒一口气。他快步走到卫生间，解开领口，用手向喉咙深处抠去，促使自己吐出被逼着喝下的那杯酒。 被任务对象看上纯属意外，他们的本意是在酒里做手脚，再伺机行动。现在这般发展虽然省了不少时间风险，但属实膈应人。 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全部排空，男侍者才停下来，双手撑在水池边缘，大口喘息。 这时候，门外传来两短三长、重复两遍的敲门声。 男侍者听出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捧了把水抹去嘴边污渍，走去开门。 “如何？”门外站着的女人只有红发依旧，脸上面具换了新的，身上也俨然不是先前的侍者打扮，穿上了一套高定小礼裙。 见四下无人，她快速进屋关门。 “快搞定了，能提前收工。”男侍者轻描淡写地笑道，随手摘了面具。 “这算什么？该说明你有魅力吗？”莫莉卡笑着打趣，“我可都在监控里看见了。” 这下向斯年可笑不出来了，他又发泄地踢了那男人一脚：“一个劲摸我屁股，恶心死了。” “可你这样确实挺好看的，平时可没什么机会见你穿这么正式。” 平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现在这身行头反而束手束脚，向斯年并不喜欢。不过确实如莫莉卡所说，修身正装最大程度彰显了他的身材，比宽松的打扮更吸睛。 “就当你在夸我了。你今天也很漂亮，这条裙子很称你。” “谢谢，偶尔这么穿穿挺有意思。”莫莉卡轻轻转了转身子，让裙摆飘起来，“所以……还有多久？” 向斯年瞥了眼进度条：“一半了，要不要顺瓶酒走？来这里一趟可不容易。” 莫莉卡欣然答应：“顺便再帮你搜搜有没有烟，我知道的。” “我看过了，他不抽，血亏。”向斯年又小声骂了一句。 他将男人的西装衬衫扒下来，就地脱衣换上。 莫莉卡转了一圈，在金光耀眼的壁橱里选中一瓶昂贵红酒拿在手里：“那就这个吧。” 回过身，向斯年已经换好了衣服，将银色面具带上。 向斯年转了转肩膀，评价道：“这身码数稍微大点，终于能喘口气了。” 他将转存完成的装置取下，又拼成廉价光脑的模样，戴在手腕上。 临走前，向斯年瞥见插在门口花瓶里的玫瑰，随手取了，递到莫莉卡面前，戏谑道：“拿着，鲜花赠美人。” 莫莉卡翻着白眼接过：“喜欢男人就不要搞这种小把戏，好吗？” “有什么关系，难道好朋友就不能送花了？” “严肃”和“古板”没有写进两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的词典，他们就这样不时说笑，按照既定路线撤离。 此时正直深夜，随着逐渐靠近贫民窟，照明设施愈发惨淡，夜幕成了最好的伪装。等进入贫民窟所属的区域，他们便会如鱼得水，没人能在那片混乱的法外之地找出窃取文件数据的罪魁祸首。 第156章 前方检查站的驻守人员向来玩忽职守，不过是纸老虎一只。 然而唯独今夜，那里灯火通明，分明有数人警惕把守，抓的就是他们这种没有许可越界出贫民窟的人。 这下两人犯了难，止步在远处阴影中商量对策。 向斯年没多纠结，叹气道；“那就只能老办法咯。” 莫莉卡说：“上次是你，这次该我了。” “换成你就骗不过了。”向斯年把装置解下来，塞进莫莉卡手里，“拿着，这样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就算被抓住也只能会被关一个月。” “可你上次回来一身伤。” “那就更不能换了，我比你抗揍，没准还能把他们甩掉。”向斯年朝检查站看了一眼，“快点，他们要过来了，再拖下去都跑不掉。” 时间紧迫，莫莉卡不再推让。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尖叫，顺势往旁边一倒，重重摔在地上。这般演技实在精湛，在远处看真的就像她被向斯年狠狠推了一把似的。 而向斯年更是转身就跑，将罪证做实。 “嘿！那边干什么的！” 就这样，检查站的数名值守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一人留在莫莉卡身边关切地询问伤势，剩下的都跑去追向斯年了。 莫莉卡啜泣着，身子微微发抖。她将手搭在脚踝上，哭诉遇到了骚扰，对方恼羞成怒推了自己，现在崴到了脚。 值守对这个身着小礼裙、脚踩细高跟的貌美淑女放松了警惕，提出帮她查看伤势。 莫莉卡表达了感谢，随后抓住对方附身低头的时机，眼神变得狠厉，劈掌砍在值守颈侧。 她的手臂看似纤细，实则附着一层结实的薄肌。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无法在水深火热的贫民窟寻到出路的。 这一招稳准狠，值守毫无意外地晕了过去。 莫莉卡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值守返回后站起身。她暗暗祈祷向斯年平安无事，踢掉碍事的高跟鞋，全力向着贫民窟的方向跑去。 -------------------- 第111章 旧世（二） ============================ 向斯年一个急转，闪身躲进小巷，子弹接踵而至。 值守们携带的武器是□□。子弹虽不会造成明显外伤，但只要命中便会使目标失去抵抗能力。向斯年切身体会过那玩意儿的威力。 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值守以为向斯年无路可逃，打算让他束手就擒。结果下一秒就见他敏捷地踩着垃圾桶，纵身一跃抓住墙头，靠着双臂力量拉起整个身体，飞快地翻墙离去。 即便暂时脱身，向斯年仍无法掉以轻心——值守已经呼叫了增援，要不了多久缉查艇就会到场，两条腿可跑不过那天上飞的。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向斯年快步走着，试图尽快找到人员密集的地方，好融入人群、掩人耳目。 可惜放眼望去，四周冷清至极。 不过几秒的功夫，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看来这次的缉查艇来得格外快。 考虑到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莫莉卡通过检查站，向斯年懒得再做挣扎，逐渐放慢步调，准备接受被捕命运。 就在这时，一阵古怪而轻声的气音从身旁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起初向斯年还以为是过街老鼠，直到他注意到几米远的井盖掀起了一条缝，下方的模糊的人影正朝他招手。 “嘿，到这儿来，我能帮你。” 向斯年迅速朝身后方向瞄了一眼，缉查艇还未到，但警灯已然可见。 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报着“无论如何也比被捕后吃上一个月苦头好”的想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跑了过去。 他掀开井盖钻下去，飞快将井盖复原，然后屏息聆听，直到警笛声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被后续巡查抓住、前功尽弃，他顺着梯子抵达下方井道，打算过段时间再出去。 此地为雨水井，空气中只有股淡淡的潮湿霉味。最近没有降雨，井道非常宽敞，两侧台面足够成年人站立通行。 四周一片昏暗，相隔很远才有一盏照明范围极小的节能灯。向斯年辨识不出眼前人是谁，警惕地问：“为什么要帮我？” 对方云淡风轻道：“举手之劳。” 向斯年觉得这声音陌生：“你认识我？” 那人轻笑了一声，并没回答他，而是说：“跟我来，我教你怎么从井道越过检查站，回到贫民窟。” 说完他便转身，带头朝一个方向走去。值得一提的是，他每走两步，便有一个金属敲在地上的声响。 趁着他走过节能灯，向斯年看清了声响的来源——此人左脚有点问题，走起来使不上力气，一跛一跛的，需要拄拐。 现在他更确信自己不认识对方。 向斯年没有接受对方引路，提防地站在原地。 “防备心真强，”那人止住步子，就站在节能灯前，半个身子被灯光照亮，“明明我才帮了你。” 向斯年不近人情道：“感谢你帮我，但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 “最近检查站加派了人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而且系统刚刚更新，你的朋友没法在一两天的时间里仿制出合格的通行证，更别提怎么交到你手上。” 第157章 “你怎么……” 那人缓缓转过身，清晰道：“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以自己为诱饵，让同伴通过检查站，我很欣赏你。” 向斯年有多善待自己人，对其他人就有多大敌意。再小的隐患也要第一时间拔除，宁可错杀不要放过，这是他在贫民窟生活十余年悟出来的道理。 他意识到自己被跟踪，紧接着想到无数个负面可能，心中警铃大作，将眼前人视作威胁。进而，他本能地开始四下搜索趁手的道具，打算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额……”那人察觉到向斯年的杀气，敲了敲手杖，“你不会以为我都这样了还会威胁到你吧？” 对，他都这样了…… 就算徒手也能轻松做掉。 想到这儿，向斯年快速上前，腿长步子大，几步便走到那人面前，作势要冲着对方面门来上一拳。 然而就在这时，那人用手杖朝脚边地砖轻轻一按，随即触动了什么机关。侧面的墙壁突然弹出，将毫无防备的向斯年从台面上生猛地撞了下去，摔进井道中部的淤泥中。 有淤泥作为缓冲，摔下去并不疼，但半身泥污的模样属实狼狈。 被半残之人摆了一道，向斯年先是惊讶井道中竟有这般机关，回过神后怒火中烧，撑起身子瞪过去，嘴里骂起粗鄙之语。 只见突出的部分墙面已经恢复为原状，而那人仍从容扶着手杖，淡淡道：“如你所见，我不擅长、也不喜欢动用武力。好在我对这片井道的了解远远胜过你。” 向斯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腿脚还陷在泥里。 他骂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乔伊’。”对方终于自我介绍起来，“我对你没有恶意，正相反，我想跟你合作，消消气好吗？” 向斯年再次审视起对方—— 二十岁上下、白发、衣衫朴素…… 乔伊？ 没听说过这号人。 “我拒绝。”向斯年一次次地把脚从淤泥里拔出来，艰难地走到台面旁，“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帮你脱身，这怎么也该算个人情。” 乔伊俯下身子拉他，却被他无视。 向斯年自食其力地爬上台面，嗤之以鼻道：“然后又把我搞到泥地里去？现在咱们两清了。” “那是因为你要揍我，正当防卫而已。” “你怎么不说是跟踪我在先呢？”向斯年指着他鼻子，警告道，“有多远滚多远，再让我看见一次保证打断把你鼻梁打断。” 向斯年比乔伊高了大半头，臂膀肌肉结实，压迫感极强。而且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为了避免挨揍，识趣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 但乔伊并不怕向斯年，他似乎已经把这个人看透，带着某种执念。 “我需要大量零件，还需要人手帮我调试组装。”他自顾自地说起合作内容，“出于一言难尽的原因，我能信任的人并不多。我大约花了半年时间观察你，你是我的最佳人选。” “你是说你跟踪了我半年之久？”此时两人距离很近，向斯年一把扯住乔伊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是真找死啊！” “可这半年间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你的秘密任务对象们并没有找上门来，足以证明我并没有出卖你。”被能轻松拧断自己脖子的人揪住衣领，身材瘦小的乔伊虽然被迫踮脚，但灰蓝色的眸子里竟没有丝毫惧意，“我说了，我只是在观察你，而且很欣赏你。现在我愿意为你指路，帮你安全回到贫民窟。合作的事你先考虑，不需要给我明确答复。” 向斯年磨了磨后槽牙，思索片刻后终于松了劲，但又没完全原谅对方，发泄般地推了他一下，让他离自己远点。 “带路，别耍花招。” 乔伊耸了下肩膀，伸手抚平衣领，不悦地吐槽道：“别这么暴躁好吗？你明明对朋友就很友善。” “前提是朋友，你算哪根葱？”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成为朋友。”乔伊开始带路。 “做白日梦去吧。” “啊对了，小心脚——” 话音未落，向斯年又踩到了先前的机关。还好他反应够快，及时跟上了步子避开，不然身上的泥还没干，就要梅开二度。 “……” 向斯年气得牙痒痒。 乔伊撇了撇嘴，说：“这可怪不得我。” “前面还有这种陷阱吗？” “还有很多。” 向斯年不耐烦地咋舌。 “我总得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这些小把戏只能恶心人吧？”向斯年轻蔑地评价。 他既看不上这些装模做样的机关，也看不上乔伊残疾的躯体。望着眼前踉踉跄跄的背影，他不禁开始嫌弃对方走得太慢。 “对你就很管用，不是吗？”乔伊的回击低攻但破甲。 向斯年被成功激将，挑衅道：“大意了而已，有本事再来一次啊？” 乔伊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个眼神，向斯年以为他真的要按动什么机关，立马拘谨站定，集中注意力关注身边的风吹草动。 结果乔伊什么都没做，只听他笑道：“没必要，逗你玩的。我想跟你做朋友，怎么舍得再弄你一身泥？” “……” 乔伊的反应让向斯年觉得自己的每一拳都打进了棉花里，搞得他又生气又找不到发泄口。 第158章 两人在井道中弯弯绕绕，向斯年没想到地下竟然如此四通八达，感觉就像是全新的世界一般。 “前面的路我画在纸上了，你照着走就行。” 向斯年怔愣地接过示意图，他本以为乔伊会带自己到终点。 “你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秘密基地，我懒得绕太远。”乔伊摆了摆手，慢悠悠地朝左侧井道拐去，“下次见。” 向斯年讨厌这种被对方知根知底，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注视着乔伊渐渐走远，身影随着又一次左转消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后，他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打算以牙还牙，跟踪乔伊找出他的秘密基地。 向斯年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然而当顺着乔伊走过的路左转后，呈现在他面前的确实一堵完整的墙面，根本无从得知对方的去处。 又是机关？ 难道乔伊早就预料到他会跟来，并为此做好了准备？ 向斯年不信邪，对着周边的地砖踩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能爆句粗口，悻然作罢，按照乔伊所画的路线回到地面上。 望着周边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向斯年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已经身处距离据点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恍如隔世。 他嘟囔道：“这还真是条好密道……” 推开据点大门时，莫莉卡跟钢锤正在商量要怎么接应向斯年回来，闻声抬头见到他本人，两人面露惊喜神色。不过当看清他满身污泥，又都皱起了眉头。 “怎么搞的？”钢锤问他。 “走了条新路，沾点污泥总比被抓住好。”向斯年含糊道。 他并不打算考虑跟乔伊合作，自然没必要多介绍。 “对，回来就好。伊蒙担心坏了，正加班加点给你仿制通行证呢。” “辛苦了，我去找他。” 向斯年走到里屋，掀起破旧的门帘。一个少年正对着数个并排的显示屏专注工作，浑然不觉有人进屋。 向斯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回过头，看清身侧站着的人后开心地张大了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做了些手势，嘴随着动作无声地开开合合。 显然，这个叫伊蒙的少年是聋哑人。 “没想到吧，我不仅没被抓住，还能自己回来，这下可给你省了不少事儿。”向斯年并不精通手语，他只能放慢语速，确保对方能认清唇语，“莫莉卡把装置交给你了吧？不用着急破解文件数据，明天再做也来得及。” 伊蒙又打了几个手语。 “德里克啊……他后天回来。破解完数据后就能交差了，之后再没有别的活，可以给你放个假，到时候你们俩好好叙叙旧。”向斯年温柔地笑，“记得多跟他说几句好话，省得他老觉得我亏待他的宝贝弟弟。” -------------------- 感谢在2023-12-31 01:06:13~2024-01-01 02:4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旧世（三） ============================ 时间接近傍晚，空中原本透明穹顶准时呈现出全息投影，机械女声的播报在室内也足够听清。 “……50年前的今天，一款名为‘神启’的人工智能通过测试，用最智慧超前的算法制定绝对科学、公正规则，我们正是受益于其庇护……” 向斯年正叼着烟，将双腿交叠搭在桌面上，椅子后仰，不正经地微微摇晃。 他看了眼身旁只相隔一个手臂距离的伊蒙，用戳胳膊的方式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后道：“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不用听一些狗屁不通的洗脑之语。” 伊蒙扯了扯嘴角，看起来不太开心。 “哎呀，你哥只是临时有别的事要忙，这个月内总会回来的。”向斯年安慰他说，“他不是说要给你找人做个助听器么？没准就是因为这事儿没回来。” “……经过‘神启’测算，数个地区将有能力上调部分税率，包括空气净化税、占地居住税等，具体政策调整将会以更正式的渠道公布……” 向斯年暴躁地把烟按灭 ，骂道：“有能力？有个屁的能力。” 贫民窟有大把因缴纳不了税收、而剥夺居住权的黑户。每次缉查艇来，他们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如果不幸被抓住，等着他们的只有遣散。 据说城外已是废土，环境恶劣、生灵绝迹、辐射遍布，一旦被遣散出城就绝无返回可能。可是话说回来，即便有幸逃过追捕，饿死在贫民窟的臭水沟里的结局，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曾经的向斯年也是黑户，他靠着自己拥有了安身立命的手段。然而对他来说，离开贫民窟仍是奢望。 顽强如他也只能认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为人传颂的ai分明在一次次地压榨穷苦人民的生存空间，一道道规则将人们打入阶级囚笼，永世不得翻身。可如今却口口声声地说着绝对科学、绝对公正。 向斯年将对ai的恨刻进了骨子里，他才不信这是什么救世神作，做梦都想炸了它的算法终端。 随着最后一句播报结束，穹顶的全息投影消失，繁星点点的夜空重现。 “话说，老大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监察力度加大了不少。”钢锤正着手拆卸偷来的零件，模糊掉识别信息后便可重组转卖，“无论是突然正经值班的检查站，还是这几天频率明显增加的巡查。” 第159章 “嗯……确实有点反常。” 一般情况下，那帮人都是缺钱了才开着缉查艇来贫民窟转一圈，根本没有严查严打、用心治理的打算。 难道现在有了个不得不抓到的关键人物？ 向斯年想起了某个让他非常不痛快的人。 他将腿放下来，起身往屋外走。 钢锤敏锐地抬起头：“喝酒去吗？” “喝酒能不叫你？”向斯年反问，“只是出去随便溜达溜达、透透气而已。” “预报晚上有雨，别又弄一身泥回来。” 至少在天气预报方面，ai还是可信的。 向斯年想重新回先前的井道，再试着找出乔伊的去向。 然而还没走到几十米远的井盖，就听见不远处的巷子传来争执声。 冲突在贫民窟并不少见，向斯年并没有放在心上，目不斜视地从路灯下走过。 “向斯年！” 令他没想到的是，巷子里的人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还没回过神，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便从巷中阴影走出，急切地奔他而来。 向斯年注意到隐藏在兜帽下的几缕白发，反应过来眼前人正是乔伊。 “你怎么……” “这家伙是你的人？” 听到质问，向斯年重新朝巷中看去，这才发现里面站着几个在这附近小有名气的地痞流氓，没记错的话，领头的叫“尼禄”。 虽然并不忌惮对方，但向斯年毕竟孤身一人，保险起见能不惹事最好。 他果断道：“不认识。” 乔伊倒是主动躲到他身后，压低声音道：“你想好了再说啊，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他叫的是你的名字。”尼禄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根插着数枚钉子的木棍，足有成年人小腿那么粗。 向斯年仍保持插兜的姿势，与尼禄对视着，眼神中的攻击性并不明显，但毫不退让。 “我的名气不比你小，知道我叫什么很正常。” “既然不是你的人，我们就可以随意处置了。”尼禄摆了摆手，示意小弟动手把乔伊拖回巷子里。 没了井道内的机关，乔伊不是这群人的对手，甚至因为腿脚不便，跑都跑不掉，向斯年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紧抓着向斯年，急迫道：“我知道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向斯年瞥了他一眼：“死不至于吧，顶多找你讨点钱，你身无分文吗？” 虽然表面上没说要帮，他也没彻底让开，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听着，我身上带着的钱是找你买零件的，你现在帮我也是在帮自己。” 这话倒是说进向斯年心坎里了。 他挑眉问：“所以，这就是你不自量力地在贫民窟闲逛的理由？” “我没有闲逛！” 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全然不是刚打照面的生疏模样，尼禄发了火，用木棍指着向斯年的面门，暴躁道：“在老子面前装起来了？别怪老子没给你机会滚蛋！” 事态发展到这个份上，似乎只有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向斯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消消气，先看这个……” 他将手从兜里掏出来，左手握着拳，缓缓举到尼禄面前，然后猛地做了个上抛的动作。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这一举动带得上移，然而下一瞬间，向斯年直接一个大开大合的右直拳，全力砸在尼禄鼻梁上。 这架开打得猝不及防，乔伊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下三滥的街头伎俩。他几乎听见了尼禄鼻梁折断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在尼禄的痛呼声中识趣地后退、远离战场，给向斯年空出发挥空间。 尼禄还带着两个小弟，以一敌三难度有点大，除非手里有家伙。 好在这些都在向斯年计划之中——他趁着尼禄失神，把他手里那根木棍夺了过来，反手朝其中一个小弟的脑袋上招呼过去。 贫民窟的人命都贱，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所以这里的人打架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血溅到脸上，向斯年眼睛都没眨。 他敏捷后退躲开另一个小弟的拳头，目光提防着稍稍缓过劲的尼禄。 只见尼禄正用手捂着脸，鼻血成串地往下滴，只看眼神也能感受到他此时有多暴怒。如果眼神能杀人，向斯年恐怕要被千刀万剐。 “要到此为止吗？”向斯年面无表情地问他，“早点带着你那个小弟找人看看，兴许还有救。” 尼禄看了看他手里带血的木棍，大概是短暂权衡后觉得自己胜算不大，留下句“等着瞧，早晚叫你求饶”，便叫上小弟落荒而逃。 向斯年长舒一口气，晃了晃棍子，暗自感叹这潦草的玩意儿还挺趁手。 “你下手好重，”乔伊望着尼禄离去的方向，感叹道，“那个挨了一棍子的恐怕活不过今晚。” “我要是下手不重，活不过今晚的就是咱俩了。”向斯年一把扣住乔伊后脑勺，不客气地前后晃了晃，“你他妈到底什么来头，嗯？真是话多人菜。我警告你，一会儿拿不出钱，头上挨棍子的就是你。” 就这样，他将乔伊带回了据点，进门就对钢锤说：“问他要什么零件，都给他挑出来，狠狠讹上一笔。” 钢锤懵了，随后注意到向斯年脸上的血：“你不是去散步了吗，我的活爹？” 第160章 向斯年轻描淡写道：“睡前热身，这血不是我的。” 他将木棍随手仍在地上，走进里屋清洗。 乔伊局促地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一阵后，问能不能进去看。 既然是向斯年带回来的客户，又得到他本人的吩咐，钢锤没必要盘问：“当然，仓库在里面，跟我来。” 脸上的血一抹就掉，向斯年又接了一袋冷水，放在手腕上冰敷。 一打三一点压力没有肯定是说笑，若不是乔伊腿脚不便，拉着他三十六计走为上才是最好选择。所以为确保尼禄在第一时间失去作战能力、顺利抢到武器，第一拳必须稳准狠。向斯年有点用力过猛，震得手腕生疼。 于是耽搁了一会儿，他才来到仓库查看乔伊需要什么零件。 还没进门就听见钢锤的惊叹：“要这么多？不是钱的问题，是我们没这么多库存，现在只拿得出一半。” “真看不出你还是个大客户。”向斯年靠在门框上，审视起乔伊，“该不会是要借助井道，将零件偷渡到中心城区售卖吧？那不好意思了，这是我未来的打算，不可能让你抢生意。” 钢锤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井道？” “不是的，是我自己用。”乔伊否认道。 向斯年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你可以亲自来看。” “看什么？” 乔伊稍作停顿，深吸了一口气：“我购入大量零件是用来制作机甲。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你不想亲眼见识一下吗？” -------------------- 感谢在2024-01-01 02:41:11~2024-01-02 00: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楠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旧世（四） ============================ 降雨如约而至，乔伊和向斯年一前一后地走在井道的平台上。自上方排下的雨水盖过了道中淤泥，正朝着地势更低的方向流淌。 向斯年察觉到水位逐渐上涨，便问乔伊：“这里真的不会被淹没吗？” “就降水量来说，这次不会。”乔伊回答道，“如果赶上暴雨天气是会淹没的，不过也只是部分井道罢了。我曾花费很长时间，改造了大面积的井道，好让它为我所用。” 更改布局，埋设机关，收购大量零件制作什么机甲……这些听起来确实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虽然不是很关心，但向斯年还是百无聊赖地问上一句：“有多久？” 只听乔伊轻飘飘地说：“几十年吧。” “才几十……等，你说多久？”向斯年差点咬到舌头。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眼前人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最多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我说，几十年。”乔伊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道，“我只是看起来岁数小罢了。” 后知后觉对方可能大了自己一轮、甚至两轮，向斯年肃然起敬：“那你真实年龄呢？” 乔伊轻笑了一声，避而不答道：“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向斯年不屑地“切”了一声，装出一副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反倒是对方自作多情的模样。 不多时，乔伊带他来到了之前突然消失的密道前。 向斯年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端详。只见乔伊举起了手杖，用力朝到洞顶部的一处砖块戳去——这个高度如果没有工具，只能凭借跳跃触及，井道内光线昏暗，实在不易察觉，也难怪向斯年没能成功触发。 随着石墙缓缓抬升，一条密道呈现在二人面前。 “好了，我现在知道机关在哪儿了，”向斯年故意使坏，“下次我就能来偷袭，把你的小金库盗空。” 他似乎期待着乔伊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像他被尼禄纠缠时那样。 可惜乔伊没能如他所愿。 他说：“无所谓，这片井道就好似魔方。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变化布局。” 向斯年难以想象这得是多大的工程，哪怕给他几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他实在不理解如此耗时耗力的目的，出言不逊：“至于吗？有这条件何必大费周折地蜗居在地下井道？而且我之前就想问，你是不是来自中心城区？” 乔伊回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并非吐槽而是真的想知道后，微笑着反问：“我来自哪里很重要吗？你也会这样盘问来找你合作的其他人？” 向斯年拧起眉头，没了底气：“当然不会。” 一手拿钱一手办事，大多数情况下，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 “那就是，只对我格外好奇？” 向斯年不想傻傻地跟着乔伊的逻辑走，可他说得偏偏无比正确。于是他迟疑着，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不打算轻易地告诉你，我希望这能成为我们维系关系的契机。如果你想知道有关我的更多信息，就试着跟我长期合作吧。” 说完，他继续跛行着向前走。 向斯年望着微微摇晃的背影。 乔伊身上仿佛有种很独特的魅力，他找不到确切的词语形容，只觉得有一种承载着许多秘密、不会轻浮体现在表面的强大。 石墙开始自动回落，向斯年快步赶上。 第161章 “还有多远？” “十分钟。” “你说的机甲是用来干什么的？马上就能看见了，这总可以说吧？” “嗯……你想摆脱ai的控制吗？” 向斯年算是发现了，乔伊非常喜欢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将话头引向他主导的逻辑链中。当惯了老大，他不喜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可是为了弄清答案，就不得不顺着乔伊的话说。 这是一种不同于武力的掌控方式，温和、但难以抵抗。 “别说废话，像我一样的底层都厌恶那玩意儿。” “只可惜，ai被赋予了太大的权力，只要你在城内，就只能按照它的规则行事。”乔伊说，“你觉得你是底层，其实这个范围一直在不断扩大。ai想要的是绝对的意识集中，它希望构建蜂巢一般的社会，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要么做没有思想的工蜂。除了它自己本身，不需要任何独立意识的存在，所有人都是底层。想要跳出这个规则，就要到它掌控范围以外的地方发展，哪怕是从零开始。” 向斯年听得云里雾里，借他三个脑子恐怕都无法理解乔伊到底在说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破罐破摔道：“你一直都这么讲话，肯定没朋友吧？” 大抵是没想到向斯年会来上这么一句吐槽，乔伊脚步一滞，紧接着忍俊不禁起来，差点连手杖都脱手掉到地上去。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向斯年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抱歉，这的确是我的坏习惯。”乔伊蹭了下眼角，擦掉笑出的眼泪，“总之，想要改变现状就要摆脱ai，到城外去，建立新的城邦，开启新的纪元。” “城外？我记得他们说城外……” “生灵绝迹，辐射遍地？”乔伊预判了向斯年的话，“半真半假吧。生存环境是很恶劣，但也没到触之即死的地步。” “可是被遣散出城的人都会死。不然我们也不用坚持承担日渐高昂的税收。” “单靠个人力量无法在城外生存，这毋庸置疑，所以才要研发机甲。而且还远远不够，还要有更多的准备。这是几代人的努力，不过相信我，就快成功了。” 向斯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料到自己竟会有幸听闻如此宏大的计划。到城外去一探究竟，更是他做梦都不敢设想的事。 他久久未语，乔伊也很知趣地没有开腔，像是知道他会有所触动，需要时间吸收。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面金属门前。和周围井道墙壁的石料质地明显不同，此门及其显眼，周边还埋设着门禁装置。 乔伊很熟练地操作解锁，扫描了自己的虹膜。半秒后，金属门开启。门内房间明亮，一时间晃得向斯年睁不开眼。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实验室，之一。” 向斯年循着声音跟上去，眼睛稍作适应后终于能环顾四周。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实验室是什么意思。 长时间于压抑的井道内穿行，此房间显得格外开阔，这里有太多他从未见过的设施仪器，就连清新的空气、光洁的地面墙面都足够让他大开眼界。 最特殊的还要属伫立在房间正中的大型机械。 它太高了，必须大角度仰视才能看全，好似整个房间的顶梁柱。潜意识告诉向斯年，这就是机甲，好似巨人，有着金属的骨架，以成股电线为血脉。显然，这还是个半成品，复杂又精密的的结构交错、裸露在外，诉说着无限神秘。 “如何？” 面对乔伊的问题，向斯年难得地木讷：“我……我不知道……” 像是中了某种特殊的魔法，他睁大了眼，移不开目光，心脏狂跳。他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机甲完成的模样，期待城外光景，期待乔伊所说的新城邦、新纪元。 受出身所困、与命运无缘的事太多，他的人生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头，然而似乎一切都将在此刻迎来转机。 乔伊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平和。 直到向斯年梦呓般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不过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老鼠，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令人生厌，要一辈子畏手畏脚、忍受暴力驱逐。 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都觉得眩晕。这间承载着几代人心血的实验室，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因为你像是被压迫到极限的弹簧，拥有实现变革的动力。”乔伊道，“而且你还有着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才能——十几岁，没有受过专业教育，仅靠着自学就能解构重组无数复杂机械，并以此为生。你和你的团队都很优秀。” “我的……团队？”向斯年苦笑，从没有人这样称呼他和弟兄们，“现在我确信你来自中心城区了，不然不会用这些文邹邹的词汇。” “这不重要。新的城邦不会有任何特权。”乔伊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有力量。 “但我想你还是高估了我，”向斯年后退了两步，给自己找了面墙倚靠，“说实话，我看不懂这些是什么东西，更没法帮你组装眼前这个大家伙。” “我会教你。这值得我花上一些时间，因为我们还要建更多的机甲，将来要靠你实现。至于我，我必须要抽身钻研其它方面，毕竟机甲只是保障之一，有待解决的资源供给问题还很多。”乔伊说着，朝向斯年伸出手，“所以，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给我提供帮助吗？” 第162章 向斯年看着乔伊的手，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笑道：“我不喜欢这个词，太……奇怪了……” “那……”乔伊抬眼，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着别样的神采，“你愿意交个新朋友吗？” -------------------- 第114章 旧世（五） ============================ 向斯年直起身子，叉着腰休息，身上厚重的护具已经给他捂出了一身汗。 最近这两个月钢锤不止一次说他鬼迷心窍了，被拐去做什么亏本生意。他想给钢锤描述在乔伊实验室里看到的一切，但乔伊却说，两人在做的事风险很高，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所以那些人是在找你？” 向斯年指的自然是近期频繁到访的缉查艇。 “嗯。”乔伊正沉迷于修改图纸，回应得漫不经心。 “可你说这是几代人的心血，怎么早不来抓？” “那自然是因为最初支持ai的那一派没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才后知后觉我有威胁。” “那被抓到会怎么样？遣散出城？”向斯年想知道在城外生存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这样万一出了差错，他们还有退路。 “真要是那样倒好了，只恐怕是要用作升级ai的耗材。”乔伊伸了个拦腰，“来看看我的新想法，我打算在这里改进一下，这样负重会降低许多，也有更多的空间装配弹药。” “什么叫……‘耗材’？”向斯年显然更关心前半句话。 “你先看图纸，不要让闲聊耽搁了重要进度。” 向斯年只好掀起电焊帽，脱掉厚重手套，耐着性子读起图纸，很快发现了端倪：“你确定这么改承重足够吗？” “我预留出来这么多，受损容错也考虑进去了。”乔伊从一大堆公式数据中圈出结果，又给他看电脑上的模拟预演。 “可是这里很关键唉，出什么差错就半身瘫痪了。” “那再加些额外的外部保护呢？” “可本身不还是很脆弱？” 乔伊疑问道：“会有什么情况是在材料相同的情况下，能越过外部保护，直接摧毁内部结构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向斯年在这方面格外老成，“在保留改进的基础上上把锁怎么样？跟密钥关联起来，除此之外的其它重要结构也是。这样只要保管好密钥，就能解决很多隐患。” 闻言，乔伊思考了片刻，很快意识到向斯年说的情况，进而表示赞同：“不错，就按你说的来。” “现在你可以说‘耗材’是什么意思了。” “等我改完。” 向斯年翻了个白眼，把电焊帽扣上，继续焊零件。 直到后半夜从井道里爬出来，他都没能弄清楚“耗材”到底指什么，乔伊钻了一天牛角尖，改得没完没了。 向斯年不耐烦地将路边石子踢飞。他总觉得乔伊矛盾得很，一面说着时间要用到刀刃上，一面又各种返工调整，好像时间很多一般。 也怪不得一开始没被人当成威胁。 “哟！今天难得早了半个小时回来嘿！”他一进门，就听见钢锤这么调侃他，“你猜谁回来了？” 根本不用猜，向斯年抬头就看见了德里克。兄弟俩久别重逢，正在那里无声而热烈地交流着。 向斯年没吱声，收回视线，径直回屋休息。 可刚走到半路却被德里克叫住，语气多有不快：“我听说你跟尼禄打起来了？” “是啊，”向斯年大大方方地认了，“尼禄打劫我的客户，那不就是挡我财路？是他不识好歹，而且三个人打不过我一个。” “我是不是说过要你减少跟周边党派的冲突？”德里克直言向斯年的做法不明智，“你明明答应我会保证伊蒙的安全，谁敢说他不会被你的所作所为波及？” 要知道，向斯年是才这里的老大，质疑他也是在折其他弟兄的面子 果然，德里克此话一出，火药味立刻重了。 随着向斯年在原地站定，都不用什么暗示，包括钢锤在内的几个弟兄立即停下了手里的闲活，朝德里克的方向瞪了过来。 虽然听不见，伊蒙靠唇语和其他人的反应猜出了大概，伸手拉德里克的衣角，试图劝架。 “你的宝贝弟弟在据点待得好好的，安全得不得了。”向斯年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点上，“别忘了当初是你求我收留他的。如果你们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挽留。” 记得是两年前的事了，兄弟俩的具体来头不详，只知道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因为某种原因被害，仅剩的他俩也处于通缉状态，身份敏感。 贫民窟鱼龙混杂、掩人耳目，只能在这里求得一线生机，于是德里克便带着弟弟找上了向斯年。 兄弟俩在此之前能成功东躲西藏自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向斯年看中了伊蒙的才能，借着他伪造通行证的本事，得以更便捷地出入贫民窟。 德里克不常在据点逗留，也不愿透露关于兄弟俩的更多信息，像是时刻提防着向斯年，态度不算好，这让钢锤和其他弟兄尤其不快。 向斯年念着伊蒙功劳不小，一直以来对德里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伊蒙拉着德里克，用手势比划说这里很好，不打算走。 可德里克仍不愿示弱：“我弟弟并非寄人篱下，没有他你们根本离不开贫民窟半步，放尊重点。” 第163章 暴脾气的钢锤听见这话立马不忍了，撸起袖子就要干架：“你小子——” 向斯年胳膊一挡将他拦住，打断道：“对啊，我们可以是好兄弟，只是前提要互相信任。你这样三天两头的怀疑我对你弟弟不好，我也很难办。”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难道不知道——” 伊蒙突然站起来，一个劲地将德里克往自己的房间推，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跟向斯年继续吵下去。 贫民窟动荡的环境对伊蒙这样一个聋哑人来说确实危险，德里克心理不难理解。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向斯年无意进一步纠缠，叼着烟往自己屋里走。 他坐在屋里默默抽完了烟，正打算睡下时，伊蒙敲门找他。 他是来替德里克给向斯年道歉的。 向斯年懒得计较，便说自己不生气，反正德里克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他俩见不上几次面、吵不了几句话。 伊蒙还是深感抱歉，觉得自己给双方都带去了困扰。 “别这么说。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能跟你定居在一个地方。” 伊蒙说，是为了保护他的行踪不被人查出来，德里克外在做诱饵掩人耳目。 他也时常担心哥哥的安危。 “你俩到底惹上谁了？” 伊蒙伸出右手，把袖子拉了上去，只见大半个手臂上都是些繁琐的刺青纹样，虽然不知其具体意义，但能看出彼此间并不相同。 贫民窟有头有脸的混混们为了造势，大多都会选择给自己的皮肤上扎点唬人的图案。向斯年算是个例外，身上什么也没有，真正有本事的人不需要虚张声势。 伊蒙表面看着白白净净，衣衫之下却隐藏着一条这样“厉害”的手臂，向斯年忍不住调侃：“应该让你当我们的门面。” 伊蒙害羞地笑了笑，解释说，他的家族很古板，有一些老派的传统，比如要将过世族人的名字用一种几乎失传的文字纹在身上，寓意着灵魂不散，这样来世还能继续做家人。也正因为是守旧派，对一切听从ai的荒唐现状多有不满，曾计划掀起变革，失败之后就落得了如此凄惨的地步。 向斯年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变革。 这也是乔伊在做的事。 数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向斯年承认乔伊的确非常有头脑。但他还从未听乔伊提起过团队中的其他人，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兢兢业业一般。一个古老家族有其相关人脉的加持最后尚且失败，两个人又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伊蒙的手在向斯年眼前晃了晃，打断他的思绪。 他只好抬头看对方要表达什么。 只见伊蒙放下袖子说，他相信向斯年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他会努力做好自己擅长的事，不给大伙拖后腿。 “你才没有拖后腿呢。”向斯年笑道，“你的名字用那种文字怎么写？让我见识一下呗。” 伊蒙找了张纸，用流畅的线条写了一个单词，紧接着又在下方写了第二个、第三个。 他依次指着解释，分别是他的名字、德里克的，和向斯年的。 第二天一早，德里克就不告而别了。 向斯年带着满肚子问题找去找乔伊，决定要问个明白。 “这里只有我当然是因为其他人在不同地方是各司其职，”乔伊解释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是光杆司令？” “那其他人都是什么身份啊？也跟我一样，是你跟踪半年物色好的吗？”向斯年自说自话地吐槽，“你可真闲。” “最开始还有几个我一手带大的学生，现在就只剩我学生的学生了。” 向斯年把这短短一句话在脑海里重复了数十次，怔愣好一会儿。 期间，乔伊就那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沉默地观察他。 忽然，向斯年迅速起身，收拾东西走人，边走还边说：“行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从某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乔伊无可奈何地笑：“你别跑啊，都说了是几代人的心血了。” “不不不，这根本说不通，你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向斯年觉得自己头快炸了，“就算你只是看起来年轻，而且天赋异禀，一岁会跑，四岁就拿得动焊枪……不，钢锤说得没错，我就是鬼迷心窍了。” 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走到了金属门边，逃似的往外走。 果然，什么变革，什么新纪元，这么重大的转机怎么可能砸进贫民窟里。 陪着一个精神病折腾了两个多月，向斯年快要被自己不加考究的一厢情愿气笑了。 乔伊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似乎全然不怕向斯年跑没影了：“或许，我不是普通人，是一例特殊的人工生命，寿命很长，远超过几代人，而且恰好衰老速度格外缓慢？” 向斯年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荒诞的事。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不老不死的机器人？这样可信度还高点。” “可我有心跳、需要呼吸，是毋庸置疑的血肉之躯。”乔伊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反驳起来，紧接着语出惊人，“你猜我为什么如此了解ai？因为那就是我做出来的东西。” 什么？ 大脑如同卡壳。 反应过来后，向斯年的情绪开始从难以置信转变为愤怒。 第164章 他认为自己所经历的全部苦难都能归根结底于ai，而创造ai的人无疑是罪魁祸首。 现在他听得清晰，乔伊说自己就是那个人。 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骨节发白。 “你最好没在开玩笑，”向斯年咬着后槽牙说，“你清楚我有多痛恨ai。” 乔伊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此时看上去更像是饱含歉疚的苦笑。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缓缓道：“我很抱歉。我那时候还很年轻，有太多欠考虑的地方。我本以为它能汇集所有的智慧，为人类带来无数绝对真理，百利而无一害。只可惜，当我发现事态变得不受控制时，一切都晚了。” 向斯年无法想象中心城区最顶尖的科技水平已经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他好像只蚂蚁，对正在发展的任何事都无法主宰，甚至不可理解。别人多么微小的灵感、决定，对他来说都可以是洪水猛兽。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才要努力挽回、尝试赎罪。” 现在向斯年倒宁愿是自己疯了，在跟一个精神病人侃侃而谈。 他嗫嚅道：“你和ai……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别在门口站着了，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 感谢在2024-01-02 23:43:06~2024-01-04 04:0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旧世（六） ============================ 寿命的突破一直是项经久不衰的课题。 乔伊因此诞生。 一开始，人们只知道他满足了生长速度极慢的预期。但很快便进一步发现，他智力发育完善的速度却与常人无差。 乔伊曾度过一段相当难熬的婴儿时期。他像被困住的灵魂，肌肉不足以支撑他翻身，双目无论怎样努力聚焦都视物模糊，收听课程是他唯一的消遣。 当创造他的人成了瑟缩在旧沙发中的痴呆老人，而乔伊却还只是个被成年人轻易抱起的小孩，同时也是课题组的骨干成员。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他不过是比别人拥有更多的时间领悟知识罢了。 乔伊是个不可复制的奇迹，却并非寿命突破的终点。 “你知道，‘数字生命’吗？” 脱离□□衰老的桎梏，基于现存生命体的二次进化。 “‘神启’并非人工智能，而是一片来自人脑的意识之海。”乔伊沉声说着，“最初的‘耗材’是几位元老级别的教授。比起死亡，他们更怕徒等□□退化，变成无用的痴呆。我亲手将他们汇入意识海，创造了最初版本的ai。” “你是说……你将他们融合了？” 向斯年感到反胃。 “我至今也无法确定成为意识海的一部分是什么样的感觉，实验看来，那几个个体都成功保留了独立的人格，在此基础上思绪链接、知识共享。”乔伊皱紧了眉头，“但……这不一定就是真相，如果用不太恰当的方式解释的话，就好比‘大脑是人体最高级的器官，这句话是大脑告诉你的’。” 向斯年感到一阵恶寒。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提出要加入意识海，有我衰老的同学，有我尚且壮年的学生。似乎这样就能创造出一个汇集智慧、掌握真理的新生命，同时永生。顺带一提，我也尝试过。” 向斯年惊讶道：“你也试过？所以这个过程是可逆的？” “短时间内可逆。时间越短个人意识越具有主导能力，一定时间内可以靠外界人为脱出，时间久了就会彻底混在一起。”乔伊说，“因此为了更好地融合，意识海会塑造出对实验个体来说最接近乌托邦的情景。比方说，穷困潦倒的人可能看到金山，接近饿死的人可能拥有无尽美食。” 有求必应的乌托邦。 向斯年倒是有些好奇自己的欲望。 “那你看到了什么？”他问乔伊。 “和现实一样。”乔伊平静地答，“或许是因为我缺乏幻想和欲望，所以我自始至终完全清醒，很快便自主脱离。” 回顾过去的人生，乔伊后知后觉自己一直在麻木地尝试解开寿命之书最后一页的答案，以满足旁人的期待。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事成之后会怎么样，他从未考虑过。 也正是因此，他错过了将ai扼杀在摇篮里的机会。 “那你之前说的耗材是什么意思？” “随着意识海中的个体增多，我发现其中存在着弱肉强食的现象。保留智慧和摒弃独立人格并不冲突，这就意味着充填意识海的过程可以是造神、亦可以是灭人。” 这样的生命体并不纯粹，人性和欲望会将清池彻底搅浑。 至此，关于是否继续发展ai，团队分成了两派。支持派更具野心，也更具权力。 “我不擅长党争，也无法欺骗自己。” 于是乔伊选择了反对派，与少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寻找新的出路。他先暂避锋芒、保持中立，待一切准备工作完成、时机彻底成熟之后藏身于井道。 此时此刻，向斯年身上的戾气已然消了。 扑面而来的大量信息令他接受困难，表情迟缓。他整个人陷进靠椅中，沉默了许久，才朝乔伊投去狐疑的目光：“你怎么证明这些都是真的？” 第165章 乔伊抬手揪住自己的白发，说：“你看我头发都白了，活得还不久吗？” “啊？你白发不是天生的？” 乔伊咧嘴一笑：“是天生的，逗你玩呢。” “……” 向斯年无声地爆了句粗口，他还从未被同一个人戏耍这么多次。 “我没法证明。”乔伊正色道，“因为极力阻拦ai进一步发展，我被从团队中除名，关于我诞生的项目记录也被尽数销毁。换句话说，我现在是查无此人状态，是黑户。至于ai的真相，既得利益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更不会傻到主动公开。他们巴不得ai能继续为人所用，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温水青蛙。” “什么叫‘温水青蛙’？” 乔伊叹气，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ai的权力越大，就越没理由为人所掌控。要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它早晚会把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变成自己的蜂巢。” 乔伊的用词非常晦涩难懂。 即便他已经尽量用形象的词语做比，但事情本身太过抽象，还是让人听得怔愣。 向斯年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一处可疑的漏洞：“以你描述的科技水平，修复你那条瘸腿应该不难吧？” 闻言，乔伊眨了眨眼，伸手拉起裤腿，露出一段萎缩畸形的脚踝。 “真没想到你能一下子想到这儿，向斯年。”他用一种感叹的语气说，“后天手术修复确实可以，不过我已经习惯，所以一直拖着没去做。我更在意创造我的时候，肢体外在的畸形这么明显，早在胚胎时期就能发现，理应要么手术修复，要么人道毁灭。但他们却把我保留了下来，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向斯年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出答案。 “意味着我的左腿畸形是他们故意为之。或许即便我提出手术，也会被拒绝。”乔伊顿了顿，“一个瘸子，可比一个健全的人更好掌控，不是吗？” 比起贫民窟肉眼可见的水深火热，乔伊曾处的环境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就像乔伊刷新了他的世界观，向斯年对他的态度也已彻底改观。 他抬起手，用冰凉的手指上下按摩鼻梁两侧，让自己思绪重归清醒。 “算了，我弄懂这些也没意义。总之我已经入伙，你想要做什么我尽量帮你搞定就是。” 乔伊笑了笑：“你这么帮我，我如果不再为你做些什么岂不是不合适？” 向斯年耸了下肩膀，无所谓道：“我不知道你还能帮我什么，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乔伊思考片刻：“你是不是有一个……听障朋友？” 向斯年点头。 “他失聪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助听器可以帮到他吗？” 那可是伊蒙梦寐以求的东西。 “虽然我不了解具体病因，但他之前是有助听器的，后来坏了。你能做的话就太好了。” 向斯年已经想象出伊蒙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开心。 就这样，乔伊再一次爬出井道。 他低着头，用兜帽挡住自己的面庞，看上去畏手畏脚。 向斯年瘪了瘪嘴，嫌弃道：“你这样看着就好欺负，穿得也不够破，怪不得会被尼禄盯上。” “你的意思是，我要特地准备出一套褴褛衣衫？” “不如做个通讯装置，你要来就把我叫上，我在你旁边就没人敢惹麻烦了。”说完，向斯年还得意地瞥了乔伊一眼。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是那么剑拔弩张，现在已然处成好哥们儿了。 没走多远，乔伊很快被岔路口的嘈杂声吸引了注意。 只见不远处三五人聚集，正围观两个瘦弱的孩童拳脚相向。 “走啊，有我陪着胆子大了是吧？” 向斯年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完全没把乔伊当成“长辈”。 乔伊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但仍然好奇，小声问：“那是在干什么？小孩子怎么也要打架？” “很常见的娱乐节目。”向斯年面无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随便拿块干面包就能让两个瘦成皮包骨头的小孩用打架的方式争夺，像逗狗一样，也难怪人们喜闻乐见。” 向斯年的形容过于轻蔑，引得乔伊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怎么能这么说？就算不阻止他们，也不该表示认同吧？” 向斯年慢悠悠地移过视线，笃定道：“这可是好事。你之前脑子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想不明白了？” 果然，论了解贫民窟，还得看在这儿土生土长的向斯年。 乔伊愣了一下，随后虚心请教：“愿闻其详。” “很简单啊，托那些人的福，两个小孩中的一个将有机会填饱肚子，不至于两个人都饿死。”向斯年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出残酷真相，“我曾经也是这样，冒着外伤致死的风险，打断陌生人的鼻梁，换来一碗热汤。”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乔伊。 两人都有着各自难以理解的过往。 向斯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将熬过的苦难变成津津乐道的调侃：“我跟钢锤就是这么认识的。我俩谁也打不过谁，他找了个机会跟我说，他愿意假装认输，只要我答应把赢来的面包分一半给他。” “你答应了？” “是啊。其实他才是冒风险的那一个，我大可以拿着面包跑路。我身手很敏捷的，他绝对追不上我。”向斯年笑意渐深，提起最好要的弟兄，心情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他见我没跑、履行了承诺，就觉得我很讲义气，后来我俩总是用这种方式骗吃骗喝。” 第166章 几十米的距离并不算远，说话间，两人已经接近据点。 向斯年快走了几步，推开门，兴奋寻找伊蒙的身影。 只见伊蒙正坐在角落里，摆弄着哥哥留下的玩具。 向斯年挥了挥手，用映在伊蒙脸上的影子引起他的注意，待他抬起头后，迫不及待地喊出好消息：“我找到能给你做助听器的人了！” -------------------- 第116章 旧世（七） ============================ “现在能听到了吗？” 向斯年期待地看着伊蒙，见他表情始终木讷，心里一沉。 不过还没来得及扭头对乔伊表达疑惑，伊蒙就突然笑了，打着手势说，能听到，装得像吧？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玩这一套。”向斯年被气笑，轻轻推了伊蒙肩膀一下，随后对乔伊感谢道，“帮大忙了，你真是天才，什么都会。” 德里克再一次回来看望弟弟的时候，向斯年正好也在。 他保持着双腿搭在桌子上的轻蔑姿态，故意将德里克忽视。而德里克自然也没有跟他打招呼的理由，径直去找伊蒙。 不多时，里屋隐约传来惊呼和感叹声。接着，德里克快步走了出来，朝向斯年投来神情复杂的目光。 “不用谢我。”向斯年骄傲道，“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这么做。伊蒙一直很努力，这是他应得的。” 钢锤也在旁边起哄：“现在发现自己是个白眼狼了吧？” 听他这么说，莫莉卡立即给了他一手肘——好不容易关系快缓和了，非要拱火。 好在德里克明事理，没有随意发火。只听他不卑不亢地说：“助听器多少钱？先算我欠你的，我一定尽快还上。” 向斯年摆了摆手：“免费。都说了是送给你弟弟的，不关你的事。你要真想谢我就平时放尊重些，少对我指手画脚。” 德里克稍作迟疑，随后顺从地垂下目光，欠了欠身。 后来，向斯年把这段事当成闲聊讲给乔伊听，顺便再一次表示感谢。 “说起来，你似乎很有领导才能呢。” “领导才能？”向斯年琢磨了会儿，暗暗感叹又是个莫名其妙的词，“算不上。在贫民窟没那么多万万绕绕，只要实力足够就会有很多人拥护，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乔伊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就属于没实力的那一派。” “胡说。”向斯年立即辩驳说，“你明明什么都会，改良版的麦苗长势喜人，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素？” “青霉素。” “无所谓。”向斯年懒得理解，他对除了机械以外的知识提不起兴趣，“就这还叫没实力？我觉得你比ai懂得都多。”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向斯年对乔伊的印象已然不是初见时的“只要单手就能掐死的瘦瘸子”。和其他决定跟从乔伊、到城外建立新城邦的人们一样，向斯年也被他的才能吸引，对成功近在眼前深信不疑。 向斯年每天在乔伊实验室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几次还是直接靠在椅子上睡下，简单休息之后就爬起来继续建造机甲。 乔伊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其他准备工作。专心致志起来，好几个小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即便没有交流，向斯年也不会觉得尴尬，他打心底里喜欢实验室，喜欢和乔伊共事。 有时候他会注视着乔伊的背影发呆。 他发觉乔伊有着与贫民窟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好像是在一片污浊之色中清亮一笔，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令人移不开眼。 乔伊是他的朋友没错。 但又和其他弟兄们不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第一台机甲终于竣工。 虽然只接手了后半段，望着眼前白金色的大家伙，向斯年还是深有感慨。放在认识乔伊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完成这样一架机械造物。 他真想立刻叫上乔伊，让他开着机甲带自己到城外闯荡一番，好好看看传说中的废土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打算给它命名为‘黎明’。”乔伊双手插在宽松的实验服口袋中，护目镜临时掀到额头之上，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希望苦尽甘来，未来一片光明。” “可惜这个颜色不够酷。”向斯年畅想道，“如果我能有一台机甲，我一定要黑色的。” “为什么是如果？我们当然不会只有这一台机甲。” 向斯年怔愣住：“你是说……” “我们会一起到城外去。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台的经验，第二台建起来会快很多，到时候你肯定也会有台自己的机甲。不仅你，只要能学会驾驶，你的兄弟们也会有。”说着，乔伊伸出拳头，示意向斯年碰拳，“你想不想做城主？” “城主？”有乔伊在，向斯年自觉不够格，下意识退缩，借口道，“我没兴趣。” 他想象着在未来驾驶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无论是坐在驾驶舱里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地，还是高速驰骋、掠过荒野，一切都是与过去十几年人生完全不同的体验，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这样啊。”乔伊悻然放下手，“看来我只好提前学学怎么当好领袖，我真的不擅长这方面。”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对吧？” 这不是向斯年第一次产生质疑，毕竟乔伊带给他震惊实在太多。 第167章 “当然。” 向斯年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对我来说很特别。” 这话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感受到少见的异样情绪，乔伊偏过头，看向他：“也许是你命中注定有这样一段转折。你本就不会在贫窟里碌碌无为地过完一生，即便没有我还会有其他有缘人。” 向斯年没听出乔伊话中深意，继续道：“如今也算是完成了关键的一步，你想不想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我有一辆摩托，自己做的，超级炫酷拉风。”向斯年有点局促，手里的动作不自主地多了起来，边说边比划，“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兜风。” “额，或许……”乔伊试图用委婉的方式拒绝，“现在不是懈怠的时候，我们应该把所有时间放进实验室，而不是——” 但向斯年仍然执着：“要不了多久吧，就半天，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你要是对兜风不感兴趣我再想想别的。” “就我们两个？” “就我们两个。” 乔伊为难地抿着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希望不是我自作多情……” 向斯年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 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第一次有了尴尬的气氛。 乔伊把向斯年的反应当成默许，继续硬着头皮道：“我能理解，毕竟你现在就是这个年纪……但是，额，我想说……” 大抵是没料到乔伊会果断把窗户纸捅破，而且还是用这种说教一般的方式。向斯年面子上挂不住，快速打断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只是想跟你一起出去……然后……” 他说不下去了。 乔伊和他对视着，目不转睛。 向斯年彻底败下阵：“好吧是我唐突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挫败感让向斯年感觉自己像挨烤的蚂蚁。 他早该发现的，乔伊是个被困在年轻躯壳之中的老成灵魂，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再受荷尔蒙的躁动支配，。 向斯年实在待不下去，便表示要告辞。 “那你明天还来吗？” 向斯年摸不透乔伊的态度，有点恼羞成怒，反问道：“你希望我来吗？” 乔伊被他这么一问明显愣住，不该如何作答。 向斯年咬了咬牙，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不过乔伊还是抢在他逃走之前给出了答复—— “我希望你来。但前提是，你是因为志同道合才来与我共事，而不是其他原因。我只想跟你做朋友。” 这么说已经相当直白了。 向斯年没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伊站在原地，任凭自动关闭的金属门阻隔视线。 回到据点的时候，莫莉卡正坐在门口逗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狸花猫。 她惊讶道：“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啊。” 屋内的钢锤也随之附上了自己的感慨：“这么早？你要是说吵架了我都信——” 话音未落，向斯年重重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钢锤瞠目结舌。 沉默了好几秒，他才小声说：“操，别真是吵架了。” 关门的巨大响声吓得那只狸花猫跑没影了。 “本来还想问问他喜不喜欢猫呢。”莫莉卡站起来，一边拍掉身上的猫毛，一边说，“要不要紧啊？去问问发生了什么？” “不至于吧？他不就那脾气么？”钢锤神经一如既往地大条，“睡一觉就好了。” 就这样，俩人都没管。 直到向斯年第二天也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钢锤才意识到光靠睡觉解决不了问题——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去跟他聊聊？”莫莉卡并不认为钢锤擅长开导别人。 “不不不，”可钢锤格外自信，拍着胸口主动揽下重任，“这事儿交给我，我跟他的交情比你久，而且男人更懂男人。” 莫莉卡翻了个白眼，让出路，任由钢锤敲开向斯年的房门，打算好好见识下男人是怎么懂男人的。 “干嘛？”向斯年原本正坐在桌前发呆，语气多有不快。 只见钢锤大大咧咧朝身后一指：“要不要去喝酒？” 莫莉卡真想一脚踹在他腘窝上，让他原地跪下。 向斯年皱起眉头：“今晚？” “对啊，说走就走，不醉不归！” -------------------- 感谢在2024-01-05 00:36:01~2024-01-06 04:3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旧世（八） ============================ 在贫民窟盛行的劣质酒没什么优点，上头快算一个，因此格外适合借酒消愁、忘情狂欢。 昏暗光线下，可见几个在人群中鬼祟辗转的身影，意在售卖些助兴的小玩意儿。 见到有人不怀好意地靠近，钢锤立即举起空酒瓶，恐吓对方离远点。 有钢锤帮忙盯梢，向斯年可以无所顾忌地喝酒。 视线逐渐模糊，听觉也被嘈杂的音乐掩盖。向斯年迟了许久才发现身边不知是谁靠了上来，想到没被钢锤驱赶，应该是打过照面的熟人。 第168章 “真是稀客，好久不见了。” 向斯年努力眨了眨眼，只看见一团显眼的白毛，没认出是谁，又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喝酒去了。 “我漂了头发，认不出来了？”被忽略的小白毛没生气，像蛇似的挽上向斯年的手臂，笑盈盈道，“今天挺幸运的，你身边还空着。” 靠着身好皮囊，向斯年在这方面的人缘一直很不错。 明明平日里主动投怀送抱的漂亮男生他还要挑上一挑，对乔伊都没正儿八经地表白，就落得个如此尴尬的收场。 想到这儿，向斯年又开始生闷气，将烟叼进嘴里，低头打火。 结果打火机也不争气，打了好几下也没成功冒出火来，让他的怒气更上一层楼。 身边的小白毛倒是有眼力见，及时用自己的打火机帮他点上。 于是向斯年又多看了他一眼—— 模样似乎挺不错的。 之后是一如既往地喝酒作乐到后半夜，期间钢锤还唱了歌。向斯年得以暂时忘却不愉快的经历。 但……再之后呢？ 向斯年仰躺在床上，宿醉的脑袋隐隐作痛。 他眯着眼睛望向透进阳光的窗户，确信自己断了片。胳膊和胸口被沉甸甸地压着，是昨晚那个小白毛。现在他辨认请了，这人好像是附近店里年轻的纹身师，不过具体名字实在是想不起来。 他将手臂抽出来，将身子挪远了些。 小白毛因此被弄醒，像只猫似的伸了个拦腰，嘴里发出甜腻的轻哼。 原本这次去喝酒没想干别的，由于忘了提前跟钢锤打招呼，他没拦着，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 向斯年按了按眉心，冷冰冰地说：“醒了就走吧，我不送了。” “真冷淡啊。” 小白毛撇了撇嘴，大抵知道向斯年就这么个性子，而且他为的也只是睡前运动本身，所以没多纠缠，利索地下床穿衣。 见他穿戴整齐走向门口，向斯年也坐起来套裤子。 可在小白毛碰到门把手之前，敲门声先响了。 向斯年还衣不蔽体。小白毛瞥了他一眼，随后娇纵一笑，将门打开，抢先道：“你们老大不方便。” 有门板阻隔视线，向斯年看不见门外站着谁。 那人也不知为何迟迟不开口，向斯年草草系好腰带，打着赤膊走过去，问：“现在方便了，谁啊？” 话音未落，他撞上了乔伊惊愕的目光。 他也明显愣住，下意识想往回躲，似乎自己这副随便模样在弟兄面前可以，在客户面前可以，唯独乔伊面前不行。但转念一想，自己完全可以破罐破摔，便理直气壮地站在原地，直视着乔伊。 小白毛敏锐地察觉到两人关系微妙，冒出为其中添把干柴的鬼点子，突然搂住向斯年的脖子，踮脚在他嘴边亲了一口。 “昨晚很开心，希望还有下次。”说完潇洒而去。 向斯年心里只想骂人，但表面上还不动声色地板着脸，等乔伊说明来意。 乔伊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又是看小白毛离去的背影，又是向斯年□□的精壮上身，最后根本不知道该把视线焦点落在何处。 坐在屋外的弟兄只见着了乔伊的局促。他们大概都知晓自家老大前阵子的去向，纵使乔伊把自己遮得就剩眼睛，也认得出来。 他们也猜得出乔伊不是本地人。贫民窟的人被歧视惯了，自然会排外，于是纷纷嘲笑乔伊过于纯良、没见过世面。 乔伊窘迫得耳朵发烫。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联系你了，你一直没回复……所以……” “没回复就是不想回复啊。”向斯年感觉自己被连带嘲笑，火气无从发泄，干脆一股脑地撒在乔伊头上，“联系我干什么？我不是跟你志同道合的人，你找别人去。” 虽然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粗鲁态度，但乔伊有所准备，最后也成功拉近了关系。现在冷不丁地关系恶化，乔伊没了应对之策，聪明如他也原地卡壳。 向斯年后知后觉自己言重。 他认可乔伊的思想，愿意协助他完成计划。只是他桀骜不驯惯了，心智也不够成熟，根本不会、也不愿讨好别人，只要咽不下这口气就会一直像个咄咄逼人的炸药包。 乔伊能找到问题所在，知道向斯年是在为他的拒绝而生闷气，这也是他前来谈和的原因。但眼下向斯年直言自己并非志同道合之人，乔伊便认为不好再勉强什么。 于是他垂下目光，等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吧，我知道了，还是很谢谢你。” 说完不等向斯年的反应，转身便走。 向斯年本以为他还会再辩驳几句，这样兴许能找到个在他接受范围内的台阶下，结果对方压根没给他半点机会。 他吃惊地望着乔伊走远，想叫住他又碍于周围弟兄，面子挂不住。 就这样，直到乔伊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也没说出半个字。 向斯年恍惚地意识到，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兴许就这样断了。 这时候，许久不见的德里克才开口提醒：“我打听到最近上头那帮人频繁光顾贫民窟是在找谁了。算我求你，别惹麻烦。” 比起先前的指手画脚，德里克这次的提醒语气软了许多。 向斯年没怪罪，反而很认同。只听他“嗯”了一声：“到此为止了，就当我没见过他，你们也是。” 第169章 机甲也好、新城邦也罢，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之后的日子回归往常。 有任务就去忙任务，没任务就坐在门前发呆。每天的目标就只有吃好喝好、活下去，再没别的追求。 先前到访过的狸花猫时不时会来，不需要喂，也不怕人。 念着这猫能帮忙抓老鼠，向斯年没赶它。结果时间长了它竟然就此定居了下来，还被周边人当作是向斯年养的。 最近伊蒙的助听器出了点故障，会时不时失灵。 由于跟乔伊断了联系，向斯年也无计可施。他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盲目修理恐怕只会越修越坏。所幸伊蒙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表示自己可以将就用。 这天向斯年要去任务地踩点，其他不用忙任务的弟兄们都要去酒吧消遣，就连伊蒙也要跟德里克出去走走，为他又一次的离别送行。 临行前，向斯年对伊蒙嘱咐说：“今晚据点没人，我要很晚才回来，你也可以跟你哥在外面逛久一点，比较安全。” 他走得急，没听到伊蒙答复就出了门。 果然在夜色掩护下踩完点，返回据点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天上下起雨，向斯年将外套连带的帽子戴起来挡雨，走得步履匆匆。 据点外，屋内亮光从透过门缝渗出来。 向斯年第一反应是今晚弟兄们少喝了点，早回来了。但开门前他还是留心朝屋里望了一眼，赫然瞧见了几个熟悉但绝不该出现在屋内的面孔—— 是尼禄和他的几个弟兄。 这次依旧只带了两个手下，就三个人也敢直接找上门来。 向斯年将其视为挑衅，没理由惯着，也懒得等弟兄们回来，悄声走到屋侧锈迹斑斑的铁皮柜旁，取出来根撬棍。 他折返回门口，没有选择直接闯入，而是一脚踹开屋门。果然，一个被提前架好的铁桶从天而降，若是贸然闯进，必然会扣在头上，失去战斗能力。 没等尼禄反应过来，向斯年便故技重施，将撬棍朝距离自己最近的手下脑袋上招呼过去。 那家伙躲不开，只能用手臂护住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只听骨头折断的声响，随后整个人重重砸向一旁的矮柜。廉价木料撑不起如此重压，散了架，顿时一地狼藉。 这时，向斯年用余光瞥见了伊蒙，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心里一凉—— 难道他没听见先前的嘱托吗？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 另一位手下带了刀，见向斯年愣神，立马抓住机会，直挺挺地朝他捅过来。 这招过于耿直，被迅速抽回注意力的向斯年轻易避开。 他再次举起撬棍，准备处理掉这个人。 但就在一瞬，向斯年的腰侧突然传来刺痛感，像是被什么击中。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电流自腰间扩散至全身。剧痛之下，他却喉咙发紧，叫不出声，身体也不受控制，抽搐着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电流才释放完毕。但后劲仍然强烈，向斯年痛苦地喘息着，手脚发抖，迟迟缓不过来。 相同的痛苦让他认出这是电击弹的威力。 可尼禄怎么会有这种武器？ 尼禄晃了晃手里的枪，感叹道：“你别说，上头人用的东西就是好使。” 向斯年努力撑起身子，试图去够方才脱手的撬棍，尝试反击。 虽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尼禄大可以叫手下轻而易举地将他制服，但出于报仇的目的，他再次扣动了扳机，将一枚新的电击弹扎在向斯年大腿上。 电鞭般的疼痛让向斯年身子反弓，浑身肌肉紧绷，表情极度扭曲。 第二次电击过后，他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尼禄走到他身边蹲下，拔下针状弹头，捏在手里端详，随后笑道：“终于老实了，现在让我们好好算算帐吧。” -------------------- 第118章 旧世（九） ============================ 尼禄命人将向斯年面朝下压着，手臂反剪。 那个被一棍子敲断手的人爬了起来，手臂呈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像是多了个关节。即便疼得满脸泪水，他仍坚持着晃晃悠悠朝向斯年走来，用另一只手捡起撬棍，跟尼禄提议要以牙还牙。 老马失前蹄，尼禄手握□□是意料之外的事。 向斯年深知自己已经束手无策，就算挣开束缚，等着他还有更多电击弹。如果钢锤他们不能及时归来，他只能咬着牙吃下所有苦头。 只见那人站定在自己面前，向斯年闭上眼，做好折断胳膊的心理准备。 可尼禄却把手下拦住：“别着急，慢慢来。” “可是等下说不定他的人就回来了，拖到那时候就糟了。” “放心，我安排了人盯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尼禄看着向斯年，这话更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所以……” 说完，他伸手抓住向斯年的头发，逼他将头仰起来，然后猛地用上全身力气，重重向下一磕。等了几秒，再提起来欣赏。 鼻血瞬间染红向斯年的下半张脸。他紧咬着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尼禄。 那眼神就仿佛在说：“要么现在弄死我，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不喜欢你这副表情。” 尼禄让手下把撬棍放下，将伊蒙拖过来。此命令一出，他心满意足地瞥见了向斯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第170章 “我知道你皮糙肉厚，天不怕地不怕，但你的兄弟呢？” 伊蒙被拖到与向斯年相隔几米远的地方。 向斯年注意到伊蒙双手被反绑，助听器不翼而飞，左脸颊隐约有片淤青。大概随着时间推移，那块淤青还会发展成更明显的颜色。这个距离下，他看伊蒙一清二楚，却什么也做不了。 尼禄又让人接了盆凉水，全部冲着伊蒙脑袋浇下。 伊蒙一哆嗦，猛然惊醒。 他被水呛到了，挣扎着爬起来，弯着腰剧烈咳嗽，同时惊恐地观察四周，看到负伤的向斯年后，全然顾不上自己被绑，立即急切地想要冲过去帮忙。 结果守在一旁的手下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不允许他靠近分毫。 向斯年用了力气，却没能将身上的人掀下去，肩关节反剪的痛苦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他对尼禄咬牙切齿道：“有什么事冲我来。” “冲你来就太没意思了。”尼禄拍了拍枪管，话题一转，“这把枪，我非偷非抢，是从正规渠道弄的。你不如猜猜看，送我枪人需要我做什么？” 向斯年怔愣住，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之前你护着的那个白毛，现在在哪儿？” 尼禄说的是乔伊。 向斯年顿时起了冷汗，他移开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不知道。” 这并非谎言。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乔伊了。现在井道的布局应该早已改变，他根本不认识路，也找不出暗藏的机关。 “就知道你不会痛痛快快地说。”尼禄摆头道，“把刀给他。” 守着伊蒙的那个手下捡起抛来的刀，就等尼禄的下一句命令。 虽然没有还手的能力，伊蒙竟也不惧，学着向斯年的模样怒视对方。 “都说了不知道！我跟他早一拍两散了！”向斯年挣扎得力气更大了，再也顾不上关节的痛感，他冲着尼禄低吼道，“你才不关心他究竟到哪儿去了，你只想借着这把枪来找我报仇罢了。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无论你对我做什么这件事都会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报复回去。但你要是对伊蒙动手，我绝对——” “我想你似乎搞错了什么。不只是报仇，我还要你乖乖服从于我。所以态度放端正点。”尼禄漫不经心说着，故意用力朝着向斯年的鼻梁按下，看他吃痛的模样，然后转头对手下说，“把助听器给那家伙带上，再让他跪起来，咬住那边的柜角。” 不同于方才散架的矮柜，尼禄挑的那个是金属柜。 向斯年立即反应过来尼禄要做什么，身子猛然一挣，只差分毫就能咬到尼禄的手。他表情狠厉，像是要把尼禄生吞活剥。 尼禄大怒，让手下让开，又朝向斯年开了一枪。 这次，向斯年似乎有了无限能量。他顶着电击的痛苦，拔掉钉在身上的弹头，同时挣扎着跪起来，伸手去抓放在茶几上的酒瓶。 旁边的手下赶紧冲着向斯年的后背补上一脚。 差一点，就差一点。 向斯年因此没能抓稳酒瓶。玻璃瓶被他的手指碰倒，滚到了尼禄脚边。 “你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尼禄感叹着，捡起酒瓶。然后在向斯年稳住身形、再次抬起头时，冲着他脑袋挥了过去。 助听器还没戴上，伊蒙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看到酒瓶碎了，向斯年的身子像断线木偶一样坠了下去。 伊蒙吓坏了，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尼禄的手下把助听器粗暴地塞进他耳朵里，传达了尼禄的命令。 助听器存在故障，重复了好几遍伊蒙才听懂。 他不知道尼禄想要干什么，单纯地认为自己只要照做，他们就会放过向斯年。 向斯年枕在自己的血泊中。他努力不让自己昏过去，虚弱地开口，试图阻止伊蒙。但他声音实在太小，伊蒙根本听不见。 “老大，他咬好了，要怎么做？” 尼禄试图走过去，但刚迈出半步就感觉到裤腿被扯住。低头，只见向斯年还在试图阻拦他。 向斯年终于服了软，乞求尼禄放过伊蒙。 尼禄心情大好，但仍不打算轻易作罢：“早干嘛去了？这么晚才求饶，一定要给你个教训才行。” 他轻而易举地踢开了向斯年的手，朝着伊蒙走过去。 手下为尼禄递上撬棍，他却说不用。 伊蒙害怕地闭起眼，身子不住地发抖。 他一直视向斯年为榜样，想向他学习，拥有不受人欺负的好身手和不向任何事低头的桀骜与勇气。只可惜，他年纪还小，又身患残疾，与向斯年比肩的梦想似乎永远只能是梦想。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他心中最强大的人倒在了血泊里，需要靠他拯救。 少年打心底里恐慌，但又无比坚定。 “咬好哦。” 话音刚落，尼禄抬起脚，瞄准伊蒙的后脑勺，重重踹了下去。 一声闷响、撕裂、折断、还有牙齿落地的声音…… 眼前的血腥场景令尼禄的手下都不敢多看，匆匆避开目光。 尼禄却在居高临下地欣赏，愉悦地喘息。 果然，欺凌弱小比直接找向斯年算账要爽得多。 尼禄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路过向斯年身边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欠我条胳膊。” 第171章 向斯年无法反抗，任凭他拉起自己左臂，扳刀极限的位置，随后又一次用力。 这下尼禄终于彻底满意，叫上手下扬长而去。 向斯年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直到手臂持续的剧痛将他唤醒。 他用右手撑起身子，朝着角落挪动，调整好角度，奋力朝墙面撞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将脱臼的左肩复位。 成功后整个人快要脱力、彻底昏死过去。但现在绝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必须强打起精神。 “伊蒙……” 向斯年艰难地走向伊蒙，然后又悲痛地跪下，将瘫软的他抱进怀里。 只见伊蒙双眼紧闭，下半张脸血肉模糊，下颚支离破碎，殷红色的血混着唾液不断往下淌。 “没事的……伊蒙，没事……”这话是说给伊蒙听，更是说给向斯年自己听，“别睡啊，千万再坚持一下……” 助听器再一次掉到地上，向斯年来不及捡。 他匆匆摸起几颗散落在地的牙齿，抱着伊蒙跑出屋子。 他来不及多想，受脑中唯一的念头驱使—— 眼下只有一个人能保住伊蒙性命，希望再渺茫都值得一试。 就这样，向斯年跌跌撞撞地跑进井道。 他几次摔倒，嗓子里都是甜腥味，原先走过无数次的路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赶到了密道机关前。 可无论如何触发机关，眼前的墙面都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乔伊！我知道你看得到！”向斯年声嘶力竭地喊，“求求你……救救他！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只见地上留下了一串淋漓血迹。 头部的重创让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考虑周全，于是产生了这一重大纰漏—— 只要摸着血迹赶来便能找出乔伊的藏身之处。若是抢救伊蒙，便失去了清理痕迹的最佳时机。届时就算井道复杂如迷宫，只要掌握大致方向，便可派人用上强拆的手段。无数实验材料和成果根本来不及转移，乔伊的计划将毁于一旦。 一条人命比不上几代人的心血。 乔伊绝无可能见他。 “不……” 向斯年实在无法坐看伊蒙的身子慢慢变凉。 他踉跄地向来时的方向移动，用衣袖擦拭血迹，但很快他自己头上就会淌下新的血液，一切都是徒劳。几次尝试过后，他又崩溃地折返回来，双目通红，“扑通”一声跪下，伏低上半身，再次恳求乔伊。 “求求你……我真的再没别办法，”泪水混着血水滴在地上，“他才十四岁，他要因我而死了……” 他的体力快要彻底耗尽了，身子因伤痛而发抖。 然而比□□疼痛更肝肠寸断的是心痛。 “只要你愿意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向斯年彻底走投无路，不惜舍弃尊严，几乎要把高贵的头颅埋进地里，“我会跟追查来的人拼命的……只求你救救他……” 他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尊严其实一无是处。 他不过是个小角色，最微不足道的蜉蝣，就算舍弃所有也掌握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他不怪乔伊冷血，只恨自己无能。 向斯年自身伤得也不轻，能撑到现在算是奇迹，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隐约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这个震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明显。 向斯年恍然大悟，直起身子。 只见面前的石墙缓缓上升，亮着微光的道路映入眼帘。 -------------------- 第119章 旧世（十） ============================ 向斯年让乔伊先处理伊蒙的伤势，给自己要了卷纱布，用手捂着止血。 一个人不能拆成两个用，但乔伊还是要确认向斯年暂时无碍，问他头上的上是怎么造成的。 “被割伤而已，不用管我。”向斯年扯谎道，随后从掏出伊蒙的牙，有的完整，有的已经碎了，“你看……” 乔伊果断摇头：“得先保命，然后再试着把粉碎的下颌保下来。” 向斯年痛苦地闭上眼，攥成拳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如果觉得非常想睡觉，一定要叫我。” 向斯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现在就很昏昏沉沉，但为了救伊蒙，他自知不能分走乔伊的关注，于是选择硬抗。 实在抗不住了就蜷起身子，任由自己沉沉睡去。反正从小到大的伤病，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向斯年从睡梦中醒来。 房间内惨白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乔伊插着兜站在床旁。 “伊蒙怎么样了？” “姑且是把命保住了，但还需要观察。”听语气，乔伊多有不快，“我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 “你说让我别睡。”向斯年老实回答，毫不掩饰自己明知故犯。 他感觉头部伤侧凉飕飕的，便伸手去摸，随即发现相应部位的头发被剃了，还覆上了厚厚的纱布，显然是被乔伊做过缝合处理了。另一只手也做了输液处理，他对瓶中的药物毫无头绪。 “我说让你想睡的话就叫我。你当初在井道里还说以后一切都听我的，你听了吗？”乔伊点着向斯年的胸口训斥他，还从未见他火气这么大，“我看你是被人用酒瓶子敲了吧？头皮是被碎玻璃划伤的，颅内还有出血。你就庆幸出血量不大吧，不然你不死也瘫。” 第172章 后面的话向斯年都没听进去，他只念着求乔伊救伊蒙时的承诺。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以后你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现在好多了，一点也不困。”他说着就要起身下床，“但现在我得回去一趟。” “你知不知道颅内出血是什么意思？”乔伊将他按回去，最让医生头痛的伤者莫过于向斯年这种，“你给我好好躺着，血肿消下去再说。” 向斯年依旧执拗，但他现在实在虚弱，力量方面竟然没法和乔伊抗衡，重新躺了回去。 “据点现在一地狼藉，他们回来一定会吓一大跳，我得回去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别担心。” “你死了他们才有够担心的。”乔伊指着他说，“听着，我命令你哪儿都不许去，难道你跪着说的那些话都是儿戏？” 向斯年还没有习惯听命于人。但乔伊确实把伊蒙救下来了，他应当履约。 向斯年服软地垂下目光，但嘴上还试图争辩：“我对你的承诺不是让你用来在这种情况下压我的。” “不然呢？”乔伊反问，“让你冒风险去胡作非为？我们又不是仇人。” “你的实验室很有可能不再安全了，而你力量有限，总要找些牺牲品。” 虽然尼禄本质上并不想找出乔伊踪迹，正相反，他更盼着乔伊一直失踪，这样他就能一直手握□□横行霸道。但贫民窟还会有更多“尼禄”，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 “我不需要你作为牺牲品，甚至你的那些承诺也根本不重要，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基地总有被发现的这天，现在准备已经接近尾声，可以提前逃出城外。” 乔伊并非是看重向斯年的利用价值才出手相助，更无意贬损他的尊严，那时候只是花了些时间做理性判断罢了。不过见向斯年对自身安危浑然不顾，作为由头逼他安静修养，这招还是好使的。 “已经要出城了吗？好快……” 向斯年看上去很意外，又有点怅然若失。 “所以别想那么多，安心养病。” 伊蒙的伤情需要时刻关注，乔伊拍了拍向斯年的肩膀，便离开去忙了。 向斯年像是一下子泄了气，短时间的昏睡并没有缓解他疲惫的心情。 他安静躺了一会儿，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趁着没被乔伊发现，自作主张地拔了输液针，偷跑回据点。 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据点里的弟兄们果然都警惕地聚在一起，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向斯年故意用兜帽遮住了头侧的伤，只露出面部无关紧要的青肿和淤血，但身上来不及弄干净的大片血迹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老……老大？”钢锤最先注意到向斯年，脸都吓白了一个色号，结巴又慌张地问，“你怎么了？这……发生了什么？伊蒙呢？那地上怎么……” “伊蒙受了伤，我送去乔伊那儿处理了。”向斯年简短地回答，对自己只字不提，“尼禄干的。” 闻言，弟兄们立即破口大骂，张罗着要去算账，有性子急的甚至已经抄起了家伙。 “先别轻举妄动。他得到了资助，现在可不好惹。”向斯年瞥了一眼兄弟们手里的棍棒，“在伊蒙恢复好之前还是别惹是生非。” 以上都是借口，他暂时不愿与尼禄起冲突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没有作战能力，需要养伤，但他又不想直言伤得很重。 钢锤咽不下这口气，指出这不是向斯年的作风。 莫莉卡一直没表态，站在一边默默观察。 终于，她确认有什么端倪，走上前，趁向斯年没注意，拽下了他的帽子。 如此，他头上的伤彻底瞒不住。 弟兄们一片唏嘘，更沉不住气了。 莫莉卡迎上向斯年慌乱又恼火的目光，说：“外面飘小雨也就算了，到屋里还戴着帽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伊蒙伤得很重吗？”钢锤也随之道出疑虑，“我看那地上还有碎牙，出血量也很不正常。” 向斯年怕如实回答这帮人就更拦不住了，只好模棱两可道：“乔伊已经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德里克知道吗？” 这才是继治疗伊蒙之后最难解决的问题。 “他只会知道得比你们更晚。” 乔伊说得对，向斯年需要静养。 才活动了这么一会儿，他就开始感到头晕，还有点反胃。他尽量压下不适感，不动声色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把这儿都收拾干净，然后听我的，最近别跟尼禄的人起冲突。”他强调道，“不过只是最近，相信我，我早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在贫民窟这个充斥着混乱和血腥的地方，冤冤相报永远少不了。 向斯年在据点静养了一段时间，期间没去找过乔伊，尽量降低暴露的可能性。 虽然任性，但他靠着身子硬朗，恢复得不错，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这天收到德里克即将归来的消息，向斯年知道纸包不住火，便前往乔伊的实验室探望伊蒙，看能不能接他回来。 乔伊保住了伊蒙的下颌，也保住了部分功能，让他拥有一定咬合力，能够做到缓慢咀嚼。但外表最终还是留下了缺陷，乔伊的下半张脸遍布可怖的伤痕，而且碍于神经肌肉的损伤，再没法流畅地做口型。 第173章 向斯年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竟无法再没有唇语辅助的情况下完全读懂伊蒙打出的手语。 他只能靠着伊蒙温柔地眉眼表情，判断出是在安慰自己。他如鲠在喉，只能将伊蒙抱住，轻拍他的后背。 “他提起了他的哥哥，似乎很担忧你们二人不合。”乔伊帮着解释。 “不意外。”向斯年注意到乔伊给伊蒙换了新的助听器，“是我的错，他哥怎么打骂都是应该的。” 伊蒙连忙摆手，又伸手去碰向斯年先前剃掉头发的伤侧，那片头发还没长长，看起来参差不齐，还盖不住疤痕。 伊蒙想说向斯年也受了伤，应该是尼禄的错才对。 “我现在能接他回去吗？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向斯年对自己有多不管不顾，对朋友就有多上心。 乔伊简单地嘱咐了两句，同意向斯年带伊蒙回去。 临走前，他又把向斯年叫住，问他说：“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到城外去吗？” 向斯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否与乔伊“志同道合”，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和乔伊是两类人。 他期待到城外闯出一片天地，却又陷入自我否定。 实验室里的东西已经少了许多，那架叫黎明的机甲也已拆解成了若干部分，方便运输。显然，要不了多久，这片基地就会人去楼空，两人绝无再联系的可能。 “我……”向斯年说不出“不想”二字，迟疑许久后小声道，“我不知道。” 乔伊的目光平静如水，似乎能将向斯年的心事映个透彻。 良久后，他轻声说：“想好了记得来找我。” 即便料想到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好”，向斯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既便伊蒙戴着口罩，遮不住的地方还是可见狰狞疤痕。 向斯年不忍再看，埋头走路。他因为读不懂伊蒙的手语而感到更加自责，不敢跟伊蒙搭话。 两人沉默地返回据点。 距离门口尚有几米远的时候，向斯年便发现门口有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走进了一看，发现是那只先前常来、最近冷不丁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狸花猫。 准确地说—— 是猫的尸体。 可怜的小家伙被开膛破肚，身子已然僵硬。 向斯年对这种小动物向来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既不厌恶驱赶，也谈不上喜欢。或许，这只会主动贴上来蹭他腿的小猫就算在某一天凭空消失，他也不会有所挂念。 可是偏偏，它以这样一副残忍的模样出现在面前，向斯年突然觉得脑中某个一直紧绷的东西“啪”地一声断了，表情阴沉得可怕。 伊蒙拽了拽向斯年的衣角，担忧地看他。 向斯年未语，用脚将狸花猫的尸体轻轻拨到一边，开门进屋。 -------------------- 第120章 旧世（十一） ============================== 向斯年带着白手套，用镊子夹着棉球，细致耐心地擦洗捏在指间的弹簧，动作不紧不慢。面前的地上是其它刚拆卸好的零件，按照一定次序整齐平铺摆放着，逐一清洗过去是个不小的工程。 莫莉卡进来看到这些零件，一下子就认出之后拼好的东西会是什么，表情因此立马严肃了起来。 她问道：“什么时候去？带几个人？” “预报说，今晚是个雷雨天。”向斯年将弹簧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你有空吗？” 作为老大，向斯年知道每个弟兄的任务安排，当然清楚空闲与否。 莫莉卡戳穿他：“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当然是问你跟不跟我去。”向斯年把擦净的弹簧轻轻放在一边，拿起另一块零件。 莫莉卡还是老一套回答：“明知故问。” 深夜，暴雨如约而至。 向斯年点了跟自己时间比较久的几个人，一同离开据点。 众人身着宽大的带帽披风，布料偏硬，能防雨，还方便擦去某些一不小心泼溅来上液体痕迹。 前阵子公布了限电政策，贫民窟的夜晚彻底无光，只有个别屋内亮着烛光。除非闪电劈下，众人疾步穿行于巷中的身影才会被照亮。 雨声彻底掩盖了脚步声，尼禄据点内没人注意到屋外聚集了一行人。 向斯年率先走到门口，朝屋内听了听，随后让开，用左手打了几个手势，最后摆了下手。最近的弟兄立即领命，毫不畏缩地破门而入。 骂声立即响了起来，紧接都抄起家伙。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各自找了个目标，厮打起来。 向斯年贴着门框而站，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外，右手始终不动声色地藏在斗篷之下。他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屋内的战况，冷静又专注地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终于，随着一声大喝，尼禄露了头。只见他正举起引以为傲的□□，试图主导战局。 向斯年瞳孔一缩，眼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随即迈出半步，自门后闪身而出，抬起右手，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响雷压过了枪声，燧石摩擦时炸开的火光混在接踵而来的闪电中，这场夜袭不可能在贫民窟内掀起波澜。 □□掉落在地，尼禄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不断哀嚎。 那声音太过凄惨，屋内人都暂时停手观望。尼禄的手下见自家老大受伤，各自有怒有惧，很快回过神，望向门口枪声传来的方向。 第174章 燧石撞击产生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向斯年缓缓垂下手臂，每个人都看见他握在右手的那支枪。 不同于尼禄的□□，向斯年手里的可是真枪实弹，意不在是对手失去反抗能力，而是毫不留情地取人性命。 他慢条斯理地为燧发枪重新装填，目光始终定格在尼禄身上，眼中神色冰冷，仿佛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 向斯年的这把枪是自制，射程短，单发，装弹速度极慢，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格格不入，但威慑力已然足够。 顿时，尼禄的人方寸大乱，还是尼禄大声喊：“慌什么慌！不过是一把小破枪，我看谁敢做逃兵！” 不知是收到鼓舞，还是更害怕自家老大惩罚人的手段，尼禄的手下们又重新握紧拳头和武器，跟对手缠斗起来。 新的子弹装填完毕，向斯年迈步向前，径直朝尼禄走过去。 眼见自家老大受到威胁，有人决定在中途对向斯年发起袭击。 然而面对朝自己突刺而来的匕首，向斯年目不斜视，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在刀尖碰到斗篷边缘的前一瞬间，一柄沉重的石锤挥来，砸在那人胸骨上，使其摔出去老远。 钢锤扯着柄段的麻绳，将石锤轮出令人胆寒的风声，凶狠地震慑每一个试图朝向斯年攻击的人。 有人见局势不妙，灵巧地窜上窗户，准备先走为上。 暴雨淋得人猝不及防，手脚在窗台上打滑。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身形，睁开双眼，这才发现窗外竟然也有人守着。 莫莉卡擦拭着手中匕首，眼中倒映寒光：“老大说，一个都别放过。” 或许连尼禄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先前获胜的关键并非是那把□□，向斯年的优势也从来不只是他的个人作战能力。 尼禄挣扎着用左手抓起□□，颤抖着扣动扳机。 向斯年没有躲，子弹毫不意外地射偏了。 尼禄再无第二次射击的机会，向斯年将第二发子弹打进他的左肩，令他痛得满地打滚、大声咒骂。 保险起见，向斯年再次为燧发枪装填弹药，同时抬起头短暂环顾。随后，他俯身揪住尼禄的衣领，带他走向通往二楼的石阶。 尼禄意识到向斯年的意图，立马开始剧烈挣扎。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 向斯年懒得用□□让尼禄老实下来，直接松手，对着他的头部和腹部一阵猛踹。很快尼禄就彻底瘫软下来，只能发出阵阵呜咽。 向斯年将尼禄拽到石阶旁，随手一抛，冷声道：“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这时候尼禄才开始声泪俱下地求饶。 看来还是欠揍。 向斯年刚准备继续施加拳脚，未料竟有人从二楼冲下。他猝不及防，下意识举枪射击。 子弹打进那人胸腔，鲜血很快将衣衫前襟染红。向斯年只当杀了尼禄的手下，没放在心上，但尼禄却突然大笑起来，说他完蛋了。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向斯年抓着尼禄的头发，将他面朝下按在石阶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颌关节，强迫他张开嘴。尼禄的嘴唇和牙龈磨出了血，牙齿也在石面刻上了白痕。 他越是剧烈挣扎，向斯年就越是回忆起伊蒙当初是多么懵懂无知。 尼禄死不足惜。 “钢锤！” 向斯年把钢锤喊过来帮忙，终于控制住尼禄，让他保持张口咬住石阶的姿势。 向斯年后退半步，手握石锤。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石锤举高，用上全身力气，对着尼禄的后脑勺重重砸下。 战况没有持续太久，尼禄的人被尽数料理干净。 “可以了，他已经死了。” 钢锤拦下又一次举起石锤的向斯年。 向斯年无意识地大口喘息，双眼圆睁。 他无法将视线从尼禄粉碎的脑袋上移开，执意还要再砸上一锤、又一锤，只因心中的悲愤还没有宣泄殆尽。 可惜钢锤比他块头大，他拗不过对方，只好将石锤交了出去。 几个弟兄搬来汽油，开始在屋内倾倒。 向斯年这时候才想起从二楼跑下的那个人，以及尼禄毫无理由的大笑。他踩过血腥污秽，走上台阶，在那人尸体旁蹲下。 只要冷静下来就不难看出，那人衣衫虽然休闲但精致讲究，不会是贫民窟的人。 向斯年眉头一皱，抓起对方戴着光脑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掰开眼皮，将散大的瞳孔凑进身份识别框。 当看清识别成功提示后此人的身份信息，向斯年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也浇上汽油！”他连忙起身命令，“多浇一点，快！” 向斯年之所以能如此无所顾忌地杀入尼禄据点，还是笃定不会有人关心贫民窟流氓的生死。只要草草掩盖现场，便会以情况不明盖棺定论。 但眼前的人不一样—— 此人来自中心城区，身份显赫，想必是为了乔伊的事来和尼禄交涉，行程想必都记录在案。 如此失联，势必会引来追查，到时候揪出罪魁祸首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了？”钢锤听出不对劲，跟上来查看。 向斯年大脑正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彻底地毁灭罪证。直到钢锤第二次追问，才回过神，向他解释。 钢锤听完脸色一变，骂了句粗话。 第175章 “火可烧不坏光脑。”他走到一边，从尼禄手下尸体上扯下块衣料，将光脑抱起来，抡锤砸坏，“一会儿带远点，找个地方丢了。” “没用。为了找到凶手，他们一定不惜把贫民窟翻个底朝天。” “那你说怎么办？” 雨声渐渐小了，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时间。 “先烧吧，”向斯年努力保持冷静，但说到底也只是表面功夫，他必须承认自己想不出任何点子，“得快点回去了，具体怎么做日后再打算。” 最终，熊熊烈火燃起，高耸的火舌将整座据点吞没。 弟兄们小声叫好，感叹报复得痛快。向斯年却板着脸，忧心忡忡，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意。 如果无法避免被追查到，那么从今往后就要以逃犯身份苟且偷生下去。他们所有人都要像从前的德里克和伊蒙，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向斯年看了看手里的枪，想起射向那人的子弹，突然想到了出路—— 他无法阻止上头的追查，却可以决定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天快亮时，弟兄们都睡下了。 向斯年偷偷叫上钢锤和莫莉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 “我绝对不同意！”钢锤差点就要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不接你的班，弟兄们信任的人是你，枪给我，罪名给我背。” “这枪本来就是我的，人也的确是我杀的，甚至就连袭击尼禄都是我主张的。”向斯年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其他人，让整个场面更加混乱，“再说我又不是去自首送死，只不过是销声匿迹、当个逃犯，没准过个十几年我就能回来了。” 向斯年清楚逃犯生活只会更加困苦，不然当初德里克也不必给自己弟弟找个去处。但自己吃些苦头总比搭上所有弟兄要好。 反正，他对生活质量的要求非常低。未来变数很多，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又一种活法。 “而且，伊蒙现在这样，德里克回来了肯定要扒我一层皮。”向斯年换了个更轻松的理由，“我得赶紧跑。” 莫莉卡刚想开口，注意力便被向斯年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 向斯年感受到她的视线，迅速回过头去看，只见伊蒙静悄悄地站在房间门口，完全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下向斯年慌乱起来。 他刚想开口解释，蒙混过关，却发现伊蒙没戴助听器。仔细看，他似乎睡眼朦胧，是起来上厕所的。 向斯年松了一口气，开始随便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演得有模有样。直到伊蒙回到房间关上门，他们才继续讨论该何去何从。 向斯年性子倔，最擅长自作主张，叫两人讨论也只是告知他们自己的去向，并不是让他们替自己做决定的。 几次抗议无果，钢锤也只好泄气认命。 他举起手发誓：“我们绝不会换地方，一定永远等着你回来。” 对此，向斯年笑得淡然。 “有更好的地方就换，到时候我一定找得到。” -------------------- 感谢在2024-01-09 03:06:20~2024-01-10 02: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旧世（十二） ============================== 向斯年收拾东西的时候，伊蒙打着手势问他要去干什么。 向斯年的撒谎技巧不敢说多高明，但心理素质绝对一流。他张口就来：“出去玩几天，不带你，羡慕吗？” 面罩上方的眼睛没有笑意，伊蒙继续问他要离开几天，是不是害怕德里克回来和他吵架。 “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怕过他。说不好几天，玩够了就回来了。”向斯年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等我回来带给你。” 伊蒙摇头，说想要向斯年别走。 “我难得出去放松几天，你怎么还拦着我？当你们这么多人的老大可是很累的……” 伊蒙听得出这并非真正的埋怨。 与对方相处的时间已然不短，他深知向斯年对待弟兄们有多用心，亦像他那些已故的、曾不告而别的亲人们。 他继续给向斯年打手势，告诉他自己会想他的。 向斯年没当回事儿，笑着吐槽伊蒙肉麻。 隔天清晨，据点的弟兄们还在呼呼大睡，向斯年背起行囊，轻手轻脚地踏上逃亡之路。 他将绝大部分时间花在赶路上，尽可能地远行。 贫民窟的总占地是中心城区的数十倍，绝大部分地区都被各种常驻帮派占据。 像向斯年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帮派自然极少，大多都像尼禄，靠恐吓威胁路过的生面孔为生。因此，形单影只、四处流浪的向斯年变得很容易被盯上。 所幸向斯年个人实力足够，人少就干架，人多就找机会开溜。 那把沉甸甸的燧发枪就装在背包里，为了不再惹出事端，他还从没拿出来过。不过如果实在迫不得已，也可以成为保命的手段。 逃亡生活跟预想中差不多，不安逸，但也算不上太困苦。向斯年有信心如此这般地挨过十几年光景。 这天下了雨。 向斯年运气好，成功找到一处地洞，可以爬进去躲雨。四周都是坍塌下来的乱石瓦砾，留给向斯年的空间不算大，只够他蜷缩着身子睡上一觉。 第176章 他听着淅沥雨声，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正睡着，新闻播报如约而至。向斯年迷迷糊糊听着机械女声不停念叨，虽然没完全醒过来，但其具体内容也根本没进脑子。 最后还是腰一直硌在背包里的一块硬物上，给他疼醒的。 “什么东西……” 向斯年有些起床气，发着牢骚解开背包，是要将扰他清梦的东西翻出来好好瞧一瞧。 “一周前，伊万教授于三十七区被害，系胸口中弹致死，尸体遭到焚烧……” 向斯年已经习惯忽视新闻播报，现在更是充耳不闻。他将手探进背包中摸索了一番，表情变得费解，随后又抽回手，将背包上方的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 现在，眼见为实——他没有摸错，在背包底部的是几块砖石。 向斯年瞪大了眼睛。 他不止惊讶于莫名其妙地背着几块破石头赶了这么久的路，更重要的是他那把燧发枪不翼而飞。 被掉包了—— 几块石头的重量和燧发枪差不多。 向斯年确信，这几日并没有人有机会对他的包动手脚，掉包只可能发生在离开据点之前。 “凶手十四岁，男性，于昨日自首……” 女机械音飘进向斯年的耳朵，他恍然抬起头，握着石头的手开始发抖。 “凶器为其自制的燧发枪，参与帮派冲突时将伊万教授误杀……” 支离破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推理出一个可怕的答案。 向斯年快速又疯狂地手脚并用爬出地洞，第一次急切地仰头注视穹顶上的全息投影，试图否定自己的猜想。 “证据确凿，死刑将于一小时后执行，届时直播……” 雨水飘进眼睛，向斯年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等他视线恢复，画面已经切入死刑倒计时的直播间。 昏暗的牢房里，少年低垂着头。 随着镜头的拉近，少年听到声响，稍稍抬起了脸。 只见一双平静至极的双眸，和遍布疤痕、扭曲狰狞的下半张脸。 机械女声还在侃侃而谈着，但向斯年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清了。 伊蒙偷了他的枪，为他自首顶罪。 决定逃亡的那晚，伊蒙一定听到了什么。 他向来机敏，或许那时候助听器是他临时摘下的，成功瞒天过海。 还有一个小时。 向斯年顾不上重新收拾好行囊，他踉跄地站起来，朝着重新城区的方向盲目奔跑。 只有一个小时。 他甚至没法在这个时间内跑出贫民窟。中心城区层层叠起的高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是那么遥远。 这次，他彻底无能为力。 倒计时很快归零。 向斯年瘫软地跪下。他蜷缩起来，用手捂住耳朵，不敢抬头看，也不敢去听。 向斯年花了更长的时间返回据点，走得浑浑噩噩。 德里克见了他好似仇人，冲过来的时候钢锤都没能拦住。 向斯年看见他挥来的拳头，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挡，但很快又主动泄了力气，闭上眼，任由对方这一拳重重打在颧骨上。 返回路上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和进食，身子很虚，挨下这一拳后彻底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上。 好在钢锤赶来的及时，这次成功控制住了德里克，没让他再对向斯年动手。 脸颊火辣辣的，恐怕很快就会肿起来，就算渗血破皮也不意外。 向斯年朝德里克投去悲痛的目光：“这并非我本意。” 他深知自己的话听上去有多苍白无力。伊蒙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德里克用上全身力气挣扎，拳打脚踢着，对向斯年倾泻最恶毒的话。 莫莉卡上前拉向斯年起来，扶着他到里屋去，问他这件事的细节。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向斯年把脸埋进掌心，冰凉的手指盖在肿痛的脸颊上，似乎能好受点，“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我都已经……” “别听德里克说的那些，他正在气头上，不是你的错。”说着，她递过来张纸条，“这是我昨天发现的，应该是伊蒙留给你的。” 向斯年扫了一眼，随后痛苦地把纸条攥进掌心。 伊蒙说他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深知逃亡不易，害怕向斯年会像自己那些已故亲人们一样，不辞而别之后就是永别。 即便乔伊帮他保住了下颌的功能，伊蒙仍然感到煎熬，他始终不能适应别扭的咀嚼过程和毁容的自己。而且，他认为，对据点的弟兄们来说，向斯年是比他重要千百倍的存在。尼禄是为他而杀，那么牺牲也应该由他去做。 朝夕相处这么久，即便德里克的态度时常惹人不满，但伊蒙为人谦和聪明，与据点的绝大部分弟兄们都交好，眼下众人无不惋惜。 莫莉卡投来同情的目光，提议道：“要不要给德里克看看这张纸条，兴许他看后就能理解你了。” 可是德里克的理解又有什么用呢？再怎么理解，伊蒙已死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不。”向斯年低声说，“我不奢望他理解，这件事的确错在我。” 如果没有和尼禄起冲突，就不会有之后的纠纷；如果没有疏远乔伊，伊蒙的助听器就不会在关键时刻失灵，导致他那晚孤身待在据点；如果没有轻敌，先去叫上其他弟兄再对抗尼禄，两人就都不会受伤；如果当初看清从二楼奔下的人再开枪，如果临行前能在检查一遍背包…… 第177章 每一个如果都与自己相关，向斯年实在无法轻易说出“错不在我”。 “你别钻牛角尖，不然伊蒙自首还有什么意义？”莫莉卡蹙起眉头，她看出向斯年现在过于歉疚，加之德里克出言不逊，怕他一时无法自我劝解，“德里克说的都是气话，我们也是看在他弟弟刚死才没制止，你要是觉得他过分，我们赶他出去就是了，这里说到底还是你的地盘。” 向斯年站起身，走到桌旁，翻找桌面上散落的纸张：“先让德里克发泄一阵子吧。伊蒙不会希望他四处流浪。如果发泄过后他愿意留下，我不会赶他走。”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并非像其他弟兄那般忠诚，感觉像埋了个定时炸弹。” “我会提防他的。” 向斯年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那张纸，拿起来端详。 莫莉卡凑上前，却看不懂纸上奇怪的图案，疑惑地眨了眨眼，问：“这是什么？” “名字，”向斯年想起伊蒙给他描述这个古老的传统，他甚至还能回忆起对方是如何勾勒出这些纹样，眼中再次涌上伤感神色，“家人的名字。” 之后，他把这张纸交给了小白毛，让他按照上面的图案扎纹身。 “这还是你第一次纹吧？”小白毛接过纸打量，“图案倒是不难，面积也不大。想纹哪里？” “给个建议吧，”向斯年坐上纹身床，“比较隐蔽，过程中不会太好受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小白毛立刻有了鬼点子。他笑着凑上前，把手放在向斯年大腿上，缓缓朝内上方移动。 向斯年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攥住小白毛手腕，愤怒地瞪过去。 小白毛随即被向斯年的眼神吓退，意识到这图案的意义可能不简单，现在不是轻浮的时候。 于是他干咳了两声，正色问：“脚踝怎么样？” 见他没再耍花招，向斯年点了头。 “就脚踝吧。” -------------------- 第122章 旧世（十三） ============================== 德里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留下。他像一匹孤狼，在某天天亮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最近这段时间，贫民窟的巡查力度明显加强了。他们似乎发现了井道的异常，并开始着手探查。 向斯年再没乔伊的音讯，他时常忍不住担忧对方是否顺利出城。 宵禁的政策终究无法落实，贫民窟有太多无家可归的黑户，全是日积月累的旧账。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找出乔伊，自然无法分心去清剿流浪汉，于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概是贫民窟最近的受关注度太高，大多数人不敢顶风作案，向斯年几乎没了生意。 他无所事事起来，晚上常常坐在据点门口台阶上，望着远处缉查的探照灯发呆。 “你说他们在那儿掘地三尺，究竟是要挖什么？”钢锤挨着向斯年坐下，顺手帮他把烟点上，“短时间没活还扛得住，时间一长可就交不上税咯。” 他当然知道乔伊的存在，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时间长不了。等挖空了还找不到人，他们自然就会放弃了。”向斯年嘴上淡然，视线却一直定格在路口的那几位巡查身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乔伊依旧无踪无影，巡查也一直没放弃，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乔伊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向斯年领教过乔伊的本事，相信他不会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但当从新闻播报中得知有一批“反叛者”被捕，并将于近期处决，向斯年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可能没他想得那般顺利。 这些反叛者们和伊蒙一样被直播处死，再次扯动扎在心里的那根刺。 伊蒙的死对向斯年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他早就接受贫民窟朝不保夕的现实，却未料自己无论做出多大的努力，仍只能看着同伴被处死，到头来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或许逃离现状的唯一出路就只有出城，去看看乔伊口中的新世界。 乔伊之前给向斯年的联络装置还被保留着，不过一直没新消息。 既然已经决定跟对方分道扬镳，向斯年本应将这装置早早丢掉，以防乔伊被捕、牵连到自己。但向斯年始终拿不定注意，现在他似乎开始期待着那块光屏重新亮起，得到一个重新入局的理由。 又过了段日子，大概是将附近井道探查完毕，巡查渐渐撤走了。 向斯年突然萌生出一切尘埃落定的怅然，想通之后摇头暗叹，与乔伊相识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天上不会掉下第二张馅饼。 宵禁彻底解除，向斯年久违地推出自己那辆宝贝摩托，打算出去散散心，顺便把联络装置毁掉、丢远些，也算是跟过去这段日子彻底告别。 然而就在这晚，车速飙到高危的程度，光屏竟然重新亮起，让向斯年差点没握稳车把，酿成车毁人亡的结局。 讯息及其简短，只有地址和时间。 期待依旧的讯息如今突然降临，向斯年却没有多么兴奋，反而犯了难——他根本无从判断这条讯息是乔伊的求助还是陷阱。 按照乔伊的性格，向斯年决定离开后他便不会再强求，他应该已经排布好了一切，不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才对。 但…… 若真的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呢？最近团队中那么多人被捕，万一乔伊真的招架不住…… 第178章 那个地址很远，就算骑摩托赶过去也必须即刻出发才来得及，时间又不得向斯年多犹豫。 短暂思量过后，向斯年调转车头，拧下油门。 冷风为他的一时头热降了温，让他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么冒险。可一想到如果不去看个究竟之后会有多后悔，他咬紧牙关，还是选择将这条路走到底。 此地的巡查还未撤离，在讯息中的地址附近频频徘徊，却无人在此地专门把守。 远观一阵子确认安全后，向斯年躲进了一旁小巷的阴影中。他紧张地读秒倒数，做好一到约定时间就即可撤离的准备。 倒数归零的那一刻，几米远的井盖突然被什么东西从下方顶开。向斯年看到一个狼狈爬出的人影，手里还攥着碍事的手杖。 似乎是早就在井盖上布置了触发装置，向斯年还在愣神的功夫，顿时警报声四起。 只见乔伊抬起身子冲着他大喊：“快过来帮我一把！” 现在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向斯年飞速开过去，在井口一个急停，然后一把拽起乔伊，力气之大，几乎是直接把他拉到了摩托上。期间乔伊没攥紧手杖，被这么一扽脱了手。他想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杖，但向斯年的摩托后座实在是太高，无论怎么弯腰也够不到。 “别他妈管你那破棍子了！” 眼看缉查已经从前后两个路口冲出来，再浪费时间连小路也要被堵死，向斯年让乔伊抓稳扶好，也不管他究竟来不来得及照做，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将油门拧到底。 乔伊的确没时间抓稳扶好。 突如其来的加速让他差点被惯性拖下车去。所幸他还是凭着本能扯住了向斯年的衣服，将自己的重心拉了回来。惊吓之余，他赶紧抱住向斯年的腰，生怕再来个急转弯，将他彻底甩下去。 为了逃离追捕，向斯年将车技发挥到了最大限度，又是急转压弯又是窄巷通行，甚至就连楼梯也照走不误，颠得乔伊眼冒金星。 但缉查也不是吃干饭的，更何况缉查艇可以低空飞行，无论向斯年怎么操作都甩不掉。 “别光在后面一声不吭地坐着啊！”碍于风声，向斯年只能大声喊，“别告诉我你一点后续计划都没有，拉上我只是找个垫背的！” 乔伊有苦说不出，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适应不了向斯年的车速，根本腾不出手来。 终于眼看着前面是段还算正常的直路，乔伊抓住机会，将一块雷达屏递给向斯年，颤抖道：“按这个走……” 然而向斯年根本没工夫看：“你倒是给我指路啊！真当我三头六臂吗？” 于是乔伊只能单手抱着向斯年，空出另一只手抓着雷达屏认路。 “小心！” 乔伊根本没法对着冷不丁的一句提醒做出准确反馈。于是随着摩托偏离路面压过路边垃圾堆，颠簸之中，雷达屏脱了手，掉进车身后的黑暗之中，只听得见摔碎的声响。 “……” 好样的。 除了被逼进死胡同，向斯年想不出第二个结局。 然而乔伊突然却给出明确指令，让他下个路口左转。 原来，犹豫周围太过黑暗、骑行过程混乱，乔伊判断不出自己身处何处，方才虽然只是对着雷达屏匆匆一瞥，他还是成功确认了位置，之后的路线就印在脑子里，全然不需要地图指引。 向斯年很快被乔伊引进了一处半地下的废弃廊道。路况可谓是险象环生，地面凹凸不平不说，四周更是散落了无数大体积杂物。 缉查艇还在上空盘旋，甚至由于廊道过于笔直、地上较为空旷，得以不断拉近距离。向斯年已经能瞄见蓄势待发的□□。 但无论如何，向斯年已是骑虎难下。他咬着牙，用尽浑身解数控制方向和车速，数次与障碍物擦肩而过。 半分钟后，廊道的尽头不过几十米远，乔伊迟迟没给出下一步指示，向斯年按耐不住，开口催促。 眼前是不断接近的破败墙面，耳边竟然是乔伊荒诞的指示：“撞上去！” 向斯年随即破口大骂：“你他妈不想活了别带上我行不行？” “相信我，撞上去没错，只要保证朝着最中间的位置撞，那块是全息投影，绝对死不了！” 但是稳住车身绕开障碍物就已经十分不易，更别提还要考虑被遮挡的部分，从而判断墙面的宽度、找出所谓的中部。向斯年反问：“我怎么确定哪里是中间？有多宽啊？” “凭本能！差不多一个半车宽！” 向斯年骂了句粗话，心一横眼一闭，径直朝墙面冲了过去。 果然，巨大的撞击感并未出现，向斯年成功穿过全息投影，进入了新的井道。 然而现在依旧不是松懈的时候——全息投影不过是障眼法，只要稍加探查就会被识破，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更可靠的藏身之处。 井道狭窄，更有淤泥阻碍，向斯年没法开太快。 乔伊继续为他指路，期间不断触发各种机关，向斯年可算见识到所谓迷宫，也难怪之前的抓捕迟迟未果。 “所以，你怎么想起找我了？” 现在向斯年可以稍稍松口气，放松先前过于紧绷的神经。 “出了些变故，之前接应我的人被捕了，我没法一个人拖着这条腿独自前往下一个接应点。”说着，乔伊叹了口气，“那人姓林，你走后协助我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机甲改良，手头还有一些测试数据。现在被捕，数据找不回来是小事，他妻子怀有身孕，本来打算一起出城的，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第179章 “本以为你团队的人都有随时牺牲的觉悟，不会牵扯多余情愫。” “事业艰苦，人是血肉之躯，需要情感维系也无可厚非。”乔伊感叹道，“只是苦了他的妻儿。”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我会来帮你的？” “我不确定。”乔伊平静道，“那处据点的食物水源已经消耗殆尽，我只能赌一把，你不来我就是死路一条。不过就算这样也无妨，机甲和大部分成果都已经分批运出城去了，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负责。” 只是接班人恐怕没有和乔伊相等的实力，能否顺利建成新城邦不是个定数。 “那万一我没开摩托来呢？岂不是死得很窝囊？” “结合时间和距离考量，你不可能徒步。”乔伊解释道，“装置能承载的私密信息有限，为了不被拦截，我只能尽量简短。” 这是三方博弈，还好乔伊预判无误，向斯年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随着又一个密道开启，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间小型仓库，存放着少量物资。 向斯年将车停稳，扶着乔伊走过去。乔伊是饿坏了，撕开压缩饼干包装就狼吞虎咽起来，然后又因为噎到猛灌了好几口水。 向斯年坐到矮柜上闲散地晃悠双腿，等乔伊稍微缓过劲后问：“所以之后要怎么打算？” 他故意省略了主语。 乔伊没抬头，继续撕开下一块压缩饼干的包装，回答道：“我需要你送我前往下一个接应点，届时就能混出城了。” 向斯年沉默地注视着他，似乎对方还没说出他心中期待的话。 故意停顿过后，乔伊了然一笑：“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 第123章 旧世（完） ============================ 出城的不止有那些因缴不起税被迫遣散的黑户，还有维修城外大型机械造物的工人们。后者往往还要携带大量货物出城，乔伊便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包括机甲在内的成果偷渡出去。 向斯年回去跟弟兄们商量了一下，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他出城冒险，可以说是只认定他一人做老大。 一行人被分成几组，分别安置在不同的货厢中。 厢内光线十分昏暗，只有从厢门中透过的那一缕亮光。货车跟随指挥走走停停，周围巡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仅隔着一层铁皮。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有什么安全感。 即便乔伊就在身边，向斯年的神经依旧保持紧绷。他竖着耳朵持续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一行人的伪装被识破，爆发冲突。 “放宽心，”乔伊看出他的不安，“已经打点过了，得了好处的巡查不会抽查到我们，几辆车的司机也都是自己人。而且城外环境恶劣，本不会有人费尽心思出城，进城才会严查。” “可你们不是已经暴露了吗？”向斯年压低声音，“就不怕上头增派人手，突然严查出城？” “出城计划还未被人得知。而且我遭到追捕的本质原因是反抗ai、有能力掀起政变，但出城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反而是远离事态中心、是出局，就算得到我要出城的情报也没理由——” 话还没说完，缓慢行驶的货车突然一个急停。只听车旁巡查要拦车抽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向斯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乔伊。 乔伊按住向斯年的手腕，示意他先别慌，眼下只能继续扮演无声的货物。向斯年察觉到乔伊手心渗出了冷汗，看来他也没表面上那么冷静。 司机走下驾驶室解释，跟巡查说，这是批特殊的保密货物，拿到了规避抽查的许可。 然而这个巡查一点也不好糊弄，他的态度非常强硬，表示自己没有接到相关通知。 向斯年惊惧地看向乔伊—— 不是说打点好了吗？难道是临时换岗了？ 乔伊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得而知。 转眼间，巡查已经绕到了车后，身形在厢门缝隙外晃动，惹得那道光断断续续。 向斯年下意识直起身子，挡在乔伊面前，紧盯车门。 司机仍然试图阻拦，说保密货物被动，自己不好交差，希望巡查别为难。 巡查全然没被唬住，甚至报上号码，让对方追责。说完一把抓住了货厢门闩，脚踩在踏板上，只差用力。 司机清楚厢内所载见不得人，见此情景也急了，伸手阻拦巡查。 显然，这种行为只会让人疑心更甚，几乎可以认定司机再拦不住那位巡查，向斯年开始在脑内思索击晕巡查，强闯关卡的可能性。 可是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向斯年的大脑一片空白。 震耳枪声还在逼仄的厢内回荡，厢外司机已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那不是□□发出的声音，而是实弹。车厢缝隙处已经可见溅落的斑驳猩红。 普通巡查本不能、也不必配备实弹枪，更不会如此轻易地枪杀一命司机，除非他得到了特殊指示。 “拿着。” 乔伊反应得更快。 还没回过神，向斯年手中已经被塞进了一把匕首。金属手柄上传来凉意，仅一瞬，他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没人阻拦，巡查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厢门。 然而尚未看清厢内情况，闪着寒光的刀尖就这么嵌入他的肩头，握着枪的那只手也在下一秒被对方死死钳制。 第180章 “啧，扎歪了。” 向斯年凌厉地抽出匕首，顺着刀尖滑落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没着急补刀，而是另一只手用力，逼迫对方的枪脱手，再将其一脚踹开，把车厢门旁的空间让了出来。 他跳下车厢，捡起那把枪，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先走，到前面会合。” 在关卡前排队的货车太多，想要强闯只能弃车从顺着车流缝隙跑到最前方。也正是因为排队的货车多，后方的骚动短时间内还闹不到前方。 碍于左腿残废，乔伊行动起来实在不方便，得靠向斯年的弟兄背着跑。 向斯年抢在那位巡查将消息传播出去之前将其了结，但两次枪声足以引起旁人注意，更别提地上大片醒目血迹。 他短暂停留，环顾四周，视线对上后续赶来的巡查，然后选择了另一条车流间隙，转身向前跑。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混淆视听，以减轻乔伊那边的应对压力。 另一边，身下小伙子跑得卖力，乔伊也没闲着，大脑飞速运转。 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消息的转播速度，只要封锁前方出口，他们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必须再做些什么，让这些货车不可控制向前开。 乔伊忽然低下头，问小伙子：“有打火机吗？你们都抽烟的对吧？” 小伙子一愣，还是旁边的弟兄反应更快，也没问干什么，就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朝乔伊丢过来。老大信任的人，他们自然也无条件信任。 乔伊打着火苗，看准一辆载满易燃木材的货车，将打火机掷了上去。 “还有吗？把打火机都给我。” 烟比火光扩散得更快，向斯年也嗅到呛人的气味，紧接着听到此起彼伏地呼喊，要货车往前开，开出这闭塞的关卡口，以防火势在棘手的地段蔓延开来。 原本近乎堵死的车流这下动了起来。 货车的视线死角太大，穿行在车辆缝隙之间十分危险，胆小的巡查就这样被甩在了后面。 之前的“会合”说得轻巧，可眼下被几人高的货车包围，耳边更是嘈杂不断，向斯年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的位置，更谈不上得知其他人的行踪。 他左看右看，很快注意到身旁货车侧面有个梯子，随即有了点子，顺着爬到车厢顶部，用不断从一辆车奔跑跳跃到另一辆上的方式前进。 向斯年专注地寻找合适的新落点，但没过多久，和他一样出现在车顶的显眼身影吸引了他注意力。定睛看去，他震惊地认出对方竟然是德里克。 向斯年怔愣地看着德里克从旁车跳过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完全没设防，只想着德里克最终还是选择跟他们一起行动，他愿意接纳。但当与对方相隔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终于看见对方抽出匕首，朝他刺过来。 向斯年眼疾手快，闪身躲开的同时抓住了对方手腕。 脚下的车辆在行驶，无论是挥刀还是格挡都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 向斯年厉声道：“现在可不是你算账的时候！” “为什么？”德里克的手臂因用力而颤抖，“伊蒙死了，而你现在却要挥挥衣袖，扬长而去了？” “我再说一遍，伊蒙的死是意外。你觉得他愿意看到你我在这儿自相残杀吗？”向斯年没有甩掉德里克的把握，而且看在伊蒙的份上，他不想伤害对方，“听着，你现在要是杀了我还会搭上你自己的命，想活命就跟我走，我带你一起去城外。” “跟你一起死也足够了！”德里克似乎陷入了疯狂，他突然推开向斯年，抽手脱离了控制，眼看着就要再一次挥刀。 向斯年退后几步，刚想说什么，视线就被朝德里克身后的东西吸引，随即眼中闪过惊恐神色，弯下腰喊他注意。 “别想骗我，你——” 话还没说完，凸起的横梁撞上了德里克的后脑。他似乎在重击之下短暂昏迷、失去平衡，身体朝车厢边缘滚了过去。 向斯年顾不上多想，凭着本能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德里克的手腕，一只手固定自身，确保自己不会被一并拖下去。 就这样，德里克整个人吊在空中，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向斯年手臂上。 “别愣着了！”向斯年喊道，“我坚持不了太久，你快自己用力上来！” 德里克很快醒了过来，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匕首。 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向斯年，缓缓抬起手。 向斯年看出他的意图，咬牙劝道：“别这么做……就当为了伊蒙。” 德里克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绝望的语气说：“他已经死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总该有人记得一切，为伊蒙悼念……”向斯年快要脱力，已是汗如雨下，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后方火势越来越大，呛人的浓烟甚至开始影响视线。 与此同时，前方关卡大开，货车畅通无阻，车流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超过了奔跑的速度。 乔伊知道是时候要上车了，便翘首张望，试图寻找面熟的司机。 身下小伙子感受到乔伊的动作，气喘吁吁地问：“要……要找辆车吗？” “我在找，”乔伊急切道，“但是毕竟只有几辆车是咱们——” 第181章 旁边人笑骂了句粗话，说乔伊还是太礼貌。 紧接着在乔伊愣神的功夫，那人直接窜上附近一辆货车，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将其中的司机拽了出来。 “抢一辆不就完了！上来！” 驾驶位只能再挤一个人了，剩下的人包括乔伊在内都跑去了货厢，将其中占了地方的货物毫不留情地往下丢。 这般粗犷的行事风格倒是跟向斯年如出一辙。但是哪怕跟向斯年相处了这么久，乔伊还是没能适应，这会儿已经惊愕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新司机驾驶技术并不好，车开得左摇右摆，坐久了定时要把胃里的隔夜饭吐出来。 所幸现在要做的不再是伪装，而是一鼓作气趁乱出城。 众人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向斯年：“可老大呢？老大该怎么办？” 乔伊这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他本以为向斯年会很快赶上来，没想到竟然走散了。 货厢没法从内部上锁，他们所在的这辆车只能先大敞着车门，倒是方便向外观察，也好让向斯年发现。 驾驶舱的弟兄打碎了与货厢间的玻璃窗，方便沟通。 张口还是向斯年：“老大赶上来了没？” 为了等向斯年，车速一直不敢提得太快，眼看着已经与前车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乔伊看出后方车辆发生了堵塞，大概是慌乱中有人驾驶失误，磕磕碰碰的，最终彻底堵在一起了。 这种情况下怕是很难顺着车辆缝隙走出来，跟别提还要与时间赛跑了。 “还没有，再等等！一定不能把老大丢下！” 相比弟兄们或是锤墙或是骂街，乔伊平静许多。 他一方面望眼欲穿，为向斯年捏着把汗，一方面估计着等待的最大限度，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十秒，二十秒…… 眼看就快要驶过关卡，绝不能再慢慢吞吞。 心中倒数结束，乔伊痛苦地闭起眼，心一横，准备提出全速行驶。 就在这时，从一旁超车的货车顶部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巧啊，看来是赶上了。” “老大！” 弟兄们很快也注意到了跟在向斯年身后的德里克，虽然都明显一滞，但都没多过问。 后方车辆确实堵死了，不过向斯年成功在各车车顶辗转，虽然危险，但到底是富贵险中求。 随即，货厢顶部传来沉闷的声响，是向斯年接着错车的机会跳了过来。他不愿待在车顶吹风，又艺高人胆大地从后上方翻进货厢。德里克也如法炮制。 这下弟兄们都欢呼起来：“老大回来了！全速行驶，全速行驶！” 货车驶过关卡，驶向宽阔城外。 几辆载着“特殊货物”的货车顺利会和，虽然多有坎坷，但一辆不少。 向斯年席地而坐，听着身旁弟兄口哨声，遥望城邦渐渐远去。 城邦太大了，即便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仍如山一般占据着大片视线范围。不过脚下戈壁要更一望无际，只要不断向前行驶，曾将他困住的城邦终究会变成一个点、一粒沙。 乔伊微笑道：“我说的不错吧，这城外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向斯年起抬头，看向灰黄的天空—— 算不上多明媚，只是比全息投影的穹顶真实。 正如同等着他的不一定是更美好的未来。 他无从得知之后的ai暴动、旧城邦被摧毁、机械造物横行，真正的末世即将降临。眼下尚且只有按照既定计划向前行驶，期待着新城邦、新纪元…… 新的人生。 -------------------- 感谢在2024-01-17 23:52:51~2024-01-18 23: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攻什么时候有饭吃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证明 ====================== 向斯年出城的第二天，林迁在一处泥泞积水中发现了一线天的尸体。 它的皮毛混着泥水，看上去暗淡无光。腹部深深地凹陷，胯骨处又突兀地凸起，身子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反弓着。 莫莉卡安慰他，说猫的寿命就是如此，说一线天只是寿终正寝。 可是林迁清楚，一线天是那么瘦骨嶙峋，小小的身体捧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它是那么僵硬，只能将掩埋的坑挖得大一些。填土之前，林迁看着一线天，看它扭着脖子，用根本闭不上的眼睛执着地望向天空。 屋子里太静了，彻底只剩下林迁一个人。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晚上的闷雷让他心底发慌。他彻底待不下去，跟守卫打了声招呼，跑到城墙上，好像这样能拉近和向斯年的距离，让他好受一些。 远处的戈壁完全处于黑暗之中，像是要将一切事物吞没。 向斯年出城的第三天，机甲队归来。 提前折返不是什么好消息，往往意味着突发情况与重大事故。 林迁立马放下城中代办事宜，朝城门的方向跑去。 黑色的机甲总是走在队伍最前端。可这次，领头位置交给了独臂蓝色机甲。 林迁感觉一脚踩进了棉花，身子一歪，险些跌倒。 他说服自己别瞎想，攥紧拳头，目光努力地穿过一台台战损机甲，试图寻找夜幕的身影。 第182章 可是没有。 夜幕根本不在这儿。 林迁完全没有察觉到莫莉卡来到自己身边，将他轻轻环抱住。 也许只是受伤了……机甲故障，不得不舍弃…… 老大一定就待在某台机甲的驾驶舱里，要赶快安排治疗才行。 于是他挣开莫莉卡的臂弯，跑向德里克的机甲。 他忽视德里克悲痛的表情——或者说，是泪水阻碍了视线，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他浑然不顾身边人都在说什么，只管急切地询问向斯年的伤势，并大声张罗，让人们抬来担架。 可是没有人行动。 德里克看向林迁，摇头说：“我很遗憾，但向斯年……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林迁身子发软，音量在一次次质问中不受控地加大，“既然他不在你这儿，那又在哪台机甲里？为什么你们都在原地傻站着？他受了伤，需要接受治疗，都给我动起来啊！” 下一秒，钢锤粗壮的手臂将他箍住。 林迁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挣扎、尖叫，抗拒现实。 “我很抱歉，我们遭到了猛烈的敌袭。如你所见，我们几乎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机甲，剩下的能活着回来，全靠前城主舍弃性命殿后。” “他还不是前城主！” 林迁将指甲抠进钢锤的手臂，试图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放开自己。然而钢锤只是甩着脏话痛呼，钳制的力道没有减轻分毫。 林迁怒视着德里克，嘶吼道：“你说过哪怕豁出性命也会让老大安全回城！把他还给我！你这个无能的骗子！” 理智已然崩溃，林迁做不到理性思考，只能一股脑地对着生者宣泄愤怒。不过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还是稍微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说了非常伤人的话。 但当眨掉眼中泪水，他清晰地看出德里克眼中的哀伤仅仅浮于表面，此时有一抹兴奋的神色卷了上来，仿佛眼前人越是痛不欲生、越是近乎疯狂，他就越是享受。 “他还没有死！”林迁用更大的声音哭喊，哪怕嗓子被扯得生疼也不停下，“只不过是机甲损坏了而已，他绝对还活着！我要去找他……让我去找他……” 莫莉卡让钢锤带林迁走，还有其他伤员要处理，他留在这儿也只是添乱。 一开始，林迁还有挣扎的力气，能跟钢锤的拖拽抗衡。可惜时间一长他就泄了力，只能被狼狈地拖了回了家。 钢锤毫不客气地把林迁推到地上，同时带上房门。 林迁悲愤地瞪着他，质问他对老大的情谊是不是都是假的，所以才会如此冷静克制。 钢锤不像向斯年，对林迁没有任何溺爱。此言一出，他立马抬起了手，作势要给林迁一耳光。 林迁下意识耸肩闭眼，但钢锤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半秒后，林迁怯生生地睁开眼，先是瞄向钢锤的巴掌，再是钢锤的脸，随即迎上对方严肃至极的凝视。 “你难道以为，我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吗？”钢锤沉声道，“伊蒙死的时候，乔伊死的时候，还有现在……你们每个人都一样，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话音未落，他毫不客气地扯住林迁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林迁瞄见自己用指甲抠出的血痕，和不断颤抖的手臂肌肉。抬起眼帘，这个距离之下，还能看到钢锤颈部怒张的血管。 “你是如此单薄无力，”钢锤直视着林迁，眼中同样布满血丝，“软弱又感性，你被保护得太好，没有继承老大一丝一毫的优点，根本不配成为新的城主、新的领袖……” “我才不要做什么新城主！”面对钢锤的鄙夷，林迁奋起打断道，“城主只会是老大，我要去把他——” 钢锤手臂用力，暴力地他抵在墙面上。扼住咽喉的拳头让林迁脸色一变，进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只听他说：“但向斯年选了你。” 林迁艰难地呼吸，努力抬起头、重新对上钢锤的视线。 “既然向斯年没有教你如何不被死人绊住脚，那么就由我来教。”将林迁压制得喘不上气的不只是钢锤手臂的力量，更有他无与伦比的信念，“你给我听好，我绝不允许德里克成为新的城主，我要谨遵向斯年的意愿拥护你，哪怕你不想成为城主，我也要将你拖上去，捆在上面。我要你要亲自证明给我看，给所有人看，向斯年的选择没错。” 可是继承城主之位，就意味着必须接受向斯年的死亡。 林迁一直以来的努力，是为了证明自己跟向斯年一样优秀、一样强大，而不是为他建一座悼念的丰碑。这般结局实在过于残酷。 他鼻头发酸，哽咽道：“但也许……或许……” “我会派人到事发地搜查一番，但你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记住，你现在不是听童话故事的小孩了，绝不能是。” 钢锤的言行实在冰冷，这让林迁更加怀念向斯年温暖的怀抱。 他彻底泄了气，收起抗拒的利爪和獠牙，陷入哀伤的深潭。 钢锤松了劲，松开那遍布褶皱的衣领。 林迁终于得以蜷缩起身子，颤抖地抱住自己，小声啜泣。 钢锤给了他十几秒的时间，随后耐心耗尽，质问道：“向斯年从没制止你哭哭啼啼吗？” 向斯年只会用各种方式安慰。甚至在他面前，有些时候、有些问题，是可以用哭解决的。 第183章 “哭不会有任何用，除去向斯年，这座城再没有人吃你这一套。” 钢锤说得对。 发挥作用的从来都不是哭泣，而是特定的人。从今往后，林迁必须要自己直面风沙了。 林迁用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他肩膀还在小幅度抽动，但很快，抽噎被压了下去。随着将气缓缓呼出，他睁开了眼，仅剩的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他看向钢锤，纵使睫毛湿润、眼眶通红，眼中却已然有了坚毅的神色。 他要取代向斯年的位置。 他要证明，向斯年的选择没错。 终于，得到还算像样的回应，钢锤欣慰地点了下头。 垂下眼帘的那一刻，他的眉头终于向上皱起，流露出哀伤神色。他跟向斯年有着近三十年的交情，面对挚友的逝去消息，心中伤痛不逊色林迁分毫，他不过是更擅长隐藏和忍耐罢了。 林迁抬手抹掉泪珠，对钢锤咬牙承诺：“我发誓，这会是最后一滴眼泪。” 他将独自完成最后的成长。 -------------------- 感谢在2024-01-18 23:58:18~2024-01-19 23: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桃桃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争权 ====================== 德里克反对钢锤派人前往事发地探查的提议，理由是太过冒险，相同的袭击还有可能发生第二次。 林迁看出他有意朝着向斯年常坐的那把椅子靠近，于是伸手将椅子拉到了自己身边，又用不客气的目光将他驱离。 德里克笑了一下，短暂地举起双手表示歉意，然后转身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理解你的心情，最近这段时间难免会把气撒在我头上，不过——” 林迁懒得听无用解释，打断道：“你完全可以将袭击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清楚，这样就能找出应对之策。” 德里克多有不爽，撇了下嘴，但他还是表面老实地回答道：“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场面很混乱，换谁来都说不清楚。这次敌袭可怕之处在于数量，毕竟一拳难敌四手。” 钢锤站在林迁身后观察着，只要这位年轻的预备领袖流露出半分犹豫，他便会立即顶上，不让气势落下。所幸，林迁比他想象中争气，他没有因向斯年的离去原地彷徨，而是判断果敢、思维清晰。 “每一次都是这样，”林迁将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前倾施压，“你之前给老大的每一次报告都在说ai的傀儡机甲数量有多么恐怖。” “事实就是如此。” 德里克耸了下肩膀，态度不算敬重，显然没把林迁放在眼里，就算对方身后的钢锤也镇不住他。 “可ai几乎不会使用人海战术，我亲眼所见的唯一一次是冲向油田的自爆虫海，剩下的每一次相关报告都出自你手。傀儡机甲和自爆虫的制作成本差距有多大，想必不用我多说。”林迁抓起一沓文件，“还有这么多次行动的伤员名单，其中绝大部分阵亡的机甲师都是首次随你出城，机甲无法回收。他们并非都是新人，甚至老大也包括在内，显然阵亡原因与作战经验无关，你要怎么解释？” 听到这儿，德里克收了笑，脸彻底板起来。 “查得还真是仔细。不过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向斯年是为了大部队顺利撤离而牺牲。至于其他人，我希望你清楚，我是上战场，不是当保姆。”他身子后仰，翘起二郎腿，“还有，注意你的态度，认清自己的定位。之前有向斯年惯着你，现在不一样了，别再继续没大没小。” 这话说得实在轻蔑，占山为王的意味已然显露。 钢锤自认为林迁无法招架，作势要开口，但却被对方抢先一部。只听林迁说：“出城前是老大亲口将城内事宜委托于我，所以在一切查明之前，我就是代理城主，你才是那个要认清自己定位的人。” 林迁巧妙避开了有关新城主选举的敏感话题，同时又将话语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就算是钢锤听了也要暗暗佩服。 德里克有些吃瘪，但也没太当回事儿，嗤之以鼻道：“向斯年都信我，而你不信，看来你是自认为比他还要聪明了？好啊，无所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可以亲自出城去瞧，看个明白。” 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林迁要是出城，改天回来城内变成什么样可就说不好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待在城内，盯紧德里克的一举一动。 “我说了我会派人，德里克会——” 钢锤首次开口：“我最近不太舒服，这个任务交给莫莉卡去做。” 德里克今天的态度比想象中嚣张得多，他怕城内形势也更加严峻，林迁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即便打断得不合时宜，也必须要开口。 林迁抿了抿嘴，然后说：“好，那就让莫莉卡去。” 德里克敏锐抓住两人配合的失误，将矛头指向钢锤：“还以为你有多忠心耿耿，到头来竟然是老子死了就拿小子立威，想当‘摄政王’。向斯年这几年来不容易，我可不能让你得逞。” 这实在是倒打一耙。 “我看倒是你满心想着新城主的事，”林迁没有选择跟德里克吵，恶气好出，但权力总归不是吵来的，“劝你别太着急，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有意思的事，你不如仔细回想还有没有没来得及交代的信息，到时候也好有个退路。” 第184章 钢锤早就把德里克和向斯年的往事讲给了林迁。 林迁向来心善，他没有质疑向斯年冒险将德里克留在身边的选择。但想到出城前的种种蛛丝马迹、再结合德里克数次带队的战况，很难说其中没有蹊跷。 如果向斯年真是被德里克算计，才…… 一想到存在这种可能，林迁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以牙还牙尚不足惜，他绝对要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回去，让罪魁祸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德里克先行离开。 林迁抚摸着向斯年常坐的那把椅子，眼中流露出难以磨灭的哀伤。 这是机甲队回城的第二天，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能坚持一段时间不发作，已经是林迁的最大努力。 “既然已经怀疑他，大可以随便安个罪名直接处理掉。”钢锤说，“省事又安心。” “这件事肯定和他有关，但恐怕还有其他人参与，我要把他们都揪出来，一个也不放过。”林迁手指用力攥紧椅背，骨节泛了白，“而且现在夜幕不知所踪，所以老大的……说不定他……” 林迁说不下去，他没法将拥有死亡意味的词汇和向斯年联系起来。一方面，他想探明真相，而另一方面，他又怕向斯年的尸骨被寻回。 “林迁……” “我知道，但现在这里就你和我，所以让我宣泄一下吧。”林迁忍耐着，没让自己哭出来，“也许老大真的还活着，就像我们被困在戈壁徒步行进的那次一样，只是失联了而已。我今后只做代理城主好不好？我……我果然还是想等他回来……” “这很残酷，但哪怕这次没有找到做实老大死亡的证据，你仍要在其他人面前宣布前城主已死，并着手竞争新城主的位置。”钢锤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方才你也看见了，你的任何软弱和迟疑都会成为把柄，被别人趁虚而入。” 林迁已经做得很好，但事态如此，无法停下来安慰，只能不断敲打。 林迁用深呼吸平复情绪，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老大当年做城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况？乔伊死后多久他宣布自己成为新城主？” “第二天。”钢锤回答道，“其实在乔伊活着的时候城主的工作就已经是向斯年在负责了，谁叫乔伊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搞发明上呢？城主工作的交接很顺利，但是他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出乔伊的死，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要知道，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比他那时困难太多。” 是啊，不只有充满野心的德里克，还有信任崩塌的城民，现在的黎明城已经是岌岌可危。 发泄情绪的时间短暂，必须尽快回归现实。 林迁决定道：“让莫莉卡带最信任的人出城，要从没跟随过德里克的那种。” “这是必然。”钢锤点头道，“只会带当年一起从贫民窟出来的弟兄们，虽然……现在也不剩几个了。” 莫莉卡出城的这几天里，林迁还特意叫停了机甲的维修工作，并花时间去伤痕累累的机甲上找线索，试图锁定关于队内机甲自相残杀的证据。 可惜无论如何细致地搜查，最后都一无所获。林迁没有打消对德里克的怀疑，他只认为是对方花了心思，抹除了所有蛛丝马迹。 林迁总是把回家的时间拖得很晚，要不是为了养精蓄锐、跟德里克争斗，他甚至想在车间过夜。 家里的一砖一瓦都与向斯年有关，让人睹物思人。一打开门，悲伤就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林迁无情淹没。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身子歪斜，靠在沙发上。 他还记得向斯年在出城的前一天晚上跟他提了分手，就在这里。 一切都像流水匆匆而过，他什么也抓不住、挽留不了。 这次事发地与黎明城的距离不算太远，但莫莉卡带队归来的速度还是比林迁想象中快。 他守在库房门口，等莫莉卡将机甲停好出来汇报。他想听到最新最快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位老熟人久违地出现，并跟他主动搭话：“接替老大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是凯尔。 林迁见到他只有皱眉头的份，最近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位情敌再来添乱。 不过说到情敌——凯尔看起来并不痛苦，此时甚至眼底带笑，似乎向斯年的离去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你当时也在队里。”林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就当是为了老大。” “对不起啊，我的实力有限，单是保全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凯尔凑上前，几乎是在对他耳语，“不像你，忙着争城主的同时，还有余力照顾小动物。” 林迁一怔，全然猜不出对方后半句究竟在映射什么，只觉得萌生出一股不详预感。 随着一声轻笑，凯尔继续道：“啊抱歉，我竟然忘了，那只猫早就死了，不再需要你费心照顾。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出城前为你准备的礼物？” 知道一线天死讯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凯尔当时并不在城内，根本没有得知消息的理由和必要。 林迁粗暴地扯住他的手臂，压着怒火质问：“你什么意思？” 凯尔直视着林迁，大仇得报一般地笑：“猜猜看，捂死一只猫需要多久？” 第185章 -------------------- 感谢在2024-01-19 23:51:55~2024-01-20 23:2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满盘皆输 ========================== 林迁死死掐住凯尔的脖子，如果眼神能杀人，对方已是千刀万刮。 “只是为了报复我？”质问从紧咬的牙缝间挤出，“你若真的那么重视老大，又怎么会连他怎么出事的都不知道？” “他曾口口声声拒绝我，选择存在相同情况的你。从那时起我对他的执着已经是过去式了，林迁。”凯尔脸色因窒息而涨红，不过这仍阻止不了他开口，声音沙哑，笑容依旧，“我只想让你也尝尝满盘皆输、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甚至没有挣扎，只因笃定林迁会松手，对他无可奈何。 一只猫的价值远不足以达到凯尔的形容，其背后的所指只会是他做的事远不止如此。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又计划多久？”林迁手中的力道不可控制地加重，他低吼着再三诘问，“你完全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告诉我谁是主谋？德里克？作为城民，老大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甚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资格说他半点不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怎么……怎么可以——” 他早就想如此宣泄，他甚至觉得这城里的每个人都愧对向斯年。 “林迁！” 听到莫莉卡的提醒，林迁才后知后觉地松手。 凯尔身子已然发软，跌坐在地上后才逐渐恢复意识，不断咳嗽起来。 莫莉卡快步走到林迁身边，示意他朝四周看，然后小幅度地摇头，示意他太冒失。 抬起头，林迁注意到有零星几个城民正朝他这边看来，直到和他目光相撞才若无其事地走开。他仍在气头上，忍不住啐了一口。 向斯年出城前那段时间的状态已经让林迁领略到的人言可畏，更别提他现在要争取成为新的城主。 于是林迁只能放任凯尔毫发无伤，被莫莉卡拉到库房僻静的角落。 林迁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 “才没有什么敌袭，老大是被陷害的。”他轻声说出几乎落实的怀疑，然后期待地看向莫莉卡，如同手握救命稻草，“你这次出城一定找到了什么，对吧？只要将德里克的罪行公之于众，城民们自然会……” 可他却看见莫莉卡遗憾地垂下眼帘，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所有战败机甲的残骸都不翼而飞，其中也包括夜幕。” “可你们提前了这么早回来，”希望落空，林迁变得焦虑，试图埋怨莫莉卡办事不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多花些时间，以防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因为什么都没有，没必要守着空无一物的戈壁浪费时间。”莫莉卡按住他肩膀，“冷静些，听我慢慢说。事发地旁边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崖边观察到不少划痕，可以推测是拖拽重物造成的，说不定机甲残骸都被人为地推到了崖底，而不是被ai掳走。” 林迁没能按她说得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既然如此就去探查崖底啊！为什么要就这么放弃？” 莫莉卡纵容了林迁的无礼，理性道：“因为那道沟壑深不见底，能观测到的范围有限。” “可是万一老大还活着……”眼下林迁根本没办法保持平静，他大脑飞速运转，盲目地顺着自己的逻辑行进，“我知道了，现在是缺乏探查崖底的设施，没关系，我可以做出来的，到时候只要再派人……” 他曾因发明创造被向斯年称赞，比起做城主，这才是他的舒适区。他这样木讷地念叨着，转身迈开步子，准备一头扎进车间开发探查设施。 “你先冷静下来把我的话听清楚，林迁。”莫莉卡将他拽回来，前后摇动他的肩膀，随后逼他直视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沟壑太深，坠到崖底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就算侥幸还有一口气，也绝对撑不了这么久。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向斯年绝无生还可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林迁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想面对罢了。 他不愿思考，苍白地辩解道：“不，这样推断太草率，只有亲眼——” “我也希望他还活着，但是现在必须要接受现实了。”莫莉卡皱起眉头，投来惋惜的目光，她似乎也花了些时间下定决心，停顿许久后道，“如果你觉得困难，他的讣告可以由我来写。” 为了照顾林迁的情绪，就连钢锤也会有意识地避免将向斯年和代表死亡的词汇联系起来。 可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正如莫莉卡所言，他早晚要正视已发生的事实。 林迁有些站不稳，全靠莫莉卡扶着。他一步步地退让到现在，已是几近崩溃。 “一定要这样的话……务必写上是德里克做的，还有凯尔，还有……” “我们没有证据。”莫莉卡再次点醒他，不亚于又一次打击，“向斯年事发前的风评不算好，如今城中更有相当一批人选择拥护德里克，你这样冒然定罪只会让别人觉得是在泼脏水。或者……你和向斯年朝夕相处，要不要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其他被遗忘的线索？” 第186章 莫莉卡并非报以希望，而是试图开导，转移林迁的注意力。 所幸，林迁的眼中终于久违地闪过希望。 他当即陷入回忆，对每一个可疑的细节剥丝抽茧。 “或许火灾的起因就值得推敲一番。我还曾看到战损机甲的武器中卡着干扰器的零件，这说明机甲队自相残杀的现象存在。还有，还有……”林迁呼吸一滞，怔愣着抬起头，绝望地望向莫莉卡，“出城当晚，德里克找我要了夜幕的密钥！” 莫莉卡随即惊诧地瞪大眼睛：“你给他了？” 林迁无力地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面，又像个短线木偶一般坐倒在地上。 他后知后觉自己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将手伸进发间，无可控制地快速呼吸：“该死，我给他了。我那时只顾着快点回去，根本没想清楚。我不知道他们曾有过节，老大很少跟我提起过去，我一直以为他跟你和钢锤差不多……他一定是在那时候对夜幕做了手脚，不然以老大的实力，不可能如此轻易就……” 开导失败，反而弄巧成拙。 莫莉卡叹了口气，走过去试图拉林迁起来：“好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自责都没用了。” 可林迁还没法轻轻放下，他痛不欲生：“害死他的人里，也有我……” 莫莉卡无奈地闭上眼，轻轻摇头：“你只是被他们利用罢了。” “这些证据够吗？”林迁乞求地看向莫莉卡，希望能得到肯定，这样他也算帮上忙，能让负罪感稍稍减轻些。 “你说的这些算不上证据，都只是一面之词，无法让所有人信服。”莫莉卡无可奈何，理智告诉她该选择放弃，“再执着给德里克定罪了，你没法以此竞争城主之位，这条道走不通。” “可我并非是为了竞争，我是想给老大一个交代。”林迁几乎哽咽，“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吗？原本我还能站在制高点谴责谋害老大的那些人。而现在，我才知道我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批人之一，我为自己感到作呕。” 为扳倒向斯年，德里克潜心做了盘大局。直到事发之时才有所反应已是追悔莫及。 如凯尔所言，林迁满盘皆输。 莫莉卡深吸一口气，道出沉痛的事实：“我知道，但已经没有意义了。暂时忘掉向斯年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成为城主。” 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林迁眼里写满悲切，他现在觉得，自己甚至不配为向斯年立碑。 ——或许，向斯年真的选错了人。 “是吗？”林迁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来，“事到如今，我真的还有资格继承城主之位？” 莫莉卡欲言又止，揣测不清林迁所思所想——在她看来，林迁现在的神色并非彻底消沉、决定坐以待毙，他更像是陷入了扭曲与挣扎，正走向一种难以言说的阴鸷。 “钢锤和你或许比我更合适，忘掉老大临行前的委托吧，我只该做那几天的代理城主罢了。” “别妄自菲薄，都说了你是被他们利用。”莫莉卡觉察出不对劲，跟上林迁的脚步，“你要去哪儿？” 此时林迁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似曾相识，但她短时间内无法准确地回忆起来。 林迁像是打定主意，别过身子，让莫莉卡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不要管我，也别再对我报以任何期待，找别人当城主吧。” 莫莉卡脾气再好也要被他破罐破摔的话激怒。她站定在原地，冲着林迁的背影骂：“你当真要一直这样软弱下去吗？没了向斯年就什么也做不成？” 林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向着回家的方向。 莫莉卡忍无可忍，再也不顾自己的话被周边城民听见：“就算德里克当城主也无所谓吗？” 终于，林迁停下脚步。 只见他半转过身子，直视着莫莉卡，掷地有声地笃定：“他当不了城主，我说的。” -------------------- 第127章 伤痛 ====================== 周身仿佛浸在虚无之中，时间和感知都无法被定义。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你差不多也该醒了”，重力、痛感，喉间难耐的异物感一股脑地袭来。 向斯年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模模糊糊地一片白。 他顾不上头晕脑胀，艰难地举起手，将插进喉咙的管子扯了出来。然而这跟管子带来的痛苦还未彻底消退，他又觉得胃中难耐，努力把住床沿，将身子探出去，呕出一滩酸水，嗓子火辣辣地疼。 他几乎虚脱，身上起了层冷汗，难耐的疼痛随之袭来，根本分不清部位，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 这时候视力才完全恢复，向斯年喘息着，看清地上方才呕出的蓝绿色液体，和胳膊上白花花的绷带。 他一时间回忆不出发生了什么，思绪全被痛感的叫嚣占据。最剧烈的部位还要数左腿，像是有千万根在扎，难以平息。 他很快忍无可忍，不顾其他部位的伤痛，坐起身，扯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去看。 眼前有一片殷红，被雪白的床单映得刺目又惊心。只见左腿以下的部位不翼而飞，只剩下扎在断口处的绷带和外渗的鲜血。 向斯年不知道什么叫“幻肢神经痛”。明明能清楚感知到左小腿的存在，比起失去左腿，他更认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他伸出手，朝着小腿的方向缓缓靠近，再往下一按—— 第187章 触感落空，手按在平坦的床面上。 向斯年抬起头，怔愣地环顾四周。房间内充斥着统一的白色，面积不大，能轻而易举地望到头，确认屋内再无任何人。 原本被抑制的呼吸开始加速，眼中的木讷转变成惊惧。他再次低下头，数次抓握小腿本该占据的空间，可希望如同触感一次次落空——这根本不是幻觉。 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发疯般地攥紧床单，又挥手扫倒床边的输液架，粗暴扯掉扎在胳膊上的针头。 向斯年仍然无暇回忆发生了什么，满脑子只有对现实的抗拒，无力地延伸为对这个房间的憎恶与恐惧，好像离开这里就能改变失去左腿的事实一般。 于是他挣扎着下床，又因来不及适应左腿残缺而重重摔在地上。更多的伤口撕裂，本就折断的肋骨再次受到撞击，几乎让他疼晕过去。 连最简单的行走都做不到。 向斯年的处境如同困兽，惊惧转变为愤怒。可惜趴在地上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他只能发泄地怒吼，暴戾地扫开挡在面前的一切设施，不断弄出巨大噪音。 他这么一闹，想不被注意到也很难。 房间的电动门平滑地打开，有人走进房间内，直奔他而来。 向斯年正处于毫无安全感、极度排他的状态，更别提靠近的是个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陌生人。 毫不意外地，他展开了攻击，对着对方挥舞拳头，并大声咒骂。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伤成这样，向斯年也依旧不好惹。 那人举着镇静制剂，根本无从下手，僵持没一会儿还被向斯年一巴掌打掉了面具。 向斯年本来打算补上一拳，但当看清面具背后的脸的一瞬间，他身子犹如石化一般地僵住。 许是短时间内迎来的巨大震撼太多，心脏都开始感到不适。 向斯年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反复打量、确认，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对无论何时都平静如水的灰蓝色眸子上。 “你没死……”他嗫嚅着开口，“乔伊。” 这张脸显然比任何镇静剂快速高效。 就像初见时、分别时那样，乔伊看起来没有衰老分毫。 许是激素作用褪去，向斯年开始感到晕眩无力，他只能勉强撑着上半身，保持视线定格在眼前人身上，生怕稍稍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十几年……这十几年你到哪儿去了？” 向斯年有太多的问题——这里是哪里，当初为什么要佯装自己死亡，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十几年都没有回黎明城——甚至就连自身伤势也被他彻底抛到了脑后。 “我会慢慢回答你，但不是现在。”还要乔伊来提醒他，“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眼下有太多的伤口要重新缝合，听话配合一下好吗？” 对，受伤……为什么会受伤…… 信息量太大，向斯年的思绪变得迟缓，正当他陷入回忆，乔伊趁其不备，将镇静剂打进他体内。 向斯年有些惊讶，似乎乔伊并不信任自己，有些古怪。 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难以抗拒的睡意席卷而来，促使他瘫软在地上，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眼，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天花板，左腿如火烧、如针扎。 向斯年痛苦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床侧，寻找到乔伊身影后心情稍微宽慰了些许。 “乔伊……”他声音嘶哑，更发不出太大的音量，只能将乔伊叫到床边。 乔伊俯下身子，温柔地看他：“你说，我在听。” “我腿好痛……”向斯年皱起眉头，身子难耐地扭动，“快帮我做点什么。” 他一向擅长忍耐，但这次的痛苦漫长又磨人，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在乔伊面前露出软肋。 “有止痛药，来，我喂你。” 乔伊拿出纯白的药瓶，将淡蓝色的药片倒在掌心。 向斯年盯着那药片观察。他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本能地保有戒备之心，但想到是乔伊带给他的，便放了心，任由对方托起自己的脑袋，用一口水将药片送下。 “药效发挥还要时间，在此之前你只能忍忍了。” 向斯年重新躺好，发出苦闷地叹息：“我现在到底在哪儿？” “这很解释清楚，等你好些了可以自己四处转转。”乔伊把药瓶放在床旁矮柜上，“一天两次，记得吃，不然还会痛起来的。” “我还要多久才能行动？我要回黎明城，林迁……我得回去……” “是没听过的名字。”乔伊笑了笑，“事到如今还对黎明城心心念念，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一身的伤，甚至还失去了左腿，简直像逛了圈鬼门关一般。 向斯年闭上眼努力回忆，一帧帧支离破碎的画面从脑海闪过。 火灾、遣返、城民怨声载道、德里克的背叛、坠崖……往事如潮水袭来，向斯年也像溺在水里的人，呼吸短而急促却又觉得喘不上气。他被难以忍受的悲愤席卷，身子难以自制地发抖，直到乔伊把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上。 向斯年错愕地睁开眼，对着乔伊上下打量。 是这张脸没错，就连温润的气质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但隐约还是存在着某种违和感，实在细微，难以形容。 第188章 乔伊又伸出手，帮向斯年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向斯年下意识回避，但又无处可躲。 “觉得我陌生？”乔伊主动说出向斯年的顾虑，“也不奇怪，毕竟我们分别了十余年。” 他发现向斯年脸上还有一处被忽略的小擦伤，转身去那创可贴。 向斯年注视着他平稳行走的背影，随即察觉出异样：“你的腿……” “哦，治好了。”乔伊云淡风轻地说，“果然还是太碍事。” 向斯年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乔伊使用过的手杖还被他保存在地下室，如今却已经能自如行走了。反倒是他自己，没了左腿，痊愈之后还要适应假肢，恐怕再难以自由奔走。 真是时过境迁。 乔伊一边为他贴上创可贴，一边说：“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落，幸亏正下雨，大部分机油又都漏没了，机甲没有立即爆炸起火，能将你及时救出来。” “我不明白，是谁救的我？你？难道你一直守在崖底吗？” 乔伊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惜保不住你的左腿。别难过，我会为你打造定制义肢。在ai的辅助下，那会和你原本的腿无异。” 向斯年听到一生为之痛恨的字眼，身子顿时紧绷起来：“什么？ai？你在说什么？” 乔伊的手拂过向斯年的脸颊，进而轻柔地划过颈间，停留在胸膛上，手指和掌心贴合胸肌隆起的弧度，就在能感受到心跳的位置。他温柔地笑着，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的作品。 “耐心点，先听我慢慢解释。”他说，“以前我对ai存在一些误解，进一步了解过后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我想象。只要花点时间，你也可以像我一样获得改观。” 向斯年不买账，他永远无法和那玩意儿和解，反驳道：“你是创造ai的人，何来进一步了解？” “它一直在进化，在自我完善，今非昔比。” “这里是ai老巢？”向斯年下了定论，“他妈的，你一定是被洗脑了。这些年有那么多的城邦毁于机械造物，死了那么多的人……跟我回黎明城，现在，马上！” 乔伊用了力气，将向斯年按在床上：“那不是ai的错。它没有对难民出手，是人类在自相残杀。火灾是黎明城的人故意引发的，遣散决定是你下达的，ai什么都没做。看吧，它甚至救了你，不然你早就成了躺在崖底的尸体。” “放屁……什么狗屁逻辑！一派胡言！”向斯年再次陷入暴怒，这次就算是乔伊也拦不住，“我绝不要继续待在这里，我——” “你还真是难搞定。”乔伊又为他打了一针镇静。 向斯年攥着乔伊的手腕，与睡意做着抗争。 可他终究无力抗衡，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乔伊轻声说：“别急着否定，先把伤养好再说。相信我，眼见为实。” -------------------- 第128章 海景 ====================== 受药物影响，向斯年视野中稍微亮些的地方都是刺眼的白，令人眼球酸涩不堪。为了防止他反抗，乔伊为他上了几条绑带，还算贴心地避开他身上的伤。 这会儿向斯年已经没精力气愤了，心情更多的是无奈：“十几年没见，我倒宁愿你真死了。” 乔伊未语，甚至没有看向他。他正端着杯水，站在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外面似乎是白天，阳光不错，一小片暖光落在面颊上，白发更是被衬出一圈温和的柔光。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和ai和解，就像你当初选择我的理由一样。”向斯年拧起眉头，为乔伊选择对立阵营感到由衷难过，“为什么事到如今……” “没有ai提供抢救设施，你已经死了。” “那就让我去死好了！”向斯年斩钉截铁，他本就不是惜命的人，“我的好几个弟兄、我亲手带出来的机甲师，无数人因机械造物而死，现在你让我原谅在背后操纵一切的ai？那他们的死算什么？我的过去又算什么？” “那你提到的那个名字呢？他会希望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吗？”乔伊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和眼神一样轻飘飘的，但内容却若有千斤，“你都不愿意为了他珍惜生命，看来他在你眼中也没那么重要。” 向斯年忽地哽住，反驳不下去了。 “你还记得你问我城外有没有海吗？” 这句话将向斯年拉入回忆——他只跟极为亲近的几个人说过这个梦想，不是从老旧的影片中见识海景，而是亲眼瞧一瞧，感受海风吹拂，浪花拍打脚面。 “我说城外环境恶劣，排除根本无法踏足的污染区就只剩荒芜戈壁。干净的海域存在，但是要花费一番功夫寻找。”乔伊拉开了窗帘，“不过重新净化也并非不可能。” 乔伊事先帮向斯年调整好了病床的角度，让他得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 向斯年一时难以适应光线，眯起眼睛。 乔伊又将窗户打开，清凉的风随即吹入房间，带着些清新的海腥味。 向斯年随即难以置信地朝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接天海景。天空是鲜明的浅蓝色，颜色逐渐变深过渡成海水，点缀着若隐若现的白色浪花。 乔伊将他连人带床推到窗边。 又是一阵海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宣告着真实感。 乔伊俯身，在向斯年耳边轻语：“由无数学者汇集而成的新生命体，绝对科学、正确。” 第189章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不断压榨周边城邦的生存空间？ 乔伊猜出他所思所想，抢答道：“它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能用这种方式施行统治。其实和你一样的幸存者还有很多，大多从安塞城而来，你会有机会见到的，他们的生活质量相当不错。” 乔伊太擅长说服别人了，又是同样的手法，将人死死拽入他的逻辑。 向斯年陷入沉思，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关键的信息，但眼下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乔伊将窗户关上，重新拉好窗帘，把病床推回原位 “所以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海滩走走。相较之下黎明城也没什么好的，对吧？” 向斯年听出对方这是想让自己长期留下，立马抗议道：“不，我得回去，随便给我一架机甲，伤好了我就走。” “为什么不考虑留下呢？”乔伊注视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你已经输给了德里克，他现在是黎明城的新城主了，没有你的位置。” “只要有一台能用的机甲，我还能赢回一切。”向斯年笃定道，“况且我不认为德里克能轻而易举地当上城主。我的弟兄们不会拥护他的，钢锤会将林迁培养为城主。” “并非如此，德里克已经是城主了。”乔伊一边说，一边为他松绑，“你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多久？从你坠崖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你……你说什么？” 向斯年当然没有时间概念，哪怕是两次镇静剂就足以让他混乱。 乔伊将绑带对折、打结，耐心收好，头也不抬地说：“多说了，黎明城没什么好的。你忘了当初那些城民都是怎么说闲话的？蠢人太多，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向斯年察觉到难以忽略的违和感—— 在他的印象中，乔伊绝对不会因为别人资质普通或是愚昧就恶言相向，不然怎么能尝试了解贫民窟的人、与他交好？乔伊还曾说自己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学习进步的时间，将自己绝世天赋轻描淡写地轻轻盖过，明明是如此谦逊。 甚至值得怀疑的地方还不止如此。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仅是谁当上了新城主，就连城内民众的闲言碎语也……” 乔伊从容回答道：“你还记得你们从傀儡机甲里取出的控制元件吗？那里有窃听装置，甚至还是可自主脱离、四处移动的小机器人。” 向斯年厌恶地皱起眉头：“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用得出来？” “所以说如果ai想，黎明城早就覆灭了，不过是看在它还算先进的份上留得久一些罢了。”乔伊顿了顿，“现在你我都不在城内了，说不定就不用再手下留情了。” “不行，林迁……”向斯年急切地抬起手，抓住乔伊的衣角，“还有好多人在黎明城，就算是最普通的城民也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们……” “大战结束之后，所有幸存的人都会被接回来，哪怕重伤如你也会得到最好的抢救。” 乔伊牵拉衣角，不过力气不大，更像是在跟向斯年戏耍。 “但总有死在战争中的人！” 虽然不确定城内局势，但林迁很可能还会冲在最一线的地方，跟傀儡机甲斗个你死我活。向斯年必须要确保他平安无事。 “那要怎么做呢？你觉得劝降会有用？” “也许我可以……” 话说到一半，向斯年恍然，随即止住了话头。他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已经改变了立场，潜意识默认ai真有乔伊说得那般正义，并且还帮着谋划起来。 他诧异地看向乔伊，惊叹于他可怕的逻辑链条。 乔伊笑了笑，大概是想循序渐进，打算今天就说到这里。他教会向斯年如何操纵病床的角度和移动、以及如何临时呼叫，然后留下一句老生常谈的“好好养伤”，便离开了房间。 向斯年稍微动了动身子。为了规避伤口，留给他的姿势并不多。 他再次看向窗帘，望着隐约透过布料的阳光。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却又难以置信。就像当初刚认识乔伊是时受到的冲击一般，他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 他试着抬起左腿，同时观察隆起的布料，似乎还抱着一分对健全的期待。然而无疑，薄被服帖地停留在床面上，他希望落空。止疼药的效果很好，他现在根本感受不到左小腿的存在。 向斯年长叹一口气，放平病床，让自己视野中只剩下平平无奇的白色天花板。 他试图去想返回黎明城，重新抢回城主之位的可能性，随即发现自己并不再拥有强烈的斗志，年轻时引以为傲的桀骜不驯似乎同左腿一起离他而去了。 他真的开始考虑乔伊所言，放任ai再次主导一切。 后半夜时，向斯年再次深陷幻肢痛的折磨。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努力够来止疼药的药瓶，颤抖着将蓝色药片倒进掌心，仰头服下。 他等待着药效发作，难耐的疼痛让他起了一身的汗，潮湿的感觉并不好。 于是他操纵病床，移到了窗边，拉开窗帘后又费了些力气将窗户打开。 夜晚的海景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美好。月光晦暗，眼前都是浓稠的黑色，只可见隐约涌动的海浪，但总觉得没白天的清澈灵动。 就连海风也是燥热的，和戈壁上吹来的一样。 第190章 向斯年多少有些失望。 但他短时间内实在没力气在把窗户关上了，就这么凑合着透气，恍惚间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他被海浪声唤醒。 眼前海景依旧，看来只是黑暗破坏了景致。 没过多久，乔伊为他送来了早饭。 “总是靠输液补充营养终归是影响恢复，今天试着吃一点？” 向斯年侧过头，举起缠满绷带的手，无力道：“恐怕我做不到。” “没关系，我喂你。” 乔伊很擅长做这些需要耐心的小事。 他会注意控制食物的温度，等待向斯年咀嚼完毕。可是他做得越好，向斯年就越想拒绝——他总觉得乔伊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于是他提前叫停：“我饱了。” “真的饱了？”乔伊意味深长地笑，“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向斯年别过头去重复：“就是饱了。” “好。”乔伊放下碗，“海景很漂亮吧？你是想继续在赏景还是回去？” “在这里吧，我也没什么别的消遣。”向斯年望着不断拍打沙滩的海浪，“不过帮我把窗户关上好吗？有点冷。” -------------------- 第129章 戒断 ====================== 向斯年能下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打造义肢。 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采纳乔伊为自己安装智能义肢的建议，表示：“我是没了腿又不是没了手，都说了我讨厌那玩意儿，更不可能让它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他找乔伊要了材料，哪怕拄拐，哪怕只能坐在带轮小板凳上滑来滑去，也要硬着头皮自己从磨制零件开始做起。 向斯年的确精通机械，但第一次做总是没什么经验，需要反复调试。 他就这样不断地套上义肢，靠着双拐站起身，然后松手、双臂展开，挑战性地迈出一步。他摔倒了无数次，免不了锤地咒骂，但都还会再爬起来，修改调试，为下一次尝试做准备。 他的确曾因为背叛和伤势消沉了一阵子，但在打造义肢的过程中，他重新找回了自我、恢复了自信。 乔伊有时候会坐在一旁看他调试。向斯年没让他帮忙，他没主动搭手。 向斯年越挫越勇，不出几天，他就成功打造出了具有一定仿生功能的腕关节。 “虽然没有神经肌肉的控制，但依旧能依靠重力。”向斯年展示给乔伊看，他已经能做到平稳行走和蓄力跳跃。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井道中的那间实验室。他会分享每一个崭新的发现，随后两人一起为机甲的设计得以锦上添花而由衷欣喜。 他的一生本就写满挫折，生性顽强，不可能被失去一条腿彻底击败。 “看吧，”向斯年拉起裤腿，神采奕奕，“我就说我能做出来。” 可乔伊却没露出他想象中的笑容，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随口道：“是的，你很有天赋。” 向斯年悻然放下手臂：“怎么听上去很不爽？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 乔伊有意避开目光：“因为你再次告诉我，我们是两路人，迟早会分道扬镳。”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消失十几年，哪怕知道黎明城处境不妙也依旧不闻不问？”向斯年这话带上了怒气。 他仍认为建好黎明城是乔伊的目标，是他承载着几代人的心血，结果反倒中途退出，将烂摊子丢给了别人。 “我没法说，情况很复杂……” “好吧，那让它过去，只说现在。既然不想分道扬镳，你大可以随我一起回黎明城。”向斯年向前走了几步，迈步的动作相当流畅，几乎察觉不到义肢的存在，“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你顶着城主的名号搞发明，其他事情由我来做。” 乔伊显得为难，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不明不白的：“不，我不能走，这里更需要我。” 向斯年不耐烦地皱起眉，直言道：“你真的好奇怪，像是变了个人。” 乔伊抬起头反问：“回去就真的那么好吗？你想清楚要如何对抗德里克了？” 这倒是没有。 向斯年固执地相信只要回到黎明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因为还有乔伊，还有几个曾陪他出生入死的好弟兄。 “既然你说ai没那么坏，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借我台机甲。话说回来，它从黎明城掳走的机甲本就不少，我这不是借，是讨债才对。” 就算重伤被救，向斯年对ai仍没有半点感激之情，他愿意耐下性子听这么多开脱的理由，全是看在乔伊的份上。甚至他仍然觉得乔伊是被洗脑的，关于ai意图的解释有太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果然，乔伊拒绝道：“暂时没有闲置的机甲能借你。” “你这是连编都懒得编一个更可信的借口”向斯年嗤之以鼻。 “你还没有彻底痊愈。” “我完全好了，就连残疾的问题也解决了，能跑能跳。”向斯年笑着摇头，“你是了解我的，我能老实待到现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乔伊直勾勾地看他：“难道幻肢痛已经不会再发作了吗？” 向斯年这才想起自己每晚都会疼醒，只能靠着止疼药入眠。他明明已经失去了腿，可是神经却仿佛有所残留，不断叫嚣。所幸乔伊给的药足够多，他不用每天寻求帮助。 第191章 向斯年随即变得心虚，说：“那……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硬抗也可以。”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乔伊转身，“这次你只能听我的，在幻肢痛消失之前别想回去。” 乔伊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管得住向斯年的人。 向斯年一度出于发火的边缘，但想到欠了对方不少人情，最终还是强压下了怒火。至少现在还没到非要争个鱼死网破的地步。 为了彻底堵上乔伊的嘴，向斯年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复建，没事就在基地里走动。乔伊并没有为他开通太多的权限，能自由通行的电门就那么几扇，常常是同一条路反反复复地走。 有时候向斯年真的会碰上住在基地里的其他人，乔伊说那大多是从安塞城来的难民。 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被认出，从而免不了一番交谈，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人从不主动与自己搭话，甚至连目光的交流也不会有。只当他主动开口，对方才会简单回答几句，还总绕不开这里在生活很好、很开心，就像是提前设置好的对答程序。 路走得多了，与义肢连接处的部位皮肤就会因摩擦而破溃、进而疼痛，步态因此变得一瘸一拐起来。向斯年也试图尝试更换材料，更换固定的方式，可义肢说到底还是不能跟原装的做比，没法完美适配。 数次调整都未见起色，向斯年因挫败而恼火，返回自己的房间，解开绑带，任凭义肢倒在地上，发出碰撞声响。 他转而按摩自己的断肢，来自手指的冰凉触感让红肿的皮肤好受了许多。 此时正直傍晚，海面被夕阳映成了橙红色。 现在向斯年已然没了初见海景时的那番激动。他有所厌倦，总觉得海浪总是始终如一地朝海滩拍打，除了光线变化，再无其它特别。 与其说是想回黎明城，归根结底还是挂念林迁。 这些天他都是掐着日子过的。他一面担心自己音信全无的日子里林迁会悲痛欲绝，一面又幻想着重逢时把喜极而泣的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再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我才没那么容易挂掉”。 当晚，幻肢痛如约而至。 向斯年疼得辗转反侧、大汗淋漓。但他愣是咬牙坚持了许久，试图拜托药物的帮助，好向乔伊证明自己已然痊愈。 可随着药效彻底消失，疼痛愈演愈烈。 向斯年躺不下去，选择坐起来。他被折磨得气急败坏，掐着自己的断肢，咬牙切齿。 “我还能被区区一条腿困住不成？”向斯年打算以毒攻毒，取来义肢，为自己粗暴地缠上绑带，“好好看着吧……看这副身体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忍痛，扶着床站起来，进而走出房间，朝着熟悉的方向缓慢行进。 走廊内只亮着应急灯，光线昏暗，但也足够辨认。 向斯年走了一会儿，开始感到疲惫，于是撑着墙原地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腿似乎没一开始那么疼了。 下一秒，原本按在平整墙面上的手掌突然传来异样触感，像是按在某种生锈金属的粗糙表面一般。 向斯年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看过去。 但墙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光滑平坦，上着柔和的白漆。 向斯年握了握拳头，觉得蹊跷。只可惜一瞬间的感觉不可追忆，他只能作罢。 幻肢痛已经变成了可以忽略的隐痛。 “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向斯年挑了下眉毛，转身返回房间，在心中盘算明天就跟乔伊提回黎明城的事，这次说什么也不妥协。 可是没走两步，眼前忽地闪过诡异一幕——整洁宽敞的走廊变成崎岖废墟，钢筋横断，碎石散落。 向斯年因此站立不稳，向后摔坐在地。 他来不及感到狼狈，立即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是药物的戒断反应？ 向斯年顿觉不快，在心里又加了笔账，准备埋怨乔伊没事先讲清止疼药致幻的副作用。 他低头确认义肢完好无损，双手撑地，准备起身。 可再抬头，映入眼帘的又是那段残败不堪的废墟步道。 这一次的幻觉相当持久，就连向斯年用力揉眼也无济于事。 可他依旧认为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幻觉，因为通道本身还存在，能够按原路折返，回到房间。 于是他说服自己保持镇定，朝着来时的方向行进。 终于废墟逐渐恢复成了像样的走廊，房间内的布置也并无改变。 向斯年关上门，跪坐在床边大喘气，小声感叹：“真是快疯了……” 他用余光瞥见了放在矮柜上的药瓶，一时心头火起，发泄般地一把抓过、掷了出去。 缓了一会儿，向斯年仍觉得胸口憋闷，想要透透气。 于是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想要吹吹海风。 可是迎面而来的风不仅闷热干燥，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刚深吸一口气的向斯年忍不住干呕起来。 今夜经历的一系列事实在令人费解，他再不信是什么戒断反应，下定决心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好似时刻警戒的探照灯。 向斯年瞪大了眼、甚至不惜眼眶发酸，他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仔细看。 这下他终于看清，拍打海岸的哪是什么清澈海水—— 第192章 黑暗。 粘稠。 俨然是一汪焦油。 -------------------- 第130章 幻觉 ====================== 向斯年恍惚着后退，房间内的陈设也已变得一地狼藉，叫人头皮发麻。 药瓶横躺着，静静待在角落。 正如搞错了环境与现实，药效和戒断反应也被颠倒，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止疼药。 这才符合对ai一贯以来作风。 向斯年心中警铃大作—— 乔伊…… 他也一定是深陷幻觉，所以才会被洗脑。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在废墟中穿行。他根本无从辨别方向，完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尝试开启每一扇门。 “乔伊！” 两手空空实在不安，向斯年想到自保，从角落的废料堆里捡了根锈迹斑斑的撬棍，遇到锁死但看上去松动的门就直接暴力破解。 他再次遇到了来自安塞城的幸存者。 他们衣衫褴褛，蜷缩在角落，不知生死。身边散落着玻璃瓶，瓶底还积着淡蓝色的液体，颜色跟药片如出一辙。 向斯年想起当初从傀儡机甲里拽出的机甲师，项圈上安设的就是这种制剂，能让人看到天堂、看到心目中的乌托邦。 那人后来因没能及时服药暴毙而亡，向斯年庆幸自己发觉得足够及时，还没进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很快，手里的撬棍就明显弯折。向斯年打算砸开面前的门就将手里这根丢弃，换个新的。但他刚举起手，门却自己开了。 门后站着乔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乔伊？”向斯年立即把撬棍扔在一边，上前两步，抓住乔伊的双肩，“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是不是吃过止疼药，或者其它类似的什么东西。” “我没有吃药。”乔伊伸出手，掠过向斯年的颈侧，一只手扶在他后颈处，另一只手描摹他下颌的轮廓，“你擅自停了药？” 向斯年察觉到这动作暧昧，但当下情景来不及思考太多。他摇晃乔伊的身体，大声道：“那药有问题！我本没有什么幻肢痛，全是那药的戒断反应，药效是致幻，自从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时间对不上。 他从第一次在那个房间睁眼，看到的就已经是幻觉。药分明是之后吃的，那之前的算什么？难道这药还会篡改记忆？ 向斯年甩了甩头：“反正这里非常不对劲，你得跟我走，跟我离开这儿。” 但乔伊没有移动半分。 他反问向斯年：“你真的分得清幻觉与现实吗？” “当然了！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向斯年用了力，就算捏疼乔伊他也不在乎，他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让对方清醒过来，“倒是你自己，明明将ai行径和未来看了个透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更是历历在目，事到如今却为它辩驳。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吗？” “是这里不够好吗？”乔伊木讷的语气和其他幸存者别无二致，“这里有舒适的居所，富足的食物，有你梦寐以求的海景，还有我。” 好赖话都已说尽。 “别逼我把你打晕，扛起来强行带走。” “那你说说看，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然是——” 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闪烁，乔伊的脸似乎发生了扭曲。 “为什么不留下呢？这里有舒适的居所……”他又开始重复。 向斯年怔愣着松手，从乔伊的双臂间挣出，一步步后退。 是啊，幻觉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了。 他想起将抽出喉间软管后呕出的那滩颜色诡异的液体，想必那是跟“止疼药”有着相似功效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之后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还有……我。” 向斯年保持视线定格在面前人身上，缓慢地弯下腰，捡起撬棍。他的手在发抖，甚至就连面部肌肉也随之抽动。 我怎么会忘了…… 乔伊明明早就死了，尸体在损毁的机甲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绝无复生可能。 面前的不过是承载着他记忆与思念的冒牌货。 这下向斯年终于看清那个人形机械真实面目，身上还沾着令人作呕的机油。 他毫不犹豫地将撬棍抡了过去，重击落在头颈部。撬棍折断，人形机械变形凹陷。 “妈的……” 向斯年再一次承受挚友死亡的哀伤，这般悲痛和被欺骗的愤怒一起让他红了眼眶。 他随意拿起趁手的家伙，对冒牌货宣泄情绪。没有能用的就用拳头，誓要将对方破坏得面目全非。 幻境与现实交替着。他举起手时看到的是人形机械，可真正砸下后又变成了伤痕累累的乔伊。他悲愤地怒吼，下手的力道没有松懈半分，也逐渐分不清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到底是机油还是鲜血，像是亲手杀了对方一次。 终于，“乔伊”彻底没了生息。 向斯年用占满自己的血与粘稠机油的双手捂住脸，掩面而泣。 “我多希望……你真的没死……” 乔伊已死，但人形机械尚能继续运作，它用乔伊的声线发出充满杂音的话语：“你以为……嘶……真的还有去处吗？” 向斯年用尽了力气，被磨烂的拳头隐隐作痛，双手也快要抬不起来。他再不能拿这个顽强又该死的机器怎么样，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身走远，眼不见心不烦。 第193章 “……嘶……你走不掉的……嘶……”人形机械喋喋不休，“早知道你如此顽强，就不该……保留膝盖……要连同双脚、双手一并去除……人彘……嘶……人彘……” 是啊，这也是老把戏了。 就像故意弄瘸乔伊的腿，用摧毁□□的方式达到控制的目的。 面前的门逐一开启。 向斯年知道ai不会那么好心，让他畅通无阻地离开这里。但他脑袋浑浑噩噩，身上也已经没力气继续破门。从遭受背叛，失去机甲，失去左腿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失去主宰命运的能力。 向斯年踉跄着走过一道道为他安排好的通道，来到货真价实的出口。 他站在门口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风席卷着黄沙，两侧有高大如鬼魅的傀儡机甲伫立，将头仰到最大幅度才能看清全貌。 他太渺小了。 人形机械说得对。 他根本无处可去。 …… 林迁像是再无竞争城主的意图，完全无视钢锤和莫莉卡的劝阻，把自己锁进车间好几天，然后又在月黑风高的一夜驾驶机甲偷偷出了城。 他改装了机甲，使其获得攀岩的能力，能顺着岩壁下到崖底，誓要亲自将一切探查明晰。 他知道孤身出城的危险性，但眼下不会有人帮他，对向斯年的执念足以让他克服一切。 林迁途中不曾停下休息，他以全速赶到事发地，固定好绳索，操纵机甲下降。 这沟壑确实很深。但只要亲自下来探查便知，中部有一段岩石隆起，空间缩窄，只有小物件才能通过，哪怕是残破不全的机甲也大概率会卡在此处。 林迁找到了卡在崖壁的机甲碎片，甚至不乏来自夜幕的零件，但稍大些的残骸全部消失。 他随即想到是被ai掳去，也许重伤昏迷在驾驶室的向斯年也在其中，也许……他真的还活着。 林迁几乎要一鼓作气地冲向ai老巢。但他很快恢复理智，意识到自己携带的物资并不充足，不足以支撑二人一同返回。所以哪怕再着急，他都必须要回城再做打算。 可当回到黎明城、将机甲停好走出车间时，林迁却被凯尔带头一行人团团围住，朝他心中刚燃起的希望浇上冰水。 他们谴责林迁行为冒失，说启用机甲之前需要向上级汇报。 “上级？谁他妈是上级？”林迁察觉到来者不善，懒得客套，“我只认老大一个上级。” “你明明连向斯年的话也不曾听过，从小就有偷机甲参战的前科。”凯尔冷笑道，“应德里克要求，为了防止相似的情况再次出现，所有人的密钥都要统一上交管理。” “开什么玩笑？我——” 话还没说完，凯尔摆了摆手，围在周围的人立即冲上来，将林迁按住搜身，从他上衣口袋里抢走机甲的密钥。 钢锤姗姗来迟，只做到将林迁解救出来，没让他被抓走进一步受罚。 “向斯年还活着，”林迁抓住钢锤，希望他能帮忙，“他就在ai老巢，真的……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只要能救他回来，德里克就当不成城主。” 钢锤无奈地摇头：“一切都晚了，无论是我、还是莫莉卡，我们也失去了密钥的所有权。你放弃竞争城主之位，现在黎明城已经是德里克说了算了。” 不过是几日时光，黎明城已然变天。 “得拿回密钥……”希望就在眼前，林迁根本不可能放弃，他只会更加铤而走险，“无论用什么方法，得拿回来……” “为什么你总是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假设上？”钢锤压着火气，恨铁不成钢，“就算向斯年还活着又怎么样？现在的黎明城……就算他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他就是我的全部希望。他要活着，城主也得是他的……我不要妥协，我就要全部！”林迁咬牙道，“我还有一把燧发枪，他给我的图纸，一切还不是定局，我可以……我可以……” 他呼吸逐渐粗重。 燧发枪？ 钢锤想起那把曾带来悲剧的武器。过去这么多年，每每回想起那段往事，他都会感叹当时年少轻狂。而林迁也正和当时的他们殊途同归，走入了同一条路。 他早该发现的——林迁不仅固执还相当孤僻，幼时丧母封闭心门，只有向斯年能让他敞开心扉，为了珍重的感情牵绊不被斩断，他只会做出比任何人都疯狂的行径。 林迁不顾钢锤的存在，作势径直离开，在心中计划着当晚的行动。 钢锤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林迁瞪着他，出言不逊：“别想拦我。” “不，还不用走到那一步，”钢锤压低声音，“我们还有一台机甲可用。” -------------------- 第131章 彗星 ====================== 两人约了个时间，偷偷溜进库房。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任由德里克发展势力，到这一地步只是迟早的事。 防尘布被扯下，飘起的灰尘让林迁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挥着手，让烟尘尽快散下去，随即看清了防尘布后的机甲。 只看了一眼，林迁便确定这是见过最漂亮的机甲。数年尘封没能隐去它的光彩，哪怕只是最微弱的灯光，都能使它银色的外壳熠熠生辉。 林迁彻底移不开目光：“这是……” 第194章 “这是老大留给你的机甲，没记错的话，名字叫‘彗星’。” “老大留给我的？”林迁抬手抚摸冰凉的机身，感受有关于向斯年的点点滴滴，“……是他为我定制的？” “是，做出这玩意儿可是花废了一番功夫，尤其是武器。”钢锤把密钥交给他，“除了他以外，只有我知道密钥在哪儿，所以没被德里克收走，现在归你了，好好保管。” 林迁小心捧着密钥，用体温温暖它：“这就是老大说过的定制机甲，他竟然已经做好了，我以为……” 向斯年曾旁敲侧击了很多次，林迁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还未付诸行动的想法，因此从来没放在心上。 林迁仰着头感慨：“它好漂亮。” “你毕业那时候就做好了，只可惜你不领情，一直搁置到现在。”钢锤忍不住带上些私人恩怨，“你真他妈是个小白眼狼。” “……毕业？”林迁愣了一下，“你是说授勋仪式？” 在那次仪式上，他心心念念的黎明被向斯年亲手赠与了凯尔。他被刺激得提前离场，全当那是对自己的否定和惩罚，后来一直坚持使用泛用型机甲也是为了铭记失败的屈辱。 他从未想过向斯年无意否认他的努力和天赋，反而为他准备了更好的礼物。 林迁难过地闭上眼，抿紧嘴唇，将头抵在彗星的外壳，回忆着那段带有遗憾的往事。 “物资帮你准备好了，开着它去找向斯年吧，即便有去无回。”钢锤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离开，“记得跟老大说，我尽力了。” 林迁保持着头抵机甲的姿势，对钢锤追问：“如果没有我，也没有德里克，你会当城主吗？” 钢锤的声音远远传来：“如果只有我，那也只能试试看咯。” 自从德里克顺利掌权，钢锤便对林迁再无期待。说到底，这家伙的死活本就于他无关。 他倒是希望能顺向斯年的意，拥护林迁成为城主，稳定地生活。可惜林迁终究不是这块料，他非要选择自己的路。 “烂泥扶不上墙啊……”钢锤走出车间，对着夜空伸了个懒腰。 似乎有那么一道彗星，隐约又迅速地从视野里掠过。 紧接着，身后的库房里响起发动机的轰鸣。机甲启动的噪音足以惊动旁人，尤其是本就虎视眈眈的德里克。 钢锤走到一边，为林迁让开路，方便他开着彗星大刀阔斧地冲出来。 然而等了十几秒，林迁都没有露头。 “搞什么啊！”他忍不住大骂，“给了你机会你倒是珍惜啊！” 德里克深谙机甲是第一战力的道理，平时直接把机甲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立即出城的话肯定会被他堵住的。 可林迁就是不紧不慢。 银白色的机甲平稳驶出，月光撒下，为它批了层皎洁的纱。 彗星诸多熟悉的设计唤起了林迁的回忆，他想起自己被禁足时绘制的那张图纸，进而意识到向斯年为他潜心埋设了多少惊喜。 如此，越是生离，越是思念。 百米远的地方，蓝色的机甲如预料中那般现身，与彗星遥遥相望。 “你……”钢锤终于猜出林迁的目的。 林迁说过，不会让德里克当上城主。 既然阻止他用燧发枪暗杀，那便用向斯年为他打造的机甲，堂堂正正地决斗。 钢锤转身跑远，以防被战斗波及。他尽可能地大声呼喊，好叫醒周边城民，让他们自行避难。 林迁对德里克发起通讯，提议出城找个宽阔的地方。 但德里克没有正面回应，率先发起袭击。 他并不在乎城民生死。 撑到他走到今天的只有对向斯年的仇恨，他一心想要侵占向斯年的一切，剥夺他的生命，抹消他存在的痕迹。 长剑劈砍而来，彗星将长戟一横，作为抵挡，金属相撞相磨的声音无比刺耳。 林迁在雷达上看到城民尖叫着跑开，便放下心，得以毫无保留地展开攻势。 他曾为这柄长戟增加了独特的设计，如果向斯年看过图纸，并以此加工，那这个功能一定被保留了下来。 抱着尝试的想法，林迁按下机关。 随即，枪柄处露出炮口，朝着对方驾驶舱的位置近距离射出一道聚能激光。 德里克靠着反应迅速才得以躲避，但机甲一角还是被激光融化。 林迁也被吓了一跳——向斯年并没有照搬图纸，而是加以改进，聚能激光的威力比原版的普通弹药可怕许多。 “那是向斯年留给你的东西？”听上去，德里克正咬牙切齿，“好，好……正好和你一起，一并收拾干净。” 林迁没有在原地等待应战，这一次轮到他主动出击。 德里克放出烟雾弹迷惑视线，但终究骗不过雷达所示，被林迁轻易破解。 他操纵彗星闪身避开剑刃，用顶端矛尖在对方机甲身上戳出了一个骇人的窟窿。 “你弱爆了。”林迁毫不客气地回敬，“若非暗算得逞，你绝不可能击败老大，就连我都能轻松压制你。” “是吗？” 话音未落，德里克竟然让机甲丢掉了长剑，用机械臂将彗星反缴。 林迁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招数，机甲白刃战常见，但靠四肢肉搏绝对不曾出现。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单靠机械臂无法施加任何可观伤害。 第195章 但眼下情形却不一样，这并非一对一的公平决斗。 “慢死了，凯尔！” 身后，凯尔已经驾驶黎明到场。 德里克对林迁笑道：“你还是太嫩，稍稍卖个破绽就上当了。” 林迁将动力拉到满，压在德里克的机甲上方。他特地避开了周边房屋，顺着大路向前猛冲。 两台堆叠在一起的机甲身后冒着蓝色火焰，一路电光火石，乱石四溅，将地面磨出一道明显凹陷。 终于，德里克的机甲因为曾被向斯年斩断手臂，来不及用最好的材料修复成最佳状态，率先磨损。 失去一部分牵制的彗星终于得以暂时抽身出来，应对黎明的攻势。 一打二当然棘手，就算向斯年本人也不一定能轻松应对。更别提林迁的目标不只是赢，还要尽可能地保全机甲完整，以便马不停蹄地出城，前往ai老巢。 可眼下面对势如破竹的黎明，似乎也只有牺牲不重要的部位，硬抗下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排炮火自高处袭来，打断了黎明的进攻。 抬头，林迁看见是有人控制了城墙顶部的防城炮，将炮口调转至城内方向开火，还有来不及散去的青烟正徐徐上升。 距离实在太远，林迁辨认不清对方究竟是谁。但他无心猜测，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斗。 眼看黎明支援未果，德里克近距离开火。林迁做不到避开所有炮口，几块护甲被炸断炸飞。 必须要率先解决一人，以结束一对二的劣势局面。林迁操纵彗星举起长戟，将锋利的矛尖插进蓝色机甲的外壳缝隙，将他彻底钉死，然后用肩颈处黑洞洞的炮口瞄准驾驶舱所在的位置。 “这个结局终究还是太便宜你了。我本想将你千刀万剐，可惜时间由不得我。” 林迁居高临下，炮口内壁开始映出危险的蓝光，空气也因高温灼烧变得扭曲。 “杀了我，然后亲自成为城主？”德里克癫狂的笑声从通讯线路中传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吧？我可是多亏了你才能对夜幕动手脚，你觉得自己可以对向斯年的死置身事外。” “没人能置身事外。”林迁早已看透，“这座城的每一个人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我不仅不会成为城主，更不会继续留在城内。只是在走之前，我必须要让始作俑者吃点苦头。” 语毕，林迁扣动操纵手柄上的扳机，激光将德里克的机甲击穿，紧接着是机甲的爆炸、爆燃。 彗星缓缓站起，它原本流畅的银白色外壳上有了许多划痕和凹陷，还沾上了难看的焦痕。身后烈火熊熊，它的确不再漂亮，却更有杀意。 林迁直视着黎明，以及坐在其内部的凯尔。 “轮到你了。” -------------------- 第132章 冤冤相报 ========================== 林迁转动长戟，矛尖在空中划出令人胆寒的弧线，飞速劈向黎明。侧方沉重的战斧砍在对方招架的矛杆上，撞出阵阵金属铮鸣。 彗星手中的长戟既可以像长矛一般突刺，也可以当作长柄战斧挥砍，甚至还额外设计了倒勾，这样便能从三个方向展开进攻。 和夜幕的镰刀一样，都是两端重量差距极大的长武器。 从上手到现在，林迁逐渐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 比起突刺，挥砍对他来说更为顺手。他仿佛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永远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扫清一切障碍。如此，一招一式都变得明晰起来。 凯尔根本不是林迁的对手，在对方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很快，林迁就抓住了破绽，将战斧砍入面前机甲的臂膀。金色的护甲破碎，光亮随着坠向地面黯淡下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德里克狼狈为奸的？”林迁操纵彗星后退半步，闪身躲开黎明的炮击，“那场火也是你们的手笔？” 凯尔意识到被逼入绝境，开始自乱阵脚，攻击屡次落空。 他气急败坏地承认道：“是又如何？终究是向斯年的后续决策让他失了民心，他可一点也不无辜。” 又一次挥砍，黎明的左臂护甲彻底碎裂。 林迁气愤得肌肉紧绷，声音几度颤抖：“本没有人需要被遣散出城，包括婆婆在内的所有老人本都可以在城内安度晚年……人祸因你而起，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更没有十全十美的决策。你怎么……怎么能如此歹毒？” 林迁操纵彗星举高长戟，配合机甲下坠的重力，纵劈而下。黎明格挡的矛杆在重击下弯折，甚至就连整个机甲都下陷了几分。 “你还认为向斯年没有死，是吗？别做梦了，我可是亲手送得他最后一程。”凯尔的话让对方动作明显一滞，“你想听，那我便说给你听——夜幕报废到只剩驾驶舱和一条独臂，他抓着悬崖边缘做最后挣扎。我就是用这杆矛，将那独剩的机械臂损毁。机油早就漏得到处都是，他坠下深崖，然后……” 通讯器里传来轻轻的一声—— “砰。” 接着，线路内同时响起林迁崩溃的怒吼和凯尔尖锐的笑声。 林迁咒骂着，用上他所知道的最粗鄙的词汇，质问凯尔向斯年何时亏待过他。 “是，他没有。他是最好的老师，最好的领队，最好的榜样……他将这台机甲赠与我，又从天而降将我从包围圈中救走……他是那么耀眼，我对他的爱恋、痴迷……不比你少分毫！”已经无法从凯尔破裂的尾音和数次哽咽分辨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可是他拒绝了我，选择了你。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既然是如此厌弃我，又为何要送我黎明、为何要救我？他不断将我推远又让我看到接近的机会，把我当做提线木偶一般戏耍、玩弄……” 第196章 “你真是疯子……不可理喻。” 这次的劈砍直接将矛柄斩断。即便清楚对方失去了还手能力，林迁依旧将对方击倒，准备朝着驾驶舱的位置施以致命一击。 “因为你拥有了一切！所以你无法和我感同身受！”凯尔嘶吼着，“是我杀了他！他就这样死了！可我好像一点也不畅快，因为我再也无法得到他了……彻底，永远……” 只要这一击落下，凯尔就再也喊不出任何话。但林迁却停下了推动操作杆的手，让彗星维持着高举长戟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并非是因凯尔的歇斯底里而原谅他、进而停手。真正的原因是看到不顾危险跑近，甚至爬上黎明，张开手臂阻拦的普通城民——凯尔的家人。 他们无从得知背后的纠葛，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林迁盯着那位中年妇女，看她跪在地上，乞求他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 原本杀红眼的林迁突然萌生出巨大负罪感，虽然这种感觉很快变成了满腔遗憾和不甘。想说的话太多，全部堵在喉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凯尔说他拥有一切，所以无法感同身受。 可他却早就失去了血脉相连的至亲，现在就连向斯年也下落不明。他曾几何时拥有了一切？ 不过是冤冤相报。 林迁最终还是选择垂下机械臂，任由凯尔的家人将他带走疗伤。 其他城民这时也缓缓围了上来。 他们见识到这架陌生的银色巨物连斩两台机甲，此时正以胜者姿态伫立在夜幕之下，身上银辉点点，如沐月光。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其中的驾驶者当做了新任城主，翘首张望着。 他们将信将疑地靠近。 但银色机甲的发动机却在下一秒再次轰鸣起来，将人们吓得原地止步。 林迁无意成为城主。 他已经对这座城池心灰意冷，即便这里承载了他十年的成长时光。 城门已为他开启。 即便有去无回，他仍选择踏上征程。 驶过城门时，上方城墙传来呼喊声。林迁抬头，很快认出莫莉卡——那头柔顺的红发被晚风吹拂，十分显眼。看来防城炮也是她提供的支援。 莫莉卡示意他打开驾驶舱顶窗，丢下了个小物件。 “如果需要帮助就通过这个告诉我！”她将手拢成喇叭，大声喊，“我希望得知向斯年的下落，更希望你平安！” 林迁将那小玩意儿捡在手里，发觉只是个简单的信号发射装置，估计其中的能量只够使用一次。 他点了点头，表面上答应，实则全然没放在心上，将天窗关闭后便随手丢到了一边——他此行视死如归，根本不求平安。 林迁将休息时间尽可能地压缩，终于花了几天时间，远远望见了德里克口中的黑塔。 进入ai的侦查范围，包括傀儡机甲在内的机械造物开始现身。敌人数以百计，而他只有一人。 他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敏锐地注意到几台背负长柄镰刀的傀儡机甲，顿时热血上涌—— 向斯年，他就在这里。 -------------------- 第133章 驱离 ====================== 向斯年说不清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 房间是完全封闭的，透不进一丝光亮，就连墙体也是用绝佳的隔音材料修砌，外界半点杂音都不可察觉。只有送进餐食时，听觉和视觉才得以被触发，但紧接着又是一片死寂。 哪怕是饥肠辘辘，向斯年也不敢对那些吃食轻举妄动。他坚持摄入仅能维持生命体征的份额，让其中的药效几乎发挥不出作用。 但即便□□无碍，精神仍日渐摧残。向斯年清楚ai的目的，就像将猎物死死缠绕的蟒蛇，它在等他意志涣散，这样就能毫无阻碍地将他接入意识海，成为千万耗材之一。 虽然认清现实，但他根本没能力反抗，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 直到这天，窄门开启，久久未闭。 向斯年半蜷在房间的角落，过了好一会儿才眯着眼睛朝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出来吧。”人形机械冷冰冰地开口。 “我才不会……屈服……”太久没说话，这声音嘶哑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人形机械直接走进屋内，抓住向斯年的手腕将他往外拖。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不如换个更浅显的方式。” 向斯年试图抵抗，但他实在太虚弱，拗不过钢筋铁骨的力气。 人形机械很快将他拖入了一个宽阔的大房间。这里显然被精心维护过，平整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倒影，落地窗一尘不染。一切设施都保留着最初的样貌，不像其他地方已经腐锈不堪，向斯年几乎以为是自己再次陷入幻觉。 人形机械撤到一边。 向斯年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他这时候才注意到房间正中摆着个棺材一般的金属床，床后是一个人形全息投影。人的外貌由数据合成，不是属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形象，并且在不断变换，看得人眼花缭乱。 “如果你觉得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杀了我。” 清醒地死亡和永远沉溺于不切实际的乌托邦，向斯年宁愿选择前者。 “没能将乔伊回收令人惋惜。”人形投影说，“我们只能尽力拼凑，你是必要的一部分，不可能让你碌碌无为地死去。” 第197章 “‘我们’？”向斯年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们早就像一滩被打得烂碎的肉酱，哦不，是呕吐物，早就不分彼此。” “称呼早就变得不重要，这只是浅显的表达，好让你理解。” 向斯年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可不想理解你，当初的每日洗脑还不够多吗？” “正是因为你不理解，才想象不到加入意识海有多么美妙。”投影慢慢踱步到向斯年面前，“这是必然的进化。你失聪的右耳、残疾的左腿、人生的一切缺憾都将以最恰当的方式弥补完整。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我，清醒而真实地活着。”向斯年努力将上身挺直，眼神如矩，亦如内心不可动摇，“靠虚假数据塑造的乌托邦不值一提。” “我欣赏你的信念。因为越是坚不可摧，破碎的那一刻就越是振奋人心。”投影伸出手，摆在向斯年脸边，做出捧托的动作，不过没有任何触感，“转过身看看，是谁来找你了？” 此话一出，向斯年心中就有了答案。 他几乎是立刻扭转了身子，艰难匍匐到窗边，趴在落地窗上向下望。 在黑压压的机械造物包围圈中心，银白色的机甲是那样醒目。 真的是林迁……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包围、退无可退了吗？ 向斯年下意识用拳头朝着玻璃重击，几乎是直接想冲破阻拦到林迁身边。玻璃在闷响中保持完整，没有破碎。 他愤然回身，瞪着投影目眦欲裂：“你打算这样要挟我，是吗？” “他是不速之客，只不过将计就计罢了。选择权在你，我们甚至不会催促你做决定，不过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可就说不好了。” 彗星像个在暗流中沉浮的小纸船。机械造物的数量太多，恐怕到不了五分钟彗星就会遭到重创、进而报废。除非ai停手，否则林迁绝无幸存可能。 “或者再退一步，我可以留下那家伙的命，你只要选择是亲自接入意识海，还是让他代替你。有你亲手栽培，他的资质想必也不会差。” 向斯年清楚听到自己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 对方明明清楚他会怎么选择，却偏要假惺惺地让他亲口说出答案。正如它先前所说，它就是要欣赏他低头妥协的模样。 投影继续开口：“他才二十岁，这么年轻，有着健全的身体。你会让他未来都活在虚拟的假想之中吗？” 这并非逼问，投影说的是向斯年内心的认知。 向斯年攥紧拳头，将指甲嵌入掌心。 答案呼之欲出。 “让他走。”双肩无力地垂了下去，向斯年痛苦地闭上眼，沉声道，“让他安安全全地离开。你想要的人是我，他还不够格。” “可要是他不愿意走呢？” 明明方才还在同机械造物缠斗，几乎被逼到死亡边缘，不知不觉间，敌方数量似乎一下子少了。林迁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四周只有机械造物的残骸，他清晰看到了黑塔的入口，仿佛在邀请他进去。 他本就是为向斯年而来，哪怕在前方等着的是陷阱，他也甘愿中计。 投影俯下身子，对向斯年道：“去和他道个别吧，不用谢。” 这并非慷慨之举。 向斯年太清楚林迁的性子，如果告诉他真相，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以如今的身体状态，向斯年根本无法通过武力简单制服他，到时候反倒只能听他摆布。他必须……必须用谎言赶林迁走。 人形机械为将义肢还给向斯年。 他顾不上自己面目憔悴，把义肢穿好，匆匆朝出口的方向跑去。 “不是那边，左转……没错，别着急，那家伙跑得可比你快。” ai语气轻佻，像是欣赏一出木偶剧。 义肢的功能还不够完美，下楼梯成了一大阻碍。 向斯年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绑带将残肢末端磨得生疼，只有单腿跳才稍微好受些。他一心只想尽快和林迁碰面，根本顾不上自己体态狼狈。 终于，拐过转角，向斯年在廊道尽头看到了那挂念依旧的身影。他剧烈喘息着，设想好的那些话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迁也在下一秒注意到他，难以置信地在原地愣了半秒。委屈、悲伤、愤怒……自向斯年出事之后有太多负面情绪压在心头，此时都化作久别重逢的喜悦，一股脑地冲破胸膛。 他喊出一声“老大”，被自己绊了个踉跄，来不及彻底稳住重心就立刻迈大步子奔来。 “林迁……” 林迁一把抱住向斯年，用力收紧手臂，真实的触感让他彻底放下心，将脸迈进对方颈窝，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真的是你，太好了……” 向斯年能感觉到林迁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发抖，呼出的气温暖地洒在颈侧。 他也下意识举起了手，停在距离林迁后背几厘米远的地方，没落下去。 林迁往我地把重心压向向斯年，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才会安心一般。 林迁早就不是小孩，身高都快赶上向斯年，体重自然也不会轻。向斯年有些支撑不住，后退了半步。 林迁立即有所察觉，问：“你瘦了好多，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第198章 向斯年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沉迷重逢之喜，这样只会害了林迁。 他终于狠下心开口：“……你不该来这儿。” “你在说什么？我得来救你……”林迁终于松开向斯年的腰，转而捧住他的脸，与他对视。 只见向斯年眼神闪躲，难掩哀痛。这般熟悉的眼神唤起了林迁痛苦的回忆——出城前，和他提出分手时，向斯年也是这样的。 眼看向斯年又要开口，林迁心生慌乱，来不及多想便踮脚吻了上去，希望以此堵住他下面的话。 向斯年心里一惊，连忙后退，同时试图将林迁推开。义肢不好控制，越急越乱，他就这么忽然失去平稳重心，向后跌坐在地。所幸林迁在最后关头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有摔得太狠。 这是怎么了？ 记忆中的老大明明不是这般虚弱的。 林迁更加慌张，跟着他一并跪坐在地，无论向斯年怎么反抗都坚定地让他看向自己，同时急切询问：“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又有事情瞒着我？” 时间太紧，向斯年来不及调整情绪、设计更周密的借口，于是根本瞒不住林迁。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再生硬地强调：“我很好，你不该来这儿，我根本不想回黎明城。” “你还想骗我多少次？” 林迁警惕地四下张望，尤其留意向斯年来时的方向。只见向上的廊道黑洞洞的，压抑异常。他立即搂住向斯年的脖子，不让他重新回到那可怕的地方去。 “我处理了德里克，现在的黎明城由钢锤帮忙照看，城主之位还空着，就等你回去。如果你不想做城主也没关系，你想休息，我们就开着机甲到其它地方转转，到哪里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我哪儿都不想去。”向斯年扳住林迁的肩膀，“……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开！”林迁顶嘴道，“你就是有事瞒着我，跟出城前那时候一样！” 那段回忆太刻骨铭心，如今能重逢实属不易，他绝不允许相同的剧情再次上演。他再次观察向斯年的表情，试图从其中分析出些蛛丝马迹。 “林迁……” “有人逼你做什么事，对吗？所以你才要赶我走？” 这答案猜得又快又准，向斯年第一次希望林迁没那么聪明。 林迁更是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确认了自己的答案。他将自己额头贴在向斯年的额前，让两人鼻尖只隔着一点点间隙，轻声恳切道：“别再一个人面对了，让我帮你，我们可以一起解决问题。” 但向斯年清楚，等着他的结果再明晰不过——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解决方式，他们不可能凭着一架机甲跟ai斗个鱼死网破，要么他留下，要么林迁留下。 他用主动拉开距离作为答复，还没来得及具体说些什么，便让林迁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你还觉得我什么都做不成？”林迁直起身子，高过向斯年，“你不在这些日子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我坚持追查真相，阻止德里克当上城主，这些我都做到了。我知道火灾是——” “那你知不知道德里克是怎么摧毁夜幕的？” 向斯年已经设想好接下去的说辞，内容的残忍让他忍不住鼻尖酸涩，但他必须压下这份情绪，逼迫自己说出狠毒的话。 “我……我知道的……”林迁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试图握住向斯年的手以谋求安心和安慰，“是我把夜幕密钥交给了他，我发誓，我以为……但是我……” 他想过向斯年会怪罪下来，这无可厚非，可当真正面临谴责，他还是害怕得发抖，连话都说不连贯。 “你知道这次战败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因此失联，被困在这里，而德里克……” “意，味，着——” 向斯年咬牙说出这三个字，然后一把抓住林迁的手，按在自己左腿的义肢上。 金属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林迁犹如石化。 “我后半辈子都只能佩戴着这个该死的东西，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一般一瘸一拐，”向斯年双眼可见血丝，颈间青筋也一并凸显，“……拜你所赐。” 一切信心和理智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 向斯年是林迁最根本的动力，他是靠着思念，靠着重修旧好的期盼才坚持走到这一步。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生冷的厌恶，他顿时感到绝望，失魂落魄。 是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向斯年看着林迁的泪水在眼眶内蓄积，很快夺眶而出，化作两行清泪。 他也一同心如刀绞。 林迁再没勇气去确认真伪，他哽咽着道歉，甚至不敢奢求原谅。 向斯年松开林迁的手。林迁下意识想追上握住，但又主动停下了动作——他害怕自己不知好歹，只会让对方更加厌烦。 向斯年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顿觉酸楚，眼眶也随之湿润。 他生怕被林迁观察到露出马脚，让一切前功尽弃，于是率先扶着墙壁站起身。他努力让语气显得冰冷：“快走吧，去哪里都好，别再来找我。” 他没给林迁辨别的机会，转身离开，重新走入昏暗廊道，走上漫长的阶梯。 他想好好抱一抱林迁，想跟他一起远走高飞，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回头。可他不得不背道而驰。 第199章 向斯年回到了落地窗旁，出神地向外望着。 他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要亲眼看到林迁离开。 终于，过了很久，银白色的机甲闯进视野，慢慢远去。 向斯年缓缓闭上眼，欣慰地苦笑。 这是他用自由与自我做交换，保护林迁最后一次。 他很高兴听到林迁靠自己做成了许多事，羽翼渐丰。之后的路要靠他一个人走了。 “现在总行了吧？”投影不耐烦地催促，“你最好别耍花招。” “不会。”向斯年艰难地站起身，抽回视线，走向那好似棺材一般的金属床，“开始吧。” -------------------- 第134章 深陷 ====================== 喉间强烈的异物感让人窒息，全身浸在奇怪药水里的感觉化作潮湿汗意。 向斯年猛然坐起身，手捂在颈间，无法控制地发出或吞咽、或干呕的声音。 他对接入意识海了解一直停留在最浅显的地步，根本没想到一开始会如此折磨。也难怪ai会不断以林迁做要挟，提醒他必须成功不得失败。 于是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压下抗拒的心情，以防彻底脱出。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又只有自己时断时续的喘息声。 向斯年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直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碰到了他的手臂，他才惊愕地躲得远了些。 他听到瓮声瓮气又带着倦意的声音：“怎么……是做噩梦了吗？” 一阵窸窣声后，声音的主人坐起身，打开床头的小台灯。 暖黄的灯照亮那人的侧脸，也映亮他微眯的金色眸子。 “林迁……” 声音与面孔都无异。 向斯年正深陷一场虚幻的美梦，眼前的一切都源于他的记忆、他的想象。 这里是由意识海塑造的乌托邦，映射着每个人最强烈的欲望——有人得到一辈子渴求的财富、权力，有人足够清醒和满足、一切寻常如现实。越是沉迷，就越难抽身，彻底混入意识海，再不见自我。 向斯年早就料到自己会在这里和林迁重逢，可当真正见面，他又难免怔愣。 这是他魂牵梦萦的人，即便并非真实，向斯年仍无法拒绝对方依恋地钻进自己怀里。 他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紧。分别时林迁也是这般将他抱住，而他却没能做出回应。 明明是最后一面，却没办法相拥，不能再对看看他的脸、帮他擦掉面颊上的泪珠。 猛然间，强烈厌反情绪难以自制，一股脑地冒出来。向斯年感到头晕目眩，周遭场景似乎在分崩离析，这是接入失败、强制脱出的预兆。 不行……还不能失败，至少要坚持到林迁回到黎明城…… “你不舒服吗？” 向斯年强迫自己转移思绪，看怀中人仰起脑袋，投来关切的目光。 “表情怪可怕的。” “我……”向斯年蹭掉额头的冷汗，“不，我没事。” 林迁不放心地伸出手，将手背贴在他额前感受体温，然后又反手试了试自己的，确认他没有发烧后眉头才稍稍舒展。 “那就接着睡吧，后半夜还很长呢。” 说完，林迁作势要去关灯。 向斯年怕自己一个人又要胡思乱想，导致意识违和、引发错乱。于是赶忙叫住林迁，说：“我现在没什么睡意，因为……做了个噩梦。陪我聊聊天吧。” 林迁明显挺困的，都忍不住打哈欠。 不过他还是没拒绝，将枕头堆起来，让向斯年靠着，自己依偎在旁边，睡眼惺忪。 他小声问：“是什么样的噩梦？” 如果说真实经历的苦难都是噩梦，向斯年甚至辨别不清该从何处算起。 “我梦见，”他选择了最近、也是最强烈的苦痛，“我被迫和你分开，永远不能再见面。” 闻言，林迁将自己的手塞进向斯年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我就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更不会和你分开。” 向斯年强忍心中酸楚，默不作声。 林迁见他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便直起身子道：“你抱抱我，看我是不是真真切切地在这儿呢。” 面前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跟真正的林迁无异。正是因为向斯年对林迁了解至深，幻象才如此栩栩如生。 林迁抓起他的手，催促道：“快啊，来嘛……” 向斯年短暂迟疑后倾过身子。还没等收拢双臂，林迁就主动钻进他臂膀之间，熟练地找到最舒适的位置靠上来。 瘦削的肩膀有些硌，柔软的发梢拂过皮肤叫人心里痒痒，暖意从肌肤相亲的地方慢慢扩散。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幸福的时光，不用去忧虑城邦、揣测人心，无风无雨的夜里只有彼此。 向斯年就这么抱着林迁，脑袋半垂着，枕在对方肩颈处，时间一长，竟然真的有了困意。 见安抚起了作用，林迁让向斯年躺好，抽身出去关灯。 黑暗中，他仍拉着向斯年的手。 向斯年感觉到林迁凑上前，俯在他右耳旁悄声说：“别担心，我不会离开。” …… 太阳亦如现实照常升起。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面投射下小小一块亮光。向斯年坐在光亮之外，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左腿。 第200章 接入时间越长越难脱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周遭环境趋于稳定。 向斯年不确定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否与此地相当，但他的确再感受不到接入设备的存在。 没过一会儿，林迁叫他吃早饭。 向斯年收拾好心情，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屋中陈设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向斯年慢慢环顾，进而注意到桌上稳稳放着两枚煮鸡蛋。 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当初将林迁带回城的时候——由于资源有限，两人按照各自喜好分食一枚鸡蛋。 后来养成了习惯，哪怕条件好些了，他们依旧喜欢这样分着吃。 “胃口不好吗？”林迁见他表情凝重，担忧地问。 “不，我只是突然有点不确定……今年城内收成怎么样？” 他一边问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林迁没有质疑他问题唐突，如实回答道：“很好啊，和以前一样，不愁吃不愁穿。” “这样啊……” 正说着，一道黑影风风火火地从桌下窜了出去，熟练地跳到沙发上，然后弓背翘尾地对着两人挑衅。 “瞧，一线天都吃得圆滚滚的，吃饱了就发神经。”林迁开始着手剥蛋。 向斯年拿起筷子，不自主地去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进食的必要。 林迁看他实在古怪，再次追问道：“你要真的哪里不舒服我就找婆婆那些药来熬，总觉得你脸色很差。” “……婆婆？”被林迁这么称呼的只有一个人，向斯年抬起头，惊愕道，“你是说张姨？” “是啊，怎么了？” 向斯年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她还在城内？” “当然了，不然还能去哪儿？”林迁头都没抬，很快将蛋黄剥离出来，“喏，你爱的蛋白。” 向斯年又报了几个名字，全是当初被遣散出城的那些老人。抽签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永远不会忘记。 “都在啊，他们一把年纪了，亲人都在这里，没理由搬去临城。” 每一个死去的城民都被向斯年记在心上，成为了执念，在独属于他的乌托邦重生。 向斯年心中五味杂陈。 他继续问：“临城……都有哪些临城？” “穗城、彗星城……并没有哪个城邦消失了啊。你是不是把现实和噩梦弄混了啊？” 向斯年也想弄混，可偏偏分得清明。 “但如果彗星城还在，你又为什么会……” “是啊，你忘了当时废了多大功夫才说服我母亲的？” “说服……你母亲？” 那个残死在废墟之下的妇女，淌尽血泪，将唯一的幼子托付于人。向斯年想不通自己何时说服对方过。 “快吃啊，别光顾着说，凉了就不好吃了。”林迁自顾自道，“你答应她会常带我回去探望，她这才同意我跟你搬来黎明城住的。算起来，下周就该回去一趟了呢。” 林迁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探望自己的母亲，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满脸笑意。他不再是那个幼年丧母的孤儿，提起母亲只有流不尽的泪水。 这里是乌托邦。 不管现实有多么残酷，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安好顺遂、不留遗憾。 向斯年不曾认为自己会被虚假繁荣绊住手脚，更别提沉迷于此。什么财富权力，他都可以不屑一顾，恰恰证明这些并非他所求。 他所珍视的一直是身边人的生命，期盼着每个人都能远离苦痛、幸福生活。 这些令他无能为力的事，如今都在乌托邦实现了。 向斯年再也忍不住，用手撑着头，不让林迁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可颤抖的嘴唇还是将他出卖。 林迁慌张地凑上来，问他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我从身不由己的贫民窟中脱身，以为能迎来自在的未来，末世却接踵而至。 我被委以重任，从此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领袖。可我却不够格，无法阻止生命逝去。他们是我的挚友，是我的学员，是我的城民——无不对我报以厚望，可我却只能令他们失望。 “我失去了一切……包括你。” 向斯年还记得林迁垂泪的模样。 明明他是那么倔强，无论面对谁总要反驳两句。可那时却除了道歉再无其它，就像母亲死的时候一样，只会不住地乞求。 “我多想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 “那些当然是假的。”林迁抚摸着向斯年的后背，低头劝道，“不过是噩梦罢了。” 真的只是噩梦吗？ 现实和梦境，要能反过来该多好。 这样就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只要在天亮时醒来，便一切无恙。 “你已经醒来了，都过去了。” 如果现实有太多无法挽回，承认乌托邦的真实、将悲痛掩盖就成了唯一救赎。 于是明知虚假，也甘愿深陷。 “你说得对，”向斯年发出一声叹息，“只是一场……漫长的梦罢了。” -------------------- 第135章 遗忘 ====================== 再没有机械造物的侵袭，也不用担心资源短缺，每晚都可以举杯狂欢。 向斯年在不知不觉间抛下顾虑，开始抱着寻常心态生活。 第201章 在这个世界，机甲仍然存在，不过用途只有抵御风沙，作为在城与城间的长距离行进工具。 面对这一改变，向斯年本没有多想。但当他注意到机甲上依然保留的炮口，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这种错漏还有很多，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只要稍加留意便会被发现，牵扯出难以忽略的混乱感。 一开始，每次注意到诸如此类的错误，向斯年都会感到晕眩。 他会想—— 不奇怪，毕竟这里只是由意识和数据塑造的虚拟世界。 甚至还有几次，这种感觉是凭空产生的。 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身旁人已然熟睡，呼吸平稳。向斯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回忆白天一起经历的种种，怀疑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是否真的只是一团以假乱真的数据。 随着发生次数的增多，该症状明显逐渐减轻，最后彻底无事发生，只剩短暂愣怔。 浮现在脑海的思绪便也变成—— 对哦，差点忘了，这里是虚拟的，所以才…… 以及——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即便偶尔错愕，向斯年还是接受了这个世界，不再做无用地思考。 虚拟的乌托邦之外，是他的意识快要彻底与躯体剥离，不可逆转。 今夜狂欢节上，林迁借着酒劲，提出要当众吻向斯年。四下城民立即欢呼着起哄，向斯年却起了一身冷汗，肌肉更是瞬间绷紧，好像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恐慌被唤起。 刚回过神，向斯年的手已经抵住了林迁的胸口，强硬地阻止他靠近。 林迁明显一怔，正色了几分，不过没打算放弃。 “不行吗？没什么好紧张的，就和以前一样。” “以前？难道我们……” 向斯年没精力继续追问。四周起哄声愈发聒噪，甚至比机甲发动机的轰鸣还要吵上百倍。他被吵得脑袋发昏，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不舒服吗？喝多了？” “好像……” 是不舒服，但绝对不是几杯麦酒的缘故。但这的确是个离开的好借口。 “对，我有点醉，先回去了。” 没等林迁回应，向斯年就率先离席往家走去。 他故意走得很快，因为林迁在身后追他，让他停下。而他现在头痛欲裂，只想一个人清净。 最终，他因为没能及时翻找出钥匙，被林迁在家门前追上。 林迁将手臂撑在门板上，不再给向斯年逃避的机会。 “你今天怎么了？我不信几杯麦酒就能放倒你。”他逼问着，“不，不止今天，你这段时间都很怪。每天晚上你都有借口，你还记得和我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吗？” 林迁声音不小，向斯年慌张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人经过。 “你在害怕什么？”林迁突然捏住他下巴，让他只看着自己，“这座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咱们的关系，婚礼更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还不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接吻？你怎么突然遮遮掩掩起来了？”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林迁迎上向斯的目光，对他迟钝的反应愈发不满。几秒后，他破罐破摔地向下扯向斯年的领子，试图自作主张地吻上来。 又是人还没反应，手就先一步自主行动。向斯年又快又准地捂住了林迁的嘴。 他突然感到恍惚——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城外戈壁……好累，喉咙好干……有谁说不想留遗憾，想要在死前…… 林迁的眼睛在下一秒变得泪汪汪，他快要被气哭了。 向斯年不得不把胡思乱想抛到一边，先去哄林迁。 “你为什么要捂我？”林迁发泄地垂打向斯年的胸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向斯年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将门打开的同时拉着林迁进了屋。 他说不出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偏偏就是在亲密接触之前会萌生出不详的预感，本能地抗拒。他同样觉得林迁像变了个人，不是他自身不对劲，而是与他相关的事物有所出入。 为什么呢？ 我好像知道答案的，是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林迁哭闹得更厉害了，手里没轻没重的，打着竟有些疼。向斯年只能先抓住他手腕，将他控制住。 “怎么可能？你别乱想。”向斯年顺势用手臂圈住林迁，让他不能乱动，顺便和他贴近距离，“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向斯年轻吻了林迁的脸颊，这样他才愿意买账，慢慢老实下来。 “明天我们要去彗星城，我不想让母亲看到你我之间不愉快的事。” 向斯年送了力气，转为牵起对方的手，哄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搞砸的。” 林迁靠在向斯年身上，还闷闷不乐着。 向斯年继续转移注意力，说：“你肯定比我更了解她的喜好，要准备什么礼物带过去比较好？” 可话音落下，林迁却一直保持沉默。 不是赌气故意不说话，而是仿佛时间静止，就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林迁？” 向斯年唤了一声，这才像按下了启动键。 “已经都准备好了。”林迁说。 向斯年觉得古怪，却因为形容不出，没进一步询问。 第202章 “早点休息吧。”林迁直起身子，“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第二天，启程后没多久就起了风沙，一黑一银两台机甲在沙暴中艰难行进。 极其漫长的时间里，耳边只有沙粒摩擦机甲发出的细微声响。 长时间盯着雷达让人疲倦，向斯年拉下操纵杆，抬头望望天。 他盯着悬在灰黄天空上的亮点，总觉得太阳比印象中明媚刺眼许多。 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目的地了，会见到林迁的母亲。 向斯年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对方，完全不像林迁说得见过很多次。 或许林迁是对的，他实在是不对劲。 向斯年心里没底，进而开始紧张，于是决定先向林迁打探一些消息—— “跟我搬来黎明城之前，你一直由母亲照顾吗？” “是啊。” “我好像没听你讲过和母亲的故事，有点好奇。” 通讯器里始终没传来林迁的声音，但象征着工作状态的指示灯却正常亮着。 “林迁？” 这次不管向斯年怎么呼唤，林迁都没给出回应。 雷达上，彗星还在正常行进。向斯年便只当信号不好，没放在心上。 风沙更大了。 明明两台机甲只相隔了十几米远，向斯年却无法通过肉眼捕捉到彗星的身影，银白色的机身被黄沙彻底遮蔽。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戈壁上空无一物，不会有莫名其妙的袭击导致机毁人亡。 ……对吧？ 可不知为何，向斯年心脏狂跳。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样的天气很危险，绝不能懈怠。 他本能地盯紧雷达。 可是脑海中却有个声音让他往风沙深处看。 于是向斯年抽回视线，抬眼凝视着面前黄沙。无数沙粒席卷而过，眼中只有千篇一律的灰黄色。 很快，随着注视时间的增加，风沙深处竟真的显出异样——有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在风沙间行进，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和机甲差不多体型的东西。 还有其它机甲出城了吗？ 可为什么雷达上没有任何显示。 向斯年揉了揉眼，再次朝身旁的彗星看去。 太奇怪了，相隔十几米远都碍于风沙而不可见，那些黑影至少得有百米远，怎么可能凭着肉眼看见？ 再抬眼，那些黑影又不见了踪影，简直像若隐若现的幽灵。 向斯年向来不信鬼神，他只当自己疲劳驾驶，产生了错觉。 这时候，通讯器发出轻微噪音，接着是林迁的声音：“我想我……有点怪……” “你说什么？”这下轮到向斯年担心了，“你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你不对劲，但好像……问题……出在我身上。”林迁的话磕磕绊绊。好像信号真的很差，他的尾音都带上了电子声。 “我听不清，”向斯年注意到彗星在原地停下，“对，待在那儿别动，我这就去找你。” 向斯年也将夜幕停下，弯下腰翻找防沙面罩。 他很快将面罩抓在手里，直起身子，作势要朝驾驶舱出口跑去。但彻底转过脑袋之前，他先朝外看了一眼。 风沙之中，那些黑影再次出现。这次务必清晰，是外表酷似夜幕的黑色机甲，身后背着长柄镰刀，成群结队，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架。 向斯年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穿过风沙靠近，然后与他擦身而过……不，是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灵一般穿膛而过，然后再次消失。 通讯器里传来林迁的声音—— “你是真实的，但我不是……” 向斯年甩甩头，强迫自己别去想什么鬼影，到林迁身边才是最要紧的。 “再给我半分钟！”他将面罩扣上，跑向舱门。 费力拉开门闩的一刹那，狂风猛然灌进驾驶舱。 向斯年抓着扶手，开始向下爬。他手臂肌肉紧绷，努力在风沙中控制重心。 “你问我母亲的事，我答不上来，我不知道……我不该不知道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现在……不太能听清你在说什么。”向斯年不只是听不清，更是无暇理解，“所以先别着急，等我过去。” 但林迁充耳不闻，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个世界和我一样，都是假的，由你的认知和意识组成。你不了解我母亲，所以我也无法熟知。” 向斯年到达了地面，一深一浅地走着。再这样的沙暴中行走实在危险，换做林迁恐怕会因为体重不够被直接吹走。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在沙暴中穿行，但上一次……是为了做什么事来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了盖过风声，向斯年只能喊。 “你看到了那些机甲，那才是真实世界……你被困在这儿了……” 林迁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更让人揪心。 向斯年已经握住彗星背后的梯子，只要爬上去，扣动应急机关，就能打开舱门、抵达驾驶舱。 “放屁，这里明明好得不得了！” 向斯年咬着牙，用上全身力气拉开舱门。他差点因为用力过猛把自己掀下去。 他看到坐在驾驶位上的林迁，扯掉防沙面罩，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 脑海像是淌入一道暗流，将如泥沙般沉积已久的记忆翻涌上来。 第203章 向斯年感到晕眩，他执拗地将那些信息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地想弄清林迁到底怎么了。 “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得救你，让你离开……” “别神神叨叨的了，我哪儿都不会去！”向斯年扳过椅背，让林迁调转身子面向自己。 紧接着，他瞳孔一缩—— 只见林迁攥着把匕首，刀尖直指自己脆弱的脖颈。他似乎也在害怕，身子发抖，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对漂亮的金色眸子目光如炬。 “你——” 短暂错愕后，向斯年伸手试图夺刀。 “我必须这么做。” -------------------- 感谢在2024-02-03 08:18:10~2024-02-05 11: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终局 ====================== 向斯年立刻上前夺刀。 林迁太了解他了，随即故意偏了下身子，让他扑空。然后不等他发起第二次动作，果断决绝地将匕首刺过颈侧。 干净利落的一刀过后，鲜血喷涌而出。 林迁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他也被自己的血吓到，手一抖丢了刀。 在他抬手捂住伤口之前，向斯年率先将自己的手压在了他颈侧。 他听见向斯年焦急地喊：“你在干什么？” 几秒的功夫，林迁就没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从驾驶位上往下滑。 向斯年顺势将他揽进怀里，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按压伤口，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间缝隙淌下来，很快在两人身下附近形成一片血泊。 林迁直勾勾地盯着向斯年，张嘴用力呼吸了几次，然后出声道：“想起……来了吗？” “别说话了，也别害怕，我会处理好的。”向斯年飞快地说着，像是在安慰林迁，又像是在劝自己冷静。 但林迁依旧不听他的话，坚持继续开口：“这个世界根据你的意识形成，也包括我……你很清楚……在你心里，我会为了你做任何事……” “我让你别说话了！” 现在向斯年全都记起来了，记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冷冰冰的数据，记起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现实的落差席卷着无数悲痛，几乎将人溺亡。 手上流淌而过的血液是那样温热，向斯年甚至能感觉到林迁的心跳。虚假数据，没法令人轻易释然。 这一刀割得实在太狠，血根本止不住。 向斯年用力闭起眼，弓起身子。既然这里是由他意识产生，他想试试能不能靠着一些强烈想法改变现状。 过了几秒，面颊上传来触感。 向斯年欣喜地睁开眼，可眼前的林迁依旧浑身是血，正艰难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 林迁眼含热泪。他庆幸向斯年心目中的自己足够坚强，有自刎的勇气，但同时他又难免会对死亡恐惧，只能咬牙为自己打气。 “我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只要……我消失，这里就会崩塌……而你就可以……” 向斯年深知自己已经不可能离开这里。他停留得太久了，或许意识已经彻底从躯体剥离，甚至ai已经将他的□□处理殆尽。 这个世界崩塌过后还会有新的，一样的执念，一样的世界，一样的林迁。他只会不断轮回，甚至已经开始轮回。 可林迁无从得知这些，他只想让向斯年自由。 他的声音变得微弱：“……我多想我是真实的，是带给你这些记忆的那个人。” “你是，别说了……你就是……”向斯年低下头，握住他的手腕，感受着他体温一点点流逝，“你不该这么做的，你不是还想和我办一场婚礼吗？” 倾注了所有感情记忆，和真实相较又有什么差别呢？ 四周已经开始崩塌，被一块块虚无替代。 在浩瀚的意识海里，向斯年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就像一段因为错乱被标记的程序，他和这个世界迟早要被查杀、修补。 向斯年跪坐在原地，让林迁靠在自己腿上，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没关系，别哭……我已经感觉到你有多爱我……”林迁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微弱到却几乎不听不见。为了不让向斯年难过，他努力挤出笑容。 向斯年俯下身子，贴得近了些，以便能听清他的话。 “……我在外面等你。” 可就算向斯年能出去，随着这段数据的消亡，活在虚拟之中的林迁也会不复存在。 他知道自己等不来重逢。 向斯年已经快要感受不到林迁的重量。 他故意闭着眼，拒绝目睹对方逐渐消逝的身躯。 “一定要……再多抱抱我……” 话音未落，林迁已经不见踪影。向斯年的臂弯之间变得空落落。 他在原地蜷起身子，静待代表崩坏的虚无朝自己蔓延，将自己吞噬。心中像是被猛然挖去了一大块，让人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别愣着，远离崩坏的区域，给我点时间。” 有个声音凭空响起，是之前让他朝风沙深处看的那个，有印象，但很模糊。 向斯年不想搭理，他认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意识体的自我牺牲还是头一次见。无论是你、还是你印象里他对你的情感，都让我为之惊叹。别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吗？加把劲。” 第204章 “加把劲之后呢？我能得到什么？”向斯年的语气毫无情感，“每一次，我每一次竭尽全力，结果都是那么令人痛心。现在我真的累了，让我歇一会儿吧……真的。” 他甚至都不关心声音来自何人。 “没办法回到现实，见不到真实的他也无所谓吗？” 向斯年身子动了一下，但说出来的话依旧不含期待：“我不可能……” “你当然可以，毕竟他都没放弃你。” “林迁？不可能……他应该已经回到黎明城了才对。”向斯年终于肯抬起头来，环顾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没有。你开始好奇了对不对？那就别待在原地，跑出去，跑起来！” 只有“林迁”这个名字还能为向斯年带来动力。 他尝试站起身，摇摇晃晃，就像是在水里泡了太久爬上岸时一样，四肢像是坠了千斤。 “告诉我……更多……” 虚无还没蔓延到舱门的地方，向斯年还有出路。 他努力迈开步子，朝着出口的方向移动。 “他没有离开，而是在能看见黑塔塔尖最远之地，一动不动地停留了好几天。ai派出大量机甲朝着黎明城进发，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黑影。你反而该庆幸他没在黎明城。” 可如果黎明城都被摧毁，林迁又该继续如何活下去呢？ “他并好像不关心黎明城的安危，甚至还叫上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他们正在试图营救你。” 志同道合的人。 这种独特的形容方式让向斯年灵魂为之一震—— 他想起这声音的主人了。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知道要如何进行人工脱出操作？时间过去这么久，我的学生们早就失联，而他看上去又那么年轻。我本来以为除我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能做到。” 向斯年用力拉开舱门，顺势喊出那个名字：“乔伊！” “你认识我？” 这个世界的崩坏，向斯年也深受影响。 他现在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你不是我臆想出来的东西，对吗？”向斯年只能狼狈地挂在梯子上，慢慢往下挪，“再来第二遍可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当然，如假包换。”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曾自愿接入意识海，是好早好早之前的事了。我没有被困进乌托邦，得以保持绝对清醒。我怕之后ai变得失控，所以在脱出偷偷分出了一部分意识，留在这里。我和你一样，是还没有融入意识海的‘外来者’。不过我比你更自由，可以不被意识海发现，四处穿梭。但我终究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ai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直到此时此刻。” 乔伊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费解。 向斯年放弃搭话，一门心思地往下爬，好在风沙已停。 “你引发了崩坏，就好比进入人体的抗原，牵制了一部分免疫细胞，让我终于有机会侵入意识海主体。” “所以还要多久？我真的快没力气了。”虚无蔓延的速度并不快，但向斯年不得不几次停下来喘息，脚下的梯子像是没有尽头，“林迁还在帮我脱出吗？”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侵入意识海主体之后呢？我不明白会发生什……操，吓死我了。” 向斯年的小腿突然消失，这害得他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他回头朝下方看了一眼，发现下面早就不是熟悉的戈壁，已经成了让人炫目的大片虚空。 “ai会被摧毁，我终于能亲手终结这个畸形的数字生命。”听起来，乔伊还挺欢快的。 向斯年这时候才看懂乔伊下得这盘棋——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埋伏，只等合适的机会来到，一举击破。他甚至算好要如何拯救引发崩坏的人，留下一本书，记载上有关ai的一切，也包括脱出这一操作。而之所以要瞒着向斯年，就是怕接入意识海时被ai提前察觉，导致功亏一篑。 “那你呢？” “我会一并消散。没关系，我只是一小片意识罢了，如你所见我都没有实体。所幸现实中的我并不会受到影响。” “可……” 向斯年欲言又止。看来这段意识的信息来源十分有限，他来自遥远的过去，对向斯年没有任何印象，更不知道自己已经逝去多年。 乔伊是何其聪明，他很快猜出向斯年的难言之隐—— “现实中的我早死了，对吗？” “恐怕是的。” 乔伊沉默了几秒，毕竟没人能平静地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 “我有没有死得很有价值？” 向斯年曾为此惋惜了很多年，事到如今他也没你能完全释然。 他咬了咬牙，哀怨道：“没有。你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牺牲，你的终局到来得几乎没有意义。你死后黎明城开始走下坡路，我们快要被——” “几乎没有，也就是多少有一点咯？”乔伊的反应与他截然相反，显得轻松自在，“不过似乎不够让你满意，那么就把此时此刻当作我真正的终局吧。” 向斯年还是被上方蔓延而下的虚无追上，他迫不得已地松了手，朝着下方的虚空坠去。 他不确定林迁能否赶上，他真的已经尽力自救了。 乔伊的声音越来越远：“黎明城就交给你了，希望未来的你也能寻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终局。” 第205章 右耳开始传来尖锐耳鸣，几秒后丧失了听力。 向斯年转过身子，面对虚空。他看见漆黑之中掠过了几道明亮的光弧，就像飞速掠过夜幕的彗星一般。 “一路顺风。” -------------------- 第137章 终章 ====================== 小女孩忐忑地抓着门框，望着男人的背影不敢上前。 爸爸说发动机坏了，让她来找这个叔叔帮忙修理。 可是她还从没跟叔叔说过话。自从发现叔叔的左腿是金属做的，她就觉得对方是个混进人群里的铁皮怪人，是会把落单的小孩抓走吃掉的。 小女孩还在犹豫不决，但屋内的叔叔已经意识到她的存在，问她：“来找我的？什么事？” 小女孩吓了一跳，腿有些不听使唤，只能站在原地发抖。她结结巴巴地说：“爸爸……爸爸说什么东西坏了，要我找您帮忙……” 她听到工具被扔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然后看见叔叔站起身，脑袋朝两侧摆了摆，活动颈椎。随着对方逐渐走近，她发现对方身高步子大，更觉得害怕了。 尤其是那条左腿，裤腿故意卷着，露出闪着金属光泽的小腿。 向斯年弯腰拎起工具箱，问：“你是谁家小孩来着？” “我……我……” “哦，我想起来了，”向斯年准确叫出女孩小名，“几天前刚过完七岁生日，我没说错吧？” 女孩点点头，似乎没那么怕了。 “我送你的玩具好玩吗？你当时躲在你爸身后不说话，现在可跑不掉咯。”向斯年笑着问她，顺便拨弄了两下她脑袋上的冲天小辫子。 提起玩具，女孩彻底不怕了。她想了想，然后诚恳点头：“好玩。” “那就好。走吧，带我去看看你们家什么东西坏了。” 距离成功摧毁ai已经过去了两年。 向斯年没有选择返回黎明城。 准确地说，是他在相隔甚远的地方遥望了一阵，然后决定离开。 失去ai控制，机械造物成了废铁，再没有任何威胁。 于是向斯年认为，自己不再有守护城邦的必要。他当腻了领袖，是时候将未来交给城民自己。 至于接入意识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向斯年曾向林迁询问细节—— 林迁说，被赶走时他当了真，以为向斯年真的厌恶自己到骨子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不可弥补。他不想回到黎明城，又没脸继续纠缠向斯年，只能带着无尽悔恨和思念驻扎在能勉强瞥见黑塔塔尖的地方。 他看到ai将傀儡机甲改成了夜幕的模样，浩浩荡荡地朝着黎明城的方向行军。但他身心俱疲，无动于衷。他就这么郁郁寡欢、直至死亡等死，直到驾驶舱门被强行开启。 原来，林迁在无意之间触发了临行前莫莉卡交给他的一次性通讯装置，将她和钢锤都叫了过来。 了解情况后，他们坚定表示向斯年不会沦落到成为ai的同伙，钢锤甚至想给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林迁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三人趁着傀儡机甲的主力部队都朝着黎明城进攻，强行攻入黑塔。钢锤和莫莉卡用机甲在外面给他拖延时间，他孤身一人进塔、分辨暗门、找出主控室、执行脱出操作。 或许再晚几个小时，向斯年就会失去脱出的机会。他刚被唤起的那阵子完全是失忆的状态，过了近一周他才得以恢复全部记忆。 向斯年不想继续留在黎明城，林迁毫无悬念，莫莉卡和钢锤也表示要追随他。于是四人走走停停，朝着地图上未被探明的地方行进。 终于在濒临弹尽粮绝之际抵达了一个村庄。这里像是与世隔绝，村里人根本不知道什么ai、什么机械造物。更重要的是，这是个小渔村，旁边就是真正的大海。 三架机甲的突然到访把村里人吓得不清，所幸本性善良，见四人饥渴难耐都愿意热情招待。 看他们捕鱼用的船十分简陋，向斯年当即决定为他们改造器械，便也这么定居了下来。 在这里，他只是普通的村民，因为左腿缘故不方便出海。平日就待在村子里维修各种机械。 “修好啦，小问题。” 向斯年拍了拍手，把尼龙手套扯下来，随手揣进夹克外套的口袋，跟女孩父亲挥手道别。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 这样想着，他转向通往码头的路。 马丁靴鞋底厚鞋帮硬，不怕进沙子，可以走到紧邻海浪的地方，时不时踩上一脚被海水浸湿的沙滩。 现在正直午后，阳光明媚灿烂，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浪花一次次拍打细软沙滩，又慢慢褪去，有时冲得高、有时稍无力些，留下不一样的浪痕。 渔船正逐渐驶入码头，叫不上名字的海鸟在四周盘旋，等着分一杯羹。 向斯年也朝码头靠了过去，视线悠闲地扫过一艘艘船只，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老大！我在这边！” 听见呼喊，向斯年循声望过去。 只见还离岸数米，林迁就忙不迭地举起了上岸用的踏板，距离刚刚合适便放下去，着急忙慌地往岸上跑，就像下一秒船会沉似的。他还差点重心不稳栽进海里，多亏旁边的钢锤拉了他一把。 “我回来了，老大！” 他眼里只有向斯年，甚至都没对钢锤道声谢，引得他直骂没出息。 第206章 林迁一头扎进向斯年怀里，没收住劲撞得他连连后退。还好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向斯年已经被撞出经验了。 “我已经六个小时没见你了。”林迁撒着娇，脑袋在向斯年颈侧蹭来蹭去。区区六个小时被他说得好像几天似的。 向斯年故意逗他：“冒失鬼，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一身腥？” 林迁可没那么好糊弄：“哪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香香的。” “你看那边的海鸟都觉得你身上藏鱼了，一直盯着你看。” 这下林迁当真了，顺着向斯年眼神的方向回头看。发现并没有什么海鸟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笑骂向斯年欺负人。 “真怕自己沾上鱼腥味了？放心，就算沾上了我也不嫌弃你。” “真的？” 向斯年挑眉：“当然是真的。” 林迁故意较真：“怎么证明？” 向斯年报着看热闹的态度问：“你想怎么证明？” 林迁藏不住心思，这会儿也根本收不住笑。他小声说：“你亲亲我。” 向斯年故意不低头，充分发挥自己相差几厘米的身高优势。 “来，够得到就给你亲。” “可你比我高。” “你可以踮脚啊。” 为了增加难度，向斯年竟然还稍稍扬起了下巴。 “你幼不幼稚？” 林迁双手搭在向斯年的肩膀上，努力踮起脚。 “我可不想被小我十七岁的人说幼稚。” 因为向斯年使坏，林迁几次尝试都失败了，急得他都开始扯对方衣领。但向斯年强壮得像堵墙，怎么扯都纹丝不动的。 看林迁实在够不到，向斯年终于不再为难他，低下头让他亲，还轻轻扶着他后脑勺和后背的地方，帮他在踮脚的同时保持重心。 分开时，林迁还恋恋不舍，嘟囔着说：“再亲一下。” 向斯年好心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道：“你再不去帮钢锤和莫莉卡卸货，他俩就要把咱们俩都按海里去了。” 他说的不假，多亏莫莉卡拦着，钢锤已经撸起袖子作势要找两人算账了。 “好吧好吧，那你等我，我马上弄完。” 林迁三步两回头地朝渔船走去，钢锤立马对着他开始数落，但他只当没听见。 等快马加鞭地把渔船上的活做完，林迁又跑去找向斯年腻歪。每天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只有不到二十小时，他巴不得无时不刻地跟在向斯年身边。 向斯年有时调侃他，总这么粘在一起，怕不是要不了几年就腻了。林迁把头摇成拨浪鼓，说哪怕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多久都不会腻。 “听说，钢锤看上了村里一位寡妇，现在正在追求人家？”林迁跟钢锤相处的时间比向斯年还长，要听八卦还得问他。 林迁正在帮他保养义肢，拆成一个个小零件清洁、上润滑。 “是啊，他今天就拿着最大的鱼去找那个姐姐了。”提起这事儿林迁就来气，“那明明是我网上来的，我都没来得及给你看。” 向斯年一边慢按摩被绑带勒红的大腿，一边问：“那进展如何？” “不清楚，但他每天都笑呵呵的。”林迁顿了顿，补上一句，“除了使唤我的时候。” 向斯年摇着头感叹：“没想到这年头，就连钢锤都要跟人成双成对啦。” “莫莉卡姐姐呢？” “她不会的，她曾发誓绝不会再一个男人身上吊死。”向斯年掐起嗓子，用偏高的音调模仿莫莉卡的语气，“‘固定配偶只会影响我品鉴男色’，她如是说。” “唉？你不会也这么想吧？”林迁歪着头，酸溜溜地说。 向斯年轻笑道：“那你不得亲手把我吊死。” “你人高马大的，我可吊不动你，”林迁趁向斯年不注意，又偷亲了他一口，“更别提舍不得。” 向斯年在小渔村的生活就是这样，摆弄一下擅长的机械，跟邻里问声好，然后到码头等渔船载着林迁回来，两人或是在家闲聊，或是沿着海岸散步，天黑后依偎着入眠。 日子再平淡，就上咸咸的海风，也过得自在。 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半辈子——从旧世的贫民窟、到黎明城、再到小渔村，从用拳头争一口干面包、成为小帮派的头目、到一座城邦的城主、再到普通村民，可谓是颠沛流离半生。 如今，所有往事都成了一枚枚陈旧的功勋章，并非挂起，而是放进抽屉。 向斯年不想用“归宿”来形容现状。只因后半生还很长，变数还很多，一切尚未迎来终局。 或许有一天，小渔村的日子也会觉得乏味，到时便会开上机甲展开下一段旅途，迎来崭新的风景。 只有一起看风景的人不会变。 他们还要相拥很久，很久。 -------------------- 终于！完结！！ 感谢你看到这里，期待再会呀。